《神曲奏界 黑》 序章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光是准备就花了两个星期。 但是执行却是一瞬间。 寇茨卡.凯兹尼低头看着躺在厚绒毯上的老人的脸,而老人微张的 眼皮后的双眼有如混浊的玻璃弹珠。 寇茨卡心想,这就是…… 这就是死吗? 几秒钟前,老人还活得好好的。 活着的他,会动,还会说话。 不过,那是寇茨卡执行计划前不久的事情。 现在却成了冰冷的尸体。 他的身体呈现不自然地扭转,用勉强称得上是仰躺的姿势望着天花 板。不过,老人的大脑应该是无法再对进入眼睛的光芒产生反应了。 一或者说,大部份的脑细胞还存活着,只是原有的连结性已经截断,产 生的电波讯号无法抵达应该去的位置,只能在灰色的脑细胞里无意义地 打转。 几乎没什么头发的老人脑袋下方慢慢扩散出来的是一滩血。 不过,连毛长到足以把脚踝掩盖的绒毯,都无法完全吸收如此大量 的出血。 只见红黑色的血渍不断往外扩散。 结束了。 如此一来.结束了。 寇茨卡.凯兹尼低头看着俨然成了一具冰冷尸体的老人叹气,他叹 了一日又深又长的气。 他无意识地拿起手上的手帕准备擦拭额头上湿答答的汗水,但是却 停住动作。 因为他闻到一股很淡却又刺鼻的味道。 在让人觉得是天鹅绒的紫红色布料正中央,有个直径约二公分的 洞。 洞的周围附着焦掉的药物颗粒,味道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于是他把那些颗粒滚圓并放进外套的口袋里。 然后他稍微想了一下,再用外套的袖口擦了擦汗。 接下来已经没什么需要做的事了。 只剩下,等待而已。 情势将自行变化,而自己希望的结果不久就会呈现在眼前吧。 当然,还要完成最后一件工作,只不过跟之前做过的事比起来,简直 是大巫见小巫。 因为就只是接一通电话,还有打一通电话,如此而已。 “真是可怜哪,老头子。” 寇茨卡如此喃喃说道之后就走出房间。 他把喇叭锁转了约半圖后来到走廊,再小心翼翼地慢慢把门关上。 而且确认门跟门框确实重叠了,再用力往自己的方向拉。 手感觉到门锁“喀嚓”地轻轻上锁。 然后他再转转看喇叭锁,只能转动半圈。 门已经确实锁上了。 如此一来,密室轻松完成。 当然,这件小事并不是整个计划的中心、这只是为了之后赶来的那 些蠢蛋而事先留下的礼物。 如果对方比自己期待的还要笨。 或许还能提高出乎预料的效果呢。 但还是別抱太大的期望。 不过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那正是寇茨卡·凱兹尼流的成功秘诀,就是这样才能让年仅三十四 岁的他爬到今天这个地位。 走出屋子之后,他直接坐上自己的车回家。 中过澡,喝了睡前酒,然后上床睡觉。 当他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时候,已经是五个小时后的事。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光是准备就花了两个星期。 但是执行却是一瞬间。 寇茨卡.凯兹尼低头看着躺在厚绒毯上的老人的脸,而老人微张的 眼皮后的双眼有如混浊的玻璃弹珠。 寇茨卡心想,这就是…… 这就是死吗? 几秒钟前,老人还活得好好的。 活着的他,会动,还会说话。 不过,那是寇茨卡执行计划前不久的事情。 现在却成了冰冷的尸体。 他的身体呈现不自然地扭转,用勉强称得上是仰躺的姿势望着天花 板。不过,老人的大脑应该是无法再对进入眼睛的光芒产生反应了。 一或者说,大部份的脑细胞还存活着,只是原有的连结性已经截断,产 生的电波讯号无法抵达应该去的位置,只能在灰色的脑细胞里无意义地 打转。 几乎没什么头发的老人脑袋下方慢慢扩散出来的是一滩血。 不过,连毛长到足以把脚踝掩盖的绒毯,都无法完全吸收如此大量 的出血。 只见红黑色的血渍不断往外扩散。 结束了。 如此一来.结束了。 寇茨卡.凯兹尼低头看着俨然成了一具冰冷尸体的老人叹气,他叹 了一日又深又长的气。 他无意识地拿起手上的手帕准备擦拭额头上湿答答的汗水,但是却 停住动作。 因为他闻到一股很淡却又刺鼻的味道。 在让人觉得是天鹅绒的紫红色布料正中央,有个直径约二公分的 洞。 洞的周围附着焦掉的药物颗粒,味道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于是他把那些颗粒滚圓并放进外套的口袋里。 然后他稍微想了一下,再用外套的袖口擦了擦汗。 接下来已经没什么需要做的事了。 只剩下,等待而已。 情势将自行变化,而自己希望的结果不久就会呈现在眼前吧。 当然,还要完成最后一件工作,只不过跟之前做过的事比起来,简直 是大巫见小巫。 因为就只是接一通电话,还有打一通电话,如此而已。 “真是可怜哪,老头子。” 寇茨卡如此喃喃说道之后就走出房间。 他把喇叭锁转了约半圖后来到走廊,再小心翼翼地慢慢把门关上。 而且确认门跟门框确实重叠了,再用力往自己的方向拉。 手感觉到门锁“喀嚓”地轻轻上锁。 然后他再转转看喇叭锁,只能转动半圈。 门已经确实锁上了。 如此一来,密室轻松完成。 当然,这件小事并不是整个计划的中心、这只是为了之后赶来的那 些蠢蛋而事先留下的礼物。 如果对方比自己期待的还要笨。 或许还能提高出乎预料的效果呢。 但还是別抱太大的期望。 不过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那正是寇茨卡·凱兹尼流的成功秘诀,就是这样才能让年仅三十四 岁的他爬到今天这个地位。 走出屋子之后,他直接坐上自己的车回家。 中过澡,喝了睡前酒,然后上床睡觉。 当他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时候,已经是五个小时后的事。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光是准备就花了两个星期。 但是执行却是一瞬间。 寇茨卡.凯兹尼低头看着躺在厚绒毯上的老人的脸,而老人微张的 眼皮后的双眼有如混浊的玻璃弹珠。 寇茨卡心想,这就是…… 这就是死吗? 几秒钟前,老人还活得好好的。 活着的他,会动,还会说话。 不过,那是寇茨卡执行计划前不久的事情。 现在却成了冰冷的尸体。 他的身体呈现不自然地扭转,用勉强称得上是仰躺的姿势望着天花 板。不过,老人的大脑应该是无法再对进入眼睛的光芒产生反应了。 一或者说,大部份的脑细胞还存活着,只是原有的连结性已经截断,产 生的电波讯号无法抵达应该去的位置,只能在灰色的脑细胞里无意义地 打转。 几乎没什么头发的老人脑袋下方慢慢扩散出来的是一滩血。 不过,连毛长到足以把脚踝掩盖的绒毯,都无法完全吸收如此大量 的出血。 只见红黑色的血渍不断往外扩散。 结束了。 如此一来.结束了。 寇茨卡.凯兹尼低头看着俨然成了一具冰冷尸体的老人叹气,他叹 了一日又深又长的气。 他无意识地拿起手上的手帕准备擦拭额头上湿答答的汗水,但是却 停住动作。 因为他闻到一股很淡却又刺鼻的味道。 在让人觉得是天鹅绒的紫红色布料正中央,有个直径约二公分的 洞。 洞的周围附着焦掉的药物颗粒,味道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于是他把那些颗粒滚圓并放进外套的口袋里。 然后他稍微想了一下,再用外套的袖口擦了擦汗。 接下来已经没什么需要做的事了。 只剩下,等待而已。 情势将自行变化,而自己希望的结果不久就会呈现在眼前吧。 当然,还要完成最后一件工作,只不过跟之前做过的事比起来,简直 是大巫见小巫。 因为就只是接一通电话,还有打一通电话,如此而已。 “真是可怜哪,老头子。” 寇茨卡如此喃喃说道之后就走出房间。 他把喇叭锁转了约半圖后来到走廊,再小心翼翼地慢慢把门关上。 而且确认门跟门框确实重叠了,再用力往自己的方向拉。 手感觉到门锁“喀嚓”地轻轻上锁。 然后他再转转看喇叭锁,只能转动半圈。 门已经确实锁上了。 如此一来,密室轻松完成。 当然,这件小事并不是整个计划的中心、这只是为了之后赶来的那 些蠢蛋而事先留下的礼物。 如果对方比自己期待的还要笨。 或许还能提高出乎预料的效果呢。 但还是別抱太大的期望。 不过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那正是寇茨卡·凱兹尼流的成功秘诀,就是这样才能让年仅三十四 岁的他爬到今天这个地位。 走出屋子之后,他直接坐上自己的车回家。 中过澡,喝了睡前酒,然后上床睡觉。 当他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时候,已经是五个小时后的事。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光是准备就花了两个星期。 但是执行却是一瞬间。 寇茨卡.凯兹尼低头看着躺在厚绒毯上的老人的脸,而老人微张的 眼皮后的双眼有如混浊的玻璃弹珠。 寇茨卡心想,这就是…… 这就是死吗? 几秒钟前,老人还活得好好的。 活着的他,会动,还会说话。 不过,那是寇茨卡执行计划前不久的事情。 现在却成了冰冷的尸体。 他的身体呈现不自然地扭转,用勉强称得上是仰躺的姿势望着天花 板。不过,老人的大脑应该是无法再对进入眼睛的光芒产生反应了。 一或者说,大部份的脑细胞还存活着,只是原有的连结性已经截断,产 生的电波讯号无法抵达应该去的位置,只能在灰色的脑细胞里无意义地 打转。 几乎没什么头发的老人脑袋下方慢慢扩散出来的是一滩血。 不过,连毛长到足以把脚踝掩盖的绒毯,都无法完全吸收如此大量 的出血。 只见红黑色的血渍不断往外扩散。 结束了。 如此一来.结束了。 寇茨卡.凯兹尼低头看着俨然成了一具冰冷尸体的老人叹气,他叹 了一日又深又长的气。 他无意识地拿起手上的手帕准备擦拭额头上湿答答的汗水,但是却 停住动作。 因为他闻到一股很淡却又刺鼻的味道。 在让人觉得是天鹅绒的紫红色布料正中央,有个直径约二公分的 洞。 洞的周围附着焦掉的药物颗粒,味道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于是他把那些颗粒滚圓并放进外套的口袋里。 然后他稍微想了一下,再用外套的袖口擦了擦汗。 接下来已经没什么需要做的事了。 只剩下,等待而已。 情势将自行变化,而自己希望的结果不久就会呈现在眼前吧。 当然,还要完成最后一件工作,只不过跟之前做过的事比起来,简直 是大巫见小巫。 因为就只是接一通电话,还有打一通电话,如此而已。 “真是可怜哪,老头子。” 寇茨卡如此喃喃说道之后就走出房间。 他把喇叭锁转了约半圖后来到走廊,再小心翼翼地慢慢把门关上。 而且确认门跟门框确实重叠了,再用力往自己的方向拉。 手感觉到门锁“喀嚓”地轻轻上锁。 然后他再转转看喇叭锁,只能转动半圈。 门已经确实锁上了。 如此一来,密室轻松完成。 当然,这件小事并不是整个计划的中心、这只是为了之后赶来的那 些蠢蛋而事先留下的礼物。 如果对方比自己期待的还要笨。 或许还能提高出乎预料的效果呢。 但还是別抱太大的期望。 不过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那正是寇茨卡·凱兹尼流的成功秘诀,就是这样才能让年仅三十四 岁的他爬到今天这个地位。 走出屋子之后,他直接坐上自己的车回家。 中过澡,喝了睡前酒,然后上床睡觉。 当他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时候,已经是五个小时后的事。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光是准备就花了两个星期。 但是执行却是一瞬间。 寇茨卡.凯兹尼低头看着躺在厚绒毯上的老人的脸,而老人微张的 眼皮后的双眼有如混浊的玻璃弹珠。 寇茨卡心想,这就是…… 这就是死吗? 几秒钟前,老人还活得好好的。 活着的他,会动,还会说话。 不过,那是寇茨卡执行计划前不久的事情。 现在却成了冰冷的尸体。 他的身体呈现不自然地扭转,用勉强称得上是仰躺的姿势望着天花 板。不过,老人的大脑应该是无法再对进入眼睛的光芒产生反应了。 一或者说,大部份的脑细胞还存活着,只是原有的连结性已经截断,产 生的电波讯号无法抵达应该去的位置,只能在灰色的脑细胞里无意义地 打转。 几乎没什么头发的老人脑袋下方慢慢扩散出来的是一滩血。 不过,连毛长到足以把脚踝掩盖的绒毯,都无法完全吸收如此大量 的出血。 只见红黑色的血渍不断往外扩散。 结束了。 如此一来.结束了。 寇茨卡.凯兹尼低头看着俨然成了一具冰冷尸体的老人叹气,他叹 了一日又深又长的气。 他无意识地拿起手上的手帕准备擦拭额头上湿答答的汗水,但是却 停住动作。 因为他闻到一股很淡却又刺鼻的味道。 在让人觉得是天鹅绒的紫红色布料正中央,有个直径约二公分的 洞。 洞的周围附着焦掉的药物颗粒,味道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于是他把那些颗粒滚圓并放进外套的口袋里。 然后他稍微想了一下,再用外套的袖口擦了擦汗。 接下来已经没什么需要做的事了。 只剩下,等待而已。 情势将自行变化,而自己希望的结果不久就会呈现在眼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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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出血。 只见红黑色的血渍不断往外扩散。 结束了。 如此一来.结束了。 寇茨卡.凯兹尼低头看着俨然成了一具冰冷尸体的老人叹气,他叹 了一日又深又长的气。 他无意识地拿起手上的手帕准备擦拭额头上湿答答的汗水,但是却 停住动作。 因为他闻到一股很淡却又刺鼻的味道。 在让人觉得是天鹅绒的紫红色布料正中央,有个直径约二公分的 洞。 洞的周围附着焦掉的药物颗粒,味道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于是他把那些颗粒滚圓并放进外套的口袋里。 然后他稍微想了一下,再用外套的袖口擦了擦汗。 接下来已经没什么需要做的事了。 只剩下,等待而已。 情势将自行变化,而自己希望的结果不久就会呈现在眼前吧。 当然,还要完成最后一件工作,只不过跟之前做过的事比起来,简直 是大巫见小巫。 因为就只是接一通电话,还有打一通电话,如此而已。 “真是可怜哪,老头子。” 寇茨卡如此喃喃说道之后就走出房间。 他把喇叭锁转了约半圖后来到走廊,再小心翼翼地慢慢把门关上。 而且确认门跟门框确实重叠了,再用力往自己的方向拉。 手感觉到门锁“喀嚓”地轻轻上锁。 然后他再转转看喇叭锁,只能转动半圈。 门已经确实锁上了。 如此一来,密室轻松完成。 当然,这件小事并不是整个计划的中心、这只是为了之后赶来的那 些蠢蛋而事先留下的礼物。 如果对方比自己期待的还要笨。 或许还能提高出乎预料的效果呢。 但还是別抱太大的期望。 不过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那正是寇茨卡·凱兹尼流的成功秘诀,就是这样才能让年仅三十四 岁的他爬到今天这个地位。 走出屋子之后,他直接坐上自己的车回家。 中过澡,喝了睡前酒,然后上床睡觉。 当他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时候,已经是五个小时后的事。 第一章 逝去的至宝 1 约三公尺高的大门无声无息地慢慢打开。 里面的前庭有好几排修剪过的树木,从这个位置只看得到豪宅的屋 顶。 寇茨卡.凯兹尼一面将爱车驶进这栋豪宅的区域,用没有握方向盘 的手摸自己的脸颊。 他很满意脸上那有着些许胡渣的触感。 他没有忘记,要刻意不刮胡子出门。 毕竟被害人除了是自己的雇主,同时也是多年的好友。既然是被那 名友人的死讯所惊醒,如果还把胡子修干净之后再出门,就算不是侦探 剧里的名侦探也会觉得很不自然吧。 就像常有的剧情,“我什么时候开始起疑的呢,其实是从第一次见面 哟”。 所以还是决定这么做吧。 当然头发也只是用手随便拨过,领带的领结也往左边歪。也就是说 才刚醒来就被突如其来的通知吓醒,不过,还是设法做了大概的梳理才 赶到现场。 这样根本就不会被认为表演过度。 但是.总比不足来得要好。 要扮演一个懦弱又善良,而且还是重视朋友的年轻律师,这应该是 绰绰有余吧。 不过最无法忍受的,倒是头痛的问题。 因为睡眠习惯整个被打乱的关系,搞得旧伤痛了起来,而且是从最 深处。 寇茨卡驾驶的凯鲁塞拉.贝尔兹绕过粗壮的常绿树之后,前方的视 野整个大开,终于看见那座豪宅。 墙面布满了藤蔓,几处尖形屋顶在蓝空为背景的衬托下,仿佛浮雕 一般。 玄关前面停了大约三辆的巡逻车。虽然没有鸣着警笛,不过车顶一上 的红色旋转灯倒是亮着。 里面还停了一辆没看过的车子,好像是黑色大型四轮驱动车。昨晚 倒是没察觉到,或许是屋主的新兴趣吧。 不过,寇茨卡每次造访这豪宅时常停车的位置,已经被挡住。一股自 己的领域被侵略的不悦感突然油然而生。 他粗暴地停车,一口气把停车距离逼近到爱车的铁灰色车头差点追 撞到巡逻车车尾的程度。 一名看起来还很年轻的制服警官快速地跑过来。 “请问你是……” “我是寇茨卡.凯兹尼。” 他像是把准备窥视驾驶座的警官推到后面似地把车门打开。 警官轻轻点头之后就说“请进”,并让路给他。 跟整栋豪宅的宽敞度比起来,玄关大厅显得狭小许多。它整个挑高 到二楼,而正面有宽敞的楼梯通往二楼。 玄关两侧有两名警官,位于大厅尽头的楼梯前方也站了两名警官。 除此之外都是便衣警察,他大致看了一下,玄关大厅约有六个人在 各处以小跑步的方式来来往往。 这时候寇茨卡直接穿过正中央上楼梯。 他感觉到有许多视线从背后袭来。 大厅的人员全停下手边的工作,停下脚步,转过头观察他的举动。 ……不.这是错觉。 绝对没有那回事。 寇茨卡紧咬着臼齿,好不容易忍住不要回头。 走上楼梯之后,走廊是往左右伸展的。 暗紫红色的绒毯则往昏暗的走廊里面延伸。走廊左右并排着厚重木 门,问题就出在它尽头那间门是左右两面开的房间。 是书房。 那是这间屋主的。 现在门只开一边,越是走近就越能看见里面的样子。 里面有几名穿着西装的男人。他们跟在玄关大厅的那些人一样,在 房间里走来走去的。 应该是在进行鉴识作业吧。 有些人还在房间角落拿着相机拍照,有些人拿着像是笔或刷子的东 西在书桌、立灯或打字机上撢粉,有些人则是拿着笔记本忙着写些什么。 仔细一看,在房间角落的裸女像前面还有两个人在讨论事情。 他一走进书房,又被站在门旁的男人制止,这次是便衣警察。 不过这次他不需要报上名字。 “律师先生!” 坐在沙发上的女性一看到寇茨卡便站起来。 是一名金发的年轻女性。她穿着沉稳的驼色套装,大胆地大步走过 去。 “这位是顾问律师寇茨卡先生。” 当便服警官一往后退,寇茨卡就抓住她的手说:“妮乌蕾。”声音还略 带颤抖,“你没事吧?” 仔细一看,点头响应的妮乌蕾的鼻头已经哭得红咚咚的。不过她嘴 角还是扬起笑容,微笑地说:“我没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妮乌蕾转过身代替她的回答。 这里是间宽敞的书房,最起码塞得进寇茨卡他一半的律师事务所。 高到天花板的书架占去一大半的墙面,还排满了厚厚的资料夹跟古 书。 房间的角落放了一尊乐圣的铜像,而挂在对面墙上的则是但丁.伊 布凡布拉[注:神曲的创作者,生于帝历1708年。]本人的肖像画。 排列在厚重的木制书桌上的四种奏世乐器模型,据说是一百年以上 的古董呢。 而那张书桌前面的地板上,画着奇妙的人形。 位置几乎是在房间的正中央,是用细胶带大致围起来的人体轮廓。 那个人形的手脚大张,身体呈扭曲状,看起来很像什么奇特的舞蹈 动作。至于头部那个位置的绒毯,则是一片黑色的污渍。 寇茨卡.凯兹尼充分了解那代表什么意思,了解这意思的他问道: “那是?” 妮乌蕾只是默默地点头,而且紧咬着双唇。 “抱歉。” 这时候另一名刑警出声制止他。是刚刚在房间角落跟同事不晓得在 说些什么的一名刑警。 “你是寇茨卡先生?是欧索尼.库登达尔先生的顾问律师……” “是的。” “我是鲁谢市市警,我叫做瓦兹基.弗雷吉麦特。” 他看起来很年轻,大概三十岁左右吧。反正应该是比寇茨卡小个五 岁吧。 对于想要看透自己还一脸狐疑走过来的瓦兹基刑警,寇茨卡省去跟 他握手的礼仪。因为他正握着妮乌蕾的手。 “这次……”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瓦兹基才刚开口,就被寇茨卡给打断。 “还不清楚,就连死者的遗体也是刚刚才移送呢。” 换句话说,还没进行解剖。 但是他们大概会被那个结果吓到,然后做出结论吧。 就如寇茨卡所希望的……不,如他所安排的。 “我……” 说话的是妮乌蕾。 “天早上我一到这里,就发现欧索尼先生倒在地上。于是我赶紧叫救 护车、报警,然后……” 抬起头的她,泪水还在蓝色的眼睛里打转着,但是并没有滑下脸颊。 “打了电话给寇茨卡先生。” 没错。 当时她声音虽然在颤抖,但是用非常坚定的语气这么说。 很抱歉一大早就打电话给你, 因为欧索尼先生死在自己家中,不好 意思可否请你尽快赶来呢? 了不起。 她的千练程度真叫人佩服不已。 多亏她才让今天早上的寇茨卡只是稍微睡眠不足而已。 他的确是欧索尼.库登达尔的顾问律师。既然雇主离奇身亡,他被叫 来这里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原本他估算她再怎么快打电话通知,大概也 是等警方离开,她情绪稳定后才打的。 却没想到竟是在鉴识官都还在的时候把他叫来。 “总而言之。” 瓦兹基刑警耸耸肩。仔细一看,他居然有着一张让人联想到小狗容 易令人亲近的脸。 “我们从妮乌蕾奇娜小姐那里得知,欧索尼氏好像没有別的亲人,恐 怕以后有什么问题就是直接联络妮乌蕾奇娜小姐跟你了。” “知道了,一切就有劳您了。”然后寇茨卡又补上一句,“希望能够早 日逮捕到凶手。” “啊,你误会了。” 但是,瓦兹基露出苦笑的同时,还在脸的前面摇了摇手。 “不是我。” “咦?” “这个案子不是我负责的。我只是在鉴识的现场指挥而已……” 就在这个时候。 “咦?” 突然从正后面发出一个声音。 声音并不大。 但是那个声音很低沉,像是闷在肚子里发出来的。仿佛捂着耳朵聆 听演奏中的低音大提琴时,全身感受到的那种振动。 “原来您在这里啊?” 回头看的寇茨卡律师不由得屏住气息。 有个巨大的人影站在门口……而且就站在寇茨卡的正后方。 “伤脑筋!不好意思打断你们的谈话。” 边说话边露出过意不去的笑容,低头看着寇茨卡的是一名中年男 性。 他身高应该有二公尺半吧? 但他不只是身材高。身上的黑色大衣无法盖住他宽大的肩膀而绷得 紧紧的,前面之所以扣不起来。可能是他胸膛太厚的关系吧。而没有系领 带则一定是脖子太粗的关系,满是胡渣的国字下巴和跟下巴几乎一样粗 的脖子,全藏在看似很紧的衬衫里。 壮汉对不知不觉往后退的寇茨卡伸出右手说:“我是马纳伽警部 补。” 他的手就像棒球手套那么大,使得寇茨卡的手整个被包住。 “伤脑筋。我在寝室恭候大驾,想不到你却直接跑来这里。” 乱翘的浏海下方的粗眉往中间挤,是因为他正在苦笑.他粗犷的轮 廓像一块随便乱削过的石块,不过眼睛却小得可爱。那双眼睛还眨呀眨 的。 “寝室?” 马纳伽抓着头说“是啊”地回答反问他的寇茨卡。 “啊——不是啦,我可不是在那里摸鱼。” 这时候说着“对不起”的妮乌蕾倒出来替寇茨卡解围。 “我忘记跟寇茨卡先生说你在寝室等他。看到他的脸之后,我心情突 然整个放松……” “不不不,照理说应该是让我部下传话的,你并没有错。” 小眼睛狠狠瞪过去的目标,是刚刚自称叫瓦兹基的刑警。瓦兹基刑 警耸了一下肩,随即逃向正在采集指纹的鉴识官那里。 “总之,这个案子由我们负责。” 我们……? 他还没提出疑问,就听到一个细小的声音。 “请多多指教。” 是从下面发出来的。 原来巨大的马纳伽刑警前面还站了一个人物。因为自己一直抬头看 马纳伽的脸,所以就没注意到她。 “对了,这位是我的搭档——玛提亚。” 马纳伽介绍的是一名娇小的少女。 年约十六或十七,搞不好才十五岁呢。是一名披着长发,皮肤白皙的 少女。 她披着宽松的短斗篷,那个模样看起来有点像黑色的晴天娃娃。 不过,说她是美少女也不为过吧。 但是她的表情却很僵硬、冷漠。 少女纤细的手臂从斗蓬的袖口伸出来。她手上拿着一本长方形的黑 色手册。一打开,里面的金色徽章闪闪发亮。 “我是鲁谢赛理斯市警察的玛提亚警部。” 警部? 她说她是警部? 就凭这名少女? 她还是个小孩子,连报个名字都发音不清楚,听起来不像是“玛提 亚”而是“玛恰”呢。 这样的她居然是醫部? 不过,这时候也让寇茨卡注意到马纳伽刑警手上的东西。 他一手抱着银色的物体。 看起来像是旅行用的大行李箱。如果真是行李箱的话,像眼前这名 少女的体型要装个两、三人都不成问题呢。 不过,那不是行李箱。 银色的表面刻划着复杂又凹凸不平的沟道,也重叠了好几层的盖子 跟开关。 那是单人乐团。 这名自称是马纳伽的壮汉,是一名神曲乐士。 既然这样的话,这名叫做玛提亚的少女就是…… “精灵……” 对不知不觉脱口而出的话回答“没错”的是马纳伽。 “你说的没错。” “这么说……” “是的。” 马纳伽刑警露出满意的微笑。 “我们是鲁谢市市警,所属精灵课。” 他露出有如姆指大小的白色牙齿。 2 关于人类与精灵之间的关系,其渊源还无法确定。 当然有各式各样的相关说法,但实际上都脱离不了神话的领域,而 各种有物证提出或有可靠来源的决定性说法却没有在世上公开。 问题是精灵在现实生活中不仅存在,还选择跟人类共同生存。 人类对精灵,精灵对人类彼此互相尊重,而且还视情况引导、保护或 互相帮助。 这是最起码的基本原则。 但是,人类跟精灵有时候也会出现脱离正轨者。 于是就组成了三种“法”。 用在人类的有两种,然后一种是用在精灵身上。 那就是民法。 刑法。 以及精灵法。 “请坐。” 妮乌蕾招呼他们进去的是会客室。因为马纳伽刑警说,希望找个能 慢慢谈话的房间. 这房间的摆设及气氛跟书房很相似,只是比书房华丽许多。 绒毯的色调沉稳,但却是花朵的图案。在房间中央正对他们的沙发. 也是以奏世神话为主题而织出来的诸神图案。摆在沙发中间的茶几是黄 铜制的,桌脚跟边缘的雕刻都是以乐谱为主题。 这里并没有厚重的办公桌,只有附带玻璃门的装饰柜代替了书柜, 里面也摆放了几十座金色奖杯。 第一个走进去的寇茨卡.凯兹尼毫不犹豫地坐在里面的沙发上。 “我马上回来。” 当两名刑警一在他对面坐下,妮乌蕾便走出房间。看着她的背影念 念有词的是马纳伽警部补。 “她好千练哦——” 依旧穿着大衣的他,躬着有点紧绷的背。 要不是坐在旁边的少女如此地娇小,或许会被他挤出沙发呢。 当然,这里指的是那名少女。 自称叫玛提亚的少女脱下斗蓬折好后摆在膝上。斗蓬里面穿的同样 是黑色的连身洋装,只有在衣领绣上了白色蕾丝。 “然后呢?”最先开口的是寇茨卡,“要说什么呢?” “咦?” 马纳伽紧张地回过头来,原来他的视线还停留在妮乌蕾走出去的房 门上。 “喔——不是啦,反正就是一些制式的询问。” 回答完之后就把身子转回来。 “那一位是精灵吧?” “你是说妮乌蕾?” “是的。” “没错,你应该也问过她本人吧?” “是的,没错。” 妮乌蕾奇娜.伍克.榭拉里耶提,这五十年来一直担任欧索尼.库登 达尔的秘书。 她是欧索尼的契约精灵。就某些意义来说,也是带给他现在……不, 也是带给他契机可以得到截至昨天那种地位的“人物”。 “妮乌蕾她怎么了吗?” “不,我只觉得她很有担当而已。” 马纳伽边说边看了一眼玛提亚。原来如此,他是拿自己的契约精灵 来做比较啊? 这名叫做玛提亚的娇小精灵,的确只是呆坐在马纳伽旁边。话说回 来,从刚刚在书房做完自我介绍之后,她就没开口说任何一句话呢。 但是阶级又在他之上。 马纳伽是警部补,然而玛提亚却是警部。 虽说精灵的年龄从外表看不出来,不过,寇茨卡倒是没看过如此奇 妙的契约关系。 “听说也是她把律师你叫来的呢。” “是的。” “你知道吗?当她一发现欧索尼的尸体就先打电话给医院,然后报 警,再来就是打电话通知寇茨卡先生你。” “好像是那样。” “如果是我的话,在慌张的情况下绝对没有办法做那些事。” “啊?” 马纳伽躬着背、把手肘靠在膝上,十指交叉地放在两脚中间。因为他 又笑咪咪的,所以这个姿势看起来就像只泰迪熊娃娃。 只不过是超特大号的。 “不仅是我会这样。当我们接到凶杀案的第一通通报的时候,大多都 是这样。第一名发现死者的人都会大受动摇,没头没脑地打电话给家人 或朋友。” “是这样子啊。” “就是那样。会记得先报警的人还比较好,只不过,在那之前先打电 话通知医院的情况,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呢。” “这个嘛……”寇茨卡接着壮汉的话说:“该不会她以为欧索尼先生 还有救呢?原以为死掉的人又奇迹似地复活,据我所知道的就有好几个 案例。既然有那种可能性,当然要尽快打电话叫救护车,而且是先于报 警。” 寇茨卡一面这么说,一面拼命忍住不笑。 搞什么? 这男人已经在怀疑妮乌蕾奇娜了。 其实只要等过阵子验尸报告出的话…… “不过呢!”马纳伽说道:“寇茨卡先生,你也很了不起呢。” 他露出打从心底佩服,半尊敬的眼神。 “咦?” “你也很与众不同呢。” “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律师不是一大早就接到妮乌蕾奇娜小姐打给你的电话吗?” “是的。” “说早上一来这里就发现欧索尼先生身亡了。” 这家伙想说什么啊? “像我的话,就是认为他是在睡着时遭到什么不测喔,所以才会在寝 室等你。可是寇茨卡先生你却直接赶到书房。” 寇茨卡·凯兹尼面对面盯着马纳伽的脸看。 这名壮硕的警部补笑咪咪的挤出鱼尾纹来,但是无法透过他的小眼 睛了解他真正的意思。 “哎呀——了不起,怎么大家都这么了不起呢?” 寇茨卡说不出任何反驳他的话。 “话说回来。”于是,他转移话题,“为什么这是精灵课负责的呢?” 精灵课的人应该只负责处理跟精灵有关的案子。 当然就结果来说,寇茨卡也刻意做了那样的安排。问题是,目前还不 到那个阶段啊。 怎么现在就出现了呢? “喔——那个啊,是的。” 不安份的庞大身躯再次坐正。沙发的弹簧被压得很深,害玛提亚警 部那娇小的身躯往他那边倾斜。 “听说案发现场是个密室。” “密室?书房是密室?” “是的。妮乌蕾奇娜小姐来的时候,书房似乎是上锁的。可是那个房 间的锁要是没有插上钥匙是无法锁上的,无论从外面或里面都一样。” “然后……” “是的,这也有可能是精灵事件呢。” 对喔,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警察从第一阶段就踏进连寇茨卡本人都忘记的圈套里 了。 “所以才会一大早把你挖起来。” 就寇茨卡所知.帝警设置精灵课至今才一二年而已。 当然,并不是过去没发生过跟精灵有关的事件,只是频率没有很高。 因此警方只有在必要的时候,邀请神曲乐士及其精灵协助搜查。 但是近几年来,情况慢慢在转变。 人类滥用精灵的力量,或者精灵自己惹出来的所谓“精灵事件”有增 加的倾向。 因此帝都警察被迫设置专门处理精灵事件的搜查课,当做将都警察 在内的各警察署署内的特殊搜查组。 也就是现在的精灵课。 那是由乐士警官及其契约精灵组成的搜查小组。 “不过啊——虽然我们署内有好几名精灵警官,但是精灵课就只有 我们跟另一组而已。不过,不管哪里应该都差不多吧……” 马纳伽的碎碎念是事实。 拥有神曲乐士的技能,而且与其相配合的上级精灵缔结专属契约的 警官,在人数上是压倒性地少。 因此就算找遍整个署,精灵课的搜查官也不到二十组。 纵使有人是跟两名以上的精灵搭档,也有单独行动的精灵警官,不 过乐士警官跟精灵警官加起来也才超过五十名多一点点。 可是另一方面,其工作范围举凡跟精灵有关的案件,乃至无限制。而 且,基本上对于必须尽快处理的精灵事件就得迅速处理,各警察署会在 这个课的指令系统上监督。 因此责任重大又异常辛苦。特例中的特例,那就是精灵课。 “老实说,我到现在还没喝咖啡呢。” 马纳伽继续发他的牢骚。 “而且当初只接到住址就赶来现场,想不到居然是欧索尼.库登达尔 的家,真的是让人惊讶呢。” 寇茨卡则是耸耸肩。 “其实我巴不得改变职务,这责任对我来说实在太重大了.” “不不不,马纳伽先生。” 寇茨卡浮现在脸上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请好好加油,我相信你们一定会逮到凶手的。” 只不过那个意思,马纳伽应该不知道吧。 “哎呀——真不敢当。” 不久妮乌蕾端红茶过来,然后就开始进行侦讯。 问题从姓名、地址及电话号码开始问起,然后跟被害人的关系。在那 段期间最后一次跟死者见面是什么时候,又说了什么话?昨晚人在哪里? 是否对被害人怀恨在心的可能性?交友关系如何等等…… 正如马纳伽警部补所说的,那些全都是形式上的问题。 然而黑衣少女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开口说话。 把银色琴箱放到后座之后,四驱车的黑色车体开始摇晃起来。 匡塔.克鲁格4wd是马纳伽的爱车。 “哎呀呀。事情终于办完了,办完了。” 马纳伽一上车,车子的悬吊系统就又开始往下沉了。 欧索尼的豪宅就在正前方。 除了留下一辆巡逻车,其余的人都离开了。 寇茨卡律师跟妮乌蕾娜也终于在五分钟前左右,分別搭乘自己的车 子离开那栋豪宅。 剩下的就是马纳伽跟玛提亚,然后就是留在屋内看守的几名警官。 “接下来呢。” 马纳伽对轻松坐进副驾驶座的搭档说话,玛提亚像要把身子探出去 地伸手。 “嗯!” 然后把门关上。 “怎么办?” “我肚子饿了。” 玛提亚一边说话,一边急忙地把安全带系得紧紧的。 “那么,先去吃饭好不好?” “嗯。如果不吃点东西,脑筋就无法运转了。” 她脸上挂着笑容。 能够看到这名美少女的笑容,就只有契约者马纳伽而已。 “要去迪雁特的店吗?” “讨厌。大白天的就去那里,感觉太沉重了啦。” “那不然,你想去什么地方7” “雷欧劳。” “又是汉堡店?” “因为人家的点数还没集满嘛!” “你是说纸杯的猜谜游戏?” “才不是呢,是填字游戏。我再答对两题就能换马克杯了。” “好好好,那就去吃填字游戏吧。” “是汉堡!” “遵命,吃汉堡去。” 当引擎一发动,四方形的黑色车体开始震动。 接着厚轮胎扬起小沙石,黑色的四轮驱动车便往前进。 后来以“欧索尼.库登达尔事件’’之名纪录在精灵犯罪史上的凶杀 案,就这么正式揭幕。 第二章 梦幻的子弹 1 只要提到欧索尼.库登达尔时,人们就会在那名字冠上各式各样的 修饰辞。 像是,稀世天才。 像是,乐圣再世。 或是,绝代的神曲乐士。 那些形容词都没有错,不过妮乌蕾知道它们都不是正确答案。 妮乌蕾奇娜.伍克.榭拉里耶提跟欧索尼.库登达尔缔结契约的时 候,当时他才二十一岁。 之后就持续了五十二年。 他总是对妮乌蕾这么说,能认识你是我的幸运。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妮乌蕾奇娜整个人陷进两入座的小沙发这么想着。 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没遇到我的话,就不会有昨天那样的他。 他铁定只是一介平凡的神曲乐士。 然后他今天、还有明天都会在某处健健康康活得好好的。 而且会跟人类的女性结婚,或许现在还有好几个孙子围绕在他身 边。或许当个成功的神曲乐士对他来说很遥远,但起码过得却是很宁静 的生活。 在黑暗中独自坐在沙发上的妮乌蕾奇娜,想起雅帝欧说过的话。 他是很久……真的是很久以前的精灵友人。 雅帝欧扬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这么说。 我说可爱的妮乌蕾呀,不是我爱泼你冷水,劝你还是死心吧。人类不 可能坚定地接受精灵的爱喔。 或许,那些话是真的吧。 妮乌蕾奇娜所灌注的爱把他推到了顶点,然后害死他。 虽然并不知道凶手是谁。 甚至为了什么原因而杀他都不知道。 但是妮乌蕾奇娜只相信一点。 那就是他之所以被杀,只因为他是欧索尼.库登达尔。 因为他是稀世天才、是乐圣再世,也是绝代的神曲乐士。 这时候门铃响了。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过没有开灯的房间,到了房门前再拿手帕擦 拭一下眼角。 “哪位?”她隔着门问道。 回答的声音是“我是马纳伽”。虽然声音不是很大,却让厚重的玄关 门震动。 她一打开门,只见黑色大衣像一道墙地矗立在面前。 感到过意不去而说着“不好意思”的低沉嗓音,几乎是从正上方传来 的。 “事情变得有些麻烦。” 虽然长得很魁梧但表情一直很和善的他,这次明显露出困惑的表 情。 他那相当复杂的苦笑,感觉就像要坦诚自己恶作剧的小孩,或者像 是必须向单恋对象表白的少年一般。 “请问是什么事?” “那个,可以进去里面一下吗?” 马纳伽警部补一边这么说,并隔着妮乌蕾的头下边窥视屋子内部。 妮乌蕾奇娜叹了口气。要是继续在走廊跟这位男子讲话.可能会造 成其它居民的困扰。 就算这高级公寓的隔音设备再怎么完善,马纳伽那又低又响亮的声 音应该很容易就穿透房门吧。 话说回来,他到现在还没报上自己的名字呢。没有说出自己隶属的 单位,大概是他个人的作风吧。 既然这样,自己就得响应他才是,那也是精灵的作风。 “请进。” “抱歉,打扰了。” 说这句话的是马纳伽警部补,不过先溜进屋里的却是黑衣少女,所 以让她有些惊讶。 其实当妮乌蕾抬头看马纳伽的脸时,玛提亚警部根本就没在她的视 线范围里。 接着马纳伽庞大的身躯也穿过大门口进入。 当她把门一关上,室内就整个变暗。 “搞什么.怎么黑漆漆的?” 妮乌蕾没有回答,然后按下门旁边的开关。 就在这个时候,挂在里面墙壁的整片百叶窗被拉开。 宽大的玻璃窗外是一整片鲁谢赛理斯的街道景象,阳光也洒满了整 个屋子。 马纳伽“喔——”地发出声音。皮肤白皙的少女则因为阳光太刺眼而 瞇起眼睛。 “真是绝佳的景观呢。” 这里几乎可以算是位于鲁谢赛理斯市的中央,是面向赫鲁德路的公 寓最高层。 天气好的话还能看到远处的索尔帖山脊。 “哎呀——好摩登的房间哦,而且还真有品味。” “谢谢。” 这里的宽敞度还算可以,搞不好欧索尼邸的书房还比它大呢。但是 那样也没有让人有狭窄的感觉,全都归功于妮乌蕾尽可能不浪费的关系 吧。 里面没有摆设多余的家具。 没有多余的装潢。 屋内的色调也统一为深紫色,照明则全都是间接照明。 里面只有在房间的正中央摆了一套沙发。还是鲜红色的。 那是两入座的小沙发。 感觉就像是落在天鹅绒毯上面的一颗小血滴。 “你一个人住?” 妮乌蕾被粗犷的声音拉回现实世界,然后苦笑着说:“是的,因为我 是精灵。” 精灵并没有“家人”。只是跟“同族”,以及“伙伴”一起存在。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是跟欧索尼先生缔结契约吗?” 与神曲乐土缔结契约的精灵是必须随侍乐士的。 就算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事实上也没有离开。他们应该要随侍在侧, 而且一起生活、一起活下去。 譬如说,就像眼前这两个人那样。 “是的。” 她内心感到一阵刺痛。 渗出了像那鲜红色沙发一般的小血滴。 “但他是个喜欢孤独的人……” 感到刺痛的理由,就像她现在必须用过去式述说他的事的理由是一 样的。 “这么说,订了契约之后,他也不曾来这里一起生活?” “是的。” “就连欧索尼大师的私生活也……” “契约的条件有明订除非必要,否则不得干涉对方的私生活.” “好罕见的案例喔——” “实际上,他的工作内容、个人兴趣的收藏品、还有他的交友关系,我 几乎都不了解。” 现在仔细想想,那么做倒是让她很悔恨。 应该要更严格限制出入的人。 想多了解他的事情。 想多跟他在一起…… “很抱歉,你不是有六只翅膀吗?” 面对如此唐突的询问,妮乌蕾奇娜当场并没有解读出来。 “什么?” 她抬起头来,只是当时她第一次发现自己都是低着头走路。 “我是说翅膀。” 那是唯独精灵才有,而且会产生力场的器官。其位置及形状会因为 枝族而异,虽然其数目会随着等级变动,但是精灵都一定持有偶数的翅 膀。 不过平常都是隐藏起来,就连妮乌蕾奇娜也是。 “你不是有六只翅膀吗?” 马纳伽面带羞涩地重复他的问题,看起来还怀抱某种程度的崇拜。 “不,是四只。” “哎呀!” 发出奇妙声音的马纳伽用他厚实的手掌往自己坚如盘石的额头拍 打。 令人意外的是,额头发出来的声音并不是“喀”而是“啪”。 “我鉴別力变差了,我一直以为你是上级精灵呢!” “刑警先生。” “不是啦——程度大概到了中级的精灵,还是会出现引人注目的粗 鲁举动,像你这么优雅的……” “刑警先生!” 妮乌蕾不知不觉往前走近一步,但是她立刻后悔自己做了这样的举 动。因为靠这么近的话就必须抬头往正上方看。 “你不是有话想跟我说吗?正如你所看到的,我只脱掉外衣而已、连 衣服都还没换呢。” 也就是说,她才刚回到家而已,但是…… “啊,对喔——抱歉抱歉再抱歉。没有啦,我是想说在欧索尼先生家 分开才三个小时就跑来,不知道是否会打扰到你……” 马纳伽感到过意不去而耸肩,妮乌蕾则目瞪口呆地抬头望着他的 脸。 三个小时? 有那么久了?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需要别人帮助。 妮乌蕾奇娜也耸着肩。当然,一样也表示过意不去。 “总之,请进来客厅吧。我去泡杯茶过来。” 可是马纳伽对指着屋内的妮乌蕾摇着头。 “或者你比较想喝咖啡呢?” “不,我喝跟你一样的就可以。” 大块头刑警又回到“那个”表情。 畏缩又难为情的模样。 他耸着宽大的肩膀,躬着背,但是那双小眼睛却直盯着妮乌蕾奇娜 看。 “咦?” “希望你跟我们到警察署走一趟。” 此时一股凉意顺着背脊爬上来。 “为什么?” “妮乌蕾奇娜.伍克.榭拉里耶提小姐。” 发出细小的声音,说话的人不是马纳伽,而是玛提亚。 “根据精灵法。第二条第二项之规定,我们要逮捕你。” 她不得不认罪。 但是需要有人帮忙。 不过,是谁呢? 库登达尔已经不在了,到底有谁能伸出援手呢? 妮乌蕾心想,最起码…… 不是眼前这两个人。 2 并不是能够做就可以了。 换句话说,意思就是即使什么都不做也可以。 所谓的法律就是这么一回事。 离开欧索尼家的寇茨卡送妮乌蕾奇娜回她住的公寓之后,就步行到 自己的事务所。而联络的电话就在他整理两件琐碎工作的时候打进来 的。 刚刚在欧索尼家停留将近一个小时,经过妮乌蕾的公寓到事务所是 花了三十分钟。 到了事务所之后又大约经过两个小时。 寇茨卡今天早上到了欧索尼家却没看到尸体,那只能说解剖验尸是 用快得惊人的速度进行的。 那也难怪。 因为欧索尼.库登达尔遭到某人杀害,中央神曲公社怎可能坐视不 管呢。 挂了电话之后,他告诉秘书把今天的工作全部取消。还不忘吩咐秘 书打电话通知洗衣店说会过去拿送洗的西装。然后就跳上车,目的地是 往鲁谢赛理斯市警察总部。 他往午后交通有点塞的马路西边狂飙。 不久在前方的十字路口看到很像电影屏幕的横条长形建筑物。 那里就是市警总部。 他把车子往正前方的停车场开进去。在停放警车跟便宜大众车款的 停车场里,寇茨卡的凯鲁塞拉.贝尔兹仿佛像是被丢进碎石千里的宝石 一般。 定进人口之后,他向服务台的女警报上自己的名字。 “我是寇茨卡.凯兹尼,是去世的欧索尼.库登达尔氏的顾问律师。” 这时候来了一名年轻警官说了一句“请跟我来”后,便带寇茨卡往走 廊的里面走去。 在被带进去的房间里等着的是瓦兹基.弗雷吉麦特刑警。 “啊——律师先生,请到这边来。” 迎面看到的是一间细长又杀风景的房间,而且有点昏暗。 其中一面墙突出像柜台那样的长形桌子,地上只摆了三张铁管椅。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有桌子的那面墙壁上还嵌了一块横的长形玻璃,看得到隔壁的房 间。 另一头的光线十分充足,所以寇茨卡终于明白隔在两个房间的这块 玻璃其实是魔镜。 它从这边看是透明玻璃,但是从另一边看则是普通镜子。 可能平常也被拿来当“透视镜”用吧。让案件的目击者确认嫌疑犯的 长相。 那种状况,对目击者而言这是一块透明玻璃,但是对面的赚疑犯会 觉得这只是普通镜子。也就是说,目击者不必担心会被嫌疑犯看到自己 的脸,能够安全、充分观察对方。 “请进,目前正在侦讯呢。” 说着,瓦兹基刑警请寇茨卡坐下。 他没有问是在侦讯谁。 因为一看就知道。 不。 应该说还没看以前就知道了。 “没关系吗?” “没关系。” 里面的房间比这里稍微宽敞一点。 但原则上是差不多。地板、墙壁、天花板都全都是水泥砌成的。中央 则摆了一张桌子。 背对门坐着的是叫玛提亚的少女。在她背后的是马纳伽,跟站在门 边的制服警官。 “那么,对于你昨晚的行动,没有人能够帮你作证?” 这细微的声音是玛提亚警官。 “就算不是人类也无所谓哟?只要是中级以上,精灵也能够当证人 的。还是说,真的没有人可以作证呢?” 隔着桌子坐在她正对面,背对墙壁的就是妮乌蕾奇娜.伍克.榭拉里 耶提。 “是的。” 她依旧穿跟今天早上在欧索尼家看到的那套服装。但是,不管她美 丽的金发多么零乱,还是可以从这里看出她的状况。 她已经疲惫不堪。 命案是在今天早上被发现的。然后当天她被当成嫌犯遭到羁押,警 方也开始对她展开调查。 就犯案对象而言,是人类意想不到的状态。 而且还必须动用精灵法。 在妮乌蕾奇娜背后有名奇特的“人物’’低着头并双手叉在胸前看她。 他穿着警官的制服。 不过,他并不是人类。身高、肩宽、胸部的厚度都胜过马纳伽。而且更 奇特的是,连接在制服上的头部怎么看都像是虎头。 他是精灵。 精灵不光是依“力量”的强度来分等级,还存在了很多“种类”。基本 上所有的精灵部属于同一种存在,但是会顺应环境及才能,或者本身的 嗜好等各种“要求”来决定自己的模样。 当然,能得到的形态不仅受到等级的限制,但据说过去也曾出现过 完全派不上用场的形态。 换句话说,现在精灵们呈现在 世人面前的几个“种类”,是经过漫长 的历史淘汰而最后存留下来的。 这种“种类”的区别,一般称之为“枝族”。 那既是具有共同外形特征的精灵群之总称,其名称也是来自奏世神 话。 换句话说,那表示是从始祖精灵衍生出来的“枝节”。 站在妮乌蕾背后的精灵警官是属于“拉马欧’’的枝族。 总而言之,是个性勇猛果敢又重义气的精灵,据说是自己甘愿选择 这个形态的。 换句话说,根本就很适合当警官。 其实精灵警官在负责处理精灵事件的精灵课创立以前,就不是什么 稀罕的存在。 其实精灵们在人类社会不仅与人类享有同等的基本权利,也确保其 选择职业的自由。 不仅是警官。虽然其数量绝不是很多,但精灵歌手或精灵小说家、精 灵司机或精灵士兵都确实存在呢。 因此看到罕见且外形奇特的警官在街角站岗,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 事。 但大多数的精灵都像妮乌蕾奇娜这样,外表与人类并没有什么差 异。只要没有展开精灵特有的“翅膀”,否則除了精通精灵生态的人物是 分辨不出来的。 在各式各样的“枝族”中,像这种人型的一群,在学术上是称之为“弗 马奴比克”。 “妮乌蕾奇娜小姐,你的年龄就是刚刚问过的岁数没错吧?” 说这句话的是玛提亚。 她薄薄的嘴唇在那张像傀儡那样动也不动的冰冷表情中慢慢编织 出词句。 “是的。” “三一九岁。” “没错。” “有谁能证明你的诞生呢?” “塞洛[注:中级精灵的枝族之一。狼形精灵,讲情义严谨正直。通称 为青骑士。]的渥怀德·卡洛·罗比索梅,或是雅帝欧·屋特·那姆格鲁。” “他们是你的朋友吗?” “是的。不过我跟渥怀德已经二百年没见面了,加上他是自由精灵, 因此连他目前的住处都不知道。雅帝跟乐士有缔结契约,应该是联络得 上。” “关于那位雅帝欧先生……” 可能是寇茨卡神经过敏吧,他觉得玛提亚警部的眼睛这时候好像突 然瞇起来。 “他会使用精灵弹吧?” “他会。” 被问到这个问题的妮乌蕾奇娜,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但是寇茨卡·凯兹尼了解那是什么意思 “妮乌蕾奇娜小姐、。你是从雅帝欧先生那里学会怎么使用精灵弹的 吧?” 妮乌蕾没有回答. 因为她非常清楚这个问题的含意。 在桌上握紧的娇小拳头开始颤抖起来。 不,不仅是她握紧的拳头,是连整张桌子都跟着微微颤抖. “不是我……” 妮乌蕾奇娜喃喃说道,桌子的振动越来越剧烈。四支桌脚敲打着亚 麻油地毡,“喀哒喀哒”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最先有动静的是马纳伽,他把那只银色的琴箱举到胸前。 不过玛提亚制止了他。她纤细的右手伸到他的琴箱前面,但是眼睛 却直盯着妮乌蕾看。 “请你回答问题,妮乌蕾奇娜小姐。” “不是我!” “你了解我的问题吗?你是从雅帝欧先生那里学会怎么使用精灵弹 的吧?” “不是我!” 忽然间,妮乌蕾奇娜.伍克.榭拉里耶提的背部发出金色的闪光。 是翅膀。 紧握双拳把手放在桌上的她,依旧坐在粗制滥造的铁管椅子上,但 是她的背后却张开四只翅膀。 是没有实体的光之翅膀。四只翅膀都具有柔和的曲线,宛如巨大的 花辦。 这也证明她的确是个精灵。 “请你冷静一点!” 拉马欧的精灵警官发出像野兽低吼的声音,准备从后面把手搭在她 的肩上。 用他那双覆满兽毛又粗壮的手。 不过手还没碰到肩膀,就发出“啪”的声音。 “喔!” 兽头的巨体被弹开。 他猛烈撞上后面的墙壁,还造成放射状的裂痕。 “不是我,为什么?我不可能杀死库迪的!” 妮乌蕾奇娜一站起来,桌乎就从正中央裂成两半往左右飞走。其中 一块还撞上寇茨卡正在窥视的魔镜,留下笔直的裂痕。 妮乌蕾的身体开始缠绕着金色的光带。就像随风飘荡的彩带,虽然 宽松却隐藏着凶猛的“力量”。 位于正面的玛提亚还坐在椅子上,她直视着妮乌蕾奇娜。 “我看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就在黑衣少女这么说的时候。 “喔!” “是!” 两个声音几乎是在同时发出。 回答的是拉马欧精灵警官,及站在门口的人类警官。 寇茨卡在这时候头一次发现人类警宫身上背着像银色行李箱的东 西。 那个箱子突然发出“啪唰”的金属声之后展开。 接着有好几个盖子打开,锁头也纷纷滑开,从里面蹦出来的是厚重 的扬声器跟好几根金属杆。 除了一根金属杆与众不同,其它的前端分別都装了监视器,而所有 的监视器都指向背着行李箱的警官。 剩下的那根金属杆则是从后面绕到警官的正面。 装在前端的是一把低音提琴。 是单人乐团。 原来他不是普通的警官,而是一名乐士警官。 警官开始演奏低音提琴。当低沉的音乐“滋唔、滋滋唔’’不断发出.拉 马欧精灵警官开始产生异变。 他的制服劈哩啪啦地裂开。半人半兽的肉体及肌肉,剎那间成长并 增加体积。 他正对音乐产生反应,因为那是支持乐曲。 “小姐不好意思,请你冷静一点。” 精灵警官像地鸣一样的声音让妮乌蕾奇娜回头看他,但是她的眼睛 已经充满金色的火焰。 黄金色的爆焰就在两人之间爆发。 空气振动,分隔两个房间的魔镜产生好几道裂痕。不过跟妮乌蕾距 离最近的精灵警官却动也不动。 他露出覆盖兽毛的上半身,展开背后的四只翅膀。他的翅膀跟妮乌 蕾奇娜的优美翅膀不一样,倒像是四只微弯的长爪。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若是你再不理会,我们将用武力制服你。” 妮乌蕾与精灵警官的翅膀数目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他们两个都同属于中级精灵。 既然等级没有差別,那么有神曲乐士支持的精灵警官占有压倒性的 优势。 但是妮乌蕾却无视他的警告。 第二次的爆焰释放出金色的闪光。 这次魔镜终于破碎,迫使两个房间连接在一块。 “妮乌蕾!”放声大叫的,是寇茨卡.凯兹尼。“住手啊!” 像被什么弹到而回头的妮乌蕾奇娜,惊讶地睁大眼腈。 火焰剎那间从她的眼睛消失。 “寇茨卡先生……” 那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时候金色花辦消失不见,原本在空中翻动的彩带出跟着消失,精 灵警官在千钧一发之际接住失去意识昏倒的妮乌蕾。 “呼——” 发出叹息声的是马纳伽警部补。 然后命令精灵警官说“带她离开吧”。 精灵警官便抱着失去意识的妮乌蕾,跟收拾好单人乐团的乐士警官 一起离开这房间。 然后马纳伽隔着破裂的魔镜,回头望着寇茨卡。 “律师先生,麻烦你到这边来。” 他依旧是那一贯的笑容。 黑衣少女还坐在位子上,只把脸別过去看寇茨卡。 但是眼神非常冰冷。 3 “请问你有受伤吗?” 马纳伽还是站在少女的后面。可能是椅子不够坐的关系吧,不过他 那壮硕的体型应该也塞不进铁管椅吧。 “实在是精灵专用的侦讯室不敷使用,很抱歉让你遇到这种事。” 他指的是魔镜被打碎这件事。 也就是妮乌蕾奇娜刚刚在接受侦讯时的房间里所发生的事情。 被轰成两半的桌子还倒在室內两侧。现在的寇茨卡就坐在坭乌蕾刚 刚坐着的椅子,跟两名精灵课的刑警面对面说话。 正如马纳伽所说的,这房间的确不是精灵专用的侦讯室。否则不会 发生因为精灵雷的爆发而发生桌椅粉碎及魔镜破裂的事情。 仔细想想,警方把寇茨卡叫进指认嫌犯用的房间,这种做法的确是 不太妥当。 “不,没关系啦。” 但是寇茨卡露出打圆场的笑容如此回答。因为在弹劾警方以前还有 更重要的事要做呢。 “这不是你们的错。” 也就是,最后再多推一把。 “我也没想到她会惊慌失措成那样。平常她都很冷静,很讲道理的 ......” “哎呀——听到你这么说。我就放心多了。” 寇茨卡皱眉看着耸着壮硕的肩膀还搔头的壮汉。 “老实说,真的是帮了我不少忙呢。提嘉姆……啊,就是刚刚那名精 灵警官,它并不是契约精灵。如果是契约精灵就能帮精灵课的忙……,, 这表示他是没有跟神曲乐士缔结契约的自由精灵。那种情况跟契约 精灵相比之下,靠神曲增加的“力量”就比较有限。 “……不过撇开那个不谈的话,我真的很担心会怎么样呢。我完全没 想到妮乌蕾奇娜小姐有那么惊人的‘力量’呢。” 马纳伽说的这些话,让寇茨卡被牵着鼻子走。 “总觉得好像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事情呢。” “看得出来吗?” “是的。而且不断重复不是她杀的这句跟询问内容无关的话,这实在 很不像她平常的作风呢。” “她平常不是那样?” “那当然,她是个很讲道理的人.” “这样啊!既然律师先生都这么说了,应该就是那样吧。” 这句话很令人玩味。 “什么东西是那样?” “不是i啦。我不清楚她的为人是否如你所说的那样,不过我猜她很可 能濒临暴走的状态。’’ “暴走……” 所谓的“暴走”对精灵来说是一种上癮症状。 本来精灵跟神曲乐士交换契约的目的,就是要独占那名乐士演奏的 神曲。 能够让人类与精灵心灵互通的乐曲……也就是神曲,基本上就是靠 演奏它的神曲乐士之力量及感性来大幅改变其特质。另一方面就精灵来 说,每个精灵也会因为“波长”最适合自己的神曲而有所不同。 当然就是像刚才那名精灵警官那样,只是靠乐士演奏的神曲强化精 灵的“力量”。 不过,能得到适合自己神曲的精灵,就能藉此得到无可比拟的强大 “力量”。 因此,遇到最适合自己神曲的精灵,就会想办法独占具有演奏那首 神曲之能力的乐士。基本上对乐士来说,那也代表他能拥有专属于自己 的……而且强大的精灵。 这时候所成立的,就是精灵契约。 这个倾向会随着精灵等级的提升而显著,随着等级的下降而降低。 就实际问题来说,要是对勃来或吉姆提尔之类的下级精灵演奏神曲 的话,也会当场心甘情愿地供乐士使唤。 当然没有成立精灵契约的话,虽说实质力量较为低劣,但是“量产” 型的乐士会比较容易使喚他们。 不过说起来,跟专属的精灵交换契约,这对神曲乐士来说算是一种 表征。 可是,这份契约也存在着非常重大的缺点。 完成契约的精灵必须时常随侍在神曲乐上的旁边并服从其命令,若 没有定期聆听神曲的话就会逐渐衰弱。 仰赖契约而特殊化的精灵如果得到自己签约的乐士之神曲的支持, 就能让平常的“力量”加倍发挥。但是那跟人类靠吸毒来提振精神的状态 很相似。 而且,完成契约的精灵会针对契约乐士的神曲,而慢慢调整适合自 己的音律。 如此一来就能更有效率地跟神曲产生共鸣,不仅可以加倍发挥的 “力量”,还能让自己对其他乐士之神曲的反应变迟钝,甚到没有反应的 地步。 恐怕刚刚那个叫提嘉姆的精灵警官并没有做调音的动作。虽然能够 靠一般神曲乐士的演奏得到“力量”,但反而有限制。因此连没有契约乐 士支持的妮乌蕾奇娜都能够压过他。 但是,他不需要担心暴走这种事。 另一方面,妮乌蕾奇娜现在正逐渐陷入暴走状态。 “那是因为……”寇茨卡念念有词地说道:“欧索尼大师去世的关系” 点头表示赞同的马纳伽警部补那有如粗略雕刻的脸,露出悲痛的表 情。 “可见她非常迷恋他呢!” 契约乐士猝死对契约精灵來说,根本就是一场危机。 要是原本缔结契约的乐士突然中断供给神曲,而且已经进入调音阶 段的话,就无法接受其它乐士的神曲支援。 只能默默地等待暴走的到来。 届时从极度的饥渴状态到精神不稳定的情形都会发生,为了寻求神 曲而发狂。 当然,音调也是可以改变的,只是那需要花点时间。即使接受力量符 合的乐士援助,花上两、三个月的时间是一定要的。 而且暴走的情况如果在变更完成以前开始的话。除非是契约乐士賦 予的神曲,否則根本没有办法解决。 为了寻求神曲而发狂,任何看到或碰到的事物都——破坏并四处徘 徊。这对具有理智的能量体精灵来说,那种状况就跟损害自己的身体没 有两样。 也就是说…… “再这样下去的话……” “是的。一旦发生暴走状态就得严密隔离,避免外界受到池 鱼之殃 ……不过妮乌蕾小姐就……” 迟早会殒灭。 而且暴走状况一旦开始的话,別说是侦讯。根本连话都无法正常说。 寇茨卡心想,好极了! 很好! 这下子没问题了! 这样的话.剩下来就是印象操作了。 “对了马纳伽先生。”寇茨卡像是想起什么似地说道:“刚刚你说的 ‘精灵弹’是什么啊?” “哎呀,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 才怪! 但是,为了让这两名刑警加深“印象”,只好装做不知道,让他们做说 明的话就能让他们更确信。 “我不是专门打精灵事件的官司。” 马纳伽击掌说“对喔”。要是被那只手赏了个耳光,想必颧骨会被打 碎吧。 “我记得你是专门当权利关系及经济方面的顾问对吧?” 马纳伽一句“好吧”,响遍整个房间。 “我就带你实际瞧瞧吧。” 去瞧瞧精灵弹。 离开房间走到长廊,并且转了好几个弯之后再下楼梯到地下室。寇 茨卡被带到的地方是射击训练场。 宽度跟深度都够长,因此天花板显得很低。四周连地板的水泥都斑 驳不堪,一定进屋内就看到木制的柜台。这个也是往横向发展。 有別于正面的柜台,右边里面还有一个像服务台的小柜台。坐在那 里的是一名身穿警察制服的壮年男子。 “不好意思,可以帮我叫一下夏德亚尼吗?” 对壮年警官吩咐完这句话之后,马纳伽又定回来。 没过多久就有一名西装笔挺的年轻男子走到射击场来。 他自称是夏德亚尼.伊兹.艾罗,是一名精灵刑警。 “我希望能让这位先生见识一下精灵弹,可以吗?” 有着一张圆脸,但是看起来很精悍的精灵,皱起躲在深色墨镜后面 的眉头说:“那不太好吧。要是在这里发射精灵弹的话,我又会挨课长骂 的。” “只要不说出去,他不会知道的。” “不准去打小报告哟!” “知道啦知道啦。” 交涉似乎成立了。夏德亚尼手抓着墨镜,然后像是想到什么似地回 头对寇茨卡说:“呃——你不要被吓到哦。” 他边说边摘下墨镜。 白色的眼珠并没有瞳孔,取而代之的是像是刻上丁绿色十字架。 “一般人看到都会害怕,所以我平常都是戴墨镜遮住。” 然后夏德亚尼从西装下的枪套拔出一把枪,那是一把大型的自动手 枪。 接着他走进用屏风分成好几个小空间的柜台之一,再递一副大耳机 给马纳伽,是耳罩。 另一方面,夏德亚尼从枪把拉出弹匣。把原本装在里面的子弹一颗 颗拿出来摆在柜台上。 “要把子弹拿出来啊?” 马纳伽只是用耸肩微笑的方式回答寇茨卡的问题。不过仔细一看, 已经戴好耳罩的玛提亚则是面向墙壁背对着他们。 “准备好了吗?”夏德亚尼把清空的弹仓收回枪里,然后回头说。“因 为声音会满大的。” 寇茨卡确认耳罩戴好之后,夏德亚尼又把头转回柜台。 然后把枪举得直直的。 枪口则是对准挂在射击场后面,仿造人体上半身的人形靶。 “要开始啦!” 他话一讲完就开始要做的动作。 也就是射击。 但是,那并不是一般的枪击。 枪口随着枪声爆出比平常还要好几倍大的闪光,它一面拖着长长的 光尾一面朝靶心飞去。仔细看连续发射的光弹都带着微微的青白色电 光。 另一方面,枪的滑套每打出一发就往后退,随即马上往前滑.但是却 不见普通枪械在开枪后会弹到半空中的空弹壳。反而当滑套往后退.枪 膛开放的时候,就会冒出刺眼的闪光。 是精灵雷。 是精灵释放出既没有热量也没有向量的纯粹能源。刚刚妮乌蕾奇娜 在侦讯室释放的,也是那个。 通常精灵都会用意志力赋予这股能源向量,再从相当于“手臂”或 “前肢”的器官释放……如果两者都没有的话就从口吻或角释放.但是用 人类的肉眼从旁边看的话就像是落雷。 所以才称之为“精灵雷”。 精灵雷对精灵来说是万能的道具,也可以说是武器。它可以移动远 处的物体,或利用高压撞击来攻击目标。 可是它的精准度,实在是太低了。 因为它无法在狭隘的范围施加高压。 譬如说,如果减少输出功率但集中使用精灵雷的话,只能够让一块 钱的硬币浮在半空中。 而且也无法破坏硬币。 如果要赋予足以破坏硬币的精灵雷,其效果范围出要同时扩大,这 样就能得到连同放置硬币的桌子一起粉碎的结果。 而解决这个技术的,就是精灵弹。 它是利用枪的构造。让精灵雷在高输出功率的情况下集中在目标物 的技术。 精灵雷会在手上的枪膛里产生并在瞬间提高压力,再利用扣扳机这 个动作将它释放,那它就会经由通过枪身发射的动作集中其效果范围。 不让精灵雷往外扩散,朝目标物发射。 原则上这是单纯,但是不易学会的高等技术。 就这个意义来说,这个叫夏德亚尼的精灵似乎是个中好手呢。无论 是使用大型自动手枪,或是从枪的内部发射高输出功率的精灵雷,都是 最好的证据。而每打出一发就往后退的又重又坚固的滑套,则是分散精 灵雷多余的力量。 要是他用左轮手枪做出同样的事情,那把枪恐怕会整个被破坏吧。 “谢谢,谢谢。已经可以了。”在夏德亚尼连续发射约一百发的精灵弹 之后,马纳伽与枪声相抗衡地大叫。“已经可以了,谢谢!够了够了!” 当枪声一中断,吊着的人形靶边发出旋转的声音边沿着天花扳的轨 道往他们这边滑过来。 仔细一看,目标的胸部位置开了约直径5公分的洞。 从他开枪的次数来看,可见他的集弹車很惊人呢。 “你的技术还是那么好呢。” “如果是发射精灵弹,大家差不多都是这样啦。” 毅然决然这么大胆说的夏德亚尼刑警,很快地把刚刚取出的子弹放 回刚刚的弹仓。 “真的,不能告诉课长喔。” 就在他边这么说,边把弹仓压回手枪的时候。 “夏德亚尼巡查部长。” 刚刚把他叫出去的壮年警官隔着服务台叫他。 可能是寇茨卡神经过敏吧,总觉得他看起来一脸苦笑的样子。 “课长找你哟。” 话一说完。夏德亚尼的动作就变得很快。他一手把枪收进枪套,一手 把墨镜戴上。 “啊——真是的,马纳伽先生,这个,就当做你欠我一个人情!” 当他把 话说完的时候,已经打开隔音门准备要冲出去。 拼命忍住笑意的马纳伽警部补他宽大的肩膀不断上下抖动。 黑衣少女好不容易往他这边看,不过表情还是冷冷的。 不久…… “这么说的话……”马纳伽不经意地用沉重的声音说:“可能是这玩 意儿。” “什么东西啊?” 寇茨卡嘴巴这么说,其实他心里明白得很。 因为这全都是他一手安排的。 “我是指死因。” “死因……?” 没错。 就是这个。 “欧索尼大师,好像是被精灵弹杀害的。” 了不起! 寇茨卡。凯兹尼不得不拼命忍耐,不让笑意露在脸上。 4 脊椎及脑髓的损伤。 那正是绝代的神曲乐士欧索尼.库登达尔的死因。 马纳伽警部补还“而且……”地补充说明。 目前还无法理清的是,他实际上是呼吸中枢的损坏导致呼吸停止 呢?还是休克症状引发心跳先停止?亦或是直接死因是失血过多? 不管怎么样,头部那一枪是让欧索尼.库登达尔拉下人生灿烂布幕 的关键。 但问题是做案用的枪……正确说的话是从那把枪发射的子弹。 做案的枪,并没有找到。 还有子弹也是。 没错,找不到,子弹! 枪伤并不是子弹穿透目标肉体的贯穿型枪伤,而是穿透型枪伤。虽 然有射人口,却没有射出口。 因此子弹应该还残留在头部才对。 但就是找不到。 马纳伽说“也有可能是回旋型枪伤”。 就是从头部发射的子弹沿着头盖骨内侧,也就是顺着它的弯度回 旋、,就像在圆形轨道奔驰的赛车那样。 而且虽然很少见,但也曾发生回旋的子弹在打碎头盖骨飞进体内之 后,又从原来的射人口飞出的案例。 如此一来,当然就会形成纵使没有射出口也找不到在头盖骨內部的 子弹这种不可思议的状况。 可是那种状况的话,子弹也是会像贯穿型枪伤那样遗留在开枪现场 才对。 但是像那样的状况,也没有。 也就是说,发射后的子弹粉碎了头盖骨。散布无数块骨片也扯烂了 脑髓。但后来就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鲁谢市警会立刻逮捕妮乌蕾奇娜,也是这个原因。 因为没有子弹的枪击……换句话说,利用精灵弹犯案的可能性是最 高。 然后警方从寇茨卡.凯兹尼所走的程序逆行得到了结果。 具有发射精灵弹的技能,而且能够跟被害人独处的精灵。 满足那个条件的,只有一个人。 也就是妮乌蕾奇娜.伍克.榭拉里耶提。 从市警察署走出来的寇茨卡辩护律师坐进爱车的驾驶座并关上车 门,也终于露出他再也忍不住的笑意。 成功了。 终于,成功了! 而且过度顺利到连自己都觉得很不爽。 解剖验尸之所以用特例快速进行,因为被害人是欧索尼.库登达尔 的关系。 不仅是那样,肯定在近日之内就会替他举行国葬呢。 如此一来对市警来说,就算在那之前还没逮捕到凶手,至少也得对 外发表有力的线索。 然后他们拘捕了涉嫌重大的疑犯。 恭喜恭喜。 接着他转动钥匙,引擎开始发出声音。 然后睬下离合器,把档速排到低档。 而低沉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在车窗外响起。 “寇茨卡先生!” 他从后视镜看到身穿黑色大衣的巨体正从市警的玄关跑过来。 “律师先生!不好意思,律师先生!” 可能是步伐的关系吧,他冲过来的样子一副气势汹汹的。才想说仍 提着银色琴箱的他从左右开启的门冲出来了,想不到下一秒钟他已经一 口气往下跳到门口前的楼梯。距离建筑物正面的停车场只有四步而已. “对不起,我忘了。” 这时候寇茨卡为了一把抓住驾驶座旁的窗框并气喘吁吁的马纳伽 摇下车窗。 “有什么事吗?” 他回头的时候,玛提亚警部那黑色短斗蓬正飘荡着,“啪哒啪哒”地 跑下楼梯。 “没什么,只是,忘了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情。” 他一手贴在胸前,说话还断断续续的。好不容易追上的少女似乎明 白搭档想说些什么。 “寇茨卡.凯兹尼先生。” 面无表情的美丽脸庞,滑进马纳伽与车体之间. “不好意思,我们想跟你谈谈遗嘱的事。” “遗嘱?” 是欧索尼.库登达尔的。 欧索尼乐土到了最近对自己的健康感到不安。实际上他的身体算不 上强健,而且过度吸烟的情况也开始对他的身体造成损害。 于是他立了遗嘱。 “我从妮乌蕾奇娜小姐那里得知那份遗嘱是你负责保管的。” 寇茨卡说“是的”地回答玛提亚的话时,头一次发现到一件事。 那就是这两名精灵警官把各自的工作分得很清楚。 通常站在搜查第一线的,是马纳伽警部补。跟参考入谈话,在现场下 指令的,都是这个大块头乐士警宫。 但是侦讯赚犯这件事,就是由玛提亚警部来负责。可能是这个娇小 的精灵,阶级是在人类的马纳伽之上吧。 也就是说,不管外表看起来有多威严,马纳伽都只是供玛提亚使唤。 他之所以站在最前面,只是为了替她省点工夫而已。 一想到这里。寇茨卡就觉得好笑。 其实等他发现到的时候,都已经差点快笑出来呢。 怎么会有这种事? 换句话说,我的对手是这个小不点吗? “不好意思。” 没有发现到寇茨卡目前内心在想些什么的玛提亚警部,继续淡淡地 说:“过几天我会派一名属下拜访您,可否请您把欧索尼.库登达尔先生 的遗嘱交给他呢?” “可以啊,那算是证物嘛。” “不,只是当做参考而已。不过,也有可能了解嫌犯的动机呢。” 太顺利了! 当欧索尼.库登达尔死亡时,将由妮乌蕾奇娜继承他所有的财产。反 正市警察迟早都会知道这个事实。 但如果是在这个时机,而且是在对方的要求下得知的,那就更好不 过了。 他们逮捕了涉嫌重大的疑犯。有犯案的可能义没有不在场证明,然 后在这个时候确定她的动机。 恭喜恭喜,鲁谢市警。 永別了,呢乌蕾奇娜。 “我知道了。等我回去事务所就会把它准备好,让你们警方随肘过来 拿。” 这时候说“那就有劳您了”的是马纳伽。 他呼吸似乎还很紊乱,所以这句话是好不容易挤出来的。 “那么告辞了。” 寇茨卡举起一只手向他们道别,然后卷起车窗把车子往前开。 当他开上马路的时候,不经意地从后视镜确认背后。 只见两条黑色的入影还站在市警的建筑物前面。 但是脸孔苍白的少女却一直朝他这边注视着。 5 市警总部还是灯火通明。 这里绝对不可能没有人在。 即使如此,值夜班的警官也还是比值日班的要少上许多。因此警局 内会关掉一些不必要的照明,尤其是二楼以上大多是处于黑暗状态。 “伤脑筋……” 其中,不经意响起的是马纳伽警部补念念有词的声音. 这里是他的办公室。 不过却比白天那间侦讯室还要窄小。除了两张便宜的办公桌及墙边 塞满数据夹的铁架之外,还有就是摆在门旁边的大衣架而已。 甚至连扇窗户都没有。在那样的房间里,天花板的灯没有点亮,只打 开办公桌上的台灯而已,简直像地窖一样。 当然,回来的玛提亚发出抗议的声音。 “好歹也开个灯吧?” “喔——好。” 他一面回答,一面接着玛提亚丢过去的铁罐。 “好烫!” 是罐装咖啡- 接着摆在书桌上的是快餐店的大纸袋。 “你查出些什么?” 少女边说边打开门边的开关把灯点亮,然后绕到马纳伽旁边的办公 桌并跳到椅子上。这样就大幅地帮自己增加了不少高度,否則她根本就 构不着办公桌。 “嗯——实在说不出来——” 马纳伽摊在办公桌上的是所有搜查数据的纸卷。每十几张就用大夹 子固定住,大约有二十卷这种东西被丢得乱七八糟的。 至于他手上的是验尸报告。 “无论从哪个角度推测都不寻常。” “你是说子弹?” “没错,就是子弹。” 马纳伽一面回答,一面喝着用他的粗指打开的罐装咖啡。 “是子弹。” 就是那个消失的弹头。 基本上子弹是由弹壳跟弹头两个零件组合而成的。 弹壳是金属制的圆筒,在内部装填火药之后再拿子弹从另一头塞起 来。 而圆筒的另一头则是塞雷管,一旦这头受到强烈的撞击就会产生火 花,那火花就会引爆弹壳内部的火药。 把子弹装进枪里再扣扳机让击铁撞击雷管。让雷管的火花引爆弹壳 里的火药,再藉由那瞬间产生的压力让子弹飞出去。这就是所有枪械共 通的基本构造。 一般说到子弹或枪弹的话,就是指这个弹头部份。 当发射的子弹命中目标的那一瞬间,它就会变形成香菇状。 也就是说,一般人认为子弹会像电钻那样穿孔的想法。其实是误解。 它反而是像锯子把目标又切又挖地钻进去。 不过,这样所产生的枪伤大致上可分为两种。 也就是子弹穿透目标的贯穿型枪伤,跟残留在目标内部的穿透型枪 伤。 然后这次的枪伤很明显是穿透型的。 可是弹头并没有残留在体内。 “我说……” 看着文件的玛提亚嘴巴咬着的吸管,是插在从纸袋拿出来的纸杯装 可乐上。 “马纳伽你有什么看法?” 跟他两人独处的时候,玛提亚就显得比较多话。 “什么看法?” “你真的觉得是精灵弹做的吗?” “你自己呢?” “用反问的方式回答问题是很没有礼貌的行为哟。” “是吗?” 他用力把咖啡往嘴巴倒,只花三口就喝光光了。 “我现在啊,正在确认遗嘱。” 玛提亚刚出去买餐点的时候,就有个菜鸟警官送东西过来。 大型信封袋上面印着“寇茨卡律师事务所”,里面还装了用封蜡封得 好好的信封。 而且还夹着一张小便条纸,上面的手写文字应该是寇茨卡律师写 的。 ……内容,我方已确认完毕。大可随意开封,寇茨卡…… 接着马纳伽就拆开信封。 里面记载的主要是有关死后的财产如何分配的事宜。 “应该是欧索尼.库登达尔氏的财产吧。果然全都让妮乌蕾奇娜小姐 继承呢。” “你觉得她知道这件事吗?” “应该是知道吧。” 当马纳伽的背一往后靠,椅子就发出咯吱声。这张署长级大型椅子 的椅背跟扶手的厚度及大小,可说是到了让人哭笑不得的程度呢。 即使如此,要承受马纳伽庞大的身体也算很勉强。 “倒是……你不觉得还有其它的可能性吗?” “说得也是……” “欧索尼氏没有任何亲人,他没有结婚也没有兄弟姊妹。过去他得到 但丁奖时,曾出现好几名自称跟他有血缘关系的家伙,但是经过调查之 后证实那些全都是假冒的骗子。” “嗯。” “既然这样,跟欧索尼氏最亲近,对他来说有如家人一般的,就只有 精灵——妮乌蕾奇娜小姐。想必她本人也有最起码的自觉心吧。” “的确没错。” “也就是说,这可能是充分的动机。” “嗯。” “不过……” 还是想不通。 其实玛提亚似乎也一样。平常她总是半闭着眼,露出令人觉得冷漠 的眼神。 但现在却是把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马纳伽办公桌上的文件。 不过看她紧闭薄唇的模样,足可证明她正在思考。 “她应该明白欧索尼大师如果死了的话,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吧。” “没错。” 也就是!?——暴走。 妮乌蕾奇娜为了夺财产而杀害欧索尼氏的假设,这里就出现了矛盾 的部份。因为失去欧索尼氏的话,妮乌蕾奇娜自己也会有危险。 “可是并没有弹头对吧?” “没错,并没有弹头。” 问题的症结就在这里。 只要找不到理应存在的弹头,就只能朝精灵弹犯案的方向思考。而 且利用精灵弹犯案的话,有那个动机跟技术的就只有妮乌蕾奇娜一人。 而且白天的侦讯中,她坚称昨晚独自待在自家公寓,而且没有任何 访客也没有打电话给别人,完全没有跟任何人做过联系。 所以她没有不在场证明。 当然不光是昨晚那样,其实只要没什么特別状况,她就不会跟欧索 尼以外的人有所关联,但眼前这样的做法却救不了她。 照这个情形来看的话…… “她就会变成凶手呢。” 仿佛看穿马纳伽的想法,玛提亚喃喃说道。 少女叹了一口气之后,把手伸进快餐店的纸袋里。 “吃吧!” “好。” 很简单的一餐。 很安静的一餐. 两个人只是默默啃着廉价的汉堡。 马纳伽一手还拿着验尸 报告。 至于玛提亚之所以把遗嘱摆在办公桌上,是因为她两手已经拿了汉 堡跟可乐。 装了可乐的纸杯除了红色的商标之外,还印了格子的图案。一眼望 过去都红咚咚的,不过格子框的旁边却排满了细小的文字。 是填字游戏。 这个活动的内容是,只要填上正确答案并拿到门市柜台,就能够在 集点卡上盖一个印章。只要集到规定的点数就能兑换奖品。 基本上,只要再到这家快餐连锁店消费两次,在下一波活动开始前 就可以开始吃象样一点的晚餐了。 大概在吃完既不好吃也不算难吃的汉堡时,少女含在嘴里的吸管发 出滋滋滋滋的不雅声音。 “对不起。” 玛提亚耸着肩往马纳伽这边看了一眼。 两人四目交接。 “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然后他连忙找话题。要是批评汉堡怎么样的话,她铁定会滔滔不绝 称赞雷欧劳汉堡举办的活动奖品有多棒。 “我只是觉得改变一下想法或许比较好吧。” 那么说的确没错。 因为他们俩压根都没认为妮乌蕾奇娜是凶手,但事实上那只是他们 个人的直觉。就另一方面来说,所有状况全都指向妮乌蕾奇娜是凶手。 只不过令人感到不解的是那么做对妮乌蕾奇娜本人来说,风险是非 常高的……不,就是太高才令人起疑虑。 “我现在说的是假设。” 马纳伽把手撑在办公桌上,用力往玛提亚的方向探出身子。 “假设妮乌蕾奇娜小姐早就开始调音了呢?不仅是那样,假设她早就 完成调音的动作呢?” “嗯——继续说下去。” “也就是说呢,或许她从好几个月前就计划要杀害欧索尼大师。因此 音调慢慢偏离欧索尼的神曲呢?” “你说她改成其它乐士的曲子?” “或许吧,但也可能不是那样吧。” 其实只要花点时间,就算没有神曲乐士的帮忙也能够自己变更音调 呢。 “这么说,白天的状况并不是暴走?” “或许是她为了让我们觉得是暴走,而刻意演的一出戏呢?”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算杀了欧索尼氏也不必担心暴走的状况发生。 等她拼命表演暴走的状况给大家看之后,再假装克服了那点困难并继承 财产就可以了。 “凶手是没有人认识的精灵,然后案子就像进入迷宫般地错综复 杂。” 这表示妮乌蕾奇娜很可能就做了那样的计划。 但是…… “如果是我的话……” 玛提亚把纸杯摆在桌上,就跟那罐喝光光的咖啡一样。 “才不会做那么麻烦的事情呢,我不会用精灵弹,而是用普通的枪枝 射击。把指纹擦千净之后再一如往常地走出房间。届时看起来就像是人 类做的。” “不过,事情就会变成是人类或精灵都可能犯的罪行。如此一来.妮 乌蕾奇娜怎么样都会遭到怀疑。” “因为她有动机。” “没错。既然这样,就用精灵明显是犯人的方式杀害殴索尼大师,再 把罪行推到她头上,让众人认定她才是凶手……” “对不起,我听不懂。” “不是啦,我觉得那样是不是比较有戏剧性?” “太扯了吧!” “就是说啊。” 马纳伽的言词还夹杂着叹息。 没错。 果然要回去那里。 马纳耶从位子站起来之后又对玛提亚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先回家 吧。” “嗯。” 在离开这房间以前,拘留所有联络进来。 报告说妮乌蕾奇娜的意识,尚未恢复。 第三章 嘶喊的女人 1 工作告一段落了。 寇茨卡.凯兹尼坐在椅背挂着外套的椅子上,松开领带之后大大吐 了口气。 然后直盯着在自己眼前来来往往的人们。 这里是第三神曲公社的会议室。 所以绝不可能有多狭窄。 但是聚集在此的事务员及志工学生。 不是撞到对方的肩膀,就是腰部撞到桌角,左左右右地走来走去。他 们慌忙的样子就跟投票前一天的竞选服务处没什么两样。 毕竟,没有时间了。 就算把今天算进去,也只剩四天。 而且今天都已经过了一大半呢。 往内开的门依旧大开,也看得见贴在正中央的长条纸张。 那张纸很大,上面还写着黑色的文字。 “欧索尼.库登达尔乐士/国葬执行委员会” 是昨天才成立的。 在鲁谢市警察署里见识过妮乌蕾奇娜的侦汛过程,及精灵弹的实际 演练后,回到律师事务所的寇茨卡一下车,就被摄影机及麦克风团团围 住。 对准他的电视台摄影机有六台,相机更多,麦克风大概有三十支吧。 欧索尼.库登达尔被杀的新闻,当天至,少在全世界没有禁止神曲的 国家不断马拉松式地报导。 而置身在整件案子中心的,应该就是寇茨卡.凯兹尼顾问律师。 因为欧索尼.厍登达尔没有家人。 他既然没有兄弟姊妹,所以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亲感也完全没有。 唯一的自家人妮乌蕾奇娜.伍克.榭拉旦耶提现在巳被市警拘留,所 以寇茨卡算是最接近欧索尼乐上的人物。 在闪个不停的镁光灯里,寇茨卡扯开嗓子大喊:“现在我无可奉告! 请各位等市警的公开发表吧!” 摄影机跟麦克风都不肯退开,不过寇茨卡也没理会他们。 被挤得很慘的他冲进事务所所在的某大楼,然后使了个眼色要已经 预测事态的警卫不要让媒体通过,接着就冲进电梯里。 但是接下来还是很丰苦呢。 因为他不在的这段期间,中央神曲公社与将都厅,还有帝都美那朵 的帝都厅都有联络进来。 或者那些媒体,已经从我方的行动——并不是警察——知道整个事 态呢? 总之自己一直到三更半夜还打了好几通电话,也应付了好几名访 客。 然后欧索尼.库登达尔的国葬决定了。 寇茨卡.凯兹尼被拔擢为执行委员会的负责人,也直接接受中央袖 曲公社的管辖. 只花一晚就把一切全搞定了。 搞定的不是葬礼,而是寇茨卡.凯兹尼的职务。 九年前,一场因缘际会让自己成了欧索尼.库登达尔的顾问律师,光 是那样才让其它委托工作呈倍增的状态。足见欧索尼.库登达尔这个存 在带有多大的影响力。 既然像这样把欧索尼的葬礼,全权交给自己处理,往后又会因此帮 自己带來些什么东西,寇茨卡也无法想象。 他的嘴角在不知不觉中露出笑意。 “寇茨卡律师。” 因为突然有人叫他,于是连忙绷紧嘴角。 “有客人想见您。” 站在办公桌旁边告诉他这件事的,是一位十多岁的少女。 地穿着颜色稳重的制服。是因为这次的事情从附近的神曲学院派来 的一名义工学生。 关于欧索尼.库登达尔的国葬,所有神曲相关机关都全面协助。就连 这个执行委员会都是包下第三神曲公社的大会议室呢。 “对方哪里来的?” 他要问的是客人的来历,但是少女却回答“对不起”。 “对方说只要跟您说是马纳伽您就知道……” 是那家伙啊。 “喔——没关系,我认识他。” 看到从位子站起来的寇茨卡露出笑容,少女似乎也放心了。于是她 低头敬礼之后又回自己的岗位上。 他仔细一看,那张像岩块的脸正从大开的门口往他这里窥视。他的 个子都快碰到天花板了呢,而那张巨脸则是对穿过人潮走近他的寇茨卡 露出过意不去的苦笑。 “嗨,马纳伽先生。” “你好,不好意思。我想说你人在这里,这样找你谈话对你会比较方 便。” 连寇茨卡这种职业的人都会觉得意外,不过市民之中知道有“精灵 课”的人应该也不多。 一般对精灵的认识只限于是“人类的好邻居”。认为精灵跟犯罪有 关,或者积极犯罪的市民,其实是少数派。 而精灵跟警察有关这部份。一般所知道的就是保护市民的精灵警官 或精灵刑警。 至于专门处理精灵事件的搜查官,他们的存在应该算是这社会不为 人知的部份吧。 或者说是“真实的一部份”会比较正确呢。 “感谢你这么为我着想。” 至于玛提亚則站在毕恭毕敬缩着身体的马纳伽脚旁。寇茨卡终于开 始习惯她完全没变的冷漠视线。 “哎呀——你好像很忙的样子呢。” “是啊,欧索尼大师的国葬已经定案了呢。” “是啊,我从秘书那里听说了。而且还全权由你处理?” “对,没错。” “真了不起呢——” “啊?” “如此一来不就会影响到你原本的工作?” 一点也没错。 像现在,今天晚上一回到事务所就得熬夜工作。但即使如此,说什么 也要让这场国葬圆满结束。 毕竟自己意外得到了源源不断从天而降的好运。 但是,这可不能说出口。 “別这么说。毕竟欧索尼大师是我个人非常尊敬的人物,更何况他是 跟神曲有关的重要人物,堪称是国宝呢。” “好像是吧。” “咦,这你不知道吗?” “不,我是知道。不过倒是看也没看过……” 天哪! 寇茨卡的眼神不由得落在马纳伽今天也随身携带的银色大琴箱上。 亏这男人还提着大到不象话的单人乐团,居然连欧索尼.库登达尔的艺 术表演都没看过。 没错,欧索尼演奏的神曲并不是用来跟精灵交流的手段。就音乐来 说,也算是一流的艺术。 近年来虽然次数比较减少,不过在他还年轻的时候,可是一年都会 举办好几场的巡回演奏呢。 然后身为神曲乐士的马纳伽,居然从未看过? 不过,可能乐士警官都是这样吧。 “那真是太可惜了。喔!对了。这次的国葬会准备封像盘,我会从中 挑个适当的送给你。” “真的可以吗7那真是太谢谢你了。”马纳伽继续说:“其实啊…” “话说回来。”不过却被寇茨卡打断了,“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呢?” 他一点也不想跟马纳伽耗太久。 不管他怎么搜查也不可能找出真相的。这男人想浪费自己的时间是 无所谓,但如果把我也扯进去,那我可受不了。 “啊啊.不好意思。” 马纳伽警部补抓着翘得厉害的乱发,他看到律师事务所里面是乱烘 烘的。 “可以换个地方谈吗?在这的话,可能会造成其它人的困扰……” “既然你这么认为,那就在这里把事情快快解决,也可省去不少麻 烦。况且我还有一堆事情没做呢。” “哎呀——那就不好意思了。” 耸着宽肩与粗颈的马纳伽,简直像个被逮到恶作剧小孩。甚至还用 对旁边的娇小少女投以求救的眼神. 不过少女并没有回头看马纳伽。因为她略低着头,从寇茨卡这个位 置看不见她被垂下的浏海挡住表情。 但是他打了个哆嗦。 因为总觉得有道冰冷的眼神从她浏海空隙直射过来。 不过精灵都是这样…… “其实是有关妮乌蕾奇娜小姐啦。” 似乎没发现到寇茨卡所想的事,马纳伽继续说道。不管他怎么压低 声音,粗犷的声音还是从丹田发出。 “她还没恢复意识呢……” 我想也是。 “你是指,暴走吗?” “那个可能性,很高。” “如此一来……” “是的。我们也无法侦讯她,所以陷入两难的情况。” 寇茨卡心想,或许她再也无法接受侦讯了呢。 “要是她继续陷入暴走状态……” 马纳伽的语尾支支吾吾的,不过寇茨卡也明白他的意思。 而且是再了解不过了。 “我会为你们的奋斗做祈祷的。不仅是你们,还有妮乌蕾奇娜。”不过 寇茨卡又补丁一句,“你想说的只是这些吗?” “不是啦。因为妮乌蕾奇娜小姐变成那种状况,就想说找律师先生你 帮忙出个主意……不过,你好像很忙的样子,那我改天再来好了。” “没关系,请说。” 寇茨卡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 反正警方已经无法从妮乌蕾奇娜那里获得情报,既然这样稍微窥视 一下这些家伙东跑西窜的蠢样也不坏。 “撇开一般的询问不说,如果搜查会因为我出主意而有所进展,那就 又另当别论了呢。” “那就太好了。毕竟跟欧索尼氏交情较好的人之中,现阶段我们能问 的也只有寇茨卡先生你呢。” 寇茨卡在心里“一点也没错”地暗自窃喜。 而且我才是真正的凶手呢! “尽管问吧,那么你想问什么呢?” “是的,就是关于屋内书房的门……” “怎样呢?” “那扇门是不是非得插钥匙,才能够锁上呢?” “没错。” 他立刻回答。 “你可以断定吗?” “当然可以。大约五年前欧索尼氏曾找我商量屋内的保全问题,我有 印象曾经确认过。” “是那样吗?” “不过要是有动过什么巧妙的手脚,那就另当別论了。那样的话,连 我都不知道呢。” “喔——这样子啊。” 马纳伽开始抓着头,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寇茨卡觉得自己好像看到 他另一种不同的表情。 他突然觉得马纳伽的眼神变锐利。 没错,只是觉得而已。 “不过啊——” 再度开口说话的马纳伽警部补又回到熟悉的困惑表情。 “这样的话,我觉得不太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呢?” “为什么凶手要那么做呢?” “刑警先生,对方可是精灵哟。” “啊?” “门一直都是锁着的。所以就是用穿墙的方式闯入将事情办完,再穿 墙离开案发现场。” “你是指妮乌蕾奇娜小姐吗?” 寇茨卡盯着对方看“总算到这个阶段了”。 刚刚马纳伽的表情,果真是自己神经过敏。 “不,我没那么说。” 这是,圈套。 “虽然属个人意见,但是我认为妮乌蕾是清白的。毕竟他们俩的关系 我已经看了好多年。可是精灵是凶手这点是确定的吧?” “是的,案情的确是朝那个方向走啦。” 还要再拗下去吗? 不……不对。 我只是想确认这个男人是否想到妮乌蕾奇娜担这个罪名。如果是否 定的话,那他还在怀疑什么呢? “难道不是精灵干的吗?” 照理说应该很完美啊。 警方并没有找到用来枪杀死者的子弹,房间也呈现密室状态。如果 是精灵弹的话,没有残留子弹是理所当然的事.而精灵能够穿透物质,因 此是有可能从密室逃出来的。 如此一来,还有什么好追下去的? “就是那一点我实在想不透……” 壮汉看了一下搭档,然后又把视线转回寇茨卡这边。 “如果精灵能够穿透墙壁出入房间,那她是怎么把枪带进去,又如何 在犯案后把枪再带出来呢?” “枪?” “是的,用来发射精灵弹的枪。” 寇茨卡不由得“啊”地叫出声。 看来他也终于明白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 这时候的他真的气得想咋舌。 马纳伽说的没错。发射精灵弹的确需要用到枪,可是枪跟精灵不一 样,是无法穿透墙壁的。 “可是马纳伽先生,我听说有精灵能够瞬间移动物体到远处哟!” “这我知道。不过如果真是那样,那我们就被这次的行凶方法所骗 了。” “怎么说?” “你想想看嘛,既然凶手有那种能力,千嘛还要刻意使用精灵弹呢? 只要利用瞬间移动就能把被害人的内脏及血液取出体外,那就不需要用 枪了。” 这男人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那件事让你很在意吗?” “没错,这实在没有说服力。” “那不然,我这样的推测不知道你觉得如何?凶手拿着枪走出房间. 再用力量较弱的精灵雷把门锁上。如果是力量薄弱的精灵雷,应该能够 完成琐碎的作业吧。” “那也是一样。如果是那么细心使用精灵雷的精灵,应该就能用强力 的精灵雷打倒被害人,没必要使用什么精灵弹。” 寇茨卡终于承认了。 这是个重大过失,而且眼前这名壮汉发现了这个过失。 但是,还没呢。 那家伙还没有确信。 “既然这样,不是都解释出来了吗?” 马纳伽困惑的表情在听到寇茨卡说的话便露出笑容,跟姆指一般大 的牙齿依旧咬得紧紧的。 “是吗?” “如果从犯罪者的心理状态去想的话,其实很简单。” “这样啊。” “首先,书房的门最初是开着的。恐怕欧索尼氏因为有什么事而走出 书房吧。这个时候有精灵侵入,跟回来的欧索尼氏撞个正 着。于是精灵在 紧张之下用精灵弹射杀了欧索尼氏。” “那门呢?” “凶手关起来了哟。为了让尸体稍微晚一点被发现,于是先把枪拿出 屋外,再从书房里面把门反锁,自己再利用精灵的能力到外面去。” “为了让尸体稍微晚一点被发现?” “是的。” 马纳伽把手交叉在胸前,一只手抚摸都是胡渣的下巴。仿佛还听得 到唰唰的声音呢。 “可是,那个书房都是妮乌蕾奇娜小姐在每天早上打开的。换句话 说,它本来就呈现出密室的状态,尸体一定会比较晚被发现吧?” “凶手应该不知道那种事吧?” 看吧!多么赞的说明呢! 马纳伽的小眼睛果真如自己推测那样瞪得大大的。 “啊,原来如此。” 这说法好像终于说服他了。 “你说的没错。嗯,的确很合理呢。” 而且还单纯很佩服地频频点头呢。 只是,他的脸突然露出笑容。 “哎呀——找律师先生商量果然没错,这下子我心情舒坦多了。” “能够帮上你的忙是我的荣車。那么你不介意我回去工作吧?” “別这么说,你去忙你的吧。不好意思打扰了。” 于是,寇茨卡转过身子。 “这下子就能洗清妮乌蕾奇娜小姐的嫌疑了。” 马纳伽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咦?”寇茨卡不由得停下脚步回过头问:“洗清妮乌蕾奇娜的嫌疑?” 糟了! 对喔。 一点也没错! 如果采用寇茨卡的说法,凶手就变成妮乌蕾奇娜以外的精灵! 马纳伽满脸笑容地举起手说:“告辞了!” 然后转身离去。 不行。 还不能让他走! “马纳伽先生!” 这次换寇茨卡叫住他。 “什么事?” “其实也有不是密室的可能性。” “啊?” 壮汉回过头来还讶异地歪着头表示不解。 他思索一会儿,然后“对喔”地槌了一下手。 “原来如此,我会想想看的。” 然后马纳伽警部补跟玛提亚警部这次真的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 头。 好险。 那男人说的一点也没错。 那扇门的确是多余的。原本是想把能用的方法全用上,但这却是唯 一多余的方法。 但是,还没呢。 他尚未垂握到任何线索。不仅是那样,还跟我计划的一样,以凶手是 精灵为前提来做揣测。 没错…… 像刚刚就是想着凶手是精灵才产生那种矛盾。而那家伙又急着想消 除那个矛盾. 回到办公桌的寇茨卡律师靠在椅子上叹了口气。 这次是因为放心而吐的气。 矛盾消除了。 是寇茨卡把它消除掉的。 然后马纳伽的疑问也消失了。 距离欧索尼。库登达尔的葬礼还剩四天。 2 第三神曲公社的建筑物是圆筒形的六层楼构造。 最平坦的圆筒在最外围,内侧耸立着高大的圆筒,至于中央的圆筒 则有十七层楼高。 虽然那个形状是摹拟亚雷札的奏世神殿,不过一般都称它为“结婚 蛋糕”。 马纳伽跟玛提亚就走在最外围的走廊。 出了第四层的大会议室,从中央圆筒呈放射状直线延伸的走廊,穿 过第三与第二两层楼之后,沿着外围往正面的玄关大厅定去。 当然,工作不可能就这么结束。只是…… “接下来该怎么做?” 玛堤亚的话突显出两人所处的状况。 “这个嘛……” 也就是,遇到瓶颈了。 因为称得上相关者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就算逐一调查跟被害人有些微关联的人物,也算是一个程序。不过 这种情况下当然就会耗费相当的时间跟工夫。 但是对妮乌蕾奇娜.伍克.榭拉里耶提来说,那样的“时间’’可能所剩 不多了。 因为她必须立刻开始调音,但是却受到精灵法的阻挠。 其实精灵法有许多意义不明的地方。最令人质疑的就是它是何时经 由谁订定的。 是某天,精灵们呈给人类执政者的。 当初也有人质疑其真实效用。 那也不无道理,因为本来就不了解称之为精灵的存在是否拥有跟人 类一样的社会。 甚至连称之为“精灵王”的绝对权力存在,也只不过是空穴来风。 换句话说。就算制定规律跟罚则,也无法保证他们会遵守。 可是对人类来说,那是不得不接受的事情。只要精灵存在于人类社 会,众人都知道有必要成立那样的法规。因为力量薄弱的人类几乎不可 能有什么力量能强迫精灵听话。 可是令人惊讶的是,在施行精灵法的同时,精灵们也顺从这样的法 律。 所以现在有适用在人类身上的刑法及民法,及适用在精灵身上的精 灵法。 如果精灵犯了违反刑法的案子,就会被立刻拘禁。 之后的审判跟人类的都一样,不过精灵的情况是要到他的嫌疑完全 洗清才能够被释放。 虽然是精灵们制定的法律,但它就是这么规定的。 然后妮乌蕾奇娜被拘禁了,现在她就在市警的地下拘留所。 而且一面等待暴走的开始…… “总之先回署里吧。” “看来也只有这样了。” 宽敞又弯曲的走廊连接着宽广的空间,也就是玄关大厅。 这里有体育馆那么大,天花板拉到三层楼高。耸立在中央的六公尺 高的铜像,是有八只手臂持四种乐器及四张脸,而且张开八只翅膀的神 像——奏世神。 圆形的长板凳围着神像摆放。远处的左右侧墙面是以奏世神话当主 题的浮雕,然后从天花板垂吊摹拟四种奏世乐器的巨大照明。 那些全都是神曲公社的象征。 神曲公社统一管理国内堪称三万至五万名的神曲乐士。 在乐士之中这虽然只占少数,不过有人与能够干涉天体运行的强大 精灵缔结契约。 就算那些是特例,但有不少缺乏神曲乐士与精灵的存在,就无法维 持下去的产业。 因此基于要监督把乐士及精灵做商业利用时的价格统制及供需管 理,进而维持治安及均衡国家之间的武力这类问题,因此政府设置了神 曲公社这个直辖组织。当然那也是为了管理、保障神曲乐士及其契约精 灵的权益。 基于历史的原因,存在了许多管辖有些许不同的神曲公社,而且公 社之间也会因情况不同而出现摩擦。 但不管怎么样,神曲公社是管理神曲乐士的一方,针对神曲乐士提 供物质上,或情报方面的支持,说起来算是统制机关。 玄关正面是巨型的玻 璃门。 可清楚看见后方是单向三线车道的大马路,跟栉比鳞次的大楼。 但是出入口只有横长型的自动门,跟两旁的旋转门。 所以马纳伽才能够叫住走进来的二人组。 “啊啊,不好意思。” 马纳伽跟玛提亚正准备从自动门走出去,对方则正要走进来。 就在双方擦身而过的时候,大块头刑警开口说道:“两位该不会是中 央公社的人吧?” 听到马纳伽从丹田发出的声音而回头的两个男人,都是满头白发。 而且都是再过五年就称得上是“老人”的年纪。 他们俩都披着藏青色的短斗蓬。 虽然每个公社在细微的设计上有些不同,不过那短斗蓬却是神曲公 社的统一制服。 “没错,你是?” “啊,不好意思。” 马纳伽边说边在口袋摸索。 不过先出示警察手册的是玛提亚。 “原来是警察啊。” 好不容易连马纳伽也出示警察手册。 “是的,我们是鲁谢赛理斯市警察精灵课的人。” “精灵课?” 怪里怪气地用鼻子“哼”一声的是靠近马纳伽的男人。另一个男的则 掏出怀表确认时间。 “那么,有什么事吗?” “两位是为了欧索尼大师的葬礼才来这里的?” 不过对方对他的质问做出响应。 “是要随意回答呢?或者是强制回答呢?” “这个嘛,当然是随意回答。” “那么很抱歉。有关你的问题,请用书面文件提交给中央公社数据室 的库洛特吧。” “喔——” 这两个短斗蓬男人话一说完就亳不犹豫地转身,往靠墙的服务台直 走过去。 “那什么态度啊,感觉有一一够差劲的。 玛提亚说道。 “算了啦,人家可能很忙吧。” 瞧他们那么在意时间的样子。可能跟什么人约好见面吧。 而且没有半个神曲乐士对精灵课的警官有好感。对神曲乐士而言, 精灵不过是“人类的好邻居”罢了。 不过马纳伽一面看着不断碎碎念的玛提亚苦笑,眼神一面追着那两 个短斗蓬的男人看。 “果然没错。” “什么?” “你看看。” 他指的是服务台小姐的动作。 裹着浅绿色制服的细手臂,有着优雅的曲线,而且很笔直。 “看吧。” 来自中央公社的两个男人,其中比较注意时间的那个人,正在做着 与服务台小姐一样的动作。“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大会议室。” “你说刚刚的房间?不是在准备国葬……” “没错。” 问题是…… “可是他刚刚是说‘公社数据室’哟?” “他的确是那么说。” “为什么资料室的人会来准备葬礼呢?” 没错,这就是问题所在。 “玛提亚,我们去雷欧劳汉堡吧。” “真的吗?我好开心哦,不过,为什么呢?” “是去买便当。” 马纳伽一笑就露出好像会被他咬住的巨大牙齿。 “因为我们要出一趟远门。” 3 帝都美那朵的四周分布了许多保持一定距离的卫星都市,那就是将 都。 从远远的高处往下看,几乎呈圆形的帝都跟其周围的将都是分別用 道路连结起来的,看起来有如一座巨型的摩天轮。 鲁谢赛理斯市的托尔巴斯就是其中一个将都。 它位于波利佛尼卡大陆的南端,虽然有四季变化但基本上气候属温 暖,若撇开每年约二周期的伊帖路克风的时期,可是很难得会下雪的。 北侧有索尔帖山,南侧夹着亚洛尼亚海的托尔巴斯,是个人口超过 二百万的大都市。 不过,经由全长二公里的隧道穿过索尔帖山北上的话,景色就骤然 改变。 以一直线的方式延伸的国道两侧都是荒凉无比的荒地。 这里被称之为禁地,是上一场战争的遗迹。 不光是这里,除了中央的帝都及其周遭的将都以外。波利佛尼卡大 陆有一大半都是类似这样的荒地。也就是说。都是泥土、黄沙、岩石.及少 许的灌木。 马纳伽一面抓着方向盘,一面啃着汉堡。 坐在副驾驶座的玛提亚则是一面含着吸管喝她的可乐,一面呆呆地 眺望窗外。 在这绵延的笔直道路,除了马纳伽驾驶的四轮驱动车就没有看到其 它车辆。除了运输卡车在早晨与深夜行走之外,几乎没有人会利用这条 道路。 马纳伽心想,这就是…… 精灵的“量”与人类的“心”衍生出来的一个方向。 世上有像欧索尼.库登达尔这样把神曲当艺术看待的人.但是也有 想利用得自那里的“力量”击溃敌对者的人。 要是没有精灵的“力量”,就不会有这种景象的。 然后没有人类的“心”,也就不会有这种景象的。 虽说不能怪罪于哪一方,但双方也同时都有责任。 正因为如此。 马纳伽才跟玛提亚搭档,玛提亚与马纳伽搭配在一块。 “还要,多久?” 从后照镜看着“欢迎来到托尔巴斯”的广告牌越来越远.时间也过了 快四个小时。 “大概,再一个小时吧?如果卯起来飙的话是三十分左右。” “那请你用飙的吧。” “说得也是。”马纳伽用力踩油门,“那就飙吧!” 帝将联络道路的速限只显示最低时速而已。 正当玛提亚开始在副驾驶打盹的时候,黑色的四轮驱动车进入了位 于美那朵南端的迪瓦克斯市。 “喂!” “哇啊——” 玛提亚整个人贴在车窗发出惊叫。 如果说托尔巴斯是大都市,那么帝都美那朵算是更前卫的未来都 市。 不仅地上设有主要道路,甚至透过好几层的高架桥在半空中交错。 就像血管那样在市内延伸。 然后还有耸立着最低也有三十层的大楼像在填补那些缝隙而到处 林立。 不过这些都是战后的模样。 大战中的美那朵是要塞都市。 据说现在的郡兹及阿尔姆兹一带还布满低矮坚固的建筑物。当然那 周围都是又厚又高的挡墙。 那道挡墙至今还有部份残留。在都市各处都还看得到,被当成历史 遗产及观光资源保存下来的。 这地方有八千万的人口。在面积只有托尔巴斯一二倍大的城市里。 却挤了约四十倍的人口。 果然…… “好壮观。” 正如玛提亚所说的。 “你第一次来吗?” “嗯!” “这样啊。” 马纳伽把车开往高速公路。 “如果不是来工作,而是带你来玩就好了。” “不,要是来这种地方玩的话,我还会慌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呢。” 或许真的是那样呢。 就算不是那样,她也不擅长玩乐。 不过也可以说正因为如此,她现在才有警部这个地位。 她几乎不了解工作以外的生活,因此功劳不断地增加,终于连将警 都无法让她屈就在警部以下的地位。 而且她还了-通过半强迫之下报考的升级考试,使得周遭的人无法 跟她唱反调。 “啊,那个?” 更何况,她本人又很悠哉。 她露出像库里马纳祭早上看到枕头边有礼物的孩子的笑脸并指着 前方。 在宽敞又弯曲的高速公路前方,巨大的“结婚蛋糕”开始从高楼大厦 的阴影现身。 那应该有托尔巴斯的公社大楼的五倍吧,无论高度或宽度。 “没错,就是那个。” 当四轮驱动车的车体滑进交流道,其前方就直接跟建筑物的内部相 连。 也就是中央神曲公社的停车场。 把四轮驱动车停在车位之后,当两人徒步横越放眼望去都是车列的 广大停车场时,玛提亚瞪大眼睛环顾四周,还发出“哇——哇——”的惊 叹。 但是一走到了电梯,她马上闭嘴,因为有别人在。 两人搭乘电梯下到一楼,然后在第三神曲公社三倍大的大厅完成申 请。 当然,他们没有约定时间。 而且还是在受理一般登记的时间快要结束前赶到的。 虽然资料课的职员早就下班了,但还是很幸运地顺利逮到宣传课的 人。 当然,也无法避免要详细填写堆积如山的文件。 玛提亚在这个时候则是一直低头闪避别人的视线,连一句话都没有 说。 他们被带到第六层一楼的会客室。 从这里的空间跟建筑物的规模比起来略微狭窄这点来看,应该可以 证明他们并不太受欢迎呢。 等了约五分钟之后,马纳伽跟玛提亚终于能跟宣传课的人见面。 “我是中央神曲公社宣传课的密特西.托依亚克。” 是个西装笔挺的年轻男子。 看似棕色的头发整齐地分成三七分,脖子上方的胡渣也刮得干干净 净的。 密特西递出两张名片,而他们俩则是出示警察手册。 密特西看过之后随即露出惶恐的表情。 “两位特地从托尔巴斯过来的?其实只要打通电话就会帮你们处理 的。” 他的样子不像是在演戏。看来真的是个好人呢。 “没有啦,毕竟是工作。而且跟对方面对面地谈也是我们一贯的做 法。” “那么,”三个人隔着桌子面对面坐下来,密西特先开口问.“请问有 什么事呢?” “是有关欧索尼大师的事。” 密特西“喔——”地皱着眉头。 “这件事所造成的遗憾,真的不是光用‘遗憾’两个宇就足以形容呢, 根本就是全世界的损失。” “是啊,没错。” “这件案子,该不会就是两位负责的?” “没错。” “请两位一定要抓到凶手,让他得到应有的制裁。” 原本想说“制裁凶手并不属于我的工作范围内”……不过马纳伽还 是把话咽了下去。 “先不谈那些,我倒是有些事想请教你。” “请说!尽管问尽管问,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间吧!我会倾全力协助 的!” 面对对方反应如此热情,马纳伽含糊地回答“喔——”之后又继续 问。 至于在旁边的玛提亚则看起来比平常还要娇小。 “我是想请教欧索尼大师的,那个……应该说是遗产吧,想请教他身 后遗留的物品啦。” “是的。因为那些都被当成收藏品,所以很有名呢。” “收藏……” “是的。之前连公社直营的博物馆都接受过好几件的捐赠呢。像是最 初期单人乐团的模型及多玻尔札克的单人乐团等等,都是特別受欢迎的 展示品呢。” “这样啊——” “虽然听说他甚至收藏了但丁·伊布凡布拉的乐谱。但毕竟我们无法 证实是否真有但丁这个乐士。因此我们……” 看样子再不理他的话,可能会继续说个不停。 “是这样啦。”马纳伽算好对方要喘气的那一瞬间,快点插嘴说:“我 想询问的并不是收藏品的内容,而是有关它的管理。” “这样喔,是什么东西的管理呢?” “关于金钱方面的继承问题,这我不方便说出来,但是已经决定好人 选了。不过收藏品的部份呢?我猜应该就是交由适当的机关保存吧?譬 如说博物馆,或是……” “公社是吗?” “是的。” “那么知道些什么吗?” “除了文件上能够确认的事情以外,其它都不知道。” “这样子啊。”说完,密特西挺直背脊得意洋洋地开口说话,“欧索尼 大师的收藏品已经移交到我们中央神曲公社来管理。当然,也包括在美 那朵神曲博物馆公开展示的部份。” “是吗7那是在他生前就决定好了吗?” “是的。虽然只是口头上的承诺,但还是有其效力。” “这样我了解了。” 虽然这是指有公证人的情况,不过这方面应该是没什么问题。或许 也有民事诉讼的可能性,但那并不属于精灵课的管辖。 “这么说,全部都移到这边来啦?” “你、你的意思是?” “不是啦。我想说那房子里的所有东西都被移到这里来。” “不不不!怎么可能?没那回事啦!” 玛提亚移动她的视线,并且透过浏海的缝隙盯着眼前这男人的脸 看。 马纳伽敏锐感应到她这个举动。 “不过,足以留给后世的东西,当然有其价值。” “请问欧索尼有指定谁做挑选吗?” “有的,当然有。” “是哪位呢?” “是契约精灵妮乌蕾奇娜.伍克.榭拉里耶提小姐。” 又是她? 马纳伽觉得很气馁,因为又遇到瓶颈了。 但是,在他宽阔的肩膀失望地垂下来之前…… “但是妮乌蕾奇娜小姐若因故无法做挑选的时候……”年轻的总务 员继续说道:“就改由顾问律师来执行。” “顾问律师……” “是的,是寇茨卡.凯兹尼氏。” 玛提亚念念有词的声音,只有马纳伽听到。 少女是这么说的——连接上了。 4 既然去程花了四个半小时,回程当然也要四个半小时。 回到托尔巴斯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四轮驱动下滑进谢鲁谢赛理斯市 警停车场,而坐在副驾驶座的玛提亚睡着正熟呢。 下了车的马纳伽右手提着琴箱,左手抱着她。他让少女坐在放在胸 前的粗壮臂膀上,让她的脸可以靠在他肩膀。 这时候有条纤细的手臂从短斗蓬的开口伸出来,圈住马纳伽的粗脖 子。 “喂,既然你醒了就下来自己走啊。” 她没有回答。 取而代之的是她睡觉的呼吸声,所以马纳伽的叹息声还夹杂着苦 笑。 抱起少女的他在经过服务台时,耸肩对着坐在柜台后值夜班的女警 举起食指贴在唇上. 別吵醒她。 马纳伽跟玛提亚的办公室是在二楼往里面走的地方。他轻轻上楼梯 小心不把少女吵醒,又蹑手蹑脚地在走廊上走着。 因为他打算去休息室前先去拿一些要看的数据。他又不想把玛提亚 独自留在休息室里。 但是,一到办公室,她自行从马纳伽的臂膀滑下来。 “谢谢你。” 可能是“啪嚓”地把灯打开之后,眼睛感到刺眼吧。 “我只是来拿数据而已。” “没关系。要是在光线不佳的地方看,会有害视力的。” 玛提亚似乎知道马纳伽想在她躺着休息的旁边看数据。 “不是啦,我……” “没关系。反正我也在车上睡过了,精神已经好多了。” 她脱下短斗蓬挂在衣帽架,然后蹦蹦跳跳地跑到自己的办公桌。 “是吗?” “好不容易有线索连系起来,我们稍做整理之后再想想看吧。” “说得也是。” 总之,这就是两人阶级会有差异的理由。 马纳伽绕到自己的办公桌,往巨型椅子坐下去。刚好也有人在敲门。 “请进。” 探头进来的,是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 “有没有打扰到你们?” 是刚刚在服务台的女警。虽然她不是美女,但是和蔼可亲的笑容让 她在署里还颇有人气的。 不过笑容还是从玛提亚的脸上消失。 这样的举动之所以不会影响到克丝诺梅巡官的心情,是因为署里的 人都很了解玛提亚的“个性”。 “有什么事吗?” 听到马纳伽的询问。 克丝诺梅巡宫依然只是从门口探头进来,把手里的纸袋拿给他们 看。 是他们熟悉的快餐店“雷欧劳”的食物。 “我等会就要下班了,这是跟我交班的芙雷妮塔帮我买的。可是我等 一下要跟我先生出去吃饭……” 换句话说,这是要送他们吃的。 “虽然只有一人份,你们要不要吃呢?” 话一说完,玛提亚的肚子发出“咕——”的声音,只见她面红耳赤地 低着头。 马纳伽苦笑地站起来。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谢啦。” “別这么说,多亏有你们帮我吃掉呢。” 女警话一说完正准备把头缩回去,玛提亚则小声呢喃地这么说:“谢 谢你。” “不客气。” 看着离去之际的克丝诺梅巡查脸上的笑容,马纳伽终于明白她为什 么会那么受欢迎了 “拿去吧。” “对不起。”接下熟悉的雷欧劳汉堡的纸袋,玛提亚耸着肩说道:“我 应该要有担当一点才行.” “没关系,没什么好急的。” “嗯。” 悉悉卒卒从纸袋拿出来的汉堡还冒着热气。纸杯里装的当然是可 乐,而且纸杯上还附有填字游戏。 “有中马克杯了吗?” “没有,这个跟上次的是同一个问题。” 原来如此,还有这种安排啊。 “这是no.6的问题。你看,横列的提示a是:在神曲‘秃山一夜’引 导索尔帖的战斗迈向胜利的神曲乐士。我还记得这个问题呢。” “答案是谁啊?” “牧索路古斯基。” “喔。” “你说‘喔’,你知道啊?” “当然知道。” “那他还有什么代表作?” “嗯……像是‘悲怆的人生’等等….” “那是柴可夫斯基!” “喔。” “你又‘喔’……” 少女嘻嘻地笑着然后用吸管啜了一口可乐。 她用相当小的声音说:“啊,好开心哦。冰块还没溶掉呢。” 什么? “喂!” “思?” “你刚刚说什么?” “咦?” “什么冰块?” “嗯,冰块。” 等一下。 等一下…… 喂!等一下哟!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马纳伽的思绪,吓得跳起来的玛提亚差 点把残留在纸杯底部的碎冰洒满地。 是马纳伽桌上的内线电话在响。 “您好,我是精灵课的马纳伽。” 他一把抓住话筒,用连自己都吓一跳的速度回答。 是拘留所打来的。 而且听得到话筒另一头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玛提亚之所以 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是因为她也听到了那个声音。 可恶!终于开始了! “知道了!我马上赶过去!” 他像是用打的把话筒放回去,随即就冲到昏暗的走廊。 “你待在这里!” 他大喊的对象是仍在目瞪口呆的玛提亚。 马纳伽用超过二公尺的步伐跑过走廊,到了尽头的楼梯就四阶当一 步地往下冲。 他要去的目的地是署内的地下室,是位于比射击讯练场还要底下的 拘留所。 有关精灵的拘留,都是带到各警察属设置的精灵拘留所。 将都托尔巴斯的拘留所是位于眶离鲁谢赛理斯市东边八十公里的 利奇亚郊外。 但是妮乌蕾奇娜的状况,虽然是依照精灵法拘留她,但是就人类的 说法还算是重要的参考入。 因此就被留置在署内的拘留所里。 马纳伽在办公室接到的内线电话就是从那个拘留所打夹的。 那里位于地下二楼。 从楼梯转进走廊,马上就有一道铁栅栏挡住去路。每一根铁栏杆都 刻了无数复杂的四方形文字。 那是精灵文字。 透过特定文字的组合让精灵持有的“力量”无效化,那也是唯一可行 的方法。 “瓦第耶!” 从铁栅栏后方跑过来的微胖男子叫做瓦第耶肯尼。艾兹.霍拉第亚 斯凯。 是负责在拘留所看守的精灵警官。 “啊——终于得救了,马纳伽。”他拿下挂在制服皮带的一大串钥匙, 然后把栅栏打开。“天哪!真的是有够惨的,你听到了吗?” “嗯,听到了。” 而且从很早之前就听到了。 从他打开走廊尽头的门,往楼下冲的时候就听到了。 是惨叫声。 “是暴走吗?” “对,没错。五分钟前突然发作的。” 马纳伽没理会招他进栅栏并重新锁门的瓦第耶肯尼,开始在长廊奔 跑 。 这里的右侧是墙壁,左侧是一排嵌了铁栅栏的个人房。每一间都没 有人。 其实会利用到署内拘留所的机会并不多。一般的精灵刑案不是进入 扑朔迷离的状况,就是在逮捕的时候已经确定罪名,马上就送往精灵拘 留室。 其实这个拘留所不过是摆摆样子而已。 平常只是用来收容喝过多精灵酒的醉汉,等他们酒醒后悔自己太贪 杯用的。 所以一向都是闲置不用。但现在那个地下拘留所却响起惨叫声。 “马纳伽!” 马纳伽举手制止随后追来的瓦第耶肯尼,然后继续往前进。 已经走到尽头了。 最里面的个人房有闪光出现。周遭的墙壁、地板、天花板都出现断断 续续的亮光反复照射。 他心想,“是闪电”。而且还是金色的。 “唔!” 站在铁栅栏正前方的马纳伽,不由得发出呻吟。 真是惨不忍睹的景象。 妮乌蕾奇娜就在混凝土剥离的房间正中央,不过是浮在半空中。 她的四肢大张,美丽的脸庞往后仰,飘在半空中呈现痉挛的状态。毫 无间断的惨叫声持续从她张着的嘴巴发出。 她呈现全裸状态,而且是闪着金光的裸体。 裂得支离破碎且烧焦的衣服就在她脚边,还冒着白烟呢。 然后有好几十条光之彩带从她发光的裸体向外延伸到地板、天花 板、墙面及铁栅栏。 但这个时侯刻在上面的精灵文宇就会干涉那股“力量”,并发出蓝白 色的火花跟电光。 是暴走。 “怎么会这样……” 如此一来,暴走的现象就无法制止了。这样下去她的生命力会慢慢 耗损,最后就是迎接“死亡”。 “真是太可怜了……” 无视马纳伽的制止,瓦第耶肯尼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旁边。 “真的没有法子救她吗?” 对于马纳伽喃喃说的这句活。精灵警官摇着头说:“总之先召集几名 手边没事的乐士警官到这里来,并且请公社代为联络派遣乐上及学院过 来帮忙。” 也就是说,尽可能用每一首神曲来试试看。 根据精灵法的规定,成为嫌疑犯的精灵是无法得到神曲的。 不过当他的“存在”濒临危机的时候……也就是精灵的“死亡”会阻 碍到案情搜查的话。 就可以有例外。 “只不过希望渺茫呢。” 马纳伽并没有责怪瓦第.耶肯尼低语说的这句话。 因为他也有同感。 不久她的面前将有替代的神曲乐士出现,并开始帮她演奏。 运气好的话,或许里面会有好几个波长吻合的乐士,能够让她恢复 正常的意识。要是运气再好的话,或许就能在那个情况下开始做调音的 动作。 运气更加好的话,在“死亡”前完成调音动作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人类对那样的幸运并不称之为“幸运”。 而是当做“奇迹”看待。 “马纳伽……” 壮汉只是点点头。 他听到背后传来的惨叫声而回到走廊,看到被拉下的铁栅栏后方有 个娇小的人影。 是玛提亚。 她瞪大清澈的眼睛,紧咬着双唇。 身体旁边的小手正握紧拳头颤抖着。 马纳伽一眼就看出她不是在害怕。 那是,愤怒。 第四章 有限的时间 1 吉欧罗讷街又称之为“法界街”。因为离法院很近,也聚集了许多跟 法界相关的事务所。 这条人车没分道的狭窄道路两侧,全都是四层楼以上的建筑物。其 一大半都是混合式大楼,从上到下都聚集了个人经营的律师事务所。 寇茨卡.凯兹尼律师事务所也是其中之一。只不过它的规模很大。 它就盘据在位于吉欧罗讷街的正中央,规模又格外庞大的建筑物顶 楼。 有电梯从停车场直达,而且电梯门一打开就可看到事务所的柜台。 马纳伽仿佛被放逐在异国似地四处张望。 “呃……” 他之所以会觉得这里异常宽敞,不仅是因为除了他跟玛提亚以外没 有其它客人。因为它朴素、清洁,警察的服务台跟这里比起来简直像垃圾 堆。 眼前有一个相当高的柜台。以玛提亚的身高,就算往上跳也看不到 里面。 柜台后面摆放了好几张办公桌,但是都没有人在座位上。 “啊,不好意思。”一名女性从柜台旁边的走廊现身并这么说,“不好 意思,我们今天的营业时间已经结束了。” 对方还很年轻。 她把长发绑在后面,身上的套装也很朴素,但是她红润的脸颊却掩 饰不了其丰富的生命力。 “啊,是这样的。”马纳伽越过柜台出示警察手册给她看,“我是鲁谢 市警的人,是精灵课的……” 他边说边把银色琴箱放下并环住玛提亚的腰,把她抱上来让隔着柜 台的对方能看到她的脸。 她表情有点不悦地出示警察手册。 “请问寇茨卡先生在吗?’’ 他边说边把玛提亚放下来,剎时这个娇小的搭档被柜台挡住,连柜 台小姐都看不见她。结果马纳伽的小腿还被她“喀”地踢一脚。 柜台小姐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之后,又突然清醒过来地说:“啊,啊 啊,是的。那个,不是啦,寇茨卡先生出去了,应该就快回来了……。 她边说边看墙壁上的时钟。 “他该不会是在忙那场国葬?’, “对,没错。” “我们可以在这里等他吗?” “这个嘛……” 她之所以会支支吾吾的,应该是有点不知所措吧。 如果对象是委托人或寇茨卡的熟识,她铁定会用制式的方式对应。 但是她可能没想到寇及卡不在的时候,会有警官过来指名要见他。 换句话说,就连寇茨卡也没想到。 “会打扰到你们吗?那不然我们到外面等好了。” “啊,不是啦。” 或者是无法忍受这种壮硕的男人在事务所前面晃来晃去的,她一走 出柜台就伸出右手说:“我是雅嘉娃.索吉娜。” 双方互相握手之后,马纳伽像是叫住准备招呼他们到里面去的索吉 娜地说:“啊,不晓得小姐你知不知道呢——” “什么?” “要维持如此规模的事务所是不是很辛苦啊?” “嗯,这个嘛,应该是吧……” “不知道大概需要多少开销哦——” “这个嘛。这我就不晓得了……” 马纳伽抓着头,满是胡渣的脸露出苦笑。 “不是啦,我有个同事说退休之后想当私家侦探啦。但是这家伙是个 追求豪华主义者,希望自己未来的事务所能像你们这么气派。” “……这样子啊。” 吓—跳而抬头看他的索吉娜,眉头显得有点紧。不过她本来就一副 困惑的表情。 “然后啊,今天看过贵事务所之后我心想,要是跟他说这家事务所每 个月要花多少房租的话,那家伙搞不好会放弃呢。” “那个,这里不需要付房租哦。” 听到这句话马纳伽瞪大眼睛地说:“这里不需要付房租?” “是的。” “这事务所不是向别人承租的啊?’’ “不是。”终于连索吉娜也露出苦笑,她说:“不过听说以前是在这条 街的尾端租事务所使用。” 但是,后来寇茨卡买下了这建筑物的顶楼。 “那是几年前的事啊?” “这个嘛……我记得听说有八年或九年了。” 九年。 马纳伽不由得回头看他的搭档。 少女也直直抬头看马纳伽。 “不晓得是花多少钱买下的呢——” “这个嘛,这我就不晓得了。” “我想也是,那位律师看起来不像会到处跟人家说这种事的人 呢——” 微笑地回答“是啊’’的雅嘉娃.索吉娜的语气带有自豪的感觉。 恐怕她正跟在他旁边学习呢。 能够待在欧索尼.库登达尔的顾问律师身边学习的话,往后要独立 开业时,的确能帮自己镀点金上去。 她的确很精明能干。 不过,是就某种意义来说啦。 “他回来了。” 听到索吉娜突然这么说,马纳伽回头一看,电梯正好“铃”地发出声 音。 “哎呀?”从里面走出来的,正是寇茨卡.凯兹尼,“马纳伽先生,有什 么事吗?” 他边说边从两名刑警的前面走过,直接往柜台后面走进去。他摆放 公文包的位置,当然就是最里面那张办公桌。 “不是啦,我们去国葬委员会去找你,那边说你已经回来事务所了。” “请问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我的吗?” 他嘴巴这么说,但是眼睛并没有看马纳伽。只是在看放在他办公桌 上的几张便条纸。 “啊,不是啦,我是来找你去一个地方。” “是吗?” “我有东西想给你看,可否请你跟我去一趟署里呢7” “去警察署?” 他终于把头拾起来了。 “是的,到市警本部。” 但是他看马纳伽的眼神只有一下下而已。 “雅嘉娃,下午的资料送进来了没7” “啊,送进来了。已经统一归纳在二号的资料夹里。” “连保险公司的部分也进来了吗?” “那个在六号。” “明天的行程呢?对方指定好时间了吗?” “不,还没。” “真是伤脑筋。干脆我方主动打电话联络吧。” “好的。” “那个——有件事不晓得你觉得如何,”马纳伽终于鼓起勇气插嘴. “来回的路程我们会负责接送,而且想让你看的东西也已经准备就绪,只 要花你五分钟就好了。” “很抱歉。”这是寇茨卡的回答,“我等一下跟人有约呢。,’ 但是,接下来开口的是索吉娜。 “啊,关于那个,刚刚对方有打电话过来,说气很抱歉要取消约会。明 天早上可能会在跟我们联络。” 马纳伽“啪”地击掌。 “哎呀!律师先生,这真是上天巧妙的安排呢。” “呃,可是……” 寇茨卡欲言又止的。 不过马纳伽打死不退地说:“拜托请跟我们走一趟吧。”然后接着说. “搞不好,案子会因此就解决呢。” “解决?” “是的,所以希望律师先生务必去看看。” 寇茨卡的眼睛直盯着马纳伽。 而且是隔着服务台跟两列并排的四张办公桌,面对面地望着。 “好吧。” 寇茨卡.凯兹尼回答完就往这边走过来。 “雅嘉娃,你把该打的电话都打完之后就下班吧。门窗就麻烦你锁 了。” “好的。啊,对了,寇茨卡先生。” 她边说边往走廊走去,不一会儿.就拿着西装回来。还跟西装裤一起 挂在衣架,上面还套着透明的大塑料袋。 “这个拿回来了。” “喔——谢谢你。” 寇茨卡伸手准备把西装接过来,不过索吉娜却愁眉苦脸地说:“洗衣 店说手帕破掉了,不过是在送洗前破掉的。” 寇茨卡伸出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手帕破了?” “是的。就放在口袋里面,然后……” “现在是跟西装摆在一块吗?” “没有,在这里。” 马纳伽发现她另外拿着一个跟西装的不一样的小塑料袋。那恐怕就 是问题症结的手帕。 “我知道了。谢谢你。我会打电话间洗衣店,先摆在一块吧。”在回头 看那两名刑警的时候,寇茨卡.凯兹尼露出不自然的和蔼笑容。“好了,我 们走吧。” 而且好像有人在后面推似地快步走出事务所。 电梯门快要关上的时候,还看得到索吉娜的动作。 满脸不解的她拿着套了塑料袋的西装往走廊走回去。 2 才干与成功,很遗憾它们并没有直接相连。 还需要一点,那就是运气。 寇茨卡.凯兹尼是在开业没多久才明白这点的。 他从大学法律系毕业之后就顺利通司法考试。 结束司法实习并开业,是他二十四岁的时候。 任谁都觉得他一帆风顺。 当然.连寇茨卡本人也这么认为。 于是他独立出来开业,因为他根本就无意在别人的律师事务所工 作。 他把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当成傻瓜看待。但是也难怪他会有这种想 法。因为寇茨卡.凯兹尼太优秀了。 于是他在吉欧罗讷大道附近开了一家小型的律师事务所。 他把学生时代就努力存下来的钱,以及从父亲那里继承的遗产全都 投下去。 吉欧罗讷大道是大大小小律师事务所聚集的街道,因此就算在附近 开业也绝对不差。 但是,他却在那里遇到挫折。 他是在开业后一个月才发现到的。因为,没有客户上门。 其实也不算一个客户都没有,但是造访寇茨卡.凯兹尼律师事务所 的少数委托人,都是寇茨卡的朋友介绍来的。 到了第二个月,委托人一个也没有。他在这时候才开始意识到“口 碑”这句话。 因为他在业界没有建立口碑。 但是要建立口碑就得累积实际业绩.要累积实际业绩就得接受客户 的委托。但是要让客户上门委托就得先建立好口碑,真是个恶性循环。 于是他心想,最起码有多一点钱的话…… 若自己拥有的不是在法界街附近又略脏的律师事务所,是符合我的 实力又气派的律师事务所…… 那是他人生第一次遇到的挫败。 但是这样的挫败却在他不能向双亲哭诉或对周遭乱发脾气的年龄 经历的。 因此只有酒才能够让他逃避。 但是某一次的巧合却让他脱离过去一年来处于借债这种难以自拔 的状态。 要不是这个巧合,他应该早就完了吧。因为他在偶尔打混的酒吧偷 听到隔壁桌两个人的对话. 可能是他们以为趴在吧台的寇茨卡已经醉到睡着了吧,那两个男人 并没有刻意放低声调地讨论他们的邪恶计划。 是有关某位神曲乐士的权利问题。他们打算要契约书里夹杂一些不 周详的叙述,好抢夺他一笔财产。 寇茨卡很快就知道他们的目标是欧索尼.库登达尔。若说到在鲁谢 赛理斯市郊区拥有豪宅的乐士,除了他以外不做第二人想。 寇茨卡心想:“就是这个。” 自己缺的就是这个,是运气。 不过这次终于让他逮到了。 隔天早上,寇茨卡就立刻造访欧索尼家,但并不是基于正义感。 因此他并没有告知欧索尼自己听到这个邪恶的计划,只是一直赖在 那里提出希望能够受雇当顾问律师的无理要求。直到问题症结的那两个 人到来。 后来当然就随便找个理由陪同旁观他们缔结契约,而且一副当场抓 到文件有设计不当之处。 结果寇茨卡获得欧索尼.库登达尔的信任。 不过他三天后的一举一动就表现得让秘书妮乌蕾奇娜开始起疑。 但是第四天的晚上。寇茨卡在路上遭到两名男子用钝器殴打他头 部。 结果头盖骨凹陷,他差点没命。动手的是那两个男人,他们是通缉中 的骗徒。 虽然历经了一场灾难,不过就结论来说算是帮他带来好运。 不仅一扫妮乌蕾奇娜对他的怀疑,欧索尼.库登达尔也聘请他当顾 问律师。 后来过了九年。 要不是寇茨卡发现欧索尼.库登达尔的打算,他们的关系应该还会 继续维持下去。 但是,那九年并没有白费。 而且,再也不需要了。 “其实啊——” 马纳伽的声音之所以听起来比平常大声,可能因为是在车内的关系 吧。 马纳伽的四轮驱动车正在前往鲁谢赛理斯市警那里。 透过后照镜跟后座的寇茨卡视线交会的他说道:“昨天啊……” 什么? “哎呀!光是来回就花了我们九个小时,实在有够辛苦的。” 他们去了中央神曲公社? “是吗?怎么又去了呢?” “没有啦,只是办点琐事。算是形式上的搜查啦。” 寇茨卡心想“少来了”。 不过他只是“这样啊”地回答。 “那么,有什么进展吗?” “有啊,托你的福。” 不祥的预感再次涌上来。 仿佛有股凉意在体內扩散。 “而且之后为了实验的准备,又耗了不少心力呢。” “你说实验?” “是的。本来是希望能早一点实验给你看的,不过为了调度头盖骨却 花了一些时间。” “头盖骨?” “本来是想跟警察医院借啦。不过一听到说会拿枪射击,院方就不肯 外借。叫我们自己去收购。因此从早上就忙着向上司说明情况,拿着文件 在署里跑来跑去的。结果才会拖到这个时间。” 拿枪射击? 你说要拿枪射击头盖骨? 难不成, “请问是什么样的实验啊?” “请你拭目以待吧。” 马纳伽驾驶的四轮驱动车滑进警察署的停车场。 至于寇茨卡被带到的地方,是地下射击训练场。是两天前看过精灵 弹实际发动的那个射击场. 那个就立在射击桌后面。 那是一根屹立在类似麦克风支架的台座上的金属铁管,顶端有个奇 特的物体用铁丝固定住。 那是头盖骨。 “请往这边走。” 走在前面的是马纳伽跟玛提亚,寇茨卡随后跟着。 “这样子可以吗?” 询问马纳伽的是那个长得像幼犬的男子。他好像是叫瓦兹基.弗雷 吉麦特来着的便衣警察。 “难道不能弄好看一点吗?” 看到被粗铁丝整个捆起来的头盖骨,马纳伽警部补似乎颇有微词。 但是瓦兹基还是跟之前那样耸着肩说:“谁叫对象这么圆滚滚的呢。” “会不会一开枪就飞出去啊?” “这点我倒是能向你保证。” “既然这样.那就没问题。” “马纳伽先生。” 寇茨卡之所以会插嘴,是因为他忍不住的关系。 一股凉意在他内心扩散。 “这就是你说的实验?” “是的,那就是我的实验对象。” 对象…… “其实我啊,认为这件案子并不是精灵干的。” “这怎么可能?” 光是面露苦笑就很努力了。 “你是在开玩笑吧?” “不,我可是非常认真。与其推测精灵是凶手,倒不如推测是人类嫁 祸给精灵还来得合理呢。” 这里指的是密室状态跟枪枝。 “但是眼前的凶器不就是精灵弹吗?” “不。”马纳伽斩钉截铁地说道。虽然他脸上挂着熟悉的笑容,但反而 显得很诡异,“只是没找到子弹而已。” “这样不是很充分吗?” “一点也不。无法断定是一般枪枝的说法,跟断定是精灵弹的说法可 是有很大的不同。那差异就像是拿奏世神殿跟火柴盒相比。” “这样的话……” 马纳伽点头表示赞同。 “老实说,我们猜测除了妮乌蕾奇娜小姐以外,会不会有其它精灵有 杀害欧索尼氏的动机,所以正在查这件事。” “那么,结果呢?” “没有,一个都没有。不过,人类的话倒是有几个。” “是吗?是谁呢?” “这个嘛,请恕难奉告,就算是寇茨卡律师你也不能透露呢。” 膝盖开始发抖的寇茨卡拼命克制住。 这时候还没必要祈祷自己不是其中一个人。 “然后呢,要是能够证明人类也能用普通枪让发射的子弹在被害人 的体内完全消失。我想这个案件很快就能一口气解决呢。” “是吗?”怎么会这样?居然连说话的声音都在抖。“不过你有办法证 明吗?” “我现在,正要做呢。” 就是做实验。 “瓦兹基,可以请你帮我拿过来吗?” 年轻刑警回答“好”之后就往柜台走去。回来的时候,他右手拿着几 人份的耳罩.左手则提着小冰桶。 “辛苦你了。” 马纳伽把接过来的冰桶放在地板,然后打开盖子。里面有一把跟装 在塑料袋里的大量冰块放在一起的左轮手枪。 “装进去了吗?” “装进去了。” 向瓦兹基确认无误之后,马纳伽就把枪拿出来。 它枪身很短,但口径很大。 虽然制造厂商不一样,但是对马纳伽来说却是熟悉的款式。 “其实啊……” 马纳伽手里拿着枪。对着用铁管固定的头盖骨说道。 “有关警方对外公开的言论……也就是提供给媒体的报导,背后都 隐藏了相当重要的事实。当然连当做参考入的侦讯对象也是.” 那当然。 尤其是隐藏了只有嫌犯才知道的真相。因此就能识破第三人胡谗的 供词或反而找到真正的凶手。 “不过这次是律师先生你才特地说的,因为这次的射杀有个颇奇特 的地方。” 看着马纳伽边说话边走近头盖骨,寇茨卡突然明白了。 固定头盖骨的杆子高度,跟被害人的……跟欧索尼.库登达尔的高 度是一致的。 “其实经过弹道检查的结果。我们发现到很奇怪的事情。那就是子弹 ……”马纳伽边说话,边指着自己头部后方。刚好是后脑构跟颈部连接的 地方。“从这里进去,然后往额头的方向射去。也就是说,对站着的被害人 从斜下方往斜上方射击。” “欧索尼大师他……”寇茨卡拼命从肚子底部挤出声音,“他遭到开 枪的时候,会不会已经倒下了呢?” “那个嘛,应该是不可能。因为遗体没有被搬动的迹象。” 寇茨卡马上就知道他在说什么。 遭到枪杀的欧索尼.库登达尔是仰着倒下的。当然连尸体被发现时, 也是。 “只有一个说法能解释这个状况。也就是凶手是这样……”马纳伽边 说边屈膝,刚好配合寇茨卡的身高。“从正后面的话就能用相当接近的距 离开枪。” 马纳伽就用这个姿势接近目标。直举着枪的手因为过于接近目标而 弯曲手肘。结果就变成枪口向上,再从下方把枪压住的姿势。 “看!对吧?这样的话就合乎理论了。” “那硝烟反应呢?要是压着枪口开枪的话,枪伤四周应该会附着燃烧 过的火药粒子才对。” “对喔,我都忘了。要像这样。”马纳伽边说边从裤子的后袋拿出皱巴 巴的手帕。然后滑进枪口跟头盖骨之间。“这样开枪的话,火药燃烧的气 体就会附着在手帕上面,不会残留在被害人身上。,’ “但是,火药不是会往伤口里面飞散吗?或者手帕的纤维也会跟着跑 进体内吧。有发现到吗?” “这个嘛!因为脑部被轰烂的组织跟体液都黏呼呼地混在一块儿,加上 公社又催个不停,所以确认子弹没有残留在体内之后,就不得不断定是 用精灵弹犯的案。” “好高明的判断。” “这——没什么啦,”马纳伽瞪大眼睛。他手依旧拿着枪,并且摊开双 手说:“既然是使用精灵弹,如果没必要靠近射击就没必要拿枪抵住被害 人。正因为是伪装成精灵弹,才会变成如此不自然的状况。” 马纳伽自信满满地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 寇茨卡拼命理解他说的话。 “可是马纳伽先生,欧索尼氏就倒在房间的正中央。就算凶手躲在某 处,能够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到他正后方开枪,我想那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凶手没有躲起来呢?如过凶手能够像平常人那样接近被害人, 而且能够让他毫无警戒地背对凶手呢7” “马纳伽先生,换句话说你认为是熟人所为?” “一点也没错。就是那样。” 满面喜色的马纳伽跨越步往前走.这时候的他看起来仿佛膨胀了一 倍。 他已经不是壮汉。 根本就是巨人。 “不过呢,老实说那样也是很不自然。何非得靠那么近呢?如果是熟 人的话。只要趁对方转身背对自己的那一瞬间开枪就行了。別说是那样, 根本就不用等对方转身。可是凶手却等待对方转身,然后再开枪。” “警部补。”瓦兹基插嘴说道:“再不快点……” “啊啊。对喔,嗯。我当场实验给你看吧。” 然后全体人员都戴上耳罩。 玛提亚警部转身之后,“啪嗒啪嗒“往前跑了一段距离。 马纳伽再次蹲下,他跟刚才一样把枪口抵住用铁丝固定的头盖骨的 后脑杓。 “要开始啦!” 然后,扣下扳机。 从大口径的手枪发出隆隆的枪声在射击场回响着。 手枪的轮盘缝隙缓缓冒出白烟。 马纳伽慢慢把枪往后移开,枪口离开了头盖骨的后脑杓。 然后,马纳傲发出怪声。 “奇怪?” 枪口下方的头盖骨表面,别说是枪伤,连一点龟裂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 马纳伽愕然失色地念念有词。当枪口一离开,隔在中间的手帕便掉 在地上。 其正中央沾有跟枪口差不多大小的火药颗粒。 但是手帕并没有破。 而且马纳伽手上那把枪的枪口还掉了什么东西出来。 让水泥地板发出啪啦啪啦坚硬声响的,是无数的碎冰。 冰。 是冰? “冰?”寇茨卡终于忍不住,开始捧腹大笑:“冰?是冰弹?” 他在笑声的间隔,先挤出这句话。 说完又继续笑。 “你认为杀害欧索尼大师的凶器是冰弹?” 寇茨卡也能理解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把凝固冻结的冰削成子弹,再塞进实弹里发射。子弹就能打碎被害 人头盖骨。 穿破其脑髓.但是在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就会溶解不见. 之后当然就化成一滩水,届时再跟体液混在一块的话就看不出来 了。 他是这么想的. 但是,实际上并非如此。因为人类的骨头比想象中还要坚韧。 或许发射时的热度会让冰产生劣化,但结果都是一样。因为冰弹是 不可能打穿头盖骨的。 就在寇茨卡.凯兹尼不断大笑的时候,马纳伽满脸困惑地打开手枪 轮盘,确认有无异状。并仔细检查头盖骨是否有龟裂。 但最后还是徒劳无功。 巨大的肩膀失望地垂下来,他苦笑着说:“我以为就是这个呢——” “冰太脆弱了啦!” “所以我才想说要贴着头开枪啊。” “真是太遗憾了。”如此回答的寇茨卡威觉到原本在肚子底下的凉意 消失了,就连膝盖跟声音就不再颤抖,“这样实验算是结束了吧?” “嗯,是的。” “如此一来,就表示这还是人类不可能办到的犯罪行为吧?” “是的,看起来似乎是那样……” 壮汉的脸上依旧挂着苦笑。 “你不觉得这样还是应该把线索集中在精灵的犯罪行为?” “喔——是吗?” 不,他不是在苦笑。 纵使他嘴角笑得很僵,眉头也皱在一块,不过眼神根本就没在笑。 “马纳伽先生。” 他开始生气。 “什么事?” “藉由刚才的实验,你可以明白不可能有什么消失的子弹吧?’, 所以我才提醒你啊! “如果是精灵弹的话,就能毫无矛盾地解释整个状况。没错吧?” “是那样吗?” “那不然,你能证明是人类干的吗?” “不能。” “如果是精灵就有可能吧?” “是有可能。” “然后有杀害欧索尼氏之动机的精灵,只有妮乌蕾。对吧?” “是的。只有妮乌蕾奇娜小姐。” “那么,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做实验,不如彻底调查妮乌蕾奇娜吧?” “不。” 什么? 你说什么? “已经没有必要调查妮乌蕾奇娜小姐。” “你说什么……” “那个人是清白的。” “喂,你在说什么……” “那个人是清白的哟,寇茨卡先生。凶手不是她。” “是吗?” 寇茨卡.凯兹尼与马纳伽警部补面对面相望。 “你敢断定?” 马纳伽用他没拿枪的手抓着头说:“因为风险太大了。” “你是指暴走?” “没错。” “你是说她不可能冒着自己也会‘死’的危险,杀死欧索尼大师?” “一点也没错。” “搞不好她跟第三者串通,早就开始调音呢?” “你说得对,我的确也考虑过那个可能性。” “既然这样。……” 他话还没讲完,就被马纳伽打断。 “不过呢。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就失去动机了哟。” “什么?” “就是欧索尼氏的遗嘱。” “遗嘱……” “欧索尼大师,最近身体并不是很好呢。” 的确没错。 他本人常说“那是从年轻开始抽烟的结果”。而且实际上这几年来他 常在演奏后出现相当疲累的情况。 结果第一次的发作,终于在上个月出现了。 是心脏的毛病。 “恐怕是那个原因,才让他说什么都要先立好遗嘱。” “所以呢?” “他有找您商量过吧?” “没错。” “像是决定文件或什么的。” “没错。” “就在两个星期前。” “不对,那是遗嘱上注明的日期。”马纳伽的粗眉“紧紧”地往正中央 皱。然后举起他的大手压在他大大的额头上说:“所以我才说妮乌蕾奇娜 小姐是清白的哟!” 什么? “换句话说,妮乌蕾奇娜小姐知道遗嘱的内容,也是两个星期前的事 情。如果她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计划,也要先完成调音才行。毕竟到时候如 果遭到拘留的话,她就无法调音了。” 两个星期…… “你是说时间不够吗?” “別说是不够,就算请神曲乐士助她一臂之力,也要花上整整两个月 才行。” “或许他在写遗嘱的时候正好被她看见了。” “就算那样也不够,因为他的病是在上个月发作的。” “或许在那之前,她跟欧索尼氏做了什么承诺呢?” “你是说在欧索尼大师有意立遗嘱以前?” “是的,或许他有承诺死后要把财产让给她呢? ” 马纳伽的反应是“怎么可能”。 “那个人不可能只为了一个没有明文规定又含糊的口头约定就做这 种事。” “你能断定吗?” “能。” “为什么?” “因为那跟犯案的缜密度实在太不契合了。” 你说什么? “实在是搞不懂。” “你知道吗?都没有留下任何具体的线索哟!照理说凶器应该是枪没 错.但是连那个也没找到。” 寇茨卡心想“那是当然的”。 那种东西早就处理掉了。 这时可能摆在哪个赃物收购者的店里等买家上门,或者是零件被分 解之后变成贩卖中的中古枪一部份呢。 但是现在因为那件事,反而让搜查脱离寇茨卡所想象的。 “假设这真的是妮乌蕾奇娜小姐干的。可见她非常细心地把可能的 痕迹都消灭掉。我认为那种人不会只为一个口头约定就做出沾污双手的 犯罪行为。首先她会等欧索尼氏立好遗嘱,然后确认过里头的內容。” “但是那样……” 原本想说“太花时间了”的寇茨卡又把嘴巴闭上。 没错。 对方是能够活好几百年的精灵,等个两三年才执行计划,根本就称 不上晚不晚来的。 “是的。”马纳伽的眼睛直往下盯着寇茨卡看。“若要假定是妮乌蕾奇 娜小姐犯的案,不合理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寇茨卡这次语调沉重地说:“那么,你还是认定凶手是人类?” “是的。” “这样啊。” 不过…… “就这样吗?” “是的。” 我想也是。 对方或许已经发现寇茨卡也有犯案的动机,但只要无法证明人类也 有可能不用子弹杀人,警方是不会找上寇茨卡的。 至于妮乌蕾奇娜,迟早将会“消灭”. 因此结果还是一样。 没错。 不管整个案件的走向如何.警方都没有胜算的。 “既然这样。”寇茨卡的脸上终于浮现笑容,“我可以先告辞了吗?” “当然可以,我请瓦兹基送你。” “不用了。”他把耳罩还给年轻刑警之后,“我自己搭出租车回去。” 说完,寇茨卡.凯兹尼便转过身子。 当他脚步往前踏的时候,感觉到有视线从背后直射过来。那是丧家 之犬怨气十足的眼神。 他脸上露出笑容心想,“但是啊……” 就算对方是丧家之犬也不能太过大意呢。 射击场的隔音门很重,门把也很紧。 于是他用力把门拉开,随即听到“轰隆隆”的吵杂声。 3 瓦第耶肯尼.艾兹.霍拉第亚斯凯是从鲁谢市警搬到现在这个位置 之后的契约精灵。截至今年已经有二十七个年头了。 只是他并没有跟特定的神曲乐士缔结契约。 他的契约对象是鲁谢市警总部,就其意义来说很像是人类口中的 “就业”。虽说不是除了他以外就没有别的这样的精灵警官,但是也不多 见。 所以,他常被问道:“为什么要当警官呢?” 如果当时他没喝醉酒的话。都是回答:“这其中有些原因啦。” 但是在询问之前让他喝很多精灵酒,再花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听他 说过去的英勇事迹的话,就会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也就是。 有关一百年前他缔结契约的乐士的正义感,以及他英勇战死的故 事。 不过接下来,当然就是有关他陷入暴走状态的痛苦回忆。 要是瓦第耶说了“化了我七十年呢”这句话,就表示他的陈年往事说 到这里为止。 不过那个时候再问下去的话,或许还听得到更前面一点的故事呢。 为什么你会没事呢? 这么问的人应该就会听到他七十年的痛苦岁月,及有关拯救他的红 发精灵的故事。 不过也要够好运啦。 不管怎么样,后来的二十七年。瓦第耶肯尼就以鲁谢市警拘留所的 管理员之身分,持续坐镇在这昏暗的地下室。 甚至可以说,契约成立以后他就不曾离开岗位。 虽然他看起来只是个矮胖男子,不过内心却藏有数百年的经验跟回 忆。 静静地坐在铁管椅上。 有时候在空无一人的地下拘留所闭目沉思。有时候听着被收押的精 灵的怒骂声,有时候倾听后悔犯罪的人啜泣的声音。他的二十七年就是 这么度过的。 但是对那样的瓦第耶肯尼来说,这还是第一次遇到的状态。 地下拘留所里传出神曲的演奏,而且是相当高等的演奏。 自从一百年前发生那件事之后,瓦第耶就不再跟乐士缔结契约,今 后也没那个意思。但是此刻他的心却受到感动。 就是这美丽的音色。 这令人意想到是一股清流的弦乐演奏,交织着舒适的和弦,响彻这 昏暗的走廊。仅仅是空气中的纵波与精神生命体的精灵的“肉体”产生共 鸣,逐渐放大向量。 现在的气氛就像是被始组精灵级的精灵雷击到似的。 手里端着倒了热水的杯子,瓦第耶尽可能不发出脚步声地走在拘留 所的走廊。 走廊的尽头有一名女性。 她全身裹着藏青色的套装,利落的短发让人觉得她意志力坚强。她 浅坐在铁管椅上,身上背着的是又薄又小的银色琴箱。 是单人乐团。 她展开扬声器跟显示装置,安静又淡然地持续演奏小提琴型的主控 制乐器。 从早上就没有中断。 那名女性发现瓦第耶就站在自己旁边,她只眼神看他,依旧持续 演奏。 瓦第耶举起冒着热气的杯子,她轻轻地点头。 于是瓦第耶肯尼一面小心不要碰到在琴弦缓缓来回的琴弓,一面把 杯子送到女性的嘴边。 她啜了大概三口就轻轻点头。 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不过嘴巴却动着“谢谢”的嘴型。 精灵警官心想“千万别这么说”。 该谢的是我们呢。 昨晚鲁谢市警召集了数量简直令人难以置信的神曲乐士。 其中有老手也有新人,有男也有女。条件就是跟欧索尼.库登达尔一 样的弦乐器演奏者,如此而已。 当然,有定论说能够镇着陷入暴走状态的精灵的,只有契约乐士的 神曲。但是也有极少数的精灵会受到非契约乐士的演奏之影响。至少真 的有这样的纪录。 只不过,为什么会发生那种情况,那就无从得知了。 因为说法不一。 像是“其中有什么要是酷似原本的契约乐士”的说法…… “因为演奏者的技术远远凌驾原本的契约乐士”的说法…… 然后是“重点不在于技术,而是有‘什么’在强烈运作”的说法…… 不管哪种说法是正确答案,但那 都只能说是奇迹。 也就是说,这时只能够靠奇迹来拯救妮乌蕾奇娜了。 聚集的乐士们依序来到地下室,在陷入暴走状态的某个精灵面前演 奏神曲。 有人使出浑身解数演奏,也有人模仿去世的欧索尼.库登达尔的演 奏。 还有的是六个人一起利用单人乐团演奏的乐队。也有人挑战用弦乐 伴奏的神曲歌剧。 刚开始瓦第耶也数过人数。但是数到超过三十个人之后就觉得很愚 蠢而放弃不再数。跟事态的严重性比起来。这简直像是充满讽刺又滑稽、 奇妙的选秀会。 可是却没有一名神曲乐士能够制止妮乌蕾奇娜.伍克.榭拉里耶提 的暴走状态。 也就是奇迹,最后还是没有出现。 但是,到了早上,连最后一名乐士都失望地低着头离开市警察署,每 个人都快要放弃的时候,她来了。 一名自称是拓植.尤芬丽的女性。 据说是“第三神曲公社公认.拓植神曲乐士派遣事务所”的所长。 是专门针对需要精灵的力量的各种委托,派遣神曲乐士前往,也就 是所谓的中介业者。当她从晨间新闻得知此事就连忙赶过来。 她说.能不能让我试试看呢? 然后,就当场让她试了。 心想,“反正也是没用吧”的瓦第耶肯尼,听到她演奏的第一个音,讶 异地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那个演奏,酷似欧索尼.库登达尔的 独奏曲到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现在个人房的铁栅栏里,没有发狂的精灵。 里面的床上躺着虽然看起来很痛苦,但是却在沉睡的一名精灵。 连被撕裂烧毁的衣服残骸,也在刚刚扫除了。甚至瓦第耶肯尼还能 帮躺在那里的躯体盖上毛毯。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就是拓植.尤芬丽的体力问题。 不管她怎么正确复制,她的演奏终究是模仿而已。別说是解除妮乌 蕾奇娜的暴走问题,光是像这样持续演奏让她镇静就已经很辛苦了。 但是那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吧。 更何况鲁谢市警也没打算要全权交给她处理,目前各地的神曲公社 还在持续联络有空过来帮忙的神曲乐士。 当然,也是为了调度能够轮番上阵的神曲乐士。 但是,最起码截至目前为止,得到的答复都是一样的。 就连负责帮忙的公社也告知,都已经派出了目前正在演奏的神曲乐 士拓植.尤芬丽,让他们也无计可施了。 拓植.尤芬丽是个天才。因此很可惜的是,再也找不到其它技术像她 这样的乐士。 于是乎她的演奏继续维持下去,也大概有十三个小时了吧。 大约两个小时前,瓦第耶也发现她的颤音演奏变松散了,自然泛音 也变短了。 仔细一看,她左手手指已经破皮红肿,右手因拨奏法的关系也是一 样的情况。 瓦第耶肯尼心想,“就算她随时倒下也不足为奇”。 但是。她并没有倒下。 而且悲慘的结局在倒下以前就发生了。 还发出“砰”地一声。 “唔!” 发出简短又尖锐的呻吟的,是尤芬丽。 琴弦断了,而且是最细的正弦。 乐器比演奏者先发出声音。 演奏虽然停止,但也只是一瞬间。想不到尤芬丽竟然巧妙拨弄剩下 的三根弦继续演奏。 这次换瓦第耶发出惊叹的声音。 “嗯——” 好惊人的技巧。 各地的公社的确会退缩。因为尤芬丽的演奏几乎跟琴弦断掉以前没 什么改变。 “老师。”但是,虽然是“几乎”,但还是行不通,“您辛苦了,请休息 吧。” 妮乌蕾奇娜在个人房里开始产生异常的变化。 盖着毛毯的身体开始微微痉挛。 这表示她将再度暴走。 “不行!” 尤芬丽边说边继续演奏,但是很明显地她已经撑到极限了。和声开 始脱节,拍子也紊乱,音调更是变得不鲜明。 “这不是普通的暴走!” “你说什么?” “我试着演奏后才发现的,她并非单纯处于饥饿状态,是陷入绝望!” 天哪! 拓植.尤芬丽。 这名各地公社都肯定她是天才的神曲乐士。 只花十三个小时的演奏就能够看穿初次见面的精灵身上所发生的 事情……不,应该说是感受到? “要是现在停止演奏的话……” 就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又一根弦断了。 地下拘留所爆出惨叫声。 4 隔音门没让里面的声音泄漏出来。 换句话说,那表示外面的声音也进不到里面。 当寇茨卡律师打开隔音门,尖锐的惨叫声随即响遍射击场。 马纳伽反射性地动作,眼前的状况无法先做思考再行动,在理解状 况之后,他把寇茨卡往后推,然后自己冲进走廊里。 照理说妮乌蕾奇娜在地下三楼里面的房间,她的叫声不可能连地下 二楼的射击场都听得到。如果她人是待在拘留所的话。 “这是怎么回事……” 答案则全刻在走廊的地板、墙壁及天花板上。 而且是又深,又长的裂痕。 而且是无数道像是被利刃劈开黏上的明显裂痕。仔细一看,通往地 下三楼楼梯的门平常都是关着,现在却是开着的。 ……不,不对。 是已经被砍得四分五裂,变成好几块三角形的金属板躺在地上。 这时候一名眼熟的男子从门的另一头出现。 “马纳伽!” 是瓦第耶肯尼,他已经好几年没到“上面”呢。 他那双像上等火腿的粗壮手臂,抱着一名身穿套装的女性。看她整 个人瘫软的模样,好像是失去意识了。 “瓦第耶!发生了什么事?” “那位小姐暴走了,我这里没事,你快去追她!” “知道了,瓦兹基!” “在!” 他对晚一步冲出来的年轻刑警大喊道:“他们两个交给你照顾了!” 马纳伽丢下这句话就往前冲。 紧急警报的刺耳铃声持续不断地响。 妮乌蕾奇娜暴走,还从地下拘留所逃走。这也表示,她产生了连刻在 铁栅栏及墙壁的对精灵文字都挡不住的暴走状况。 无数的伤痕不断出现在她前进的路线。 两侧房间的门有好几道被劈成两半。 有一名制服警宫正蹲在转角处,就在往上的楼梯口。 “你没事吧?” 马纳伽一面跑过来一面大喊。警官用手压住出血的手臂。 “我没事,她往上跑了!” “了解!” 然后从他身边往上跑。 要是让她跑到外面去的话。那一切都全完了。因为届时必须视情况 动员所有精灵警宫封杀她。 也就是说 永久封印她。 “这怎么成呢!” 就在他爬楼梯的时候,听到了枪声。 是从一楼传来的,肯定是为了阻止妮乌蕾奇娜到外面去而下的开枪 命令。 其中还夹杂高亢的声响,应该是有人发射精灵弹吧。 简直是弹如雨下,但是那些枪击声并没有停止。 这也表示他们并没有成功阻止妮乌蕾娜。 “去!” “趴下!” 当他冲到一楼的走廊,马纳伽听从不知道是谁喊的声音往地板滑 行。 怎么会这样! 冲出来的地方居然是目标的正后方。 妮乌蕾奇娜就在走廊前头,距离自己约五公尺的前方。然后另一头 挤满走廊的警官们。正往这边举枪随时准备发射。 至于站在正中央的,是戴墨镜的精灵刑警。 是夏德亚尼.伊兹。艾罗。刚刚对马纳伽大叫的似乎就是他。 妮乌蕾奇娜的裸体发出金色的光芒。 那光芒既不是从表面发出来的,也不是从她体内发出来。而是全身 转变成一个发光体。 至于上次那些光之彩带则在她四周拼命翻动。被彩带碰过的墙壁、 地板、天花板全都“哗啦哗啦”地龟裂。 “马纳伽先生。” 是夏德亚尼。 “我们要发动强大的攻击,请退到后面!” “好!” 在地板爬行,笨拙地往楼梯后退的途中,马纳伽看到这个景象。 夏德亚尼两手举起大型手枪。 其周围的空间开始产生光之粒子,粒子被吸进枪里,而枪身也开始 发出微微的光芒。 是精灵弹,而且是特大的。 正当马纳伽躲到楼梯防被随后而来的闪光与冲击时,玛提亚赶过来 了。 “要发射强大的精灵弹了,快往后退啊!” “是绝望!” 马纳伽听不懂玛提亚这句话的意思。 “什么?” “神曲乐士说了,就是刚刚那位小姐。她说妮乌蕾奇娜的暴走并非单 纯的饥饿现象!是她感到绝望的关系!” “啊……”就在那一瞬间,马纳伽回想起妮乌蕾奇娜说过的话,“我明 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于是他连忙往楼上冲。 “等一下!” 但一切都太迟了。 夏德亚尼的枪已经发射出精灵弹。 枪声随着巨大的闪光炸裂,是连开枪者都被震得往后倒的特大号精 灵弹。 “不会吧……” 但是,夏德亚尼.伊兹.艾罗以往后仰的姿势喃喃说道。 直径跟玛提亚的身高差不多的巨型精灵弹,在命中妮乌蕾奇娜以前 就爆裂成无数颗光粒。 原来是遭到光之彩带的迎击。 粉碎的精灵弹贯穿四面墙壁,还打穿约拳头大小的破洞。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 光之彩带随物尖叫声像疯了似地劈开墙壁、地板、天花板。 浮在半空中的妮乌蕾奇娜一步一步地往前进。 但是,警官们并没有后退。 因为要是让她突破重围的话就会让她到玄关大厅,出了那里,就是 他们守护的城市。 “等一下,”马纳伽警部补大叫,“妮乌蕾奇娜!” 然后冲出去。 他冲到妮乌蕾奇娜的后方,大约五公尺距离的背后。 这时候金色的精灵慢慢回头。 她那张闪着金色光芒的脸,毫无表情。唯独眼神就像轰隆隆的巨响 熊熊燃烧。就连她背后的四只翅膀,也像疯狂乱喷的劫火。 “警部补,快点逃吧!” 马纳伽举手制止警官们喊叫。 “妮乌蕾奇娜小姐。” 他慢慢接近妮乌蕾奇娜。 闪着金光的彩带,一接触到黑色大衣的边缘。 那一碰大衣就碎了好几块。 “人不是你杀的。” 忽然间,彩带停止动作。 “我非常清楚,你有多么爱欧索尼.库登达尔。” 妮乌蕾奇娜没有动。 “你没有杀欧索尼氏。你不可能做这种事的。” 这时候金色光芒的亮度开始慢慢减弱,但可能是心理作用吧。 “凶手另有其人,并不是你。” 不是心理作用。 她四只翅膀开始变薄并慢慢消失。 就连光之彩带也是。 “无论別人怎么说,或者状况对你有多么不利,我还是相信你。” “我也是。” 玛提亚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站在马纳伽旁边如此说道。 忽然间,整个变暗了。 妮乌蕾奇娜释放的光芒,突然消失了。 马纳伽把手往前伸.他必须抱住整个人瘫软的妮乌蕾奇娜。 执夜班的警官发出叹息把枪收起来。就算是只有几秒钟,也没有人 回头做接下来该做的事。他们只是互相望着对方。 “夏德亚尼。” “是!” “帮我叫精灵医生。” “是!” “然后掌握受害状况……” “知道了,剩下的事都交给我处理吧。”说完之后,“好了好了,别杵在 这里不动啊!” 夏德亚尼刑警开始赶同事们离开。 露出苦笑的马纳伽看了玛提亚一眼之后,便转身准备离开。虽然妮 乌蕾奇娜的遭遇令人同情,但她还是得回到个人房。 “是因为爱吗?”这时候,寇茨卡.凯兹尼还站在原地,“那就是你坚信 她不是凶手的根据?” “是的。” 马纳伽的回答让寇茨卡露出冷笑。 那是挑战性的冷笑。 “不过,那样就逮捕不了任何人。” “那我当然知道。” “你要证明犯案的动机、犯案方法,以及所有可能的线索。” 寇茨卡列出来的是三道铁墙。 这三种证据只要缺少其中之一就无法开出拘票,就算累积多少状况 证据也没用。 马纳伽心想。“这就是所谓的法律”。 “反正,你好好加油吧。” 那是那天晚上寇茨卡说的最后一句话。 玛提亚抓着目送他离去的马纳伽的大衣衣摆。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 第五章 被逼到走投无路的男人 1 过去这个星球出现生命的时候,据说那是亳不加掩饰的能量。 那究竟是正如传说中的,是奏世神演奏的神曲所产生的?或是部份 科学家提倡的化学反应所产生的?这都撇开不说。 总之,被后世称之为“精神”的那股能量,最后分成两个种类。 一个是依附在物质,具有肉体的生命体。 另一个是跟同种能量融合且复杂化,变成精神生命体。 也就是说,那正是以人类为首的各种生物的祖先。而高度能量生命 体是精灵的祖先。 从那个意义来看,精灵跟有別他们的生物之差异,不过在于是否具 有肉体而已。 所以就像人类会有精神方面生病,心理受伤害的状况,精灵也会生 病、受伤害。 因为人类跟精灵,还有除此之外的生物,只要追到源头都是“同样 的”。 只是大家的“样子”不同而已。 马纳伽合上没看完的书。 跟他坐在同一张沙发的玛提亚则在他旁边打盹。靠在他身上的娇小 身躯发出熟睡的呼吸声。 “那个……” 听到微弱的声音而抬头的他,刚好跟躺在床上的拓植.尤芬丽四目 交接。 “嗨,你醒啦?” 马纳伽再怎么放低声音,依旧是从丹田发出来的。 “呃——你是哪位……” “我是鲁谢市警的马纳伽警部补,这位是玛提亚警部。” 尤芬丽“啊啊”地回答。 “我记得那女孩,是当时帮我传话的女孩吧?” 她指的是玛提亚。 “难不成你们一直陪在我身边?” 这里是精灵医院里的病房。 话虽如此,但也不算是专门治疗精灵的医院。 只是大家习惯上将附有诊疗、医治精灵等设备的医院称为“精灵医 院”而已。 “只是说,留在署里却害你要帮忙收拾烂摊子。” 马纳伽说这些有一半是真心话。 尤芬丽“呵呵”地笑了一下,但马上又皱起眉头。 她额头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 “大概缝了三针呢。” “是吗……” “如果你想提出起诉,我们当然毫无怨言,毕竟是我们太失态了。” “这会留下疤痕吗?” “多多少少吧。不过因为是在发际后面,医生说疤痕以后不会很明 显。” “医生是这么说的?” “是的。” 听完这句话,尤芬丽随即露出笑容。马纳伽这时候头一次发现她比 自己想象中还年轻。 “对不起。” “没关系啦。其它呢?” “你脑部并没有异状,等你能够下床走路以后就能够出院了。” “是吗?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不,没什么。”她那个笑容,让马纳伽不知不觉避开她的视线,不好 意思地抓自己的鼻头:“我才要道谢呢。” 他指的是妮乌蕾奇娜的事。 “多亏你告诉我们,我们才得救呢。” 妮乌蕾奇娜的暴走并不是单纯的暴走。而发现这件事的,就是这名 年轻的神曲乐士。 仔细想想,当初在侦讯室头一次看到妮乌蕾奇娜暴走的征兆时,她 自己就有说了。 “不是我。”、“为什么?”、“我不可能杀害库迪。” 跟神曲中断所造成的饥饿比起来,失去欧索尼.库登达尔反而…… 还有。他的死因跟自己有关而遭到怀疑,也是无法忍受的事情。 “啊,后来她……” “已经送到这里来了.不过很可怜的是刚刚又被送回拘留所了。不过 有精灵医生在一旁照顾啦。” 因为她是呈昏睡状态。 暴走的情况是停止了,但因为她释放出偌大的能量而整个人很衰 弱。要不是尤芬丽先花了那十三个小时的时间,恐怕“存在”于暴走中的 事物早就消灭了。 “她必须待到有人相信她,洗清法律上的嫌疑为止。” “是吗?”尤芬丽望着天花板,然后念念有词地说道,“刑警先生。” “什么事?” “欧索尼.库登达尔氏的葬礼是什么时候啊?” “再三天……啊——不对。还有两天。” “能赶在那天以前,将凶手逮捕归案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猜那个人……妮乌蕾奇娜小姐,打算在那个时候,一起‘死’。” 天哪! “为什么?” “还是那句话,绝望。欧索尼大师前往‘奏之世’的时候,她就打算跟 着一起消失,应该啦。” “怎么可能?” 这个又细又高的声音是玛提亚的。 她依旧靠在马纳伽壮硕的身体,跟刚附她睡着的姿势是一样的。 “我不会让她走上那条路的。” 躺在白色枕头上的尤芬丽慢慢回头。 “你可以答应我吗?” 玛提亚挺起身子说“可以”。 “因为那是我跟马纳伽的工作。” 女乐士的手从毛毯下面伸出来。 然后玛提亚纤细的小手抓住。 “麻烦你了,小刑警。” “没问题。” 接着尤芬丽说“我已经没事了。” 你们回去工作吧。 然后,抓到真正的凶手。 来到走廊,马纳伽右手提着银色琴箱,左手抱起玛提亚。 “走吧。” “嗯!” 马纳伽沉重的脚步声就像出征的鼓声。 2 早晨过了之后,来到中午。 还剩两天。今天,跟明天。 最后的齿轮将在后天早上开始转动。 对身为国葬执行委员会会长的寇茨卡.凯兹尼来说,最后的难关就 是决定会场这件事。 可是那也在今天早上做的第一个联络中,决定在托尔巴斯神曲大会 馆举行。而正在巡回表演的“梅塔尔.巴列鲁”也同意暂停一天的公演。 虽然延了许久才答复,但寇茨卡早算准对方最后还是无法拒绝。 要是拒绝的话,就算是号称世界第一的摇滚乐团,人气也会因此而 下坠。 毕竟对象是欧索尼.库登达尔。 当然,紧急取消表演及会场的布置。甚至是取消表演之后重新布置 会场的工作,还有中止公演所产生的损失,全都由国葬执行委员会补偿。 只不过那些支付的金额,还不都是从全世界募集而来的款项。 已经无法停止了。 谁也阻挡不了。 实际上,已经没剩什么大不了的工作。所有程序都已经完成,剩下的 就是逐一确认分配的作业,然后在确认的文件上签字而已。 今天整个上午就是这么度过的。 跟刚开始前两天比起来,实在是无聊透了。 所以才会决定中午要远离办公桌,好好弥补这两天的饮食。 “我出去用餐,一个小时后回来。” 寇茨卡对那名女学生 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步出借给委员会使用的大 会议室。 他走在笔直的走廊,出了最外围的建筑物之后,来到通往玄关大厅 的婉蜒走廊。 “寇茨卡先生。” 在那里.是那家伙。 那个身穿黑色大衣的壮汉。 那个罗哩叭唆又烦死人的刑警。 虽然长得人高马大的,却是连琐碎的事情都斤斤计较的男人。 是马纳伽。 那个娇小的精灵也站在他旁边。 “嗨,马纳伽先生。”即使很不愿意见到他们的寇茨卡律师,还是露出 笑容把手举起来跟他们打招呼。“有事的话,大可把我叫出来谈啊。” 事实上,自己只是想对他略表一些敬意而已。毕竟延续昨晚实验失 败的惨状。还爆出让暴走的精灵逃离拘留所的糗态,但是他还能够像这 样露脸,的确是了不起。 他的身体之所以这么庞大,铁定是因为塞满了覆盖着丰厚毛皮的心 脏跟钢铁塑成的神经。 “不是啦,因为欧索尼先生举行国葬的日子也快到了,想说你可能会 比较忙。不过到了吃饭时间,你或许就会过来这里。” “其实繁忙的工作到昨天全做完了。” “哎呀.那我还真好运呢。” 一点也没错。 最起码只有在那种程度啦。 但是马纳伽好像觉得自己的好运会延续下去。 “方便的话,能不能让我们同行呢?” “很不好意思。我约好了要跟第三公社的人一起用餐呢。” 即使如此,警部补还是不肯退让。 他紧紧跟着开始走路的寇茨卡。 “那不然,我陪你到停车场吧。反正我们也要离开了。” “没关系。” 也才不过几分钟而已,总不能不答应人家吧。而且,自己也对他们在 这里等他的原因很感兴趣。 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他们手上还握有什么样的王牌呢? “那么,请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喔,是想针对昨天的事情向你道歉。” “你是指哪一件事呢?” “就那两件事。一是要你陪我进行那种实验,二是后来的骚动。” .“真是辛苦了。” “是啊,真的很惨。不过幸好没有人受什么很严重的伤。” 壮汉又“啊——对了对了”地说。 “那位神曲乐士,就是那位女性……” 我记得她,应该就是她压制住在拘留所的妮乌蕾奇娜暴走的状况 吧。 “我记得她,她好像受伤了嘛。” “就是说啊。不过幸好不会留下什么严重的伤疤,真让人松了口气。 毕竟,年轻女性的脸上是不容许留下任何伤痕的,你说对吧?” 突然感到一阵哆嗦。 “更令人庆幸的是,骨头也没有任何异状哟。我是说头盖骨啦。” 这是什么感觉? 一股从肚子底下窜上来的凉意。 “喔——经你一说我才想起那个。” 那个预感,让寇茨卡的自信动摇了。 “听说寇茨卡先生以前也有过被打到住院的经验呢!” “就是跟欧索尼先生见面时,你遭到两名骗徒袭击嘛。” 他不由得想停下脚步。 不过又坚定意念硬逼自己继续往前走。 “那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只是觉得很可怕,不晓得你当时伤得怎么样呢?” 这个男人,该不会? “没什么,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啦。” “不过你应该知道,那却成了你人生的一大转机呢!” “是啊,托大家的福。” “还让你成立了那么气派的事务所。” “那是托欧索尼大师的福。” “不过啊,那点却让我感到有些兴趣。” “什么事?” “我今天早上,去了光荣兴产问了些问题。” 这次他真的停下脚步了。 差点走到他前面的马纳伽回头看他。 玛提亚也是。 “光荣兴产?” “是的。就是你要买那间事务所的时候,帮忙中介的业者。” 果然没错,这个男人…… “当时购买的价格,好像是六千万嘛。” “我不记得了。” “是六千万没错,资料还留着呢。” “那又怎么了吗?” “不过却查不到欧索尼先生支付给你的六千万的纪录。然而,就凭当 时的你是不可能让人掏出六千万支付律师费给你的。” “你……” “不,我去税务署查过欧索尼先生九年前的财务纪录。” 怎么会有这种事? 虽然这家伙是用一步步的方式,不过已经很接近核心点了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克制声音不要颤抖的他,结果发出来的是低沉的怒声。 “啊?” ‘少装蒜了,为什么要去挖我的过去呢?” “怎么说‘挖’呢。才没那回事.我只是,有点好奇……” “你好奇个什么劲!” 忽然间寇茨卡发现,好几张脸回过头来盯着自己看。 原来自己早在不知不觉中走到玄关大厅前面。 马纳伽对响彻大厅的声音耸耸肩,但是他的样子让寇茨卡感受不到 一丝好意。 “如果惹你生气的话,在此致上我的歉意。” 但是寇茨卡那股怒气已经停不住了。 “总之,你就是认定我是凶手对吧?” 这时候马纳伽脸上感到过意不去的笑容消失了。 这是寇茨卡第一次看到他这种表情。 他小小的眼睛从上方直盯着寇茨卡看。 接着他慢慢说话的嘴巴,看起来就像是巨大的墓穴。 “没错。” 马纳伽警部补如此说道。 “你说什么?” “我坚信你就是凶手。” “你……” “不仅是我,我的搭档也是。” 这是寇茨卡第一次面对面看玛提亚的眼睛。娇小的精灵有如冻僵的 眼神,正笔直射穿他的眼睛。 “我没有理由杀欧索尼氏!” “你有。” “什么?” “就是欧索尼先生的收藏品。” 你说什么…… “一旦妮乌蕾奇娜小姐无法继承遗产的时候,他全部的遗产将捐给 神曲公社,就连收藏品也将安排一并赠与。” “没错,所以不会有任何东西留在我这里。” “问题并不在那里。关于那点的犯罪行为,你早在九年前就安排好 了。” 寇茨卡的膝盖开始颤抖。 这表示他们接近案情的核心了? 不对,这家伙居然知道! “九年前潜入欧索尼氏身边的你,偷走了他某样收藏品.而且还拿它 换了一笔钱。” 金额是六千万圆。 “就我的推测,那可能是传说中的奏始曲的乐谱吧。毕竟他收藏了大 量的乐谱,只要拿一份伪造的替换,应该也不会发现吧 。” 马纳伽继续说:“不过……两个星期前你看过欧索尼大师的遗嘱之 后吓了一跳。你原以为收藏品将会直接捐赠给公社,想不到居然连这个 都要让妮乌蕾奇娜小姐继承。” 没错,的确是要让对欧索尼氏的收藏品毫无兴趣的妮乌蕾奇娜继 承。 “一旦所有收藏口品让妮乌蕾奇娜小姐继承的话。她迟早会发现的。 因为她是精灵,一眼就能看出乐谱的真假。如此一来,寇茨卡先生你所做 的事情也会败露。” 这对寇茨卡来说,就跟身败名裂没什么两样。 当然,事到如今要证明这件事是不可能的事。 就连要找出当初的赃品收购者都不可能。 但是,就算无法证明确有此事,但光是传出那样的风评就足以取他 的性命了。 “你害怕过去犯的罪行曝光,而杀害欧索尼大师。但那个目的也不是 为了要杀害欧索尼大师,而是要‘消灭’妮乌蕾奇娜小姐。” 但就算是那样…… “那也……” 寇茨卡.凯兹尼没有把话说完。 “不过是臆测,对吧?” “没错,是臆测。” “更重要的是,要是犯罪行为无法成立的话。就无法进行起诉。” “你说得一点也没错。” 看吧——这一切不过是臆测罢了。 寇茨卡接着说“那么”就转身背对着壮汉。 “我告辞了。” 但是事情还没结束呢。 马纳伽那可恨的声音又在寇茨卡的背后响起。 “我等一下要回署里,准备提出解剖验尸的申请。” “什么?”回头的寇茨卡,嘴唇颤抖不已,“你刚刚,说什么?” “要解剖验尸,我希望再检查一次尸体。” “那样的申请……” “会受理的,只要有相当的理由。” “可是后天就要举行葬礼了。” “我们会赶在那天以前把尸体送回去的。” 马纳伽警部补笑了起来,而且是满面的笑容。 那跟寇茨卡自己在前几分钟露出的笑容,是一样的。 “公社不可能答应的!”寇茨卡对着离去的两人背后大驾,“没错,公 社怎么可能答应,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答应那种事!” 两名刑警并没有回应,也没有停下脚步。 玛提亚稍微回过头,只是对着马纳伽的背举起一只手。 寇茨卡心想,“打电话。” 电话在哪里? 得打电话才行. 快点。 越快越好! 快步穿过大厅的寇茨卡,令在场的人士都不禁把眼光都集中在他身 上。 3 三天前被人发现死在自己家里的欧索尼.库登达尔的遗体,以特例 的飞快速度完全解剖验尸的动作。 当然,这也是因为有各种政治理由的关系。 其实在开始解剖验尸以前,中央神曲公社就已经开始插手干涉搜查 作业。 问题就在于公社希望能尽快领回欧索尼氏的遗体。 结束既定形式上的验尸之后,遗体就立刻被第三神曲公社移送到托 尔巴斯综合医院的遗体保管设施。 遗体现在仍在那里。 也就是说,会停放到后天国葬的当天早上。 马纳伽跟玛提亚的手边,只剩下难以理解的验尸报告。 但是上面对寇茨卡.凯兹尼舆犯案相关的叙述,完全没有记载。 已目前被逼到走投无路的情况来看。 有再次确认遗体的必要。 “要是妮乌蕾奇娜意识清醒就好了!”握着方向盘的马纳伽碎碎念 道:“如此一来,就不需要搞这些繁琐的程序了。” 但是,坐在副驾驶座的少女却看到他嘴角扬起笑意。 “虽然你一直在发牢骚,不过好像挺开心的嘛?” “才!没有呢!”他还是笑得很诡异。“这是最后的大车拼,我是紧张 到绷紧嘴角而已。” “真的是那样吗?” 玛提亚叹了一口气。 这里是第三神曲公社的停车场。 目送离开建筑物的寇茨卡背影之后,两人就坐上黑色的四轮驱动 车。 然后大概经过了三十分钟吧。 马纳伽的爱车停在宽敞的户外停车场,引擎还没有发动。 “话说回来,要是马纳伽你早说的话,就不会下这么危险的赌注哟!” “别怪我啦,我也是看到拓植大师的伤才想到的。” 玛提亚念念有词地说“这是常有的事好不好”。 “然后呢?有信心吗?” “有啊。” 对于马纳伽的询问,少女直盯着前方回答。 我方能用的牌都已经用完了。 如果对方比我们所想象的还要有本事,那这个时我们早就输了。 不过玛提亚看起来似乎很有把握。 “马纳伽我问你。”这是少女临时起头的一个比喻,“飞机跟汽车,你 比较怕搭乘哪一个呢?” “我都不怕。” “话是没错啦。那不然这么问好了,你觉得纳一个比较危险呢?” 鼻子发出“嗯——”声音,思考之后的马纳伽回答了。 “应该是飞机吧.” “为什么?” “因为坠机的话就死定了。” “但有些车祸也会让人丧命啊!” “可是飞机出事的话,几乎所有人都没命啊。” “不过出事的机率呢?” 马纳伽终于明白玛提亚间这个问题的意图。 “对喔。” 根据统计,飞机出事的机車只是车祸的几百分之一。 飞机每一次发生事故,的确都会出现悬殊的死亡人数,死亡机率也 近乎百分之百。但是某特定人物在飞机事故的死亡率却远远低于车祸的 死亡車。 可是人们对飞机的“恐惧”就是远胜过汽车。 “照理说飞机比较安全,但人们却比较怕搭乘飞机。” “没错。” “汽车应该是比较危险。但是却不怕坐车。” “一点也没错。” “原来如此.道理是一样的。” “对.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那是玛提亚的“胜算”。 她把手从短斗蓬伸出来,确认手表的时间。 “差不多可以了吧。” “好极了!” 马纳伽像是用捏的方式,用他的粗指转动车钥匙,车身抖动了一下。 黑色的匡塔.克鲁格停车场驶然后直接开上大马路。马路空荡荡的, 刚好处于有如空中气涡的时段。 也就是午休时间。 业务用的车辆从路上消失,算是只有短短三十分钟的“时间空隙”。 决胜负的时候到了。 要是无法在这三十分钟内看出对方的行动。那一切都结束了。 寇茨卡.凯兹尼从此逃之天天,妮乌蕾奇娜.伍克.榭拉里耶提则被 当成涉嫌重大的疑犯并且“消灭”。然后整个案情进入扑朔迷离的状况。 控制方向盘的马 纳伽尽可能选择交通流量较小的道路。 他们的目的地是鲁谢赛理斯市警察署。 要说觉得令人不安的因素,那就是现在的时间是大白天。也就是说, 对方很可能会放弃。 可是所剩的时机.就只有现在。 马纳伽一面观察四周。一面尽可能小心翼翼地驾驶黑色四轮驱动 车。 已经逐渐看得到他们熟悉的建筑物在前方出现。 是市警察署。 坐在副驾驶座的玛提亚频频环顾四周,应该也是开始感到焦虑的关 系吧。 “玛提亚。” “嗯。” 她回答得很含糊。 “到了哦。” “嗯。” 建筑物正面的旁边。西边往左算来第二个是他们固定的停车位。马 纳伽用他习惯的动作。轻松把大型车体停在用白线区隔的停车格。 当引擎关掉的时候。玛提亚大大地叹了口气。 因为她感到气馁的关系。 “对不起。” 马纳伽把手放在沮丧到低着头的少女头上,但是她的头却显得小到 几乎可以让他握在手里。 “别在意,我们再想別的办法吧。” 虽然也没有其它办法可想。 玛提亚“嗯”地回答,然后解开安全带……不,是准备解开的时候。 她的手停了下来。 “马纳伽。” “啊?” “你看!” 她指的方向是窗外的后视镜。只有从马纳伽的位置才看得到背后的 路面。 他凑过来的脸近到几乎跟玛提亚的脸碰在一块。 看到了。 有什么物体从对面车道横越过共计六线的车道急速接近他们。 那物体很小。 大约是硬皮书籍的大小。 是一辆红色的玩具跑车。 “是摇控车……” 玛提亚喃喃说道。 “用那种方式吗?” 马纳伽念念有词地说道。 这时候那红色的小车体之所以消失不见,是因为它滑进两人乘坐的 四轮驱动车正下方。 “玛提亚!” “嗯!” 下一秒钟,黑色的匡塔。克鲁格,便随着爆炸声被烈焰团团包住。 4 吃完饭后,回到第三神曲公社大会议室的寇茨卡律师,在执行委员 会的办公桌接到了报告。实际上,是一通电话。 打电话来的男人只说了一句“事成了”。 寇兹卡只回答“知道了”。 挂上电话的寇茨卡。凯兹尼的脸慢慢露出笑容。 结束了。 这下子真的结束了。 都结束了。 第六章黑色眼泪 1 你的脸是这样子吗? 望着灵柩上打开的小窗,寇茨卡.凯兹尼如此想着。 灵柩里摆满了数都数不尽的献花。 里面看起来简直像只是塞满鲜花而已。欧索尼.库登达尔则勉勉强 强从那堆花露出一点点脸。 他那满是皱纹的脸经过化妆之后,显得更栩栩如生。那个凸额、鹰勾 鼻跟薄唇,的的确确是生前的欧索尼所有的。但同时也让寇茨卡的反应 十分冷淡,仿佛是第一次看到这张脸。 他心想这就是,这就是死亡吗? 有人说人类跟精灵不同之处就在于是否拥有肉体。 但如果真的要用肉体来区分人类与精灵的话,那它也不过是个躯壳 罢了。 在这里的,也就是那个躯壳。 “那么。” 发声是身穿黑色丧服的工作人员。 “欧索尼.库登达尔种曲乐士。接下来将出发到‘奏之世’。” 工作人员关上厚重灵柩的小窗,接着在场的人全都往后退。 只有五个人而已。 身穿短斗蓬的男人们有两个是中央公社的,另外两个是第三神曲公 社的人。国葬执行委员会的委员长寇茨卡.凯兹尼跟工作人员一样,也是 穿黑色丧服。 除此之外的相关人员则被请到殡仪馆休息室。別说是市长,就连将 都长及帝都长都被神曲公社赶了出来。 工作人员打开焚化炉的门,那是一扇又厚又黑的金属门。 按下旁边的开关之后,放在轨道上的灵柩便“喀啷喀啷”地往炉里移 动。当门关上后,在工作人员使眼色的同时往前走出来的是寇茨卡。 “请。” 对方话一说完,他便按下另一个钮。 紧接着铁门里面就发出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 “故人已启程,请到休息室稍候。” 他也被工作人员赶出来而转身离开焚化场。 结束了。 欧索尼.库登达尔乐士的国葬不仅史无前例的盛大,也很庄严。 设在托尔巴斯神曲大会馆的祭坛,是高约四公尺宽约十二公尺的巨 型献花台。中央摆了故人的巨型遗照。相较之下收容欧索尼.库登达尔本 人的棺木有如豆子那么大。 出席的大约有五万或八万人,但现阶段还没做出最后的统计。 或者规模达十万人也说不定。无法进入可容纳一万三干人的主厅的 人们不仅在会馆内部,还沿着外围排队,甚至越过地下铁的车站继续延 续。 结果,因为会馆方面的“盛情”,纵使遗体运出去了,葬礼仍还在进 行。 寇茨卡心想“但是”。 这有双重意义。 出了殡仪馆,寇茨卡低调地伸了个懒腰。 这里是鲁谢赛理斯市郊外,邻近索尔帖山的丘陵地带。 周围没有建筑物,只有这一家殡仪馆。 背后则是一大片的墓园。 背对四名移动到隔壁栋休息室的神曲公社的人,寇茨卡.凯兹尼俯 视绿色的斜坡,然后从胸前的口袋拿出香烟。 他点了火,然后用力把烟吸进肺里。 “寇茨卡先生。” 这时候,突然有人出声叫他,害他差点被烟呛到。 声音很低沉。 是熟悉的,低沉声音。 他整个人像弹起来似地回头。 “你辛苦了。” 是瓦兹基.弗雷吉麦特刑警。 “啊,没什么,你好。” 瓦兹基一脸不可思议地站在寇茨卡旁边。看来他那有如猫叫的声 音,偶尔也像马纳伽警部补的声音让对方听见呢。或者说,可能是建筑物 产生回音的关系吧。 “终于结束了呢。” 寇茨卡对着年轻的刑警露出笑容说:“是啊,多亏大家的帮忙。你们 警方好像也很辛苦呢。” 听到律师这番话,瓦兹基刑警表情严肃地点头响应。 “是啊,没错。” “结果怎么样?” “老实说这绝对不能对外公开的……” 瓦兹基事先声明。 “……情观不太乐观,两个人都一样。” 他指的是马纳伽跟玛提亚。 据说他们跟乘坐的车子一起遭到强烈炸药的轰炸。 虽然警方表 示不能做更详尽的说明,但是对寇茨卡来说,这点讯息 已经绰绰有余了。 终于成功阻止了。 阻止他们申请解剖。 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要杀他们的打算,只要他们不再度提出解剖验 尸的申情,就不会有事的。 或者应该说,自己有预测到那可恨的乐士警官很可能会死亡。但没 想到连那个娇小的精灵也会受到波及。 但是,自己要的就是这个。 让他们俩没机会在关键的国葬上现身。代替前来的,是这名年轻的 刑警。 欧索尼的遗体再过几个小时就完成火葬。不,就算是现在这个状况 也无法进行解剖验尸。 而且今晚就会举行祭祀,接着遗骨就会分配到包含中央神曲公社在 内的各地公社。 决定这么做的,当然就是寇茨卡。 如此一来最后的证据就消失了。 瓦兹基刑警回头望向天空,他的视线追寻着从殡仪馆的大烟囱飘向 晴空的白烟。 “马纳伽好像掌握到什么……” 小声呢喃之后的年轻刑警看着寇茨卡。 那是他觉得这一切的背后明显有隐瞒什么的怀疑眼神。 “不晓得。” 但是寇茨卡,再也不会因此而动摇。 “我倒觉得那两个人已经快逼近凶手的背后了。” “是吗?” “是的。” 其实他很想说“是真的喔”。 可是那么说的话,他铁定会笑个不停。 好不容易才忍了下来,然后这么说:“那真是遗憾呢。” 寇茨卡把还剩半根以上的香烟丢在脚边踩熄。 然后回会客室杀时间。 他跟公社那些人,及都、市的职员们商量接下来的事宜。 但讨论的大多是有关欧索尼乐士的遗物。 大概过了三个小时,工作人员过来叫他们。 然后他跟公社的四个人一起去捡火化后的遗骨。 它们已经变成被炭化到又干又脆,碎裂到连原型都看不出来的骨骼 残骸。 2 延续“送往奏之世的仪式”。紧接着“分骨仪式”则持续到夜晚时分。 不过,这只要租下殡仪馆的大厅就可以举行,到场的除了寇茨卡以 外就只有各公社派来的人员,总共也才二十几个人。更重要的是,安排会 场的是就已经不归寇茨卡所管。 因为寇茨卡.凯兹尼是以故人的顾问律师之身分,负责见证那些仪 式。 不过当他开车回家的时候,累到精疲力尽倒也是事实。 但是,他非做不可。 那些“家伙”是只要支付相对的报酬就什么事都愿意干,要是延迟支 付的话,马上就会翻脸不认人的。 抓着方向盘的寇茨卡确认手表的时间。 现在就已经比约定的时间迟了三十分钟。要到达目的地的话可能会 超过一小时吧。 早知道就应该先打电话再离开殡仪馆的。但是又怕谈话的内容有被 别人听到的危险,所以才没有事先联络。 “王八蛋!” 寇茨卡一面气呼呼地咬牙切齿,一面猛踩油门。 他看着黑色的索尔帖浮现在夜空里的山脊一路狂飘,然后从鲁谢赛 理斯市内的东边横贯到西边。 到达阿尔姆兹郊区的时候,只差几分钟就深夜零点。 这里是个老旧的城市。 虽然还不到贫民区的程度.不过是低所得阶层居住的城市。 每栋建筑物都很低矮,林立的街灯也大多是熄灭的。路边的消防栓 可能是故障的关系,不断地喷出水来,使得龟裂的柏油路积了很大的水 洼。 他准备去的店并没有停车场。 于是寇茨卡.凯兹尼把车停在路肩,一面小心不踩到水洼,一面跨着 大步走在人行道的下坡道。 低级的招牌的灯饰闪呀闪的。那并不是灯饰的效果,应该也是故障 的关系。不断不规则闪烁的日光灯管标示着“人生的处方笺”的文字。 正面的门虽然厚重的木材制成,不过外漆却到处剥落翻起。但唯有 黄铜制的门把依旧闪闪发亮,表示这里应该有络绎不绝的客人呢。 他皱着脸把门打开,迎面听到的是低俗的流行歌曲。 昏暗的店内有往里面延伸的吧台,及六张圆桌。 一大半都坐了人。 真叫人意外呢。 他原先以为这里会是对生活累到疲累的人们,肩并肩聚集在此发牢 骚或叹息的场所。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占住座位的约有三十人。 每个看起来都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不过他们的脸都很年轻。穿着打扮几乎都是钉了大量银色铆钉的皮 夹克,或印有骷髅、飞龙及血淋淋的拳头等图案的t恤。有男人是身上只 穿一件皮背心,甚至还有人是裸着上半身,展现他的肌肉给众人看。 这里是地痞流氓聚集廝混的场所。 一身黑西装的寇茨卡成了店里引入注目的焦点。称不上是对话的喧 嚣声突然中断,只剩下刺耳的流行歌曲声。 “嗨,律师先生!” 本能地准备离开这家店的寇茨卡,却被一个耳熟的声音叫住了。 “我在这边哟,这边,这边啦!” 有只手掌在里面拼命对挥动,那里是店里面的吧台座位。 身穿磨损的棒球外套的男人在对他挥手。 这时候,原本集中在寇茨卡身上的视线全部散开,店内又恢复吵杂 的模样。 大家似乎对他不感兴趣了。 当他一坐在旁边的位子,穿棒球外套的男子便笑咪咪地对着他说: “你也太晚来了吧,律师先生。” “对不起,因为葬礼的时间延长了。” “没关系啦!” 对方是个瘦到很像在骨骸贴上廉价猪皮的男人。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容的嘴巴里,只长了几颗牙齿而塔梅基.恰拉考是这个男人的名字。 “我可是喝了不少酒呢。当然这一摊,也是律师先生请的吧?” “没错,我是有那个打算。” 看起来像是葛巴里这枝族的精灵酒保,像是炫耀似地站在寇茨卡前 面。 等寇茨卡点了啤酒之后就退到里面去。 “然后,”没牙的塔梅基探出身子说:“钱呢?” 寇茨卡翻开外套给他看,西装内袋放了一个略厚的信封袋。 这让塔梅基原本像腐烂的鱼眼的眼睛突然发亮。 “天哪。” 但是,寇茨卡立刻把外套拉上。 “在那之前我想先确认。” “什么嘛。你別急啦,律师先生。” “应该没有被其它人看到吧?” “这不是废话吗?我可是专家啊!过去我用这套方法送了好几十个人 到‘奏之世’呢。” “可是你不是曾被逮捕过一次吗?” 寇茨卡是靠这个情报知道塔梅基这个人的。 “我都说后来因为证据不足被释放了啊!” 一点 也没错。 塔梅基继续说:“而且啊,当时是竞争对手告密的。律师先生你要知 道,就算那样我还是证据不足哦!所以你要相信我啦!” 我当然相信你。 更何况寇茨卡是在两个星期前准备这项计划的最初阶段时,跟塔梅 基接触的。 他给了预付款之后就让他安排摇控炸弹的准备。 是要代替一旦用枪伪装杀人的计划,不如预期中顺利时的方案。 本来,他只要支付违约金给塔梅基就没事了。 要不是精灵课那两个人出现的话。 可是现在,一切都像这样圆满完成。 寇茨卡不仅成功杀害欧索尼.库登达尔,妮乌蕾奇娜在拘留所面临 “消灭”的危机,然后让塔梅基特地准备的炸弹也没有浪费掉并让他领到 酬劳。 “知道了,说的也是呢。” 寇茨卡.凯兹尼把信封交给了塔梅基.恰拉考。 塔梅基不知被什么脏污染黑的手指,将信封一把抓过来并收进棒球 外套的口袋里。 “你不数数看吗?” “律师先生你应该知道,敢骗我的人是没命活下去的。” “一点也没错。” 寇茨卡脸上露出笑容。 接着塔梅基举起自己的杯子。 “那么,我们来干杯。把这一杯饮尽之后,我跟你就是互不相干的陌 生人了。” 寇茨卡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点的啤酒杯已经摆在吧台了。 他伸手举起杯子。 “干杯,律师先生。” “好,干杯。” “挺不错的嘛——” 像闷在肚子里的低沉声音在店里响起。 难不成? 这怎么可能。 “我也很想参一脚的。只可惜正在执勤呢。” 那家伙就站在面对吧台的两人背后。 是一名壮汉。 身高约两公尺半。 携着银色琴箱,穿着黑色大衣。 他有着宽得异常的肩膀跟厚实的胸部,粗脖子及满是胡渣的四角形 下巴。 那张脸就像是草率刻出来的雕像。 “你……” 不仅是那样。 身穿黑色短斗蓬的少女正靠在壮汉的旁边往这边看呢。 是马纳伽警部补跟玛提亚警部。 原则上应该已经死了的两个人。 “你们什么时候……” 寇茨卡不知不觉喃喃说的这句话,仿佛代表了在场所有人的想法。 所有人随着沸腾的吵杂声从自己的位子上站起来。 “喔!各位,”马纳伽依旧低头看着寇茨卡,不过他的话却是对店里所 有人说的。“我是鲁谢市警的马纳伽警部补.我不是来抓你们的!我只是 有事找这位律师先生而已!” 不晓得那些人是否相信他说的话。 但至少原本想从靴子或皮带拔出刀枪的那些人都停手了。 “店里的灯光这么暗,我也没有看你们的脸。更何况现在还背对着你 们。所以就算你们趁现在离开这里,对我也不会造成困扰。明白吗?” 然后又补一句。 “离开的时候记得把帐付一付哟!” 这句话成了那些人离开的暗号。 紧接着就听到零钱丢在桌上的声音,及“啪嗒啪嗒”走出这家店的脚 步声。 短短的三十秒,店内只剩下三名人类跟二名精灵。也就是酒保、寇茨 卡跟塔梅基,还有马纳伽跟玛提亚。 “我说塔梅基。”马纳伽最先低头瞪的是塔梅基.恰拉考,“你,刚刚从 这位律师先生那里收了什么东西啊?” “没什么,不过是他把之前欠的钱还我而已。” “这个谎还掰得真硬呢。” “没错。不过,你也无法证明我是在说谎吧?” “一点也没错,所以你也可以走人了。” 塔梅基“嘿嘿”笑地从椅子上滑下来。 “再见。律师先生。” 然后,他留下这句话就走出酒吧。 苦笑目送他的马纳伽,表情又动了。 这次是对寇茨卡。 “好了,寇茨卡.凯兹尼先生。” 他坐下的地方并不是吧台椅,而是摆在地板的圆桌。 还摆着没喝完的酒的玻璃杯的厚木桌“咯吱”地响。 “总之我先送你一句‘了不起’的赞许。” 玛提亚就站在马纳伽的旁边。 站着的她,个头还是比坐着的马纳伽肩膀矮,应该说马纳伽太过巨 大?还是玛提亚真的太娇小呢? “不过最后的炸弹实在太多余了。” “你在说什么?” 他的舌头只吐出这句话。 而流过喉咙的啤酒,味道像小便一样难喝。 “是你雇用那个男人干的吧?” “我否认。” “我想也是。”像石雕的脸仿佛预期到这个答案似地点了好几次头。 然后说:“请问律师先生比较害怕搭飞机?还是开车呢?” “你在说什么啊?” “请问飞机跟汽车,你比较怕哪一个呢?” 他完全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但是寇茨卡还没回答,壮汉就擅自继续说下去。 “大部份的人都回答说‘比较怕飞机’。这应该跟人类的本能有关。” 换句话说,就是这么回事。 就统计来说飞机比汽车安全许多,但它并不是自己驾驶的。 另一方面,照理说汽车应该是比飞机还要危险的交通工具,但毕竟 它能够自己驾驶。 “人类这种生物认为有危险但能够自行干涉己身自由的状况,比有 安全保障但无法得到自由的状况还来得安心。” “你到底想说什么?” 真的是完全听不懂。 但是,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却是事实。 “没有啦。我只是觉得人类的脑子明知道那样能够确保安全,但是没 有参与的话就会感到不安。一定要事必躬亲才比较安全。”马纳伽的小眼 睛从下方窥视地动着,“而且托律师先生的福,申请通过了呢。,’ “什么?” “就是第二次尸体解剖的申请。其实啊,我是在大前天提出申请的。 比在第三神曲公社的办公大楼见到律师先生的时候再往前推。” 你说什么? “不过啊——公社并没有发出许可。” 马纳伽说“所以我才打算赌赌看哟”。 “我把赌注下在公社,于是通知凶手要做第二次的解剖验尸。如果凶 手打算妨碍的话,就证明他不希望尸体让法医做再次确认。” 结果寇茨卡果真出手了。 “只是,连我们都没想到你居然派人想炸死我们。” “但是,不对,难道说……” “只要能事先知道有攻击来袭,就能做出所有的防御。” 原来如此。 是精灵雷。 只要用出其不意的方式,就算是精灵也有办法伤害。更何况寇茨卡 打从一开始就考虑到塔梅基的炸弹,会在解决欧索尼与妮乌蕾奇娜时派 上用场。 因此他也认定这套方法也适用在马纳伽与玛提亚身上。 但是若事先察觉到有攻击的话,适时用精灵雷防御就不足为奇了。 可是…… “那又怎样?”又是,状况证据。“听到那些话之后,你觉得我正如刚才 所说的,承认雇用塔梅基杀害你们吗?” 只要寇茨卡跟塔梅基死不承认,就奈何不了他们。 但是,马纳伽闭上眼睛摇摇头说:“不,而且你这家伙的个性没那么 柔弱。” “既然这样……” “而且。” 马纳伽的小眼睛瞪了一下。 寇茨卡发现他对自己的称呼改了。 “我不认为这件事能够逮捕你。我倒希望你能够继续行动到足以让 第二次解剖验尸的结果下来。光是就这点,我还真是感谢你帮我办到了 呢。” 他终于明白了。 就是飞机跟汽车的问题。 如果当初什么都不管的话,公社绝对不会让警方做第二次的解剖验 尸。 “我们猜测的结果出来了。” 也就是证据。 “寇茨卡先生。案发第一天早上通知中央神曲公社,说欧索尼大师被 杀这件事的人.是你吧?” 他终于明白马纳伽说那不是问题的意思。 “多亏你的联络,让公社那些人不断地紧急催促。从解剖验尸以前就 说‘快点快点,尽快把遗体交给我们’呢。”马纳伽瞇着眼说,“然后呢,这 倒让我们灵光一闪。既然你会透过公社施压,该不会有什么仔细检查遗 体会让你感到困扰的理由呢。” 这时候马纳伽从大衣内袋掏出一把手枪。 是一把大口径且枪身短的左轮手枪,是上次实验的时候用的那一 把。 “结果没错,子弹并没有消失,它遗留在遗体里。只是法医没有足够 的时间发现它,都是公社拼命催促的关系。” 马纳伽拿着枪站起来,原本在一旁观看整个情形的酒保则连忙蹲到 吧台下面。几乎在这个同时,马纳伽扭转身体往刚刚坐的那张桌子的桌 面开枪。 枪声。 然后是硝烟的味道。 但是,桌子并没有留下弹痕。 “你是这么做的。” 其实根本就不用仔细看。 因为自己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桌子的圆形桌面只掀起一块几乎旦圆形的碎片。 “老实说,发现这件事的并不是我,而是我的搭档。” 是这个娇小的精灵。 这个看起来派不上什么用场的小丫头。 “因为她很喜欢玩拼图,像她现在就在迷填宇游戏呢。” 怎么会这样。 可恶,怎么会这样! “要是子弹还残留在遗体里,而法医并没有发现那个事实。该不会是 子弹失去了它的形状,像拼图那样支离破碎呢……不过它当然有应该有 的形状吧.” “然后……” “没错,所以才需要做第二次的解剖验尸.” 马纳伽把手枪的轮盘甩出来,取出一题还没有发射的子弹,然后拿 给寇茨卡看。 弹头是白色的。 然后,马纳伽的粗指把桌面的碎片揠下来。他捏在指尖的是约一公 分大,令人以为是陶器碎片的白色碎片。 马纳伽把白色碎片跟白色弹头摆在一块。 “是骨头子弹。” 正确说的话,是骨片。 “这是我请瓦兹基帮忙做的,就是那次实验用的头盖骨。也因为这 样,害我下次得履行请他吃晚饭的约定。” 他把无数个骨头碎片塞进大口径的弹壳里,这就成了所谓的骨片散 弹。 也就是拔掉铅制弹头,拿无数的小骨片代替它塞进去。只要装填到 枪里抑下扳机,散弹枪就会跟击出无数颗金属球那样,把无数个骨片发 射出去。 “我也有学过弹道学哟。虽然学得我一头雾水的,但最起码关键的事 情我都懂。像是运动能量。” 物体拥有的运动能量,如果重量是二倍,它就变成二倍。速度变二倍 的话,它就变成四倍。也就是说,当它跟完全相同的物质冲撞的时候.如 果一方的速度比另一方还快上许多的话,就能够破坏对方。 就算是骨头相撞,也是一样。 更何况这次的目标,是老人年老又脆弱的头盖骨。 “恐怕你用的是跟这一样大口径的短身手枪吧?然后在子弹塞进高 成份的火药,而且还是枪口压住他的头开枪的。” 这样骨制散弹就会粉碎欧索尼.库登达尔的头盖骨。 而且散布在他脑内。 跟被害人自己破裂的头盖骨碎片混在一块。 “那么……” “是的,没错。是拼图。我们把骨片一片片取出来,再对着枪伤拼凑, 也是骨头开洞的地方。只不过那些法医气得碎碎念呢。” 说完马纳伽就把枪跟子弹收进口袋里,然后说:“不过呢,也多亏这 样,结果出来了。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贴合在射人口的骨片,慢慢地找了 出也就是不合拼图的碎片。 “当然那上面也有硝烟反应呢。体组织部份是已经检验不出来。不过 那些有问题的骨片倒是确认出是经由火药发射出来的。” “不是啦,但是,那个……” “喔!对了、对了。而且正如你所说的,还找到布的纤维呢.因为这次 没有公社的催促。不过那实在是小到如果从一开始就无心要找的话.就 可能会漏看呢。” “不是啦,等一下……那是……” 没错。 “那只是解开杀害的方法而已,又没有证据证明跟我有关……” 但那句话,被打断了。 “有哦。” “你知道我体型这么魁梧,可以清楚看见別人的头。寇茨卡先生.虽 然你用发线盖得很隐密,不过你头上有个大伤痕呢。” 果然。 这家伙果然…… “没错,我也去过你当时接受治疗的医院。虽然已经过了病历的保存 期限,但是你的主治医师还记得很清楚。” 寇茨卡.凯兹尼被两名骗徒打成头盖骨凹陷的重伤。 “他说那道伤口下方的头盖骨已经破了个洞,后来是用金属片把它 塞起来的。” “原来如此。”既然他都知道那么多了,“那都鉴定好了吗?” “dna鉴定刚刚才出来。不过,连那些法医都挂保证说那是跟死者 的完全不一样的年轻骨片。” 就会知道取出的头盖骨碎片后来被当成纪念品。 “所以就算我再怎么支吾其词也马上有结论啦?” “是的,负责鉴定的那些人都很拼命帮我呢。” 寇茨卡.凯兹尼深深叹了一口气。 因为他的气数已尽。 “我可以,问一件事吗?” “什么事?” “你是从什么时候怀疑的?难不成是在初次见面 看到我头顶时?那你 为什么不说呢?” “不,不是的。不过的确是从初次见面就怀疑你了。” “喔!原来如此。是因为我直接去书房吗?” “不,不是那样。” “什么?” “你不是对瓦兹基说,‘希望能够早曰逮捕到凶手’吗?” “原来你偷听到了啊?” “不是的!我只是碰巧往书房里看,刚好听到你讲那句话。不过我心 里是觉得叫‘好奇怪哦’。后来问了瓦兹基之后,他说当时并没有任何人 跟你说这是一件凶杀案呢。” 天哪! “就连妮乌蕾奇娜小姐打电话报警跟叫救护车时,也都没有说发生 了凶杀案呢。因为当时有录音,经过查证后发现的确是那样。所以就算她 随后联络你,很难想象她会对你说‘发生了凶杀案’。” 但是只有寇茨卡.凯兹尼知道这是一起凶杀案。 “原来如此。” 寇茨卡用半尊敬的眼神,抬头望着眼前的壮汉。 但是他本人却只是难为情地抓着鼻头。 “老实说,这也不是我发现到的。” “你说什么?” “最初说你是凶手的,其实是我搭档。” 你说什么? “毕竟要拼凑骨头是一大难关。不过,当我告诉她你头上有伤的事情 之后,却挨她骂说‘怎么不早讲’。” 真叫人吃惊! 原来如此吋果真如当初所想的。真正的敌人,是这个娇小的精灵。 “你愿意招供吗?” 原本是打算说“当然愿意”。 因为除此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这可办不到呢!” 但是,店门随着下流的言词一起被粗暴打开。 “啪哒啪哒”踩着地板像雪崩的雪冲进来的,是刚刚聚集在店里的那 三十个地痞流氓。 塔梅基.恰考拉像金刚力士般地,站在把人潮一分为二的正中央。 他的手还握着枪枝。 不只是塔梅基,所有人都手持自己最骄傲的枪对准这边。 运气来了。 他心想,“果然天助我也”。 原本压在肩膀的失望感觉,竟然像蒸发似地消失不见。 寇茨卡露出微笑。 “真是天助我也。” 他走近塔梅基之后就站在他旁边。 “喂!律师先生要是被逮捕的话,那对我也很不利呢。” 手提着银色琴箱的马纳伽再次缓缓往这边看。 玛提亚的头虽然面对着他,但是眼神却盯着在场所有人着。 “瞄准乐士!” 一声令下,全部的枪口都对准手提行李箱型的单人乐团的马纳伽。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 精灵的“力量”因神曲乐士的支持乐曲而增强。 换句话说,只要先射杀神曲乐士马纳伽,就能够压制其契约精灵玛 提亚的“力量”。 “寇茨卡先生。”马纳伽发出像闷在肚子里的低沉声音说:“杀害警官 可是重罪!” 但是寇茨卡已经不觉得有什么好害怕的。 “你应该知道我的专长是什么吧,马纳伽。”然后又说:“只要没有提 告者,我就不会有事的。” 这句话成了行动的暗号。而第一个扣扳机的人,就是塔梅基。 数十次的枪声化成一连串的爆裂声震动着酒吧。 酒保连忙把头缩到底下的吧台表面早就被“劈哩啪啦”地打到掀起 来。 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而已。 然后一片寂静。 只剩下听起来有些低俗的流行歌曲。 但是,有人在呻吟。 “喂!” “不会吧?” 声音非常恐怖。 接着,有什么微小的固体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掉落在地板上。 马纳伽站着,他毫不动摇地站着! 然后一手放下银色琴箱,另一只手往前方伸出去。 张开的五根手指又粗又大。 “那种玩意儿,”马纳伽露出大颗的牙齿笑着说道:“哪会有用啊!” 子弹全被马纳伽的手打落。 而且是从他的手掌放出来的精灵雷!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 有其它音乐夹杂在笨拙的歌手演唱的烂歌里,是微微的簧片震动 声。 是口琴……不,不对! 是民谣口琴! 玛提亚从黑色斗蓬袖口伸出来的手正举到嘴边。从她纤细的指间, 隐约可见到银色的物体。 而曲子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 神曲乐士居然不是马纳伽。 而是玛提亚。 玛提亚才是乐士警官! 而且还是不需要单人乐团的天才级乐士! 然后,马纳伽他…… 身穿黑色大衣的壮汉已经闭上眼睛。 站在那群杵着不动的无赖面前的他,低着头闭着眼睛,仔细聆听娇 小的契约乐士演奏的神曲。 好沉静的曲子。 好悲伤的曲子。 那音乐足以让那群无赖窝在酒吧角落紧咬着牙根,忍住不放声大 哭.但是又无法掩饰肩膀动个不停的抽泣。 “所谓的罪恶呀……” 壮汉慢慢开口说话。 “总是要面对赎罪时刻的到来。” 从他紧闭的眼皮缝隙,流下一道泪水。 “要是逃避的话,等待的将是永恒的后悔。” 是黑色的……是有如黑夜般漆黑的泪水。 “因此你非赎罪不可!” 这时候马纳伽睁开眼睛。 流着眼泪的右眼眼白消失不见,而是变成一片漆黑。 接着大衣背后张开了黑色翅膀,而且是三只翅膀。 3 马纳伽的黑色右眼,是罪恶的证据。 马纳伽的黑色眼泪,是罪恶的证据。 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的黑色翅膀,是罪恶的 证据。 是很久很久以前他永远挥之不去的罪恶的证据。 也正因为如此. 他跟玛提亚缔结了契约。 与头脑清晰,才能罕见,而且孤独的少女缔结了契约。 跟当时只有十二岁的少女——马奇雅.玛提亚。 “喝呀!” 在大声喊叫的同时,马纳伽挥起银色琴箱。 然后扔在玛提亚面前的地板。 它利用了旧单人乐团的外观,但实际上并不是单人乐团。 接着他从上面打开用来保护玛提亚娇小的身体不受子弹威胁而直 立的琴箱开关。 垂直飞出来的是两把手枪。 是大型又大口径,有着又长又大的重型枪管及双排弹匣、栓式连动 座的自动手枪。 当黑色凶器还在半空中飞的时候,马纳伽用舞者般的回旋,往斜前 方转过去。 那三只像撕得支离破碎的围巾的翅膀,左边背后二只,右边背后一 只則随着他的动作画出螺旋的模样。 在那个动 作中,马纳伽的粗臂膀在半空中抓住从琴箱弹上来的手 枪。 而“咚”的声响,是他落地的声音。 当有如龙卷风的瞬间回转动作停止的时侯,马纳伽的手上已经拿着 枪,跟玛提亚站在琴箱前面。 真的是神速。 那是超过二公尺半的巨体,无视重力、惯性与气压所做出来的动作。 因为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是古代精灵! 所有对准他的枪口全失了准头。 可是马纳伽并没有趁那个时候攻击。 “在这里啊,喂!” 大约三十个枪口一起动作。 “会很痛哦!要有心理准备!” 迎击的只有两个枪口。 这时候无数个枪声并没有发出连续的声音,而是融合成一个枪声。 发射出来的高温、高速的子弹划破臭味扑鼻的空气。把桌子挖了个洞或 打进吧台里、打碎玻璃杯、粉碎酒瓶。 所有子弹都偏离马纳伽的巨大身体,不是因为有利用精灵雷做防 御。 而是瞄准马纳伽的枪口在快要开枪的时候就全部偏离目标了。 那是只有受过神曲战斗支持的精灵才可能做到的绝技,马纳伽的黑 色眼睛以不到零点零三秒的精准度,识破约三十名的敌人用约三十把枪 发射子弹的那一瞬间。 然后在对方扣扳机以前,就已经瞄准他们的手臂、肩膀或枪枝开枪。 要是跟他有相同“眼睛”的精灵在场的话,应该能够目击到那惊人的 景象吧。 从枪口发射的子弹还没抵达目标,马纳伽的枪已经完成排出弹壳及 封锁滑套的动作,并对下一个目标发射子弹。 一切都是几秒钟发生的事情。 这时候,枪声停了。 演奏着低级bgm的扬声器好像也被流弹破坏了。 玛提亚的民谣口琴也吹奏完毕。 “好痛!好痛好痛!” “什么!这是什么!” “哇啊啊.我的手!我的手!” 终于发现到自己中枪的那群人,纷纷压住手臂、肩膀惨叫。至于其它 没有中枪的男人,看到手上的枪整个弯曲而目瞪口呆。因为他们被大口 径的子弹直接命中。 “怎么样?” 然后,所有人都看着身穿黑色大衣的壮汉。 “这没什么吧?咦?喂!” 他的黑色右眼、黑色眼泪,还有他在空中缓缓振动的三只黑色翅膀. “我对精灵弹比较头痛,但是这个我就最在行了。” 两把冒着白烟的巨枪。 “好了.要怎么做呢?” 以及古代精灵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的模样! “既然你们玩得还不够尽兴,我就奉陪到底啊。” 现场没有一个人玩得不尽兴。 有的压着伤口,有的看到自己的爱枪被毁而目瞪口呆。但是听到马 纳伽这句话而整个人回神过来,然后发出惨叫声。 他们背对黑色壮汉冲到略脏的酒吧那略脏的入口,然后互相推挤互 相对骂地逃出店外.就连跳过吧台的酒保都顾不得自己的店,又添加了 一出难看的逃跑戏码。 只有一个人,寇茨卡.凯兹尼杵在原地往马纳伽这边看。 马纳伽是在除了寇茨卡以外的所有人边害怕边逃到夜晚街道后开 口说:“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律师先生。” “別看我这个样子,我可是很讲道理的。” 他用黑色眼睛直盯着寇茨卡。 “如果你乖乖对自己做的事情负责,我是不会k你的。但要是恼羞成 怒攻击我的话,我就会反击。如果你想夹着尾巴逃跑,无论是天涯海角我 都会追着你不放。绝对不会让你逃走的。” 那是最后通牒。 “怎么样,快点决定吧。现在,马上。” 银色琴箱慢慢转过来,出现玛提亚的身影。她的小手拍拍肩上的灰 尘。 至于她另一只手上握着的,是一把银色的小民谣口琴。 “寇茨卡.凯兹尼先生。”她的声音又高又清彻,“我们将以涉嫌杀害 欧索尼.库登达尔的罪名逮捕你!” 就现阶段来说.那不过是证明自己可能涉嫌而已。 当然也可能变成他教唆塔梅基杀害马纳伽与玛提亚。 就算是杀人未遂也还有对中央神曲公社的诈欺行为及业务上的侵 占。 也可能因为有损妮乌蕾奇娜之名誉与杀害精灵未遂被起诉。 当然.连辩护律师的资格都会被剥夺。 而且就算是免除死刑,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够出狱。 对寇茨卡.凯兹尼来说,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事。 而且他自己比马纳伽跟玛提亚,更详细理解自己应该背负的潜在责 任。 因为很讽刺的是,他是个法律专家。 “我不要……”那是寇茨卡的回答:“我不要!” 他突然转身冲出店外。 “伤脑筋。” 那是马纳伽的叹息。 他将两把枪越过肩膀往后丢。当那两把枪稳稳地收进张着大口的琴 箱里。 锁头便“啪嚓”地锁了起来。 “我都说过不会让你逃走的。” 当手提着琴箱的马纳伽来到马路,刚好看到寇茨卡开的车急速开 走。 望着渐行渐远的尾灯。 马纳伽把琴箱放在人行道,用脚跟轻踢了一下那银色侧面,琴箱像 吊桥似地打开。 用好几条皮带固定收在里面的,是一把被分解的大口径步枪。 “马纳伽!” 但是,听到晚一步出来的玛提亚的叫声,正准备把手伸向步枪的马 纳伽讶异地拾起头。 随着尖锐的剎车声,只见寇茨卡的车在一百公尺以上的远处大转 弯。 “喔——” 车体的噪音往这边传过来。两个大灯有如夜行性捕食兽的眼睛闪闪 发亮。 寇茨卡.凯兹尼非常了解马纳伽说的话。 我不会让你逃走的! 既然如此…… “想要面对面比个高下,是吗?” 露出大胆笑容的马纳伽走到马路上。 寇茨卡的车不断发出引擎空转声,车体还跟着剧烈震动。 “玛提亚。” “嗯。” “麻烦你吹奏一曲。” 她没有回答。 取而代之的。 民谣口琴在昏暗街道里发出的音色。 是静静的, 又哀伤的, 蓝调乐曲。 直盯着正前方的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的右 眼充满黑色的眼泪。 然后便顺着右脸颊滑下,形成一道黑线。 三年前,就是那首蓝调乐曲拯救了马纳伽。 从黑色巨大身体触及的“罪”。 但是,他犯下的“罪”并没有消失。 所以他流下血泪。 黑色的血泪。 寇茨卡.凯兹尼的车胎边焦急冒着白烟边往前 终章 什么手续或程序,其实跟“人类”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 只要用必要的程序完成必要的手续,之后就会脱离本人的控制自行 运作。 那就是人类协同精灵的帮助而创造出来.称之为“社会”的巨大构造 的一面,也可以说是整体。 总之,寇茨卡的约定就算他不在也履行了。 因此也让马纳伽今天有机会初次欣赏欧索尼.库登达尔的“艺术”。 略小的旧式封像盘再生机整个握在他的巨掌里,上面的屏幕正在播 放影片。 那是寇茨卡答应要给马纳伽的封像盘。市警察是在寇茨卡遭到逮捕 的隔天收到寄给马纳伽的小包邮件。 里面收录的是欧索尼.库登达尔神曲乐士的最后一场公演。 站在中央神曲会馆巨型舞台中央的欧索尼乐士正背着最新型的单 人乐团,展开的主控制乐器是小提琴型。 而马纳伽所不知道的老乐士充满生命力的身影。就在那里面。 他光秃秃的头顶闪着汗光,满是皱纹的脸颊泛着红潮,骨瘦如柴的 手指在弦上跳动,舞着琴弓。 交织出来的音乐不断增幅,配上单人乐团的编曲,整个会馆充满了 有如岩浆爆发的气势。 那声音连这封像盘再生机那看似廉价的小扬声器,都感受到那股震 撼力。 但是真正让人赞叹的,并不是那个技术。 而是无数在演奏神曲的欧索尼.库登达尔乐士周遭乱窜的发光体。 是精灵。 有几十……不,是几百个精灵。 而且有各式各样的枝族. 像飞虫那样到处飞来飞去的光球,应该是勃来吧。 而好几匹巨狼配合着神曲发出远吠的,应该是塞洛吧。 至于在画面的角落隐隐约约被拍到的,应该是拉马欧吧。 整群的卢卡那在他头上盘旋,整团的克雷特遗留下一道光带。 然后是弗马奴比克。 有着跟人类一样的外表,但是张开光之翅膀的几十名各种枝族的弗 马奴比克,像是在赞扬欧索尼乐土地围在他身边唱歌、微笑。 这正是他被称之为绝代的神曲乐士的原因。 能够跟所有精灵心灵相系,与所有精灵沟通、一起唱歌,像这样能够 用演奏与精灵心灵相通的才能,才是真正的天才。 演奏结束了。 全场爆出热烈的掌声。 舞台及观众席充满了精灵的光体。 马纳伽在掌声的余韵中。 画面还没消失以前关了机。 “真是失去了一个值得惋惜的人。” 欧索尼.库登达尔简直是至宝。 马纳伽警部补在会客厅的长板凳伸了个懒腰。磨破的合成皮外套发 出咯吱的声响。 这里是位于郊区的一家小葬仪社。 没有椅背的廉价长板凳只有三个椅脚,至于背后只有摆在通往走廊 的转角,平常没在整理的观叶植物。 服务窗口处一个人也没有。 职员可能跑到里面的房间看电视了吧。 换句话说。 至少今天没有其它要举行的葬礼。 或者,今天可能就只有这一个行程吧。 马纳伽一面把合上屏幕的小型播放器收进大衣口袋,一面苦笑。 这里的职员铁定无法想象这个葬礼居然是那个伟大的欧索尼.库登 达尔的告別式。 这时候熟悉的脚步声“啪哒啪哒”地接近。 从通往里面的告別式会场的走廊跑过来的是马奇雅.玛提亚。 她还是一身黑色的短斗蓬,下面一样是黑色的连身洋装,不过今天 的领子跟蝴蝶结都是黑色的。 她做的是丧服打扮。 “结束了吗?” 少女“嗯”地回答,然后坐在他旁边。 “总之就是祈祷,然后献花而已。” 这样比预定的时间还早。不过他们俩之所以这么早就抵达告別式会 场,并不是他们闲闲没事做。 而是为了要准备随时出任务。 毕竟他们正在执勤。 “还没有人来吗?” “是啊,还没……” “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刑警。” 话还没说完,听到背后有人用正式的名字叫他,着实让马纳伽吓了 一跳。 他回头一看,站在那里的是拓植.尤芬丽。 “喔——拓植大师。” “拜托别喊我大师啦!” 难为情笑着的她也穿黑色的连身洋装。 但是,跟玛提亚宽松的洋装比起来,她的是强调曲线的紧身衣,裙长 也在膝上。 她额头上的绷带虽然拆了,但还贴着小小的ok绷。那个白色ok 绷与黑色洋装倒形成了奇妙的反差。 “我会不好意思的。” “那也请你喊我马纳伽就好了,因为大家都是这么叫的。” 因为太长很不好记。 微笑回答“ok”的神曲乐士后面,还站着一个面生的人物。 蓝银色的长发整个往后梳,身穿质料轻薄的两截式服装. 有別于人类的端正脸庞,感觉有些女性化。体格虽瘦却有肌肉,很明 显是个男性。 是个精灵。 可能发现到马纳伽的视线吧。 “喔——这个,是我的契约精灵。” “别用‘这个’来形容我啦!” 那名精灵的声音很像低沉的男中音。 “我叫做雅帝欧.屋特.那姆格鲁。” 听到那个又臭又长的名字而“啊”地发出声音的是玛提亚。 “怎么了,玛提亚警部?” 对于尤芬丽的询问,玛提亚只是拼命摇头。 原来如此,这就是“世界比想象中还要狭小”的意思啊? 雅帝欧露出苦笑,似乎是肯定那个事实。尤芬丽往这个精灵的侧腹 给了他一个拐于。 “本来想早点出门的,都怪这家伙说他不去。” “别叫我‘这家伙’啦!” “谁叫你这么无情,你们不是老朋友吗?” 她指的是妮乌蕾奇娜.伍克.榭拉里耶提。 就连马纳伽都不晓得他们的交情有多深。 但是在现场见证妮乌蕾奇娜的诞生,还引导她使用精灵弹的就是 他。 “其实我们的交情没你说的那么深啦。” 听到他这么说的尤芬丽苦笑之后就弯腰眼玛提亚咬耳朵。这次换玛 提亚满脸笑容地这么对马纳伽说:“她说他在害羞。” 雅帝欧双手叉在胸前把脸别到旁边。看得出来他是在闹別扭,不过 拓植.尤芬丽倒是不予理会。 “话说回来。”她忽然把脸转回来的时候,笑容已经从脸上消失:“后 来知道些什么吗?” 她指的是寇茨卡.凯兹尼。 虽然他承认杀害欧索尼氏,但是动机……就扯到他九年前的东西。 在委托专家逐一检查欧索尼氏的遗物时,里面果然夹杂了膺品。而 且正如马纳伽猜测的,就是奏始曲的乐谱。 是但丁.伊 布凡布拉的。 但是就算查出这个真相.寇茨卡就是不肯供出把它卖给谁。 就连马纳伽也只能耸着肩回答说:“不知道。我想他是不会说的。” “为什么?” “那是因为……” 他又加了一句“或许”。 “他觉得生命受到威胁吧。” “生命受到威胁……” “他的样子看起来很像只要一说出来就会被杀的感觉。” 寇茨卡,会被某人灭口。 马纳伽看到拓植.尤芬丽的嘴唇动着“不会吧”嘴型。 “你有什么头绪吗?” “是的。” 仔细一看。连原本把脸別到旁边的雅帝欧也把头转回来往他们这边 看。 “搞不好,跟发生在多年前的某个事件有关呢。” “那是什么样的事件?” 但是。他们没办法继续把话说完。 “来了哦。” 说这句话的是雅帝欧。 玻璃门一打开,一名少女走进狭小的会客厅。 “我改天再跟你联络。” 话一说完,尤芬丽便满脸笑容去迎接少女。 她是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孩。 有着浓密的金发,乍看之下跟玛提亚差不多年纪。 但是,她的年龄是三一九岁。 妮乌蕾奇娜.伍克.榭拉里耶提。 那是少女的名字。 那是堪称奇迹的一场再生。 不,或许应该说是复活呢。 精灵的“肉体”是纯粹的能量体。 普遍存在于各种场所,但人类既看不到也摸不到,就是精灵原本的 模样。 但是精灵决定要跟人类扯上关系的时候,就会制造出人类的肉眼看 得到也摸得到的“肉体”也就是所谓的物质化。 当然那是一种消耗大量能量的行为,不过可以藉由得到的神曲均衡 可能产生的问题。 正因为如此。 对精灵来说,“绝望”是一种会“致命”的病。 一旦精灵的本质“精神”受到伤害而失去“力量”的话,精灵的“精神” 就会连同损害其“肉体”。 妮乌蕾奇娜.伍克.榭拉里耶提所面临的状态,就是这样。 但是她在前一刻睬了剎车。 为了送心爱的人一程。 就只为了目送欧索尼。库登达尔启程到“奏之世”。 然后她放弃受损的“肉体”,重新组合自己的“精神”,脱胎换骨为全 新的精灵。 她的记忆,依旧保持不变。 再次以妮乌蕾奇娜的身份。 以幼小的妮乌蕾奇娜.伍克.榭拉里耶提的身份重生。 “妮乌蕾!” “尤芬丽小姐。” 娇小的妮乌蕾奇娜也以笑容回应满脸笑容的尤芬丽。 “你终于来了,工作还好吧?” “很好、很好。年轻人都很努力呢。” “谢谢你。” 然后她看着马纳伽、玛提亚,以及雅帝欧。 “各位。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伤脑筋。”雅帝欧说道。“亏你好不容易花了三百年变成那么正点的 女人,结果又重头来啦?” “雅帝。”纵使听到这种损人的话,妮乌蕾奇娜的脸上依旧洋溢着笑 容。“所以你不是说过了?要我放弃人类。” 妮乌蕾奇娜小跑步地靠近雅帝欧,像是回应他似地轻轻飞起来。 而落在雅帝欧.屋特.那姆格鲁脸颊的,是一个吻。 虽然只有一瞬间。 但是。 却足以让蓝银色头发的精灵面红耳赤。 “各位,该来的人都到齐了吗?” 边说边现身的,是穿着丧服的傧仪馆人员。 “时间差不多了……” 因为这是欧索尼.库登达尔……绝代神曲乐士真正的葬礼。 “那么,我们走吧。” 尤芬丽“啪”地拍手。 回答“是”的分别是玛提亚,跟妮乌蕾奇娜。 雅帝欧不知碎碎念在发什么牢骚,然后跟着那三人的后面走。 唯独马纳伽没有动。 他只用唇语对在走廊走到一半而回头看他的玛提亚说“快去吧”。 玛提亚耸耸肩,抬头望着天花板。 然后一行人就消失在走廊尽头左右两面开的门后。 马纳茄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悄悄地叹了口气. 终于结束了。 总之,一个案子就此落幕。 但是他同时也理解,这并非单纯的凶杀案。 其背后还存在着下落不明的乐谱,那个奏始曲的乐谱。 背后一定有什么内幕。 不只是这个案子,精灵事件增加到令人厌恶的地步,可能是什么大 动作的一部份。 光是这点就让他在意得不得了。 他就是有那种感觉,不只是身为刑警的直觉。 也是身为古代精灵,以及背负罪恶者感到厌恶的直觉。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 “也只有工作啦。” 他念念有词说的这句话,是发自丹田既响亮又低沉的声音。 忽然间,告別式会场的门打开。 然后马奇雅.玛提亚跑出来。 把马纳伽拉进会场里。 后记 刚开始,只是我个人的回忆而已。 由于某个因缘际会让我得以在榊一郎老师的《神曲奏界红》帮忙,结 果被它“由严密的规则所构筑的世界”发生强烈的兴趣。 深感这故事的背后还隐藏着广大的可能性。 于是我念念有词地说:“这个故事,感觉可以用其它角色创造出许多 截然不同的系列作品呢。” “是吗?譬如说呢?” “这个嘛!譬如说是专门处理跟精灵有关的案件的精灵刑警啊。” 然后我就当场构筑那个设定。 其实,可以说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什么精灵警官、市警精灵课、精灵法来着……总之在这部作品所描 述的设定,有一大半是我在那时候完成的。 大概听完之后的榊老师便笑咪咪地这么说:“真有趣,你把它写出来 吧!” “啥米?” 于是《神曲奏界》分出来的世界所展开的第一弹,就这么呈现在各位 眼前。请你们称它为“神曲黑”就行了。 尤其是这部‘‘神曲黑”是紧接着榊老师的“神曲红”,那里的事件跟这 里的事件是有关联的。 而且这里的固定班底人物也会提早在那里出现,要是能合并阅读的 话,应该会更有乐趣吧。 当然,每个故事都会越来越有趣。 而且最新系列作品“神曲白”也准备登场了。 没错,各位现在即将目睹雄伟的《神曲奏界》世界之开辟过程。 千万別落后了哦。 嘻嘻! 刚开始,只是我个人的回忆而已。 由于某个因缘际会让我得以在榊一郎老师的《神曲奏界红》帮忙,结 果被它“由严密的规则所构筑的世界”发生强烈的兴趣。 深感这故事的背后还隐藏着广大的可能性。 于是我念念有词地说:“这个故事,感觉可以用其它角色创造出许多 截然不同的系列作品呢。” “是吗?譬如说呢?” “这个嘛!譬如说是专门处理跟精灵有关的案件的精灵刑警啊。” 然后我就当场构筑那个设定。 其实,可以说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什么精灵警官、市警精灵课、精灵法来着……总之在这部作品所描 述的设定,有一大半是我在那时候完成的。 大概听完之后的榊老师便笑咪咪地这么说:“真有趣,你把它写出来 吧!” “啥米?” 于是《神曲奏界》分出来的世界所展开的第一弹,就这么呈现在各位 眼前。请你们称它为“神曲黑”就行了。 尤其是这部‘‘神曲黑”是紧接着榊老师的“神曲红”,那里的事件跟这 里的事件是有关联的。 而且这里的固定班底人物也会提早在那里出现,要是能合并阅读的 话,应该会更有乐趣吧。 当然,每个故事都会越来越有趣。 而且最新系列作品“神曲白”也准备登场了。 没错,各位现在即将目睹雄伟的《神曲奏界》世界之开辟过程。 千万別落后了哦。 嘻嘻! 刚开始,只是我个人的回忆而已。 由于某个因缘际会让我得以在榊一郎老师的《神曲奏界红》帮忙,结 果被它“由严密的规则所构筑的世界”发生强烈的兴趣。 深感这故事的背后还隐藏着广大的可能性。 于是我念念有词地说:“这个故事,感觉可以用其它角色创造出许多 截然不同的系列作品呢。” “是吗?譬如说呢?” “这个嘛!譬如说是专门处理跟精灵有关的案件的精灵刑警啊。” 然后我就当场构筑那个设定。 其实,可以说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什么精灵警官、市警精灵课、精灵法来着……总之在这部作品所描 述的设定,有一大半是我在那时候完成的。 大概听完之后的榊老师便笑咪咪地这么说:“真有趣,你把它写出来 吧!” “啥米?” 于是《神曲奏界》分出来的世界所展开的第一弹,就这么呈现在各位 眼前。请你们称它为“神曲黑”就行了。 尤其是这部‘‘神曲黑”是紧接着榊老师的“神曲红”,那里的事件跟这 里的事件是有关联的。 而且这里的固定班底人物也会提早在那里出现,要是能合并阅读的 话,应该会更有乐趣吧。 当然,每个故事都会越来越有趣。 而且最新系列作品“神曲白”也准备登场了。 没错,各位现在即将目睹雄伟的《神曲奏界》世界之开辟过程。 千万別落后了哦。 嘻嘻! 刚开始,只是我个人的回忆而已。 由于某个因缘际会让我得以在榊一郎老师的《神曲奏界红》帮忙,结 果被它“由严密的规则所构筑的世界”发生强烈的兴趣。 深感这故事的背后还隐藏着广大的可能性。 于是我念念有词地说:“这个故事,感觉可以用其它角色创造出许多 截然不同的系列作品呢。” “是吗?譬如说呢?” “这个嘛!譬如说是专门处理跟精灵有关的案件的精灵刑警啊。” 然后我就当场构筑那个设定。 其实,可以说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什么精灵警官、市警精灵课、精灵法来着……总之在这部作品所描 述的设定,有一大半是我在那时候完成的。 大概听完之后的榊老师便笑咪咪地这么说:“真有趣,你把它写出来 吧!” “啥米?” 于是《神曲奏界》分出来的世界所展开的第一弹,就这么呈现在各位 眼前。请你们称它为“神曲黑”就行了。 尤其是这部‘‘神曲黑”是紧接着榊老师的“神曲红”,那里的事件跟这 里的事件是有关联的。 而且这里的固定班底人物也会提早在那里出现,要是能合并阅读的 话,应该会更有乐趣吧。 当然,每个故事都会越来越有趣。 而且最新系列作品“神曲白”也准备登场了。 没错,各位现在即将目睹雄伟的《神曲奏界》世界之开辟过程。 千万別落后了哦。 嘻嘻! 刚开始,只是我个人的回忆而已。 由于某个因缘际会让我得以在榊一郎老师的《神曲奏界红》帮忙,结 果被它“由严密的规则所构筑的世界”发生强烈的兴趣。 深感这故事的背后还隐藏着广大的可能性。 于是我念念有词地说:“这个故事,感觉可以用其它角色创造出许多 截然不同的系列作品呢。” “是吗?譬如说呢?” “这个嘛!譬如说是专门处理跟精灵有关的案件的精灵刑警啊。” 然后我就当场构筑那个设定。 其实,可以说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什么精灵警官、市警精灵课、精灵法来着……总之在这部作品所描 述的设定,有一大半是我在那时候完成的。 大概听完之后的榊老师便笑咪咪地这么说:“真有趣,你把它写出来 吧!” “啥米?” 于是《神曲奏界》分出来的世界所展开的第一弹,就这么呈现在各位 眼前。请你们称它为“神曲黑”就行了。 尤其是这部‘‘神曲黑”是紧接着榊老师的“神曲红”,那里的事件跟这 里的事件是有关联的。 而且这里的固定班底人物也会提早在那里出现,要是能合并阅读的 话,应该会更有乐趣吧。 当然,每个故事都会越来越有趣。 而且最新系列作品“神曲白”也准备登场了。 没错,各位现在即将目睹雄伟的《神曲奏界》世界之开辟过程。 千万別落后了哦。 嘻嘻! 刚开始,只是我个人的回忆而已。 由于某个因缘际会让我得以在榊一郎老师的《神曲奏界红》帮忙,结 果被它“由严密的规则所构筑的世界”发生强烈的兴趣。 深感这故事的背后还隐藏着广大的可能性。 于是我念念有词地说:“这个故事,感觉可以用其它角色创造出许多 截然不同的系列作品呢。” “是吗?譬如说呢?” “这个嘛!譬如说是专门处理跟精灵有关的案件的精灵刑警啊。” 然后我就当场构筑那个设定。 其实,可以说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什么精灵警官、市警精灵课、精灵法来着……总之在这部作品所描 述的设定,有一大半是我在那时候完成的。 大概听完之后的榊老师便笑咪咪地这么说:“真有趣,你把它写出来 吧!” “啥米?” 于是《神曲奏界》分出来的世界所展开的第一弹,就这么呈现在各位 眼前。请你们称它为“神曲黑”就行了。 尤其是这部‘‘神曲黑”是紧接着榊老师的“神曲红”,那里的事件跟这 里的事件是有关联的。 而且这里的固定班底人物也会提早在那里出现,要是能合并阅读的 话,应该会更有乐趣吧。 当然,每个故事都会越来越有趣。 而且最新系列作品“神曲白”也准备登场了。 没错,各位现在即将目睹雄伟的《神曲奏界》世界之开辟过程。 千万別落后了哦。 嘻嘻! 刚开始,只是我个人的回忆而已。 由于某个因缘际会让我得以在榊一郎老师的《神曲奏界红》帮忙,结 果被它“由严密的规则所构筑的世界”发生强烈的兴趣。 深感这故事的背后还隐藏着广大的可能性。 于是我念念有词地说:“这个故事,感觉可以用其它角色创造出许多 截然不同的系列作品呢。” “是吗?譬如说呢?” “这个嘛!譬如说是专门处理跟精灵有关的案件的精灵刑警啊。” 然后我就当场构筑那个设定。 其实,可以说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什么精灵警官、市警精灵课、精灵法来着……总之在这部作品所描 述的设定,有一大半是我在那时候完成的。 大概听完之后的榊老师便笑咪咪地这么说:“真有趣,你把它写出来 吧!” “啥米?” 于是《神曲奏界》分出来的世界所展开的第一弹,就这么呈现在各位 眼前。请你们称它为“神曲黑”就行了。 尤其是这部‘‘神曲黑”是紧接着榊老师的“神曲红”,那里的事件跟这 里的事件是有关联的。 而且这里的固定班底人物也会提早在那里出现,要是能合并阅读的 话,应该会更有乐趣吧。 当然,每个故事都会越来越有趣。 而且最新系列作品“神曲白”也准备登场了。 没错,各位现在即将目睹雄伟的《神曲奏界》世界之开辟过程。 千万別落后了哦。 嘻嘻! 刚开始,只是我个人的回忆而已。 由于某个因缘际会让我得以在榊一郎老师的《神曲奏界红》帮忙,结 果被它“由严密的规则所构筑的世界”发生强烈的兴趣。 深感这故事的背后还隐藏着广大的可能性。 于是我念念有词地说:“这个故事,感觉可以用其它角色创造出许多 截然不同的系列作品呢。” “是吗?譬如说呢?” “这个嘛!譬如说是专门处理跟精灵有关的案件的精灵刑警啊。” 然后我就当场构筑那个设定。 其实,可以说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什么精灵警官、市警精灵课、精灵法来着……总之在这部作品所描 述的设定,有一大半是我在那时候完成的。 大概听完之后的榊老师便笑咪咪地这么说:“真有趣,你把它写出来 吧!” “啥米?” 于是《神曲奏界》分出来的世界所展开的第一弹,就这么呈现在各位 眼前。请你们称它为“神曲黑”就行了。 尤其是这部‘‘神曲黑”是紧接着榊老师的“神曲红”,那里的事件跟这 里的事件是有关联的。 而且这里的固定班底人物也会提早在那里出现,要是能合并阅读的 话,应该会更有乐趣吧。 当然,每个故事都会越来越有趣。 而且最新系列作品“神曲白”也准备登场了。 没错,各位现在即将目睹雄伟的《神曲奏界》世界之开辟过程。 千万別落后了哦。 嘻嘻! 刚开始,只是我个人的回忆而已。 由于某个因缘际会让我得以在榊一郎老师的《神曲奏界红》帮忙,结 果被它“由严密的规则所构筑的世界”发生强烈的兴趣。 深感这故事的背后还隐藏着广大的可能性。 于是我念念有词地说:“这个故事,感觉可以用其它角色创造出许多 截然不同的系列作品呢。” “是吗?譬如说呢?” “这个嘛!譬如说是专门处理跟精灵有关的案件的精灵刑警啊。” 然后我就当场构筑那个设定。 其实,可以说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什么精灵警官、市警精灵课、精灵法来着……总之在这部作品所描 述的设定,有一大半是我在那时候完成的。 大概听完之后的榊老师便笑咪咪地这么说:“真有趣,你把它写出来 吧!” “啥米?” 于是《神曲奏界》分出来的世界所展开的第一弹,就这么呈现在各位 眼前。请你们称它为“神曲黑”就行了。 尤其是这部‘‘神曲黑”是紧接着榊老师的“神曲红”,那里的事件跟这 里的事件是有关联的。 而且这里的固定班底人物也会提早在那里出现,要是能合并阅读的 话,应该会更有乐趣吧。 当然,每个故事都会越来越有趣。 而且最新系列作品“神曲白”也准备登场了。 没错,各位现在即将目睹雄伟的《神曲奏界》世界之开辟过程。 千万別落后了哦。 嘻嘻! 向日葵女孩与白银猫/抑或是献给该来之日的间奏 脚不小心绊到了。 「唔喔,糟糕!」 就在文件差点散落在地上的时候。 佐治?雪莉嘉在千钧一发踩稳脚步,但也因为那样而使得地板发出「咚」好大一声。 不妙。 就在那个时候,在管理员室厚厚的玻璃后面,出现了一张可怕的脸孔。 「请安静,安静一点。」 是在圆滚滚的脸上戴著圆框眼镜的管理员。 卡莉娜?韦恩?奇特克泰勒莎。 没错。即使发生过那件事,后来卡莉娜仍继续当「卡莉娜小姐」。 「地板会被你踩穿哟。」 「是~」 雪莉嘉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那是那天回到公寓,发现她跟往常一样待在管理员室,跟往常一样碎碎念地要她「安静点」。 而其他房客也一样。 大家还是跟以前一样住在同样的房间,跟以前一样待在公寓里。 丽洁娜也是。 每个人都没多说什么。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行为都跟以前一样。 马纳伽还有玛提亚也是。 所以雪莉嘉自己,也什么都没问。 那一定是人类与精灵如何顺利相处的第一个心得吧。 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那正是雪莉嘉本身的愿望。 尽管那早已经被人看穿了。 「伤脑筋,瞧你抱了那么多东西,又要用功了吗?」 她一面「噗哈~」吐烟,一面瞄一眼雪莉嘉抱的那一大堆资料。 「嗯──该怎么说呢?算是兴趣吧?」 雪莉嘉抱著堆积如山的资料并耸了耸肩。 在第六神曲公社送玛提亚与马纳伽离开之后,她顺便花一小时的时间收集了这些资料。 是某精灵的契约纪录副本。 她是上星期从玛提亚那儿听到「他」的名字。 然后,对他有点感兴趣。 问题在于,当自己稍微调查一下之后,别说是「有点」,反而激起莫大的兴趣。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过去从未听过有像他这样的精灵。 不过──雪莉嘉心想。 若没有遇见「拉格」,自己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反应吧。 自己非常想知道,他那个时候为什么会露出那种哀伤的表情。此外那哀伤的表情,跟自己在报纸上看到的「他」的脸,在脑中重叠在一起了。 雷欧加拉?杰斯?鲍沃坦。 那正是「他」的名字。 「是吗~」 卡莉娜从鼻孔喷出两道烟雾,然后彷佛接下来就不感兴趣似的退到里面。 不过她的反应──该怎么说,就跟往常一样。 「哎、呀、呀。」 雪莉嘉一面小心不让堆积如山的文件崩塌,一面上楼梯。 忽然间,有人叫她。 「我问你。」 声音是从脚边传来的。 「什么?」 是一只猫。 一只银色的猫。 银灰色的条纹,流畅地画出优美的曲线。 而那样的猫,却用清脆的女性声音说著人话。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这房间的房客到哪里去了?」 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一只猫。 但是,不对。 她是精灵。 「你说这房间吗?」 也就是三楼右边的房间。 玛提亚跟马纳伽的房间。 「没错。我听说他们今天中午过后会在家才过来的耶?」 「啊,他们接到紧急出动命令,所以出门了哟。」 「哼!」 银猫轻蔑地用鼻子吭气。 「真是的,真希望他们好歹也遵守一下跟别人的约定吧。」 话一说完,银猫便走下楼,对雪莉嘉连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在那个时候,雪莉嘉忽然察觉到了。 等一下── 银色的猫? 那不是在「他」的记录里曾出现过?我记得是素行记录…… 「喂。」 雪莉嘉把猫叫住。 「你,该不会是、赛维?」 猫停下脚步。 然后,只把头转向她。 「你是赛维对吧?是雷欧的朋友!」 对方露出严厉的眼神,而回答的内容更是毫不客气。 「你的话有两个错误。」 它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 「第一,我不是那家伙的『朋友』。还有……」 另一个错误是── 「我叫赛维妮耶拉哟。」 银色的尾巴「啪」地拍打地面。 脚不小心绊到了。 「唔喔,糟糕!」 就在文件差点散落在地上的时候。 佐治?雪莉嘉在千钧一发踩稳脚步,但也因为那样而使得地板发出「咚」好大一声。 不妙。 就在那个时候,在管理员室厚厚的玻璃后面,出现了一张可怕的脸孔。 「请安静,安静一点。」 是在圆滚滚的脸上戴著圆框眼镜的管理员。 卡莉娜?韦恩?奇特克泰勒莎。 没错。即使发生过那件事,后来卡莉娜仍继续当「卡莉娜小姐」。 「地板会被你踩穿哟。」 「是~」 雪莉嘉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那是那天回到公寓,发现她跟往常一样待在管理员室,跟往常一样碎碎念地要她「安静点」。 而其他房客也一样。 大家还是跟以前一样住在同样的房间,跟以前一样待在公寓里。 丽洁娜也是。 每个人都没多说什么。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行为都跟以前一样。 马纳伽还有玛提亚也是。 所以雪莉嘉自己,也什么都没问。 那一定是人类与精灵如何顺利相处的第一个心得吧。 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那正是雪莉嘉本身的愿望。 尽管那早已经被人看穿了。 「伤脑筋,瞧你抱了那么多东西,又要用功了吗?」 她一面「噗哈~」吐烟,一面瞄一眼雪莉嘉抱的那一大堆资料。 「嗯──该怎么说呢?算是兴趣吧?」 雪莉嘉抱著堆积如山的资料并耸了耸肩。 在第六神曲公社送玛提亚与马纳伽离开之后,她顺便花一小时的时间收集了这些资料。 是某精灵的契约纪录副本。 她是上星期从玛提亚那儿听到「他」的名字。 然后,对他有点感兴趣。 问题在于,当自己稍微调查一下之后,别说是「有点」,反而激起莫大的兴趣。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过去从未听过有像他这样的精灵。 不过──雪莉嘉心想。 若没有遇见「拉格」,自己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反应吧。 自己非常想知道,他那个时候为什么会露出那种哀伤的表情。此外那哀伤的表情,跟自己在报纸上看到的「他」的脸,在脑中重叠在一起了。 雷欧加拉?杰斯?鲍沃坦。 那正是「他」的名字。 「是吗~」 卡莉娜从鼻孔喷出两道烟雾,然后彷佛接下来就不感兴趣似的退到里面。 不过她的反应──该怎么说,就跟往常一样。 「哎、呀、呀。」 雪莉嘉一面小心不让堆积如山的文件崩塌,一面上楼梯。 忽然间,有人叫她。 「我问你。」 声音是从脚边传来的。 「什么?」 是一只猫。 一只银色的猫。 银灰色的条纹,流畅地画出优美的曲线。 而那样的猫,却用清脆的女性声音说著人话。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这房间的房客到哪里去了?」 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一只猫。 但是,不对。 她是精灵。 「你说这房间吗?」 也就是三楼右边的房间。 玛提亚跟马纳伽的房间。 「没错。我听说他们今天中午过后会在家才过来的耶?」 「啊,他们接到紧急出动命令,所以出门了哟。」 「哼!」 银猫轻蔑地用鼻子吭气。 「真是的,真希望他们好歹也遵守一下跟别人的约定吧。」 话一说完,银猫便走下楼,对雪莉嘉连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在那个时候,雪莉嘉忽然察觉到了。 等一下── 银色的猫? 那不是在「他」的记录里曾出现过?我记得是素行记录…… 「喂。」 雪莉嘉把猫叫住。 「你,该不会是、赛维?」 猫停下脚步。 然后,只把头转向她。 「你是赛维对吧?是雷欧的朋友!」 对方露出严厉的眼神,而回答的内容更是毫不客气。 「你的话有两个错误。」 它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 「第一,我不是那家伙的『朋友』。还有……」 另一个错误是── 「我叫赛维妮耶拉哟。」 银色的尾巴「啪」地拍打地面。 脚不小心绊到了。 「唔喔,糟糕!」 就在文件差点散落在地上的时候。 佐治?雪莉嘉在千钧一发踩稳脚步,但也因为那样而使得地板发出「咚」好大一声。 不妙。 就在那个时候,在管理员室厚厚的玻璃后面,出现了一张可怕的脸孔。 「请安静,安静一点。」 是在圆滚滚的脸上戴著圆框眼镜的管理员。 卡莉娜?韦恩?奇特克泰勒莎。 没错。即使发生过那件事,后来卡莉娜仍继续当「卡莉娜小姐」。 「地板会被你踩穿哟。」 「是~」 雪莉嘉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那是那天回到公寓,发现她跟往常一样待在管理员室,跟往常一样碎碎念地要她「安静点」。 而其他房客也一样。 大家还是跟以前一样住在同样的房间,跟以前一样待在公寓里。 丽洁娜也是。 每个人都没多说什么。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行为都跟以前一样。 马纳伽还有玛提亚也是。 所以雪莉嘉自己,也什么都没问。 那一定是人类与精灵如何顺利相处的第一个心得吧。 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那正是雪莉嘉本身的愿望。 尽管那早已经被人看穿了。 「伤脑筋,瞧你抱了那么多东西,又要用功了吗?」 她一面「噗哈~」吐烟,一面瞄一眼雪莉嘉抱的那一大堆资料。 「嗯──该怎么说呢?算是兴趣吧?」 雪莉嘉抱著堆积如山的资料并耸了耸肩。 在第六神曲公社送玛提亚与马纳伽离开之后,她顺便花一小时的时间收集了这些资料。 是某精灵的契约纪录副本。 她是上星期从玛提亚那儿听到「他」的名字。 然后,对他有点感兴趣。 问题在于,当自己稍微调查一下之后,别说是「有点」,反而激起莫大的兴趣。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过去从未听过有像他这样的精灵。 不过──雪莉嘉心想。 若没有遇见「拉格」,自己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反应吧。 自己非常想知道,他那个时候为什么会露出那种哀伤的表情。此外那哀伤的表情,跟自己在报纸上看到的「他」的脸,在脑中重叠在一起了。 雷欧加拉?杰斯?鲍沃坦。 那正是「他」的名字。 「是吗~」 卡莉娜从鼻孔喷出两道烟雾,然后彷佛接下来就不感兴趣似的退到里面。 不过她的反应──该怎么说,就跟往常一样。 「哎、呀、呀。」 雪莉嘉一面小心不让堆积如山的文件崩塌,一面上楼梯。 忽然间,有人叫她。 「我问你。」 声音是从脚边传来的。 「什么?」 是一只猫。 一只银色的猫。 银灰色的条纹,流畅地画出优美的曲线。 而那样的猫,却用清脆的女性声音说著人话。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这房间的房客到哪里去了?」 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一只猫。 但是,不对。 她是精灵。 「你说这房间吗?」 也就是三楼右边的房间。 玛提亚跟马纳伽的房间。 「没错。我听说他们今天中午过后会在家才过来的耶?」 「啊,他们接到紧急出动命令,所以出门了哟。」 「哼!」 银猫轻蔑地用鼻子吭气。 「真是的,真希望他们好歹也遵守一下跟别人的约定吧。」 话一说完,银猫便走下楼,对雪莉嘉连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在那个时候,雪莉嘉忽然察觉到了。 等一下── 银色的猫? 那不是在「他」的记录里曾出现过?我记得是素行记录…… 「喂。」 雪莉嘉把猫叫住。 「你,该不会是、赛维?」 猫停下脚步。 然后,只把头转向她。 「你是赛维对吧?是雷欧的朋友!」 对方露出严厉的眼神,而回答的内容更是毫不客气。 「你的话有两个错误。」 它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 脚不小心绊到了。 「唔喔,糟糕!」 就在文件差点散落在地上的时候。 佐治?雪莉嘉在千钧一发踩稳脚步,但也因为那样而使得地板发出「咚」好大一声。 不妙。 就在那个时候,在管理员室厚厚的玻璃后面,出现了一张可怕的脸孔。 「请安静,安静一点。」 是在圆滚滚的脸上戴著圆框眼镜的管理员。 卡莉娜?韦恩?奇特克泰勒莎。 没错。即使发生过那件事,后来卡莉娜仍继续当「卡莉娜小姐」。 「地板会被你踩穿哟。」 「是~」 雪莉嘉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那是那天回到公寓,发现她跟往常一样待在管理员室,跟往常一样碎碎念地要她「安静点」。 而其他房客也一样。 大家还是跟以前一样住在同样的房间,跟以前一样待在公寓里。 丽洁娜也是。 每个人都没多说什么。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行为都跟以前一样。 马纳伽还有玛提亚也是。 所以雪莉嘉自己,也什么都没问。 那一定是人类与精灵如何顺利相处的第一个心得吧。 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那正是雪莉嘉本身的愿望。 尽管那早已经被人看穿了。 「伤脑筋,瞧你抱了那么多东西,又要用功了吗?」 她一面「噗哈~」吐烟,一面瞄一眼雪莉嘉抱的那一大堆资料。 「嗯──该怎么说呢?算是兴趣吧?」 雪莉嘉抱著堆积如山的资料并耸了耸肩。 在第六神曲公社送玛提亚与马纳伽离开之后,她顺便花一小时的时间收集了这些资料。 是某精灵的契约纪录副本。 她是上星期从玛提亚那儿听到「他」的名字。 然后,对他有点感兴趣。 问题在于,当自己稍微调查一下之后,别说是「有点」,反而激起莫大的兴趣。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过去从未听过有像他这样的精灵。 不过──雪莉嘉心想。 若没有遇见「拉格」,自己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反应吧。 自己非常想知道,他那个时候为什么会露出那种哀伤的表情。此外那哀伤的表情,跟自己在报纸上看到的「他」的脸,在脑中重叠在一起了。 雷欧加拉?杰斯?鲍沃坦。 那正是「他」的名字。 「是吗~」 卡莉娜从鼻孔喷出两道烟雾,然后彷佛接下来就不感兴趣似的退到里面。 不过她的反应──该怎么说,就跟往常一样。 「哎、呀、呀。」 雪莉嘉一面小心不让堆积如山的文件崩塌,一面上楼梯。 忽然间,有人叫她。 「我问你。」 声音是从脚边传来的。 「什么?」 是一只猫。 一只银色的猫。 银灰色的条纹,流畅地画出优美的曲线。 而那样的猫,却用清脆的女性声音说著人话。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这房间的房客到哪里去了?」 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一只猫。 但是,不对。 她是精灵。 「你说这房间吗?」 也就是三楼右边的房间。 玛提亚跟马纳伽的房间。 「没错。我听说他们今天中午过后会在家才过来的耶?」 「啊,他们接到紧急出动命令,所以出门了哟。」 「哼!」 银猫轻蔑地用鼻子吭气。 「真是的,真希望他们好歹也遵守一下跟别人的约定吧。」 话一说完,银猫便走下楼,对雪莉嘉连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在那个时候,雪莉嘉忽然察觉到了。 等一下── 银色的猫? 那不是在「他」的记录里曾出现过?我记得是素行记录…… 「喂。」 雪莉嘉把猫叫住。 「你,该不会是、赛维?」 猫停下脚步。 然后,只把头转向她。 「你是赛维对吧?是雷欧的朋友!」 对方露出严厉的眼神,而回答的内容更是毫不客气。 「你的话有两个错误。」 它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 脚不小心绊到了。 「唔喔,糟糕!」 就在文件差点散落在地上的时候。 佐治?雪莉嘉在千钧一发踩稳脚步,但也因为那样而使得地板发出「咚」好大一声。 不妙。 就在那个时候,在管理员室厚厚的玻璃后面,出现了一张可怕的脸孔。 「请安静,安静一点。」 是在圆滚滚的脸上戴著圆框眼镜的管理员。 卡莉娜?韦恩?奇特克泰勒莎。 没错。即使发生过那件事,后来卡莉娜仍继续当「卡莉娜小姐」。 「地板会被你踩穿哟。」 「是~」 雪莉嘉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那是那天回到公寓,发现她跟往常一样待在管理员室,跟往常一样碎碎念地要她「安静点」。 而其他房客也一样。 大家还是跟以前一样住在同样的房间,跟以前一样待在公寓里。 丽洁娜也是。 每个人都没多说什么。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行为都跟以前一样。 马纳伽还有玛提亚也是。 所以雪莉嘉自己,也什么都没问。 那一定是人类与精灵如何顺利相处的第一个心得吧。 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那正是雪莉嘉本身的愿望。 尽管那早已经被人看穿了。 「伤脑筋,瞧你抱了那么多东西,又要用功了吗?」 她一面「噗哈~」吐烟,一面瞄一眼雪莉嘉抱的那一大堆资料。 「嗯──该怎么说呢?算是兴趣吧?」 雪莉嘉抱著堆积如山的资料并耸了耸肩。 在第六神曲公社送玛提亚与马纳伽离开之后,她顺便花一小时的时间收集了这些资料。 是某精灵的契约纪录副本。 她是上星期从玛提亚那儿听到「他」的名字。 然后,对他有点感兴趣。 问题在于,当自己稍微调查一下之后,别说是「有点」,反而激起莫大的兴趣。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过去从未听过有像他这样的精灵。 不过──雪莉嘉心想。 若没有遇见「拉格」,自己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反应吧。 自己非常想知道,他那个时候为什么会露出那种哀伤的表情。此外那哀伤的表情,跟自己在报纸上看到的「他」的脸,在脑中重叠在一起了。 雷欧加拉?杰斯?鲍沃坦。 那正是「他」的名字。 「是吗~」 卡莉娜从鼻孔喷出两道烟雾,然后彷佛接下来就不感兴趣似的退到里面。 不过她的反应──该怎么说,就跟往常一样。 「哎、呀、呀。」 雪莉嘉一面小心不让堆积如山的文件崩塌,一面上楼梯。 忽然间,有人叫她。 「我问你。」 声音是从脚边传来的。 「什么?」 是一只猫。 一只银色的猫。 银灰色的条纹,流畅地画出优美的曲线。 而那样的猫,却用清脆的女性声音说著人话。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这房间的房客到哪里去了?」 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一只猫。 但是,不对。 她是精灵。 「你说这房间吗?」 也就是三楼右边的房间。 玛提亚跟马纳伽的房间。 「没错。我听说他们今天中午过后会在家才过来的耶?」 「啊,他们接到紧急出动命令,所以出门了哟。」 「哼!」 银猫轻蔑地用鼻子吭气。 「真是的,真希望他们好歹也遵守一下跟别人的约定吧。」 话一说完,银猫便走下楼,对雪莉嘉连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在那个时候,雪莉嘉忽然察觉到了。 等一下── 银色的猫? 那不是在「他」的记录里曾出现过?我记得是素行记录…… 「喂。」 雪莉嘉把猫叫住。 「你,该不会是、赛维?」 猫停下脚步。 然后,只把头转向她。 「你是赛维对吧?是雷欧的朋友!」 对方露出严厉的眼神,而回答的内容更是毫不客气。 「你的话有两个错误。」 它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 「第一,我不是那家伙的『朋友』。还有……」 另一个错误是── 「我叫赛维妮耶拉哟。」 银色的尾巴「啪」地拍打地面。 脚不小心绊到了。 「唔喔,糟糕!」 就在文件差点散落在地上的时候。 佐治?雪莉嘉在千钧一发踩稳脚步,但也因为那样而使得地板发出「咚」好大一声。 不妙。 就在那个时候,在管理员室厚厚的玻璃后面,出现了一张可怕的脸孔。 「请安静,安静一点。」 是在圆滚滚的脸上戴著圆框眼镜的管理员。 卡莉娜?韦恩?奇特克泰勒莎。 没错。即使发生过那件事,后来卡莉娜仍继续当「卡莉娜小姐」。 「地板会被你踩穿哟。」 「是~」 雪莉嘉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那是那天回到公寓,发现她跟往常一样待在管理员室,跟往常一样碎碎念地要她「安静点」。 而其他房客也一样。 大家还是跟以前一样住在同样的房间,跟以前一样待在公寓里。 丽洁娜也是。 每个人都没多说什么。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行为都跟以前一样。 马纳伽还有玛提亚也是。 所以雪莉嘉自己,也什么都没问。 那一定是人类与精灵如何顺利相处的第一个心得吧。 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那正是雪莉嘉本身的愿望。 尽管那早已经被人看穿了。 「伤脑筋,瞧你抱了那么多东西,又要用功了吗?」 她一面「噗哈~」吐烟,一面瞄一眼雪莉嘉抱的那一大堆资料。 「嗯──该怎么说呢?算是兴趣吧?」 雪莉嘉抱著堆积如山的资料并耸了耸肩。 在第六神曲公社送玛提亚与马纳伽离开之后,她顺便花一小时的时间收集了这些资料。 是某精灵的契约纪录副本。 她是上星期从玛提亚那儿听到「他」的名字。 然后,对他有点感兴趣。 问题在于,当自己稍微调查一下之后,别说是「有点」,反而激起莫大的兴趣。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过去从未听过有像他这样的精灵。 不过──雪莉嘉心想。 若没有遇见「拉格」,自己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反应吧。 自己非常想知道,他那个时候为什么会露出那种哀伤的表情。此外那哀伤的表情,跟自己在报纸上看到的「他」的脸,在脑中重叠在一起了。 雷欧加拉?杰斯?鲍沃坦。 那正是「他」的名字。 「是吗~」 卡莉娜从鼻孔喷出两道烟雾,然后彷佛接下来就不感兴趣似的退到里面。 不过她的反应──该怎么说,就跟往常一样。 「哎、呀、呀。」 雪莉嘉一面小心不让堆积如山的文件崩塌,一面上楼梯。 忽然间,有人叫她。 「我问你。」 声音是从脚边传来的。 「什么?」 是一只猫。 一只银色的猫。 银灰色的条纹,流畅地画出优美的曲线。 而那样的猫,却用清脆的女性声音说著人话。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这房间的房客到哪里去了?」 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一只猫。 但是,不对。 她是精灵。 「你说这房间吗?」 也就是三楼右边的房间。 玛提亚跟马纳伽的房间。 「没错。我听说他们今天中午过后会在家才过来的耶?」 「啊,他们接到紧急出动命令,所以出门了哟。」 「哼!」 银猫轻蔑地用鼻子吭气。 「真是的,真希望他们好歹也遵守一下跟别人的约定吧。」 话一说完,银猫便走下楼,对雪莉嘉连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在那个时候,雪莉嘉忽然察觉到了。 等一下── 银色的猫? 那不是在「他」的记录里曾出现过?我记得是素行记录…… 「喂。」 雪莉嘉把猫叫住。 「你,该不会是、赛维?」 猫停下脚步。 然后,只把头转向她。 「你是赛维对吧?是雷欧的朋友!」 对方露出严厉的眼神,而回答的内容更是毫不客气。 「你的话有两个错误。」 它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 脚不小心绊到了。 「唔喔,糟糕!」 就在文件差点散落在地上的时候。 佐治?雪莉嘉在千钧一发踩稳脚步,但也因为那样而使得地板发出「咚」好大一声。 不妙。 就在那个时候,在管理员室厚厚的玻璃后面,出现了一张可怕的脸孔。 「请安静,安静一点。」 是在圆滚滚的脸上戴著圆框眼镜的管理员。 卡莉娜?韦恩?奇特克泰勒莎。 没错。即使发生过那件事,后来卡莉娜仍继续当「卡莉娜小姐」。 「地板会被你踩穿哟。」 「是~」 雪莉嘉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那是那天回到公寓,发现她跟往常一样待在管理员室,跟往常一样碎碎念地要她「安静点」。 而其他房客也一样。 大家还是跟以前一样住在同样的房间,跟以前一样待在公寓里。 丽洁娜也是。 每个人都没多说什么。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行为都跟以前一样。 马纳伽还有玛提亚也是。 所以雪莉嘉自己,也什么都没问。 那一定是人类与精灵如何顺利相处的第一个心得吧。 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那正是雪莉嘉本身的愿望。 尽管那早已经被人看穿了。 「伤脑筋,瞧你抱了那么多东西,又要用功了吗?」 她一面「噗哈~」吐烟,一面瞄一眼雪莉嘉抱的那一大堆资料。 「嗯──该怎么说呢?算是兴趣吧?」 雪莉嘉抱著堆积如山的资料并耸了耸肩。 在第六神曲公社送玛提亚与马纳伽离开之后,她顺便花一小时的时间收集了这些资料。 是某精灵的契约纪录副本。 她是上星期从玛提亚那儿听到「他」的名字。 然后,对他有点感兴趣。 问题在于,当自己稍微调查一下之后,别说是「有点」,反而激起莫大的兴趣。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过去从未听过有像他这样的精灵。 不过──雪莉嘉心想。 若没有遇见「拉格」,自己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反应吧。 自己非常想知道,他那个时候为什么会露出那种哀伤的表情。此外那哀伤的表情,跟自己在报纸上看到的「他」的脸,在脑中重叠在一起了。 雷欧加拉?杰斯?鲍沃坦。 那正是「他」的名字。 「是吗~」 卡莉娜从鼻孔喷出两道烟雾,然后彷佛接下来就不感兴趣似的退到里面。 不过她的反应──该怎么说,就跟往常一样。 「哎、呀、呀。」 雪莉嘉一面小心不让堆积如山的文件崩塌,一面上楼梯。 忽然间,有人叫她。 「我问你。」 声音是从脚边传来的。 「什么?」 是一只猫。 一只银色的猫。 银灰色的条纹,流畅地画出优美的曲线。 而那样的猫,却用清脆的女性声音说著人话。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这房间的房客到哪里去了?」 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一只猫。 但是,不对。 她是精灵。 「你说这房间吗?」 也就是三楼右边的房间。 玛提亚跟马纳伽的房间。 「没错。我听说他们今天中午过后会在家才过来的耶?」 「啊,他们接到紧急出动命令,所以出门了哟。」 「哼!」 银猫轻蔑地用鼻子吭气。 「真是的,真希望他们好歹也遵守一下跟别人的约定吧。」 话一说完,银猫便走下楼,对雪莉嘉连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在那个时候,雪莉嘉忽然察觉到了。 等一下── 银色的猫? 那不是在「他」的记录里曾出现过?我记得是素行记录…… 「喂。」 雪莉嘉把猫叫住。 「你,该不会是、赛维?」 猫停下脚步。 然后,只把头转向她。 「你是赛维对吧?是雷欧的朋友!」 对方露出严厉的眼神,而回答的内容更是毫不客气。 「你的话有两个错误。」 它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 脚不小心绊到了。 「唔喔,糟糕!」 就在文件差点散落在地上的时候。 佐治?雪莉嘉在千钧一发踩稳脚步,但也因为那样而使得地板发出「咚」好大一声。 不妙。 就在那个时候,在管理员室厚厚的玻璃后面,出现了一张可怕的脸孔。 「请安静,安静一点。」 是在圆滚滚的脸上戴著圆框眼镜的管理员。 卡莉娜?韦恩?奇特克泰勒莎。 没错。即使发生过那件事,后来卡莉娜仍继续当「卡莉娜小姐」。 「地板会被你踩穿哟。」 「是~」 雪莉嘉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那是那天回到公寓,发现她跟往常一样待在管理员室,跟往常一样碎碎念地要她「安静点」。 而其他房客也一样。 大家还是跟以前一样住在同样的房间,跟以前一样待在公寓里。 丽洁娜也是。 每个人都没多说什么。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行为都跟以前一样。 马纳伽还有玛提亚也是。 所以雪莉嘉自己,也什么都没问。 那一定是人类与精灵如何顺利相处的第一个心得吧。 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那正是雪莉嘉本身的愿望。 尽管那早已经被人看穿了。 「伤脑筋,瞧你抱了那么多东西,又要用功了吗?」 她一面「噗哈~」吐烟,一面瞄一眼雪莉嘉抱的那一大堆资料。 「嗯──该怎么说呢?算是兴趣吧?」 雪莉嘉抱著堆积如山的资料并耸了耸肩。 在第六神曲公社送玛提亚与马纳伽离开之后,她顺便花一小时的时间收集了这些资料。 是某精灵的契约纪录副本。 她是上星期从玛提亚那儿听到「他」的名字。 然后,对他有点感兴趣。 问题在于,当自己稍微调查一下之后,别说是「有点」,反而激起莫大的兴趣。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过去从未听过有像他这样的精灵。 不过──雪莉嘉心想。 若没有遇见「拉格」,自己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反应吧。 自己非常想知道,他那个时候为什么会露出那种哀伤的表情。此外那哀伤的表情,跟自己在报纸上看到的「他」的脸,在脑中重叠在一起了。 雷欧加拉?杰斯?鲍沃坦。 那正是「他」的名字。 「是吗~」 卡莉娜从鼻孔喷出两道烟雾,然后彷佛接下来就不感兴趣似的退到里面。 不过她的反应──该怎么说,就跟往常一样。 「哎、呀、呀。」 雪莉嘉一面小心不让堆积如山的文件崩塌,一面上楼梯。 忽然间,有人叫她。 「我问你。」 声音是从脚边传来的。 「什么?」 是一只猫。 一只银色的猫。 银灰色的条纹,流畅地画出优美的曲线。 而那样的猫,却用清脆的女性声音说著人话。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这房间的房客到哪里去了?」 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一只猫。 但是,不对。 她是精灵。 「你说这房间吗?」 也就是三楼右边的房间。 玛提亚跟马纳伽的房间。 「没错。我听说他们今天中午过后会在家才过来的耶?」 「啊,他们接到紧急出动命令,所以出门了哟。」 「哼!」 银猫轻蔑地用鼻子吭气。 「真是的,真希望他们好歹也遵守一下跟别人的约定吧。」 话一说完,银猫便走下楼,对雪莉嘉连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在那个时候,雪莉嘉忽然察觉到了。 等一下── 银色的猫? 那不是在「他」的记录里曾出现过?我记得是素行记录…… 「喂。」 雪莉嘉把猫叫住。 「你,该不会是、赛维?」 猫停下脚步。 然后,只把头转向她。 「你是赛维对吧?是雷欧的朋友!」 对方露出严厉的眼神,而回答的内容更是毫不客气。 「你的话有两个错误。」 它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 脚不小心绊到了。 「唔喔,糟糕!」 就在文件差点散落在地上的时候。 佐治?雪莉嘉在千钧一发踩稳脚步,但也因为那样而使得地板发出「咚」好大一声。 不妙。 就在那个时候,在管理员室厚厚的玻璃后面,出现了一张可怕的脸孔。 「请安静,安静一点。」 是在圆滚滚的脸上戴著圆框眼镜的管理员。 卡莉娜?韦恩?奇特克泰勒莎。 没错。即使发生过那件事,后来卡莉娜仍继续当「卡莉娜小姐」。 「地板会被你踩穿哟。」 「是~」 雪莉嘉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那是那天回到公寓,发现她跟往常一样待在管理员室,跟往常一样碎碎念地要她「安静点」。 而其他房客也一样。 大家还是跟以前一样住在同样的房间,跟以前一样待在公寓里。 丽洁娜也是。 每个人都没多说什么。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行为都跟以前一样。 马纳伽还有玛提亚也是。 所以雪莉嘉自己,也什么都没问。 那一定是人类与精灵如何顺利相处的第一个心得吧。 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那正是雪莉嘉本身的愿望。 尽管那早已经被人看穿了。 「伤脑筋,瞧你抱了那么多东西,又要用功了吗?」 她一面「噗哈~」吐烟,一面瞄一眼雪莉嘉抱的那一大堆资料。 「嗯──该怎么说呢?算是兴趣吧?」 雪莉嘉抱著堆积如山的资料并耸了耸肩。 在第六神曲公社送玛提亚与马纳伽离开之后,她顺便花一小时的时间收集了这些资料。 是某精灵的契约纪录副本。 她是上星期从玛提亚那儿听到「他」的名字。 然后,对他有点感兴趣。 问题在于,当自己稍微调查一下之后,别说是「有点」,反而激起莫大的兴趣。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过去从未听过有像他这样的精灵。 不过──雪莉嘉心想。 若没有遇见「拉格」,自己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反应吧。 自己非常想知道,他那个时候为什么会露出那种哀伤的表情。此外那哀伤的表情,跟自己在报纸上看到的「他」的脸,在脑中重叠在一起了。 雷欧加拉?杰斯?鲍沃坦。 那正是「他」的名字。 「是吗~」 卡莉娜从鼻孔喷出两道烟雾,然后彷佛接下来就不感兴趣似的退到里面。 不过她的反应──该怎么说,就跟往常一样。 「哎、呀、呀。」 雪莉嘉一面小心不让堆积如山的文件崩塌,一面上楼梯。 忽然间,有人叫她。 「我问你。」 声音是从脚边传来的。 「什么?」 是一只猫。 一只银色的猫。 银灰色的条纹,流畅地画出优美的曲线。 而那样的猫,却用清脆的女性声音说著人话。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这房间的房客到哪里去了?」 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一只猫。 但是,不对。 她是精灵。 「你说这房间吗?」 也就是三楼右边的房间。 玛提亚跟马纳伽的房间。 「没错。我听说他们今天中午过后会在家才过来的耶?」 「啊,他们接到紧急出动命令,所以出门了哟。」 「哼!」 银猫轻蔑地用鼻子吭气。 「真是的,真希望他们好歹也遵守一下跟别人的约定吧。」 话一说完,银猫便走下楼,对雪莉嘉连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在那个时候,雪莉嘉忽然察觉到了。 等一下── 银色的猫? 那不是在「他」的记录里曾出现过?我记得是素行记录…… 「喂。」 雪莉嘉把猫叫住。 「你,该不会是、赛维?」 猫停下脚步。 然后,只把头转向她。 「你是赛维对吧?是雷欧的朋友!」 对方露出严厉的眼神,而回答的内容更是毫不客气。 「你的话有两个错误。」 它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 第一章 被留下的女人 1 里面是一间杀风景的纫长型房间。地板、墙壁跟天花板都是暴露在外的水泥墙。 会议用的细长型桌子就摆在房间的正中央,里而坐着一名女人正往这边看。 她背靠在廉价的铁管椅,交叉在胸的的白暂双手像是把乳房往上捧,双腿也像在炫耀其修长地交叉翘起来。 她是个美丽的女人。肌肤极为白皙,长发也极为乌黑亮丽。面对那单色的美丽,连灰色的囚犯服也不识趣地显得异常花俏。 只不过,唯独她的嘴唇,是鲜红色的。那鲜红的嘴唇浮现出含糊的笑容。 「我无法回答。」 她指的是,所询问的问题。 「知道。」 回答的是一名少女。 她身材娇小,体型纤细。这一位也是留着黑色长发,皮肤白皙的少女。她披着宽松的黑色短斗篷,那个模样看起来有点像黑色的晴天娃娃。 她是个美少女。只不过有别于脸上挂着笑容的女人,少女的表情既僵硬又冷漠。 「除了自己的名字,妳对所有的问题合拒绝回答。这件事已经被纪录下来,这在审判时,很可能会变成对妳不利的证据。这点妳加道吧?」 「当然知道。」 女人的黑色眼睛有如无底洞那么漆黑。 但是,少女并没有因此就畏缩。她用细微又平板的声音淡淡地继续说: 「那么,休丽艾持?米娜?杰诺萨蒂丝小姐。」 那是女人的名宇。 「这我我最后一个问题。」冷冷说出问题的少女,她的眼睛直盯着对方看。「妳认识emptyset对吧?」 脸上挂苦笑容的休丽艾特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我不认识。」 「妳在说谎。」 少女毫不客气地说道。 「我不认识。」 「妳说谎。」 「他那种男人,我真的不认识啦!」 她说完这句话。 「哎呀~~你应该认识他喔~~」 这个响应的声音是从少女的背后傅来的。是又粗又低沉,像是闷在肚子里发出来的声音。 巨汉就矗立在黑衣少女的背后。他身高二公尺半,像只穿了黑色大衣的棕熊。 那个男人说: 「妳刚刚已经自己证明认识他了!」 「什么?」 「我的搭档是问妳,是否认识emptyset而已,可是妳却回答『我不认识那种男人』。」 原来挂在休丽艾特睑上的最后一丝笑容,已经消失得妩影无踪。 「妳知道吗?我搭档甚至没提到那是人的名字哦。可是妳却知道那是人名,甚至承认那是男人的名字哟!」 女人的眼神变了。 「你们欺骗我……」 从她像是涂满鲜血的嘴唇说出来的,是诅咒。室内的空气不一会就骤降约二度左右。 同时翻倒椅子站起来的休丽艾特的背后张开了四只翅膀。那是边缘闪着黑色磷光的漆黑翅膀。既复杂又弯曲,还层层叠叠好几层,不过那翅膀并没有物理性的实体。 那是拥有意志的能量体——「精灵」的一部分。 没错。这个女人……休丽艾特?米娜?杰诺萨蒂丝并不是人类,她是一名精灵。 「你骗了我,臭丫头……」 休丽艾特像呻吟般念念有词,而且电光在她白色的躯体流窜。 是黑色电光。 那道电光突然往四方伸出枝节,并且撞击墙壁,撞击桌面,撞击地板及天花板。紧接着下一秒,被黑色电光打中的部分则散发出剧烈的火花。 是精灵文字让电光能效化。一连串以四角形为基础的复杂图形,雕刻在整片墙,整片地板及整片天花板。那是利用古代文宇拼写而成的精灵语言。仔细一看,整个桌面也浅浅雕刻了呢。 那是只有桩称为「超越者」的部分人类,能够利用它封印精灵力量的极少数方法之一。 当少女从椅子上站起来,壮汉像是保护她似地直挺挺站在她前面。 「都叫妳住手了。」 边说话的他,边像金刚力士地伫立。 「妳再怎么发枫都逃不出去的。」 「我根本就没有打算要逃跑!」休丽艾特舔着嘴唇说道。「我只想杀了那女孩!」 「哎呀~~~」 壮汉的手掌「啪」声地往自己的额头打。 「那就伤脑筋呢。既然妳这么说的话,那我可不能坐视不管呢。」 「既然如此,你想怎么样?」 靠精灵文字封闭的房间,开始放出音乐。 是民谣口琴,是充满悲伤的民谣口琴旋律。 「那还用说吗?」 壮汉挥动手臂,「咯吱」响地抡动着肩膀。 忽然间的震动摇晃着鲁谢赛理斯市警总部的建筑物。 三十分钟之后,一名精灵课的精灵警官到人事课拿悔过书用的格式祇。 2 他从没想过自己是什么正义的使者,甚至没想过自己是个勤勉的警官。 尤其是,这样的日子。才刚入睡就被叫醒,不过,那也是才开始打盹的时候。 发电厂事件,终于在昨天脱手了。接下来的舞台就转移到法院。 但是审判,应该会拖很久。辩护团跟检察官为了解开隐藏住克达拉?蒋德罗跟休丽艾特?米娜?杰诺萨蒂丝的行为背后的「真相」,铁定会持续奋斗好几年呢。但是,那都不关他的事。因为他的工作,并不是判决。 所以,只跟搭档举行小小的宴会,只有两个人但有点豪华的晚餐。 而精灵酒,也只是浅尝而已,让它不会残留宿醉到隔天。 但问题是,酒还没退的时候……正确说的话是钻进被窝还不到一小时,就发生他披电话铃声吵醒的事情。 接起话筒.对方也没有假装一下表示歉意,只把要说的事情淡淡地直接说出来。说「有案子发生了」。 「啊呼呼~~」 硬憋住哈欠的结果,竟是从喉咙深处发出奇怪的声音。 「什么?」 走在前面的瓦兹基?弗雷吉麦特满脸讶异地回头。 「啊啊,没事。对不起,我打哈欠啦。」 「因为是这个时间的关系。」 「没办法,毕竟是工作啊。」 这时候是凌晨四点多。马纳伽警部补又努力憋住哈欠。 「话说回来訾部补,我听说了哟。」 「听说什么?」 「就是昨天那件事啊,听说你轰掉刻满精灵文字的值讯室?」 「不是啦,是嫌疑犯抓狂,我只是驯服她而已!」 「可是,把侦讯室轰掉的是警部补你没错吧?」 「啊啊,是没错啦……」 马纳伽不奸意思地抓头。 「你奸厉害哦!我从没听说精灵文字被粉碎这种事呢!」 「可是我们署里之前不是曾有过前例?」 「那不是失控状态吗?」 「会不会是因为老旧的关系,所以从文字有缺损的地方壤掉呢?」 「就算是那样也很了不起呢。」 「是啊,呃!」他又抓头了,「然后呢?现场呢?」 「啊,就是前面那栋边间。」 黎明曙光里有一栋高级大楼。 出入大厅当然是使用自动锁,不仅是整楝大楼,每个住户的保全设备也都很完善,电梯内部、正廊及太平梯都有连接到警卫室的监视系统。 「哎哟!」 走路心不在焉的马纳伽突然看到障碍物连忙缩头,他的头差点撞上从天花板突出来的监视录影器。 对他来说那是常有的事,毕竟他身高两公尺多。 而且,他不光是个儿高而已。黑色大衣因为塞不下他宽厚的肩膀而绷得紧紧的,大衣前面的钮扣不扣则是他胸部太厚的关系。 遗有他不打领带并不是因为临时被人家叫醒,是他的脖子跟胡子没刮干净的四角形下巴几乎同宽。他要是打领带的话,大概就变成胸膛的正中央有个像蝴蝶结的东西摇来晃去的。 只能说他整个人属于超大尺寸。 「在这边。」 所以,连要走过瓦兹基刑警帮他开的门部得把头低下来。 「是,是,是。」 马纳伽警部补边抓刚睡醒翘到不行的头发,边环顾房间内部。 这房子非常宽敞。一走进去就看到客厅,及位在里面的吧台型厨房,而厨房尽头的橱柜里摆的带把锅看起来只有汤匙那么大呢。 「好一间晕华的房间呢——」 「价值五千万呢。」 「房间是分开卖的?」 「是的,其中还有房间是用租赁的方式。不过,楼下只剩下比较窄的房间哟。」 建筑物的外观是近代的钢筋水泥制的。比较让人在意的是窗户并不多,撇开那个不谈的话是极普通的高楼大厦。再多形容一点的话,建筑物的出入大厅、电梯设施跟走廊都跟平淡朴实。 但是房间的装潢却给人完全不同的印象。里面的日常用品都是一百年那么久远的设计,完全不见任何金属及水泥材质。墙面不止贴了壁纸的墙,木制天花板还装潢了木梁。光从外面就看得出是刻意装潢不造的样子,不过从那沉稳的气氛可以判定出两件事实。 总而言之,这家主人的品味不错且生活富裕。 「很了不起吧?」 他往瓦兹基刑警那里一看,想不到他老兄正封着马纳伽,还双手插在腰际,不慌不忙地环顾房间,彷佛这房间的主人在向客人自夸「我这房子怎么样」呢。 「瓦兹基你干嘛骄傲?这里又不是你的房间。」 「这个嘛,话是没错啦。」 年轻刑警一回过头来露出像小狗的无辜笑容。他身上的西装还算颇干净,不过一眼就看得出来是整套的西装成衣。凭警官的低月薪,别说是住价值五千茁的房间,就连要买订制的西装都别想呢。 不过,也不光是他一个人这样。在这房间各个角落辛苦进行鉴识工作的,也都跟他差不多。像是在吧台采集指纹的男人,在大型电视机旁边拍照的男人,戴着手套采集某些东西并放进塑料袋里男人等等,他们穿的不是整套的西装成衣,不然就是制服。 「案发现场,是这里?」 「不,是寝室。」 瓦兹基手指的,是对面右手边的门。那里看起来似乎是寝室,至于它的左手边是往里面延仰的走廊,还看得到排列着好几扇门呢。 「要进去看吗?」 他指的是案发现场。 「当然要去看啰。我不正是为了这件事而被挖起来吗?」 「那请你要先做好心理准备哦。」 瓦兹基刑警露出颇有含意的笑容。 「因为状况很惨哟!」 年轻的便友刑警讲的这句话,意思非常清楚明了。 「真有……那么惨?」 「是的,没错。」 「伤脑筋耶……」 马纳伽困惑地抓头。 「马纳伽警部补。」 从旁边传来女性的声音。是一名制服女警,她的你依旧带有稚气,脸颊苌至有雀斑呢。是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巡官。 「我要送被害人家属离开了……」 她是想询问「要趁我送她离开以前侦讯吗」,马纳伽仔细一看,克丝诺梅女警后方站着一名女性。 双方是初次见面,所以马纳伽也不晓得那名女性长什么样。只不过他一眼就看出来她的面容很憔悴。彷佛刚刚才做过多粗重的工作,整个人非常精疲力尽的样子。 而且她的服装极为夸张。穿着连身薄洋装的她,外面披了一件皮草大衣。总而言之她的服装搭配很凌乱。由此就可以真实反应出那名女性目前的心境。 也就是说,她内心非常讶异。 马纳伽皱起他的粗眉。他的脸像是用岩石粗略刻出来的,而上面极不搭轧的小眼睛,眼角好像随时快哭出来似地下垂。 「想不到会发生这么令人遗憾的事,我是鲁谢市警的马纳伽警部补。」 他边说边伸出巨大的右手,把也伸手回礼的女性的手整个包裹住。 「我是后藤?琪雅拉。」 是一名美丽的女性。年龄应该是二十五岁上下,微乱的黑发长度约勉强可以拨到耳役的程度,看起来发量很多的波浪发型也很美。一双大眼让人觉得她很聪颖,略厚的嘴唇也看起来很性感。 「这位是后藤?瓦里耶氏的夫人。」 克丝诸梅?马尼耶提卡巡官补充说道。听到那名字的马纳伽「啊」地反应。 「后滕?瓦里耶?役藤博士?生体工学的后藤博士吗?」 琪稚拉「是的」地回答。 「妳是后藤博士的夫人!」 「是的。」 「哎呀!我曾拜读过他上个月的论文哟,我记得是刊登在『音乐与声乐』杂志呢。」 琪雅拉略带苦笑地回答「是啊」。 「那卫论文写得很棒。哎呀~~想不到生体工学的大师会在神曲专门杂志发表论文,那可是前所未闻的事呢。所以我还有印象喔!原来是这样,妳是后藤博士的……」说到这里他想到什么事情似地「哎呀」大叫……「那么去世的是……」 「是的,是我先生。」 就是后藤?瓦里耶博士。 「原来如此,真是太遗慽了……」 只见马纳伽的声音越来越有气无力。 「你是乐士警官对吧?」 像是伸手拉他一把的琪雅拉微笑地说道。 那是没什么力气的笑容,而且视线专注在马纳伽手上。是他左手抓着的那只看似坚固的银色行李箱,但那不足普通的行李箱,如果它只是用来装行李用的,也太凹凸不平了。仔细看过才知道那是好几层的盖子跟开关。 「想不到你体型庞大,但单人乐团也很大型呢。」 但是…… 「啊!不不不,我不是妳想的那样,我的搭档才是乐士。」 马纳伽边说边往后看。 琪雅拉顺着他的视线看。 「哎呀!」 发出讶异的声音。 有个少女从银色的大型行李箱后面走上前来。 是一名娇小的少女.站在高大的马纳伽旁边,个头都还没到他的胸部呢。 她做黑衣的打扮。裹住身体的斗蓬跟下方露出的连身洋装都是黑色的。就连长至背部的头发跟眼睛,也是黑色的。 但是唯独少女露出斗蓬的连身洋装衣领,跟脸蛋的皮肤是白色的。 少女打开手上的黑色手册,并亮出里面的金色徽章给她看。 「我是马奇雅?玛提亚警部。」 看似大吃一惊的琪雅拉直盯着徽章看,然后转头看马纳伽。 马纳伽笑咪咪点着头说: 「没错。我才是精灵,找叫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是精灵警官。」 「那么……」 「是的,没错。」是闷在肚子里发出来的低沉声音。「我们是精灵课。」 专门处理与精灵有关之案件的「精灵课」,其存在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知道的人并不多。而且正确掌握其实际状态的市民,更可以说是少数。 理由只有两个。一个就是,事实上它的设立也才不过几年而已。 另一个是,被编为精灵课的搜查课它本身,对一般「精灵」的认知并不一致。 最平常的认知就是所谓的精灵乃「人类的好邻居」。 至少普通市民并不认为精灵会积极危害人类。就算有极稀少的案件被报导出来,就一般的认知是觉得那不过是例外。 但是现实,并非如此。精灵的犯行或跟精灵有关的案件有增加的倾向。其中只有好不容易解决,而且在公审法庭上宣布没有问题的案件才会传入一般市民的耳目。但明知道是精灵事件却没有寻求解决之道,或者即使已解决也没有公开发丧的案件却远超过市民所想象的多。 当初那类事件都是寻求平民神曲乐土的协助进行搜查才得以解决。不过近几年来,面对精灵的犯罪率一路飙高的情况下,也只好被迫成立专门处理精灵事件的搜查课。 于是精灵课诞生了,不过要成为精灵课的搜查官可是有严格的规定。 首先是精灵警官的部分,一定要在中级以上,而且必须通过远超过录取人类的考试还要严格的考试。 另一方面在人类警官的部分,考试内容跟一般警官的虽然没多大差别,不过还要求需具备神曲乐士之资格。换句话说,必须要有专属契约的精灵,而且那名契约精灵必须取得精灵警官的资格。 这个结果,即便放眼梅尼斯帝国所有警局,单就眼前隶属于精灵课乐士警官跟精灵警官计算,合计也不过五十多名的程度而已。而乐士警官跟精灵警官再搭档的话,也只有十几组而已。 这意味着精灵课有其高标竿的执勤水平,而另一方面也变成精灵课的搜查官在全国算是少数民族的理由。 马奇雅?玛提亚警部及她的契约精灵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警部捕这对搭档,就是精灵课里面极少数的小组之一。 总西言之……后藤?琪雅拉心想,这表示自己担心的状况终于发生了吗…… 她人在警车的后座,开车的,是刚刚……好像是叫克丝诺梅的女警。 琪雅拉一面注意要持续做出被突然的不幸打垮的模样,视线一面望着窗外。市区的街道开始被染成群青色。 她心想,会不会出问题?老实说,她也不是没有预料到精灵课会接手这个案子。因此,才必须把瓦里耶排在最后一个。 因为如果在计划进行当中就杀害瓦里的话,身为他妻子的琪雅拉就会被列入搜查的范围内。 她并不害怕会被逮捕。只要能把一切全部完成,就算会死也无所谓。 但唯独计昼在途中受挫,是她说什么都不愿意见到。 琪雅拉深深地叹了口气。 「妳没事吧?」 在驾驶座的克丝诺梅女警透过车门役视镜,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而已。」 「马上就到了。」 琪雅拉自言自语地说「我没事」。 我办得到。我一定办得到,而且会完成到最后一刻。 「琪雅拉小姐?」女警在叫她。「是前方的六号对吧?」 「是的。」 琪雅拉尽可能小声地回答。 还有三个人。没错,还剩三个人,而已…… 「天哪~~~」一进寝室马纳伽就发出声音,闷在里面的臭味让他不由得皱起眉头。「这真的是,惨不忍睹呢。」 他指的是后藤夫妻的寝室。当克丝诺悔女警负责送琪雅拉夫人离开之后,终于下定决心确认现场。 但是,不一会儿就后悔了。如此一来就必须把好几样食物从早餐名单剔除。很遗憾的,辣椒绞肉很意外没有排进名单里。 「连鉴识作业部还没开始吗?」 「是的,我觉得应该先让两位看过。」 「算你聪明。」 瓦兹基跟马纳伽都没有从房门踏进去。当然,就连拿手帖捂着嘴巴的玛提亚,也是。 其实并不是他们害怕屋内的模样。而是只要往里面踏一步就可能破坏现场。寝室里面正如前面所形容的,连可以立足的地方都没有。 寝室的尽头摆了一张床头朝墙壁的双人床。在那张床大约中央的地方,有大量的鲜血从四面八方喷溅……不,应该说是被泼洒。 那简直像是一张红色的蜘蛛网。撇开床不算,墙壁、天花板,以及刚刚打开的门内侧都是。 「然后呢?这是怎么同事?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是的,呃——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瓦兹基一面回答,一面确认手上的手册说道。「凌晨一点左右,琪雅拉小姐正在洗澡,当时并没有什么异状。而瓦里耶氏则在床上看书。琪雅拉小姐大概花了三十分钟洗完澡,然后到厨房做了一点宵夜,再端着它回到寝室。」 「结果,就变成这样?」 一整片的红色蜘蛛网。 「是的,然后琪雅拉小姐立刻打电话报警,辖区警官是在凌晨两点抵达的……」 「俊面就不用说了,我大概知道了。」 看到现场的警官联络市警总部,而抵达现场的总部同仁判断是精灵事件,于是把马纳伽跟玛提亚叫醒,就是这么回事。 「我是觉得这的确可以断定为精灵事件啦。」马纳伽也赞同瓦兹基的说法。「毕竟人类应该是办不到。」 那简直是残杀。 要不是死者夫人的证词,否则没花个几小时的时间还不知道床上的尸体是谁呢。 应该说是残骸。 而且是人类的。 「案发当时他太太在洗澡?」 「啊,是的,没错。她在洗澡的时候好像也没特别发现到什么异状。」 「也就是说,在大约三十分钟的时间变成这样?」 「根据她的证词是这样没错。」 床上简直是一片血海……不,是血池。除此之外的详情,仅靠命案现场是无法了解的。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尸体被破坏得令人难以置信。 「没有脚印吗?」 「没有。」 「就只有眼前这些状况?」 「是的,无论足寝室或外面都没发现到任何脚印。」 马纳伽一面抚摸粗壮的下巴一面「嗯~~」地喃喃自语。伴随着「唰唰」的声音,是他摩擦像弹篑那么硬的胡渣所发出的声音。 「浴室确认过了吗?」 「有,浴室的确有使用过的痕迹。」 「浴缸呢?」 「水已经放掉了,不过是湿的,地板跟墙壁也是湿的。」 「你刚才提到的宵夜呢?」 「有,就在厨房的吧台上。」 「这是温的吗?」 「不,都是一些鸡片饼干。」 「原来如此。」 忽然间瓦兹基皱起眉头,露出小狗挨骂的无辜表情。 「难不成警部捕你,怀疑死者的太太吗?」 「没有啦——」 他夸张地挥手,那厚实的巨掌几乎可以挥出「嗡嗡」的声音呢。 「我只是在确认证词眼现状是否一致而已。」 「既然这样就没有问题哟!」 「真的吗?」 「真的。至少阐于案发她当时的行动,都在两位抵达以前对证查明过了,并没有任何矛盾。」 一手拿着厚皮革手册的瓦兹基?弗雷吉麦特自骄傲地挺起胸瞠 。 「是吗?那就照那个样子继续加油吧。」 「是!」 然后马纳伽回头看玛提亚。 「还有什么需要确认的事情吗?」 少女只是摇摇头。 「好,那么可以展开鉴识作业了。」 当马纳伽跟玛提亚离开寝室后,瓦兹基就开始下令进行鉴识作业。 他们俩往鉴识工作完成的厨房走去。马纳伽粗壮的臂膀环着玛提亚的腰将她抱起来,让她坐在吧台的椅子上。马纳伽他自己只是把手肘撑在吧台而已。一旦坐下的话,那些有点年代的吧台椅子可能会被他坐断呢。 「妳没事吧?」 玛提亚点头响应,不过她的表情被浏海挡住而看不清楚。不过马上就看得出来她的心情有点不好。 「想暍点什么吗?」 「不,不用了。」 她聋音也比往常微弱。 「到了署里之后先小睡一会吧,早餐等妳醒来再吃。」 「嗯。」 她回答之后,浏海下方的视线开始移动。 流理台摆了一个陶制的小盘子。几片放了奶酪,鱼子酱跟义式香阳的鸡片饼干,呈整齐的放射状摆放在里面。 是在刚刚报告时候说的端小来的宵夜。 玛提亚的视线直盯着盘子上面看。 「怎么了吗?」 「嗯。」 「想吃东西吗?」 「不。」 尽管如此,少女的视线这是没有从盘子上面离开。 3 她不确定那是几岁时的记忆。总之,琪雅拉最早记忆是灰色的天花板。 对她而言,人生是从那里开始的。 那里是个空无一物的房间,也没有窗户。不过光线充足,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会变暗。但就算如此,她也不曾觉得那个空间过亮。 但是也不代表那里住起来不舒适。最起码,是单指那个房间。 但是,那个房间也经常带给琪雅拉痛苦。 痛、痒、空腹感,或者除了那些以外的痛苦及不舒服的厌觉,总是存在于身体某处……或者是全身上下。 但是,自己又不觉得那样反常,还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 因为自己不晓得痛苦或不舒服消失的感觉是怎么样。 因为自己一直不断受到痛苦跟不舒服的感觉。 所以…… ……所以一直到现在,只要在陌生的地方醒来,脑筋在剎那间会感到混乱。 一定要先确认身体没有感到痛苦,否则就无法想起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像那一天,也是一样。光是要掌握那里是什么地方就花了奸几秒呢。 窗户拉上厚重的窗帘,阳光从缝隙照进来。 这是一问陌生的房间。散布着满天星图案的淡黄色壁纸,装饰许多照片的柜子,床边的电暖炉,天花板的风扇,全都不是她家的东西。 枕头的触感也跟平常躺的不一样,薄毛毯也有陌生的味道。 啊~~对喔,我想起来了。我在琴南夫妇家,这里足他们家的客房。 穿着内衣裤下床的琪雅拉,将整齐叠放在椅子上的连身洋装穿上之后,便步出房间。头发到现在还有点湿。 她穿过走廊,走到厨房。面向庭院的窗户外头是耀眼的阳光。 铺在六人份餐桌上的桌布,是格纹图案的廉价型胶制品。正中央则摆了一本随手可撕的便条祇。跟原子笔笔架是一组的,这也是在药妆用品店(drugstore)的便宜东西。 最上面那张写了一些留言。 「亲爱的琪雅拉: 看妳睡得很熟,所以不忍心把妳叫醒。 早餐就放在微波炉里面,饮料妳尽管从冰箱自己拿哦。 我应该会在晚上六点过后,佩西亚鲁也会在晚上八点过后回家。 如果妳要出门,或者不等我们想自己回家的话,就请妳把钥匙藏在大门旁边的苦苦特南盆栽下面(不要让其它人知道哦)。 不过我们这是希望妳尽可能等我们回来啦。 午休的时候我会打电话回来。 打起精神来哦。 诺吉贝儿」 看完之后琪雅拉开始苦笑。真是一对好心的琴南夫妇,他们是被杀的后藤?瓦里耶的旧识。 即使天还没亮就被电话吵醒,也毫无怨言地腾出客房迎接琪雅拉。不仅让她到浴室冲澡还准备威士忌让她镇定情绪,还准备换洗的内衣裤,到了早上也没有吵醒她就出门上班。 明明他们自己也睡眠不足呢。多亏这样。 「这可帮了我大的忙呢,诺吉贝儿。」 放在微波炉里面的是炒蛋。她配着洗碗槽旁的竹篮里的大蒜面包一起吃,再把冰箱拿出来的牛奶喝下肚。 从惊吓中清醒的琪雅拉背靠在餐桌椅子上,望着天花板。然后闭上眼睛并深深吐了口气。 没事的。 瓦里耶的事情的确不在计划内……不,只是顺序错误而已。等心情稍微镇定一点之后再做接下来的准备就好。 今天早上送找到琴南家的女警,答应我会在今天中午前把「现场」恢复原状。总而言之,就是请业者打扫搜证完毕的现场。 以时间上来说,应该已经打扫好了吧。这也表示我随时部可以回去了。 一想到这里。 「咦……!」 琪雅拉张开眼睛。 荨一下! 等一下,委托业者,打扫, 「不可以!」 琪雅抗像被人从屁股掹力一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糟糕!不能让他们那么做! 冲出厨房的她又立刻停住脚步。她想了—下,把琴南?诺言贝儿写的纸条撕碎,然后在下方的纸条留言。 「亲爱的诺吉贝儿与佩西亚鲁: 今天早上的事非常谢谢你们。 我因为担心家里,所以决定回家。 届时我会打电话蛤你们的。 琪雅拉」 琴南夫妇的住家位于鲁谢赛理斯市的西方郊区。从这里再往西走是波利佛尼卡屈指可数的高级住宅区,有不少各界名人的豪宅。 换句话说,圣塔瓦鲁这一带可说正好是上流社会与一般社会的交界。 一边是道路宽敞,耸立的每一楝房屋都是透天厝,附近看不见任何一栋集合住宅。可是另一边,建地里的每楝房屋都又深又长,前面庭院的草地也很狭小。两层楼高的住宅之所以占比较多,是不那么做就无法确保充足的居住面积。 这里是有点富裕的平民城镇,也是让「名人」这个名词在此打住的城镇。 这就是琪雅拉对圣塔瓦鲁这个城镇的评价。 把门锁上之后,她就照诺吉贝儿她纸条上所写的,把钥匙藏在苦苦特南的盆栽下面。 一回跟,阳光刺眼得叫人觉得讽刺。琪雅扯穿过细心整理过的草坪,走到人行道。她拼命压抑想用跑的的想法。 这时候一辆车滑到她正前方。剎那间她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警车。 「琪雅拉小姐?」 打开车门走下来的人物更是让她惊讶。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是昨晚的女警。 「早安,妳休息过了吗?」 她挂着笑容的眼睛下方,现在不只有雀斑,还浮出黑眼圈呢。从那隐含的意义来思考,琪雅拉不禁打了个冷颤。 她没有睡。 「妳一直,在监视我吗?」 她不知不觉那么说。但对方似乎没发现那句话是不经意脱口而出的。 「啊,不是的。没有,我并没有监视妳。我是受命保护妳……」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然后呢?」 「什么?」 「妳特地叫我,应该有什么事吧?」 琪雅拉一面把不祥的预厌咽到肚子里一面说道。总之,她想尽快结束眼前这一切。 「是的,可以的话能否请妳到市瞥总部走一趟吗?」 「妳说什么?」 「应该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做一下笔锋……」 「那个……」 琪雅拉打断女警的话。 「不是昨晚就做完了吗?」 「那个,还不够充分。可以的话请妳尽快……」 现在不行! 「那是自行前往?还是强制得去?」 琪雅拉对瞪着眼睛浮肿的克丝诺梅巡官劈哩啪啦说了一长串。 「如果是自行前往,可以让我先回家一趟吗?近期内我一定会主动联络的。」 「啊……啊啊,说的、也是。」 被对方的气势完全压得拾不起头。这简直像是被挨骂的小孩。不过下一秒钟她立刻抬起头来,或者是基于职务上的义务感吧。 「那么,我送妳回去!」 但没多久她只残留一丝笑容在她长满雀斑的脸上。 「不必了。」 因为琪雅扯温柔但坚决地直接回绝她。 「我自己搭公车回去。」 话一说完,琪雅拉便迅速转身离开。原以为女警会追上来,但是并没有。 当她走到前方大约一百公尺远的交叉路口,公交车刚好驶进眼的的公车站脾。 上公交车的时候还一度回头看的琪雅拉终于松了门气。 雀斑女警跟警车已经消失不见踪影。 4 本来那个房间的名称是「遗体安置室」。 文件上也是那么称呼,挂在服务台旁边墙上的署内地图也是那么记载。当然,写在房门上的文字,也是那样。 可是,署内会那么说吋人算是少数派。换句话说,那都是不了解实情的人。 其实署员都称地下室那一角为「停尸间」,也就是停放尸体的地方。 「请进。」 敲完门之后,有声音响应。门一开,对方似乎正在用餐。 「哇~~真是稀客!好久不见了呢。」 嘴巴一面嚼着食物一面转椅子回头看的,是一名年轻女性。在散满文件的办公桌上,放了快餐店的外带餐组合。 依蝶?堤古蕾雅……是鲁谢赛理斯市警的法医。 「好像是从欧索尼事件之后就没再过面了吧?玛提亚也好久不见呢。」 从马纳伽的琴箱后面走出来的黑衣少女,轻轻地点头示意。只不过两人并没有坐在堤古蕾雅请他们坐的椅子上。 「啊啊,不用了。我们只是过来看看而已。」 低沉又粗犷的声音响彻空旷的室门。 这里的地板跟墙壁都是铺磁砖,除了摆在房间角落的办公桌,还有固定在它旁边墙壁的橱柜,以及门旁边的洗脸台。而房间尽头的墙壁,一整面部是不锈钢制的「抽屉」。房间的正中央还摆了一张床。 原则上那不是用来睡觉的床。它是不锈钢制的,这有一点点凹陷,凹陷的中央有排水孔。而床正上方的照明,是医院手术室里也看得到的无影灯。 那是个解剖台。被送进这房间的尸体,全都会收进墙壁的「抽屉」里。这「抽屉」长四层,宽五行,共计可收容二十具的尸体,算是尸体的保管库。 不久每一具尸体都会依序躺在这不锈钢的解剖台上,接受解剖验尸。只不过,也有极少数的尸体会跳过顺序,以最优先的排序验尸。 那些不是排定优先搜查的,就是放不进「抽屉」的屁体。 而目前躺在解剖台的,是后者。 「是他对吧?」 马纳伽瞄了一眼并点了点头,他真的只看一下下而已。 「后藤?瓦里耶博士,四十四岁。请你们务必谅解,他那个状态实在放不进『抽屉』里。」 然后她斜眼看了一下旁边的马纳伽并露出徽笑。这里如果是酒吧某个角落,她那种视线应该会引入误解。 「为什么类似那样的吊诡尸体,都找你负责呢?」 「别挖苦人了,负责的刑案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好了。」 堤古蕾雅把没吃完的起司汉堡放在餐巾纸上面并站起来。她端正的窖貌与盘起来的红发,看起来很像是一流企业的女秘书。 只不过一流企业的女秘书并不会穿沾满血渍的手术衣。 「跟我来。」 堤古蕾雅有如向导地接近尸体。 玛提亚就跟在后面,不过马纳伽却依然站在办公桌前面动也不动。 玛提亚回头看自己的搭档并且做沉默的要求。 因为以她的身高是无法看清楚不锈钢台上面的景象。 伤脑筋。 马纳伽叹口气之后也移动到尸体旁边。 「刚刚才好不容易完成『洗净』及『组合』的程序呢。」 「是喔。」 马纳伽一面尽可能不往解剖台看,一面把玛捉亚抱起来。少女就坐在他弯到胸前的粗壮臂膀。 「这么说的话,还没进行验尸的动作啰?」 「我才想说等吃完午餐再动手,结果你就来了哟。」 「是吗,那真是抱歉。玛提亚,我们下次再来吧。」 但是…… 「还没好。」 轻轻这么回答的少女,直盯着躺在冰冷解剖台上的冰冷尸体。 她的表情毫无改变是习以为常的事。 堤古蕾雅也已经套上薄薄的橡胶手套。看样子还是打消离开这里的念头好了。 「总之,我先就现阶段了解的部分说明好了。」 点头回应的是玛提亚。堤古蕾雅从一开始也似乎是针对她说话,因为她知道平常八面威风的马纳伽在这时候是派不上用场的。 「正如妳所看到的,尸体被破坏得很严重。当然这类的尸体在过去也不是没有出现过,至少在公寓的寝室里是不曾见过。」 「那在哪里?」 玛提亚说的话既细微又小声,然后简短。 「是飞机事故。从极高的高度坠落的飞机残骸所找到的尸体,差不多是这种感觉。」 被那句话吸引的马纳伽瞄了一下解剖台上面,但是随之袭来的—— 「恶喔……」 是后悔。 像被卡车辗碎的动作派模型而四分五裂的人体,好不容易才桩排成人类的体型。可能是所有「零件」流出血浆的关系,才让他看起来比较像人类的形状。 而月还是相当肥胖的人型。他身高约一六十公分左右,体重应该超过一百公斤吧。因为只是看一眼而已,不晓得判断的是否正确,但这没什么好在意的。反正事后会收到解剖报告。 「味道很难闻耶。」 这句话可是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 「橱柜里有凡士林,把它涂抹在鼻子下方可能会舒服点哦。」 「啊!算了,不必了。反正快点搞定吧。」 「0k!然后,看这边。」 两名刑警点头回应,但是会仔鳄看的一定只有玛提亚而已。 「脂肪层相当厚对吧?可是他的伤门却裂到内脏。妳看这里,对吧?像这里也是……妳看。这里也是……对吧?还达到肋骨呢?」 光是开口问问题都让马纳伽觉得恶心 。 「还有手臂,妳看这个。他的剖面,对吧?而且不是切断,是被扭断的。他的大腿骨也是,妳看,是呈粉碎的状态哟!」 玛提亚默默地凝视堤古蕾雅的手部动作,有时候还轻轻点头响应。至于马纳伽,他的视线早就离开解剖台上的尸体.如今是盯着办公桌上的咖啡纸杯看。 「马纳伽警部补。」 就算法医叫他也不回头。 「嗯——?」 「这宗案子之所以由你们负责调查,表示上头认定是精灵事件吗?」 「啊!反正就眼前来看,那个可能性应该很高。不过要视妳的验尸结果再说。如果跟精灵无关的话,这个案子可能就会转给别人吧。」 回答到这里,马纳伽察觉到她那句话的含意。 「妳的意思是,那具尸体的伤并不是精灵干的?」 在小心不看到尸体的情况下,马纳伽回头看堤古蕾雅。她耸耸肩并稍微皱眉头。 「嗯嗯……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耶。总之呢,说是人类做的又不可能,说是精灵做的又不太自然……就是这种咸觉,你懂吗?」 「不懂。」 「马纳伽。」玛提亚像是轻声呢喃地说道。「你看一下。」 「拜托饶了我吧。」 他苦笑地说道。但是矫小的乐士警官并不放过他。 「你看嘛,看过以后你就会明白的。」 喉咙深处发出呻吟的马纳伽看着解剖台上的尸体。他硬勉强自己看。 「马纳伽。」 「我知道,我正在看。」 「明白了吗?」 「明白了。」 的确明白了。 「堤古蕾雅,的确如妳所说的。」马纳伽拼命压抑恶心的感觉,如此说道。「这真的很不寻常。」 5 精灵这种存在,其实跟人类及除此之外的生物并没有多大的差异。尤其是具备知性的中级以上精灵,搬开这唯一的一点不说,几乎可以说跟人类并没有什么差别。 也就是,是否具有肉体这点。 他们是过去生命出现在这颗星球的时候所显现出来的能量。 那究竟是正如传说中的,是奏世神演奏的神曲所产生的?或是部分科学家提倡的化学反应所产生的,这些都撇开不说。 总之,被后世称之为「精神」的那股能量,最后分歧两个种类。 一个是缠在物质,具有肉体的生命体,变成以人类为首的各种生物的祖先。 另一个并没有肉体,是跟同种能虽融合且复杂化,进化为精神生命体。 因此,可以说高度能量生命体就是精灵的祖先。双方的差异,只有一点。也就是,是否具有肉体。但是同时,那一点的差异让两者相隔甚远也是事实。 本来人类既看不到也摸不到精灵。但是精灵们选择要跟人类址上关系,于是就制造出人类的肉眼看得到也摸得到的「肉体」,也就是物质化。 严格来说精灵的「肉体」并不算物质。只有把庞大的精神能量高密度压缩才有办法物质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纳伽手肘支在桌上并发出叹息。 这里是马纳伽跟玛提亚两人的办公室。虽说是办公室,却是连扇窗都没有的狭小房间。摆在里面的除了两张廉价的办公桌,跟墙边塞涨数据夹的网架以外,再来就只剩下立在门旁的衣帽架了。 那个衣帽架正挂着庞大的黑色皮大衣跟娇小的黑色短斗蓬。 顺便一提,衣帽架的脚之所以用螺栓固定在地板上,是因为不那么做就会被马纳伽大衣的重量压倒。 「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他指的是,刚刚看到的尸体状态。 「嗯,是很奇怪哟。」 玛提亚坐在隔壁的位子,背靠在椅子上。纤细的脚晃呀晃地摆动,是因为构不到地板的关系。 「那个,应该不是精灵雷的痕迹吧?」 那是指精灵释放出没有热量也没有向量的纯粹能源。 通常,精灵都会用意志力赋予这股能源向量,再释放出来。用人类的肉眼从旁边看的话就像是落雷,所以才称之为「精灵雷」。 精灵雷对精灵来说是万能的道具,也可以说是武器。它可以移动远处的物体,或利用高压撞击来攻击目标。 「啊啊,应该不对。」 可是,残留在后藤?瓦里耶尸体的伤痕,全都不是精灵雷造成的。因为看不出特征性的「表面破坏」。 当然,从最初看到现场的时候就清楚了解这不是普通的命案。但是那种犯罪手法既然不可能是人类做的,那么假设是精灵犯的案是最妥当了。可是那样的话,就想不透没有使用精灵雷却能造成物理性撕裂的理由。 无论是人类犯案或精灵把案都很不对劲。 「为什么不使用精灵雷呢……」 「会不会嫌犯,并不是精灵?」 「是人类吗?」 「是人类。」 「不可能喔。」 回话的玛提亚比刚刚……不,应该说比平常还多话。 「每道伤口都很不整齐对吧?那不是被刀刀划开,是撕裂而成的。而且骨头也都碎了,照理说应该需要很惊人的臂力。」 「如果是臂力非常惊人的家伙呢?而且,假设金属制的铁勾是凶器的话……」 「如果那些部分都对上的话,不就剩下脚印的问题?现场喷洒了那么大量的鲜血,却连一个脚印都没有?」 少女继续说「而且啊」。 「就算证寅桩害人的杀害跟脚印的问题是利用道具达成的,但是要在一瞬间进行是绝对不可能的。」 「瞬间?」 「没错,你没发现到吗?」 「啊?喔——嗯。那是一瞬间啊?」 「是瞬间喔。」 然后少女把椅子转了一圈之后,跟隔壁座位的马纳伽面对面。马纳伽也把上半身转过来面对她。 「你知道吗?假设切断脖子跟手腕的粗血管,会有什么事发生?」 「血会像喷泉一样喷出来。」 「正确答案。那么同时切断左右两边的手腕呢?」 「从两边喷出来。」 「那么,切断右手腕之后到切断左手腕,如果间隔五分钟左右呢?」 「这个嘛……」 在他想回答的时候发现到了。 「懂了没?」 「懂了。左手腕的血就不会像喷泉啧出来。」 「为什么?」 「在切断左边的以前,大部分的血已经从右边喷出来了。」 「一点也没错。」 「原来如此。」 所以凶手应该在一瞬间犯案的。若不是全部的伤口一起喷出血液,是无法造成那样的现场状态。 「但如果是精灵,不使用精灵雷就奇怪了。」 玛提亚也有样学样地托腮。 「要不要吃午餐?」然后,少女没头没脑地冒出这句话。「结果我们都没吃东西呢,肚子也差不多该饿了。」 肚子的确是饿了。 早上,两人离开现场回到署里,监督尸体送进停尸间。在资料库找出桩害人的相关情报,然后走到刚开门营业的书店,买了几本记载有关后藤博士的研究的专门书籍。堆在马纳伽办公桌角落的一整迭硬皮书就是。 就在大致翻阅的时候,不知不觉就到了吃中饭的时间。两人之所以在吃饭叫去了一趟停尸间,是被告知尸体搬进去时,依蝶?堤古蕾雅刚好回来,因此就立刻请她开始验尸。 原以为早就完成了。但事实上并不然。 这也是马纳伽眼玛提亚后来一路歪着头回到办公室的原囚。 马纳伽看着墙上的时钟。这个时候要说是午餐时间的确是晚了点。 事实上,身为精灵的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并不需要跟人类一样吃饭。他之所以像人类这样摄取食物,只有两个私人理由。 一个是,那是用来维持他那副巨大身躯最简单的方法。然后另一个,就是不想让玛提亚孤孤单单地吃饭。 但老实说,现在不管用哪一个理山都无法提起他的食欲。 当然是因为看过那种东西的关系。壮汉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怎么?心情受到影响了吗?」 盯着他看的玛提亚露出笑容说道。而且还是瞇着眼睛,眉毛上扬,彷佛是看年幼的小弟走夜路时蹑躇不前的姊姊,那种笑容。 马奇雅?玛提亚是不笑的。 马奇雅?玛提亚不会对任何人敞开心扉。 唯一的例外,就是马纳伽里亚斯捉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 「妳干嘛那样子笑我?」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想不到好~~~厉害好~~~厉害的马纳伽先生,也会有被血腥场面打败的时候呢~~」 「我哪有被打败,只是不太习惯看而已。」 马纳伽站起来,拿起挂在农帽架的大衣。当他把短斗蓬递给玛提亚,她竟说出一句可怕的话。 「我今天,吃辣椒绞肉好了。」 「辣椒较肉?」 「或者,今天饿得要命,去吃牛排好了。」 马纳伽的眼睛骨碌地望着天花板。 「知道了,我投降。我就是无法忍受血腥或肚破肠流的场面,所以求求妳不要去吃什么辣椒绞肉或牛排啦!」 「好吧。」少女笑嘻嘻地耸着肩。「那我们上雷欧劳吧。」 「感谢万分!」 马纳伽带着苦笑步出办公室。 马纳伽的爱车是黑色的匡塔?克鲁格4wd,是大型的四轮驱动车。车身不但高,而且是车顶稍微加高的特别订制车呢。当然,就是为了塞进马纳伽的巨大身体。 第一代在欧索尼?库登达尔事件的时候,严重毁损,现在的是第二代。 停车场就在市警总部前方,通往正大门的楼梯旁边。在混凝土建造的宽敞楼梯两旁,不仅停了满满的警车也停放其它车辆。 这时候有人在叫他。 「马纳伽警部捕!」 正好就在他准备帮玛提亚打开副驾驶座车门的时候。 「太好了,差点跟你擦身而过呢。」 是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巡官。她刚把警车开进来停在隔三辆车的距离,而且正准备下车。克丝诺梅走到马纳伽的正前方说。 「不好意思,我没能把她带来。」 然后深深低着头道歉。她指的是后藤?琪雅拉。 克丝诺梅女警说今天清晨要送琪雅扯到她友人家,马纳伽偷偷对她下了指令。要她监视这名友人的家,只要有什么不对劲就立刻通知他。如果有可能的话,当后藤夫人一出门就要她到署里走一趟。 但结果似乎不如预期那样。 「没关系,反正我也只说『可能的话』。」 没有目击者,也没有任何称得上是遗留物的东西。就现阶段来说,能够侦讯的对象只有后藤?琪雅拉而已。就案件一发生便立即进行搜查来说,当然希望侦讯能尽快跟验尸同时进行。 「她说有事要办,是吗?」 「是的,她是那么说的。」 「后来她直接回家吗?」 「是的。因为她搭公交车回去,所以我就尾随在后。她在距离住的大楼二百公尺附近的公车站牌下车,然后徒步回到大楼。之后就交由仓田巡官踪七桐巡官接手了。」 这指的是戒护. 「知道了,谢谢妳。接下来我们会主动跟她联络的。」 当他这句话一说完,克丝诺梅巡官便敬礼准备离去。然后她看着玛提亚露出笑容说: 「那么我告辞了,警部。」 这时候叫住克丝诺梅的。 「等一下。」 竟然是玛提亚。 「什么事?」 「为什么,是这个时间呢?」 面无表情的她.声音也很平静。给人一种「因为有必要才说话,否则尽可能不想说话」的感觉。 「呃……我之后就直接回来了。」 她说自己看见琪雅拉走进大楼,并且接到七桐警宫的无线电报告她平安抵达家里。然段五分钟后就回到署里。 「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玛提亚没有回答克丝诺梅巡官,而是抬头看马纳伽。 她的眼睛透露出「很奇怪喔」的含意。 6 琪雅拉搭公交车一回到大楼,家门口早就站了两名年轻的制服警宫。他们说「已经清扫完毕了」,还说「在案子解决以前,我们负责耍保护妳」。 虽然她说「不需要」,但警官却非常坚持。争论到最后琪雅拉终于屈服,却让她失去踏进房间步的意愿。 琪雅拉一走进房间就把门锁上,接着打开寝室的门。 「……不会吧?」 寝室打扫得很干净。不,遗超过「干净」这个意思,根本就是变得空荡荡的。 沾满血迹的家具全被搬出去,或者被当成参考证韧移送到警局。反正所有东西都被带定了。地毯也消失不见,木质地板整个露出来。不过遗是残留夹杂清洁剂味道的些许腥臭怪味。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因此今晚很可能是睡沙发,不然就是睡汽车旅馆,亦或是再到琴南夫妇家借住一晚。但不管怎么样,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怎么办?」 琪雅拉犯了一个差错。问题是,警方是否注意到那个差错。 所以必须确认一下。但是,怎么确认呢? 琪雅拉走出过去的寝室,把墙边的电话线拔掉之后便穿过客厅,通往里面的走廊前端有浴室跟厕所,往走廊里面走有两个房间。靠近前面的是琪雅拉的,而里面的是瓦里耶的房间。 她走进自己的房间把灯打开。 电视机、书架跟书桌都残留一层薄薄的银色粉末.那是用来采集指纹的。今天早上她看到鉴识人员用刷毛般的东西把这些银粉拍打在吧台跟洗碗槽等地方,把粉末吹散之后再贴上透明腰带。 那是把黏到指纹油脂而吹不散的残留粉末转移到透明胶带上。而今天早上琪雅拉离开家里之后,这里也进行了跟厨房一样的鉴识作业。 琪雅拉走到书桌前,这是截至昨天以的遗在帮忙处理瓦里耶的工作的书桌。好几捆数据文件被丢得有些杂乱,每一份工作都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 因为丈大已经不在人世。 从书桌上面看得出作业一直处于中止的状态。 「镇静一点。」琪雅拉念念有词地说道。「镇静点,没事的,我办得到。」 她拉开书桌的抽屉,是最下面专门摆资料夹的抽屉。里面塞了好几本资料夹,内容则是用颜色来区分。 她要的名册是红色的。然后把两本部抽出来。 那是称之为「两把钥匙」的其中之一。 假使警方发现琪雅拉这个差错,光是那样也看不出什么意义。另一方面,只看这名册也觉得只是普通的名册而已。 但是两者都凑齐的话,或许会从那里面看出琪雅拉的行动。 怎么办,要把名册处理掉吗? 不,要是警方知道这 名册的存在。现在处理掉的话反而危险。既然这样,单把可能有问题的部分删除呢?等一下,在那之前是不是该先确认警方是否察觉到「那个」呢? 手拿着两本数据夹的琪雅拉拼命转动她的脑筋。忽然间,就在房门桩打开的那一刹那。 「什么!」 琪雅拉的心脏差点跳出来.她反射性地把名册抱在胸前。 「啊,啊,真是抱歉。」冲进来的是穿着黑大农的壮汉。「啊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吓妳。」 他缩着脖子,用另一只没有提银色大行李箱的手,在脸的前面左右挥动。他那张像是用岩石粗略刻出来的脸,浮现出惊愕与困惑的表情。 「不是啦,因为我打电话妳都没接,用敲门的或在外面喊也没有响应。我以为出了什么状况就……」 「所以你就擅自进来了?」应该是刚刚的警官打了备用钥匙吧。「没有我的允许就进来?」 琪雅拉尖锐的声音,让马纳伽刑譬超过一一公尺的巨大身躯,像是泄了气的气球般萎缩。 「啊啊,是的。毕竟凶杀案才刚发生,我怕会有什么万一。」 老实说,看他粗壮的脖子缩进肩膀里的模样也觉得有点于心不忍。 对喔,还没有事。警方还没有掌握到任何线索。 镇静点。 镇静点…… 琪雅拉露出苦笑说 「你在替我担心啊?」 「是啊,不过我真丢脸,竟然这么冲动。」 「不,刚刚我对你大呼小叫,我才要跟你说声对不起呢。因为我吓到了。」 「妳不用向我道歉啦,是我不对。」 他边说话边抓头的模样,简直就像一只大而无用的熊宝宝布偶。琪雅拉不禁想起瓦里那件睡衣的图案。 「我这么大一只就这么冲进来,任谁都会吓一跳呢。」 「没关系了啦。」 琪雅拉把名册放回桌上,然后走向马纳伽说: 「我把电话线拔掉了。」 琪雅拉边说话边走过来.马纳伽就像被逼出房间地退到走廊。接着她从庞大身体旁边穿过走到前头,身穿大衣的壮汉也乖乖地跟在后面。 「然后呢?找我有什么事吗?」 说着说着来到客厅的琪雅拉吓了一跳,杵在原地不动。 因为客厅的正中央站着一名黑衣少女。简直像个幽灵。 望着客厅里面的厨房吧台,少女只把头转过来而已。她隔着浏海看琪雅拉的眼睛,黑到让人觉得冷酷无情。 黑衣少女动作轻快地走过来,琪雅拉不自觉地往旁边移动让路给她。 「你们一起来啊?」 就连不知不觉脱口而出的话也没什么意义.少女没有回答靠近黑大衣壮汉。 「是的,我们是一组的。」 回答的是马纳伽,而且还露出腼腆笑容。 原来如此,这两个人是精灵课的乐士警官跟精灵警官的搭档啊。 镇定下来的琪雅拉,这次得拼命忍住不知不觉想苦笑的情绪。 倒是精灵课好像人手格外不足呢。因为一个是明明称之为精灵,却丝毫没有优美感的壮汉,另一个则是十几岁的小女孩。 况且这名少女个子虽然娇小,应该不至于未满十五岁。这样的话,就托尔巴斯的法律来说已经算是成人了,即使当警官也不为过。 但阶级是警部的话就让人不由得发笑呢。大概阶级对于有契约精灵的乐士警官来说,只是附带的头衔吧。最佳证据就是少女昨天……不,是今天早上只跟在马纳伽警部捕后面走,根本没有指挥搜查的工作。 恢复轻松心情的琪雅拉,请那两个人到客厅角落的沙发上坐,自己则坐在他们正对面。 「然后呢?我要说什么呢?」 「啊?妳的意思是?」 「我从女警那里听说了哟,你们遗有事情想问我对吧?」 「啊,喔~~妳说那件事啊?」 「不是吗?」 「这个嘛,那当然是有必要啦。」 一坐在普通家用沙发上,反而好像强调马纳伽他身体的巨大呢。因为他只能做出聋膝并拢,缩着背,像是抱膝坐在地板的姿势。 保持那种姿势的他举起粗手指抓抓鼻头说: 「听说妳拒绝警方的保护,我们就飞奔过来了。深怕是不是我们局里的年轻人对妳做了什么失礼的事呢。」他指的是刚刚在门口的那场争执。「只不过琪雅拉小姐,我觉得妳胆子好大哦。」 「是吗?」 琪雅拉只能露出暧昧的笑容,因为她不懂眼前的壮漠在说些什么。 「是的。因为如果是我,绝对不会那么做喔。」 「请问你是指什么啊?」 「就是拒绝警方保护这件事啊。」 那么做又怎么了吗? 「因为妳先生,才在昨晚遭到杀害,而且还是在自己家里。」 「那又怎样?」 「我们还没查出嫌犯是怎么侵入屋内,连犯罪的手法都不知道。也完全不了解杀人的目的。这样的情况下,妳独自待在命案现场却一点也不会害怕。」 马纳伽叹了口气说「所以呢……」。 「我才深深佩服妳胆子很大呢。」 原来他是在意那种事啊?但是琪雅拉解释给他听。 「你忘了吗,嫌犯是在我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犯案的啊。」 「是的,没有错。」 「这就表示对方没有想杀我的意思吧?」 「是那样吗?」 「如果他真想杀我的话,应该没必要刻意不让我发现吧?只要让我发现他再把我杀死不就好了?」 「这个嘛,经妳这么一说,确实有道理……」 「所以你不认为他刻意不让我发现到,就是个想杀我?」 「嗯。」 念念有词的马纳伽他粗壮的手抚摸着粗壮的下巴。上面还有没刮的胡渣,到现在她还是很难相信这会是精灵。 既然他是精灵,那么眼前这个模样就某种意义来说,不过是「拟态」。也就是说,是刻意塑造出来的。就连马纳伽没刮的胡渣,并不是像人类那样刻意不刮,而且特别塑造出来的。 那到底有什么意义呢,琪雅拉也想象不出来。 「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不是啦,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为什么嫌犯不想杀妳呢?」 她吓了一跳。 眼前的精灵警官或许比自己想象中还耍迟钝呢。 一般如果心存什么疑问的话,无论是谁都会自己思考,然后设法妥协。否则只会让别人觉得自己愚蠢,更何况是寿命比人类还长的精灵呢。 所以只要给一点点提示,再来让对方自圆其说之后就能做出了断。 但是,这名刑警不一样。他会把自己想到的疑问全说出来。然而那个疑问根本就跟琪雅拉犯下的「矛盾」冲突呢。 「这是因为……」琪雅拉慎重选择要说的话。「如果犯的案子增加的话.不也会让线索增加吗?」 「啊啊,原来如此。」 「既然对方的目的足我先生,可能就下想为没必要的犯罪行为冒险吧?」 「这个嘛,妳说的是没错啦。」 「所以,能不能请警方撤离我家呢?」 这才是重点。 「喔,可是为了以防万一……」 「请把警察撤走好吗?」琪雅拉意志坚定地说道。「老实说,我觉得很困扰。」 这可是话中有话。 她直盯着 对方看。不,应该用「瞪」来形容可能比较贴切。 她不想让步,因为「计划」还没结束呢。 「知道了。」 终于让步的,是马纳伽。 「我马上把那些人撤掉。」 「那就麻烦你了。然后……」 「什么?」 「就是,你不是有事情想问我吗?」 「啊?喔,不,其实还有别的问题啦……不过,也不是急着要在这时候问,只是我个人的想法而已……」 然后马纳伽清了一下喉咙说: 「现在问的话,方便吗?只是例行上的问题,很快就结束的。」 「没关系,请问。」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他视线往旁边瞄了一下。他看的是玛提亚警部。 不过黑友少女只是眼睛直盯着琪雅拉看而已。 「我想请教妳先生的人际关系,像是他的朋友跟同事等等。」 「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这真的是很制式的问题。譬如说他是否有跟人家结怨,或是妳先生过世的话,是不是有人会得到好处之类的。」 「我可能会得到他的遗产吧,他还有保险呢。」 「谢谢,这些我们都会列入参考的。啊,不过,这都是例行公事哦。可是除此之外的问题我们也会调查,否则会被上司骂到臭头的。」 老实说,琪雅拉有点不知所措,因为她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原本瓦里耶是排在最后一个的。只要把瓦里耶杀了,接下来的事情会怎么样她也无所谓了。 但如今,状况却改变了。可是自己还不能被抓。 「不晓得耶。」琪雅拉尽可能不让自己的态度过于冷淡地回答。「我曾协助过我先生的工作,但实际上并不曾跟他工作相朋的人们见过面。」 「一个都不曾见过?」 「是的。」 「连他朋友也没见过?」 「我倒是跟琴南夫妇很熟,因为我跟他们俩也是朋友。他们两位都是很好的人哟。」 「那么想当然而,应该对妳先生不会有什么怨限……」 「我觉得是不可能。」 「除了他们两位,还认识妳先生什么其它朋友吗?」 「我跟他们并不是很熟,顶多只是问候一下而已。」 「这样子啊……」 忽然间,马纳伽开始心神不定起来。他的视线四处乱飘,好像在思考些什么。 亦或是意味着「案情陷入胶着」也说不定。 「刚刚拿进那洞房间的,是名册或什么来着对吧?」 但是,他突然想到什么似地说道。 「有吗?」 「有的,我刚刚有瞄到。还贴了『名册』的标签喔。」 「既然你这么说,应该就是吧。」 「可以借我看吗?」 「你是说,名册吗?」 又是一个出乎意料的状况。 「是的,过个两三天就会还妳。既然情况演变成这样,除非从头开始摸索找出内幕,否则别无他法了。」 她无法立刻回答。结果却被对方吐槽。 「是不是不方便?」 「啊,没有……」 当然不方便。不过,那是绝不能被他知道的事实。 琪雅拉愕然失色。 他发现到了。这下子太迟了……! 眼前这两个人并没有对琪雅拉采取先发制人的举动。但是就结果来说,她现在的确被这两名刑警逼到走投无路。 「没关系。」 也只能那么回答了。只能够将其中一把「钥匙」交山去。 琪雅拉偷看一下对方的表情。 「不好意思哦。」 那的确是充满过意不去的笑容。 琪雅拉也回应他的笑容说: 「别这么说,我才要烕谢你们呢。」 「什么?」 「就是寝室啊。」 「啊,喔,不不不,那是交由业者负责。」 「里面的东西怎么办?警方会带走吗?」 马纳伽的回答却是「不会」。 「那个状态什么指纹来若都采集不到,所以就交由业者去处理。」 他是这么说的,交由业者处理。马纳伽的确是那么说的! 太好了。还有机会! 「我马上拿过来哦。」 当她从房间拿着两本资料夹走回来的时候,心里便做好决定。 今晚,要进行,下一波的行动。 7 「妳觉得怎么样?」 握着四轮驱动车方向盘的马纳伽,他说话的对象是坐在副驾驶座的玛提亚。 「嗯,很奇怪。」 摆在少女膝上的是刚刚借来的两本数据夹。 「很奇怪啊……」 「嗯,很奇怪。」 只是,马纳伽不知道怪在哪里。寅际上,玛提亚也不是基于什么合乎逻辑的理由才这么说的。 这是常有的事。不过她的直觉,很让人信任。 截至目前为止,任何让她觉得「奇怪」的事,其中一定有什么矛盾之处。只是无法立刻明白那个矛盾究竟是什么。当发生的事情全系在一条在线的时候,那铁定代表着什么重大的意义。 至少,从过去到现在都屡试不爽。 「不过啊……」少女把手撑在车窗并发出叹息。「掌握到的碎片还不够呢。」 「是吗?」既然这样,眼前该做的只有一件事。「我们回警署吧。」 「嗯。」 少女又加了一句「可是」。 「在那之前先绕去一个地方吧。」 「买汉堡是吗?」 「买汉堡。」 经她这么一提,两个人都还没吃午餐呢。 「知道了。」 马纳伽在电影院前的十字路口把方向盘往左边切。 这个时候,他们两人都没想到下一宗惨剧会在那一天发生。 第二章 死亡锁链 因为是三班制,所以共计九个人。 这里之所以经常驻守三名訾卫,并非这里的设施重要到需要那么多警卫。只因为范围太广而已。 诺札姆卡斯鲁大学附设医院不仅在鲁谢赛理斯市,在将都托尔巴斯也是屈指可数的大医院。 精灵科的设置当然要视医院的规模而定,不过用来让精灵的医院连住院设施都完善的,就算找遍包括帝都美那朵在内的梅尼斯也都寥寥无几。 只不过这么大的一间医院只有三名警卫驻守,应该说这是彻底执行机械化,削减人员所得来的成果吧。 连同病房在内的所有房间、每条走廊,甚至是地下停车场及后院都设有监视录像器,附有红外线扫瞄器的监视系统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监视整间医院。 那些情报会集中在警卫室,会显示在三十七台切换式的监视器。因此三名警卫也不需要步出位于一楼后面的警卫室。 他们会出来顶多是到停车场的自动贩卖机贸果汁或点心,然后用巡逻的名义在医院里到处散步。 实际上在这里值勤两年的哈鲁沙?达西兰特,也是除了在值勤的时间买东西或散步以外都不曾走出警卫室。一样在这里值勤第五年的达卡奇?托盖尔跟已经待八年的尼特可曼?多鲁曼斯塔也都一样。 他们不是利用带进警卫室的小型电视看深夜节目,就是看杂志跟报纸,有时候三个人一起聊八卦来度过夜晚。每天过的差不多都是这样的生活。 所以,忽然响个不停的警钤着赏把三个人吓得跳起来。哈鲁沙差点把正要喝的咖啡给洒了,达卡奇则是从椅子上摔下来。直接反应站起来的,是三人之中的老前辈尼特可曼。 「怎……怎么了?」 哈鲁沙问道。 「是警报。」 尼特可曼答道。 应该是值勤的看护吧,走廊马上开始听到有人喊叫的声音。达卡奇打开门大叫: 「怎么了?」 回答的是一名女性的声音. 「不知道,你那边也不晓得原因吗?」 一点也不错。当哈鲁沙回头,尼特可曼早已经而向监视器,开始操作面板上的开关。 「是火灾!」 他说道。 而且正聚精会神凝视正中央的监视器。每五秒会叨换一次的画面之所以固定不动,应该是尼符可曼操作的关系吧。 「奇怪。」 「怎么了?」 「竟然毫无异状。」 「会不会是在监视录像机的死角呢?」 「或许吧……是院长秘书室呢。」 在尼特可曼的带头下,三个人全冲出警卫室。 诺札姆卡斯鲁大学附设医院大致分成五个部分,包含空调及电源的后院是在地下二楼,包含太平间跟手术室的是地下一楼,一楼跟二楼是门诊设施,三楼是事务设施,四楼以上全都是住院设陁。 而现在正往楼上冲的三个人,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三楼的事务设施。院长室就在整层楼的尽头。 警铃持续在响。来到三楼的走廊有几条人影在走动,是在值夜室休息的医师眼护士。 「请各位进去房里!」 三个人一面大声指示,一面从充满不安的脸孔前面跑过去。 尽头的门是开着的,而院长室的前端是秘书室。但是办公桌却没有人在。根据警卫室之前收到的报告,照理说里面只剩下院长留在里面处理事务啊。 但是,又没异状. 「火苗呢?」 「没看到,这是怎么同事啊?」 办公桌整理得很整齐,里面拢放文件的书架也没有凌乱。 在警铃大作的院长室里,三个人的视线慢慢往里面的门移动。 紧闭的门上贴着标示「院长室」的名牌。 把手伸向门把的,是达卡奇,再用另一只手把譬棍拔出来。另外两个人也跟着他拔出警棍。 那只是单纯的反应。可是仔细想想,这种情况下居然没看到留下来加班的院长,那才是真正的异状啊! 举起警棍摆奸架势的尼特可曼跟哈鲁沙分别站在门的两侧。 使个眼色之后。 再点头回应。 接着便把门撞开,三个人一起冲进院长室里。尼特可曼被什么绊倒而滑例,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达卡奇因为街太猛而往前滑,不过在半途站住了。哈鲁沙倒是幸好没跌倒。 「吱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好可怕的声音。那声音,很像是小型生物的喉咙所发出的叫声。 不……是人声。 院长室里面的大型办公桌上面,那家伙,就在那里。还慢慢地往这边回头。 「这是,啥东东啊……」 哈鲁沙最后听到的。 「呀啊啊!」 是奇怪又尖锐的咆哮声。 2 连个踏脚的地方都没有。 夏德亚尼?伊兹?艾罗力从心底发出叹息环顾着房间。因为除此之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看着手表确认时间,没有办法再等下去了。 没办法! 「算了,开始收拾吧!」 对鉴识人员下完指示之后,夏德亚尼便走出房间。 这里是鲁谢赛理斯市北部的综合医院,里面的院长被人杀死在院长室里。 是什么触动警铃?是谁杀害院长?这些至今都还不知道.因为三名警卫全都死在院长室前面。 而且警卫室也是一片凌乱。用来纪录的封像盘全部被拉出录像机,破碎地散落在地上。 时间是晚上十点。要说是深夜逦赚太早的时间呢。 问题是没有人目击到凶手,也没有人目击到疑似凶嫌的人物。而且可能目击到凶手的警卫惨遭杀害,连可能捕捉到嫌犯影像的纪录也全遭到破坏。 至于院长室前面的秘书办公桌也变成某种意味的服务台。跟鉴识官擦身而过来到走廊的夏德亚尼,拿出西装暗袋里的墨镜遮住双眼。为了不让同业以外的人被他的眼睛,吓到。 夏绰亚尼的眼睛没有瞳孔,白色眼珠的正中央反而像是刻了绿色的十字架。 当然,他不是人类。是精灵警宫。 因此他看越来大约三十岁的容貌也只是单纯的外表。以精灵来说算年轻的夏德亚尼,用人类的年龄来计算的话,早就过了一百岁呢。 老实说,创立负责侦办精灵事件的精灵课以前,精灵警官并不算什么稀奇的存在。在人类社会被保证跟人类享有同等基本权利的精灵们,也被保证享有选择职业的自由。 因此不光是像夏德亚尼或马纳伽那样,外表跟人类分辨不出来的精灵,像兽人那样的异形精灵以精灵警官的身分站在街头,也绝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夏德亚尼?伊兹?艾罗也是其中之一的精灵警官,他隶属于精灵课。 「真是惨不忍睹呢……」 当他喃喃如此说道的时候,听到从院长室前面的秘书室传来一阵音乐。 是其中一名警官开始演奏神曲。他背着很像是金属制登山背包的道具。那个平常不过是普通箱子的道具,如今在乐士警官的背后展开,开关跟金属锁头纷纷打开,并伸出好几支金属杆。 所有金属杆绕到乐上警官的正前方,那个样子其至看起来像背后紧贴着一只巨型蜘蛛。但是每一支金属杆的前端并没有捕捉猎物的铁爪。而是排列均压器开关的控制面板、显示演奏数据的空间投影装置、操纵装置在本体内部的封音盘的挂制杆……等等之类。 它的名称就叫做「单人乐团」,是一个人就能演奏跟交 响乐团并驾齐驱的神曲之机械装置,所以正如它宇面上的意思是「乐团」。 这个的主控制乐器是键盘。乐士警官一敲键盘,事先组合好存在封音盘的复数音节就开始播放,增强演奏的震撼力。 这时候有光球轻飘飘地从夏德亚尼眼前飞过,而且不只一个。 两个、三个地出现在这个空间,并慢慢聚集在演奏中的乐士警官周围。仔细一看,足以用两手抱住的光球上面,有两个圆滚滚的「眼睛」跟波浪形的「嘴巴」。 那是称之为「勃来(芒雷)」的精灵。他们算是智能较低的下级精灵,内在力量也不怎么样。但即使是下级精灵,他们全部都有共通的「光之翅膀」。虽然他们只有一对是小到不能再小的翅膀。 一一飞来的勃来数日大约有二十只。然后配合乐士警官的演奏以波动的方式慢慢聚集,再窜进院长室里。 他们是在响应神曲,那并不是普通的乐曲。是人类用来跟精灵交谈,时而操纵,时而赋予力量,以及互相沟通的特殊音乐。 也有专家解释说那是「共振」。也就是说,音乐跟纯粹能量体的精灵所拥有的固定振动数产生了共振。当然那个振动数会因精灵而异,因此就算演奏同样的神曲,所得到的效果也会因精灵而异。 然后某种程度以上的上级精灵遇到最适合自己的神曲时,就会跟演奏这音乐的乐士订契约。 那就是所谓的精灵契约。马纳伽跟玛提亚的关系就属这样。 要让这份契约能够成立,当然神曲乐士也会被要求需具备相当的技巧。因此有缔结契约之专属精灵乐士绝对不会很多。梅尼斯帝国号称全国有三万名或五万名的神曲乐士,但拥有契约精灵的却只有一小撮人。 但很遗憾的是,正在演奏神曲的警官似乎还没资格列入那一小摄人之中。 其实对中级精灵的夏德亚尼来说,那个演奏算「薄弱」。不过,用来控制下级精灵勃来似乎是绰绰有余。 五只勃来在半空中提着黑色的大袋子,那是厚塑料制的尸体袋。剩下的又马上进房间里。 他在指挥勃来将尸体搬出去。通常是不做这种事的,不过这次的情况有些不同。 因为案发现场非常惨不忍睹。要是不靠勃来在半空中回收尸体跟「残骸」,现场很可能一直处于凌乱不堪的状况。 也就是说,那里是一片血海。 「喂~~~」 听到有个像闷在肚子里发出来的声音,夏德亚尼回头一看,是穿黑色大衣的壮汉。 「马纳伽先生。」 「啊啊,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他边说边快步从走廊过来。他身后的护士跟住院患者都用不安的表情往这边看。虽然有派两名制服警官不让其它人通行,不过就算没那么做也不会有人来这边吧。 「然后呢?」 把抱起来像坐在臂膀上的玛提亚放下来的马纳伽则气喘吁呈的,看样子他是从停车场跑过来的。 「我们正在把东西搬运出去,不过你还是看一下吧。」 马纳伽听他的话走进秘书室。 「那就抱歉打扰一下了。」 他越过持续演奏的乐士警官头顶往里面的院长室看。 「哇啊!」 那就是他的感想。他立刻回到走廊,粗眉则皱得像快要黏在一起。 「怎么样?」 「一模一样呢。」 也就是,后藤?瓦里耶的案子。唯一不同的,是这宗命案遗附带了三具尸体。 「一模一样吗?」 「没错,完全一样喔。」 「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会有什么看法?」 「这是第六件呢。」 夏德亚尼不经意地喃喃说道。 但是那句话却让马纳伽讶异地瞪大眼睛说: 「什么?」他的声音还是一样平稳,低沉。可是壮汉的表情却叮怕到咬住什么不放似的。「你刚刚说什么?」 「啊,没什么。对不起,我刚刚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不是啦,你不是说这是第六件了?」 「对,没错。」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吗?」 这表示昨晚的案子并不是第一宗用这种手法杀人的凶杀案。 「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第六件以相同手法杀人的案子,昨天后藤博士被杀是第五件。」 「喂!喂喂喂,这么重要的情报怎么我都没收到啊?」 「因为都不是发生在我们的辖区啊。」 两个月前刚从霍坎德视察回来的外交官,在位于尼洛克的住处遭到杀害,这就是第一起案件。 第二起案件是在二个星期后,死者是位于乌利安塔市某制药公司的社长。大白天的时候,惨死在没有人出入的社长室里。 接着又过了一个星期,地点是霍洛黔的别墅区。遭到杀害的设计技师在早上外出钓鱼之后就没有回来。虽然家属有报警搜寻,但是三天后在湖胖被人发现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被分尸成好几段。 然后时间跳到三个星期前,一名老人的尸体在卡鲁姆兹的后巷被发现,这是第四起案件。那具被撕得四分五裂的尸体后来才查出是知名的作曲家。 「那些全都发生在非辖区内。」 换句话说,是发生在鲁谢赛理斯市其周边外的地方。 「那你怎么会知道?」 「我也没有很早就知道这件事,是刚刚才发现到的。」 将都托尔巴斯所有警局建立了透过将都警察,把发生在辖区内的案件搜查内容档案化的共同系统。但那些终究只是档案,不可能有人把它汇集在一块并确认内容,或者提示个人的推断等等。 也就是说,除非承办该案件的警察,推测过去曾发生过同样的案件并搜寻相关档案,否则要发现到这些档案是很困难的事情。 夏德亚尼会察觉到这些案子有相似之处,也是纯属巧合。他正好为其它案子到停尸间的时候,看到依蝶?堤古蕾雅法医刚完成的验尸解剖报告。 「而且我有旧识在乌利安塔警局。我发现那家伙提到的命案尸体状况,跟堤古的报告内容很相似。」 心想「该不会吧……」,就查了一下档案,结果又发现其它三具状况相似的尸体。 因此加上马纳伽承办的案件,跟夏德亚尼从友人那里听来的案件,一共有五起案件。然后因为紧急出动赶来医院,那里又出现疑似是第六起的案件。 「所以,你才把我叫来?」 「是的。因为光看记载在档案库的文件,我没那个确信呢。不好意思,你已经下班了吗?」 「没有,我在总部看一些文件。谢谢你通知我过来。」 「这么说的话,你还没找到线索啰?」 「是啊。我逼在想说案情似乎陷入胶着,得不断去翻文件搜查呢。不过,托你的福帮了我好大的忙呢。」 这时候五只勃来垂着黑色塑胶袋,出现在正在谈话的两人面的。里面装的是尸体。 但是,装在里面的物体怎么看都没有人类的形状。 「我想再问你一件事。」 马纳伽视线一面追着被提到走廊后方的尸体袋,一面说道。 「请说。」 「其它四件的死者都只有一个人吗?」 「是的,跟马纳伽先生负责的案子是一样的。」 「这么说,这是头一次……是吗?」 第二个尸体袋又从面前经过。 「还有,几袋?」 他指的是送出去的尸体袋. 「两袋。」 「是四个人啊……」 马纳伽粗壮的手摸着下巴,然后念念有词地说: 「这就奇怪了。」 并且看着玛提亚。 少女也轻轻点头响应。 「什么东西奇怪?」 「为什么有四个人被杀呢?」 「这个嘛……」 理由很简单。 「该不会院长遭到杀害之后。嫌犯在逃走以前被警卫发现了呢?」 夏德亚尼针对诺札姆卡斯鲁大学附设医院的保全系统做说明。也就是有关最先进的监视系统跟经常驻守的三名警卫。 「啊啊,我也那么认为哟。」 马纳伽嘴巴边那么说,但是又一副想不透的样子。 「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啊。乌利安塔的话,不是社长在社长室被杀吗?」 「没错。」 「为什么死的只有社长呢?」 「这个嘛……没有调查过是不知道的,会不会是那里的保全系统不像这里这么精密呢?」 「不对不对。你听清楚,这跟有没有警卫无关,而是目击者的问题喔。」 听到他这么说,夏德亚尼也终于理解了。 「原来如此……警卫也算是目击者呢。」 「没错。如此一来,乌利安塔制药公司的可能目击者照理说会更多吧?」 毕竟那是在大白天,许多职员都在场的情况下犯的案。 「为什么都没有人发现到呢……」 马纳伽对喃喃自语的夏德亚尼露出苦笑。 「我的意思不是那个。你还不明白吗?这次要逆向思考,为什么嫌犯这次要让人目击到?这才是重点哦。」 「……啊!」 封喔。 一点也没错。 连同马纳伽负责的后藤?瓦里耶事件在内,假如这六件案子都是同一个人干的,为什么唯独这一次出现了目击者呢! 「懂了吗?唯独这次有什么不同喔!」 「既然这样。」 这次马纳伽点头问应。 「一点也没错。」 这表示案子已经露出曙光了。 在满是血腥味的空气中,勃来搬出剩余的两个尸体袋。 从窗户溜进屋里之后,琪雅拉马上往浴室走去。因为她必须让自己冷却才行。 撕裂丈夫的那一天,自己显得有些焦虑。虽然没有立刻报警,事后一定会遭到警方的怀疑。问题是她必须冷却的「身体」一直无法镇静下来。 于是她冲出丈夫尸体所在的寝室,立刻在浴缸放水并从冰箱拿冰块往里面丢,再让身体浸泡在里面。然后等待警察的到来。寄住在琴南夫妇家的时候就没有用盆浴的方式,而是用冷水持续冲一个小时。才好不容易镇静下来。 但是今晚,可以慢慢花时间冷却了。 琪雅拉让自己美丽的裸体慢慢浸泡在放满水的浴缸里,她感到很满意。 在看到警卫的时候原以为「一切到此为止了」,但是问题在下一秒钟就全部解决了。 如此一来,有六个人了。 还剩两个人,马上就结束了。 仰躺在浴缸里的她,慢慢把头沉到水里。 只留鼻子、眼睛,以及额头露在水面的琪雅拉闭上眼睛。 在漆黑的空间里有脸孔浮现在其中。 有八张脸孔。 是八个男人的脸孔。 是依序被逼到走投无路,被撕裂,慢慢沾满自己鲜血的……脸孔。 这剩两个人。只剩下,两个人而已。 3 霍鲁姆德大道一零二四,那里是马纳伽的住处。 他那里距离市中心很近,开车能在三十分钟内抵达警署。徒步的范围内有两家便利超商,还有对像盘出租店。而地下铁车站,距离虽然称不上近,但徒步走到那里也不会多辛苦。 不过马纳伽之所以决定住这栋公寓,因为管理员是精灵的关系。 卡莉娜?韦恩?奇特克泰勒莎,是个谜样的人物,甚至属于哪个枝族都不晓得,但应访跟马纳伽一样是弗马奴比克。 说到她的外表,应该算是有点肥胖的中年女性吧。老是爱碎碎念这点是她美中不足的地方,不过当管理员算是最棒不过了。因为她连出入公寓的老鼠数目都掌握得一清二楚呢。 当然这一晚,马纳伽抱着熟睡的玛提亚回家的时候,她也注意到了。 他尽量轻轻打开正对通道的大门,毕竟夜也深了。 「今天辛苦了。」 忽然间,从玄关旁边的管理员室传来沙哑的声音,是卡莉娜。 她胖嘟嘟的脸颊隔着玻璃窗门露出来。从圆框眼镜上面看过来的眼睛,是灰褐色的。 「嗨,晚安,卡莉娜。」 回话的马纳伽为了不吵醒睡在怀里的玛提亚,还刻意压低声音。 「玛提亚是人类,最好别拉着她到处跑到三更半夜喔!」 「不好意思,这都是为了工作……」 「这么晚了你还在外头四处奔波,难不成又是精灵?」 她指的是犯人。 「是的,应该啦。」 「这社会变得真讨人厌呢。」说着,卡莉娜咬着香烟并点燃。「就我的想法啊,还是觉得精灵跟人类扯上关系是个错误喔。」 随着她说的话吐出来的烟,在管理员的玻璃窗口杵四方散开。 「人类也有许多精灵没有的优点哟。」 「不过,精灵没有的缺点,也很多呢。」 「妳是指欲望吗?」 卡莉娜点点头,然后再补一句。 「欲望、憎恶、妒忌、羡慕、怨恨……」 她补充的还真多呢。 「人类会因为欲求过度而产生欲望,因为过度愤怒而憎恶。妒忌称赞,羡慕梦想,并且怨天尤人。」 「玛捉亚也一样吗?」 卡莉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几乎快把鱼尾纹给拉平呢。 「那孩子不一样喔。否则我不会让人类进我的公寓的.即便是拉古之柱的你的同伴。」 马纳伽的反应是苦笑。 「非常感谢妳哟。」 说完这句话,马纳伽看看共同信箱之后,就爬上昏暗的木板楼梯。他的房间在三楼的右侧,这里没有电梯。 他把银色琴箱摆在地上,一只手在口袋里摸索。还没找到房间钥匙,门锁就「卡嚓」地打开,是卡莉娜从楼下帮他开的。 能够从这么远的距离,而且没有伤到看不见的门锁就用精灵雷打开,有这样能力的精灵,除了卡莉娜应该是别无他人了。 马纳伽往楼下回以笑容「给她看」之后就进入屋内。 除了浴室,里面只有三个房间。分别是玄关与厨房兼用的起居室、置物间,还有马纳伽正走过去的第三个房间。 漆黑的空间里只有大小两张铺着白色被单的床。他让玛提亚躺在那张小床上,并帮她脱下斗蓬跟连身洋装。即使全身只剩下内衣.少女也都没有醒来。 马纳伽帮她盖上毛毯之后,自己也把大衣跟夹克脱下来。然后躺在隔壁的床上,嘴巴碎碎念着「伤脑筋」。 他们是离开医院后回到署里,然后看了夏德亚尼说的数据。不过,两人之所以回家,并不只是玛捉亚后来趴在办公桌睡着的关系。 而是理不出任何烦绪。 马纳伽从衬衫胸前的口袋拿出一张折成四折的便条纸。床头边的窗户虽然有拉上窗帘,不过光线还是从缝隙透进来。是邻栋小酒吧的霓虹 灯。 在断断续续变化颜色的光线中,他把纸条举到睑的前方。上面的文字是他自己写的。 ●芝?尼仙达……外交官。 在尼洛克的自己家中遇害。 ●久继?巴达姆塔……久继制药社长。 在乌利安塔市自己公司的社长室遇害。 ●杮尾?伊基戴斯……设计技师。 在霍洛黔的别墅区失踪,后来尸体被人发现。 ●纪田?欧索瓦鲁……作曲家。 尸体在卡鲁姆兹的后巷被人发现,后来才查明身分。 ●后藤?瓦里耶……生体工学博士。 在自己家中遇害。 ●牟田?库特瓦尔卡……诺扎姆卡斯鲁大学附设医院院长。 在院长室遇害。补充/同时逦有三名警卫也遇害。 这些是在离开警局以前从问题的资料抄下来的。 分别是夏德亚尼确认的四起案子,马纳伽承办的案子,遣有昨晚发生在医院的案子里,所有被害人、职业及遇害地点的摘要。 有阐尸体的具体状况就省略掉,反正每一具的状况都一样。唯一例外的是那三名警卫,虽然尸体一样也桩撕裂,但是三个人都只受到致命的一击而已。 他觉得这些数据七零八落的。现场、被害人的职业,还有让人笑不出来的被害人尸体……都是。除了杀害的方法以外,没有任何共通点。 至少,表面上所看到的是那样。不过,事实显然并非如此。所有案子都被肉眼看不见的某种东西连系在一块,只有那点是能够确定的。 但是,会是什么呢……? 「嗯……嗯。」 是玛提亚的呻吟。仔细一看,睡不安稳的她正在翻身。 她肩膀从毛毯露出,看得见她的背. 马纳伽皱了一下眉头,他看着残留在少女她白皙背部的某样东西——是伤疤。 是一道古老的侮疤。从右肩胛骨附近开始斜切过她的背脊骨,马纳伽知道那道伤疤还延续到她被毛毯盖住的左侧腹。 那是一道又粗,还呈瘤状的可怕伤疤。马纳伽伸手帮她把毛毯盖好。伤疤也跟着看不见。再把纸条折奸放回原来的胸前口袋。 然后就寝。 4 在门上写着「遗体安置室」的房间里,等待琪雅拉是一名身穿白袍的女性。 「妳是后滕?琪雅拉小姐吧?」 「是的。」 这是两人之间唯一称得上是对话的对话。 躺在担架上的尸体虽然用白布盖着,但是一眼就看得出来那是谁。 白袍女性掀开白布一端,出现的足一张熟悉的脸孔,是后藤?瓦里耶。 白袍女性似乎是刻意这么做,尸体头部以下都没让她看。话说回来,她倒觉得隐藏在被单下的大肚皮,线条好像有点歪七扭八。 恐怕被单下净是隆不忍睹的缝补模样吧。 可爱的瓦里。 聪明的瓦里。 温柔的瓦里。 可怜的瓦里耶。 如果你没有发现不该看的东西.还可以再多活一阵子的。 琪雅拉点头表示确认无误之后就被带到另一个房间。是很像狭长的医院会客室又朴素的房间。 看过对方沥过来的文件之后便在上面签名,如此而已。 后来便对她说,接下来的事情警方会处理。也就是他们会把尸体送到琪雅拉指定的葬仪社。也会帮她办好整个移交手续。 老实说,她觉得很失望。来鲁谢市警总部的时候,可是有事先做好准备呢。 不过现在仔细想想,那应该不算是失望,而是自己太大意。 「琪雅拉小姐。」 看到那张笑脸的时候,她已经心里有数了。 「我询问相关人员之后,他们说我在这里等会比较好。」 这里是警察署后面的停车场。除了挡风玻璃,其它车窗全都用雾面遮护板覆盖的轻型客货两用车,是一辆灵车,旁边正站着一名熟悉的壮汉。 是马纳伽警部补。站在旁边的娇小警部,当然还是隔着浏海缝隙往这边盯着看。 「妳好,一太早就辛苦妳了。」 琪雅拉笑咪咪地回握对方毫不客气就伸出来的巨掌,她的手被马纳伽的手整个包住。 「妳是来领回尸体的吗?」 「是的,如此一来终于能让他下葬了。」 不过这就某种意义来说也是自己的真心话。 「如果妳不觉得困扰的话,当天我也……」 「知道了。等日期决定之后我再通知你,然后呢?」 「什么?」 「你应该有事找我吧?」 壮汉「啊啊」地槌手。 「对,没错。我要拿东西还妳,就是前天跟妳借的东西。」 马纳伽把那只大琴箱放在脚边。而看起来一直站在他后面躲起来玛提亚,则把两本红色的资料夹递给她。 是名册。在收下的时候,少女隔着浏海跟琪雅拉四目交接。 那眼神看起来像深不见底又冷冰冰的。 「太好了,少了这个要准备葬礼可就麻烦大了呢。」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才连忙拿过来还妳。」 「对你们搜查有什么帮助吗?」 马纳伽的巨肩用力往上提,应该说他耸了肩。 「这个嘛,亏妳符地借给我参考,只可惜毫无线索。我还花了两天的时间仔细看过呢。」 琪雅拉心想,「当然没有线索啊」。 这里面没有任何一个跟「计划」有直接关联的名字。 假如他们察觉到琪雅拉犯的差错,很可能从名册查到什么有效的情报。但是,那已经不可能了。琪雅拉犯下的唯一过错,就是让清扫业者处理现场。 「不过呢,我们只需要『原则上有看过一遍』的事实。不那么做的话,可是会被念到臭头呢。」 「你的上司吗/」 「没错.只要搜查出一点纰漏.就得听他说教整整一个小时呢。」 「你有另外影印一份吗?」 「啊?为什么?」 「没有啦,谢谢你特地拿来遗我。我想说你如果有影印一份在手边,或许以后还会用上……」 「这个嘛,没那个必要啦。连一些没事做的同事都帮我联络那些人,他们所有人,很可能跟任何一宗命案都没有关系。」 这句话触动了她的情绪,有什么令琪雅拉不悦的东西留在她心里。 但是,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总之,谢谢妳的帮忙哟。」 「别这么说.我也很开心能帮上忙。」然后,「希望你能早日逮捕到凶手。」 「我会努力的。」 马纳伽边回答边伸出粗壮的手拉开灵车的车门。琪雅扯以笑容回礼并坐进副驾驶座。 接下来要把瓦里耶的尸体送往葬仪社,必须开始筹备葬礼的事宜,话说回来大学那边也有联络过来。看来丈夫他工作的事情也有必要跟律师商量商量呢。 该做的事情堆得像山那么高。 载着琪雅拉的灵车,在黑色丧服打扮的司机驾驶下慢慢离开停车场。 她透过后照镜看着后面的两名刑警。 两人目送逐渐离去的灵车车尾。 「那么,」马纳伽说道。「看来笃定了呢。」 「嗯。」回答的是玛提亚。「就是那个人了。」 她指的是嫌犯。 而且,不只是后藤?瓦里耶博士被杀这个案子,还有夏德亚尼说的所有「相同案件」 。 「想不到是那个人呢。」 「人类跟精灵都对美女无法抗拒的吗?」 「会是神曲乐士吗?」 「嗯。应该不是精灵吧?」 「对,没错。」 那一点也没错。 所谓的精灵,是一种能量体。他们物质化的模样就某种意义来说。不过是拟态。然后这种时候要采用哪种模样,则是依照每个精灵的性格与等级来决定的。 经过分类之后的结果,精灵学者们就称之为「枝族」。也就是利用形状来倒推精灵的性质,算是权宜的总称。 譬如说拉马欧的枝族长得像老虎,塞洛长得像狼。然后每个枝族里,特别选择酷似人类形状的一群,就被统称为弗马奴比克。 只要不张开翅膀,他们的模样就跟人类一模一样。 不过那终究是「以人类的肉眼来看」。如果同样是精灵,无论是什么模样都绝对看得出来。 后藤?琪雅拉不是精灵,不过…… 「她有精灵的『味道』呢……」 那不是指利用嗅觉所得到的感觉。而是指精灵之间互相感应,也就是能量共振的感觉。 「但她并不是精灵对吧?」 「没错,如果是精灵也太弱了。」 玛提亚随即说「既然这样」。 「应该就是神曲乐士啰。」 精灵与人类的差异,在于是否具有肉体。因此,长时间或频紧接触精灵的人类,其肉体有时候会残留从精灵那里接收到的共振能量。 也就是残留的能量。 如果琪雅拉有精灵的「味道」但不是精灵的话,那么假设她是神曲乐士会比较妥当。 那也是质疑她怎么不使用精灵雷的答案。而且深信如果是有明确意图的凶杀案,那就是中级以上的精灵干的。 但真正的凶嫌是神曲乐士,精灵只是被当成「凶器」使用的话,那情况又不一样了,假如是勃来或吉姆提尔那种下级精灵,是不可能释放出能够破坏人体的精灵雷。但是数量够多的话,要把人体撕裂也不是不可能。 就算是中级以上的精灵而且是契约精灵,那么神曲乐士下令「不使用精灵雷把对方撕裂」的话,应该会服从才对. 不管怎么样,琪雅拉是神曲乐士的推测应该是没错吧。 「要搜索她家吗?」 「法官是不会签搜索票哟。」 两人站在一块边望着灵车消失离去的马路边交谈。 彷佛在搜寻残留在那里但肉眼看不到的痕迹。 「唯独她『做了』的事实,是无庸置疑的。」 「不过却无法起诉她呢。」 「因为不知道动机。」 「还有方法呢。」 「是啊。」 别说是逮捕,连想要搜索住处的要件都不够呢。 通常要把特定人物当做嫌疑犯的话,必须满足三个要件。 第一,要有犯罪的动机。 第二,要有可能犯案的技术或能力。 然后第三,就是没有不在场证明。 即使有动机也没有不在场证明,如果这个人物没有能力犯案就不会变成嫌疑犯。即使有动机有可能犯案,但是不在场证明成立的话也会被排除嫌疑,如果可能犯案也没有不在场证明,但是没有杀害被害人的理由,那也不会被视为嫌疑犯。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然后现在,后藤?琪雅拉首先是没有动机。她先生的保险金经过调查之后发现,连用来当短短几年的生活费都不够。如此一来,让老公活着努力工作赚钱还比较划得来呢。 虽然也考虑过外遇这个动机,但是并没有发现其它男人的踪迹。然后眼前的问题是,暂时先撇开动机不谈,如果不知道犯案手法的话,连她是否有杀人的动机都不知道呢。 而唯一满足的呈第三个条件……就是没有不在场证明,如此而已。 当命案发生的时候,她本人承认自己也在同一间屋内。也就是说,她离案发现场最近。 「怎么办?」壮汉马纳伽迚叹气都强而有力。「妳觉得有必要调查其它五宗案子的不在场证明吗?」 「我觉得没有意义。」 「我也这么认为。」 那么做或许会挖出案发当天她曾经在现场附近。但那种程度的发现,也只是加强没有不在场证明这个事实。 而且…… 「地点都不是我们的辖区呢。」 「医院那边要不要再调查看看?」 玛提亚指的是,前天发生三名警卫及院长遭到残酷杀害的,诺札姆卡斯鲁大学附设医院。 全部共六宗的……应该说在连续杀人案之中,唯一这一起命案出现了两名以上的牺牲者。而且,杀人手法只有一具尸体跟其它案子的相同,其它三个人的状况算是手法有省略。 为什么唯独前天的案子与众不同呢?其中只有一个符合的条件。 唯独前天发生在医院的案子,具有其它五宗案子所没有的条件。 刚开始那五宗刑案,后藤?琪雅拉的存在对警方来说并不在搜查范围内。 「马纳伽……」 少女回头看马纳伽。几乎是从正下方往上看的姿势。 「只是没有证据。」 说了这句开场白之后,玛提亚把视线别开一下。再移回来的黑色眼睛,略带着害旧的神色。 「我觉得,这还没结束呢。」 什么还没结束? 那还用说。 当然是,连续杀人案件。 院长室被打扫得很干净。其中也有些物品像后藤家的大楼那样桩搬出来,不过一大半像办公桌、椅子、书架等等物品,则已经把上面的血迹擦拭干净留在原处。 沉重的脚步声「咚咚」地响着。 因为木质地板整个露了出来,不管再高级的绒毯也只有处理掉。 「搬出来的物品都已经处理掉了吗?」 回答马纳伽「还没有」的,是身穿奶油色套装的女性。 「业者明天才会来回收。」 她是院长秘书。前天晚上院长允许她先下班,所以逃过了一劫。 「是否需要我带你去看呢?」 「啊,现在不用。有需要的话再麻烦妳。」 玛提亚从刚才就在院长室里从那边走到这边地走来走去。至于她之所以拿手帕捂住嘴巴,可能是现场还残留血腥混杂清洁剂味道相当的刺鼻味吧。 她窥视办公桌下面,眺望书架,沿着墙壁走并望着天花板看。不久她的视线停在挂在墙壁的相框。 有七个左右的相框在靠近天花板的位贾横排成一列。 左边那一张是老人的照片,接下来是排了五张奖状,右边那一张也是照片。一面慢慢走一面依序眺望的玛提亚,脚步突然「啪哒」地停住。 她抬头看的是右边那张合照。里面有女性也有男,全体都穿着白袍,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年轻。 玛提亚一直抬头看那张照片。 「那是?」 院长秘书探头确认玛提亚的质问之后说「啊啊」。 「那是院长学生时代的照片。」 「学生时代……」 「是的,是诺札姆卡斯鲁大学的医学院。」 「这样……」 经她这么一说,仔细看拍照背景还真的很像是校舍呢。也就是十几名年轻的准医生们以校舍为背景,排排站拍了这张照片。 马纳伽也站在玛提亚后面抬头看照片。而院长秘书也紧眼在后。 「那位就是院长先生。」 是牟田?库特瓦尔卡。 他就站在正中央略左的位置。有着长型脸的他,给人精悍的印象。但是…… 「不好意思,这样子并不算年轻呢。」 「没错,听说这时候的他大约是三十五、六岁。」 根据夏德非尼传来的资料,逝世的牟田?库特瓦尔卡院长享年六十岁。 「这么说……呃——是大约一十年前的照片啰?」 「正确说应该是一十四年。」 「跟这群年轻人混在一块……铁定很辛苦呢。」 「谁晓得呢,他是个不太爱提往事的人……」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间玛提亚举起她纤细的手臂。从斗蓬的袖口伸出来的手臂前方,只见她的食指直指着照片。 「那个人……」玛提亚轻轻地说道。「……是谁?」 「什么?」 「院长的右边。」 是一名看起来很和蔼可亲的青年。 年龄看起来大概二十岁出头。戴着一副银框眼镜,身材称不上是苗条,但线条算纤细。眼尾下垂的他笑得很开心呢。 仔细看,站在他隔壁的人还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是牟田院长的手。 「会不会是他朋友?」 「不知道耶,至少我没见过他……」 「不知道喔。」 玛提亚把手放下,不过眼睛遗是直盯着那张照片看。 「怎么啦?」 她轻轻摇头。 然后回头看马纳伽,喃喃地说: 「够了。」 「是吗?」 接着在院长秘书的带领下移动到警卫室,就在一楼的后面,急诊中心的旁边。 三名警卫只听说过案子的传闻。而且正如夏德亚尼所说的,当晚的封像盘全遭到破坏,因此无法确实重现当时所发生的事情。 「对了,不过呢。」 如此说道的中年警卫扯下一张似乎打印些什么的纸张。 「倒是有掌握到这些东西哦。你看,就在这里。」 「我看看。」 马纳伽仔细看那张纸。上面排满了许多数字,看样子似乎是什么的纪录。 「这是什么?」 「是案发当晚的感应装置的纪录。」 马纳伽试着理解上面的纪录,但迢是看不出什么所以然。 「不好意思,可以请你解释一下吗?」 「可以。」 那是监视整间医院的保全系统报告。 整理在同一行的纪锯,左边是日期,旁边是星期几,接下来的四位数字是时间。右边则是一大片空白。 「右边什么都没有纪录的话,是代表没有任何异状。」 警卫补了一句「不过」,然后手指头移到报告的下方。 「你看这里,上面标示『温感?+250/?03?08/警报』对吧?」 「对,有。」 只有那一行的日期时间右边也有纪录。 「这里指的是温感,是在已上锁且没有人在的房间里,感应到体温以上的热度,它注明+250,就表示威应到大约二五零度的热源。」 「那就不是体温了。」 「没错,然后03指的是三楼,08指的是院长秘书室。」 这么说的话。 「在应该没有人的秘书室里突然产生热度罗?」 既然是二五零度,可是连干燥的纸张都会自然冒火的温度呢。 「没错。警卫室的仪器好像判断是火灾,所以警报才启动了。」 原来如此,那一行字右边的「警报」是这个意思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然后,值夜班的三名警卫就冲到院长室……」 「照规定是应该那么做的。」 然后他们就遭到杀害。 「没有留下影像纪录吗?」 「是的。现场周边有一架监视镊影器,不过三枚有纪录那些影像的封像盘全都粉碎了……」 夏德亚尼的确曾那么说。 「其它的都没有留下影像吗?」 三名警卫一起耸肩,也就是说「没有」。 马纳伽回头看自己的搭档。站在门口的玛提亚只是轻轻点一下头。 「谢谢你们,这些线索很值得参考哟。」 换句话说,这明显透露出「这里也是毫无线索」。 5 在坡度和缓的丘陵斜坡,排着许多低矮的墓碑。 冬天即将来临,树木枯黄并开始失去绿意的草坪正刮起一堆枯叶。 「……即使肉体之生命音律终结,灵魂之音律也不会灭绝。即使尘归尘,土归土,母神之音律也不会中断……」 全身裹着黑袍的主礼朗诵的是,诗篇第七章……「致提萨玛鲁人的信」其中一节。 后藤?琪雅拉是个无神论者。但最起码也要避开名声不好的表现。 不过亡夫的葬礼之所以采取卡列斯塔式,是因为瓦里耶生前是卡列斯塔教徒。 参加葬礼的有一百人以上。身穿黑色丧服的人们,肩并肩地围在厚实橡木材质的灵柩四周。 以瓦里耶工作的大学研究室每位成员为首,还有他在学会认识的同业及旧识等等。至于还出现引人注目的年轻人,应该是选修他的课的学生们吧。 每个人都露出沉痛的表情,也不少人不断在啜泣。 琪雅拉因想,「他人缘不错呢」。 没错。我也不讨厌他,即使在床上也是。 这是瓦里耶死在那张床上以来的第五个黄昏。 不久主礼的朗读也结束了。接着灵柩就被降到长方形的洞穴,盖上泥土,然后在上面立起今天早上才刚完成的墓碑。 如此一来,结束了。总之,这件到此告个段落。 永别了瓦里。如果神话是真的,那我们后会有期了。 「……愿世上所有的音律,永生永世与你问在,阿们。」 主礼说道。 「阿们。」 参加丧礼的亲友跟着覆诵。 然后手摇式起重机把灵柩降下去,用铲子盖上第一杯土的是身为遗孀的琪雅拉要做的最后一件工作。 穿着丧股的人潮开始散去往停车场移动。 「请妳节哀顺变。」 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的,好像是瓦里耶的弟弟没错。 「如果需要什么帮忙尽管眼我说哦。」 这个好像是瓦里他弟妹吧。 「等妳心情平静下来之后再跟我联络。」 这是瓦里他研究室的主任。 每个人都用他们各自的方式关心琪雅拉,说完安慰的话就离去。瓦里耶的年迈双亲跟她互相拥抱,她公公只是点头打个招呼而已。这也表示他没多余的力气关心自己的媳妇吧。 看着人群逐渐从墓地离开,琪雅拉突然发现到一件事。 话说回来,那两个刑警没有来——马纳伽警部补跟玛提亚警部。 她有事先书面通知他们。虽然也不认为他们真的会参加,可是没来又有种期待落空的感觉。 算了,反正事情也到此告一个段落. 那两个人没来的话,或许表示琪雅拉被排除涉嫌杀人的可能性。既然这样,剩下那两个人应该能像过去那样,经过慢慢的准备之后就能完成吧。 要是越焦急就越会出差错,就像第六个人那样。那样的失败说什么都不能再次出现。 「琪雅拉。」一名女性逆着人群走过来。虽然在场的人都穿着黑色服装,唯独她一眼就看得出是谁。「琪雅拉,琪雅拉。」 对方冲过来并紧紧抱住琪雅扯。足以跟粗腰围相比的巨大上团,用力往她身上撞。剎那间往上冲的热气,是她的体温。 「千万不要太消沉哦,真是太可怜了妳。」 边说话边把妆哭花的,是那名紧抱住琪雅拉的女性。 她是琴南?诺吉贝儿。是瓦里的朋友——琴南?佩西亚鲁的妻子。 「我一直好担心妳哦,要不要紧哪?」 她这才想起来,那天留下纸条离开她家之后,就没跟他们夫妇俩联络呢。 「谢谢妳的关心,我没事哟,诺吉贝儿。」 从诺吉贝儿背后的斜坡走过来的,是佩西亚鲁。跟身材肥胖的诺吉贝儿比起来,身型较瘦又戴眼镜的佩西亚鲁看起来倒像个学者。 他轻轻微笑并点头打招呼,光是那样的小动作就看得出他的知性。 「谢谢你来参加葬礼,佩西亚鲁。」 「这没什么。」回应的佩西亚鲁露出难过的苦笑。「我只会说一些老掉牙的话,不过有什么需要请尽管说哦。」 「谢谢你。」 琪雅拉也回以笑容. 但是,当琴南夫妇说「我们开车送妳回去」,她却拒绝了。她说葬仪社的车在等她,而且也有大堆要思考的事情。 还有两个人。 没错……还有两个人。 葬仪社的车缓缓从弯路离去。目送车子离开的琴南?诺吉贝儿等到黑色车子消失在山的另一头之后,便深深叹了口气。 佩西亚鲁在这时候抱了抱她的肩膀。 「那我们也走吧。」 点点头之后,诺言贝儿抽了抽鼻子说。 「琪雅拉也真可怜呢……」 就在她那么说的时候…… 「请问……」 突然有人从背后叫他们。声音低沉,听起来像是闷在肚子里发出来的。 回头一看,两人吓了一跳。因为站了一个需要抬头仰望的壮汉,而且就在他们的正后面。 「两位是琴南夫妇吧?」 是一名穿黑大衣的男人。右手还提了几乎可装一个小孩的银色行李箱。 他不是参加葬礼的宝客。如果有这号人物参与的话,铁定比任何人还要醒目呢。 「请问你是哪位?」 佩西亚鲁回答的声音,因为过于紧张而僵硬。而男子像是早预料他们会这么问,于是熟练地拿出手册给他们看。 手册「啪」地一打开,里面是闪闪发亮的金色大微章。 「我是鲁谢市警的马纳伽警部补。」 他一说完那句话,像是躲在男子背后的少女便「咻」地走到前面。也一样打开警察手册。 「我是马奇雅警部。」 刑警?这两个都是? 但是诺吉贝儿被眼前这两个人吓到还没回过神来,佩西亚鲁倒是没有因此而不知所措,还正确掌握他们的来意。 「是关于瓦里的事情对吧?」 马纳伽刑警回答「对」的声音,简直做是从天而降呢。 「为什么找我们,我们是非常愿意协助警方啦,但是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喔。」 「可是,去世的后藤博士是你们的朋友吧?」 「是的,没错……」 「琪雅拉小姐也是吧,? 这次诺吉贝儿对那句话敏感反应。 「那孩子没有关系喔!」 她不知不觉那么说。但是感到困惑的,反而是壮漠。 「啊,不是啦,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欲言又止地抓头。露出不知所措的笑容,五官端正显得小巧玲珑的眼睛,不断地眨呀眨的。 「这只是例行搜查啦,可是呢~~~我们又不好意思去逼问先生刚过世不久的琪雅拉小组。」 佩西亚鲁帮忙解围地说「那么……」。 「这表示琪雅拉并非嫌疑犯是吗?」 「这个嘛,遇到这种案情复杂的状况.每个人都很可能足嫌疑犯呢。不过,最起码琪雅拉小姐还称不上是嫌疑犯。」 虽然那个「还」字让人有些在意,但诺吉贝儿终于明白马纳伽刑警想说的话。佩西亚鲁似乎也一样。 「知道了。那么刑警先生,你找我们有引么事?」 「是的,我们必须查证琪雅拉小姐在案子发生前后的行动。不是啦,这不是在怀疑她什么的,终究只是例行公事啦。」然后马纳伽耸了耸他巨人的肩膀。「我的上司是个很爱碎碎念的人。即使用无法查证的证言把书面报告填满,他也不会认同的喔。」 「每个地方的上司都一样呢。」佩两亚鲁露出苦笑说道。「然后呢,你们想知道琪雅拉的行动是吗?」 「是的。」 「事情发生前我们大约两个星期没见过面,至于当天的事情……」 佩西亚鲁滔滔不绝说出来的内容,跟诺古贝儿的记忆都一致。 凌晨的时候,他们依旧被单方通话的电话吵醒,并准备迎接她的到来。女警陪同过来的琪雅拉看起来很憔悴,稍微喝过他们夫妇准备的酒之后就去洗澡,后来她几乎没谈什么话就去睡了。 「她立刻就上床休息?」 马纳伽的询问让佩西亚鲁把头转到他这边。所以诺吉贝儿用力点头说: 「是的。我们送她上床睡觉,然后关灯把门带上的时候,就已经听到她呼呼睡觉的声音呢。想必她一定是累坏了。」 然后隔天早上夫妇俩在没有吵醒琪雅拉的情况下出门,回到家之后只看到她留的纸条。 「两位有没有觉得什么奇怪的地方呢?」 「没有耶。」不过诺吉贝儿又补了一句。「只是觉得她洗澡洗好久。」 他丈夫也发出声音「啊~~」地表示认同。 「她洗了有一个多钟头吗?」 「平常洗比较快吗?」 「那我们就不清楚了。」 「啊——原来如此。」大个子刑警苦笑地说道。「后来到今天为止,她就没有跟你们联络?」 佩西亚鲁回答「是的」。 「连电话也没有?」 「是的,她并没有打来。」 「你们没有从家里打过去吗?」 「为什么?」 「不是啦,你们不是很担心她吗?」 「瓦里不在了,她是不可能接电话的。」 听到丈夫这么说,诺吉贝儿突然想到一件事。 「老公,该不会刑警先生并不知道呢。」 「咦?对喔!」 「我不知道什么?」 诺言贝儿对歪苫粗脖子的壮汉说。 「琪雅拉的耳朵听不见哟。」 「啊?」 「她听不见声音,听说从小就这样了。」 马纳伽刑警一副打从心里讶异的样子。他跟娇小的少女对望一会之后,又转回诺吉贝儿这边的两只眼睛可是瞪得大大的。「她的耳朵听不见吗?」 「是的。」 「我完全没听说……」 「我猜也是。除非是有人问她,否则我猜她是不会主动说的。」 「可是,她明明能正常对话啊?」 「她是读唇语喔。可是讲电话就看不到对方的嘴唇,所以她打电话来都只是在说话而已。」 「怎么会这样……」 「她只会回答yes跟no而已。你们有看过她家的电话吗?上面有装一盏灯对吧?」 「啊,呃……」 巨大的睑再次回头看娇小的伙伴,玛提亚轻轻点头。 「好像有的样子。」 「是真 的有。只要我这边的电话在通话中按明暗钮,琪雅拉那边电话的灯就会发亮。按一次是yes,两次是no。这样就能做简单的对话。」 「那么,那一天也是……」 「是的。我接了电话之后,她就说『喂喂,我是琪雅拉』。于是我就按一次按钮。琪雅拉说『我先生被杀了,现在过去妳那里方便吗?』,当时我吓了一跳,不过还是又按了一次钮。她又说『详情等我到了再跟你们说』,我再按一次钮.她说『那么待会儿见』,我再按一次钮。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原来,是这样子啊……」 浮现在马纳伽那像是岩石粗略刻出来的脸的,是沮丧。 虽然马上又恢复笑容,但很明显是硬装出来的。 「谢谢两位,这些对我们有很大的帮助呢。」 说完,壮汉就往后退。娇小的少女也向他们低头敬礼。这次从背后叫住他们的,是诺吉贝儿。 「那个……」 玛提亚并没有回头,只有马纳伽慢慢转头看她。 「警方还是怀疑琪雅拉是吗?」 壮汉在背对他们继续走以前,只轻轻耸耸肩响应。 马纳伽的声音即使是轻声呢喃。 「这是怎么回事?」 也像是闷在肚子里发出来的。 「可能有耳朵听不见的神曲乐士吗?」 「不可能……」 两人踩着草坪的脚步声,很像臼齿咬沙子的声音。 沙沙。 沙沙。 沙沙。 「这表示……不是她,是吗?」 这指的是,凶手不是琪雅拉的判断。 「不知道。」 玛提亚答道。 「真的不知道耶。」 「是不知道哟。」 这时候突然刮起一阵风,把两人而前的枯叶卷了起来。 第三章 呢喃的过去 1 面对大马路的坡璃门上面,用白色油漆描写着三行文字。 『第三神曲公社公认』 『认可号码066249』 然后最下方用更粗的文字写着。 『拓植神曲乐上派遣事务所』 针对没有专属契约乐士的企业或个人,因应其要求派遣隶属该事务所的神曲乐士,说起来算是出租神曲乐士的行业。 而这家「拓植神曲乐士派遣事务所」也是那种派遣业之一。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在同业之间算是相当牧民的存在。 以所长为首连同里面的职员,全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而且人数才三个,即便把经纪人跟兼职人员算进去也只有六个人而已。 业务内容也从土木工程到寻找失物,甚至是帮商店街驱除害虫及派遣人才到大企业等等。任何需要神曲乐士之力量的请求都能够因应。 可是他不仅在当地的伊嘉纳区有名氯,就连托尔巴斯各个角落,甚至还名震帝都美那朵,他们参与过不少精灵事件,并且协助解决的宝际成绩。 像是「精灵发电所事件」,还有最近的「连续毁损物品神秘事件」。就连马纳伽承办的「欧索尼?库登达尔事件」也是,若没有这家事务所的协助,铁定会走向悲剧性的结局。 于是马纳伽打开写有三行白色文字的玻璃门。 除了玛提亚,最让他信赖的神曲乐士就在那里而,也因此遣特地从墓地那边走过来。 「抱歉打扰了。」 他的声音既粗壮又响亮。 「欢迎光临。」 响应的是高亢又清澈的声音,而且是同时发出的声音。 在柜台后方迎接他的是两名少女。分别是头上左右各梆一根马尾的金发少女,跟银色直发的少女。不过有别于对比鲜明的发型,两人的脸蛋长得还真像。虽然是初次见面,但她们应该就是所长曾提到的「双胞胎」兼职人员吧。 虽然她们俩长得很像,但散发的气息却截然不同。尤其是银发那一个,总觉得好像是与世隔绝的梦幻少女呢。 「那个,我是鲁谢市警的人,请问所长……」 就在他把话说到这里时,在柜台更后面的地方傅来截然不同的声音。口齿非常清晰,这也是女性的声音。 「啊,马纳伽是你,请进。」 柜台后面排了六张事务用的办公桌。而里面,就在尽头墙边的办公桌,一名年轻女性站起来并举手向他打招呼。 她穿着简洁的套装,剪短又绑起来的发型也感觉很活泼呢。她就是拓植神曲乐士事务所的年轻所长——拓植?尤芬丽。 「贝尔莎,麻烦妳帮我泡个茶。普莉妮,我想米佐洛基先生可能会打电话过来,届时请转告他我会主动跟他联络的。」 名字正如尤芬丽所喊的两名少女回答说「是」。然后马纳伽被带到里面的会客室。 「喔!」 马纳伽不由得发出赞叹。 就连躲在复面跟着走的玛提亚,也受到吸引而走向前来。 真是壮观。 房间中央摆了一张咖啡桌,被沙发及两把方脚椅夹在中间,这算是常见的布置。房间角落的观叶植物及挂在墙上的许多奖状,都算是会客室必备的装饰。 但问题是摆在里面墙边的纲架。七、八组单人乐团一整列排在那边,而且一看就知道是一级品。 大半都是理蓝德以前的样本,连马纳伽都已经很久没看过拉迪巴利初期的样本呢。眼前有这么多单人乐团摆在一起的景象。除了这里以外可能就得去种曲博物馆才看得到呢。 玛提亚呆站在钢架前面许久,神情羡慕地眺望着。 「喔,那些啊。」尤芬丽边说边露出苦笑。「感觉很像是暴发户的粗俗嗜好,但其实我不太想那么做的。」 「不不不,别这么说,真的很叹为覩止呢。」 「一半的用意是为了避税,一半是为了让客户安心,还请你们乡乡包涵呢。」 「安心?」 「没错。」然后尤芬丽所长耸着肩说:「来事务所请求派遣乐士的人之中,有些人的问题是无法当众说出来的,而针对那种人我都是带来这个房间听他们的问题,当然是私底下啦。那些人要是看到这么多的单人乐团,就会感到安心许多。」 「喔,原来如此。」 里头摆饰一堆奖状,高价的日常用品,甚至是昂贵的古董单人乐团。就能够让客户产生跟自己进行讨论的人是个干练的神曲乐土呢……的想法。 尤芬丽坐在方型椅上,坐在她对面的是马纳伽。 「这跟警官穿帅气制服的道理是一样的。」 玛提亚的视线也好不容易脱离收藏迷乖涎的珍藏品,滑到马纳伽的旁边坐定。 「然后呢?」 接着送过来的,是两杯咖啡跟一杯柳橙汗。当叫做贝尔莎的少女拿着托盘走出房间之后,尤芬丽开口说: 「你在电话里说有事情找我商量对吧?是什么事情?」 「是的,我有点事情想请教妳。」 个子高大的马纳伽就算坐在沙发上,膝盖的位置也很高。他十指交插的手摆在膝上,因此也必须将身子往前倾。 「像我们这样的精灵只对跟自己订契约的神曲乐上有兴趣,因此反而对神曲乐士的真实情况都不了解。」 「嗯。」 「但如果是拓植大师的话……」 他话一说到这里就被打断。 「啊!我们不是说好了,不喊我『拓植大师』吗?」 「哎呀,抱歉。」 「如果再那样叫我,我就要叫你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哦。」 尤芬丽满意地笑着。 话说回来,曾经记得他叫马纳伽里亚断提诺克这个名字的,以人类来说她还是头一个呢。 「拜托饶了我吧,我会不好意思的……」 「之前都说好了的。」 嘻嘻笑个不停的尤芬丽,眼神落到玛提亚身上,玛提植也对她回以微笑。 仔细想想,刚开始喊玛提亚「马奇雅譬部」的,也只有她,大家部喊她「玛提亚」,加上她自我介绍也没把话说清楚,所以每个人都喊她「玛提亚警部」。 当然现在「玛提亚」是黟伴之间对她的昵称,只不过尤芬丽同时就能听出那是昵称,果真该称赞她「不愧是神曲乐士」呢。 也正因为如此…… 「我们猜如果是尤芬丽小姐,或许会知道才对。」 所以他们俩才会来这家事务所。 「请说,什么事?」 「请问……」马纳伽把身子再往前倾。「这世上可能有……耳朵听不见的神曲乐士吗?」 「不可能。」 她毫不迟疑地回答. 「不可能吗?」 「不可能。耳朵听不见的话,绝对无法成为神曲乐士。」 「但是,不是有贝多芬那样的例子吗?」 「如果是作曲家倒还可以。而且是一般的音乐,就算耳朵听不见也有办法演奏哟。但唯独神曲,是绝对不可能。」 「妳说『绝对』是吗?」 「想听技术层面的说法吗?」 「啊,不用了。那我已经听玛提亚说过。」 根据玛提亚的解释,神曲是一种特殊的语言。 语言本来就是「声音」的组合,其意义跟音乐……进而延伸的话,就跟神曲没什么两样。可是根据玛提亚的说法,语言是藉由「声音的形状」成立的,但相对的神曲是藉由「流动」形成的。 一股的 语言不需要波长或频率就能够成立,可是神曲是靠波长与频率而成的语言,而且最重要的是,它并没有任何「一定的规格」。 对精灵而言,完全相同的演奏可能有不同「意义」。相反的,完全不同的演奏对精灵而言可能有相同的「意义」。 神曲乐士则是靠自己的「耳朵」来做辨识。或者跟演奏技术比起来,那种辨识能力才是神曲乐士最需要的才能呢。 因为,如果无法跟精灵心灵相通,就无法进行辨识。而且就另一方面来说,跟精灵心灵相通的技术就是神曲。必要的条件就是双方互相交流。 静静听马纳伽解释的尤芬丽,轻轻点着头说: 「不愧是玛提亚,只靠自己学习就懂这么多,如果是我就没办法。」 「是吗?」 马纳伽不由得转头看身旁的搭档。双脚靠拢的玛提亚之所以低着头,是因为害羞的关系。 「嗯。那些是在学院的后期专门课程,才学得到的专门理论呢。原来如此,难怪妳会不需要单人乐团。」 被称赞的玛提亚因为害羞,从黑色连身洋装伸出来的膝盖不自在地动来动去。 但是,他们俩不是听玛提亚被称赞是天才而特地来这里的。 「那么,这表示绝对不可能有耳朵听不见的神曲乐士啰?」 「是的。至少就理论上来说,是不可能。」然后,做出稍微思考一下的动作之后,拓植?尤芬丽又补了一句说:「视力不佳的话就不能当飞机的驾驶员,太胖的话就不能当时尚模特儿,拼命锻炼也锻炼不出肌肉的人,要想当摔角选手是不可能的。」 这是当然的。 「而道理是一样的。如果有充分的才能跟努力,即使是脚不方便也能成为神曲乐士。就算双手不方便,只要选对主控制乐器要成为神曲乐士也不是不可能,至于视障的乐士也有不少个呢,但唯独耳朵听不见的乐士,是不可能存在的。」 「没有例外吗?」 「就现阶段来说是不可能的。或许过个几年之后,可能会开发出就算有听障问题也能演奏神曲的单人乐团,但现阶段是没有特例出现喔。」 这是跟业界关系相当深切的尤芬丽说的话,因此马纳伽没有怀疑她这种断定的理由。 「原来如此……」他像是用粗指头捏住杯子似地,把咖啡送进嘴巴。「不可能出现啊……」 那是充满绝望的断定。 不过琪雅拉的耳朵听不见,是事实。至少眼前没有推翻这件事的根据。 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女警也证明,要把从琴南夫妇家走出来的琪雅拉带来署里的那天,她对着转身离去的琪雅拉喊叫,对方都没有回头。克丝诺梅说现在回想起来与其说是琪雅拉不理她,说是听不见可能会比较贴切一点。 她还说像在警车上的时候,也常常看到在后座的琪雅扯盯着役视镜看。如果她是在读克丝诺梅女警的唇,那么做就是必然的现象。 不,不仅如此,连马纳伽自己也有体验过琪雅拉耳朵听不见的旁证。就是借名册数据那天,琪雅拉对马纳伽的敲门声跟叫声都没有反应。马纳伽冲进房问里时候,甚至还头一次看到她惊吓的模样。 当然,也可以假设她是演出来的。为了要隐瞒自己是神曲乐士这件事。 否则,她应该会主动说自己耳朵听不见这件事。当然,不是她本人而是从第三者的口中说出来会比较有说服力,不过搜查如果在等那个巧合出现时继续进行,也许只是徒增先找到决定性证据的危险性而已。 这风险实在太大了。那么,琪雅拉不是嫌犯啰? 「非常谢谢妳的帮忙。」 马纳伽情绪低落地从沙发站起来。 尤芬丽似乎也感受到了。 「喂,要是你觉得很烦恼,愿不愿意把整个事情详细告诉我?我会遵守保密义务的。」 好窝心的提议,不过…… 「抱歉,我不能那么做。」 因为,马纳伽跟玛提亚都是警官。 「是吗?不过等问题解决之后,记得说给我听哦。」 「好的,那当然。」 玛提亚又帮马纳伽补了一句话。 「不过,要排第二个。」 少女的眼神露出坚定的意志。 就是当连续杀人事件之谜解决的时候要把证据亮给头一个对象看,不过那是别人。 没错。 就是赚犯。 2 除了狭窄二坦里连扇窗户也没有,简直像是地窖。 即使窝在这样的房间里,这两个人也没打算离开,甚至不觉得痛苦。 那不代表「舒适」的意思。 而是没有闲暇感受痛苦。 这里是鲁谢市警精灵课的马纳伽跟玛提亚的办公室。两张办公桌堆满了层层迭迭的文件,空着的地方也迭了好几份打开的数据夹跟文件。 玛提亚她办公桌上的文件比较少,,是因为那上面放了两份雷欧劳汉堡的外带餐粗合。 里面的东西依旧原封不动。那是去拓檀种曲乐士派遣事务所回来的途中买的,但是就一直摆着没动。 墙壁上的时钟显示已经快到下午一点。 「嗯——」 马纳伽的呻吟几乎佺是野兽的吼声。他不仅把大衣脱掉,连上衣也脱了,衬衫的袖子都卷到手肘。他那壮得像铁锤的子肘支在办公桌上,粗壮的于撑普粗壮的下巴呈托腮的状态,然后盯着另一只手上拿的文件看。 「还是没结果吗?」 玛提亚问道。 「没有。」 回答的声音跟往常一样,依旧是闷在肚子里发出来的。 她指的是被害人的共通点。 堆在两张办公桌上的文件,都是截至目前为止的六件凶杀案相关资料。从案子的鉴识报告到验尸报告、桩害人本身的相关资料,到其周遭人物的笔录从案发现场周边的侦讯调查,所有能拿到的资料部全在这理了。 不过,那样还是「没结果」。 「可能性应该有两个吧。」 「什么?」 发问的玛提亚,视线还停在数据文件上而。 「可能性一,是路魔。」 「驳回!」 「理由呢?」 「如果是路魔就不会刻意做出这么难解的犯罪行为。」 她指的是在久继制药总公司大楼遭到杀害的久继?巴达姆塔,以及诺札姆卡斯鲁大学附设医院的牟田?库特瓦尔卡的案子,尤其是久继社长是在大白天遭到杀害,是发生在许多职员都在公司的时候。 「我也那么想。」 「那另一个呢?」 「就是没有纪录这个共通点。」 「没错。」 「就是说啊。」 这么说的话…… 「表示这堆东西再怎么看也没用啰?」 他把整捆数据「啪」地摔在桌上。但是,玛提亚似乎不那么认为。 「不过线索,一定在这里面喔。」 「那也是妳的第六感吗?」 「不,是必然。」接着少女跟椅子转向马纳伽。「精重可以跟人类或其它精灵断绝一切关系并继续『存在』,但人类是没办法的。只要活在世上就一定会残留某人的记忆,一定会留下什么纪录。一旦曾经存在,即使哪天从世上消失也无法否决曾经存在过的事实喔。」 「嗯——」 「所以不管是谁,只要做过什么事就必定会留下痕迹。只要跟多数人类有过什么共通的交集,那些人也一定会有共通的痕迹。」 不过这句话。 「嗯?」让马纳伽想到什么。「什么共通的交集?」 「什么?」 「不是啦,妳刚刚不是那么说吗?」 「我?」 「没错,妳说了啊。只要有什么共通的交集,就会有共通的痕迹,不是吗?」 「没错。」 不过是几秒前说的话却不记得了。这表示刚刚是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脱口而出的,然后玛提亚的「不知不觉」是有意义的。 「等一下……?」 马纳伽从衬衫口袋拿出那张便链纸.也立刻把原子笔拿在手上。 ●芝?尼仙达……外交官。 在尼洛克的自己家中遇害。 ●久继?巴达姆塔……久继制药社长。 在乌利安塔市自己公司的社长室遇害。 ●杮尾?伊基戴斯……设计技师。 在霍洛黔的别墅区失踪,后来尸体被人发现。 ●纪田?欧索瓦鲁……作曲家。 尸体在卡鲁姆兹的后巷被人发现,后来才查明身分。 ●后藤?瓦里耶……生体工学博士。 在自己家中遇害。 ●牟田?库特瓦尔卡……诺札姆卡斯鲁大学附设医院院长。 在院长室遇害。补充/同时还有三名警卫也遇害。 他慢慢用原子笔填写,许多文字开始围成椭圆形。 玛提亚从椅子上下来,像是钻进马纳伽怀里似地看他正在做的事。 「外交、制药、设计、作曲、生体工学、医院院长。」 玛提亚喃喃说道,她念的是马纳伽围成椭圆形的文字。 「完全兜不起来呢。」 每一名被害人跟他们的职业都没有什么共通点。好不容易才把「制药」跟「生体工学」跟「医院院长」连在一块,但是把「外交」、「设计」、「作曲」加进去的话,一下子变得毫无意义,但是…… 「这样子能做的事情,会是什么?」 「啊,原来如何啊?」 不管是谁.只要做过什么事就必定会留下痕迹。只要跟多数人类有过什么共通的交集,那些人也一定会有共通的痕迹。 既然这样,人类的「现在」应该包括「过去」的「痕迹」。 「这算是逆向思考呢。」 「没错。所以不要拘泥于『现在』,往『过去』回溯的话,或许会有什么共通点呢。」 「所以就把那个当做头绪,看看职业会不会是什么『入口』是吗?」 也就是通往「过去」的「入口」。 「要从哪一个开始呢?」 「应该就是后藤博士吧?」 「我想也是。」 话一说完,玛提亚啪哒啪哒地回到自己座位,再捧着两包雷欧劳汉堡走回来。 她把一个递给马纳伽。 「吃吧。」 「谢谢。」 汉堡已经变冷了,冰块融化的可乐也变成加水的淡可乐,着实让两人的食欲大打折扣。 但他们遗是默默地吃掉。 3 诺札姆卡斯鲁大学是位于索尔帖丘陆地带的都立大学。 除了以法学院、医学院、工学院、理学院为首的十二个学系,其它还有十五个研究科,十一所附属研究所.二十一个中心。而且一大半都集中在丘陵的斜坡,所以显得很壮观。 学生人数超过三干人.再加上研究生及院生,还有来自其它国家的留学生,人数应该还直逼万的单位呢。那是拥有一个小都市规模的巨型学习机构。 所以…… 「伤脑筋,迷路了呢。」 就是这样回事。电话中对方指定马纳伽把车开到来客用停车场,当然也是七个停车场之中「最近的」停车场。 但是从那里走到目标的房间,却是在整整三十分钟后,早就超过约定的上午十点有二十分钟以上。 因为令人混乱的关系。 外观相似的校舍只用号码做区别,而且就算询问在校园来往的学生们,他们也只知道跟自己有关的校舍而已。 等到发现目标的第二十七栋时,简直就像是在遇难的雪山,发现到避难小屋的心情呢。 「因为这里的地理很复杂呢。」 矢本教授如此说道并嘻嘻地微笑。 他是个身材瘦高的人物。白袍的前面是敞开着,两手插在口袋的他之所以看起来不邋遢,应该是托那身干净的白袍给人的印象吧。否则他那件口袍跟露了来的衬衫其实都皱巴巴的,看得出来从没有用熨斗烫过,不过令人意外的是上面一点污渍也没有。黑框眼镜的镜片则看起来像刚擦过那么透明。 这里是间破旧的研究室。除了狭窄之外,办公桌跟书架也都很老旧,窗户两旁的窗帘也都因为长久日晒而变黄。 这里好像连一间会客室也没有。他请马纳伽跟玛提亚坐的椅子,就在文件堆积如山的办公桌前面,这也是办公用的椅子. 马纳伽慢慢坐下去,椅脚马上发出咯吱声。 玛提亚也跟着坐在旁边的椅子. 矢本教授则站在并排的办公桌前面,换句话说那里似乎就是他的位子。 「然后呢?你们是为了后藤的事而来的吧?」看似和蔼可亲的矢本教授稍微皱了一下眉头。「老实说,真的很遗憾。」 然后他深深叹了口气。 矢本?歇尼提是医学院的教授。 他在大脑生理学的领域拿了三个博十,据说在诺札姆卡斯鲁大学的研究室曾经跟后藤?瓦里耶博士进行共同研究。 「听说是『神曲对人体造成的影响及其深度与范围』?」 那是刊登在神曲专门杂志「音乐与声乐」上月号的后藤博士的论文。 「那是共同研究啊?」 「是的。我本来就主攻查证与重现这方面,因此研究是他在主导进行的。」 难怪杂志并没有刊登矢本教授的名字。 「而且,刊登在上面的只是研究的一部分……应该说是剩余的部分呢。」 「什么?」 那是一篇以「神曲不仅影响精灵,也会对演奏者本身造成影响」为主旨的论文。 譬如说,演奏者的精神层而如果出现低落的倾向,那也会反映在演奏的神曲上。也就是说,神曲奉身也会出现低落的倾向。但问题是,出现低落倾向的神曲会对演奏者本人产生更强大的物理反应,因而助长演奏者精神低落的倾向。 而结果就是,低落的倾向不断在演奏者与神曲之间循环,于是就越来越加深低落的倾向。这篇刊登在杂志上的论文就定名为「精神的颤噪效应」。 像麦克风对着音箱会发出「叽——」的尖锐声音,这是麦克风收到的噪音透过音箱扩大,而收到扩大的噪音的麦克风又再次透过音箱扩大放射,然后麦克风又收到……就像这样在一瞬间产生循环的情形。这就是所谓的「颤噪效应」。 而同样的道理,也会透过神曲发生在演奏者的精神层面。 所以论文便做出「在演奏神曲时,也有必要注意演奏者的精神状态」的结论。 「这是,剩余的部分啊?」 「是的。其实技术格外好的演奏者,只要不抱持过多的激情演奏的话,『精神的颤噪效应』并不会出现显着的影响呢。」 「你的意思是,其实可以不必刻意注意?」 「没错,所以至今都没有人注意到这件事。」 马纳伽心想,「其实并不然」。站在旁边静静听他们交谈的玛提亚也这么认为。 抱持恶意所演奏的神曲,其恶意也会随着演奏增加。然后 不仅是听到那神曲的精灵,连演奏者自己也会被恶意所感染。 譬如说,像克达拉跟休丽艾特那样…… 「那么。」说话的是马纳伽。「实际上……应该是说正式的研究到底是什么呢?」 他话一说完,矢本教授便浮现出洋洋得意的笑容。然后探出身子并压低声音说: 「你们有保守秘密的义务对吧?」 「是的,那当然。」 看来这是他第一次对外人说那些事情呢。教授望一望四周之后便开心地这么说: 「你们觉得神曲能够用唱的吗?」 「你说,用唱的是吗?」 「是的,用唱的。而且,只有一个人。」 「这个嘛……」 马纳伽回答说「应该是不可能吧」。 「如果是众多人聚在一起的合唱,是曾有过产生神曲之作用的纪录。但只有一名人类『唱』神曲的话,实在是不可能。」 因为人类的声带无法发出构成神曲的「声音」。 「没办法吗?」 「是的。」 「不过,后藤却主张那是有可能的。」 话说到这里,矢本说着「可是……」并把身体往后退。他将身子整个往后靠在椅背上。 「没有啦,那并不是研究的中心哦。总而言之,是研究神曲能简化到什么程度。」 「生体工学的博士做这样的研究?」 「所以,是从生髓工学的方面着手。研究在人类可能的范围内,能够简化到什么程度。像现在不也是有不需要单人乐团也能演奏神曲的乐士吗?」 玛提亚稍微扭动一下身子。马纳伽理解「不要把那件事说出去」的意思。 「你说的没错,找也认识几位这样的乐士呢。」 「的确有吧?既然能够不靠单人乐团,只凭单一乐器就能演奏神曲,至少表示单人乐团并不是界限。」矢本说完又继续补充说明。「譬如说,人类跑百米的连度,大概二十年前众人都觉得十秒左右就已经是极限了,但是后来出现了能跑出九秒左右的田径选手。」 「没错,这我知道。」 「但是,应该不可能有两秒就跑完百米的选手吧。」 「的确没错。」 「我想二秒应该也不可能吧?五秒也不太可能。可是八秒呢?你觉得不到九秒这种纪录可能出现吗?还是不可能?」 「这个嘛……」 正要回答的马纳伽突然迟疑了一下。 三秒或五秒的速度,真的是不可能。可是一想到有选手跑出不到十秒的成绩,那么打破九秒的成绩可以说可能,也可以说不可能。 「对吧?所以换句话说,没人知道界限在哪里。但是却能确定就在十秒到五秒之间的某个点。」 这下子终于明白了。 既然有不使用单人乐团,只使用普通单一乐器演奏神曲的演奏者,就表示单人乐团与普通单一乐器之间,并没有存在什么「界限」。 然后普通单一乐器跟人声的合唱之问,也一样没有存在「界限」,既然这样的话…… 「到底有可能简化到什么程度呢?」马纳伽对表情称得上充满挑战性的矢本说:「那就是后藤博士的研究吗?」 「是的。要是神曲能降低到像歌曲的标准,那么人类与精灵的距离就会变得更近喔。你不觉得那样很棒吗?」 的确,那是真心话。 但那同时也是件危险的事情。 神曲是需要相称之才能的特殊技能。而且不是非常有天分的话,是不可能用普通乐器演奏神曲的。而且单人乐团也绝非是廉价的道具。 也就是说,目前是「神曲选择演奏者」的状况。 才能与财力,只要欠缺一样就无法成为神曲乐士,但是解除财力这个枷锁之后,可能神曲乐士就会一口气增加许多吧。然后那些人,绝不会都是充满善意。 「只不过,」矢本教授夹杂着叹息说:「目标就算是简化,但研究本身并没有那么单纯呢。」 「应该是吧。」 「进行一般神曲演奏而需要单人乐团的,是乐士……但这是人类的耳朵感应到的『声音』幅度较小的原因吧。也就是说,能使用的声音很单纯.所以为了掩盖单纯这一点,才把『组合』变复杂来对应。」 「嗯。」 「可是把这个做逆向思考的话,只要把『声音』的幅度变宽,就可以让『组合』简化。」 原来如此。 「这么说的话,教授,界限或许就存在于拥有最大极限的『声音』跟简化到极限的『组合』之间啰?」 矢本教授「啪」地拍手。 「没错,就是那样。」 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只要能在那个界限与生体工学相对应的话,那么种曲也可能用『唱』的。」 实际上连本身是精灵的马纳伽都无法理解神曲的原理,那就跟人类不一定要懂营养学的道理是一样的。 但至少就理论上来说,矢本教授的话……后藤博士的研究应该是满合理的。 没错,是基于理论上。而所谓的科学,就是追究理论。 「所以那是后藤博士的研究啰?」 矢本教授一面叫咛「要保密哟」而点头。 「而且,那似乎不是五年或十年的事情呢。」 「什么?」 「我是指研究。好像从他念这所大学的医学院就一直在想这种事呢。」 就在这时,原本一直低头听两人对话的玛提亚突然把头抬起来,然后…… 「照片……」她喃喃说道。「那张照片……」 声音又细又小,听起来像在喃喃自语,可是下一秒却变得既坚定又大声。 「矢本教授!」她直盯着矢本教授看,而且是以马奇雅?玛提亚警部的身分说话。「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教授你认识医学院学生时期的后藤氏吗?」 矢本教授被突如其来的问题有点惊慌失措。黑框眼镜后的眼睛吓得瞪得大大的。 「咦?啊,是的,认识。算是有点认识。」 「当时后藤氏的长相怎么样?」 「呃——这个嘛,我是在这里担任讲师之后,认识他的……」 矢本教授准备把话说下去。 「那么我换另一种问法好了。」 玛提亚却一下子把话打断了。 「后藤氏从学生时代就很胖吗?」 「啊!」 发出叫声的是马纳伽。 对喔! 原来如此! 「啊啊,不是。」那是矢本敦授的回答。「虽然是十年前的事,不过我在这里第一次跟他见面的时候,他并没有那么胖呢。他是交了女朋友之后才开始变胖的。」 他指的是琪雅拉。 「还被嘲笑说是太幸福才变胖呢。」 在诺札姆卡斯鲁大学附设医院看到的照片,挂在院长宅墙上的那张合照。 跟二十四年的的院长搭肩的年轻人. 那张脸。熟悉的那张脸! 「连结上了!」 玛提亚的声音又变回小声的呢喃。 4 老人躺在昏暗房间里的朴素床上,不知从何开始他心里一直在等待客人造访。 就算是来要钱的亲戚也无所谓。只要用钱就能让自己忘掉孤单,就算时间很短暂也没关系。 那达尤拉?特索卡利西的人生都得上充满了意外的成功。 他只靠一点点才能就赚取庞大的金钱。他那个平常会被当成奇特新学说而埋没的理论,因为跟其它类 似的理论合作而造就出庞大的净利。 也让他在金钱方面有丰富的收入,而且富裕到让他几乎想不起曾经过了二十四年的贫困生活。但是真正让他感到充实的,只有接下来的五年时间。 一切在十九年前全结束了,计划随着凄惨的憨外瓦解了。 当初凭借着计划而得到庞大的报酬,又因为「股票」扬名的游戏而更加壮大。原本是随着把钱丢掉的想法……原本抱着不要那些钱而收购的股票,竞然不断地涨停板。 这根本是上天注定,又充满恶意的一场恶作剧。现在自己剩下的只有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跟人人称羡的财产,还有孤独而已。 仔细想想,或许就是那样才让人有可乘之机。看到女子出现在房间的那一瞬间,那达尤拉更加确信。 「好久不见了。」 是死神来了。 好美丽的女人。全身裹着紧身的黑色套装,浓密的头发像黑色火焰一般。与白色肌肤相衬的凤眼微微带着笑意。 「喔喔……」 那达尤扯的嘴巴发出庇叹的声音。 他喉咙努力发出声音,颤抖着他又老又干巴巴的手,然后伸向那个女人。 「妳是……妳是……」 那不是自己认识的长相。 不过,那达尤拉认识她十九年前的长相。 「是六号啊……」 「没错,你们以前都那么叫呢。」 那达尤抗心想「好美哦」。 没错,她从十九年前……六号就是个美丽的少女。 像是用滑动的方式迅速接近的女子拉起老人颤抖的手。 她温柔地用两手包住,微笑着。 「我好想你哦。」 「我也是……」 说出这句话之后,那达尤拉吓了一跳。因为他发现那是自己的真心话。 因为我爱妳。 我明明爱着妳。 ………………因为爱妳…… 女子美到令人厌烦的脸慢慢靠近。 那达尤拉抽出被女子的手指包住的那满是斑点又枯瘦的手,然后尽最大的努力伸出食指。 他指的方向是女子的背后,是她背后的昏暗处。 女子察觉到情况不对而回头。 漆黑空间里有两条黑影。一个是穿黑斗蓬的少女,另一个则是穿黑色人衣的壮汉。 「嗨,妳好。」 又粗又低沉的声音,闷在年老的男人肚子里发山来。 那达尤拉?特索卡利西是个成功者。 他在蓓蕾雅的高级住宅区,而且是尽头的位置拥有一栋大豪宅,据说资产超过了五十亿。但是另一方面,他也是个神秘人物。 他的财富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累积的,全都是个谜。 当然,连同国税厅在内的许多监察机关都在追问。但是追查出来的结果,只到十九年前而已。在那以前他的资产,彷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完全没有留下任何来源的痕迹。 有人说那些是来路不明的财产,还有他是无法公诸于世的重大专利持有者的说法。但不管怎么样,就是不能否认他是位成功者这个事实。 只不过,那也是过去的事情。那达尤拉?特索卡利西的健康在几年前出了问题。那可能变成导火线吧,使得他手上的股票不断跌停板。 他不断转卖财产,最后连房子都被拍卖。如今的那达尤拉不过是个在赡养院的某个房间,过着孤单生活的一介老人。 不过,那里也是蓓蕾雅最棒的设施。而他住的也是那里面最高级的单人房。 虽然没有豪华的设备,但单人房有24小时全天候监控的专属看护人员,紧急状况发生的时候,赡养院的医师也会立刻赶到,也有接受最棒医疗的权利。 手边的摇控器可以从床铺的角度操作电视,甚至从空调、开关窗户到收拉窗帘,全都只要靠手边的摇控器处理就可以。 现在窗帘在摇动。 因为窗帘是拉开的。 然而拉开它的并不是那达尤拉,而是入侵者。 是琪雅拉。 「嗨,妳好。」马纳伽警部补对回头看的她露出笑容。「我们已经恭候许久,果然是妳呢。」 他用屁股靠在上面的姿势,坐在摆在床铺正对面墙边的小型冰箱上。他的背稍微往前弯,放在膝盖附近的两手则十指交握着。 「需要开灯吗,看得见我的嘴唇吗?」 琪雅拉慢慢离开床铺。 「看得见,不必劳烦了。」她再次转身面对马纳伽。「两位的嘴唇我都看得很清楚唷。」 玛提亚则是坐在摆在马纳伽旁边的银色琴箱上而。 可见两人一直是以那个姿势等待,等待琪雅扯的到来。 「今天的月光很亮呢。」 马纳伽边说边回头看敞开的窗户。 因为是满月。 「哎呀,我们可是吃了不少苦呢。甚至曾经一度出现妳可能不是嫌犯的想法呢。」 「那么,你们从一开始就怀疑我了?」 「是的。不过呢,怀疑妳的并不是我,是我搭档呢。」 也就是马奇雅?玛提亚警部。 「刚开始觉得很奇怪的,是妳的宵夜。」 琪雅拉「哎呀」地笑了,而且笑得很开心。 「我做了什么事吧?」 「不是,是相反。正因为妳什么都没做,所以才奇怪喔。」 根据琪雅拉本人的证词,她洗完澡之后就去准备宵夜并端进寝室里,结果就看到后藤博士惨死的尸体。 「那有什么不对劲吗,」 「当然不对劲。摆在吧台上的鸡片饼干全都拢得漂漂亮亮的,毫无凌乱的迹象。」 琪雅拉发出「啊啊」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叹息声。可见她终于察觉到了。 「我那时候应该让它们掉在地上呢。」 「或者摆在吧台上面的时候,好歹也刻意安排成随便乱丢的样子。」 但实际上,那两种方式她都没有做。感觉好像才刚装盘,里面的鸡片饼干呈美丽的放射状摆放。 实在看不出来琪雅拉端着盘子目击到丈夫惨死的模样之后……是紧张万分地报警。 马纳伽继续说「而且……」。 「妳在琴南夫妇家的行动也很微妙。丈夫遭到杀害并朋友家借住的人,先撇开会马上睡着这点不谈,妳结果是一觉睡到中午,这怎么看都很奇怪吧。」 「会吗?」 「会。一般人都会绷紧神经.而且立刻就惊醒。」 「就那样?」 马纳伽非常明白琪雅拉这个问题的意思,光是那样的确无法证明她犯案。就算解释她只是神经大条到欢迎丈夫死亡,这样也不构成犯罪呢。 所以马纳伽的回答当然是「不」。 「当然还有哦。」 「天哪。」琪雅拉非常开心地蹬大眼睛。「那是什么呢?」 「当我把名册还给妳的时候,曾说『我跟名册上的人都联络过了』,还记得这件事吗?」 「记得。」 「那个时候,我曾经这么说。他们所有人,很可能跟任何一宗命案都没有关系。」 「啊啊。」 琪雅拉「啪」地拍手。那举动就像是终于搞懂原本解不开的谜题似的。 「问题就出在『任何一宗命案』这个部分对吧?」 「没错。因为妳不知为何在那个时候,得知后藤博士遭到杀害是连续杀人案的其中一部分。」 「说是从报祇跟新闻得知的,这无法解释吗?」 「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每一宗命案,甚至死者桩杀害的状况都没有上新闻。这是运用新闻管制的方法,那可能会变成搜查上的重要线索。也就是说,排除警方与部分媒体之后,能够跟后藤博士的命案跟其它命案扯上关系的,就只有嫌犯哟!」 「原来……如此啊。」女子动作轻快「咻」地走到前面。「但是在法庭上光是那样也行不通吧?只会变成说了也是白说的无谓争论。我还能提出没『听』见那些话的证词呢。」 「我想也是。」然后马纳伽面对面地望着琪雅拉。「可是,这个妳怎么解释?」 马纳伽边诋边从口袋拿出来给她看的,是一个小塑露袋。约是香烟盒的大小,像个开口用拉绳封住的袋子。 里面装的是一张染成红黑色的祇片。 琪雅拉没有回答。 但是,马纳伽确宝看到她的表情在剎那间僵住。 「是的,没错。就是收据。」 隔着塑料袋,马纳伽的粗指头指着印在上面的文字。 「可以请妳再靠近一点看吗?妳看,就这个地方。霍洛黔别墅山庄,对吧?」 是霍洛黔别墅区的出租山庄。 「这是在妳先生遭到杀害的寝室里找到的。向妳借了那本名册之后,我派人去清扫业者那里扣留处分的东西。」 「因为我的关系吗?」 「没错。因为妳问了寝室里的东西怎么处理来着,才让我们厌到怀疑。结果,妳看,妳家的收据大多是附近商店开的,唯独这张是出自霍洛黔呢。」 马纳伽继续说「而且」。 「上面的日期,妳看,是在杮尾?伊基戴斯先生去别墅的同一天租那个山庄,然后在他失踪的隔天早上就付清房租搬离。」 「如果我说,这是巧合呢?」 「那么,请问妳去那里做什么呢?为什么在妳先生出差时,独自租下那个山庄呢?」 「搞不好我有外遇对象喔?」 「有吗?」 「怎么可能。」 「我想也是。」 「然役呢?那张收据可以证明些什么?」 「可以的。至少这一连串手法相同的连续杀案件之中,有两件妳并没有不在场的证明。」 「就这样?」 「是的。」马纳伽微笑地把赞物放回口袋。「就这样所以我们才会在这里等待唷。」 等琪雅拉。 等嫌犯。 「这也是多亏我搭档才解开的,试着去解谜之后才发现事情其实很单纯呢。」 因为一切都有「过去」。被告人在「现在」虽然毫无瓜葛,但是在「过去」却有开系。 而那个关键就是年轻时期的后藤?瓦里耶。 「在二十四年前的时候,牟田院长跟后藤博士……当时他们两人虽然都还是学生,但我们查出他们俩是认识的。」 离开矢本教授的研究室之后,他们就立刻到学生课借出当时的学生名册。 另一方面还联络市警总部,也彻底清查除了后藤博士以外的被害人在当时的交游关系。 「这工程可是很浩大呢,我们找了许多人手来才好不容易搞定。」 然后浮现出来的是很奇妙的真相。 「所有被告人在二十四年前之后的五年,似乎跟位于萨码理诺的研究设施有关呢。」 琪雅拉的眼睛突然瞇了起来,但是马纳伽没有在意。 「我们遣派人到各个地方调查所有纪录哟。常然我也被迫跟堆积如山的文件奋斗呢。」他继续说道。「很幸运的是还留下当时税务文件的人,有留下前往萨码理诺的长途定期车票的相关纪录。虽然其中也有人开私家车移动,不过把当时的燃料费以天计算的话,也出现每天从住家往来萨码理诺的一致数字。其中还有人留下盖有萨码理诺支局邮戳的信封呢。」 这可是花了一天的时间的大工程呢,但是也却出现相当的成果。 「其中有两个人还保存了上面有加署名,类似公文的通知。只不过那个署名都不是被害人的名字。也就是说,这个跟被害人有相同『过去』的人,还没有遇害喔。」 至于上面的署名。 「是那达尤拉?特索卡利西先生。」 正是躺在琪雅拉后面的那名悲哀的老人。 「然后我,来到这里。」 「是的。然后,让我看到那个。」 「没错,算你们厉害……」 说着,琪雅拉又往前走。她已经几乎站在房间的中央,也可说就站在两名刑警与背后那名老人的中间。 「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做?」 「这个嘛,我要逮捕妳。总之是用非法侵入的罪名。」 「要用其它罪名逮捕我啊?」 「是的,没错。这么做并不算聪明,但是只要能够逮捕妳,就能保护尤拉氏的安全。要是妳还有下一个杀害的对象,这样也能够防范未然。只能说大局当前,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这时候马纳伽站起来。「请妳跟我们一起走吧。」 他边说边把手伸向旁边的银色琴箱。为了配合他的动作,玛提亚也从琴箱跳下来。 而琪雅拉就是在等这一刻。她像弹起来似地往背后……回头往躺在床上的老人看。 但是…… 「晤!」 声音像是卡在喉咙深处的琪雅拉呆呆站在原地。 因为老人已经不再孤单,大约八名医官像是保护床铺似地将他团团围住。 「看,懂了吧?当时医院的情形也跟现在一样。」马纳伽对回头的琪雅拉说道。「刚来杀害院长的嫌犯并没有听到铃声大作的警报装置,所以逼不得已才把警卫也一起杀死。」 然后趁她正在跟马纳伽「对话」的膊候,大批警官从背后进入房间这件事,她都没有察觉到。 「杀害后藤博士没有在妳的计划之内呢?还是妳打算他延后一点执行呢?还是因为那张收据桩后藤博士发现的关保呢?总而言之,妳都不得不杀了他。」 然后那就是失算的开始。 「结果妳变成我们搜查的对象之一。即便妳赶走护卫的警官,也无法像过去那样做出缜密的准备。」 所以又犯了差错。 「其实久继制药公司在白天会关闭警报装置。妳就是确认这点之后才敢在大白天犯案,因为妳知道那个地方在白天的警戒反而比较薄弱,可是在医院的时候……」 因为自己已经成为搜查的对象,就没有充裕的时间做事先调查。 「妳可能确认过防盗装置,却没有注意到火灾警报器。」 没错。 即使排除瓦里耶的案子,在医院的犯案手法的确跟其它案子不一样. 「只不过这些都是状况证据啦。」马纳伽耸耸肩苦笑。「不过嫌犯的耳朵听不见,却是千真万确的事情。而且妳非法侵入的是那达尤拉氏住的安养院,我们也掌握到那达尤拉氏至少跟几名桩害人有些什么关联。加上妳在这一连串的杀人案中,有两件并没有不在场的证明。」 琪雅拉睑上充满挑衅意味的笑容,头一次消失了。 「只要调查继续进行的话……其实警局那边到现在也还在持续调查呢。只要找到更有效的证据,我就会做该做的事,那也要看该调查的场所查出来的话啦。不过我们这群人都很优秀哦。」 该调查的「场所」,并不是有空间的「场所」。 而是时间方面。也就是二十四年前到十九年前,那中间的五年时间。 琪雅拉直瞪着马纳伽看,甚至可以听到她咬牙切齿的声音。 不过,还是不能手下 留情。 「倒是我先向妳道个歉,在场的全都是精灵警官。虽然不知道妳会用什么方法召唤出什么样的精灵。不过妳最好别以为能突破这些人的包围哟。因为大家都是个中好手。」 如果是像勃来那样的下级精灵,或许能在她召唤出来以前就压制住。如果是上级精灵的话,当然就会自发性地保护契约乐士,但那个时候能奉陪的就只有马纳伽了。 「这表示我.无处可逃了是吗?」 「真的很遗憾。」 「那么,我告诉你。」笑容再次出现在她那张美丽的脸上。「你只有一件事情搞错了哦。」 「是吗?」 「是的。」 琪雅拉,笑了。 用她那美到令人厌烦的脸。 「我,并没有召唤出精累哦。」 下一秒钟,她的模样开始变了。 「吱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呐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处在昏暗空间里的琪雅拉,她的模样伴随着高亢的奇怪「声音」开始扭曲。 整个「咕」地嘭胀起来。 「什么?」 而且是在一瞬间发生的,马纳伽摆出架势因应,玛提亚则躲到他背后。 八名精灵警官的手一起放出精灵雷的光芒。 「等一下!还不要攻击!」 连忙大喊的是马纳伽。但是,他自己的两坐拳头也桩精灵雷青白色的光包围住。 制止攻击是他身为警官的责任。 为了保翠巾民、保护同事、保护自己,还有守护法律,他的职责就是制止剎那间的攻击。 可是,只能说他好心没好报. 「呀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琪雅拉涨成好几倍的……琪雅拉原来的轮廓,忽然间瓦解了。看起来好像在一瞬间溶解了。 虽说是在黑暗中,但是在九名精灵的精灵雷照耀下,像黑影般的黑色团块却在一瞬间失去轮廓,转变成又重又大量的液态物。 而且下一秒钟。 「糟了!」 想不到「那个」逃走了。 而且化成黑色急流之后就垂直往上喷,原以为会「咚」地冲撞天花板,结果却往敞开的窗户笔直流向半空中。 「唔!」 马纳伽随后释放出精灵雷,只可惜太迟了。 笔直横扫过眼前空间的精神能源落雷,撕裂了高级窗帘的手编蕾丝,把左右敞开的窗户一边打得粉碎.还把种在庭院的帕拉姆树的树干挖了个大洞。 但是,逃走的「琪雅拉」却连一点擦伤都没有。 「吱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奇特的「声音」面拖着长长的尾音逐渐远去。 「这下糟了……」 马纳伽喃喃地说道: 「叫医生来!快点!」 但是一名警官的声音却打断了他的话。 5 「真是抱歉呢。」 马纳伽不好意思地抓头。 「别这么说,彼此彼此。」 夏德亚尼回答道。 这里是蓓蕾雅老人赡养院的出入人厅。 服务台窗口跟摆放沙发的大厅,感觉跟医院的候诊室很像。不过角落的布告栏上面还贴了舞会的通知,及慰劳老人而播放的电影海报,总觉得散发着热闹的气氛。 在这样的气氛里,戴着墨镜遗一身西装打扮的夏德亚尼,及他背后的五名制服警官,实在显得很格格不入。 他们是接到马纳伽的请求之后紧急赶来的。 他们全都是精灵警官,夏德亚尼说还动员了交通课跟巡逻课的伙伴呢。 这么仿当然都是为了保护那达尤拉?特索卡利西。 「医院那个案子也多亏马纳伽先生你接手,现在我可是轻松许多呢。」 夏德亚尼说着便隔着墨镜笑了起来,但马纳伽知道其实他正忙到非言语可形容的程度。因为他最近接手不断发生的「连续毁损物品神秘事件」。 从汽车到坑圾桶,所有物品都被非人类行为的奇怪方法毁损。由于没有人受到伤害,所以搜查的优先顺位被设定得较低,但是马纳伽很清楚那个案子要查起来也不轻松呢。 但是百忙之中的夏德亚尼?伊兹?艾罗还是答应马纳伽的请求。 「而且我还欠你一份恩晴呢。」 「那个就别提了!」 站在马纳伽旁边的玛提亚忽然转头。 她看到有个身穿白袍的男性,正从昏暗的走廊小跑步过来。是那达尤拉氏的专属看护人员。 「情况稳定下来了。」 他指的是那达尤拉。琪雅拉逃走后没多久,那达尤扯就病发,是心肌梗塞。 幸亏医生在几分钟之内就赶到并做处理。只是到答应马纳伽请求的夏德亚尼刚抵达的时候才稳定,可见中间花了相当长的时间呢。 不过看护人员过来叫他们了,就表示他已经恢复到可以说话的程度,只不过…… 「不能讲太久喔。」 年轻的看护人员如此叮咛。 回到二楼的单人病房,门口两边各站一个人,病房里还有四名精灵警官固守着。窗外不远处也有两名。 只见身材瘦弱的中年医师正把医疗器具收进皮包并站在床边。 「五分钟是最大极限了。」 擦身而过的医师说了这么一句话, 马纳伽蹑手蹑脚地像在接近刚睡着的小孩床。在那之的已经来到老人枕边的,是玛提亚。 她一到那里,卧病在床的老人便笑容满面地说: 「喔~~好叮爱的刑警小姐。」 「我是鲁谢赛理斯市警察精霞课的马奇雅?玛提亚。」同答他并秀出警察霉章的玛提亚,跟往常一样没有露出丝毫的微笑,不过说话的语气倒是变得温柔许多。「可以问你一些事情吗?」 那达尤拉点点头,床铺也跟着发出微微的咯吱声。从毛毯伸出来的,是他瘦到如皮包骨的手。 玛提亚轻轻拉着他的子。彷佛足临死前的老人跟孙女在一起的画面。 「你在萨码理诺做过什么事情?」只不遇,她的质问依旧毫不留情面。「你们对琪雅拉小姐做了些什么?」 少女的话让老人愁眉苦睑的。但是马纳伽没有漏看他眼神深处的东西。 那不是踌躇。 也不是想保身。 而是后悔跟深深的悲哀。 「那是……」像在喃喃自语的那达尤拉,声音听起来就像在摩擦老旧的皮纸。「那是,一场悲剧……」 发生在二十四年前的悲剧。 二十四年前,那达尤拉?持索卡利西是个神曲学者。不过,是个异己分子。 他提倡的是「神曲单纯化的再构筑」。 而他的理论是只要将神曲单纯化,另一方面让人类的肉体适应神曲的话,神曲就能直接用声音发出。 这理论虽然很有划时代性,但也只到此为止。而他的失败就是在学会发表了这个理论。等待他的,是嘲笑与侮蔑。 到了来年遣接到原木执教的大学解雇他的通知,在这时候出面收留他的,是一名大富豪。 那是非正式的一大计划。 在萨码理诺的设施,那达尤拉跟五名人物见了面。 三名在药理、生体工学,以及生理学等领域的学生,分别被秘密网罗到此。每一个不单是成绩优秀,那种跨越性的理论纵使在学会受到瞩目,但是他们就某种意义而言则被当成提倡奇特异议的人们。 然后,学习机械工学的 学生,则是新进的神曲乐士。 富豪当着连同那达尤拉在内的六个人而前,拿出厚厚一迭的钞票。 令人惊讶的是,他说那些不过是订金而已。然后富豪提出了他的要求。 「就是创造神曲歌手……对吧?」 玛提亚的话让马纳伽感到惊讶,老人则轻轻点着头说: 「没错。但是我们称之为,歌姬……」 被实险者是六名婴儿。或许聚集在此的研究者们都知道那个事实而厌到踌躇。但是他们却没有一个人退出。 到底唱神曲是跟诞生「超人」有关的野心,亦或是纯粹只是科学兴趣,那都不是那达尤拉在意的事情。总之连同他在内的六名研究者开始针对那六名婴儿当做「歌姬」并开始所有的「研究」。 「你们到底做了些什么……」 玛提亚的声音,很生硬。 老人只是虚弱地摇头。 「我们犯了错误……」 但是马纳伽大概想象得出来。 如此一来会创造什么? 六个人依照生理学投以药物,依照生体工学操作机器,为了让肉体发出相当于神曲的「声音」,到底对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仿了什么事呢? 是恶魔的行为。 也就是改造! 「二号跟三号在半年内就死了,一号跟五号没能活过第三年,只有四号跟六号活了下来……」 那达尤拉老人的脸越来越没有血色,连呼吸,也变很紊乱。 但是玛提亚还是毫不心软地继续问. 「可是,这项计划经过五年解散了对吧?」 「没错。啊啊,我想到了……」 某个夏天夜晚发生了那件事。刚满五岁的……不晓得是四号还是六号。 但是她们其中一人得到了神曲。 深夜,在名为宿舍的牢狱里。 「那简直是人间炼狱……」 老人的声音已经到了好不容易才化为语言的状态。他努力动着喉咙,别说是脸,就连手都变成土黄色。 「这是最后一个问题。」 玛提亚的话,既冰冷,又生硬。那个理由,马纳伽比在场的任何人都了解。 恐怕也比玛提亚她本人了解呢. 「霍用你们的富豪,是谁?」 失去水份的嘴唇微微地抖动地回答。已经不成声音的语言,从像是古木裂缝的嘴巴漏出来。 「……拉特……比……」 玛捉亚回头看。 马纳伽点头回应。 足够了。 等到老人动也不动的时候,马纳伽想起刚才医生说的话。 ……五分钟是最大极限喔。 他会错意了。那句话的并不是「在五分钟之内把话说讲完」的意思。 一各医官跑去找医师过来。 回来的医师的把了那达尤拉的脉之后,便拉开毛毯翻开他的睡衣,把听诊器贴在他干瘪的胸口,再用手指撑开他的眼皮,拿笔灯照照眼球,然后确认手表上的时间。 马纳伽吩咐夏德亚尼一些事之后,便解除共计十三名精灵警官的戒备。因为已经没必要了。 正如医师所预告的,那达尤拉?特索卡利西的寿命只有五分撞而已。 6 罗地威是艺术圣地。 这里混杂着高级精品店及高级餐厅,还有建筑物本身就有历史价值的大剧场,跟毫不间断地举行世界级艺术亲个人画展的画廊。大马路上来来往往的大多是高级车辆,只要一停车就有泊车小弟冲上前。 但那些景象也仅限于大街。 从刷洗得亮晶晶的建筑物与建筑物之间,穿过一条狭窄的巷子再往后面进去,就会出现一个截然不同的景象。 狭窄巷道的路面铺设不是龟裂就是剥落、掀起,左右两旁彷佛陕倒过来的建筑物都已经旧到发黄。路旁堆积着脏东西,那里的商店卖的都是仿冒品、膺品及便宜商品。 那里是后巷,说得更直截了当一点,就是「贫民区」。 住在那里的人们,年收入此外头的罗地威大街卖的钥匙圈僩格还要低。 那里的某个角落有一家哈萨雷那旅馆,是一间便宜的旅社。 能够以雷欧劳吉士汉堡套餐的价钱换到一晚的睡眠,也能够洗个澡。 但琪雅拉之所以选择那里,并非安心的关系,是因为不引入注目。 在柜台付好订金并拿到房间钥匙之后,就在磨破的住宿登记簿填上假名。不过坐在柜台后方穿着内衣裤的中年女性,倒是对琪雅拉的长相看也不看一眼。 琪雅拉一进入三楼的房间就立刻在浴缸放水。浴缸的边缘龟裂迢有几处缺角,还有延伸的水管从地板露出来,上面也都生锈,但是她都不在意。 因为没时间在意那些。过去她都可以飞奔回家并冲进浴缸里,但是今天因为勉强变回「人类的形状」,才不得不找个旅馆借住,因为大楼那边一定布满了警方的人手。 琪雅拉两手抓着陶制浴缸的边缘,凝视在摇动的水面。紧身的黑色套装「咻咻」地溶解之后,她整个人是全裸的。 这时候皮肤「啪」地蠕动。在背部、手臂、腿部隆起的疙瘩,不安分地动来劲去。 「等一下……」她咬紧牙关呻吟地说:「我马上就让你们冷却,再等一下。」 然后。 「吱噜噜噜噜噜噜噜!」 细致又白嫩的喉咙深处发出聋音。 她眸子的皮肤像男性的喉结实出来,还用难以置信的速度振动。 「吱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琪雅拉的耳朵听不见,但是感受得到那个振动。 「吱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那一天。 用自由换来桩撕裂,重生的那一天。 从那一天起,她就活在没有「声音」的世界里。 从那一天之后,琪雅拉所有的「声音」部被夺走。 剩下的,只有振动、只剩下自己的喉咙让自己的身体振动的那个振动。 吱噜噜。 吱噜噜。 吱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那是,她的「歌」。 那一天,突然,从她的喉咙冒出来的「灵魂悲鸣」。 在无尽的痛苦中,不自觉冒出来的「心灵惨叫」。 那个声音把从地底被唤醒的人们全部粉碎也全部撕裂,就连琪雅拉本身也是。 然后,她得到自由。 然后,她失去「声音」。 然后.她得到「力量」。 得到用来报复的「力量」。 慢慢注满浴缸的水,倒映出琪雅拉的脸。她映在水面的美丽脸庞,摇动、扭曲、毫不成形。 吱噜噜。 吱噜噜。 吱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第四章 复仇的终点 马奇雅?玛提亚不笑。 马奇雅?玛提亚不说话。 与她初次见面的人,第一个印象都会觉得她是不是心情不好。 然后,会以为她是不是非常怕生。接下来,好不容易才察觉到。 那是她刻意筑起来的墙。但是,察觉到那并不正确的人,极为稀少。 所以看过马奇雅?玛提亚笑容的人,也极为稀少。 「要救她吗?」 少女在副驾驶匣喃喃说道。 「当然,基于职责所在啊。」 在驾驶座的壮汉答道。 匡塔?克鲁格4wd的车内只有汽车空转的微微振动,跟空调装置的声音。 「我能够了解那个人的心情喔。」她指的是琪雅拉。「也了解她想报复的心情……」 根本就追查不到后藤?琪雅拉过去的纪录。 只追到三年前……只到琪雅拉与后藤?瓦里耶认识的时候,就全中断了。 而且以前那些纪录,全都是捏造的。无论是住址、出生地或经历。 他们无法证实她过去念过的学校,连她工作过的许多地方也一样。更重要的是,她娘家的地址根本就不存在。 她是在三年前忽然出现在后藤博士面前。 也许对琪雅拉而言,那是她得到的第一个线索吧。于是一年后她跟后藤博士结婚,然后在接下来的两年效准备。 为了要报仇。 她摸索丈夫的「过去」,把目标一个个,一介个地找出来。而搜寻的痕迹就在那本红色数据夹里。 撤离蓓蕾雅老人赡养院之接,马纳伽跟玛提亚去了一趟琪雅扯住的大楼。琪雅拉也果真没有回家,可是比马纳伽他们先抵达的警官已经团团包围住房间了。 那两本资料夹也摆在琪雅拉的房问里没动过。 然后,他们两个都怔住了。 数据央里并没有芝?尼仙达的名字,倒是记载了他的顾问律师的名字。上面没有久继?巴达姆塔的名字,却有副社长他妻子的名字。虽然没有杮尾?伊基戴斯的名字,却记载了他常去的酒吧店名。 里面的记在都是类似这样的状况。乍看之下跟案情无关的名册,却记载许多跟那些被害人息息相关的人物名称。 好深的怨念。 「那个人……」玛提亚的话,听起来像在细心领会过去一个个的回忆。「跟我一样呢。」 「不一样吧。」 「一样喔。」 「不,玛提亚并没有杀任何人吧?」 「那是因为马纳伽在我身边的关系哟。」 「是吗?」 「就是那样。」 「可是在认识我以前呢?」 「那以前……因为我没有力量啊。」 「现在因为有找在身边,是吗?」 「嗯。」少女回头看自己的搭档。「可是有马纳伽在我身边,所以我就不会杀任何人了。」 但是…… 「我还是觉得不一样。」 「为什么?」 「我不曾对妳说过『不要杀人』这种话哦。」 「是……吗?」 「对,不曾。」 「这样子啊……」 马纳伽也再次把头转向搭档说: 「有阵事情我先声明。我是妳的契约精灵,如果妳下令要我杀人,无论任何人我都会动手的。因为那是契约所定。」 玛提亚眼睛瞪得大大的,那是惊讶的表情。她思考了一下说: 「我知道了。」 接下来少女就没再开口了。 拂晓未明的机场很冷清,广大的停车场只停了寥寥可数的车辆。 两个人就在停在那里正中央的黑色四轮驱动车里面静静等待。 等待天亮。 等待头一班飞机。 等待某个老人。 好久没在餐厅吃饭了,跟瓦里结婚以后就不曾这么做过。 但是说到外食就是上餐馆,不然更穷困一点就是好几个星期都吃快餐。 厌觉好怀念哦。同时还冒出「再回去过那样的生活吧」的念头,如果运气好的话啦。 不过,她并不怀念过去的生活,应该说也不愿回想。因为那是躲在暗巷里,过着偷窃、抢劫的生活。 定到柜台,琪雅拉点了咖啡跟只煎一面的荷包蛋。穿着粉红色制服的女侍一副一大早就对生活感到疲倦的样子。在后头厨房的肥胖中年男子则穿着运动衫并罩着团裙,全身沾满了食用油。 柜台上面的电视槽可能哪里故障了吧,画面是紫色的。反正也没有客人看电视。 只是遥望而已。 也可能故障的不只是画面,迚声音都没出来呢。否则有谁会喜欢看新闻节目啊。 当然,琪雅拉也一样。她有堆积如山该思考的事情。 首先就是,依序解决。没有顺利干掉那达尤拉?符索卡利西。 在医院出的差错固然令人痛恨,但这次的差错却比过去严重。毕竟不是普通的失败,还宣让警方加强戒备。 今后可能会严加戒备吧,而且还是派精灵警官。 改变顺序虽然不是自己的本意,但即使做改变把那达尤拉排到后面,最后还是得干掉他。 因为不那么做的话就无法做结束。 端来的咖啡看起来像泥水,只煎一面的荷包蛋也煎太焦了。 奸怀念的味道,会有这样的味道也早有心理准备。 所以琪雅拉没有发牢骚,跟其它客人一样遥望着电视,把煎太焦的荷包蛋相着那杯泥水吃下肚。 话说回来……瓦里好像也很喜欢吃只煎一面的荷包蛋呢。 可怜的瓦里。照理说你应该还活着的,瓦里。 那是琪雅拉犯的差错。 也许是瓦里耶太过聪明吧。但不管怎么样,一连串的巧合缩短了后藤?瓦里耶的寿命。 契机就在于一张收据。在霍洛黔别墅区租借山庄的时候,虽然在住宿登记簿填的姓名住址都是虚构的,但琪雅拉在付钱的时候,不小心把收据跟着找回的零钱一起放进钱包里。 也可能是因为瓦里出差而太过大意吧。回到家里之后并没有把收据立刻处理掉,反而丢在寝室的垃圾桶里。 接下来的巧合就在琪雅拉洗澡的时候发生了。正准备起床的瓦里耶不小心踢倒垃圾桶。 于是池发现到那张收据,可能是他怀疑妻子不贞吧。 但是在冲进琪雅拉的房间,看到名册资料夹的那一瞬间,他全部明白了。 两把「钥匙」都凑齐了。 可怜的瓦里。要是他的脑筋没那么有条理……至少像一般人的话,还可以多活几天,让他跟自己多温存几次。 自己并不讨厌他。他是个好人。要是他愿意好好谈并体谅我的话,或许退可以饶过他呢。 可是,一切都太迟了。 瓦里死了,是琪雅拉杀的。 啜饮最后一口杯子里的泥水之后,她抬起头来。一张熟悉的睑孔映入眼帘。 虽然画面是紫色的,但是一眼就看得出是谁。 「……骗人……」 她不知不觉从柜台的椅子站起来。坐在隔壁脸上满是胡渣的老人,觉得她给自己造成麻烦似地往这边瞪。 谁理他。 琪雅拉凝视紫色昼而里的主播嘴巴。昨晚才见面的老人的睑,不知为何跟年轻的主播后方合成在一块映在画面上。 是那达尤拉?特索卡利西。 「骗人……」 他死了。 「骗人。」 那达尤拉他。 「骗人……这怎么可能……」 因为心脏病发作。 「骗人、骗人、骗人!」 而且不是死在琪雅拉的手里,是自己死掉的! 「骗人!」 忽然间,她的手被抓住。是隔壁的老人抓的。 「喂,坐下来。找看不到鼋视。」 另一名坐在隔壁喝醉酒脸红咚咚的男人则破口大骂。 「妳一大早就在发疯啊,小姐!」 至于坐在对面看起来像流浪汉的男人,她看不清楚对方在说些什么。 然后他旁边吸毒女脸部扭曲地说些什么,但是她嘴唇歪扭,所以无法看出她在说什么。 因为不想看就把头往后面转,却看到秃头的肌肉男在说些什么。 这时候有人从后面轻轻撞了她一下。回头一看是女服务生,然后说了些什么。 一名很胖的男子从厨房探头看,愁眉苦脸地说些什么。 琪雅拉周遭所有人都盯着她看,嘴巴不知说些什么。 他们面貌扭曲。 口沫横飞。 嘲笑她. 破口大骂。 大声尖叫。 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好几张脸围在琪雅拉的四周扭曲变形,扭曲的脸将她团团围住。 那达尤拉死了。丢下琪雅拉自己死了。 再也碰不到他。 再也无法撕裂他。 无法杀他。 无法杀他。 没办法报仇了! 「呀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琪雅拉的喉咙发出「声音」。 2 托尔巴斯国际机场的入境迎客人厅人烟稀少,一大半都是机场职员。国际线的柜台只看到几名利用的乘客,看不到什么来接机的人。 因为第一班是包机。所以就算是航班时刻的显示板,也不会显示那班飞机的抵达时间。而马纳伽跟玛提亚之所以在这里,当然是动用警察权力调查出来的结果。 通往入境迎客人厅的手扶梯前方站着两个人。 他们站了大约三十分钟,最后终于有许多脚步声从手扶梯上方传来。 是缓慢但众多的脚步声,每一步听起来都很有分量。 下楼的是四名男子。每一个都长得又高又壮。虽然不像马纳伽那样,但都长得很高,肩膀也很宽。 他们以奇怪的位置站在够宽的手扶梯上。正中央站一个,往上隔一段的两端各站一个,接着再空一段,然段再往上一段的中央站一个……就这样。 奇怪的是,他们全都穿一样的服装。也就是黑色西装加墨镜。仔细看的话,连推剪得短短的发型也一样。 然后,还有一个共通点,他们手上都提着金属制的手提包。 四个人的手提包都一样大,款式也相同。而且就像单人乐团,还盖上大小不一的封套。 而且跟马纳伽的琴箱有异曲同工的构造。 当这四名男子一起下楼的时候,马纳伽便走上前。 「那个,不好意思。」 但是,那四个人依旧保持手扶梯那个「阵容」,连步调都没有减慢,笔直地往前走。 这时候马纳伽挡住他们的去路,并且秀出譬察手册。 「我是鲁谢市警的马纳伽。」 他能说的仅到于此。因为正面中央的男子伸手把马纳伽用力往后推。 看到马纳伽没站稳,玛提亚跳着往后退。手也同时滑进黑色斗蓬下方,但是壮汉用手制止她。 男子们的步调沉稳,但看起来不像在赶时间。于是马纳伽再次绕到他们正前方。 这次他两脚张开到与肩同宽,像个矗立不动金刚力士。 走在前面的男子,以及左右、后面的男子都停了下来。跟黑色大衣的刑警形成正面对峙的情况。 「收拾他!」 说这句话的不是那四个人,是沙哑又干的第五个人的声音。 正面的男子听从那句话做出反应,穿着黑色皮鞋的右脚,对准马纳伽的腹部阳下去。他没有做任何预备动作,但那一脚非常神速。 不过那一脚眼看就要命中目标,但是却停住了。马纳伽的大手用翻倒吧台的气势抓住他的脚踝。 「拜托饶了我吧。」马纳伽露出笑容,不过是苦笑。并且露出整排跟大姆指差不多大的白牙。「我可没有欺负弱者的嗜奸唷。」 他边说边抓着男子的脚踝,然后直接往旁边一甩。 结果「轰」地一声,正面的男子以水平的姿戳飞到半空中。缎炼过的庞大肉体用力撞上沙发,那声音连机场职员都转头往这边看。 「原来如此。」沙哑又干的声音说道。「你是精灵啊?」 因为少了正面的护卫,终于让他看到声音的主人。原来那四名男子围着那名人物保护他。 他是个头矮小的男人,不,不光是个子矮而已。 而且还瘦到皮包骨的样子。身上虽然穿着高级西装,但宽松得像是借来的。 加上他顶上几乎没什么头发,简直像个活生生在动的木乃伊。 他的腰虽然没有老到挺不直,但是没有手上那根乌木杖的话,似乎行动就不方便。而且眼睛还狠狠发出异样的光芒。 他的眼神散发出明显的厌恶感,大概是自己心理作用吧。 「区区一个精灵找我有什么事?」 看来那不是心理作用呢。马纳伽拼命抓着头苦笑,然后开口说: 「芝?尼仙达、久继?巴达姆塔、杮尾?伊基戴斯、纪田?欧索瓦鲁……」 听着一个个述说出来的名字,老人的长眉动了一下。 「还有后藤?瓦里耶博士跟牟田?库特瓦尔卡院长。他们,你全都认识吧?」 对方没有回答。 「啊~~对了对了,我忘了。还有那逵尤拉?特索卡利西先生在昨晚也去世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小鬼?」老人狠狠瞪着他。「你怀疑我是嫌疑犯?」 「不不不,怎么会呢。」马纳伽耸着肩说道。「不,是有别的事情找你。你还不知道吗?」 「不知道。」 「哎呀?我以为光是听到这七个人的名字,如果是能够立刻联想到『嫌疑犯』的人,应该就知道我们的来意呢。」 那句话及令人震惊的事情让老人的表情变了,因为他扬起一边的嘴角。 他在笑。 「原来如此,失败了。」 「是的,说溜嘴了呢。」 然后,老人移动他的视线。像足响应他似的,终于定上前的,是玛提亚。 「我是鲁谢赛理斯市警察精灵课的马奇雅?玛提亚警部。」 「是吗?」老人像在估价物品似地从头到脚不断打量玛提亚。「妳是乐士吗?」 「是的。」 「在哪里学成的?就我看来,是托尔巴斯吗?」 「不,我是自学的。」 「这样子啊。」 老人伸出满是皱纹的手。玛提亚也从短斗蓬伸出手跟他握手。 「可以占用你一点时间吗,克拉符?罗比阿特卿?」 「这没问题。」 克拉特卿对着右边的黑衣护卫喊了一声「喂」。 「帮我在机场饭店订个房间,并且通知克扯克莫说我会晚一个小时到。」 男子回答完正准备转身离开。 「等一下!」克拉特又叫住他。「还有,式田可以回家吃自己了。」 这个叫「式田」的,是克拉特的秘书。 马纳伽就是从他那里问出克拉符?罗此阿符的住处。 「就这样,去吧。」 「是。」 男子离去的方向是前往紧邻机场的高级饭店的方向。 「那么,我们走吧。」 正开始要走的时候,被打到沙发上的男人一面哀叫地站起来。 克拉特?罗比阿特回过头说: 「你也回去吃目己吧。」 知道有人打架而冲过来的机场譬卫,一看到克拉特便连忙敬礼让小路来。 有一个人称「奇迹的大富豪」的男人。 而那个人就是克拉特?罗比阿特。据说他的财富主要是透过制造单人乐团的厂商?克拉特工业累积的。表面看起来,的确是那样。 他旗下工业的成绩固然很卓越,但是本人同时在私底下,也是个争议性不断的人物。或许「就算他争议性不断也有源源不绝的支持者」的说法才是实情。 据说他一面走私毒品及禁止输入的机械零件等商品,但另一方面又捐大笔金钱给神曲公社跟神曲教育机关。纵使他强行收购企业而恶名昭彰,但又因为开发副时代的小型单人乐团而远近驰名。他就是这样子的人物。 不,应该说……他曾经是这样子的人物。 因为今年春天,克拉特工业交然解散了。 他把手上的权利及资产全都卖出,事实上是让它失效。那个新闻不仅传遍全世界,还在经济界激起些许涟漪呢。 后来他的公司就从社会的表面舞台消声匿迹。 但是除非是对社会情势毫不关心,否则他称得上是众所周知的人物。 所以马纳伽从那达尤拉临死前说的片断词句,就立刻知道他指的是谁。 克拉特?罗比阿特。 奇迹的大富豪。 「然后呢?」老人开口说话。「你想部什么?」 这里是托尔巴斯国际机场饭店的蜜月套房,当然位于最顶楼。 这让马纳伽想起不久前在后藤家看到的客厅,烕觉很像是把那个房间整个切下来嵌在这家饭店里呢。 两名刑警隔着颇有年代的桌子,坐在颇有年代的方脚椅上与老人面对面。 黑衣护卫减少为三人,一名站在客厅的窗边,一名在门旁边,剩下的那一个就站在克拉特老人的正后方。 「如果是我能回答的范围之内,我会回答的。」 听到对方这么说,玛提亚回头看马纳伽。那个动作坐在隔壁的他摆出几乎往上看的姿势。 看到搭档点头回应,少女把头转回而对老人说。 「那么,我要问了。」 说话很流利,但声音生硬。那是她以「警官」身分表态时,做出厚重武装的声音。 「请你详细说明二十四年前的五年间,你对称之为『六号』的幼童做过的行为。」 克拉特「喔——」地瞪大眼睛。 接下来喉咙深处发出「咯咯」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是在笑。 「这从哪儿听来的?」 「很抱歉我不能说。」 「我大概想象得到,应该是瞻小鬼那达尤拉吧。」 「这我不能回答。」 「那么。」老人的眼睛瞇得紧紧的,或者这是他的本性吧。「我也无法回答呢。」 「是实验对吧?」 「不晓得耶。」 「针对复数的幼童,在他们刚生下不久的阶段就进行药学方面或外科方面的改造,想把他们改造成能够独自唱出神曲的肉体对吧?」 「不记得了。」 「早期有四个人不幸死亡,剩余两名的其中之一在五岁的时候,成功『发出』神曲的『音律』,对吧?」 「妳在说什么啊?」 老人笑了起来,像在戏弄人的嗤笑。 但是,他的眼神并没有笑,而且正面盯着黑衣少女看。 「然后,那个人,逃走了。」 老人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绷紧嗤笑的嘴角,盯着少女看而已。 「逃走的那个人,也就是,你口中的『六号』那个人物。」 玛提亚说的已经不是质问。 而是断定。 「她在逃亡的时候破坏了设施.我猜那并不是刻意破坏的,而且当时另一个人……也就是你们称之为『四号』的幼童也牺牲了。」 也就是说。 「你们在那个时候不得不放弃『研究』。」 「有葸思。」克拉特一而这么说,嘴角的最后一丝笑容也跟着消失。「接下来呢?」 玛提亚轻轻摇着头说: 「我不知道。但唯一证实的是,她活了下来。或者是她的『神曲』救了自己一命吧。后来她长大成人,然后结婚。」 对象是后藤?瓦里耶. 「她知道后藤博士过去曾是害自己变成实验品的众多人之一。她是明知道这件事而刻意接近他,并跟他结婚。然后她在两年的婚姻生活里慢慢收集情报。」 马纳伽猜测她的第一条线索,可能就是成为外交官的芝?尼仙达。撇开克拉特,他是所有关系人之中最有名望的人物, 其实马纳伽往回追芝外交官的经历时,发现他有一段神秘的五年。于是从那着眼调查认识当时芝的人,结果进而连接上久继社长跟纪山乐士。 当然琪雅拉应该没有警官那么精准的搜查能力。但是反过来说的话,很可能就是为了调查那些事情而花费两年的时间。 「这样子啊。」 「人类只要活着就会留下『痕迹』。只要循着那个『痕迹』,迟早能找到『过去』的。即使想切割掉,『过去』都不会消失的。如果对帐的时候跟『现在』无法符合的话,那么『过去』迟早会反扑而来的。」 马纳伽并拢双膝。 「克拉特?罗比阿特先生。」 并且挺直背脊。 「你是最后一个目标。她一定会来杀你的。」 那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你究竟对她做过什么,她那个并不是神曲,而且搞得她连人类都做不成。你到底做了什么事,害她变成那样子?」 克拉特?罗比阿特直盯着玛提亚看,但是并没有回答她。 他轻轻举起一只手,是举给那三名护卫看的。 「请你们回去吧。」 那三个人立刻做出动作。一名负责关门,原本在窗边的那个人立刻站在两名刑警的旁边。 看着玛提亚依赖的眼神,马纳伽点点头但很快地站了起来。 「其实啊。」马纳伽用又粗又低沉,像闷在肚子里发出来的声音说道。「别看我这个样子,我可是很想当个认真的警官。所以,不管你是多混帐的王八蛋。我都得保护你的。」 接着,用他粗壮的臂膀抱起玛提亚。他安分地走到门前,不过又停住脚步。 「啊啊,对了对了,我忘了一件事情。」用宽阔的背对着那些人。「她曾经,从包括我在内的九名精灵警官面前顺利逃走喔。」 背对那名老人,跟三名护卫。 「我知道你并不喜欢精灵,不过她如果想来找你报仇,届时你可能需要准备好几百名护卫呢。」 马纳伽来到走廊之后,用背对的方式把门静静关上。 3 琪雅拉呆呆望着自己的脸,漆黑的玻璃窗映照出熟悉的侧睑。 瓦里很喜欢这张侧脸。 每次并肩走在一起的时候,一起看电视的时候,在床上互道晚安的时候,都会偷看琪雅拉的侧脸而露出幸福的笑容。 但是琪雅拉并不喜欢。因为会让她想起在那个狭小的白色房间,一 直像这样坐在窗边,盯着自己映在漆黑玻璃窗的侧脸看的那段时期。 那是小时候的事情,是被称为『六号』的时候。 那时候幼小的肉体,得日复一日地不断忍受加诸在上面的痛苦与不舒服感。 能够谈话的对象只有四号而已,不过四号也不是朋友。 因为只要其中哪一个先会唱歌,那么另一个就派不上用场了。 这是她们俩都知道的事情。 结果先唱歌的琪雅拉……不,是六号。 但是得到的响应却是一股黑色急流。地板因此塌陷,墙壁倒塌,然后四号粉身碎骨。 六号也是。 她用歌声代替悲鸣. 她用歌声代替呜咽。 然后,也得到了回报。 所以她,现在,才得以在这里。 列车穿过了隧道。这时候琪雅拉映在车窗的侧脸消失不见,窗外是一整片田园风景。只见宽阔的农耕区后方的席拉托巴山越来越远。 铁轨缓缓弯曲,离索尔帖山越来越近,聋过田园地带之后就朝席诺札克前进。 搞不好警察已经先在那里等了。 不过琪雅拉没有一丝踌躇,只管从前方继续走。 而且她非杀不可,杀死最后那一个人。 黑色的凯鲁塞拉?贝尔兹在高速公路上往席诺札克前进。 他们应该早就发现到马纳伽紧跟在后的叫轮驱动车。纵使没有想办法甩掉他们,但也不表示允许警方的跟踪。 因为对方知道他们无法做比跟踪更进一步的事情。 即便是警方,就法律上来说也不能未经本人的同意强行护卫。如果那么做的话就会被控告侵犯人权。 「因为我们是警官。」 马纳伽喃喃说道。 「并不是正义的使者。」 在副驾驶座的玛提亚答道。 警官不是英雄,只是普通的公务员。 他们保护人们的财产,甚至是生命安全,那不过职责所在而已。 但是,却尽最大的力量来完成那些职务。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黑色高级车往左侧车道移动,因为离出口不远了。 前方就是席诸札克站。那里是梅顿线、帖欧瓦线、还有帝铁赛加西纳线,甚至是跨越国界的国际线都延伸至此的中枢车站。 克拉特?罗比阿特预定在这里搭乘十点二十七分临时发车的快车前往哈匹利卡。当然这也是从式田秘书那里问来的情报。 马纳伽询问「怎么不搭飞机呢?」,式田苦笑地回答。 那个国家现在正因为情势不稳定正下令管制中。 马纳伽心想,那还跑去那种国家? 到底有什么事呢? 而且克拉特今天早上,才刚从跟哈匹利卡处于冷战状态的奇达利欧回来呢。 「马纳伽。」看来玛提亚也在想同样的事呢。「我在想,那个传闻会不会是真的啊?」 「妳说那个老爷爷吗?」 「嗯。」 那是跟克拉特?罗比阿特有关的傅闻之中,最荒诞不经的。 但是,回想那达尤拉临死前说的那些内容,又一口气增加其可信度。 那达尤拉说过,聚集的研究者连同自己在内是六个人。 可是遭到杀害的.加上心脏衰竭死亡的那达尤拉自己在内的话,是七个人。 没错,还少一个人。 少的那一个,就是芝?尼仙达。那个外交官. 如果联想到那里,那么原本荒诞不经的他阴就会带点真实性。 也就是说,他们打算把神曲作为军事用途。 当然历史上也记载过神曲曾被当做军事用途的事实。可是那终究是为了提供帮助人类的精灵兵。换句话说,是被当成士兵用的补给物资。 但是根据传闻的说法,克拉特?罗比阿特想开发的,并不是那样。 譬如说,让敌方的精灵兵陷入错乱状态的侵蚀乐曲。 譬如说,强迫精灵战斗的控制乐曲。 譬如说,夺走精灵的力量甚至削减他们生命的逆神曲。 就是这些。 而且附带一提的是,据说克拉特正把那些神曲,当做但丁的乐谱原型开发。因此传闻一下子又变成没有根据的妄想。 不过另一方面也有增加这个传闻可信度的事实,那就是发生在六十年前的神曲爆发事故。 在克拉特?罗比阿特尚未从上一任的克拉特?瓦鲁亚帖那里继承社长这个位子以前,他主导的计划小组曾经发生过一件大惨剧。 那个详细过程充满了谜题,还有很多部分都没有对外公开。但唯独协助实验的精灵突然陷入失控状态这件事是确切无误的。 然后令人想不到的是,克拉特的妻子及女儿,还有女婿部死亡了。 「他是不是还怀恨在心啊?」 「好像是的样子呢。」 据说克拉特卿从此以后憎恨精灵,并且开始倾注全力想控制他们。 当然,这只是传闻。但是现在亲眼看到这个老人在两个绝没有友好关系的国家往来,不禁让人联想那未必只是传闻。 凯鲁塞拉?贝尔兹一下高速公路就直接绕到车站前的闹区。 不久就逐渐看到前方建筑物后面的大型车站大楼。 而车内就在这个时候响起「沙沙」的电子噪音。 下车到了月台的琪雅拉环颤四周。 话说回来,这还是结婚以来头一次搭电车呢。琪雅拉平常都是坐在开车的瓦里芳边,因为出门时他总是会一起出门。 席诺札克站是梅尼斯大约一半的铁路都集中在此的中枢车站。 它占地广大,东西向偏长的车站大楼里有超过二百的承租商店。而东边的高层大楼则是帝铁饭店。 每天有十几万的人们在这个小站下车,通过这个车站,从这个车站启程。 月台的天花板很高,据说复杂的拱形钢筋是出白菜著名建筑设计师之手。就连支撑天花板的柱子都有以奏世神话为主题的雕刻,果然称得上足神曲之都?托尔巴斯的入口呢。 浮现在琪雅拉嘴唇的,是嘲笑。 然后她开始穿过人潮的缝隙,为了做最复一战。 马纳伽把黑色凹轮驱动车挤进车站的停车场。 「然后呢?琪雅拉呢?」 他这在接收无线电。是警察的无线电,而且还连续傅来两份报告。 持续着「沙沙」的干扰声,回答的是负责内勤的女性声音。 「行踪不明。虽然在周边搜索过,但目前还没逮捕到也没掌握到行踪。」 「知道了。」 「报告完毕。」 「什么?」 说话的是玛提亚。 「不妙,事情曝光了。」 克拉特?罗比阿特的行动,被琪雅拉发现了。 几乎在马纳伽与玛提亚在机场跟克拉特卿交涉的同时,据说疑似后藤?琪雅拉的人物出现在克拉特的豪宅里。 听到她说「虽然没有事先预约,但只要说是六号他就知道」这句话,于是式田?尼菲克希斯便出面接待。他是克拉特卿的秘书。 式田带琪雅拉到会客室。当时他还不知道自己被解雇这件事,不过也永远失去知道这个事实的机会。 因为他遭到杀害。设置在豪宅里的几十台监视录像器。都没有捕捉到离开会客室的琪雅拉的影像。 「她会,来吗?」 「一定会来的。」 从匡塔?克鲁格4wd停车的位置,马纳伽看不见克拉特的车子 。 但是看得见的位置又没有停车位。 「我们走吧。」 可是正准备下车的两人却遇见一名出乎意料的人物。 是护卫克拉符特黑衣男子之一。 「刑譬先生。」 他那听起来像喃喃自语的声音,开始像大声叫骂之后而口气粗暴。 「可以请你不要再纠缠不清了吗?我的雇主是个极端讨厌个人隐私遭到侵害的人。」 「这个嘛,虽然你这么说,可是啊……」马纳伽边说话边抓头,但另一只手则提着大琴箱。「我刚刚接到总部传来的联络,说企图杀害你雇主的人物好像正往这边来呢。」 「这你不用担心,保护雇主是我们的工作。」另一方面,黑友男子的手也提着银色的手提包。「请你离开。」 「这个嘛,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但我的工作也是保护一般市民呢。既然嫌犯追杀的人物跟其它乘客搭了同一班列车,我是不可能坐视不管。」 「我先跟你声明一件事情。」 「什么事?」 「我雇主有吩咐,如果你不肯乖乖听话,大可放手把你打倒没关系。」 「对警官施暴不太好哟。」 「我雇主说那个责任他会找。」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就没办法了呢。」 先回答的虽然是马纳伽,但是黑衣男子的行动却很快。他举到胸前的手提包在剎那间变形。 它仲长轴颈,从琴头弹出来的金属零件一面往琴身滑动一面张开六根弦。琴身甚至更加变形并伸出颤音装置,还展开三个音箱。 是单人乐团!不过是从未见过的类型。 本来单人乐团是由背在背后的主体跟显示各种档案的系统、扩大音量的音箱,以及输入演奏的装置,也就是主控制乐器所构成的。 而眼叫这名男子抱在怀里的,怎么看都像是吉他。 但是,没有主体。取而代之的,是音箱从吉他本身展开,从琴颈跟琴身伸出来的金属杆则是显示装置。所有系统都装置在主控制乐器的内部。 当黑衣男子拨动六根琴弦,那声音便靠装置在内部的增音器放大,响彻整座停车场。 「哎呀,是新机种啊?」马纳伽话才刚说出口,「喔!」 男子前方发出像雷鸣一样的轰声,跟着有个巨体实体化。 是精灵,身高比超过二公尺半的马纳伽遗要高出两个头,至于宽度也是加倍。 「你叫我吗?」 他「喝」地喊出憾动大气的声音,让待在停车场的人们一起转头看,然后吓得后退。 连玛提亚也「咻」地躲到马纳伽背后。 出现的精灵是葛巴里枝族,而且跟马纳伽一样是弗马奴比克。但是他的模样是令人惊讶的威容。 杀气腾腾的眼睛在他光溜溜的秃头下方放出磷光。上半身是裸露的,身上的肌肉块则是粗到连手指都数得出上面一根根的筋,然后手臂跟胸部都有古代仪式用花纹的刺青,而随便缠在腰际的布也右相同的花纹。 光握拳就发出「咯吱」声的拳头,比马纳伽的头还要。是连「壮流」这名词都不足以形容的壮汉。他背部四只像太阳发出耀眼光芒的翅膀,正洋洋得意地弯曲。 「我乃是!」挺胸的气势毫不输给背后的翅膀,受召唤而来的精灵大喊。「古隆?德鲁克?加尔坦卡斯!应召唤……」 他朗朗念出自己的名字。 「嗨!」不过马纳伽打断了他的话。「你在这里做什么?」 「什么?」 自称是古隆的精灵,眼睛像是终于想起什么似地,低头看眼前这名身穿黑色大衣的男子。 忽然问,杀气从他的眼神消失。 「你、你是……」 不,不只是杀气消失,而且用别种情绪代替。 「不会吧,怎么可能……」 那情绪是,惊讶。 然后是,畏惧。 古隆像是脸上挨了一拳似地,回头看背后的黑衣男子。 「喂,真的假的!你对这个人做了什么?」 这下子惊慌的是黑衣男,他目瞪口呆地抬头看自己的契约精灵。嘴巴张得大大的。 「难不成,你要我对付这个人?」 「没、没错……」 「开什么玩笑!」他的语气几乎是半惨叫。「你知不知道啊?他是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耶!我跟你都会被他宰了的!」 「啊啊,别误会。」马纳伽像要帮忙调停地举起一只手并苦笑地说:「我不会那么做的啦。呃——那个,我只是希望通过这里而已。」 「不行!」黑衣男子大喊。「阻上那家伙!打倒他!」 语气很明显地惊慌失措。 这也难怪。 神曲乐士与精灵的契约是神圣的。乐士赋予精灵神曲,精灵则效忠乐上做为回报。不管乐士下什么样的命令,精灵部必须服从。而不管在什么样的场合,乐士也必须响应精灵的要求演奏神曲,那就是双方的契约,精灵是不可能违背乐士的命令。不是不会,而是不可能。 没错。 就本来的规定是那样。 但还是有例外。 当精灵判断服从命令会导致神曲乐士有生命危险,那样的情况他就会违背命令。 如今出现在马纳伽跟玛提亚眼前的状况,就是那样。 「我不能答应你。」 古隆那么说。 黑衣男子似乎也好不容易明白他的意思,古隆对他隔着墨镜那欲言又止的表情点头响应。 「没错。」然后又转身面对马纳伽。「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我觉得你太高估我了呢~~」 听到这句话,古隆「嘻」地笑了。想不到会是一张和蔼可亲的笑容。 「找有听说你跟乐士订了契约,原来是那一位小妹抹啊?」 「是的。」 玛提亚从马纳伽的大衣后面采出头来。只有露脸而已。 「妳好,小妹妹。我叫古隆?德鲁克?加尔坦卡斯,是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的旧识。」 「我是马奇雅?玛提亚。」 「妳好,马奇雅……」话才说到一半,古隆突然露出愁眉不展的表情。然后说:「是吗?原来妳是这么回事吧?」 接着又露出笑容。 那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下一秒钟,古隆的巨人身影就无声无息地消失。 黑衣男子并没有阻止打声招呼后就从自己前面走过的两名刑警。 甚至连叫住他们都没有,只是忤在原地口送他们。 他收起从刚才就展开的单人乐团。然后开始考虑要找下一个职业。 4 帖岗线是连结托尔巴斯跟哈匹利卡的国际铁路。 其中的闪电号是只要二十一个小时就能连结托尔巴斯的席诺扎克跟哈匹利卡的诺莫隆的超级特快车。 途中除了在国境的车站停车约三十分钟之外,就直达不靠站。乘客限定一三零零人,再加上三十二名的机组人员,然后以二百七十公里的最高时速行驶。 跟着两名护卫坐进最后一节车厢的克拉特?罗比阿特,心情终于变好了。 这节车厢就一般的说法,并不是客车车厢。是特别设计的,也就是所谓的「王公贵族列车」。 内部装潢跟器具都统一是充满古式豪宅格的设计。绒毯跟壁纸散布着深藏青色及黄色小花的图案,而支柱跟天花板以植物为主题的雕刻虽然贴了金箔,但是典雅的色调倒是充满了品味。 至于地板用螺栓固定的圆桌及扶手很深的椅 子那是木制的,窗帘足质料很厚的天鹅绒。只要是有鉴赏眼光的古董商,应该会估上单位是几十万的价格吧。 撇开房间是既深又细长,而且窗户很多这些部分不说,那里的确是很气派的起居室。 而尽头就是列车的尾巴。那里有一整面大型的瞭望南,正下方是有点弯曲的皮沙发。 克拉特?罗比阿特背对着暸望窗坐在沙发上。 他「呼」地叹气,应该是上了年纪的关系吧。 其实他对接下来将近二十一小时的旅程,一点都不感兴趣。不过,向来呼风唤雨的克拉特卿当然具有动摇一国内政的力量。 既然飞机停飞,这跟搭车移动比起来要轻松许多,所以这一班是临时列车。 这班十点二十七分前往诺莫隆的列车是为了克拉特?罗比阿特而行驶的。 至于其它的普通乘客,不过是追加搭载的而已。 因此,即使列车时刻会大幅度紊乱或改变。帝铁总裁藏云?德利达希欧雷也不惜为了克拉特而延后一小时发车。 「席加拉。」 他把一名黑友男子叫过来。另一名应让是站在门后,也就是车厢连结器那个位置。 「是!」 「伊加特呢?」 「还没回来。」 「叫他回去吃自己。」 「是!」 「然后,帮我送葡萄酒过来。我要西尼亚鲁?罗佩罗斯。」 「是!」 克拉特像在驱虫似地挥手叫他离开,叫席加拉的男子敬个礼之后就退下。当他转身离开房间的时候,车身突然晃动一下,接着从地板下方传来「喀」的振动。 窗外的月台开始慢慢往旁边掠过。 他确认怀表上的时刻。的确是准时发车。 过了二十一个小时之后,列车就会抵逵哈匹利卡。 他派的人早就在那里等着,然后再等个两小时就预定缔结契约。 老人心想「或许……」。 有必要稍微显示一下「实力」呢。 或者说「打广告」会比较贴切呢。不管怎怎么,那国家的人虽然不像托尔巴斯的家伙那样,但还是有点把精灵视为神圣之物。 但是克拉特?罗比阿特不一样。他知道精灵只是「生物」。 只不过他们的样子跟人类不一样而已。 他知道那件事。 只有他,知道那件事。所以才能够体会。而他六十年的岁月也全都花在那上面。 就从妻子跟女儿,还有女婿都被精灵杀死的那一天起。 此时有敲门声响超。以席加拉的连度来说,回来得也太快了。这样子的话,应该是在门外守卫的泰克吧。 「什么事?」 他一回应,门就慢慢打开了。探出头的,并不是戴墨镜的护卫。 「抱歉打扰了。」 是一张像是用岩石粗略刻出来的脸。 是马纳伽。 「对不起,我们不请自来。」 他边说边走进来人。后跟着一名黑衣少女,然后看得到在少女后面的泰克?库瓦里盖正仰躺在连结器前面动也不动。 「把门关上,我不想看到难看的画面。」 「是,那当然。」 壮汉边回答边把手绕到后面把门关上,然后直接走向他。无论他怎么缩背,还是得小心头别去撞到天花板。 马纳伽来到克拉特?罗比阿特的前面便停下脚步。 「你也真不死心呢。」 老人只能够抬头看他,因此他看得到马纳伽的脸后方天花板。 「是啊,没错。毕竟这是我的工作呢。」 回答的壮汉满睑苦笑。 「那就随便你吧,到那边找个位子乖乖坐着吧。」 他打算屈服了,不过…… 「不,我希望你能够下车。」 「什么?」 「嫌犯查出这班列车了。因此她铁定会往这里来的。」 「是谁走漏消息,是式田吗?」 「是的,应该是他。」 「那我炒他鱿鱼是对的。」 「不,在那之前他就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 壮汉刑警说「是被嫌犯杀害的」。 「但问题是,在接到他被杀害的通知以前,我们还接到其它刑案的通知。」 是发生在今天早上,而且是清晨。 「罗地威的后街某家餐厅发生刑案,是凶杀案。」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客人及员工,共计十三名遭到杀害,都死于相同的手法。虽然不晓得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赚犯在那里杀了十三个人之后就到你家去,从秘书的口中得知你的行踪之后就把他给杀了。」 「她疯了。」 「我无法苟同那种说法,但是我同意对方可能没有做理论性思考这一点。但眼前比较重要的是,对方已经掌握你所在处这个事实。」 接马纳伽的话说下去的,是玛提亚。 「我们是来劝告你的,请你立刻离开这班列车。」 「它已经开动了。」 「只要你同意的话,接下来的事我们会想办法的。」 克拉特心想「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就算他们已经断定,但是就法律层面来说还存在「可能性」的问题。在这个阶段,他们还无法强制保护克拉特。 「换句话说,你们还没确认嫌犯是否上了这班列车对吧?」 「已经确认了。」壮汉又补充地说:「跳上来之后就先确认了。从第一节车厢到这里,她并不在乘客之中。」 这样的话,答案当然只有一个。 「抱歉,我拒绝下车。警部。」 少女在剎那间浮现出谴责的眼神。 「届时危险的不只有你一个人,其它乘客也会有危险的。」 克拉特直接用嘲笑响应这句话。 纵使钡街是堂堂的警部,但终究还是个小孩子呢。 「她应该没有上车吧?」 「是的,目前为止。」 「那么,她要怎么袭击找呢?妳该不会想跟我说,她是用跑的在后面追吧?」 「她会追上来的。」少女的表情毫无改变。「她……也就是你口中说的『六号』的少女,已经不是人类了。」 「我听不懂妳在说什么。」 「那家伙……」这次说话的是马纳伽。「你的意思是『不认识什么六号』呢?或者听不懂『她不是人类』这个部分?」 「都听不懂。」 这当然有一半是骗人的。 其实马纳伽也心知肚明,所以他只针对后半部做说明。 「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呢,她的肉体的确产生突变了。」 这怎么可能? 针对被实验者所处置的部位是发声器官跟语言中枢,还有听觉器官而已。怎么肉体会发生突变呢? 「真叫人无法相信呢。」 「是吗?」 马纳伽边说边举起粗壮的臂膀。 「那么我再请教一下……其实从刚才我就很在意了。」他手臂举得几乎呈水平的高度,前方的食指正往暸望窗的另一头指。「你觉得那个,是什么呢?」 「什么?」 听他这么说的克抗特在沙发上扭转身子,从瞭望窗看背后的景象。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铁轨。混凝土制的枕木渐渐从视野下方出现,然后往后方远离。 车速相当快。 铁道两侧看得见沿线的房屋,那一带好 像是住宅区。 然后再往后看,是托尔巴斯的街道。耸立的大楼之所以看起来像是静静往右侧滑走,是铁路正微微过弯的关系。 「看得见吗?」 老人回答马纳伽「看得见」。 他第一个联想到的是猫。 铁路上有一只猫正往这边跑过来。 牠伸直身子往前方飞奔。前肢着地的同时身体也缩起来并把后肢拉起。不断地伸直、缩起、伸直、缩起,跃动的全身以波动的方式冲过来。 当他正觉得「不对」的下一秒钟。 那物体很大。 而且太大了。 跟铁轨的宽度比较的话,那个大小并不是猫的体型。从正面看虽然无法正确判断,不过全长应该有一公尺半,甚至是更大。 而且踢着枕木奔驰的并不是肢体。 是有如黑色液体还会流动的不明物体. 前肢不是用踏出的方式,而是把黏液往前方喷出去。后肢不是用拉起的,而是黏液吸住似的。 全身不是呈波动状,而是像抖动的软件蠕动那样移动。而且是用难以置信的速度紧追不舍。 「那是,什么……」 真是个愚蠢的问题。 那张脸很面熟。 没错,而且「那个」遗有脸。以猛烈的速度弹跳且蠕动的黑色「物体」,它的正中央有张人类的脸! 「怎么可能?」 是女的。 有着一头黑发。 非常美丽。 「六号……」 紧咬牙根的克拉特嘴巴吐出了这句话。他所认识的是五岁时的六号。 但是,没有错,那是……六号的脸。 眼神跟她交会了。 纵使距离有五十公尺远,但还是确认双方的眼神的确交会了。 就在那一瞬间,女子瞪大眼睛并把嘴巴张得大大的。 「看来对方也发现到你了呢。」马纳伽的声音像闷在肚子里发出来。「原本希望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以前请你下车的。」 忽然问,六号跳了起来。她消失在视野的正上方,完全不见踪影。 但众人不由得抬头看的天花板却发出「咚」的声音。 5 对马纳伽来说,「牺牲小我」这句话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鬼扯。 至少马纳伽在他「人生」中所看到的,那些嘴巴说「牺牲小我」的人实际上都不曾舍身保护别人过,一次都没有。会说这种话的人总是自己逃之夭夭,要是判断逃不了的话就把别人也一起拖下水。 所以他当了警官。牺牲小找是鬼扯的事情,但完成职务从是自己的义务。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好不容易搞清楚状况的克拉特?罗比阿特从沙发站起来。 他视线盯着天花板四处张望,截至刚才那副气焰高涨的态度已经完全消失。 但是,已经太迟了。 因为敌人已经逼近到正上方。 「玛提亚!」 追着「嘎滋!嘎滋!」移动的生硬声音,马纳伽的视线再次移到天花扳。 「支持固然重要,但还是优先顾及市民的安全哟!」 「知道了!」 娇小的警部往四周看了—下,应该是在摸索撤退路线跟撤退场所吧。 「嗯。」 「好极了。那么,开始吧!」 说完,马纳伽便把手中的银色琴箱摔在地板上。 那是利用了旧单人乐团的外观,但实际上并不是单人乐团。内部没有增音器也没有均压器,甚至连主控制乐器都没有装设。 里面塞的,都是武器。 接着打开直立摆放的琴箱上头的关关。照理说这时候应该要展开扬声器的,但是从开口部分垂直飞出来的,是两把黑色钢铁。 是枪。 装填两连弹仓的枪把,内装安定器的重型枪管、有棱有角的枪身呈对比的圆形机关部后端,是栓式枪机。 而且尺寸是普通大型手枪的一倍,体型一股的人类大概连要握稳都办不到吧。 那么庞大的两挺巨枪,被装置在琴箱里的弹簧射到半空中。 马纳伽的两手在空中接住它们。他凭着足以把风劈开的气势,右手「呼」地把枪指着天花板。枪声有如爆炸声。 贴在天花板的真实木板爆裂,里而的金属装满向四面八方裂开还住后面翻起。披轰开的是约拳头一股大的洞。 天花板另一头有声音急急忙忙地移动。 声音像坚同的爪子咬进金属里「嘎滋嘎滋嘎滋」地响,那就是「脚步声」。 马纳伽追着那个声音一枪,又一枪,再一枪地射击。 但是「脚步声」没有停止。 「你到底瞄准哪里打啊!」 老人大声嚷嚷的。 「闭嘴。」 出声制止的是玛提亚。 「我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一点也没错. 马纳伽瞄准的目标从天花板后方到前端……从行进方向到后面……在声音还没发出以前就追在她后面连续发射。拳头般大的洞有如z字形地弯弯曲曲,但确实无误地从另一头开到这边来。 最后一枪几乎是在在正上方,因为马纳伽的身高、手臂的长度跟枪的尺寸,逼得他只能弯着手肘把枪口抵在天花板上开枪。 「呀啊!」 洞口的另一端传来奇怪的声音,然后「咚」一声,好像是什么撞击的声音。 这是从背后传来的。马纳伽跟玛提亚,还有老人都回头看。 然后,亲眼目击到。 隔着厚厚的强化玻璃,看到她的踪影。 后藤?琪雅拉,那个称之为六号的女人。 囚为被马纳伽的连射逼到最后无处可逃,于是整个人贴在暸望窗上。 「……天哪!」 发出惊叫的是大富豪。 琪雅拉虽然是人类,但已失去人类的模样。 她眼睛瞪得大到让人无法置,嘴巴也张得大大的。两手贴在玻璃窗上,身上没有穿衣服。她是全裸的,丰满的乳房贴在玻璃窗上。 但是,看起来一点都不煸情。 皮肤颜色则变化得令人眼花撩乱。出现黑的、红的、绿的、蓝的斑马条纹并逐渐扩散、渲染、扭转再消失,然后又在其它地方出现。简直像是色素细胞活性化的头足类动物。 而且她的表皮,她的皮肤还会擅自蠕动。 才想说她的皮肤膨胀、凹陷、产生成条的红肿现象四处移动,之后又变成平的。紧接着又在其它地方出现巨大的隆起物又凹陷。 这时候马纳伽往前一站。 像是交换位置似的。 「到这边!」 少女抓着老人的手绕到壮汉的后面。就在什么东西发出「咯吱」的摩擦声时。 「这是怎么回事……」 马衲伽咬牙切齿地说道,那是令人无法置信的光景。 全裸的琪雅拉,皮肤发出不断闪烁的奇特色彩,然后穿过玻璃窗往他们这边靠近。 她依旧保持倒立的状态,首先是头部穿透玻璃窗,再来是肩膀,然后是胸部。 厚厚的强化玻璃简直像水面一般。 实在是不可能出现的景象。如果是精灵的话,当然是可以穿透物质,但是琪稚拉是人类啊。 贯穿到腰部的时候,琪雅拉的身体突然扭转,还在玻璃窗另一头的脚在膝盖对着车厢里面的情况了,上半身已经贴在地板上。 不过真正离谱的,是在后面。 当琪雅拉的脚脱离瞭望窗.落在正下方的沙发那一瞬间,她全身的轮廓是歪七摄八的。 「嗯!」 马纳伽发出惊叹。 那跟他在赡养院看到的情景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现在是大白天,而且车内有照得通亮的灯。因此,全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她那奇怪的模样,全部看到了。 琪雅拉的肉体逐渐崩塌。应该不能说是崩塌,而是慢慢瓦解。 正想说「她全身出现龟裂状态」的下一秒节,那些裂掉的碎片一个个变成圆形,各自膨胀,一个人体转变成无数侗小生物。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精灵与其它生物的差异,只有一个.就在于是否拥有肉体而已。 然后,视其性格及等级再分类成各种枝族并各自进化。 但是,正如同拥有肉体的生物也有被进化排除的「种」那样,精灵同样也存在着被进化排除的「枝族」。 他们没有明确的意志,不会复杂化也不会大型化,甚至没有机会被命名,在没有人注意的情况下只是忙碌碌地默默「存在」下来。 那就是琪雅拉的肉体的真面目。 是群体。 就一般的意义来说,是称不上精灵的原始精灵群。 琪雅拉这个人类的肉体正是那些群体所构成的。 每一只应该是二公分左右的大小吧。几乎是呈球状,是轮廊像雾或毛球般不清楚的团块。纵使物质化也没有明确的形状。 甚至连翅膀也没有。 但无可否认的是,那是没有肉体的能源体……也就是精灵。 他们不一样的地方是色彩。有黑色的、白色的、黄色、红、蓝、绿……各式各样颜色的团块互相交缠、纠结、重迭、分开,变成一大群之后开始蠕动。 这就是琪雅拉之所以能够入侵各种场所的理由。 即使是能够在瞬闲移转空间或穿透物体的精灵,也不可能让没有生命的物体移动。而且,就算内脏及血液能在剎那间从生物的体内抽出来,也不可能让肉体本身移动。 但是如果。 如果那个肉体是精灵的一部分。 如果是跟物质化的精灵融合的肉体呢…… 如今那个答案,正呈现在眼前。 那个群体,几乎定同锥形的黑色堆积物,那座照色小山的顶端有一张人睑。 是熟悉的美平睑孔。 「找到你了……」是琪雅拉的脸。「你是最后一个。」 她的视线从马纳伽的旁边穿过,直盯着他背后。也就是克拉特?罗比阿特。 「是六号啊……」 老人喃喃说道。至于那个问题的答复。 「没错。」是让人背脊冻结的笑容。「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哦!」 不过她这句话。 「吱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重迭着其它「声音」,是高亢又奇特的声音。 不一会儿,保持圆锥状的蠕动堆秘物像急流似地卷起旋涡。 ……是「歌」。 马纳伽终于明白了,因为这是「神曲」! 这就是「歌姬」的「歌」! 马纳伽也了解后藤?瓦里耶他论文的真正意义。 所谓的简化神曲,就是把神曲「纯化」。 神曲并不一定需要「音乐」。如果适当的「声音」用适当的「组合」构成适当的「旋律」,就会产生神曲的作用。不,为了跟精灵产生「共振」,甚至不需要「声音」! 而发生在琪雅拉身上的,就是这个。 十九年前,当她从萨码理诺的「设施」逃出来的时候,她的肉髓的确还没有受到伤害。 或者应该说,已经损坏到用「受到伤害」这句话都不足以形容的程度。因为已经产生足以让建筑物倒塌的「某种状况」。 就变成这样,然后她「唱」了。 在一无所知,只想活下去的情况下,年幼的琪雅拉只是拼命地「唱」。 然后像地虫般的不知名原始精灵,朝那首「神曲」聚集。 只是为了贪图神曲。 最后变成怪物的琪雅拉,声音充满诅咒的怨念。 「我什么都不知道。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是你们的玩具。你们喂我吃苦涩的叶,打很痛的针,把器具插进身体凡是有洞的地方、饱受你们的玩弄。可是,我一直不知道那是反常的事情。」 根本是地狱。 「你们从我这里……从我们身上夺走一切,还装做什么那不知道。夺走我们的一切还一副对我们仁至义尽的样子。」 她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活在地狱里。 「等我逃出来得知世界的存在时,已经来不及了。我不再是人类了……」 是吗,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个,并不是报复,而是一项仪式。 为了终结地狱的……! 「所以我……」琪雅拉说道。「要杀了你!」 「琪雅拉小姐。」 回应的是马纳伽。他把枪插进长裤的皮带,然后张开双手说: 「我不会讲我能体会妳的心情这种话。不过,我不能让妳杀他。」 玛雅拉目光锐利地移动眼珠,看着马纳伽的那双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我不能因为妳是被害人就让妳转为加害人的立场。」 嘴巴虽然这么说,但是马纳伽心里很明白。 这句话很虚假。 不过,他是警官司。 「琪雅拉小姐,我们要逮捕妳。要是拒捕的话就违反精灵法第二条?第二项,妳的所有权利将就此失效。我说的话妳应该听得懂意思吧?」 「吱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慢慢化成黑色团块的琪雅扯整个膨胀起来。 她站起来了。有如旋涡滚滚往上卷,无数蠕动的群体顶端有一张熟悉的脸,正朝这边往下看。散发着疯狂的眼神。 「老实说我真的不想这种话.我真巴不得让妳……」马纳伽边说边用姆指指自己身后的老人。 「……把这个王八蛋给杀了.可是,我毕竞是个警官。不能对违反法纪的报复行为视若无睹。」 琪雅拉没有反应,她只是盯着马纳伽看。 「如果妳真想报仇的话,可以诉求法律途径。我也可以帮妳介绍优秀的律师。那不是为了减轻妳的罪行,而是让应该受到惩罚的人接受法律的制裁。我说的话妳应该听得懂吧?」 她听得懂。这点他非常确信。 「妳所杀害的人们,全都被当成被害人埋葬于地下。世上的人们都不知道他们犯下的罪行,这样妳也无所谓吗?」 「吱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如果妳现在杀了这个王八蛋,那一切就到此结束。最后还是没有人知道这家伙对妳干过什么事,而他还会被当成可怜的被害人看待。没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这样妳也无所谓吗?」 「喂!你在胡说什么……」 在背后没把话话完的克拉特老头之所以「唔」地呻吟,大概是挨了玛提亚一个拐子吧。 「琪雅拉小姐!」马纳伽继续说道。「妳把的罪将会被当成罪行留下来,但是以妳的情况,我觉得现在是赎罪的最佳时机!」 他露出笑容说: 「放心.只要妳愿意跟我们一起走,我不会让妳戴手铐的。」 这是真心话。并不是无意义,而是他不认为有那个必要。 琪雅拉闭上眼睛。 当她再次张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变回马纳伽热悉的 「那个琪雅拉」的脸。 她露出带有淡淡悲哀的笑容,琪雅拉点头答庆他。 不……应该说是她正准备点头。 就在那个时候,忽然阎有喧嚣的吉他声「嚓哩嚓哩」地弹奏。 那不是普通的演奏。借着扬声器增幅的那些音律,烙印了单纯音乐里所没有的演奏者的「心」。. 是神曲! 整个人像弹起来似的马纳伽连忙回头看,他气得牙痒痒的。 只见特别车厢的门被打开,另一名黑衣男子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展开了吉他型的单人乐团。 剎那间,扭曲大气的精灵出现了。是无数只勃来。 但马纳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那个模样和蔼可视的勃来消失了。 因为他们是黑色的,而巳还歪七扔八。 他们不是呈光球的模样,而是像黑霸般的可怕团块。原本应该是娇小可爱的「眼」则闪闪发亮,而且翅膀扭曲变形,还十分尖锐。 是突变种。 精灵会因为接受的神曲而受到如此大的影响! 无数的黑色勃来像横刮的大雨「轰」地蜂拥而至。化为急流的群体,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琪雅拉。勃来群体弯弯曲曲地避开玛提亚跟克拉特,还有马纳伽,直扑向琪雅拉。 简直像是袭击猎物的食人鱼群。 「呀啦啊啊啊啊啊!」 琪雅拉的身体被黑色勃来吞噬。 「怎么会这样!」 马纳伽掏出腰际的枪并且开枪。 50口径的子弹轰碎吉他的琴颈。六根弦一起弹开,演奏终于停止了。 但是…… 「呀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黑色勃来并没有停止攻击。心想是不是该用精灵雷把勃来轰开的马纳伽,正准备往前走。忽然间…… 「呀!」 勃来群发出小狗披踩到尾巴的惨叫声之后就往四面八方散去。 不,应该说是被弹开。 被弹开的勃来还没撞到四面的墙壁就先在半空中一一消灭。彷佛是受到什么强烈的「打击」,导致能源体的构造遭到破坏。那就是精灵的「死亡」。 「吱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琪雅拉的模样再次开始产生变化。 无数的精灵群像在组合她美丽的肢体似地重叠在一块,一次次地结合再结合。可是现在,出现在眼前的却是奇怪的异形。 「这是怎么回事……」 这才是,连续杀人事件的「真凶」。 美丽女性的脸蛋正下方形成巨大的肌肉块,乍看之下很像人类的大胸肌,可是肌肉的块数跟厚度都远超过正常人类。况且从两侧伸出来的手臂,并不是一对。 而是左右各四只,一共是八只,每双手臂都异常粗到让人以为她是健美先生。 不光是那样,每只手臂的前端有三根粗手指.跟几乎一样粗且弯曲的鸟爪。 但是真正让人讶异的,并不是那些事,而是她胸部以下是空的。 她是浮在半空中。 「琪雅拉小姐……」 令人讨献的模样。 「妳……」 好悲哀的模样。 「吱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变成异形的琪雅拉一面唱着有如尖叫的「歌」,一面往前冲。 「住手啊!」 马纳伽冲到前面阻止她。他对着肌肉块伸出双手,一副准备把她摔出来的样子,那是准备展开激战的架势。 「闪开!」琪雅拉大喊人叫的脸贴近马纳伽正前方。「让我杀了他!」 使出浑身的力量想把她推回去的马纳伽,双脚在绒毯上滑行,不过是往后方滑动。 构成异形的无名精灵,每一只的存在都微不足道。但是他们聚成群体并结合,而且还接受「歌」的支持。 「啊!」 马纳伽不由得大叫。 因为一股高热从他触碰的对方手掌直接傅过来。让诺札姆卡斯鲁大学附设医院的警报启动的神秘二五零度的高温,就是这个。因为接受神曲支持的无数精灵聚集为群体,导致散发的热量变成好几倍。 「琪雅拉小姐!」 马纳伽一面被往后推一面大叫。 「吱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请妳自首吧!否则我,就算把妳打倒也要阻止妳!」 对方,没有响应。只是用憎恶且发狂的双眼盯着马纳伽看。 马纳伽闭上眼睛。然后…… 「玛提亚!」 「嗯。」 还没回答就走到前面的玛提亚,手里握着银色的小东西——是民谣口琴。 少女的两手像是怜惜也像是拥抱地裹住银色的乐器。 然后,她吹奏的音乐。 那是舒适术懒的蓝调乐曲。 是沉静、哀伤的蓝调乐曲。 她吹奏的蓝调音乐足以让无赖窝在洒吧角落紧咬着牙根,忍住不放声大哭,但是又无法掩饰抽泣到动个不停的肩膀。 马纳伽一面使尽浑身力址把琪雅拉往后推,但是一回闭上眼睛听那个音乐。 那是神曲。 玛提亚的神曲演奏不需要单人乐团,因为她是天才。 马纳伽的背后有翅膀展开。 左边背后二只,右边一只。 三只翅膀并没有发光。像一条长围巾纽纽在半空中飘动的翅膀,比黑夜还要漆黑。 壮汉闭上的眼皮开始流泪,一道黑色的泪水从他右边的眼皮滑下。 马纳伽一面睁开眼睛。 「我先跟你声明哦。」一面对他说话的对象,也就是呆若木鸡站在背后的老人跟他的护卫。「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你们!」 睁开眼睛的马纳伽,他的右眼起了变化。 「因为我现在,恨不得放开这只手呢。」 已经变成眼白消失不见,有如洞穴般地整片漆黑。 从那只眼睛流下来的黑色眼泪在他脸颊形成一道黑线。 「玛提亚!」 玛提亚一面吹奏民谣口琴,一面轻轻点头回应那像是闷在肚子里发出来的声音。 然后马纳伽把右手往后扯。 握紧拳头。 往变成异形的琪雅拉狠狠揍下去。 6 十九年前。 在五岁的时候, 那一天,从早上就很闷热。 即使到了晚上.气温也没有下降。 她跟四号一起被丢进去的房间里没有空调设备。 不,是什么也没有。 有的只是规定收看时间的电视机,跟只摆教科书的小书架,还有两张床跟无遮蔽的厕所。所以,温度很热。并不是天气热的关系.是室内的温度很高。 因为太难过,所以中间醒了好几次。 肉体的痛苦早已习旧了,但是痛楚是还有办法忍受。 不过,就是无法习惯做恶梦,经过又痛,又热,做恶梦,呻吟的过程。 然后突然……真的是很突然就发出声音。从喉嘴深处发出了过去不曾接触过的声音。 吱噜噜。 吱噜噜噜噜。 吱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然后「那些孩子」从地板出现了。 他们穿过厚厚的水泥地板.一起、无数地、大量出现。 眼看着房间已经被「那些孩子」淹没。 软禁两人好几年的门,因为不 终章 车子慢慢停靠在路肩。因为天色渐暗的关系,马纳伽驾驶的四轮驱动车的大灯刚好从旁边照着站在事务所前面的三个人。 当时双胞胎少女正一起拉下铁门。至于把手到脸的前面撑住刺眼的光芒,还气呼呼往马纳伽那个方向回头看的,是所长拓植?尤芬丽。 马纳伽拉好手煞车之后就把大灯关掉,再慢慢地下车。 「哎呀,不好意思。」 他一边说话一边走过去,对方好不容易认出走过来的人是谁。 「原来是马纳伽啊?」 站在苦笑的尤芬丽后面的金发与银发的少女向他鞠躬敬礼。 「咦?玛提亚呢?」 听到这句话的马纳伽苦笑地指着车上。 尤芬丽往黑色四轮驱动车的车窗看,耸耸肩之后又慢慢地走回来。在副驾驶座的玛提亚正在睡觉。 「她好像很累的样子呢。」 压低声音说完之后,尤芬丽的表情突然愁眉苦睑的。 「什么,怎么了吗?怎么觉得你一副很凄惨的样子?」 她抬头看马纳伽,不过马纳伽明白她这句话的含意不是指他的外表。的确正如她所说的,他现在感到身心俱疲。 「需要帮忙吗?」 「啊啊,不是的。我是照约定来向妳报告的。」 「约定?」 像鹦鹉学人话地重复他的话之后,她似乎也想起来了。 「喔,那个啊。那就是解决啰?」 「是的,没错。就是上次找妳商量的事件啦。」 然后马纳伽开始述说事件的来龙去脉。 当然他并没有全部说出来。他隐瞒相关人士的真实姓名,还有相关地点也是。至于列车的事,明天新闻应该也会报导,不过搭乘那班列车的某知名人物他也没有提。 关于那个人物的违法行为,当然也没有提。所以发生在琪雅拉身上的事情,他也都没有说。 小时候披卷入犯罪行为的女陆,为了报复而借用精灵的力量犯下连缆杀人的案件……马纳伽只跟她说这个结局而已。 不过尤芬丽似乎也了解大致上的情形。她没有特别插嘴发问,只是听他独自讲完三分钟左右的故事之后说了一声「嗯」。 「那么嫌犯,后来死掉了?」 「是的,没错。」 「真是遗憾呢。」她指的不是逮捕失败这件事。「要是好好照程序定就好了……」 如果知道该照程序办的对象是克拉特?罗此阿特,恐怕她也会说同样的话呢。 因为那么做才是对的。 可是…… 「尤芬丽小姐,我啊,做了这个工作之后常常有一种想法。精灵对人类而言,会不会是『危险的邻居』呢?」 「这话是什么意思?」 「啊,没有啦。我没别的意思。」思考了一会儿,马纳伽又继续说:「我是觉得自己没资格说这些啦,不过精灵对人类的『心』或是『灵魂』或是『精神』都很敏感,这也是并非每个人都能成为神曲乐士的理由。」 「没错。」 「而且精灵也没有人类口中的『死』。所以就算想法有些部分跟人类很像,但还是不一样哟。」 「没错,这个我知道。」 「只要是契约者的希望,就算是坏事也要若无其事地帮忙呢。」 这也表示,很可能做出人类无法办到的犯罪行为。 「啊啊.我终于明白你的意思。」 尤芬丽点头回应。 「因为对精灵来说,契约者的话是绝对的呢。」 「就是这个.所以我偶尔会有或许精灵不应该跟人类扯上关系的想法哟。」 鼻子发出「嗯~~」之后,尤芬丽突然一举飞过来。 稳稳「咚」地命中马纳伽厚实的腹肌。 「你这个大叔在讲些什么啊?」 她露出笑容说道,然后「嘻」地笑着说。 「讲一件开心的事给你听听吧,马纳伽。」 接着转过身之后便拉起其中一名双胞胎的手。 把她拉过来并推到前面。银发的这个,记得是叫普利妮来着。 「尤吉莉?普利妮希卡,她在我这里打工。」 「对,没错。」 这时候又重新介绍她给自己认识,马纳伽搞不懂这到底有什么意思,但是尤芬丽下一个问题又更让人雾煞煞了。 「那么你猜,这孩子是人类呢?还是精灵呢?」 「咦?」 「哪个?」 有别于尤芬丽洋洋得意的笑容,普利妮希卡反而很难为情,不知所措地搓手呢。 「妳说,这个女孩吗?」 「没错。」 「这个嘛……」 正准备回答「人类」的马纳伽犹豫了。 他觉得无法如此断定。因为他微微感受到她有跟自己一样是精灵的「味道」,或者说是「感觉」。 就在追溯那个奇妙的感觉时,马纳伽忽然想起来。那是自己热悉的感觉。 难不成? 「懂了没?」 「呃!我是觉得不太可能啦,不过……是一半一半?」 「不傀是古代精灵,猜对了。」 尤芬丽又「嘻」地笑。 「这孩子啊,是一半人类一半精灵呢。」 这孩子?跟琪雅拉一样? 当事人普利妮点头响应,仿佛被公开「这孩子交了男朋友」似地难为情。 「是真的。」 这么肯定说的,是金发的贝尔莎。这对双胞胎姐妹不知不觉站在一起,还把普利妮的手勾到自己手上。 「普利妮在小时候曾经差点死掉,是一位精灵牺牲自己救了她呢。」 她露出骄傲的笑脸。 「也有那样的关系哦,马纳伽。」 啊,对喔。 原来如此。 「我懂了。」 马纳伽一笑,露出整排跟大姆指差不多大的白牙。 「懂了吗?」 「懂了,非常谢谢妳。」 自己没有对尤芬丽说琪雅拉跟精灵结合这件事。 但是她公开的秘密,却是普利妮跟精灵结合的秘密。 只要认真思考人类与精霞的关系,最后就是那样的结果。 既然这样,琪雅拉跟普利妮的差异,应该就透露出人类跟精灵所选择的路吧? 她们俩的差异,是什么呢?其实道理很简单。 琪雅拉为了延续活下去而利用精灵。不管理由是什么,事实就是那样。 但是跟普利妮,还有救了她一命的精灵不一样。 「马纳伽。」 他一回头,拉下副驾驶座车窗的玛提亚探头出来。 「我肚子饿了~~」 话一说完发现拓植事务所的三个人也在场,羞得脸变红咚咚的。 尤芬丽对她「嗨!」地挥手。 「我说马纳伽,你等一下有打算要仿什么吗?」 「啊?喔,没有。顶多是回署里写报告吧。」 「那件事如果往后延两个小时再做,会给你造成不方便吗?」 「不,不会怎么样哟。」 原本心情到刚才都遗很沉重。 不过现在,却变轻松子。 因为「懂了」。 「那么。」 尤芬丽嘻嘻地笑着. 「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呢?」 听到这句话,马纳伽回头往车上看。玛提亚虽然缩到车窗后而,却轻轻地点头表示赞同。 「好啊,一 起吃个饭吧。」 「喂喂喂,这样的话,要不要找佛隆前辈呢?」 金发的贝尔莎说道,她的手还勾着普利妮希卡。 「好啊,打个电话给他。还有,也打电话问问看蓝伯特吧。」 双胞胎异口同声发出优美的声音说「是」之后,就往人行道旁的公用电话跑去。 目送她们离开的尤芬丽喃喃地说: 「她们都是好女孩对吧?」 「是啊。」 「不过啊,也吃了不少苦呢。」 是尤芬丽?还是她们? 应该双方都有吧。不同性质的人只要扯上关系,本来就会这样。 「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请说。」 「马纳伽是相当久远的古代精灵对吧?」 「是的,没错。」 「上次那个,你知道的,就是妮乌蕾奇娜的案例,你觉得算异常吗?」 「妳是指人类跟精灵的……那个意思是吗?」 「是的。」 「虽然很少听说……」 他思考一下,彷佛答案从一开始就存在。 「应该,有吧。」 「嗯。」尤芬丽点着头说:「我也那么认为喔。」 后来双胞胎回来了,大家全挤进马纳伽的车子。 至于克拉特?罗比阿特,则在两个月后因为其它案子遭到逮捕。 后记 喝呀!这次献给各位的是「神曲暗黑」第二弹。 这次来聊聊幕后花絮吧。 透过许多作家在共同的世界设定里展开独立故事的「shareworld」这种状况,无法避免的问题就是「错综复杂的设定」。 只要一个不小心,作品之问就会产生矛盾,因此千万大意不得。 这时候这套「神曲奏界」系列作品便采用了有点奇陆的系统。那就是「神曲奏界校阅」。也就是设置一名专门人物,把所有系列作品的初稿到最终稿全都看过一遍,然后找出互相矛盾的地方并且指正。 那个人就是新人作家,日高真红。 而且口高还制作统一所有作品里的设定「神曲奏界辞典」。那个档案量到现在已经庞大到超过两册文库版了呢。 因此「神曲奏界」系列作品就是基于那么缜密的设计而成立的。 不不不,我是否能够活用那套设计就另当别论了。 然后说到花絮,绝对不能忘记这个人。 也就是负责插画的bunbun老师。 令人惊讶的是,老师几乎只花一次的时间,就把所有角色照我所想象的全都设计出来。当然也是有角色重新设计过,但是那种情况也是我稍微点一下,他就照我想象的重昼出来。 不只是剧中的角色。像这次的封面插画等等,拜见草图时的我随口说「这要是下雨的情景,好像比较有趣呢」,他就接受我的意见并完成这么棒的图。我对老师画的玛提亚可是很萌呢。 就这样,在许多人的协助之下,这次又顺利把斩作品呈现在各位的眼前。 下一部作品也请大家拭目以待。 嘻嘻。 喝呀!这次献给各位的是「神曲暗黑」第二弹。 这次来聊聊幕后花絮吧。 透过许多作家在共同的世界设定里展开独立故事的「shareworld」这种状况,无法避免的问题就是「错综复杂的设定」。 只要一个不小心,作品之问就会产生矛盾,因此千万大意不得。 这时候这套「神曲奏界」系列作品便采用了有点奇陆的系统。那就是「神曲奏界校阅」。也就是设置一名专门人物,把所有系列作品的初稿到最终稿全都看过一遍,然后找出互相矛盾的地方并且指正。 那个人就是新人作家,日高真红。 而且口高还制作统一所有作品里的设定「神曲奏界辞典」。那个档案量到现在已经庞大到超过两册文库版了呢。 因此「神曲奏界」系列作品就是基于那么缜密的设计而成立的。 不不不,我是否能够活用那套设计就另当别论了。 然后说到花絮,绝对不能忘记这个人。 也就是负责插画的bunbun老师。 令人惊讶的是,老师几乎只花一次的时间,就把所有角色照我所想象的全都设计出来。当然也是有角色重新设计过,但是那种情况也是我稍微点一下,他就照我想象的重昼出来。 不只是剧中的角色。像这次的封面插画等等,拜见草图时的我随口说「这要是下雨的情景,好像比较有趣呢」,他就接受我的意见并完成这么棒的图。我对老师画的玛提亚可是很萌呢。 就这样,在许多人的协助之下,这次又顺利把斩作品呈现在各位的眼前。 下一部作品也请大家拭目以待。 嘻嘻。 喝呀!这次献给各位的是「神曲暗黑」第二弹。 这次来聊聊幕后花絮吧。 透过许多作家在共同的世界设定里展开独立故事的「shareworld」这种状况,无法避免的问题就是「错综复杂的设定」。 只要一个不小心,作品之问就会产生矛盾,因此千万大意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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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在许多人的协助之下,这次又顺利把斩作品呈现在各位的眼前。 下一部作品也请大家拭目以待。 嘻嘻。 序章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用备用钥匙开门的女人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 她之所以没穿平时的高跟鞋而改换橡胶底的平底鞋,就是为了不发出脚步声。 就连战术灯的镜片都换成红色的滤光镜。只要小心不让它往窗户的方向照射,从外头应该是看不到里面的。 寒冷的空气还冻结了她吐出来的气。 此时浮现在暗淡红色光圈之中的,是熟悉的办公室景象。 但是,这房间的主人已经不在了。 因为他已经死了。 她心想,「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只要能够断绝女人之间的缘份,就算要忍耐也无所谓。 但是,工作就另当别论了。 那个小丫头竟然妄想得到我所在的位子。如果工作只是因为那种理由就被抢走,那我说什么都不服气。自己绝对无法容许把自己的才能拿来跟一个毫无才能的小丫头的大腿摆在天秤上比较。 绝对,不容许! 所以,他死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报应。 没错,是天经地义的事。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女人投射出红色光圈并走近办公桌,再从廉价运动外套的口袋里拿出手帕。 只要擦一擦就好。 如此一来就结束了。 或许手帕的纤维会因此残留,但反正都准备连那条手帕一起带出去处理掉,所以没什么问题。 自己也是为此而刻意打扮得有些脏兮兮过来的。 没错,没有任何问题。 因为这是一项精心安排过的计画。 这里面的确有些许过失,但是也把那么愚蠢的刑警要得团团转。 不过,就那样而已。 如果照那个男人的说法,就像在舔拭从酒桶的小缝隙流出来的酒那样。那家伙甚至连撬开酒桶的力量都没有了。 她的嘴唇露出笑容。 靠著滤光镜的照明窥视桌子底下。 然後用手帕把桌面擦过。 ……结束了。 如此一来,所有证据都湮灭了。 女人美丽的嘴唇发出满意的叹息。 但是灯光亮起来也是在那个时候。 「你好……」 她的心脏像被揪住似的。 是那个声音。那个像是闷在肚子里发出来,既低沉又粗犷的声音! 「你果然跑来了呢,多田·柯莉叶小姐。」 血色从回头看的柯莉叶脸颊逐渐消失。 「怎么会……」 不可能。 这家伙不应该在这里的。 「你跟踪我……?」 一没有;怎么可能呢,我不会做那么没礼貌的事情哟。」 夸张地摊开双手的男子,身高足足有二公尺半。 而且他不只是个头高而已。胸膛也厚实,肩膀也宽,手臂也很粗。他身上的白衬衫,以及搭在上面的外套跟大衣都很紧绷,不禁令人怀疑要是他动作过於激烈,很可能会把它们撑破呢。 至於他衬衫的领子之所以敞开,连领带也没有系,应该不是他衣著迈遢的关系吧。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市面上并没有贩卖符合他那个粗脖子的领带吧。 马纳伽—是那个男人的名字。 因为本名超长的关系,结果柯莉叶到现在还记不住他的全名。但是那样称呼他就够了。 马纳伽警部补。 ……是敌人! 「我们一直在这里恭候你大驾光临,因为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会来这里的。」 「骗人……」 「我没有骗你。」 在他乱翘的头发下方那张像岩石粗略刻出来的脸,则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不过说来说去,做出这个断定的并不是我,而是我的的搭档。」 搭档? 那家伙,就坐在马纳伽旁边……那只银色大行李箱的上面。 这一位是货真价实的小孩子。 她的确是到了托尔巴斯法律里所规定成年的年龄。就算刻意不去注意她娇小的个子,她怎么说都还是个「孩子」。 她是个少女。有著一头黑色长发,黑色眼睛。就连她常披在身上的黑色短斗蓬及其下摆露出来的连身洋装,都是漆黑的。 她从头到脚的黑色打扮跟白皙肌肤相互辉映之下,简直像一张活动的黑白照片。 玛提亚警部。 她年纪轻轻就担任这个职位。 「老实说,我们早就采集过这房间里的指纹。」 少女站在继续说话的壮汉旁边,从她的浏海缝隙直盯著柯莉叶看。让柯莉叶觉得自己像是裸著身体被人凝视,感到有些无地自容。 「就实际上来说,这里有多得像山那么高的指纹。而且是多到不像话,不光是五个或十个人的。而是混杂了好几十个人的指纹,连哪个是谁的指纹都辨别不出来。」 「那么……」 「没错。我们也找到好几个疑似你的指纹,可是并无法锁定那是在什么时候遗留下来的。最重要的是,它们的状态并无法确定是否就是你的指纹呢。」 这下子终於明白。 原来自己上当了。 「一点也没错……」 马纳伽刑警留著胡渣的脸颊露出微微的苦笑。但可能是自己神经过敏吧,总觉得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寂寞。 「但是问题并不在指纹哦。只不过,说明天会进行监识这句话是我在说谎,如果你要怪罪的话,那我也没办法呢。」 没错。 自己就是听他那么说才过来,来到这个案发现场。 「不过真正的问题是,你听了我的说法之後,为什么还在今天晚上跑来这里呢?」 关於这一点。那还用说吗? 因为自己知道案发现场有残留指纹啊。 「你知道吗?这个社长室,『应该』不是命案现场,任谁都那么认为。知道这里是真正案发现场的,只有遭到凶手利用而成为共犯的勃来,跟凶手自己而已。」 听到这句话的柯莉叶露出了笑容。 那是自我嘲笑的笑容。 「於是,你就跟那位小姐在这里守株待兔,是吗?」 「是的,一点也没错。」 壮汉露出得意的笑容,但他不是因为自己占上风而故意耀武扬威。察觉到那个理由的柯莉叶叹了口气。 让这男人感到自豪的,是他的搭档。也就是身旁那名娇小的少女。 「我只是想吓吓他哟。」这句话一说出口,柯莉叶感到非常讶异。「我压根就没想要杀他。」 原以为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那么说,但是那些话却不断脱口而出。 「早知道只要让他明白我的想法就好了……」 但是却煞不住车。 「我曾爱过他的。」 「思,我知道。」 壮汉眯著眼睛说道。 彷佛怀抱著第一个孙子的老人。 一世上没有任何人会把犯罪当做目的。都是为了守护爱情或信赖或骄傲等重要事物,才犯下那些错误的。」 那低沉又了亮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 「这口吻好像是在说:『世上并没有坏人』呢。」 「没错,我就是那个意思。」 该怎么说呢。 姑且不论他说的究竟是真是假,但是他的笑容却很真诚。 「无论心肠多好的善人,都可能犯罪。」 然後,柯莉叶头一次察觉到。 这十二年来,会用这么温柔笑容对自己笑的,大概只有这个男人吧。 「可以请你供出自己的罪行吗?」 这气氛仿佛要约你出去约会。 没错。不是上床,而是约会…… 既然这样,答案当然只有一个。 「好的,当然可以。」 有什么理由好拒绝呢? 「我会从头到尾详述那个老头子是多么混蛋的家伙。」 「可以。」说完他便转头对著里面的门喊叫「喂—拜托你们罗!」 门一打开,出现了好几名警官。 「要慎重保护她离开喔,因为没必要戴上手铐。」 回答「是」的,是一名年轻的便服警宫。他紧张的表情简直跟小狗没什么两样。 柯莉叶跟著一群穿著警察制服的男人离开她工作十二年的房间。 一步出走廊,她停了下来。 「刑警先生。」 当她回头,发现壮汉刑警像是目送恋人般地站在敞开的门口。 「什么事?」 「真希望在认识那个老头子以前先认识你呢。」 「我是精灵喔。」 「总比人类男性要好得多呢。」 黑衣的娇小少女紧抓著马纳伽的大衣下摆。 看到她充满挑衅的眼神,柯莉叶回以浅浅的微笑之後便对两旁的男子说: 「好了,我们走吧。」 没错。 多田·柯莉叶一向都跟著男人後面走的。 「唉~~」 目送嫌犯被带走的马纳伽警部补,等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阴暗处之後,便从丹田发出叹息声。 「辛苦了。」 并且边这么说边把粗壮的手伸到搭档的肩上。 「马纳伽也辛苦了。」 抬头看的少女,面部没有表情。 其实她不笑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但是唯独对马纳伽是例外。当他们两人独处时,玛提亚的表情就完全不同了。任何这个年纪的女孩会有的表情她都有。 但是今晚她失去应有的表情,因为累过头了。 不过,马纳伽也一样。倒是这个小女生能够像马纳伽那样活动,才教人讶异呢。即便是,她比这名壮汉搭档多眯了三小时的睡眠。 「我们回去吧。」 声音细又透明的她所指的,并不是回家,而是市警总部。 接下来两人必须回到署里写报告呢。 就算要休息,也得等写完报告再说。 「说得也是。」 壮汉用提著银色大琴箱的另一只手,将玛提亚抱起来。 少女就坐在他弯曲在胸前的手臂上。 玛提亚的脸几乎跟马纳伽那张大脸并列。 「思——?」 少女根本不需要抓什么距离,她回头看在眼前盯著自己侧脸的马纳伽。 「怎么了?」 「你是不是有点长高了?」 可能是太困的关系,前前後後花了两秒的时间她才产生反应。 「拜托!」 马纳伽的脚步声「喀咚!喀咚!」地在昏暗的走廊上响起。 「话说回来……」玛提亚在他耳边轻轻呢喃。「最近我们都没休息呢。」 「是啊。」 这句话并不是单指他们的工作繁忙。 两人隶属於鲁谢赛理斯市警察的精灵课,是专门处理与精灵有关之案件的特殊搜查课。 一般对精灵的认识只限於是「人类的好邻居」。事实上,在人类与精灵互相建立关系之後的数百年或数千年的历史中,精灵时常帮助、支持人类,而且毫不骄傲地共存至今。比人类长寿,比人类坚强,能力也比人类优秀的精灵们,与人类保持对等的地位……保持好邻居的身分到现在。 但是,那个制衡开始崩盘了。 有人说这是近几年才发生的事,也有人说「叹息的异邦人」事件开始萌芽的。但不管怎么样,精灵不再只是单纯的「邻居」,是无可置疑的事。 也就是精灵犯罪,亦或是称做精灵事件的特定事件增加了。 像是人类办不到的杀人行为,人类办不到的窃盗行为,人类办不到的伤害行为……类似的事件在近几年有逐渐增加的倾向。 许多人并不知道那个事实,因为那些事件大多数都变成悬案。 而且少数破案的例子里,一旦被判定是不适合公开的案件,最後就会暗中掩盖过去。要是公开让众人知道远比人类长寿又坚强之优秀存在的精灵,有少部分伤害远比精灵短命又脆弱且能力低劣的人类…… 那这个社会,将会瓦解。 因为所谓的人类社会……所谓的文明,是在精灵的帮助与支持之下,与精灵共同建造出来的。 马纳伽心想。 彷佛期待那个「瓦解」的人就潜伏在黑暗之中。 此时陈旧的记忆突然蠢动,也让他回想起一张脸。 那家伙的脸。是那一天,那家伙的,那张脸。 「马纳伽?」 「怎么了?」 「不是啦,是这边。」 玛提亚往马纳伽他身後说道。 因为两人原本要搭的电梯过了。 「怎么了?你累了吗?」 「是的,是有点累。」 他苦笑著按电梯开关,不久电梯门开了。可能是刚刚先下楼的瓦兹基刑警特地让它上来的吧。 发出些许马达声的电梯慢慢往下降。 抬头看著一个个往旁边移动的楼层显示数字,玛提亚喃喃地说: 「真希望,能够休假呢。」 「是啊,好想要休假哦~~」 不晓得听得见他们这些碎碎念的,是奏世神呢?还是魔鬼呢? 第一章 诱人的雪白山头 1 隔天。 不过对於逮捕涉嫌杀害滩喜·艾鲁戴西欧的多田·柯莉叶那两人来说,还算是当日呢。 因为当他们回到署里写完报告,已经是早上了。 当他们步出办公室打算小睡一下的时候,被同事夏德亚尼叫住。 然後马纳伽跟玛提亚两人,听到讶异的命令之後,现在正站在这里。 两人呆呆站在鲁谢赛理斯市警总部的正面,背对著建筑物仰望耀眼的晴空。 「好像在做梦哦。」 脱口说这句话的,是玛提亚。 「是啊,很像是做梦。」 直立在旁边的马纳伽,果然也讶异地仰望天空。 是早晨的天空。冬季的天空是一整片的蓝色,浮云是白色的。 「一个星期?」 「是一个星期。」 睡意一下子都被吹跑了。 历史上那些初次踏进这块土地的古代人,看到眼前一望无际的草原,当时的心情一定跟现在这两个人一样。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要做什么都行。 如果要说这两名刑警跟古代人的差异,应该就是摊在古代人眼前的是「土地」,在马纳伽跟玛提亚眼前的是「时间」。 没错。 有一个星期。 「要做什么?」 「找点事情做吧。」 「能够做很多事情呢。」 「是能够做很多事情呢。」 马纳伽回头看自己的搭档。 玛提亚也抬头看自己的搭档。 「是休假耶。」 「是啊,是休假。」 眼看平常不笑的玛提亚,脸颊的肌肉越来越和缓,最後变成笑容。 另一方面的马纳伽,嘴角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总之,先回家吧。」 「思。」 「回去先睡一会儿,再起来吃饭。」 「思。」 「然後。」 「然後……?」 「然後,就可以做许多事情了呢。」 「是吗?有许多事情可做呢。」 精灵课是特殊搜查课。 指派的任务很辛苦,因此录取基准也很高。这个事实也是导致全国精灵课搜查官严重不足的结果。 现在,连称为神曲之都的将都—托尔巴斯也一样,能够设置精灵课的警局大约只占所有警局的一半。因此精灵课的搜查官也被迫要管理二个城市以上的辖区。 除了换班以外,一般要取得休假简直是近乎奇迹。 而且还是一个星期,真的是很长的休假呢。 老实说,以前也曾经提出休假的申请。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出现在眼前。 或许最近劳工局要进行监察也是其中之一的理由呢。亦或是单纯只是上级很满意两人的功绩而准予额外的休假也说不定。 但是对现在的两人来说,那已经无关紧要了。 眼前,可是有「一个星期」的休假呢。 那个事实才是最重要的。 「好!」 马纳伽把他那又粗壮又长的手臂绕到玛提亚背後,少女也顺势靠了上去。这是他们惯有的动作,马纳伽进而把少女抱到胸前的高度。 接下来的话有如宣言。 「要走罗!」 「思,走吧。」 马纳伽是在认识玛提亚後的半年,也就是精历一oo二年当警察的。 而玛提亚紧跟著当上警官,是在那三年後的精历一oo五年……就在她过了十五岁生日的没多久。 在这个时间点已经取得神曲乐士之资格的玛提亚,立刻跟她的契约精灵马纳伽组成搭档,又过了几个月就跟马纳伽一起分配到精灵课。这跟解决攸关与哈匹利卡之邦交的大案件有关,但身为当事人的他们却没什么实际的感觉。 总之马纳伽能说的,就是她现在这个地位绝非只是装饰品的这个事实。实际上,进了精灵课执勤之後,靠她的力量解决的事件也不是只有一、两件而已。 虽然这么说,但马奇雅·玛提亚还只是个孩子。 她将在这个冬天满十七岁。 依照托尔巴斯的法律规定,的确算是个成人了。不过以世人的眼光来看,在这个年龄已经就业的算是少数派。实际上还引发过社会活动,提议要修改这个堪称是三国战争时代之遗迹的年龄规定 最起码在梅尼斯帝国里,玛捉亚的年纪还算是把时问花费在读书与玩乐的年龄呢。 一总觉得,反而造成困扰呢。」可能是心理作用吧,总觉得坐在黑色四轮驱动车副驾驶座的玛提亚的脸有点泛红。「总觉得,想都没想过会有这一天的到来呢。」 一点也没错。 仔细想想,玛提亚跟马纳伽订下契约以後,花了三年的努力取得神曲乐士的资格并成为警宫,当了乐士警官以後就一直跟马纳伽追捕犯人。 没有玩乐,没有休息,对玛提亚来说那已经成了自己的日常生活呢。 而且是十六岁少女的生活。 马纹伽驾驶的匡格·克鲁格4wd滑进早上的大马路。由於距离交通拥塞的尖峰时刻还早,因此行车很流畅。 在第一个交通号志停止的时候,看到前方的大楼屋顶立了鬼沼阵。 是香烟的广告。 以白雪盖顶又险峻的高山为背景,前方是一整片的雪原。 正中央是利用合成贴上的香烟盒,诱人的广告词是这么写的。 『有如闪亮般的雪白。新包装的梅鲁拜罗闪亮盒。』 虽然对香烟并不感兴趣,但是那个背景却吸引了马纳伽。 「话说回来,我们好像还没看过雪呢。」 玛提亚没有回答。 仔细一看,少女已经在副驾驶座呼呼大睡了。 霍鲁姆德大道一o三四。而那栋公寓就位於极为相似的直长形集合式住宅栉比鳞次的某个角落里。 它没有名称,只是单纯称之为「公寓」或装模作样一点称为「公寓大楼」。那也算是表现出那栋建筑物主人的性格呢。 它所在的地点也不差。距离市中心很近,开车能在三十分钟内抵达警署。徒步的范围内有两家便利超商,还有封像盘出租店。而地下铁车站,距离虽然称不上近,但徒步走到那里也不会多辛 不过马纳伽之所以非常中意这栋公寓,是那问公寓的所有人兼管理员跟他一样是精灵。 「哎呀呀,又隔天才下班啊?」不过,美中不足是她很爱碎碎念。「老实说,你的生活还真乱耶—」 爬上建筑物前面的楼梯打开大门之後,在昏暗的玄关与共同信箱面对面的,则是管理员室。管理员正从那个窗口玻璃的後面往他这边看。 卡莉娜,韦恩·奇特克泰勒莎。 外表看起来是个肥胖的中年妇女。她有一张圆脸,夹在松垮两颊中间的嘴唇总是憋得紧紧的, 看起来很不亲切的样子,眼镜後面的眼睛则像肉食兽般的锐利。就精灵的外表来说,马纳伽也不算标准,但卡莉娜更是不像精灵的精灵。 「别挖苦我了,这都是为了工作啊。」 马纳伽轻声轻语地回答,因为抱在胸前的玛提亚还在呼呼大睡呢。 一天哪,真是可怜呢~~」卡莉娜边说边吞云吐雾。带著紫色的烟雾触碰到窗口玻璃之後又往四面八方散去。「你啊,应该很清楚抱在自己那双粗壮臂膀里的,是一名人类女孩吧。」 「是啊……我知道。」 「什么叫我知道啊?人类啊,跟我们 比起来可是要脆弱许多喔。从以前不就跟你说过了?别老是工作都不玩乐,像杰克现在就疯了。」 「杰克是谁啊?」 「我哪知道?总之我的意思是,人有时候不放松一下,脑筋可是会秀逗的。」「喔—」如此回答的马纳伽忽然想到一件事。「对了,话说回来……」 壮汉的话才说到一半。 「我知道啦!」就被卡莉娜打断了。「所以我才那么说喔。」 「啊……t晅样。」 就连马纳伽都不知道卡莉娜是存在多久的精灵。不仅如此,连她隶属於哪个枝族都无法判定呢。 但唯独有一件事是他敢肯定的。 就是,她并非泛泛之辈。 即使她早就知道他们自己刚刚才晓得有假可休,再怎么讶异也不会觉得多不可思议。 「快点上床睡觉吧,有什么计画等睡醒再说。」 马纳伽只是苦笑以对,然後爬上昏暗的楼梯。 他住的房间在三楼。 当门打开的时候,刚好一个哈欠从肺部打出来。 2 家里的闹钟是旧款式的大型闹钟。不是靠电池运转,而是用上发条的方式。只要一到设定的时间,附在主体上面的闹钤就会发出吵死人的声音。 其实,它是第四代的闹钟。 前三代都被睡迷糊的马纳伽打坏了。 对他来说只是把闹钟关掉而已,但毕竟他是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在枕边摸索,当然不可能会控制力道。一到早上就得挨巨掌拍打的闹钟,每一个都撑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这个第四代至少到现在还好好的。但这不表示它遭到马纳伽的摧残後不会坏掉,因为这个闹钟是跟玛提亚一起生活以後买的。 多亏这样,每天早上都是靠玛提亚的小手把它关掉,而不是马纳伽的大手。 不过这个早上跟平常比起来有些不同。 到玛提亚关掉闹钟这个部分都还是一样,但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把马纳伽叫醒。 「唔……」 马纳伽起床以後,不断眨他那双在粗犷的脸庞显得异常可爱的眼睛。因为窗帘缝隙透进来的阳光有些刺眼。 昨天两个入睡到傍晚。 到了晚上睡醒之後就一起到「提安特的店」吃晚餐,回家以後又继续睡。 想不到两个人这么能睡。但多亏这样,整个人的精神也爽快多了。 寝室里有两张床。双人加大尺寸的是马纳伽睡的,玛提亚的则儿童用的小型床。 「唔?」 隔壁床铺空荡荡的。 毛毯整齐叠在床脚的位置,上面还摆了整套的睡衣,那也是摺得整整齐齐的。看到拖鞋也整齐摆在床边,看来玛提亚已经换好衣服起床了呢。 「唔!」 发出第三次呻吟之後,马纳伽走出了寝室。 睡衣的花样是熊熊图案。当初去买睡衣的时候,只有这套才适合他的尺寸。 穿过短到不行的走廊,厨房算是拿玄关跟客厅兼用的。 把头发绑在後面,站在吧台後的少女正勤快地干活。 她回头说: 「早安。」 相对的,马纳伽的回答像是含在喉咙里面。 「思。」 「对不起,吵醒你了吗?」 少女腼腆地笑著。但是挂在中古电视上面墙壁的时钟,指出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了。 「不,并没有。反正也差不多该起来了。」 精灵也需要睡眠。 照理说没有物理性实体的他们,利用物质化构筑「肉体」的时候,也会采取人类及动物的基本构造。因为那是最合理的。因此,只要物质化持续进行,那个「肉体」就会有所消耗。就跟人类及其 他动物只要没睡觉,就会有所消耗的道理是相同的。 至於吃东西也是一样。 要弥补物质化所造成的消耗,最简单的就是跟人类一样用摄取食物的方式。而摄取的食物会直接在精灵体内转换成能量。 当然这样的转换也会消耗相当的能量,虽然无法指望能像神曲那样有爆发性的补充,不过用在普通生活上就绰绰有余了呢。现在有不少物质化之後也无法得到神曲,但是也这样活了好几年的晴 灵呢。 不管怎样,虽然精灵不像人类有空腹的感觉,但是靠饮食所得到的东西在原理上纵使不同,本质可以却说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呢。」 最起码也会对早午餐的味道露出满意的笑容。 「已经煮好了唷,快去把睡衣换下来吧。」 「好,知道了。」 回答以後他才发现到一件事情。 玛提亚的服装跟平常不一样。围裙底下的连身洋装不是黑色的,而是淡水蓝色。 是便服。话说回来,好一阵子没看她那么穿呢。 马纳伽悄悄露出笑容之後就回去寝室。 摆在寝室角落的衣橱也是中古的。是把玛提亚的床换成现在这张的时候,勉强塞进这个剩余的空间。 不过里面也没有塞什么东西。 只有两个人在调到精灵课以前穿的制服,跟好几套同款式的工作眼。 再来就是马纳伽的便服。 手拿著还包在塑胶袋里面的衬衫跟牛仔裤,马纳伽苦笑了起来。仔细想想,虽然是「便服」,但这还是头一次穿上它呢。毕竟平常过的都是除了总部跟案发现场以外,回到家就是睡觉的生活,因 此就没有什么重要的「平日生活」。 但同时,他感到心很痛,因为玛提亚一直勉强自己过那样的生活。 「水蓝色啊……」 那是马纳伽认识玛提亚的时候买给她的两套衣服之一。 另一套现在是在另一个少女的手上。 他换上从塑胶袋拿出来的新衬衫跟新牛仔裤。每一件都是l号。牛仔裤是设法塞进去了,不过红色细条纹衬衫的钮扣还是没办法扣到最上面那一颗。因此上面三颗就没有扣,不过要是过於用 力,前面或後面都有裂开的疑虑。手在动的时候也有必要注意一下袖子。 关上衣橱的时候,门内的穿衣镜映照著自己的影子。 看著这身不习惯的打扮,不禁有些难为情。 马纳伽是回去厨房以後,才终於明白玛提亚难得穿这套水蓝色连身洋装的理由。 他坐在最里面又靠墙的吧台椅。只有那张椅子的支柱是金属制的,也是马纳伽的专属位子。吧台上面已经摆好两个汤盘,热腾腾的奶油炖汤正冒著热气呢。 「喔;大白天就吃这么丰盛啊?」 少女「嘿嘿」地笑著并脱下围裙,然後跳上马纳伽旁边的位子。 「我正好想到。」 玛提亚边说,边把一个淡黄色的信封从油漆斑驳的吧台上面滑给马纳伽。 上面写著熟悉的文字,而且中规中矩地写了住址。排列在下方的,则是玛提亚跟马纳伽的名字。 「是雪莉嘉吗?」 「思,今天早上从信箱拿出来的。」 他拿到手上一看,信还没拆呢。 「怎么回事,你还没拆开啊?」 「因为上面的收件人是写『玛提亚小姐与马纳伽先生收』嘛!」 她的意思是一定要两个人一起拆。 马纳伽拿起准备周到的玛提亚递过来的拆信刀把信封拆开。把里面的信纸打开来摊在吧台上, 玛提亚开始看里面的内容。 「给我最喜欢又可爱的玛提亚 ,以及高头大马的马纳伽大叔」。 少女一面嘻嘻笑一面念著,那就是这封信的开头。 寄件人是,佐治·雪莉嘉。 对玛提亚而言,恐怕是唯一的朋友呢。 「给我最喜欢又可爱的玛提亚,以及高头大马的马纳伽大叔。 你们好吗?我很好哦。 结果学校真的不是用插班的方式,我将在春季以一年级新生的身分入学。 反正,这所学校并没有年龄限制,只要我不在意就行了。 总之,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学习的。至於那件事情,现在的我也只能说『你们等著看吧,我会尽量努力的』。 我爸爸的工作好不容易告一个段落,於是前阵子我们做了一个礼拜的旅行。 里面有附照片,看看吧。 不过我真的晒得很黑,要是你们敢笑我的话,小心我宰了你们(开玩笑的啦)! 欧米科技又发展新的事业,感觉又有得忙了。虽然我也会变忙碌,不过无所谓啦。 只不过,我实在没想到能够考虑自己的才能与将来的日子会到来。 我真的很感谢你们两位,真的。 啊—这种事应该要当面对你们说才对哦。 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再补说的。 那个时候,就算觉得难为情,也要仔细听哦(这是命令)。 应该差不多了吧? 写到这里是差不多了。 那么,我改天再写信给你们哦。 玛提亚你也偶尔写封信给我吧,不然会害我以为你讨厌我而觉得很寂寞呢。 骗你的啦,我相信你不会那样。 那么下次见罗。 亲一个! 跟玛提亚比起来或许略逊一筹,不过还是很可爱的佐治·雪莉嘉敬上 『附注』 我忘了说。 马纳伽大叔轰得那个大洞已经修补好了哦。」 几乎是一口气念完的玛提亚,接著又从头默念一遍。然後转头对著马纳伽「嘻一地笑著。 「她似乎很好呢。」 「是啊,依旧是个元气十足的女孩呢。」 「我得回信给她。」 「好啊,你就回个信给她吧。」 「这次马纳伽也要写喔!」 「什么!」 「上次你不是也没写?雪莉嘉都特别交待过,要我跟你一起写给她的。」 「这可伤脑筋呢……」 老实说,自己对写信这种事情很头痛。再讲明一点,马纳伽没写过信。 其实在跟人类扯上关系以前……正确来说,马纳伽在认识玛提亚以前连信这种东西都不知道。 因为他觉得那种东西并不需要。 後来他当然也努力用功,也能读写人类的文字。应该说那项有别於工作所需的报告、悔过书跟笔试以外的技能并不算必要。 「要趁这个休假期间认真写喔!」 玛提亚顺水推舟补充一句。 「呜~~」 那个回答几乎像是无奈的呻吟。 「那么快吃吧,不然快冷掉了。」 少女边说边把信整齐摺好,再小心翼翼地放回信封里。 这时候一张带有光泽的纸片从信封里跑出来。 「那个,不是相片吗?」 「……啊!」 话说回来,雪莉嘉在信里有提到附了一张照片。 於是抽出来看看。 「哇啊……」 那是一张纪念照。 上面的人物是佐治·雪莉嘉跟她父亲……佐治·戴尔威兹。 雪莉嘉是个可爱的黄发少女,戴尔威兹则是个看来诚实又有长形脸的中年男性。他们就站在雪坡上,脚踩著滑雪板,手拿著雪杖。他们的滑雪装备连护目镜都准备了呢。 「喔,真是想不到呢……」 马纳伽不由得苦笑起来。 照片里那两个人因为雪地折射被晒到只有眼睛四周的皮肤是白的。马纳伽之所以笑,是他回想起第一次跟雪莉嘉见面时的情景。 听到他在笑的玛提亚立刻用手肘撞他说: 「她上面有写『敢笑的话,小心我宰了你们』哟!」 「可是她不是又补上『开玩笑的啦』?」 「你自己跟她讲。」 「对不起,我错了。」然後,他忽然间想到一件事。「我记得拓植事务所也说过要做三天的员工滑雪旅行呢。」 「对,没错。是有说过呢。」 「滑雪啊……」 「思。」 玛提亚把照片放回信封里,然後两个人一起双手合掌。 「那么,开动了。」 「好,开动罗。」 这炖汤有花时间下去熬煮,可见玛提亚似乎很早就起床呢。或者她是刻意等到中午才想叫醒马纳伽呢。 其实这次的任务有点辛苦。马纳伽在最後那三天都没有睡。就算是精灵,只要物质化的话,那也算是消耗很剧烈的状况呢。 而另一方面,玛提亚好几次身体不堪负荷而打盹了好几个小时。对她来说,或许是觉得内疚吧。 因为就算是对玛提亚说「别放在心上」,她还是会放在心上的人。 马纳伽心想,如果是我也会那样呢…… 「我问你。」马纳伽一面咀嚼嘴巴里的大块马钤薯,一面跟搭档说话。「你滑过雪吗?」 「没有耶。」回答的玛提亚也嘴巴塞满东西嘟嘟哝哝地说话。「马纳伽呢?」 「没有耶~~」 「这样啊。」 咀嚼咀嚼。 咀嚼咀嚼。 「要不要去一次看看?」 这是突然冒出来的想法。 「真的吗?」 真的只是突然想到。 「是真的。老实说,我还没实际看过雪原这种景象呢。」 「我,看过哦。」 「是吗?长什么样?」 「很美,不过很冷。」 「这样啊。」 「想看吗?」 「思,满想看的呢。」 「要去吗?」 「那就去吧。」玛提亚「嘻」地笑著。「反正有休假呢。」 「是啊,我们休假了呢。」 「而且是一个星期呢。」 「是啊,有一个星期呢。」 说著说著两人相视而笑,扫光比平日还晚吃的早餐之後,就连忙做准备离开公寓。 3 索尔帖山位於波利佛尼卡大陆的南边,是梅尼斯帝国最大的山脉。 因为它紧接著将都托尔巴斯,像是把托尔巴斯跟大陆其他区域隔离似地横跨东西,很容易让人把那座山误以为是托尔巴斯的一部分,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将都托尔巴斯的每个城市都只到索尔帖山的山腰,再往北的区域并不属於任何一座将都,而是变成帝有地。 据说这不仅是为了彻底保护自然,也是为了下决战争做准备。但实际上的理由并不确定。但是经过必要手续让帝国政府承认其有用性的话,不但是个自治体,即使是民间企业也可以出借特地区域并包括土地开发许可。 东索尔帖的德兰高原滑雪场,就是像那样用出借土地给企业的方式而完成的滑雪场。 从托尔巴斯看的话,它就位於索尔帖山山顶另一边。因此俯瞰下方虽然还有那么多尚未开发的荒地,但也不改它是人气游乐场这个事实。 毕竟就地理位置来说,即使从隔著托尔巴斯且位於对角线位置的尤德诺马基市南端出 发,只要走高速公路也能在当天抵达那里,算是很方便呢。 对托尔巴斯都的百姓而言,说到滑雪场,当然就直接联想到东索尔帖的德兰呢。 换句话说,对马纳伽跟玛提亚而言也是。 因此就算两人平日鲜少玩乐,也会在事前把大概的计画搞清楚。滑雪场的周边有许多住宿设施,也可以在那里租借滑雪用具。提出申请的话还能接受专属教练的指导呢。因为距离最近的车站隔著一座山顶,不仅有接送巴士,每问住宿设施都还备用宽敞的停车场呢。 而且,据说还有卖美味鹿肉的店呢…… 只不过。 有一件事他们失算了。 「奇怪了?不是这条路吗?」 趴在方向盘看前面的马纳伽念念有词地说道。 坐在旁边的玛提亚则打开大到看不见前面的地图,并指著前方说: 「前面有三叉路,顺著路况笔直前进。」 「你刚刚不也是那么说?」 觉得奇怪的马纳伽窥视了一下地图。 「刚刚的是不合常理的五叉路吧?接下来的是三叉路。」 「思;」 迷路了,而且是严重迷路。 他们并非只是迷路,而是为了找住宿的地方而漫无目的地走。 这里是山路。 太阳也快下山了。 他们记得滑雪场周边有好几问住宿设施。从价格低廉的国民旅社到高级饭店,一共有四问。甚至是露营形式的小别墅及小木屋,还有私人经营的出租别墅等等可任君选择。 只不过问题是,每一家都说房间早在夏季结束的时候被订光了。 没错,两名警官搭档在没有预约房间的情况下就出门了。 玛提亚说,「我们真是太大意了」。 所以现在,两人正开著黑色四轮驱动车在夕阳西下前的山路奔驰。 婉蜒的道路两侧是针叶林。深绿色的树叶都盖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物体。来自南方的冷风沿著索尔帖的山坡往上吹,在那里被来自北方往回推,导致冷空气集结在高空,使得北侧这个山坡下雪 「哎呀呀,是这个吗?」 前方的视野忽然大开。 是三叉路。 减慢速度停车之後,玛提亚再次确认地图并点著头说: 一思,左边那条是越过海角回到托尔巴斯的路。右边的下到山腰并绕到山後,就会再回到刚才的五叉路。」 「这么说,正中央是别墅区?」 其中有几问是出租别墅。由於距离滑雪场满远的,说起来也算是鲜少有人知道的好地方。根据他们在饭店所听到的,在旺季的时候或许会有空房间可住呢。 只不过,这面临到两个问题。 一个是,想说这次要确认有订到房间再出发,於是在饭店打电话到管理办公室,结果没人接电话。 或许只是暂时离开座位吧,但是既然无法确认是否有空房间,就跟之前「只有到了那里才知道」的做法一样。 「好,我们走吧!」 前进的时候,後轮还稍微打滑。因为路面也积了薄薄的雪。 所以就切换成四轮驱动的方式驾驶。 大灯照亮了被积雪覆盖的路面。 那就是第二个问题。 前方的路面并没有轮胎痕迹。 「要是能租到别墅就好了。」 玛提亚轻松说道。可是回头仔细看,她的笑容似乎带著些许不安。 对马纳伽来说,这是令他痛恨的错误。 要是再找不到房间住的话,只能被迫打道回府了。虽然也有当天来回的玩法,不管怎么样,都有必要暂时回家。 只是难得有机会休假,他打算让玛提亚好好玩个够。因此说什么都不想让她在车上待到天亮。 「说得也是,要是租得到就好了呢。」 行驶了五分钟左右,终於穿过树林。 太阳早已经下山了。 而前方也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令人意外的东西。 「啊思?」 在昏暗的路旁,好像有什么格外明亮的东西。 是建筑物。 玛提亚边看地图边摇头,意指那上面并没有标示。 等他们靠近之後,才发现那是一栋规模跟便利超商差不多大的建筑物。类似露营用小别墅的尖锐屋顶,应该有具备处理积雪的对策呢。 华丽的灯光照著招牌,怎么看都是间商店。 还是一间药妆店呢。 「电话……」 玛提亚的话让马纳伽回答「好」之後就切方向盘。 这里的话应该借得到电话吧?只要再打电话到出租别墅确认看看就好。 店的前面并没有停车场,但是有一块简单铺过柏油的店面空间。那里停著有点脏的小型卡车, 跟漆成绿色的小型但是华丽的厢型车。 马纳伽把黑色四轮驱动车滑进厢型车旁边。 然後拉手煞车。 少女把她娇小的手搭在他的手说: 「马纳伽。」 当两人四目交接,少女开心笑著说: 「谢谢你。」 「啊?喔,不客气。思。」 马纳伽微笑以对……然後,发现到一件事。 发现自己在这以前眉毛吊得高高的还紧憋著嘴唇,整个表情不是很开心的样子。想必自己在刚刚都是摆出这样的表情呢。 所以玛提亚才会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笑容。 伤脑筋。 真有你的。 马纳伽这次就努力展开笑容。嘴巴往两旁咧得大大的,还露出跟成人姆指差不多大的牙齿。 「我们走吧。」 「思。」 马纳伽带著笑容但怀抱祈求的心情下了车。 对梅妮亚来说,那算是出其不意的造型。 因为她刚好站在陈列饮料的冷藏库前,看著自己映在玻璃门上面的模样。其实也不算看到入迷。是因为那个跃进视野角落的镜中人,看起来像个陌生人似的。 她立刻想起自己才剪短头发没多久。虽然当初狠下心剪了短发,但没想到会在那个时候出现「是不是剪坏了」的想法。 刚开始梅妮亚以为那是收音机或什么的声音。 「那个,不好意思。」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那个声音,连她的丹田都感觉到它的振动。 那很像是弄错音量设定,导致喇叭跳出大音量的感觉。 但是她立刻发现事情并非如此。那的确是闷在肚子里响的声音,但绝不是因为声音本身很大的关系。 那个声音又低又沉,只是像正常人那样说话就撼动店里面的空气。 「哇,那是什么啊……」 御土间·翁基尔的表情好像看到什么无法置信的事物,梅妮亚也顺著他的视线往後看。位置就在,商家的入口。 然後,连她也明白了。 原来如此,如果那就是声音的主人,也难怪会撼动店内的空气。 是一名壮汉。 足足有二公尺半的身高,体格还是典型的肌肉男。不过黑色的长大衣倒是有些不合时宜。从他的体格跟服装来看,梅妮亚联想到的是国王的随扈。 但如果真是国王的随扈,应该不会出现那么温柔的表情吧。他有一张像是岩石粗略刻出来的粗犷脸孔,但唯独眼睛又小又可爱得有些不自然。 也就是说,司·梅妮亚对他的第一印象是「可爱的壮汉」。 走进店里的男人发出「喀咚喀咚」的沉重脚步声往收银台走去 。梅妮亚隔著罐头食品架偷看他的一举一动。 「喂,别摸鱼喔,司!」 「啊,对不起。」 「你在看什么看得那么入迷。」 「啊,思,只是觉得……他长得真高大。」 「会不会是精灵?如果是的话就没什么好稀奇的了。米诺提还更魁梧呢。」 这里提到的米诺提是大学里的精灵警卫。 是属於布鲁枝族的精灵,强壮的体格跟巨大的牛角很有威严的感觉,但是他可爱的眼神跟和善的个性在学生群里可是很有人气呢。像米诺提也是学生从他米诺提亚的本名改的昵称。 但是。 「精灵?不会吧?」 物质化的精灵容貌,的确是千差万别。 除了根据其性格及性质区分成许多枝族,各个枝族再根据多数的形质特徵做分类。也就是说, 完全是人型的弗马奴比克、近似鸟兽形态的贝鲁斯特,还有介於中间的……像米诺提亚那样是半人半兽型的利坎特拉。 不过具有各种形态的精灵,倒是有一个共通特徵。 就是不知为何都长得很美。 因此走进店里的这名壮汉,怎么看都不像是精灵。 纵使隐藏翅膀生活的精灵并不罕见。 但是…… 「我从来没听说有精灵会留胡渣喔。」 「是是是,你真用功呢。这个也麻烦你罗!」 手在忽然问变重了。因为御土问把五个罐头放进梅妮亚手上的购物篮里。而且每一个都是业务用罐头呢。 「不过如果是胸围的话,应该跟我有得比呢。」 御土问边说边摇晃他松垮的肚皮,并且往饼乾糖果区的棚架走去。他连裤子里的屁股肉都随著他走的每一步晃动呢。 老实说,如果可以把肌肉跟脂肪归於同类的话,应该就如他所说的吧。毕竟天气这么冷,他全身却堆积了不需要穿毛衣,只穿羊毛背心就绰绰有余的脂肪呢。而且身高还比梅妮亚矮,看起来就更强调他那个体格了。 「好了,接下来换这边哦—」 只见像婴儿般肥嘟嘟的手正从棚架後面向她招手。 司·梅妮亚苦笑著回答: 「来了来了。」 老实说御土间·翁基尔并不是受欢迎的人物。 本人归咎於自己太胖的关系,但梅妮亚知道实际上并非如此。他算是人们口中的白目人物。 自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完全不会考虑对方的心情,想否定什么就予以否定。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想做的连碰都不愿意碰。 像梅妮亚第一次认识御土闾的时候,他完全被孤立的。 不过梅妮亚并不讨厌他那种个性。他的确不符合梅妮亚心目中「应该有缺陷」的男性模样,但因为她摸透了御土问绝不会把责任推卸给他人的性格。 像他白目的行为,也正因为坚强……或者是出自於过度自我的行为呢。 「搞什么啊你,又在摸鱼啦?」 绕著棚架从饼乾糖果区走出来的御土问,又在对稹叶发牢骚了。 「说要跟我们出来采购东西的,不是你自己吗?拜托帮一下忙好不好?一 稹叶的眼神畏畏缩缩地躲避双手叉在腰际,肚子用力往前挺的御土间。虽然那是常有的事情,不过这两个人平常老是黏在一块,在旁人的眼里或许觉得很奇怪呢。 跟胖嘟嘟的御土间相较起来,稹叶·格兰姆霍就显得瘦弱多了。而且身高还比不受老天爷厚爱的御土间多出两个头的高度。 而且,御土间的长相比较自我强势,而稹叶的皮肤比较白又留长发,胆小的眼睛就躲在厚厚的眼镜後面窥视四周。 看起来就像是欺负人的小孩跟被欺负的小孩,孩子王跟小弟,典型的王哥柳哥那种感觉。 「你在看什么啊?」 大摇大摆走近的御土问,窥视站在杂志区前面的稹叶手上拿的书。看样子稹叶·格兰姆霍在采购的途中就溜来这里站著翻阅杂志呢。 「干嘛啊,喂!又在看这种杂志了!」 「啊,不是的,那个我……」 「你还敢解释啊,喂!不是跟你说过没有辣妹裸照的书全都是垃圾吗?」 「可是,这个是……这个月的……」 「难;怪,你会被当做宅男呢!」 「可是……可是……」 大概是觉得闹够了吧。 梅妮亚大步向前接近两人。 「好了好了,别在人家的店里面吵架啦。」 往这边盯著看的稹叶,眼神简直像是抬头望著救难队直升机的遇难者呢。 「稹叶,你在看什么啊?」 「那……那个,是这个啦。」 连回答看什么书都要把眼光栘开的稹叶,往这边递过来的杂志封面,是一名穿著讲究的中年妇女的照片。 那是神曲专门杂志「音乐与声乐」。 「哎呀,这不是你母亲吗?」 也就是封面照片的人物。 「思,没错。今天,是出刊日……」 但是御土间才没放过他呢。 「既然那种书会刊登你老妈的报导,想必你家也已经收到好几本样书啦。所以回家以前先忍耐啦!」 「好了好了!别欺负人家、别欺负人家!」 说著说著,梅妮亚拿走稹叶手上的杂志。 然後放进购物篮里。 「公家买不就得了,对吧?」 「我跟你说,这个部分我可不会出钱的,要付你自己付哦!」 继续闪避御土间的眼光并点头的稹叶·格兰姆霍,嘴角扬起微微的笑容。 然後,御土问选了几人份的零食塞在购物篮里面。不一会儿就满起来了。 「等一下我跟稹叶会去买饮用水,司你先到收银台结帐吧。」 「思,麻烦你们罗!」 梅妮亚「嘿咻」一声之後把沉重的购物篮再次拿稳就到收银台去。 收银台没有半个人,反倒是是刚刚的壮汉就站在收银台的角落。 「啊——知道了。不好意思麻烦了。」 依旧是闷在肚子里响的声音,至於说话的对象是手上的话筒。公用电话的听筒在他手上看起来像小孩子的玩具。 挂上听筒的时候,壮汉的叹息听在梅妮亚的耳里是充满沮丧。 「对方说没有房间耶。」 回头的壮汉充满遗憾地说道。 梅妮亚顺著他的视线看,稍微吓了一跳。壮汉的脚边……就在离梅妮亚不远的地方,还站了一个人。因为自己只晓得抬头看那名壮汉,完全没发现到那个娇小人物的存在。是一名少女。 留著一头黑发,身穿黑色的短斗蓬。因为她背对著梅妮亚的关系,从後面看就像个黑色的晴天娃娃。 「是吗,真遗憾。」 喃喃回应的那个声音听起来有点细,不过透明乾净到让人听了会入迷。要是耳边听到这种声音的爱语,管她是同性或是小孩子,或许都会坠人情网呢。 「要回家吗?」 少女的话与其说是沮丧,不如说是死心。仿佛还看到她露出自嘲的笑容呢。 「请问……」 梅妮亚之所以不由得叫住他们,是她想像出来的少女表情太过於悲伤了。 对於那个不过是自己想像出来的表情,梅妮亚不禁举双手投降。 她心里是这么想的。 不能让声音如此纯净透明的少女露出这么哀伤的表情,她是那么想的。 「怎么了吗?」 先是壮汉回头看梅妮亚,然後连少女也回头了。 梅妮亚不知不觉屏住气息。 因为黑衣少女是跟自己的想像一模一样的美少女。 整个背脊好像有电流窜过似的。她自己已经不耐烦到想不出除了「可爱」还能形容她的名词。 但是,少女的可爱并不会让人不由自主想紧紧抱住。而是有一种不得随意触碰的神圣透明感。 「啊,不是啦……」 壮汉抓著头说道。 表情就像是被人目击到自己彻底失败的景象。 「我们没有订到房间。」 回答的词句虽短,但大致上的情况应该可以理解。 「你们没事先订好房间吗?」 「是啊,说起来实在很惭愧呢,每一家都客满了。」 「我懂……毕竟现在是旺季,想在当天找到空房间应该是很困难呢。」 「喂—喂喂,没人结帐吗?」 从背後传来的是御土间的声音。他让瘦巴巴的稹叶提著两桶装满水的塑胶桶并走了过来。他直接把手肘支在柜台,对著里面大叫: 「喂——店员!工作了,快来工作!」 「怎……怎么了吗?」 把塑胶桶「咚」地放在地上,询问梅妮亚的人是稹叶。 「喔,这两个人说他们没有订到房间。」 稹叶一脸惊讶异抬头看眼前这个表情腼腆又耸著肩的壮汉。平常他老是睡意十足的眼睛竟然瞪得大大的,仿佛过去从来没察觉到他眼睛那么大呢。 「没……没订到房间啊?」 「是的。因为苦无办法的关系,正打算先折返回去。」 「等一下就要回去吗?」 「这个嘛,等改好日期就要回去了。」 听到这些话的稹叶突然回头对梅妮亚说: 「如、如果要找地方住的话……」 看到他眼镜後方的视线,梅妮亚想到什么似地「啊」大叫。 「没错,你要不要来我们这里?」 「啊?」 这次换壮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虽然他的眼睛瞪得再大,还是比脚边那名少女可爱的眼睛小得多。 「我们就住在前面的山庄,都是一些大学的朋友。」 「这样。」 「槙叶,没关系吧?」冷不防被这么问的稹叶也点头同意。「他是稹叶·格兰姆霍。那座山庄是他家,所以没关系哦。」 「这个嘛,就太不好意思了。你们愿意这么热心帮忙,我们就心领了。」 「真的没关系哟。其实我们原本有个伙伴也要来,不过临时取消无法前来。所以多了一个房间呢。」 「真……真的没关系喔!」还很讶异的稹叶说道:「平常,都、都是我们这夥人来这里玩……所以有初次认识的人参与的话,会、会比较有趣哦。」 「好啦,屋子的主人都这么说了,就跟我们一起去吧!」 「啊——正好。」 是御土间。他还是把手靠在收银台,一副很践的模样。 「大叔,你看起来很有力气的样子,请你去准备柴火吧。全部都还没从小屋栘过去。我觉得要搬那些柴火很麻烦,就用那个工作抵销住宿费,你觉得怎么样?」 一脸困惑的少女抬头看表情困惑的壮汉。 梅妮亚在这时候又推了一把。 「要是拒绝的话,我们反而会觉得很失礼呢——」 笑脸盈盈的她,这句话其实是对少女说的。看她缩成一团抬头看人的模样,想必是很怕生吧。 这更让她显得可爱得不得了。 「没错没错,你们要学会察颜观色哦—」 先屈服的是很想对御土问说,「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的少女。 她拉了一下壮汉的大衣,并且抬头看他。 然後轻轻点了一下头。 如此一来就决定了。 「那么,我们只好恭敬不如从命罗!」 低沉到深不可测又响亮的声音说完便露出笑容。 看到这个景象而嗤之以鼻的御土问,对著收银台里面下最後通牒。 「喂——再不快点出来,我们可是不付钱要走人了哦——」 不一会儿,穿著商店标志的围裙的店员急急忙忙从厕所冲出来。 4 车辆在积雪的山路蛇行,不过这里只有这么一条路,因此不必担心会跟丢前方红色的车尾灯。 马纳伽一面注意行车距离,一面握紧跟著前方厢型车的方向盘。 步出药妆店的时候,马纳伽还帮忙堆放那三个人买的东西。看著马纳伽轻轻松松搬运塑胶桶, 三个人不禁发出惊叹。 玛提亚先行回到四轮驱动车的副驾驶座,然後就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少女一面坐在晃动的副驾驶座一面笔直往前看,不过她的眼睛似乎不是在看前方的红色车尾灯。 马奇雅,玛提亚没有笑。 马纳伽甚至没看过她对感情非常好的雪莉嘉开怀大笑的模样呢。可以说能让玛提亚交出真心的对象,似乎只有马纳伽呢。 最起码,至今马纳伽还不觉得那样的想法是错误的。这不是他自恋或什么来著,这其中就是有它的道理。 不过玛提亚刚才的态度,似乎超出他的理解范围呢。 因为她居然会主动接受陌生人的好意。 「那个……」 少女轻轻说道,难不成是看出马纳伽现在的想法? 「之前我不是说过吗?说『我应该要有担当一点才行』。」 「喔,你好像说过吧。」 「思,我是说过。」 他记起来了。 就在她当警官半年左右……跟别人接触的机会逐渐增加的时候。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好像是欧索尼·库登达尔事件那时候吧。 「你听我说,马纳伽对我来说是特别的人物喔。」 「是吗,那我很荣幸呢。」 「不要开玩笑,静静听我说啦!」 「对不起,你继续说。」 「因为马纳伽对我来说是特别的人物。」她再重覆一遍。「可是所谓的特别跟我只有马纳伽,在意思上我觉得还是不一样。」 「是吗?」 「思,是不一样。因为,我是人类。精灵就算是独自一人也能够活下去,但是人类是无法独自活 下去的。这点我非常清楚。」 「这样啊。」 「这跟坚不坚强是没有关系的。」 「你的意思是……社会的观点吗?」 「也可以那么说。不过把意思简化单纯一点的话,譬如说店员如果不愿意贩卖食物给我的话,那我就活不下去。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 「啊,我懂。」 「我很高兴能跟马纳伽在一起。可是我不希望自己老是黏著马纳伽,好像没有你就活不下去的。所以我才会说不一样。」 她的意思是独立。 不是要互相依赖对方,而是独立的两人互相支持对方。 「所以我决定让自己有担当一点。」 难怪她愿意跟刚见面的陌生人打交道。 「原来如此啊。」 终於明白了。 「可是你不要太勉为其难哦。」 「思,我不会的。」 「要是觉得撑不下去,随时跟我说哦。」 「思,我会的。」 「很好。」 前方的厢型车速度逐渐慢下来。 道路往左拐个大 转弯,而且似乎要开始上坡了。两旁的树木也越变越稀疏。 前方就是被白雪笼罩的小山丘。因为天色的关系而暗得看不清楚,不过山丘四周被树林团团包围著,而且变成一整个往上的斜坡,似乎是跟索尔帖的北方山壁相连接。山丘的正中央有灯光。 「喔!」 马纳伽不由得发出惊叹。 「很了不得的山庄呢。」 「嗯,很美。」 玛提亚的赞叹还混杂著笑意。 那是一栋要说是高尔夫球场,或俱乐部会馆都通用的雄伟建筑物。 就基本来说,是一栋原木屋。 但是规模倒是比随便建造的预售屋还要大。它有二层楼高……或许连屋顶算在内是三层楼高呢。不管怎么样,这里的范围大到可以轻松容纳十或二十个马纳伽的公寓住处。 山庄前面有许多轮胎的痕迹。像是跟著其中一道痕迹走的厢型车在建筑物的前面停了下来。 马纳伽也把车停在旁边。 他拉起手煞车,关掉引擎并拔出钥匙,再把钥匙放进大衣口袋里。解开安全带之後便打开车门。这是他下车前一向保有的程序。 但是那个程序在最後却在今天接触到不习惯的声音。 「叽!」地一声,很像是硬皮摩擦的声音。 接著更神奇的是,有种脚步不稳的感触。 低头一看,脚被埋到差不多脚踝的高度。 是陷在雪里面。 刚刚在车里的确一直看到积雪,不过那是隔著车窗。 刚刚在药妆店门口也有看到雪,不过因为融化而像脏兮兮的污水。 但是,眼前的就不一样了。 是近到可以直接触摸的白色积雪。 他尝试再走个两步。 带著空气的冰雨随著「啾!啾!」的声音绊住他的脚。他转身回头看,後面留下了他自己的大脚印。 「喔呵!」 不由得笑了出来。 他弯腰抓起一把雪。 冰冷的触感不久变成钝痛,是一种舒服的未知感。 「喔?」 仔细一看,发现几个小脚印绕著黑色四轮驱动车车头,然後延续到他旁边。 在脚印最後的落脚处抬头看他的,是玛提亚。 「是雪哟。」 「没错,是雪。」 「有何感想呢?」 玛提亚露出浅浅但有点得意的笑容。马纳伽也露齿嘻嘻笑地回应。 「还不赖。」 这是他唯一的感想。 这时候有喇叭声响起,应该是驾驶厢型车的那个胖学生按的吧。当大家下车站在雪地的时候, 从山庄的玄关出现两个人影。 是一对男女。 两个人都很年轻。应该跟他们在店里遇见的那三个人一样是大学生吧。 「欢迎你们回来。」 说这句话的是女学生那一方。 「咦?有客人啊?」 这是站在隔壁的男学生说的。 至於回答「思」的,是在药妆店最初向他们打招呼的那个女学生。 「我们在店里认识的,听说是没有订到饭店。」 听到这句话的男学生便往马纳伽他们举手说: 「欢迎欢迎,欢迎你们来。」 他露出男模般的笑容。 站在旁边的女学生也一样挥著手说: 「欢迎你们哟!虽然这里不是我的别墅啦。」 「哎呀,你们好。」 正当马纳伽边回答边举起手的时候。 「先别这么多礼,待会儿再慢慢聊吧。」说这句话的,是刚才那个胖学生。「快点把东西搬进去吧。」 他边说边把後车箱的门打开。这时候五名学生便开始搬运刚采购回来的物品。 「啊!不好意思,我也来帮忙吧。」 马纳伽伸手拿了最後剩下的塑胶桶。 山庄人口前是一条大约七阶的水泥阶梯,最初主动跟马纳伽说话的女学生正站在最上面挥手。 「请进!」 「嗨咻咻,马上来。」 马纳伽如此回答。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感觉有一股凉意爬上背脊。 马纳伽反弹似地往後看。 山庄透出来的灯光把覆盖白雪的山丘地面照得白白亮亮的。不过山丘的前方就显得有些昏暗, 而且是下坡。再往里面看起来一片漆黑的,则是树林。 因为光线没有照到那里。 「怎么了?」 说这句话的是玛提亚。 「啊啊,没什么……」 刚刚的确感应到什么。 是好像有人突然对自己说话的感觉。 亦或是有人从身後经过,或是某人在自己的脖子吐气,或是在人群中好像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那种感觉。 是什么呢……? 可是…… 「大概是神经过敏吧。」 马纳伽说道。 接著两人便被叫进山庄里。 摆放在餐厅中央的,是足足可以说有十个人那么大的大型木桌。是粗原木组合而成的,它没有像被炉那样的桌面,而是打磨得很精美的桌面。 摆放在桌子四周的椅子也全都是木制的。座位跟椅背部雕刻出微妙的曲线,即使没有靠垫,坐起来也不会有硬梆梆的感觉。 至少马纳伽是那么认为。 照理说应该是那样。 毕竟以马纳伽的体格,标准尺寸的桌椅都太小了。 我觉得有些寂寞。也请你们不必太拘束哦。」 马纳伽光是想回个和善的笑容给面带微笑的莉莉亚娜,就已经很辛苦了。 继续站起来的,是刚才的运动员先生。 「我叫科莫帖·夏赫兹。我跟其他人一样都是念诺萨姆卡司尔大学的三年级。不过我曾经被留级,因为年纪比他们大一岁。」 科莫帖还说他专攻机械工学。 自我介绍现在轮到桌子的对面。戴眼镜的长发学生自称叫做稹叶·格兰姆霍。母亲是稹叶·夏蕾迪森。 「你说的该不会是神曲乐士稹叶大师?你是她的公子?」稹叶带著经过克制但得意的笑容点头回 答马纳伽的问题。「原来如此,那我就明白了。难怪你会拥有这么豪华的山庄呢。」 「这、这也没多……豪华啦。」 他嘟嘟哝哝地坐了下来。 最後站起来的,是负责开车的胖青年。 「我叫御土问·翁基尔,念的大学跟他们一样。我专攻的是美术。顺便一提,我跟稹叶是从国中就认识的损友。因为没有我的照顾,这家伙什么事都做不好呢。」 头被御土间「喀」地给了个拐子的稹叶没有发任何牢骚,只是难为情地笑著。 「我们全自我介绍完了,这次换你们了。」 用力「咚」地坐下的御土间指著马纳伽说道。 「啊,好的。」 马纳伽站了起来。 所有仰望的人都不禁发出「喔~~」的惊叹。这个身高二公尺半,光是抬头就觉得很巨大的男人,坐著仰望更突显他的巨大呢。 马纳伽转身看了旁边的玛提亚一眼之後,稍微清了下喉咙。 「我叫做马纳伽,这位是我的搭档玛提亚。很抱歉突然来这里叨扰你们。我们会很小心不给各位添麻烦的,所以千万不要在三更半夜把我们赶出去。我虽然长得很魁梧,但胆子很小的。」 所有听到这个玩笑话的都「嘻嘻」窃笑个不 停。 但是…… 「请问你的全名是什么?」有人发问了,是御土问·翁基尔。「还有可以的话,我想知道你的职 业。」 「没错,我也有同感呢。」科莫帖·夏赫兹跟著附和。「尤其是那位可爱的小妹妹,我对她可是很 感兴趣呢。」 马纳伽苦笑地看著玛提亚。 少女微微点头。 「哎呀,真是抱歉。她是我的搭档马奇雅·玛提亚。然後我是……」 他用粗手指抓著脸上的胡渣。 「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 「马、马纳伽里、马纳伽里亚斯提……什么?」 表情讶异说这话的,是莉莉亚娜。 「是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因为念起来很长,叫我马纳伽就可以了。」 「呃—马纳伽先生?那么,你有三个名字啊?」 「是的。分别是通称、柱名跟精名。」 梅妮亚发出惊叫声并站起来说: 「这么说你是精灵罗!」 「是的,一点也没错。」 「那一位……呃……玛提亚也是?」 「啊啊,不是。玛提亚是人类。」 「哇塞!」是御土间。「想不到我们在药妆店收留了没订到饭店的精灵!」 「御土间!」 挨科莫帖骂的御土间耸耸肩。 「真是抱歉,那么……」 马纳伽点头回应科莫帖说: 「没错,我是她的契约精灵。」 「她是神曲乐士?」莉莉亚娜的声音高亢得差点变声。「好厉害,她长得那么娇小耶!她是专家吗?」 「是的,她可是领有执照呢。而且别看她这个样子,等过了年就十七岁呢。」 大喊「天哪」的莉莉亚娜讶异的表情後面似乎隐藏些什么意味。 「呃—对不起啦。」 玛提亚嘴角扬起浅浅的微笑,只回答一句「没关系」。虽然在马纳伽的眼里,那是硬装出来的笑容。 「总之两位是意外的访客呢。」说完,科莫帖站了起来。然後绕著桌子到马纳伽面前伸手要跟他握手。虽然他也是个头相当高的青年,不过他的手还是被包在马纳伽巨大的手里。「欢迎你哟,马纳伽先生。」 然後…… 「也欢迎你的光临,玛提亚小姐。」 也跟她握手。他露出白齿的笑容让玛提亚的脸有些泛红。 「好极了!自我介绍到此结束!」御土间站了起来。「那么所有人各就各位!否则晚饭就要改时间吃哦!」 这个宣布让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除了原本就站著的马纳伽,坐在位子上的只剩下玛提亚而已。 「那么,你去搬柴火吧。大叔,有劳你罗。」 说完这句话,御土问便从他身边走过。 「玛提亚小姐,你可以帮忙准备晚餐吗?」 说这句话的是司·梅妮亚。 马纳伽回头看玛提亚。她轻轻但意志坚定点点头以後,就从椅子上站起来。 「加油哦。」 听到马纳伽小声的呢喃而吓一跳的玛提亚,转过身之後便点头以示回应。 她心想,「会不会太勉强啊」。 可是,正因为自己觉得御土间提议帮忙搬柴火满妥当的,就想说让玛提亚陪他们一起去怎么样。 不过站在梅妮亚的立场来看,她是考虑到马纳伽往返搬运柴火的那段时间,必须有个人陪伴玛提亚。 如此一来,再来就是消去法了。 稹叶·格兰姆霍就算抽掉他个性的问题,但他负责的是地下室的工作,所以就另当别论了。 剩下的工作是打扫寝室,那也算满妥当的工作。但问题是,事实上负责那项工作的是科莫帖跟莉莉亚娜。自己并不是讨厌那两个人,不过安排初次见面的十六岁少女跟他们在一起的话,的确是有点问题。 因此梅妮亚才会请玛提亚帮忙做饭。 「啊,围裙就用那边的吧。」 这里的外观跟装潢虽然都是原木,不过设备都是最新颖的。 建筑物里面全都有地板暖气的设备。虽然效果还有点差,不过稹叶去检查锅炉的状况,可能再过一会儿就会变暖了。加上餐厅很宽敞,所以需要在暖炉里升火,不过也请御土间跟马纳伽多劈些 柴火过来了,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然後厨房是有点餐厅中央厨房级的系统厨房。 进厨房的时候玛提亚还小声「哇」地发出惊叹,让梅妮亚听得很开心。 「什么?」 排排站在水槽前的少女,念念有词的似乎是有关菜单的质问。 「思。我正在烦恼要煮什么好呢。玛提亚小姐,你喜欢吃咖哩吗?」 「……不需要,加『小姐』两个字。」 「咦?」 「直接叫玛提亚,就可以了。」 少女边说边看著堆在水槽旁边的食材。不过她之所以稍微移动视线,并不是在思靠要用这些食材煮什么东西,而是要避开梅妮亚的眼光。 这让梅妮亚觉得她好可爱。 不过,她还是很努力帮忙。 「思,对不起。那么玛提亚,你喜欢吃咖哩吗?」 「并不讨厌。」 「是吗?那么,你觉得要利用这些材料煮什么好呢?」 有马铃薯、洋葱、胡萝卜、冷冻牛肉,还有刚刚在药妆店买回来的业务用咖哩罐头。在厨房里面的大型冰箱里,有刚刚放进去的鸭肉跟整尾的鲑鱼,应该也有什锦蔬菜跟猪肉。盯著食材好一阵子的少女,不慌不忙地回头看梅妮亚。 「咖哩?」 梅妮亚看到她讶异的表情,不由得笑了出来。 「果然还是变成咖哩?」 「因为……」玛提亚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受她的影响而笑出来。「因为有咖哩罐头啊。」 「既然这样。」这是提议。「来煮咖哩炖牛肉,你觉得怎么样?」 「那个,没听说过。」 「你在学校没吃过吗?像是吃营养午餐。」 「思,不过……」接著玛提亚的表情让梅妮亚感到有些讶异。「马纳伽喜欢吃炖牛肉哟。」 少女的嘴唇扬著微微的笑容。 「是吗?」 「思。」 「那么,我们就来煮咖哩炖牛肉吧。而且有牛奶跟鲜奶油,也有法式清汤。思,应该是没问题。就这么决定吧。」 「思。」然後玛提亚又喃喃地加了一句。「就这么决定。」 啊;天哪! 真是太可爱了! 从後门走出来,原来山庄的背後是一片树林。 覆盖白雪的针叶树顺著索尔帖的山峰往斜上方延续。 御土间从背後对仰望眼前景色的马纳伽说: 「喂,大叔!这边这边!」 树林前方有一座小屋。它是四角形的钢筋水泥屋,铁门是拉下来的。 「就是会在这种地方偷工减料呢。」 御土间·翁基尔一面把羽绒外套往前拉拢,一面吐著白烟。看样子在雄伟的山庄後面有个钢筋水泥制的廉价储藏室,似乎触犯他的感性大忌呢。 「不过在没必要的地方花费精力,应该称不上是专家的工作吧?」。 「这个嘛,话是没错啦。不过……」御土问用万能钥匙打开铁门,然後往後看。「看到那扇窗户没?」 他指的是山庄。 「那是我今晚要睡的房间哦,还可以一览无遗呢。」 「喔,原来如此。」 「明天早上不是得起床吗?不是要拉开窗帘往外头眺望吗?这么一来就会看到索尔帖山的前面,有这么一个四角形的灰色箱子在。你懂吗?」 「那还真扫兴呢。」 「很扫兴很扫兴!真的会抓狂喔!」 铁门嘎啦嘎啦地拉开。 当电灯泡一点亮,里面是一问很经济实惠的储藏库。 「喔,这了不起。」 「这个嘛,算是天然的冰箱吧。不对,一点也不天然呢。」 撇开铁门那一面不算,其他三面都变成金属棚架。正前方右边是摆放全新的工具类,左边是大 量的罐头,至於後面是存放柴火跟罐装汽油。 仓库正中央放了两台雪上摩托车。它们都是新的,仔细一看,连座垫的塑胶套都还没拆呢。 「这就是有钱人的娱乐呢。」 「神曲乐士可以赚这么多钱啊?」 原本盯著雪上摩托车看的御土问听到马纳伽喃喃地说这些话,回头对他说: 「瞧你讶异的,我问你,那个小女生是乐士吧?」 「这个嘛,她算是乐士。但不是从事神曲乐士的工作。」 「真是可惜,那她是做什么的?」 「这个嘛,算是……公务员吧。」 御土问眯著眼睛回答,「这样啊」。 表情就像只精明的野生肥老鼠。 「看样子,还是不要问太多得好呢。」 「如果你愿意那么做,那就谢天谢地了。」 至於搬运的方法,御土间建议用接力式的。 马纳伽在仓库里面,御土间则站在仓库入口。然後马纳伽抓起每几根就用铁丝捆绑起来的柴火,越过雪上摩托车丢给等著接住御土问,再让他丢到外面去。想不到御土问的运动神经格外好,一接到就顺势往後方丢,丢到离仓库不远的外头。 「好了,这样就可以了。这样应该差不多了吧。」 丢出二十捆之後,当马纳伽要拿第二十一捆的时候,却被御土间制止了。 因为浑身都是汗。 「你啊,穿那么厚的大衣都不会觉得怎么样啊……」御土问边脱羽绒外套边那么说,之後露出苦笑。「啊,对喔!你是精灵呢!」 「多亏你我才能做这点运动。」 「这么说精灵也会流汗罗?」 「这个嘛,是会啦。」 接著「嗨咻」吆暍一声之後跨上雪上摩托车。 「是吗?我还是头一次跟精灵面对面说话呢。」 「哎呀,那很少见耶。」 「因为我老爸有种族歧视。」 御土间一面恨恨地说,一面把脱下来的羽绒外套绑在腰後。但是袖子无法绕到肚子前面,只好从裤子的皮带缝隙穿进去。 「他好像很不爽精灵模仿人类这种事。因此在我的成长过程,他一直告诫我不准跟精灵交往。」 「这样的话,要是被他知道你曾经跟我说话,不就事情大条了。」 「没错,很可能会断绝我们父子的关系呢。反正我老爸是我老爸,我是我。」说完,御土问的两手各提一捆柴火。「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请问。」 「你说话干嘛这么恭恭敬敬的?你对每个人都是这样吗?」 「这个嘛,也不尽然啦。」 「有例外吗?」 「有啊,像是同事。」 「这样啊。」虽然御土问是背对著,因此看不见他的脸,但是他的语气怎么听都充满嘲讽。「你的意思是能够让你用平辈的口气说话,就表示有足够的担当吗?」 「这个嘛,不是那个意思啦。」 听他这么说而回头的御土间,之所以讶异地瞪大眼睛,大概是因为马纳伽一个人把剩下的柴火捧起来吧。 他用粗壮的长手臂将十八捆柴火全抱起来。 御土问边苦笑边摇著头说: 「等一下,既然不会再回来了,就把铁门拉下来吧。」 听著铁门「嘎啦嘎啦」往下拉的马纳伽仰望著夜空。 星星跟月亮都不见踪迹。 不过他之所以眯著眼睛,并不是想透过厚厚的雪云看穿星星跟月亮。 又来了…… 好像有什么,在呼唤我。 「搞定,我们走吧!」 当御土问一对他说话,那个感觉就突然消散了。 虽说是打扫,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所有家俱上面部有盖一大块白布,只要那个全拿下来再统一收进山庄里的置物柜里,剩下的就是清灰尘或拿吸尘器把地板吸乾净就好了。 只要两人分工合作,每个房间大概花十五分钟就搞定。虽然没有跟别人说,但其实在那三个人回来的很久以前,他们就把五个房间都打扫完毕了。 为了意外的访客还得把另一个房间打扫乾净是理所当然的事实,不过对他们来说反而有利呢。 至少对科莫帖·夏赫兹而言。 「讨厌,都跟你说不行了!」科莫帖从後面抱住扭动身子想挣脱的莉莉亚娜。「喂,别这样啦,科莫帖……」 虽然对方这么说,但是科莫帖知道她并不是打从心底拒绝。 刚刚两人还差点突破防线呢。要是他们回来时按的喇叭能再晚个三十分钟的话,或许就能触地得分呢。 没错,刚刚的时候。 莉莉亚娜允许他那么做。 这是并列的六个客房之中最里面,位於西侧的边问。也是今晚那名壮汉跟少女睡觉的房间。 里面已经用吸尘器打扫过了,剩下的就是把门再度锁上并步出房间。而科莫帖就是在那里从後面紧抱住她的。 「喂,不行啦!会被别人看见的……」 科莫帖心想,「看就看啊」。 照她的说法,不就是「只要不被别人发现就0k?」。 「今晚……」科莫帖在莉莉亚娜的耳边呢喃。「今晚我会去你的房间。门不要上锁哦……」 「该怎么办才好呢?」 莉莉亚娜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并回头,科莫帖则压住她的脖子,把嘴唇叠上她的唇。 「唔……」 正如自己所想像的,莉莉亚娜只是从鼻子发出微微的气息,并没有抵抗。 但是她允许的界线,只到那里为止。 当舌头准备滑进柔软的嘴唇时,百合,莉莉亚娜从科莫帖的怀里挣脱出来。 可以说是趁其不备呢。 「我考虑看看。」 莉莉亚娜说完便步出房间离开。 独自留在房间的科莫帖·夏赫兹则扬起嘴角。 是大无畏的笑容。 对稹叶·格兰姆霍而言,稹叶·夏蕾迪森这个名字有两种意义。 一个是母亲。 而另一个,是必须克服的障凝。 但是第二种的意义对稹叶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已经体会到自己并没有当神曲乐士的才能。 自己是在九岁的时候申请进托尔巴斯神曲学院就读的。 之後是母亲认识的神曲乐士,以及母亲偶尔过来指导他。从九岁到十五岁的那六年间。 足足有六年呢。 即使进入托尔巴斯神曲学院就读,也持续进行著。 但是悲惨的结局不久还是降临了。 因为自己没有通过从二年级基础课程升三年级专门课程的进级考试。就现实问题来说,那是成为神曲乐士的第一项实技测验。 但是他的神曲,连一只勃来或一 第二章 扭转的回忆 1 刚开始听到的,是声音。 而「咚咚咚」敲门的声音,比那个声音还要大。 只不过那个声音震撼了耳膜,震撼了皮肤,从指尖震撼到身体,窜进丹田之後又从身体内部散发出震撼力。 似乎有什么在喊叫。 用低沉的声音。 就在听出是谁的声音那一刹那,梅妮亚的意识便立刻被拉回现实面。 「来了……」 她反射性地回答。 「梅妮亚小姐!司·梅妮亚小姐!」 是那个壮汉精灵。 是马纳伽。 他粗壮的手正「咚咚咚」地槌打厚重的木门。而睡到半梦半醒的梅妮亚,回答的声音似乎没有传到对方的耳里。 「来了!」 这次她尽可能大声回答,也在同时下床。 冷飕飕的空气从睡衣的空隙钻进去并拂过背脊。 「离开房间!快点!」 「什么?」 还处於状况外的梅妮亚,总之先把门打开。 当门一打开,还抓著门把的梅妮亚整个人往前倾。 「哇!」 结果像棒球手套的巨手撑住她的手臂。 ……正以为是那样的她却被拉到走廊上。 「咦?什么?什么啊?」 她不由得惊叫起来。但是回答她的并不是马纳伽。 「谁晓得啊—我们也都被挖起来了呢。」 是御土闾·翁基尔。他只穿著慢跑衫,以及宽到让人无法相信的四角裤。 这时候她想起来了。 送马纳伽跟玛提亚到六号房之後,梅妮亚就回到餐厅。 而且是抱著今晚将跟大家彻夜聊八卦的心理准备。 但是坐不到一个小时,稹叶就说「差不多该回房睡觉了」。根据他的说法是,明天还要一大早爬起来滑雪,而且要是比马纳伽先生他们还晚起床就对人家太失礼了。 御土闾之所以难得没有持反对的意见,可能是开车太劳累的关系吧。 於是三个人便各自回房间去。 梅妮亚也钻进被窝里,之後发生什么事情就没印象了。 等到再次睁开眼睛,已经被听起来像连击的鼓声吵醒。 「没……没用。」 说这句话的是稹叶·格兰姆霍。 他穿著跟睡前一样的服装。站在梅妮亚跟马纳伽他们房间对面的二号房门口,转过头来说: 「没……没用,人没有出来,叫都叫不醒……」 「知道了,我来!」 听到那低沉的声音,仔细一看原来是马纳伽。而玛提亚也一样换好衣服,两人分别穿上各自的大衣及短斗蓬。 「请你们到餐厅避难吧。」 避难? 这话是什么意思? 正当心里这么想的时候。 突然有什么「咯咯」的声音响起。 听起来像是粗大的木头裂开的声音。 「来不及了!快趴下!」 马纳伽大喊。 最先反应的是御土间。他身体往前仆倒,用力到几乎让凸出的大肚皮撞在走廊地板。接著稹叶也趴在地上。 「咦?什么?」 这时候有什么物体往讶异的梅妮亚身上撞。 是玛提亚。 突然的紧张情势让她的双脚不听使唤。接著马纳伽又伸出手臂从上面把她们俩扑倒在走廊上。 刹那间,轰隆隆的声音响遍走廊。 是爆炸。 紧接著是什么碎片哗啦啦落在地板的声音。 「什么?什么?」被娇小的少女及壮汉的手臂压在地上的梅妮亚,只能张著嘴巴问道:「什么?什么?什么?」 她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变得鸦雀无声的走廊,只是回荡著梅妮亚的声音。 「什么?什么?」 「已经没事了。」 耳边有个像呢喃的声音。 那个清澈透明的声音终於让梅妮亚恢复理性。 「玛提亚……?」 「思,已经结束了。应该啦。」 粗壮手臂的重量也跟著消失。 接著梅妮亚在玛提亚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大概过了五秒钟之後才好不容易了解眼前的状况。 「……这是,怎么回事?」 走廊左右两侧分别有三问客房。 左手边往里面排列的分别是一号、二号及三号房。同样的右手边则是四号、五号及六号房。 至於五号房,现在消失不见了。 原本是房门的位置已经变成一个大洞。门被轰得粉碎,散落在走廊上。 「……是爆炸?」 「思。」 回答的玛提亚。 「怎么会这样?」 御土闾对不经意说出的这句话又补上一句。 「这表示科莫帖那家伙也挂了吗……」 没错。 住在五号房的是科莫帖·夏赫兹。当马纳伽及玛提亚被带到六号房的时候,梅妮亚也看见科莫帖正准备走进隔壁的五号房。 现在那个五号房……夏赫兹的房间是从里面往外爆炸的。 「为什么……?」 可是马纳伽在这时候举手制止了正开口说话的梅妮亚。 他的眼睛直盯著爆炸後的五号房。 「果真是,那样吗?」 抬头看著马纳伽的玛提亚,声音既冰冷又僵硬。 「没错。虽然要稍微调查看看才能确定,但原则上并没有错呢。」然後,马纳伽再次面对三个人说:「请快点换好衣服到餐厅去。然後尽可能不要触碰周遭的物品,知道吗?」 「看来我猜的没错呢。」说这句话的是御土间。「你所谓的公务员是……」 还没回答就往前站的,是玛提亚。 从短斗蓬的袖口伸出来的纤细小手,正拿著一本黑色手册。 「我们是鲁谢赛理斯市警察,精灵课。」 精灵课? 警官? 而且两个都是? 「刚才的爆炸我们怀疑很可能是精灵犯罪。为了防止二次被害,请各位百姓遵照我们的指示来做。」 仔细想想,这还是她的眼神头一遭看得么笔直。 那是冷漠,但是充满强烈意志的眼睛。 「0k——」 御土间很快地回房间去。他的房间在爆炸的五号房对面那一排房间,是最靠里面的三号房。 「那么……我、我去叫醒莉莉亚娜喔。」 已经换好衣服的稹叶并没有面对自己住的一号房,而是隔壁的二号房。 但是在稹叶敲门以前,二号房的门打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的是—— 「什么?」 莉莉亚娜…… 「喂,这是怎么回事啊?」 跟科莫帖·夏赫兹。 2 看著所有人换好衣服走进餐厅,马纳伽再次回头看了一下五号房。 走廊後方的右侧,隔著四号房跟六号房之间的墙壁,开了一个大洞。 他悄悄地往里面看。玛提亚也「啪嚏啪嚏」地跟在後面。 「情况还真惨呢……」 听到这句不经意说的话,玛提亚抓了一下他大衣衣摆。 真的是惨不忍睹。 这房间的摆设应该跟马纳伽及玛提亚借住在隔壁的六号房一模一样。有两张床铺跟衣橱,以及桌椅。 但现在那些 物品都被破坏殆尽,全被瞬间的压力压扁、扯开。 这确确实实是有什么爆炸所引起的。 不仅是房门,连里面以窗户为中心的墙壁也轰出一个大洞。 而且地板、墙壁跟天花板,以及被炸毁的家具残骸都被烧得焦黑。壁纸全都烧到掉下来,天花板也烧得剥落,甚至露出焦黑的梁柱。 眼前的状况很像是火灾现场,但不可思议的是,没看到任何火焰或残火。 是瞬间的高压与瞬间的高热在一瞬间破坏了这个房间。 而且问题是发生的位置。从家具遭到挤压的情况来看,猜测高压与高热是在房间的中央……而且不是地板,是在房间这个长方体空间的中心发生的。因此把一切都均衡地往外侧挤压破坏。 如果这是一般爆裂物所造成的破坏,应该以垂吊在房间中央的天花板之状态爆炸的。 但是对那两个人来说,还有更适当的解释。 「精灵爆炸……」 玛提亚喃喃说道,马纳伽也点头赞同。 「应该吧……」 两人慢慢走进房间里。 被压力与高热破坏得变脆弱的地板,因为马纳伽的体重而咯咯作响。 「看样子没有证据也没有线索呢。」 环视整个房间之後,马纳伽喃喃说道。 算是近乎完美的破坏。 如果当时科莫帖在睡觉的话……要是他没去百合·莉莉亚娜的房间,届时马纳伽可能就要被迫看他最不想看到的画面呢。 墙壁那个大洞的另一头分别呈白色与黑色的模样,雪花的白就落在夜晚的黑里。 马纳伽把头探出去环视一下。 没有脚印。墙边的白雪被高热融化,融化的水又被瞬间的压力喷开,在地面呈现出放射状。覆盖在地面的薄冰应该是融掉雪再次结冻而成的吧。 而远处的白色雪地上,四处散布著黑色物体。 是被炸出去的墙壁碎片。 「这样也无法采集指纹,况且又没有脚印。也没有人可以进行监识作业。」马纳伽用自嘲的笑容 回头看著玛提亚说:「这个休假还真精彩呢。」 但是少女没有回头看他,只是看著脚边。 「马纳伽……」 「怎么了吗?」 在墙壁破洞的正下方,散落了许多焦黑的碎片。它们没有随著爆风吹走而残留在屋内。 玛提亚则低头……看著其中一片约手掌大小的木片。 「怎么了吗?」 马纳伽准备弯腰把它捡起来,但是玛提亚却制止他把手伸出去。 「不行!」 「啊?」然後,他才发现到。「喂喂喂,真的假的?」 玛提亚默默地点头回应。 「我们猜对了,马纳伽。」然後少女转向其他人说道:「这是精灵犯罪。」 两人的休假,在这一瞬间终告结束。 时间是接近凌晨两点。 餐听就跟大家听完科莫帖的鬼故事以後,各自回房间时的状况是一样的。 不过,只有大家坐的位置不一样。 正确说的话,马纳伽跟玛提亚并没有就桌。 「总之,大家都平安无事的样子呢。」 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环视众人的马纳伽,正站在餐桌前面。 玛提亚就在他旁边。 「这个嘛,以目前的状况来说,可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科莫帖的询问,马纳伽抓著头说: 「这个算是牵涉到可能性的问题呢。」 然後又再次环视众人。 「大概就是谁想杀害你们其中的谁,这样的解释是最合理的了。」 「只说谁啊谁的,哪听得懂啊?」 马纳伽对御土间回以苦笑。 「话是没错啦。不过呢,就现阶段来判断,我也只能那么说啊。」 「那么,要等到哪个阶段,才能确定是谁想杀谁呢?」 「这个嘛,就得看接下来搜查的情况呢。」 「你的意思是要进行侦讯吗?」 「是的,接下来就要那么做。」 「在那之前。」插嘴的是莉莉亚娜。她坐在科莫帖的旁边,椅子还拉得跟他很近。「最起码是否能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她的眼神明显充满著恐惧。 稍微思考之後,马纳伽点点头说: 「好吧。我只说不可否认的事实这个部分。」 也就是说,事情是这样的。 先发现到不对劲的,是玛提亚。 她听到好像有什么在咯咯作响,最後是被那个声音吵醒。 刚开始她以为该不会是马纳伽的体重把床铺压出声响,但事实并非如此。 声音是从墙壁的後面传出来的。 隔壁房间……也就是五号房。 被玛提亚挖起来的马纳伽立刻察觉到异状。 「是精灵压在隔壁房间异常升高喔。」 「精灵压……」 那对梅妮亚而言是很熟悉的名词,同样专攻精灵学的莉莉亚娜似乎也是。 但是对其他三人,就有必要解释。 「那是什么啊?」 梅妮亚对御土间补充说明。 「大致来说,指的是精灵的能量密度。譬如拿同样的精灵没有物质化时跟物质化时相比,精灵压在物质化的时候就较高。而且物质化的时候即使尺寸相同,但是力气大的精灵的精灵压就比较高。懂吗?」 「大概懂了。」 「是类似手枪里的空气吗?」 梅妮亚对科莫帖很有机械工学科风格的确认点了点头。 「虽然有些不同,但想法可以说是一样的。我这么说对吧?」 当她回头看马纳伽,他也点头同意。 「对,说得很好喔。」 假设在两把手枪里灌注不同量的空气,各自在相同体积里进行压缩的话,那么量多的那把手枪就必须施以较大的力量。也就是说,那样的空气压力就比较高。 同样的状况如果没有完全缩减体积,那就没必要对手枪施力。也就是说,压力是零。 道理是一样的。 「你说那个精灵压在隔壁的房间升高是吗?在五号房里。」 「没错,而且到了胡渣都会竖起来的程度呢。我要是没有睡死,应该会更早发现到的。」 也就是说,虽然特地带了换洗衣物出来,但自己却在换睡衣以前就睡著了。相对的,也多亏那样才让他们能更快速冲出房间。 「然後,就爆炸了……」 「是的。我们就称那个为精灵爆炸。」 「是精灵爆炸了吗?」 莉莉亚娜的声音几乎都变了。不过马纳伽用苦笑否定她的说法。 「不不不。虽然也有那种情况发生,但一般不是那么说的。就算把大量精灵雷集中在同一个地方,也会发生同样的事情。」 所谓的精灵雷,说起来算是精灵的「道具」,但有时候也是「武器」。 在一般人的眼里,那是精灵释放纯粹能源。没有热量也没有向量,可以说是精灵本身的「一部分」。 通常精灵会用意志力赋予向量给这股能源,然後从相当於「手臂」或二刚肢」的器官释放出来。 人类从旁边用肉眼看会觉得像落雷,因此才称为精灵雷。 精灵可以利用它移动远处的物体,或者利用高压撞击来攻击目标。 「譬如……」马纳伽说:「好 像偶尔会发生意外。当精灵雷在蓄雷筒里累积时,安全阀如果没有灵巧运作的话,一旦累积容量以上的精灵雷就会产生爆裂。如果是大容量的蓄雷筒发生意外,很可能会炸毁一整栋房子喔。」马纳伽又说:「或许就是发生跟前面所述的事情呢。」 「不过,客房并不是蓄雷筒啊!」御土问说道:「连我这种外行人都知道哦。所谓的蓄雷筒不就是那个吗?内侧有加工一层精灵文字,为了不让精灵雷外泄不是吗?」 一点也没错。 据说源自古代精灵语言的精灵文字,依照其组合而变成抵抗精灵或精灵雷的屏障。据说精灵甚至无法直接触碰某种精灵文字呢。 「就算是莫名其妙被精灵雷打中,也只是房屋被破坏,不可能到爆炸的地步吧?」 「没错,那就是重点。」 然後,玛提亚有行动了。她从短斗蓬里面拿出什么放在桌上。 所有人都站起来并探身看个仔细。 是一块约手掌大小的碎木片。 「这是刚刚在五号房发现的。」马纳伽把手伸向木片。「你们看。」 他的指头慢慢接近,慎重到不太像是这个人高马大的精灵会做出来的动作呢。 火花伴随著就好像皮鞭在半空中「啪」地鞭打声冒了出来。 就在马纳伽的指头碰到木片的那一瞬间。 「喔!好痛!」 他像是碰到开水沸腾的茶壶,立刻把手抽回来,还不断地挥动呢。 「看到了没?就是这个原因。」 「精灵文字……」 「没错。」 仔细一看,木片上面的确用魔术或什么方法写了疑似文字的东西。是一连串四角形,让人看得眼花撩乱的复杂文字。 「可是马纳伽先生,不是只有超越者才有办法使用精灵文字吗?」 起码梅妮亚曾学到这个知识。 他们是虽然拥有超越人类的思考能力,但是跟疯子只有一线之隔的特殊人种。 「是的,的确没错。不过呢,如果只是把他们制作的排列照抄下来,那连五岁的小孩也办得到呢。」 「原来如此。」科莫帖喃喃自语地说:「譬如说拿到蓄雷筒之後,将它分解……」 「外行人擅自使用精灵文字不是违法行为吗?」 但是梅妮亚的主张只是引来御土问的嘲笑。 「轰掉山庄也是违法行为呢。」 「总而言之。」马纳伽继续说:「刚才的爆炸,可以确定是刻意造成的。某人刻意让五号房变成蓄雷筒的状态,为的就是要让它爆炸。」 「可是,会是谁……」 马纳伽对莉莉亚娜微笑著说: 「所以我们才想要听听各位的意见。」 所有人都环顾著自己以外的人的脸。 梅妮亚也是。 她好不容易才搞清楚状况。 「难不成,嫌犯就在我们之中……」 「是的。我认为不无那个可能性!」 「别开玩笑了!」科莫帖站了起来。「我们进了大学之後就一直是很好的伙伴。竟然……会有人想杀害某人,真叫人无法相信!」 「是吗?」 「是的。不管怎样,这样的怀疑实在太失礼了!」 「那可是不关我的事哦。」 所有人都僵住了。 因为那个声音跟马纳伽过去的声音截然不同。 原本他那了亮的声音还带著温柔的感觉。连刚刚爆炸前後,还表现得既敏锐又有担当。 但是,现在不一样。 他的声音冷淡到有些残酷。 「各位小朋友你们听清楚了,我呢,认为世上不可能存在不会犯罪的人类。不,精灵也一样。任 谁都会背负一、两种罪,而且只要活著就铁定会再犯下一种罪。唯一不同的,是那个罪的大小及严重度!」 「可是……」 「我伤了你的心是吧?这也是一种罪。可是小朋友,如果不愿意诚实面对的话,就会让我们可能逮捕到的嫌犯逃走。那会是更严重的罪呢,懂吗?」 「……懂。」 「我是个警官,追捕嫌犯是我的工作。不管你们觉得心情有多恶劣,我都一定会逮捕犯人的。 如果你们不想配合,就立刻赶我出去吧。这点事情你们现在还做得到,反正这里本来就不是我的辖区。」 然後,御土问接著他的话说: 「你的意思是,如果把你赶出去,就会有其他警官来接手是吗?」 「那是当然,因为已经不关我的事了。」 「有何不可呢?」代替瘫坐在椅子上的科莫帖,御土闾紧接著站起来说:「就让他调查吧。我本来就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感到怀疑了。」 「御土间!」 即使莉莉亚娜抗议,御土问也没有停下来。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吧?为什么科莫帖会和我跟稹叶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御土间,别再说了!」 「没错,御土问你别说了。」 「哎呀呀!司,你也一样吧?为什么你老是爱巴著莉莉亚娜呢?」 「那是因为……」 原本要说……因为我们从高中就是朋友了,但是她发现到一件事。 那种事情解释也没有用。 重点是在於,为什么你们是朋友。 「看吧?不愧是精灵警宫,果然让你看穿了呢。」 但是,对他这些话提出不同意见的没有别人,就是马纳伽。 「不是你想的那样喔。」 声音又恢复原状了。那个温柔的声音,他的脸甚至还浮现笑容。 但梅妮亚却觉得那个笑容带有一丝哀伤。 「我并不是怀疑你们之间的友情。但是,我只知道无论人类或精灵,偶尔会因为自己对某人的感情而引出很严重的罪。」 然後又慢慢地看著每个人。 「我啊,成为警官还不到五年。跟我搭档一起在精灵课执勤也不到二年。」 玛提亚转身抬头看马纳伽。 马纳伽也跟玛提亚的眼神交会。 「因为侦办许多事件,我们见过许多犯罪者。有人类也有精灵。这些过程中让我明白一件事情喔。」 这时候马纳茄停下来没说话。 梅妮亚觉得他是在想适当的措词。 然後,他说话了。 「无论心肠多好的善人,都可能会犯罪。」 御土问再也没说话了。 稹叶从头到尾只是低著头不发一语。 科莫帖回头看莉莉亚娜,莉莉亚娜则紧握他的手。 而梅妮亚只是直盯著玛提亚的脸看。 一那么……」马奇雅·玛提亚警官用她又细又透明的声音宣布。「请各位不要离开这里,也尽量不要乱碰四周围的东西。然後我们会依序叫你们,但是在我们许可以前,请你们尽量不要互相交谈。尤其是不要共有跟事件相关的情报。」 看样子人会改变这种事情,并非只会发生在马纳伽的身上。 听到玛提亚说出如此令人意外的成熟言词,不禁让御土闾不禁举起手。 「请说。」 「我想去上厕所,那该怎么办呢?」 「没关系。不过,一定要两个人一起行动,上完厕所也请尽快回来这个房间。千万不要单独行动。」 一等一下!」忽然问科莫帖站了起来。「对了……为什么大家都没想到呢?在进行侦讯以前,有件事情非做不可啊!」 「什么事?」 「 就是打电话啊,打电话!我们得立刻联络辖区的警察啊!」 但是玛提亚却冷言以对。 「如果能够打电话,我们就不用对你们进行侦讯了。」 「……什么?」 玛提亚回头望,马纳伽也点头回应。 壮汉耸耸肩说: 「这个嘛,你自己试就知道了。」 一听到他这么说,科莫帖便离开座位。 电话就摆在山庄里的四个位置。其中一具电话就摆在餐厅通往客房的走廊前面。 科莫帖把附在柱子的电话话筒贴在耳朵上。 他拨了一下拨号盘,然後「喀嚓喀嚓」地按挂断键。 「电话不通……」 呆若木鸡的科莫帖喃喃说道,紧接在後面说话的是御土问。 「喂,真的假的?」 而且还拉开窗帘往外头看。 放眼望去是山庄的正面。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完全没察觉到耶……」 下雪了。 从餐厅透出去的光,映照著降在黑暗山区里的白雪。 因此便化成无数呈斜向的白线。 而且有些还附著在窗棂上,让玻璃窗的下半部染成一片纯白而看不见外面。 「会不会是电话线断了呢?」 马纳伽的声音听在梅妮亚的耳里像是死刑的宣告。 「这表示,我们被困住了。」 於是,七个人被孤立在这山庄里。 3 第一个被马纳伽跟玛提亚叫进房间的,是御土闾·翁基尔。 椅子是背对六号房的门摆放的,马纳伽跟玛提亚就坐在对面。布置之所以有别於一般的侦讯室,是玛提亚提议不要再徒增压迫感。 「然後呢?」 用力坐下来的御土问打量正前方这两个人。玛提亚坐在椅子上,马纳伽则坐在後面的床上。 「你们想问什么?总之我会有问必答的,因为我不是犯人。一 「过去落在我们手里的那些人,也都是那么说喔。」 听到马纳伽讽刺的说法,御土问苦笑以对。 「我才不是呢!」 「那么,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好啊,什么问题呢,刑警先生。」 「你们的房间是怎么分配的?」 第二个是,稹叶·格兰姆霍。 「听说你从前天就在为今天做准备?」 「是……是的。」 「为什么?」 「因为我是头一次……做点燃锅炉这种事……」 「为什么没有请业者来呢?」 「我妈妈说,既然是来玩的,就要自己打理一切……」 「你母亲还真严厉呢。」 「……是啊。」 忽然问,玛提亚对战战兢兢游栘不定的视线开口说话。 「稹叶先生。」 「……什么事?」 「如果以下的问题让你感到不悦,你可以选择不回答没关系。请问你对百合·莉莉亚娜小姐有好感对吧?」 眼镜後方那对不安而动来动去的眼睛,在这时候盯著玛提亚看。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秒,不过那的确是凝视没错。 「对……」 然後…… 「科莫帖跟御土问,好像也是。」 第三个是,司·梅妮亚。 「请坐。」 这还是玛提亚第一次主动请人家坐下。 「马纳伽先生。」梅妮亚先开口说话。「你真的认为,嫌犯就在我们之中吗?」 「不不不·,目前还无法断定。只是现在要否定各种可能性都还太早。」 「那是你以警官的身分所做的判断吗?」 「是的。」 「如果是以马纳伽个人的身分,你的判断是什么呢?一 「这个嘛,我倒没想到……,」 「那么,玛提亚呢?」 少女直盯著梅妮亚看。 「不知道。」 马奇雅·玛提亚警部又补了一句「不过」。 「那是因为眼前的情况,任谁都没有理由排除嫌疑。一 然後回头往马纳伽的方向看。 一也就是说呢。」壮汉接著继续说:「嫌犯在五号房里面写了精灵文字。也就是说,他曾经进入山庄里面。但实际上,最後是房间遭到破坏的结果收场。最自然的推测就是嫌犯并不知道五号房没有人。」 或者,也可以说嫌犯认定五号房有人在。 「照御土问的说法,房间的分配是当初你们各自选自己要的房问。所以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被锁定的目标是科莫帖。但是唯一可以证实的,就是嫌犯扑了个空。」 换句话说,嫌犯有进出山庄书写精灵文字的立场。可是那个人物在爆炸的时候竟然并不知道五号房没人在。 也就是说。 「我们所有人……」 「是的,一点也没错。除了科莫帖本人以外,所有人都符合条件。」 「不过,也可能是有外头的人跑进来,写完精灵文字以後就逃之天天呢。」 「那样的话就有其他可疑之处喔。」 「这话是什么意思?」 「既然是那样,为什么不等到夜深人静时,潜进来直接杀害被害人呢?为什么要绕一大圈使用精灵爆炸的手法呢?不管是二楼或地下室,能躲的地方可是不胜枚举呢。」 「不会吧……」 「不,我刚刚调查过了。这个山庄里只有我们而已。那点你倒是可以安心。」 「那么,会不会是犯完案之後就逃走了……」说到这里,梅妮亚又察觉到了。「啊,对喔。既然那样的话……」 「没错。既然嫌犯有方法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逃跑,应该还是会用直接杀害的方式。无论从哪个角度思考,认定是外人犯的案会很不自然。」 「所以……?」 「没错。」马纳伽点头回应。「至少在现阶段,假设嫌犯是你们之中的某人是最恰当不过了。」 「可是,我们都不是神曲乐士啊?」 「那可是无法证明呢,毕竟可以不对外公开自己拥有那项技能啊。而且,必要的话也可以雇用神曲乐士。嫌犯也可能用欺瞒的方式雇用神曲乐士,而且未必乐士就是好人呢。」 换句话说,无论是不是神曲乐士,他们每个人都有引发精灵爆炸的嫌疑。 既然这样的话,依旧存在的问题有两个。 分别是,谁是嫌犯? 然後,想要杀害谁呢? 「我明白了……」梅妮亚的声音像是咬紧牙关发出来的。「然後呢?你们要我说些什么呢?」 经过许多你来我往的争辩,正当她说那句话的时候。 忽然间,梅妮亚背後的门没有事先敲门就打开了。 「不、不好了!」稹叶的大喊让梅妮亚吓得站起来。「科、科、科莫帖他!逃、逃走了!」 4 距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 但就算是夜晚即将离去,别说是晨曦,连蔚蓝的天空都别想期望看得见。 外面的风势强劲,刮起的风雪是呈横扫的模样,明显接近暴风雪的气候。 「不行!门打不开!」 风雪吹过玄关大厅的左右两侧都有通往二楼的楼梯。正面的大门往两旁开得大大的,御土间正用两只手推其中一扇门。 「不是干交待万交待别独处吗?」 马纳伽边说边大步靠近。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吧!」 回话的御土问这次使出全身的体重用肩膀推。 但就是关不起来。 「是积雪的关系吗?」 「不,好像是冻住了。」 吹个不停的风雪被室内的温度融化,从门跟铰链的缝隙渗进来。融化的水又因为暴风雪的急速低温而一下子结冻。 於是把门冻住了。 「我来帮你吧。」马纹伽像是从背後扑上去地抓住门板。「准备好了吗?」 「好了!」 「一、二、三!」 推动了。 「搞什么,你再多使一些蛮力啦!」 「我已经用尽吃奶的力气了。」 话才说完,马纳伽竞感到不寒而栗。 奇怪。 平常的话,就算不靠神曲的支援都能单手扭掉门把,认真起来的话,甚至还能赤手空拳把车门撕碎呢。 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自己才头一次发现,沉重的疲惫感已经扩散到全身上下。情况比紧抱著玛提亚睡觉以前还要糟。 因为无法使出平日水准的力气。现在的程度跟人类不相上下。 门板动也不动。 「他该不会不是从这里离开啊!」 「但是也没在二楼啊!」 冲下楼梯的是司·梅妮亚跟稹叶·格兰姆霍,以及玛提亚。稹叶两手紧握著铁撬,是为了以防万一。 「可恶!到底跑哪儿去了!」 御土问大声嚷嚷起来。 因为这中间发生的过程只有几分钟而已。 当梅妮亚走出餐厅跟结束侦讯的稹叶错身之後没多久,御土问就带著稹叶去上厕所。他很遵守马纳伽的嘱咐。 但是回到餐厅之後,发现里面空无一人。科莫帖,夏赫兹跟百合·莉莉亚娜已经不见踪影。 中间不过才几分钟而已。 「马纳伽!」 跑过来的玛提亚指著建筑物里面。 「知道了,在那边。」她所指的方向有餐厅,往更里面走则是马纳伽他们住的六个房间。「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马纳伽把玛提亚抱起来。 平常体重轻得像羽毛的玛提亚,现在显得沉甸甸的。 即使如此,他还是开始大步往前走。因为事态很紧急。 其他三名学生则跟在他们後面。为了要追上马纳伽,他们是用小跑步的。 「啊,是吗?」 当他们越是往走廊里面走,空气就变得越来越冷。 第一个了解这个事实的,是发现呼的气开始冻成白色的梅妮亚。 「是五号房!」 被破坏的五号房,现在既没有门也没有墙。 正如玛提亚所说的。正被横扫的风雪打进来的白色雪地上,两人份的脚印边蛇行边往前延续。 他们是从墙壁的破洞到外面去,但因为刮的风雪太强,能见度也只限於五公尺的范围。 「玛提亚,你跟大家在这里留守。」 确认玛提亚点答应之後,马纳伽才走出外面。 不一会儿,刮过来的风就把他的头发吹乱,还卷起大衣的下摆。 完全看不到。 精灵里面有的视力能够一眼看到十几公里远,识别以微米为单位的细小物体。但是马纳伽没那种能力。对於视力顶多比普通人类稍微好一点的他来说,这种猛烈的风雪简直跟眼睛被蒙住没什么 不过还是知道那两个人的脚印绕到山庄後面,往後面的方向延伸。 「是仓库啊……」 刮起的狂风里,依稀可以听到其他声音。 是引擎声。 「喂……别开玩笑啊!」 是雪上摩托车的声音! 上下开启的仓库铁门只要稍微把雪除一下,应该就能打开才对。或许那个时候雪会大量涌进仓库里,但是相反形成斜坡的话,却是让雪上摩托车到外面的好时机呢。 不过问题是在後面。这样的能见度骑雪上摩托车到处跑,无疑是一种自杀行为。 马纳伽踢了一下雪地。 刚下雪的松软雪地让马纳伽大步走的脚陷进小腿一半的深度。马纳伽硬是抽出来,然後用跑的。 原来如此。 这就是所谓的雪。 就初次「见面」来说,显得有些扫兴呢…… 正当他冲到山庄旁边,有车灯从正前方照过来。 果真如自己想像的。 「闪开!」 大喊的是科莫帖。 但是正面照过来的光让他看不见对方的模样。只听到引擎声正急速接近。 「闪开!」 「恕难从命!」 「你不闪开的话,我就直接冲撞哦!」 「我可是警官喔。」 马纳伽蹲起马步。 突然间闪过他脑子的,是几个小时前……躺在床上睡觉以前跟玛提亚的对话。 那个时候,自己就感觉到有异常的疲惫感。 刚才跟御土间一起推正门的时候也是。 这样还挡得住吗? 但是,没有其他选择了。 「算了,碰碰运气吧。」 嘴角扬起笑容之後,雪上摩托车真的从正面冲过来了。 他认为那应该不是故意的。要在刚降雪的松软地面灵敏回避,铁定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冲撞就是冲撞。 「唔!」 马纳伽往前伸直的双手挡住了。 大灯正好抵在他腹部下方,因此看得见上面两个人的模样。 分别是抓著雪上摩托车龙头的科莫帖·夏赫兹,跟双手揽住他的腰坐在後座的百合·莉莉亚娜。 两个人之所以表情僵硬,应该不只是恐惧的关系。因为两个人都只穿毛衣,并没有加件外套什么的。 「闪开!」 引擎回转数拼命上升,像是在回应科莫帖的大吼。 厚橡胶制的履带,在後方一面卷起大量的雪一面空转。 因为马纳伽死命挡在前面的关系。 「你想死啊,小子!」 马纳伽大叫。 「可是里面有人想要我的命耶!」 「没错!但是他失败了!」 「搞不好他会再试一遍呢!」 「他可能不会再尝试了!不过小子!要是你现在离开这里的话,你就真的会没命哦!甚至连累到那个女孩呢!」 「你很罗唆耶!」 「至少忍耐到早上!也不过两个小时而已!」 「少罗唆!闪开!」 「你还没听懂吗?」 科莫帖猛加油门代替回答。 马纳伽的脚陷在雪地里更深,而且往後滑动。 「是吗,我懂了。」说著,马纳伽松开右手。「如果到时候被要求赔偿,你可要帮忙负担另外一半喔!」 身穿黑色大衣的巨大身躯又往後退。 但是,一切到此为止。 「哼!」 只见随著吆暍声往雪上摩托车的车头挥的,是马纳伽巨大的拳头。 发出低沉但是猛烈的巨响之後,差不多人类头部那么大的拳骨,贯穿了雪上摩托车的大灯跟扰流板。 猛烈的振动则是雪上摩托车吐的最後一口气。 因为马纳伽把引擎打烂了。 「好痛好痛……」 挺直背脊的壮汉精灵对著抬头看著他目瞪口呆的两个人苦笑。从雪上摩托车车体抽出来的右手沾满了黑色机油。 「果然少了玛提亚的民谣旋律就……」 ……很辛苦呢。 就在那个时候。 似乎有凉凉的什么一口气从马纳伽的背脊窜上来。 让他反弹似往後看。 那感觉很强烈。 仿佛正後方有个呲牙裂嘴的下巴张得大大的,对自己的脖子吹著血腥气息的压倒性感觉。 不过…… 「思。」 马纳伽喃喃说道。 就算回头有巨大的肉食兽站在眼前,而且他的头眼看著就要被撕碎,也没必要讶异成这样吧。 没错。 照理说应该有什么不祥的东西在那里。 但是,却什么也没有。 眼前所见的只有呼呼吹啸的雪白,以及它後方的黑夜。 但是,他很肯定。 有什么东西存在著。 「小子……」马纳伽一面凝视暴风雪夜晚的另一头,一面对背後的科莫帖说:「回山庄去。我觉得比想像中还要棘手呢。」 「……什么东西棘手啊?」 「别问那么多,快点回去!」 听著啪嚓啪嚓逐渐远去的脚步声,马纳伽并没有回头。因为他确信那两个人会回去山庄。 就是这个感觉,身为人类的他们并不会因为没感觉到就脱离千系。 看来当初抵达山庄所感受到的感觉,并不是自己神经过敏呢。 但是,当时那个感觉并不像现在这么不祥呢。 当初只是普通的存在戚,如此而已。 但现在不一样。 像传过来像是把大气摩擦得咯咯作响的感觉,是憎恨。 不,把形容成杀意可能还比较贴切呢。 有更冰冷锐利的什么正从冷飕飕的空气後方不断逼近。 马纳伽不禁把眯起眼睛。 「是树林啊……」 山庄是背对山坡建造的,前面有个开垦过的广场。那个广场围著繁茂的针叶林。 「到底想做什么呢……」 喃喃自语的马纳伽用力抓住毁掉的雪上摩托车。 然後直接在雪地拖行,他也开始往山庄移动。 不过他边凝视树林边往後退。 什么也看不见。 只有夜色的黑跟遮蔽视野的降雪。他顺著科莫帖跟莉莉亚娜在雪地上的脚印,留下自己的脚印。至於後面拖著长长的棕色痕迹,是雪上摩托车漏出来的大量燃料。 「马纳伽!」 在轰出大破洞的墙边等待的是玛提亚。 「喔,你来的正好。」 他把一路拖回来的雪上摩托车垂直立著。後面朝下,前面朝上,那是极端的翘孤轮姿势。 接著再一面撑著不让车体倒下,一面後退往破洞走。等进入五号房之後才慢慢放松手臂的力量。 雪上摩托车的车头就挂在洞穴外侧的墙壁。形成从山庄的外面垂进来,把破洞塞住一半的模样。 「什么?」 对於玛提亚的质问。 「屏障。」 马纳伽的回答只有这样,但是对玛提亚来说已经绰绰有余了。想必她也感受到逐渐逼近的异常感觉呢。 「够吗?」 「完全不够。」 有必要塞得更严密呢。 而且是立刻把山庄所有称得上是窗户或门的地方塞起来。 不过,马纳伽叹著气杵在原地。 沉甸甸的疲惫感压在他身上。 「没事吧?」玛提亚从正下方担心地看著他。「累了吗?」 「啊啊,是有一点。」 回应他这句话的玛提亚把手缩进短斗蓬里面。她会拿出什么东西,也是显而易见的事。 「不,待会再说吧。」 眼前还有要做的事情呢。 对於从轰掉的门走到走廊的马纳伽来说,眼前还有其他琐碎的事情等著他做呢。 「喂!喂喂喂!你们在做什么?」 马纳伽不由得发出声音。御土问跟科莫帖正在走廊的正中央互瞪。 双方都没有说话,但是面对面地站著。 「喂,你们两个!」 「你很吵耶!」御土问的声音几乎跟野兽的低吼声没什么两样。「我从以前就看这家伙不顺眼了!」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的,你这只矮肥猪!」 科莫帖呲牙裂嘴地露出他白色的牙齿。 「王八蛋!」 从後面抓住御土问,阻止他挥拳打人的,是梅妮亚。纵使有梅妮亚的制止,御土间依旧对著虚空拼命挥拳。 这时候科莫帖还落井下石地说: 「是不是你?快说!嫌犯就是你吧!」 「谁要杀你这个空有外表的混蛋啊!」 「啊;我想也是,谅你也没那个胆呢。」 「你是巴不得别人恨到想杀死你是吗?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喂喂喂,别吵了啦。」 即使马纳伽出面劝架,这两个人似乎都没听进去。 「哼,莉莉亚娜被我抢走,让你那么不甘心吗?」 「这女人就像公车一样,人人都可上,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情。」 莉莉亚娜吓得倒吸一口气。 马纳伽用他粗壮的手抓住御土间跟科莫帖的肩膀。 「好了,到此为止!」 粗犷的声音响得连走廊天花板都啪啦啪啦地振动。 两个人回头看著壮汉,一副事到如今你插什么手的表情。连梅妮亚都受到牵连而差点摔倒。 马纳伽低头看著两人并且宣布: 「要吵请等事情解决之後再吵。只是我不知道你们以後还有没有机会再吵啦。」 「怎么了吗?」梅妮亚问道:「有什么会来。」 「有什么会来……是什么啊?」 「那就毫无头绪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御土间说道。 他身上的羊毛背心衣领变得有些松弛,是刚才梅妮亚拼命揪住衣服想阻止他所留下来的痕迹。 「谁听得懂啊?」 马纳伽点著头回答,「没错」。 「我也是。但是,我只能断定一件事。就是情况相当不妙。」 「是真的。」想不到插话的竟然是科莫帖。「真的有什么会来。」 「啥?」 皱著眉的御土问,这次的反应算是半挑衅。不过科莫帖这次并没有随之起舞。与其说他懂得分辨情况的严重性,不如说他想起一件事要来的贴切。 就是刚才,被马纳伽赶回来时所感受到的感觉。 「你们……」他边说边环视所有人。「刚刚你们看我跟御土间吵架的样子,心里有什么感觉呢?」御土间「哼」了一声。 「是不是开心得不得了?」 「没错,应该是那样。有种冰冷的感觉在肚子底下蔓延,而且让人开心到双手颤抖,心脏怦怦跳。」 是恶意。 当触碰到敌对心、憎恨,或者是杀意的时候,那就是会感受到的自然反应。 「如果你们觉得我是在唬烂就试著往外面踏出一步看看,虽然看不见有什么东西,但就是有那种感觉哦。」 「你们要是都跑出去,那我就伤脑筋了。」马纳伽接著他的语尾说道:「不过他说的没错,的确有什么在外面。而且问题是,那家伙似乎并不喜欢我们呢。」 「是嫌犯……」梅妮亚喃喃说道,马纳伽耸著肩说: 「那就不晓得了。不过那家伙铁定不想跟我们一起吃咖哩炖牛肉呢。」 「那、那现在该 怎么办……」稹叶频频把眼镜往上推,因为冒的汗一直让它往下滑。 「这算是紧急状况呢。不好意思,现在要请你们破坏山庄里每一扇门窗。我们警署事後一定会补偿的。」 「这、这没关系,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们要把所有门窗都塞起来。无论是一楼或二楼,如果屋顶有阁楼的话,那也要塞起来。一所有人都注视著马纳伽。 他们终於了解事情的严重性。 「可、可是……铁钉跟工具都在仓库里……」 「是吗……那我去拿吧。在我回来以前,大家把所有私人物品从房间里拿出来,集中在餐厅里吧。然後……」马纳伽露出更无奈的苦笑说:「请你们不要再逃走了。这次的事件我可是没什么自信能圆满处理哦。」 说完这句话之後,马纳伽再次走回五号房。 他让好不容易立起来的雪上摩托车躺平,扭转身子从缝隙钻到外面去。 这时候後面有「啪嚏啪嚏」接近的脚步声。 「玛提亚?」 「我跟你一起去吧。」 「知道了,可是很冷哦。」 「思。」 然後便把她抱起来。 往外面踏出一步的马纳伽,不由得发出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 少女的声音在距离不远的脸旁边发出,而且已经被冻得语气发抖呢。 「刚才的足迹已经快消失不见了。」 但是雪势似乎还不会减弱的样子。 抱著玛提亚的马纳伽再次大步绕到山庄後面。 那感觉比刚才还要近。 两人跟著快消失的雪上摩托车痕迹跑,果真延续到大门敞开的仓库。 「马纳伽,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马纳伽在仓库的地板把玛提亚放下。原来她跟过来是为了这件事。 「喔,什么事?」 即使回话,马纳伽也忙著把工具从架子拿下来。 收获除了铁鎚还有大鎚,但是锯子只有一把,并没有电锯。其他还有柴刀跟劈树枝用的开山刀,老虎钳跟螺丝起子都放在铁制工具箱里。他又稍微思考之後,也将溶接用的火把从架子拿下 「你觉得嫌犯是谁?」 「真难得耶,你也有毫无头绪的时候。」 「思。」然後少女又补了一句。「因为大家都有动机,所以他们都有嫌疑。」 「这样啊。」 「就如御土问先生所说的。」她指的是莉莉亚娜的事情。「莉莉亚娜小姐现在跟科莫帖先生在一起,不过她人人都可上。」 「这句话说得太呛了吧。」 「对不起,不过是真的。只要有男人奉承,无论对象是谁都无所谓。所以连稹叶先生也被她引诱,满心期待自己是不是接在科莫帖後面的入幕之宾。」 「这样啊。」马纳伽脱下大衣之後,就把从架子拿下来的东西全摆在那上面。「那梅妮亚呢?」 「梅妮亚小姐从以前就是莉莉亚娜小姐的朋友,但我认为她们的关系匪浅。」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猜那个人,一定也喜欢我。」 「啥?」马纳伽不由得停下手的动作。「那个意思是,呃……是指那种事吗?一玛提亚红著脸「思」地点头回答,似乎不只是寒冷的关系。 「这么说的话,是那个吗?科莫帖坏了所有人的事吗?」 「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他是处於消失了会比较好的立场。」 「这可伤脑筋呢……」马纳伽夹杂著叹息说道,然後提起把大衣当包袱用而装在里面的东西。「所以呢,要不是不了解方法就无法判定是谁。」 「……你说神曲吗?」 没错。 那才是问题的症结。 这个犯罪行为需要有精灵帮助。但是不仅需要召集下级精灵的神曲,就算是使用中级以上的精灵的精灵雷,也需要神曲的支援。在没有支援乐曲的情况下,继续释放能够用精灵爆炸把房间轰掉的精灵雷,如果不是始祖精灵级的话,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可见在爆炸的当时,有人正在演奏神曲。 这点是无可置疑的。 但是,马纳伽是精灵。要在他没察觉到的情况下演奏神曲,这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 如果真的有。是怎么办到的? 马纳伽抱起玛提亚走出仓库。 那感觉比刚才还要逼近。 「看来动作要快一点呢。」 距离黎明还有一段时间。 5 迎接回来的他们俩,想不到是科莫帖跟御土间两人。 虽然看起来不像是和好了,但最起码他们理解这时候有必要互助合作。只见两个人合力把松脱的雪上摩托车搬回原位。 「这里就交给我们吧,处理好了我们就会过去的。」 御土间说著便准备移动已经烧焦的衣橱,而科莫帖也马上跑过来抬另外一边。 「就派我们当挡墙组吧?」 「好吧……那么就麻烦你们了。」 至於留下来的三个人已经顺利移动至餐厅。分别是司,梅妮亚、百合·莉莉亚娜,以及稹叶·格兰姆霍。 他们个人的行李及其他人的,似乎已经都聚集在房间角落。仔细一看,马纳伽行李袋也摆著泥。 「马纳伽先生!」 梅妮亚冲过来,稹叶也从座位上站起来。 问题是莉莉亚娜。她没有坐到餐桌这边,而是坐在地上。而且还缩在聚集行李的房间角落,仿佛想把自己也当成行李其中之一而抱著膝盖。 马纳伽走近她的身边。 「你没事吧?」对她说话她却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好吧,那么……」 接著他打开摆在地上的大衣。这么做虽然对莉莉亚娜有些残忍,问题是眼前并没有多余的时间管她。 马纳伽对另外两个人说: 「用这个把门拆下来,然後钉在每个房间的窗户。不够用的话就破坏衣橱跟床铺没关系。要钉在所有房间的每扇窗户。」 「思。」 「不过要记住一件事情,千万不要落单。」 「因为不知道有什么会来……」 梅妮亚的手已经握著铁鎚了。 「要是那个什么跑进来呢?」 「总之请大声喊叫,就算是惨叫也没关系。」 「要是你没听见呢?」 「先不管我有没有听见,但是我搭档一定会察觉到的。」 「玛提亚会察觉到?」 少女坦然地接受那质疑的视线。 然後玛提亚点头回应。 「放心吧。」 「真的吗?」 「思,请安心。」 「……我知道了。」 然後…… 「稹叶,多拿一些钉子过来!」 「啊,好的。」 马纳伽说著「那么呢……」,然後把手伸向大铁鎚。 要堵住正面玄关那扇门,似乎只能利用这张大桌子了。只要把桌脚拆掉,留下桌面就行了。 「请往後退。」他还没开口说,玛提亚已经移动到房间的角落。一、二、三!」 他从旁边往近在眼前的桌脚敲下去。 也发出「喀」的低沉声响。 但是,桌脚并没有断。 「马纳伽……?」 「是啊,有点失常。」 其实刚刚是用很大的力量敲下去的。而且不是赤手空拳,是用大铁鎚。 可是木制的粗桌脚只是擦到,掉落些许木屑而已。 「不要紧吧?」 「不要紧,可能是有点累吧。」 「等一下……」 少女的手「咻」地滑进短斗蓬里。 当她伸出来的时候,手上有个银色的物体。 「那样似乎比较好呢……」 玛提亚将包裹著银色的物体凑进嘴边。 大大的黑色眼睛闭了起来。 马纳伽也把大铁鎚放在地板闭上眼睛。 但是…… 演奏没有开始。 「玛提亚……?」 对著眼睛张开的马纳伽。 「嘘!」 玛提亚从她尖尖的门牙缝吐出气。 她正在聆听。 在聆听些什么。 「……神曲。」少女喃喃地说道:「是神曲。」 「什么?」 「是神曲。」 马纳伽也竖起耳朵聆听。 「我没听到喔。」 「我也是。」 「啊?」 「其实我也没听到。可是我知道,那是神曲。」 然後玛提亚直盯著马纳伽看。她的眼神带著困惑。 一我一直很在意,但是绝对没错。这个地方,一直在演奏神曲。」 「你说一直……是什么意思?」 「就是从我们来的时候就有了。」 「你说什么……?」 「刚刚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我还有点怀疑,但等到现在自己也要演奏的时候才确定。」 那是她身为神曲乐士的感觉。 为了演奏自己的神曲而集中注意力的那一瞬间,让她感应到有其他神曲已经在演奏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 这么说的话,意指有其他神曲乐士在这里吗? 「它听起来感觉会惹人发怒……这个,不是好的神曲。」 「这么说的话……」 玛提亚点点头。 「思,对不起。要是合奏的话,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呢。」 她指的是演奏神曲。 也表示,无法符合期待进行支援。 「知道了。」 就在他如此回答的时候。 「好极了!搞定了呢,刑警先生!」 御土间跟科莫帖回来了。 「我们在那里遇见了梅妮亚跟稹叶。也听说计画的步骤了。」 马纳伽把大铁鎚递给说这句话的御土间。 「那么,可以请你用这玩意儿把桌脚拆下来吗?」 「什么嘛,莉莉亚娜!你也过来帮忙啦!」 说这句话的是御土闾。 「那个女孩暂时先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她受得打击似乎相当大。」 科莫帖只是往莉莉亚娜那里瞄了一下。 不一会儿就连续发出「咚!咚!」的沉重声音。 就连客房所在的走廊也开始「喀喀」地响起拆门板的声音。 「剩下的就麻烦你们了。我人会在正面玄关那里,处理好了请叫我一声。」 「知道了!」 很快地已经汗流浃背的御土问答道,而马纳伽也转身步出餐厅。 「啊,我也去。」 追上来的是御土问。 「不用了。我只是去视察情形做些准备而已。」 「哎哟,别那么说啦!」 御土间一直追到通往玄关大厅的走廊途中。 接著突然从旁边伸出握紧的手。 「这是干嘛?」 「我发现到这种东西。」 他那像婴儿般胖嘟嘟的粗手指装模作样地张开。 手掌里摆了像豆芽菜被揪下来的物体。 「这是什么?」 「你拿在手上仔细看看吧。」 马纳伽照他说的捏起那个物体。跟马纳伽的粗指头比起来,那东西实在显得太渺小,不过他还是设法拿到面前看。 「啥?」 两人就站在玄关大厅的入口。 马纳伽停下脚步,遮著天花板的灯光看那物体。 那是直径约五厘米左右的圆形物体。一边呈扁平状,另一边则延伸出大约四根的光滑绳索。每一条绳索都在五公分长的地方断掉,从切断面还露出整束更细的线。 但是就整体而论,它已经被烧到焦黑。但是圆形的部分,也就是扁平还被压烂的部分则像是透明的。 「那看起来像是……针孔摄影机的镜头跟电线。」 「你猜对了。」 「你是在哪里找到这玩意儿的?」 御土问在回答前得意地抽鼻涕,并且环顾四周。然後压低声音说: 「是五号房。」 「这样。」 「喂,你觉得这个是什么?」 「一点头绪也没有哦。可以把它给我吗?」 御土间露出得意的笑容,伸手对著马纳伽说,「请拿去」。 然後忽然横眉竖眼地补了一句。 「总而言之,刑警先生,在平安离开这里以前最好都别相信任何人哦。」 「其中也包括你?」 御土间讶异地瞪大眼睛。 然後「嘻嘻」地笑了。 那是出人意外,充满理智的笑容。 「一点也没错。」 转身走回去的御土问,每走一步他的屁股的肉就大力摇晃。 除了五号房,把所有窗户都塞起来的梅妮亚他们回来餐厅的时候,几乎跟马纳伽在玄关大厅现身是同时呢。 而「咚」一声响的,是沉重的桌面掉在地上的声音。 只见满头大汗的科莫帖把大鎚拄在地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把桌脚给拆了。 「这样子可以吗?」 那爽朗的样子的确有运动青年的风范。 「喔;很好。那么我要把它搬到玄关去,你可以帮忙吗?」 四个男人开始大移动。 玄关大厅的观叶植物跟木制长板凳全被栘到角落,为的是要清出一条搬运桌子的路线。 梅妮亚跟稹叶继续往厨房移动,就像在客房那样把门拆下来,然後钉在窗户上。途中还因为门板不够用又跑回玄关大厅,拿大鎚把木制长板凳敲坏。 後门也被长板凳的残骸钉上。 等再次回来玄关大厅的时候,桌子已经钉在玄关大门上面。四个人让桌面横躺在地,而钉进去的是小木屋建筑用的又长又粗的铁钉。 如此一来,门要往外开的话有风雪阻挠,就算硬要往内开也有钉死的桌子挡著。 「那边怎么样?」 满头大汗的御土闾回头问道。 「客房跟厨房已经处理好了,现在只剩下二楼。」 伸著懒腰说,「好极了」的是马纳伽。 「那我们大家一起分头进行吧!」 梅妮亚发现有两个人并不包含在他口中的「大家」里。 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而且夹杂在其中的,还有更远处的风声。 坐在被折断并倒在地上的桌脚,马奇雅·玛提亚盯著眼前的女学生看。 她是个大三生。 年纪应该比玛提亚大个四、五岁。 但是百合·莉莉亚娜却坐在地上并双手抱膝,脸的下半部还埋进膝盖里,只是眼神发呆地凝视地板。 玛提亚不觉得她没用或很逊,因为她知道。 她的心灵正出了什么问题。 因为玛提亚知道,当害怕得想逃跑 ,又知道逃跑也没有用的时候、心灵会出现什么问题。 也知道被破坏的事物不可能再恢复原状。 也知道即使外表看起来跟以前一样,但那已经完全跟过去不一样…… 玛提亚将视线落在自己手上。 握在比自己年龄还要娇小的手里的,是刚刚马纳伽交给她的东西。 当时马纳伽还小声地说。 这很可能是线索。 她一眼就看出来那个完全焦黑的东西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小型镜头。 还有,电线。 这是……什么? 当她一闭上眼睛思考,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就又回来了。 张开眼睛的时候明明没感觉到,但是想集中精神的时候就袭击而来。 是神曲。 是用来与精灵沟通……就算被压制也不会抗拒,对人类来说是用来跟精灵心灵相通的唯一手段。 但是神曲的形成正如字面上所形容的是「心灵相通」,因此没有善恶之分。所以扭曲的灵魂所演奏的神曲,会让心灵相通的精灵也跟著扭曲。 像自己就曾看过黑色的勃来,也看过侵略琪雅拉的物体。 休丽艾特把她的心当做冰冷的刀刃,多田·柯莉叶把无辜的精灵当做杀人的道具。 玛提亚心想,「这是一样的道理」。 无论人类多深入研究神曲,多么想接近精灵,最根本的要素其实很单纯,而且任谁都无法动摇的。 「……啊!」 她忽然发现到。 那个突然在视野的角落大声喊叫并向她挥手。 是大家聚集在房间角落的行李。 然後是其中的一件。 旅行袋露出来的,是彩色照片。 玛提亚站起来走近那行李,然後把它拿出来。 是一本杂志,音乐与声乐」。 是神曲专门杂志。 「……这个人。」 是稹叶的母亲。御土间·翁基尔在药妆店是那么说的。 全身包裹著看似高雅的礼服,并且面对镜头露出笑容。 胸前还跃出一排文字。 『特集/迈入新局面,神曲接下来的可能性』 她觉得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从背脊往上窜。 大约两个月前……在搜查後藤·瓦里耶杀害事件时,也曾造访过诺萨姆卡司尔大学。然後她想起曾在那里窥视到部分奇妙的研究。 那个跟琪雅拉的悲剧相关的研究…… 「这个该不会是……」 玛提亚翻开杂志。 莉莉亚娜则是在她脚边抱膝蹲坐著。 随著她所阅读的内容,紧贴在背脊的不祥感觉越来越膨胀。 难不成…… 是那样……? 玛提亚合上杂志,视线再次落在手中的东西。 小型镜头。 长长的电线。 「红外线……」 闭上眼睛。 听得见,神曲。明明听不见的,却听得见。 这里是稹叶·夏蕾迪森的山庄。 然後神曲乐士稹叶·夏蕾迪森是…… 玛提亚的心非常安静。 就像没有波动的湖泊,如同镜子那么平静。 似乎有什么将从那个水面浮出来。 是,真相。 但是,抓不到。 山庄「轰隆」地摇晃。 「什么啊,哎呀……!」 大声喊叫的是御土问。 就在他们分头进行塞窗户的作业时。马纳伽为了把拆下来的门板钉上去,便把挂在二楼房间窗户的窗帘打开。 那是面向山庄正面的窗户。 然後,他看到了。 「喂……刑警先生。」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马纳伽把刚拆下的门板放在旁边。听到御土间的声音,正在拆对面房间门板的梅妮亚跟稹叶都过来了。 「什么事?」 御土间没有回答马纳伽。只是,指著窗外。 马纳伽顺著方向看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 不由得发出惊叹。 也不是自己不曾预料过。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可怕。 山庄就建在索尔帖山的山腰,某个小山丘的上面。 建筑物正面的树木都被砍伐,变成差不多停车场那么大的平坦土地。山庄的正面灯火通明,透过刮起的风雪让雪地看起来在发亮。 而後面,则是一片黑暗的树林。 好像有什么将从那里出来。 是,黑影。或者形容是,黑雾的团块,还来得比较贴切。 它形体不定,没有形体。不过的确有什么存在正从树林慢慢涌出往这边扩散。 这情景他曾经看过。 就在两个月前,是在前往诺莫隆的临时列车里看到的,那个。 但是,那个数量……不,数量非常悬殊。那压倒性的数量,宛如整片树林正在吐出黑色液体。 「快点……」马纳伽的声音近乎大叫。「快点塞起来!」 然後,他认为或许那么做也没用。 「什么?」 梅妮亚惨叫著。 慢慢扩散的黑色物体,突然急速移动。 某个部分急遽变尖,化成浊流以猛烈的气势延伸过来。 是朝山庄来的。建筑物「咚」地摇晃。 挂在墙壁的风景画从扣环脱落掉在地上。 夹杂著玻璃画框的破碎声,从天花板哗啦啦落下来的,是灰尘。 而垂挂在那个天花板的大型灯具,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摇摆。 「这是怎么回事……」 相差悬殊的,并不只是数量。连其力量也跟二个月前的家伙相差许多! 「快点塞起来!全都要塞!」 马纳伽说完这句话就冲出房间。 当他直接穿过走廊下楼梯的途中,又出现「咚」的声音。 是刚才的黑色浊流,而且正猛烈撞击建筑物的墙面。 「马纳伽!」玛提亚听他的话待在那里,在餐厅保护动弹不得的莉莉亚娜。「你快来!」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马纳伽已经朝她冲去。正当玛提亚拉著莉莉亚娜的手臂,好不容易才让她站起来的时候,黑雾也正好被甩到距离莉莉亚娜後方不远的墙面! 「来,抱歉了。」 马纳伽用力环住她的腰将她抱起来。 然後像是把她抛出去地让她坐在餐厅对面的墙边。 「这是,什么?」 「是攻击。」 回答玛提亚的马纳伽面对墙壁站著。 这时候真想念放在公寓里的银色琴箱呢。 「现在怎么办?」 「只能用这个了……」 他把力气灌注在拳头上。 刹时拳头被青白色的光团团包住。 是精灵雷。 「这么做太鲁莽了啦!」 「没错,我也那么认为。」 但是,眼前只有这个手段可选择。 「只要能暂时牵制,应该能稍微争取一点时间吧。」 马纳伽一面把精神集中在右拳,一面回头看玛提亚。 「然後趁那个时候,设法解开谜团吧!」 此时「咚」的振动还加上「咯吱」的木材裂开声。 「喂,不太妙哦!」 在楼梯上面大喊的,应该是御土间吧。 「不要过来!」玛提亚说道:「待在那里 第三章 呜响的心 1 最初指出那个真相的,是岛木·修佩尔登。 据说那是发生在精历九一七年的事情。 针对过去众人认定的精灵与神曲的关系持反对的意见。 也就是说,他主张精灵生命体有不同常理之处。 对精灵而言,神曲并非绝对必要。 他们只要存在於世上,就能够从周遭取得必要的能源。即使是物质化的情况,也能透过充足的睡眠与食物的摄取维持其「肉体」。 不过,当精灵一旦遇到适合自己的神曲,不管其枝族及等级为何,都会想要独占。然後,不惜用自己拥有的全部力量做交换,缔结独占那个神曲用的契约。 不,不光是如此。 甚至冒著万一失控的危险,自行配合契约乐士的神曲进行「调音」。 岛木·修佩尔登的主张是认为,这种依赖性对精灵这种高完成度的生命体来说,实在不合常理。 那个理由,人类至今还不明了。 其中也有人根据精灵岛的坠落,这种近乎传说的记录寻求原因。 但不管怎么样,精灵就是那样的存在。 也就是「不完全的完美」。 现在的马纳伽就是最好的例子。 客房的方向有声响发出。 是堆积的沉重坚硬物体「嘎滋嘎滋」被压扁的声音。 每个人都知道那是五号房的挡墙。也就是被压扁的那个。但是,问题还在後面。 马纳伽用手制止紧张到站起来的所有人。 「等一下!」 如果是平常的他,应该会比任何人先行动。或者还会加上玛提亚适当的判断呢。 但是现在马纳伽竞出乎意料地先制止所有行动的人,连玛提亚也被他那样的举动吓到而反应变得有些迟钝。 但就在这令人痛恨的一刹那,墙上用木板堵起来的洞穴爆开了。 钉住的厚木板不仅破裂,还四处飞散。 「哇!」 「呀!」 「咿!」 现在发出许多声音,不过这都是应有的反应。 问题是,也有人没发出声音,还「咚」地倒下。 是稹叶,格兰姆霍。 「稹叶!」 御土间随即冲到他身边。 「吱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呀呀!」 这异常的声音是从再次爆开的大洞传来的。 只见黑色的雾,立体的影子,像黏稠的液体流进餐厅里。还一面不规则地扭转波动,忽然间窜得高高的顶点,裂成好大一个洞。 是嘴巴。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 马纳伽移动到那嘴巴的正前方。 「马纳伽!」 就在喊叫的同时,玛提亚丢出去的,是一根在暖炉燃烧的柴火。 虽然已经被炭化到黑漆抹乌的,但是另一头还燃著火呢。就像是一根火把。 马纳伽好不容易在半空中接住,然後把它举到正前方。 「快逃!」 光是这声怒吼也费了他很大的劲。 「干掉它啊!」御土问一面把稹叶扛在背上一面大叫。稹叶的额头沾满了血,应该是被碎片打中而失去意识。「就像刚才那样释放啊!」 他指的是精灵雷。 「别那么多废话,快逃啊!」 玛提亚也在马纳伽旁边举起一样点著火的火把大叫。 因为她知道马纳伽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 现在的他别说是击出精灵雷,能不能顺利挥舞手上的柴火都还不确定呢。 毕竟他的体力已经消耗光了。 「御土问!」 「御土闾!」 科莫帖抱起来的,是演变成这种状况都动也不动的莉莉亚娜。 至於梅妮亚已经移动到楼梯下方。 「往这边走!快点!」 这实在称不上是聪明的判断。因为往二楼逃的话,就跟走进死胡同没什么两样。 「等一下!到厨房去……!」 如此大叫的,是玛提亚。 但是接下来「啪叽」地发出木材碎裂声的,正是她口中的厨房。 「不管了!上楼吧!」 紧接著就是上楼梯的脚步声。 听著背後那些声音的马纳伽跟玛提亚则慢慢地往後退。 「啾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黑雾慢慢起伏地立起身子。那是个形状不规则的直立黑影。 而且不断从洞穴流进来往地板延伸,而且一个接著一个站起来。继续待在这里的话,被团团包围只剩下时间的问题。 「马纳伽。」 「什么事……」 「你可以跑吗?」 「不知道。」 「不过,你还是得跑。」 「知道了。」 然後两人,几乎在同时把手中的柴火丢出去。 「呀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从正面被火焰打中的黑影发出惨叫声,为了闪避掉在地上的柴火还一面划出弧形往後退。 这时候两人也没发出什么吆暍声就同时转身,往背後的楼梯跑去。 马纳伽上楼梯的速度明显比较慢。先到二楼的玛提亚回过头把手伸出去。 精灵警官粗壮的手紧紧抓住那只手。 搭档使出浑身吃奶的力气想拉自己上来,马纳伽则抓著膝盖往下压。 好不容易上楼之後,马纳伽努力回头看自己的背後。 一楼地面则是一片漆黑,那些家伙布满整个地板。 就那些家伙。 「你,上不来,吗……」 因为气喘嘘嘘的关系,连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不,我要上去。」 「那么……」 「思,对不起。」玛提亚咬著嘴唇。「要是我早点发现就好了……」 那是打从心底感到悔恨的声音。 要是发现到的话,眼前的状况就能在一瞬间解决呢。不,至少可以开始往解决的方向移动。 她在这时候,忽然理解那件事。 「在下面……」 马纳伽回头的时候,玛提亚娇小的下嘴唇稍微在渗血。 山庄的二楼只有三问大型客房。 每一个房间都是一楼的三倍以上,还各自附有浴室跟洗脸台,以及有厕所。 他们会逃进最里面的房间,或许是本能认为那么做能让威胁尽可能远离吧。 一冲进房间,御土问立刻让稹叶躺在床上,梅妮亚则确认他伤势如何。当莉莉亚娜一被放在房间角落,又开始抱膝坐在地上。科莫帖站在旁边像是要保护她。 御土问从钉在窗户的门板与窗棂的缝隙确认外头情况。 他看见有好几条滑溜的黑河从树林的方向往山庄这边流过来。 马纳伽跟玛提亚滚进房间的时候,正好梅妮亚拿自己的手帕帮稹叶擦掉额头上的鲜血。 「他的情况怎么办?」 看著稹叶躺在格外大的床上,马纳伽问道。 「先别管这个,倒是那边处理得怎么样啊?」 御土间不由得反问。 「那些家伙呢?」 「在楼下。」 仔细一看,回答的马纳伽就靠在门边的墙壁,而且是好不容易才保持站立的姿势。 「但是,应该很快就会上来了。」 「什么很快……喂,现在该怎么办啊!」 但是梅妮亚打断了他这句话 。 「应该是没事·」她指的是稹叶。「他只是额头稍微划伤而已。我帮他看过了,头部受到的撞击应该没有很强烈。」 人类在肉体内部拥有灵魂。因此,灵魂支持著肉体而肉体支持著灵魂,於是就成立了一个强韧的「个体」。 但是精灵只靠精神成立「个体」。说起来算是「只有灵魂」的存在。 精灵在单人乐团演奏的时候,会让本身的存在转换、释放成「神曲」。会照字面上的意义消磨、解放自己的「身体」。 那简直跟慢性自杀没什么两样。而马纳伽现在,就是被置放在那种状态里。 在山庄外面他展现用赤手空拳让雪上摩托车停止的臂力。而且还它拖回山庄。 但是在山庄里面,光是发射一次精灵雷就让他陷入连站或走路都办不到的状态。 「要是我早点发现的话,或许他就能在外面设法解决目前的状况,但已经太迟了。如果要脱离现状,首先得停止神曲,除了让马纳伽恢复平常的状态以外别无他法。」 「的确有同感。但是,该怎么做呢? 「那个问题症结的装置,到底在哪里啊?」 知道其位置的稹叶,现在处於意识不明的状态。 「就在下面。」 玛提亚斩钉截铁地说道。 「啊?」 「对不起,我刚刚才发现到的。单人乐团的主体就在地下。」 刚才蜂拥窜进山庄「那些家伙」,正布满整个一楼。它们之所以没有上来二楼,是因为神曲是从地下发出来的。 「但如果找到在地下的单人乐团主体,它们就会爬上来攻击我们不是吗?」 「怎么会!只要把机器破坏不就得了!」 「它们认定的敌人并不是靠单人乐团,而是身为奏者的我们。现在它们被神曲发生的源头所吸引,但单人乐团本身并没有『灵魂』。只要察觉到那点,那些家伙一定会到这里来的。」 「原来如此……」喃喃如此说道的,是御土间。「所以,才对莉莉亚娜……」 刚开始餐厅的墙壁被破坏的时候,坐在墙壁正前方的,就是百合·莉莉亚娜。 「就在我们起口角的时候,御土闾你不是有提到莉莉亚娜的事情。」 「有……有啊。」 莉莉亚娜跟每个人都上床过。 那是众所皆知的事情。 他的确曾那么说过。 「因此莉莉亚娜感到自责。当我们开始疑心生暗鬼、心灵被憎恨跟愤怒所吞噬的时候,她便开始责怪自己。」 「那是……」玛提亚喃喃说道:「憎恨自己是最强烈的憎恶……」 然後莉莉亚娜把那股憎恶……那股比任何人还要强烈的憎恶,变成神曲四处散播。 「是我,空口的吗……」 御土间沮丧地垂下肩膀。 此时对他说话的,是马纳伽。 「别这样,御土间。」 接下来甚至可以清楚了解他的呼吸已经完全紊乱。 「我这么说,并不是,想要,安慰你。」 因为连说的话都断断续续的。 「要是把眼前的状况,归咎在你一个人身上,那你就,太看得起,自己了。」 「没错。」科莫帖往前定出来。「我可不承认你这样的肥猪,会害我们所有人遇到这么惨的事情哦。」 「吵死了你,有时间说这些废话不如去广告牙膏吧!」 但是,两人眼神交会之後露出会心的一笑。 然後御土间再次转向马纳伽说: 「然後呢?总而言之只要到地下把机器停下来就行了是吗?」 「不,我去……」 马纳伽说著便准备站起来。 御土问叹了口气,大步走向马纳伽并用手指著他宽大的额头。 这时候发出「咚」地声响,是马纳伽跌坐在地上的声音。 「我说大叔啊。我这样的胖子只用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推倒,那你还能做些什么呢?」 然後…… 「我去。」 「我是警官,因此无法允许你们冒险。」 「这不需要你的允许,我是自己想那么做的。」 御土问,翁基尔边说边抬头挺胸。虽然往前挺的,是他那个大肚皮。 「我先声明哦,刑警先生。我这个人啊,就算被亏是肥猪也不会生气的。因为我会变胖,是自己该负的责任。不过呢,要是谁敢说我是矮冬瓜,我会海k他一顿的。我个子矮是家族基因的关系,责任并不在我。懂吗?」 然後御土间背对坐在地上的刑警说: 「我这个人,一向是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决定。」 「我们还是头一次这么麻吉呢,肥猪。」 科莫帖边说边开始把钉在窗户的门板拆下来。 「我也是奉行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决定的主义呢。」 「搞什么,想学我啊!你啊,留在这里保护你马子吧!」 「要是你没成功破坏机器,大家都无法逃过这一劫不是吗?既然这样就要附加个保险。要是你挂了,还有我能破坏机器呢。」 「这样……瞧你长了一身肌肉,脑袋还不坏呢。」 「你还不是一样,长这么胖还能够要帅呢。」 然後两个人便合力把门板拆下来。 「小心点哦。」 梅妮亚说道。 嘴角还露出僵硬的笑容。 「谁先回来我就吻谁哦。」 「那倒不必了。」 御土间回她一个秋波,然後打开窗户。 距离下方足足有四公尺。但是,积雪也很深。 「这样应该是不会摔断腿吧。」 说完就先把脚跨在窗棂的,是科莫帖。 「你先跳吧,我会落在你上面的。」· 御土间一面为自己的肚皮所苦,一面把脚跨在窗棂。 「两位……」马纳伽说道:「就拜托你们了。」 御土问·翁基尔跟科莫帖·夏赫兹一起点头回应。 然後纵身一跳。 很遗憾,飘浮感只有一瞬闾而已。 不一会儿就因为重力加速度,下一秒钟已经摔在雪地上。 「喔呼!」 御土问一睁开眼睛,只看见黑漆漆的夜空跟降在自己身上的白雪。视野所见只有耸立的雪墙。 「你怎么埋在雪里啊!」 伸手帮忙的是,科莫帖·夏赫兹。 御土间抓著他的手站起来。 「你还是该减肥了。」 「你啊,才不要一天到晚跟女人鬼混呢!」 两人抬头往上看,四公尺高度的地方有扇窗户。 梅妮亚跟玛提亚正往下看他们。 御土间「嘻嘻」地竖起大姆指。 「喂!」 结果又被科莫帖给拉走了。 他们来到的是山庄後面,几乎是中央的位置。也就是玄关大厅的正後方。 稹叶去检查锅炉的时候,御土问跟科莫帖有看到他往玄关大厅的後面走去。也就是,地下室就在那下面。 当他们不断挖墙面下方的积雪,终於出现他们要的东西。 墙壁距离地面约五十公分高,呈四角形。上面嵌著玻璃,是地下室专用的采光窗。 宽度大概是一公尺吧· 「这会不会太勉强啊?」 这么说并苦笑的科莫帖,眼神正落在御土闾的肚皮。 「要你管!」 「那我先下去。否则你卡住的话,事情就大条 了。」 「要下去就下去,别那么多废话。」 於是科莫帖把玻璃窗踢破。 再小心翼翼把残余的玻璃碎片踢落之後,便手撑著墙壁,把两脚伸进变成四角形洞穴的窗户。 「思,那么我先走罗。」 接著就用像在挥铁棒的力道滑进去。 过没多久从黑漆漆的地下室传来「沙沙」的著地声。 「……喂!」 御土问把头往里头伸进去大喊。 「什么事!」 「很暗耶。」 「进来就看得见了,里面有锅炉的火。」 「你点一下灯啦!」 「怎么,害怕啦?」 被惹怒的御土间没有回答,然後就随性地把两脚往里头伸进去。 「……啊!」 卡住了。当然是他那个大肚子。 「喂,你在干嘛啦!」 「我卡住了。」 「看也知道。」 这时候有脚步声随著叹息逐渐接近。 御土间的脚踝就被用力拉住。 「我帮忙拉,你把肚子稍微往里面缩。」 但是…… 「放开!」 「咦?」 「快放手!」 御土问说道。 「啥?别那么多废话……」 但是御土问却打断他还没说完的话。 「别管我,你放手!快点去找机器啊!」 「……御土问?」 因为来了。 「那些家伙」来了。 山庄後方的黑雾,从建筑物的侧面绕进来并现出它们的模样。 一部分「咻」地探出来,像是环顾四周似地移动。而且抽动的模样,看起来像是在嗅空气的味道。 但是,这个想法只有一个是确实无误。 无论是在环顾四周或是嗅味道,「那些家伙」是在搜寻。也就是寻找奏者! 「快点去啊,笨蛋!」 但是科莫帖的手并没有放开他的脚踝,甚至抓得更紧。 「科莫帖!」 回应那个叫声的声音夹杂著苦笑。 「我可不想看到肥猪飞蛾扑火的模样喔!」 科莫帖·夏赫兹是个正如他所宣言的男人。 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决定。 「我还以为,很了解大家。」司·梅妮亚从这句话开口说话。「了解并认识他们……」 她在蹲著的莉莉亚娜旁边,一样也抱著膝。 「不过我们始终都在一起呢。」 那是她的告白。 「莉莉亚娜……她这个人,总是无法忍受别人不奉承她。她明明是个好女孩,问题就是有这么一个坏毛病。」她笑著说道:「不过,即使我坦白说自己跟正常人不一样,既不会觉得思心也继续跟我交朋友的,就只有她而已。」 要不是玛提亚没有事先听说些什么,想必马纳伽不会知道是什么事情呢。老实说,就算知道, 他也无法体会呢。 但是,她知道那个意义对梅妮亚来说有多么重大。 所以…… 「朋友是吗?」 「不,是死党喔。」 然後两个人考上同一所大学,在那里认识了那三个人。 科莫帖·夏赫兹。 稹叶·格兰姆霍。 还有,御土问·翁基尔。 「我吓了一跳。因为御土问跟我在国中时期常常混在一起呢,我们算是一群感情和睦的玩伴。」 但是,这时候情势变的有些不对劲了。 科莫帖开始接近莉莉亚娜,可是她并没有回应。 「他打算把莉莉亚娜对吧?但是,却搞砸了。」 科莫帖的自尊受到了伤害。 於是他刻意接近御土问,因为他知道御土问跟梅妮亚过去是旧识。 「御土问,我、莉莉亚娜……虽然有些拐弯抹角的,但如此一来加上御土问跟他以前就认识的朋友稹叶,就变成了我们这五人组。」 「你们不是说……六个人吗?」 玛提亚问道。 梅妮亚听到她这句话「嘻嘻」笑了起来。 「没错。现在仔细想想,那就是稹叶恶作剧的契机!」 因为稹叶问「我朋友也可以参加吗」。 觉得意想不到的是,应该不只是梅妮亚。也没想到楼叶·格兰姆霍还找来我们不认识的朋友。 或许那也是无法顺利拓展人际关系的他,想藉由恶作剧跟某人打交道呢。 然後到了出发当天,却被放鸽子了。 「我们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呢。」 梅妮亚说「不过呢」。 「我反而很庆幸取而代之的是玛提亚跟马纳伽先生呢。否则我们早就断交,而且,被那群黑色物体杀害呢。」 「那就不知道了。」 马纳伽说道。 他知道现在光是说话都会消耗体力。尽管如此,他还是想说这句话。 「我如果没有阻止科莫帖,或许他现在早就带著救兵来了。」 「可是他留下来的话,御土间就不用独自去破坏机器呢。」 「你说的,没错。存在的,只有,现在。什么假设的世界,根本就,不存在。」 梅妮亚瞪大眼睛盯著马纳伽看,露出「不太明白」的表情。 此刻替她补充说明的,就是坐在马纳伽旁边的玛提亚。 「他的意思是,失败的话再挽回就行了。」 这时候抽动肩膀的,并不是梅妮亚。而是在旁边的莉莉亚娜。 「即使契机并不一样,但现在大家都……」 玛提亚只把话说到这里。 她忽然问没把话说完,眼神开始四处游移。 然後站了起来。 「来了!」 是那些家伙。 窗框发出「砰」的剧烈声响之後便整个碎裂。 是靠御土问他肚皮的压力。 「啊——!」 发出怪声的御土问,他那超过一百公斤的身体正在体验飘浮感。 但是,那比刚才的还要短暂。 因为冲击的感觉是来自呈仰躺姿势的背部。 「喔!」 是御土问的声音。 「喔咕!」 跟差点被他压扁的科莫帖发出的声音重叠。 不……不是,差点压扁。 在下面拉御土问的脚的科莫帖,当场变成摔进地下室的御土问的人肉垫子。果真如御土间所说的。 「所以才叫你不要拉啊!」 他坐起来,压在厚重的屁股肉下面的科莫帖唉唉叫个不停。毕竟超过一百公斤的体重正压在他的胸口。 「咕唔唔唔唔……快,起来啦……」 御土间之所以跳起来并不是觉得对方可怜。恢复理智的他反弹似地回头看采光窗。 刚刚还是玻璃窗的地方,现在别说是玻璃窗,连窗棂都被扯掉,变成四角形的洞。那个窗棂的残骸还挂在御土问的羊毛背心上。 「喂!」对著好不容易站起来的科莫帖。「我没事。」 御土问如此回答。 在四角形洞穴的另一头,还没发现那些家伙的踪迹。 「快趁现在!」 回头望的御土问却发出绝望的语气说: 「什么下来就看得见,根本就一片漆黑嘛!」 「奇怪了。不对啊,刚才还……」 科莫帖则用手摸索。刚才虽然有些昏暗,但依 稀还看得出地下室的样子呢。 但是现在,却漆黑到达三公尺的范围都看不见。 刚才从位於角落的锅炉圆形窗口,的确看得见里面的火焰。锅炉四周的地板跟翻起的泥土都被照得红咚咚的。 不过,看得见的也只有它的周围而已。 「总之,先点灯吧。」 说著,科莫帖便把手往黑暗里伸去。但是下一秒钟。 「好烫!」 手又缩了回来。 原本没有伤口的手背开了好大一个洞,而且还开始冒血。 「……不会吧?」 喃喃自语的是御土问。 黑暗,开始移动。就像旋涡一样。 那不是光线照不到的黑暗。 在他们眼前的,是从地下室的地板到天花板整个布满的原始精灵群! 「……直的假的!」 太迟了。 既然这些家伙入侵山庄还多到连地下室都有,照理说早就抵达二楼了。而且现在,二楼的房间里没有任何足以对抗它们的人。 ……不,t这边也一样。 「这下子惨了呢。」 说这些话还勉强露出大无畏的笑容。手边能够当武器的物品,一个也没有。 因为看不见。 看得见的,只有怀抱著火焰的锅炉跟出现在其周围的阴影。 二个人慢慢地绕到锅炉那里。唯独那样才不会被黑暗吞噬。 「怎么办?」 科莫帖按著被撕裂的手背。 「哪有什么办法啊!」 御土问虽然毫发无伤,但那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呢。 「吱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有点可怕的声响……不,是声音在四周蠢蠢欲动。 这时候两人互视对方,并且同时察觉到一件事。 他们慢慢回头看背後的锅炉。 「喂!」 对著御土间。 「我知道。」 科莫帖点头回应。 「你觉得上面那些家伙逃得了吗?」 「只要神曲停止的话,马纳伽先生会想办法不是吗?」 「一点也没错。」 「好!」 「好!」 双方互相点头—不意。 然後,行动了! 接近锅炉的,是御土间,而科莫帖则站在前面像是在掩护他。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色团块一起形成漩涡,展开威吓。 「喝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御土间一面大声喊叫,一面转动手上的阀门。 用尽他吃奶的力气,而且动作尽可能迅速。 锅炉圆形窗口里的火焰正越烧越旺。 「一起轰定吧!」, 他们打算利用急速加压让锅炉爆炸。因为他们刚刚确实看见原始精灵群讨厌火的样子。 对方的确是精灵没错。要是锅炉爆炸之後,它们还是没死呢? 但是,那也能确实破坏同样位於地下室的单人乐团! 「御土间!」 背对著御土间,与合黑活体对峙的科莫帖大叫。 「干嘛啦,我正在忙呢!」 「你这个人虽然胖,但是个不错的家伙哦!」 「吵死了!那还用你说吗!」 这时候有金属声「轰隆」地剧烈响起。 两个人不知不觉都闭上眼睛。 但是,并没有爆炸。 取而代之传进他们耳朵的,是两种声音。 「呀啊啊啊!」 是合黑活体发出的惨叫声。以及,气体喷出的声音。 「喂!」 听到科莫帖的声音,御土间把眼睛睁开。 是蒸气! 由於压力急遽上升,导致输送蒸气到地面的管线从其连接处裂开。 然後就喷出大量的蒸气。 而且是从两个人的头上对准眼前的那个群体! 「你看!」 「有,我看到了!」御土问喃喃说道:「奏效了呢!」 「不对,我是说这个!」 科莫帖鲜血淋漓的手指著斜前方。 被高热的蒸气笼罩的合黑活体不断往後退。 就在它们的後面。 「找到了!」 是单人乐团! 那是超乎想像的巨型装置。 高约二公尺,直达地下室的天花板。但是更令人惊讶的是它的宽度。大概有五公尺以上,巨型机器装置就横在那里。 御土问觉得那像是没有键盘的管风琴。只见好几百根黄铜制的管子缠在一块并朝向天花板往地上的山庄延伸。疑似控制台的装置并没有键盘,但取而代之的是有无数一闪一灭的灯,显示著运转状态。 还有从天花板绕到主体背後的,是无数条粗电缆。那应该是用来取得山庄内的人类的情报,再输送至主体的吧。 是自动单人乐团……它现在,就在这两个人的面前。 「喔喔!」 发出简短声音的科莫帖冲了出来。 「科莫帖!」 他的背後又立刻被黑雾团团包住。 背贴著里面墙壁的梅妮亚紧抱住莉莉亚娜。她伸手帮忙马纳伽站起来之後,就被交待留在原地不要动。 而马纳伽现在背贴著门,好不容易才站起来。 玛提亚退了大约两步,盯著壮汉看。 「马纳伽……」 对於感到不安的少女说的话,马纳伽也只能微微露出笑容。 精灵并不会死。梅妮亚在大学学过这个知识。 但是,那也只是说他们的死亡跟人类的不一样而已。 实际上,精灵有两种死亡。 一个是精神生命体的构造因为某些理由遭到破坏时。 另一个是因为某些理由而失去活下去的毅力时。 现在的马纳伽,属於前者。 因为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变成神曲的奏者……继续演奏神曲的关系,其能量总重量正悄悄削减。 也就是说,他身为精神生命体的构造在弱体化。 这个状态再持续下去的话,他最後的结合可能就会解开呢。如此一来,就永远无法再重新构筑成原来的马纳伽了。 不过他还是站起来。 为了保护三名百姓,以及自己的搭档。 门「咚」地摇动。 马纳伽巨大的身躯也在摇。 恐怕他外表看起来颇有分量的体重正在消失呢。 门又「咚」地摇动。 再一次。 又再一次。 咚! 咚咚! 「马纳伽!」 壮汉想笑都笑不出来了。 他只是紧咬著牙关,闭上眼睛,努力用他宽大的背部压著厚厚的门。 可是,也已经到了极限。 门「咚」地摇动。 壮汉的脚往前滑动了。 这时候像反弹般移动的,是穿著黑色短斗蓬的少女。 「玛提亚!」 尽管梅妮亚叫她的名字,她还是没有回头。 只是钻进马纳伽旁边,用她娇小的双手压住门板,然後抬头看著他。 马纳伽张开眼睛。 嘴巴动著「快逃吧」的唇形。 「我不要!」 那是玛提亚的反应。 「说真的,我在那时候早就死了。我的命是属於马纳伽的。」 所以,少女面对那扇厚 厚的门……面对它後面的那个群体。 即使是一秒钟也好,一瞬间也好,为的是跟自己重视的伙伴在一起。 门又「咚」地摇动。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发现梅妮亚正压著门板。 像是从玛提亚後面扑上来似的。 「梅妮亚小姐!」 看到玛捉亚带有责备的眼神,梅妮亚摇著头说: 「我愿意相信!」 她一面说,泪水一面止不住地拼命流。 「就像玛提亚相信马纳伽先生这样,我也要相信我的伙伴!我相信他们一定会让机器停止的!所以,所以……」 一直坚持到现在。 其实很想说这些话。可是,却说不出口。 代替她说出来的。 「就是得撑到现在。」 是莉莉亚娜。她站在马纳伽旁边,伸出双手像是要把门推回去。 「莉莉亚娜……」 「梅妮亚……」 怱然间,她发现到。 已经好久没像这样正面看莉莉亚娜的脸呢。 开口说「其实我……」的莉莉亚娜又接著说: 「很喜欢,梅妮亚喔。」 然後笑了。 「你在我心中比任何人还重要。刚开始我的确是吓了一跳,不过,我对你的爱意已经到了如果梅妮亚希望的话,我愿意跟你上床的程度喔。」 「莉t利……」 马纳伽的手动了。他那粗壮又长的手臂。 然後紧紧抱住。 抱住梅妮亚。 抱住莉莉亚娜。 抱住玛提亚。 他的手臂轻得令人无法置信。虽然长得人高马大,而且又这么粗壮,可是手臂却像小孩那么的轻盈。 门「咚」地摇动。 铰链发出「啪铿」的声音弹开。 「消失了!」 那是玛提亚的声音。 然後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开的时候,梅妮亚看见了。 她看见被抛到半空中的玛提亚,手上紧握著银色的物体。 2 司·梅妮亚是在十二岁的时候,发现自己跟其他少女不一样。 她第一次喜欢的对象,是跟自己同班的女生。这时候她已经知道那是不寻常的事情。 所以,她选择沉默。 但是後来喜欢的对象,也一定是同性。 国中的时候她头一次向对方告白。 但是隔天,那件事情传遍整个校园,梅妮亚不得不接受两种眼光。 也就是嫌恶与嘲笑。 後来她窝在家里不愿去学校,最後就辍学了。 浪费了一年的时间之後,在父母的安排下搬迁到希诺札克。 然後,在那里的高中遇见的,就是百合,莉莉亚娜。 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开始,莉莉亚娜的笑容就深植在梅妮亚的心里。 她原本想忘掉的。可是好难。 於是,她终於告白了。 结果,连莉莉亚娜也无法接受。 但是,如此而已。 隔天莉莉亚娜,还是跟往常一样没有改变。她没有厌恶梅妮亚,也没有嘲笑她。至於告白的事情也没有第三者知道。 然後。 现在。 莉莉亚娜对梅妮亚说自己喜欢她。 够了。 光是这句话,就已经足够了。 一面感觉受到撞击逐渐消失的司·梅妮亚,一面心想「这样就够了」。 如果这就是所谓的死亡,感觉倒也不坏。 毕竟,在临死的前一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愿意自己。 她心想,如果那是人生在世的最後一件事,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幸福的了。 不过…… 「喂!振作一点!」事情还没结束呢。「要不要紧?」 是那个声音。 那个像是闷在肚子里发出来,既低沉又粗犷,但是很温柔的声音。 她张开眼睛。 「好极了,还活著呢。」 眼前是一名身穿黑色大衣的壮汉。 他站著挺挺的,用他粗壮又长的两只脚。 「梅妮亚。」 帮助她起来的,是莉莉亚娜。 玛提亚也在距离自己不远的旁边。 原来是在房间外面的原始精灵把门板破坏了。四个人被撞飞在半空中,朝正前方的墙壁……照理说应该会被飞过来的门板打到才对。 但是,并没有发生那样的状况。 「马纳伽先生……?」 巨大的精灵略弯著腰并叉开双腿,还做出右手撑在一边膝盖上的姿势,并且往她们这边看。 厚重的门板已经从墙壁扯下来,抵在他的背後。 但是壮汉的脸上却露出笑容。 是温柔的笑容。 彷佛没有感受到门板的重量似的。 「算是干钧一发呢。」 玛提亚站起来以示回应。 她两手凑在嘴边,从指缝露出来的是银色物体。 梅妮亚好不容易才发现。 她听得见音乐。 是又长又细,起伏缓和的民谣旋律。 是口琴……? 不,不是。 是民谣口琴。 「玛提亚……」 应该说是马奇雅,玛提亚警宫。 同时,她还是神曲乐士,而且还是不需要单人乐团的天才! 马纳伽挺起背脊,伸手过肩抓住门板,再粗鲁地往旁边一丢。 只见门板像把刀似地插进窗户旁边的墙壁,而且再也没有掉下来。 马纳伽的背後是四角形的洞穴,是少了门板的入口。 後面则是不断卷著黑色旋涡的原始精灵群。 ……他们进不来。 梅妮亚确实明白那个理由。 他们在害怕。害怕马纳伽! 玛提亚演奏的神曲传遍整个房间。 而且带有轻松佣懒的感觉,那是民谣旋律。 是沉静又哀伤的民谣旋律。 那音乐足以让无赖窝在酒吧角落紧咬著牙根,忍住不放声大哭,但是又无法掩饰肩膀动个不停的抽泣。 「我等这个……」 马纳伽,闭上眼睛。 「等好久了呢!」 因为山庄的神曲消失了。 然後现在,那位契约乐士的神曲正不断灌注在体力原本尽失的马纳伽身上。 对他来说,是在这个地上独一无二的「魂之形」。 泪水从他紧闭的眼皮缝隙流下来。 从右眼流下。 是黑色的眼泪。 再次张开的左眼还是一样,唯独右眼改变了。 是黑色。 彷佛墨水从眼窝流下来似的,是一整个黑色。从他的黑色眼睛流下来的黑色泪水,在他的右脸颊留下一道黑色痕迹。 但是,更令人惊讶的变化紧接著产生。 有翅膀从壮汉的背後张开。 左边两只,右边一只。 三只翅膀并没有发光。像一条长围巾在半空中缓慢波动的翅膀,比夜晚的黑还要深。 他大脚底下的地板也咯咯作响。 她知道抬头所见的壮汉,质量正在增加。 「黑色的……精灵。」 听到莉莉亚娜的喃喃自语,马纳伽对她回以笑容。 是有如野兽般的笑容。 「这样子,真不错呢!」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 失去门板的门外,黑色团块开始转漩涡。 「哼!」 嗤鼻一笑的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跟那个群体展开对峙。 紧接著下一秒钟,黑色群体终於涌进屋内。 那是与进化背道而驰的精灵群体。是没有知性,只倚靠本能蠢动的能量生命体。 它们化成纯黑的浊流袭击来。 「暍!」 听在梅妮亚的耳里,马纳伽那一声不像是吆暍,而是在嘲笑对方。 紧接著是一道闪光。 是精灵雷。 「……好厉害!」 梅妮亚不由得发出赞叹。 瞬间产生的巨大精灵雷扩散整个房间,把梅妮亚跟莉莉亚娜、稹叶躺的床铺、玛提亚,还有马纳伽自己团团包住! 此时发出「啪铿」的金属折断声。 「咿呀!」 「嘎呀!」 「呀喔!」 只见黑色浊流随著无数起惨叫声,像是炸开地往四面八方弹开。 那简直跟黑色爆炸没什么两样。 但是…… 「呀!」 并不是这样就了事。精灵雷展开的同时,地板也跟著轰碎。 因此大家全都往下掉。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拥住对方的梅妮亚跟莉莉亚娜的惨叫声中,众人从粉碎的地板直线往下掉。正想说会摔在一楼的玄关时……下一个地板也被粉碎。 紧接著冲击力道从正下方「咚」地往上窜。 梅妮亚跟莉莉亚娜缠在一块地倒在地上。 站著的只有马纳伽,跟紧抓住他大衣下摆的玛提亚。 「抱歉……」闷在肚子里发出来的声音喃喃说道:「想不到连地板都穿透。」 「这是真的假的!你想害死我们啊!」 听到有人在大声嚷嚷,仔细一看原来是御土问。他彷佛吓到腿软似地瘫坐在地上,离他不远的旁边是稹叶还躺著的床铺。要是再差个五十公分,他大概就被压成肉饼了。 四周散落著瓦砾,但是原本在二楼的五个人之所周围只有那些,是因为精灵雷形成的屏障帮他们把障碍物弹开。 「那是我不太擅长的东西呢。」 那句话一听就明白他的意思,他指的是精灵雷。 原本他希望形成屏障包围住所有人,却因为地板粉碎而摔到地下室! 「吱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发出怪声布满地下室的原始精灵群不断往後退。 「科莫帖呢?」 「我在这里!」 回话的科莫帖·夏赫兹背後有个奇怪的机器。 不过,已经看不出它原本的形状。因为被科莫帖用手上的铁管大肆破坏过了。 「真是帮了我好大的忙呢。」马纳伽说道:「你们两个救了大家呢。」 但是科莫帖只是目瞪口呆地看著马纳伽。 「哇……」 看他那三根黑色的翅膀,跟流著黑色眼泪的黑色眼睛。他对马纳伽真正的精灵模样发出惊叹。 「别那样盯著我看,我会不好意思的。」 听到马纳伽的话,他好不容易醒了过来。 「接下来……」 往这边走过来的科莫帖,右手沾满了鲜血。 「要怎么做?」 「那还用说吗?」马纳伽的回答既简洁又明了。「当然是逃走罗!」 这当然没有人持反对的意见。 3 当马纳伽大步靠近的时候,黑雾就不断往後退。 它们不是想逃,而是远远窥视对方的动静。 步出地下室的马纳伽抱起玛提亚笔直地往玄关大厅走去。 跟在後面的有梅妮亚跟莉莉亚娜,然後是背著稹叶的御土问,以及用梅妮亚的手帕包住伤口的科莫帖。 当马纳伽的右手缠绕著精灵雷,所有人都低著头蹲下来,让他不禁发出苦笑。 然後直接打在正前方的大门。 接触到精灵雷的那一刹那,钉在厚门板上的厚桌面,随著轰隆隆的声音往另一头爆炸。 不,不光是门板。 连四周的墙壁及玄关大厅的墙面部几乎被炸开。 「抱歉。」 那个道歉像是叹息般的笑声。 虽然跟他们的四周还保持三公尺的距离,不过成群的活体黑影却正在蠢蠢欲动。 「我们走吧。」 外面刮著如假包换的暴风雪。但是,实在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想必原始精灵群也将在不久发动总攻击呢。大家应该早就看出来,面对这么一大群还要保护所有人的安全,这对马纳伽来说也是很困难的事情。 御土问的厢型车有一半被埋在雪里。 「可恶!这样连车门都打不开呢!」 马纳伽询问正大声嚷嚷的御土间。 「那辆车是四轮驱动吗?」 「那还用说吗?」 「好极了,那么大家往後退。」 黑色精灵话一说完就把玛提亚放下来,然後走到厢型车後面并抓住车体。 他用双手抱住车尾。 然後…… 「嗨咻!」 抬了起来。 不,应该说是硬把车体从雪堆拉出来。现场没有人发出任何惊叹。 因为他们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就在那个时候,让厢型车以车头朝夜空的模样举起来的马纳伽,则直接转身把车子放在旁边的雪地上。 原本四个轮胎有一半埋在雪里,现在车体上面连一点雪都没有残留。 「搞定,上车吧。」 「那你呢?」 厢型车大致上是六人座的。虽然还有空位,撇开玛提亚不说,要把马纳伽也塞进去,怎么看都不可能。就连後车箱也无法塞下去。 马纳伽笑著说: 「车顶不是空著吗?」 「啥?」 「你们看。」 所有人往马纳伽指的方向回头。 是山庄。而且,大家还屏住气息。 因为像黑色黏液的物体……也就是原始精灵群,已经从坏掉的窗户、门口「咻咻咻」地爬出来呢。 「明白了没?」 大家似乎是明白了。 「大家快上车!」 所有人动了起来。 当科莫帖一拉开滑动车门,御土间就把尚未恢复意识的稹叶放进去。然後梅妮亚跟莉莉亚娜坐进後座,御土间坐上驾驶座,科莫帖则跳进副驾驶座。 「玛提亚!」 梅妮亚的声音近乎惨叫。因为黑影就快逼近他们。 但是玛提亚回头仰望壮汉说: 「会碍著你吗?」 马纳伽回以微笑说: 「很冷哦!」 「没关系。」 「好极了。」 然後马纳伽对梅妮亚说: 「别替她担心,快点开车吧!」 「可是!」 「玛提亚不会有事的。」然後又补了一句。「我们两个,可是警官呢!」 三个车门几乎是同时关上。 接下来是发动引擎的震动。 马纳伽抱起玛提亚。玛捉亚则坐在他弯在厚实的胸膛前的左手臂。 「要开车了哦!」 御土闾打开车窗大喊。 马纳伽踢著雪地。 只见振动三只黑色长翅膀,抱著少女的巨大身体在空中飞翔。 然後车体「咚」地一阵摇晃,马纳伽以单脚跪下的姿势降落在厢型车车顶。 「开车!」 「好!」 就在放开离合器油门全开的时候,四个轮胎卷起大量的雪花并空转。 就在这时候,活体黑雾开始躁动。 宛如惊涛骇浪的漆黑表面产生波动,然後,掀了起来。 它们察觉到了,这群人类在怕它们! 「可恶!动也不动!」 御土问大喊著。因为深陷雪地的四个轮胎都在空转。 马纳伽用手撑著厢型车车顶。 「嘿咻!」 用他全身的体重摇晃。 刹那问,後轮的摩擦系数上升,拼命抵抗累积的雪花。车体一直往前滑动。 蜂拥过来的原始精灵群,现在有如黑色的海啸。不仅比马纳伽还高,还朝著这边逼近。 在厢型车里惨叫的,是梅妮亚跟莉莉亚娜。 「还不行吗?」 於是马纳伽再摇。忽然间,厢型车的後轮抓到地面,车体反弹似地往前进。 就在车子离开的前几秒,黑色海啸正好打在他们刚才困住的位置,黑雾又随即往四处散开。 「呀呵!」 御土间开心地大叫。 後轮虽然边喷著雪花边蛇行,但4wd确实地往前进。 山庄也离他们越来越远。 「吱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痛苦得直打滚的黑色群体看起来似乎充满悔恨,但可能是心理作用吧。 「没跟来呢。」 玛提亚喃喃说道。 「是啊,没跟来呢。」 马纳伽心想,「或者……」。 那些家伙并没有杀意,只想把他们赶出去也说不定。 那群原始精灵,只是在这个山区汲汲营营地存在。不会跟人类扯上任何关系,只是持续存在而已。 这时候人类却出现,展开开垦的行动,还建造又大又华丽的山庄。到了最後还诓骗跟它们一样的精灵并给予痛苦。 对於超过忍耐限度的它们来说,这一点也不足为奇。 但即使如此,它们也没有意思要杀人类。 或许是自己太乐观。 也或许是想法天真。 但是就眼前来说,它们并没有追过来。只是目送逃之天天的人类离开。 「或许真是那样吧。」 对於马纳伽的说法。 「思。」 玛提亚用浅浅的笑回应。 就在这个时候。 忽然间,爆炸声响遍夜晚的山区。 山庄爆炸了,巨大的火球笼罩著雪丘。 屋顶有一大半被轰到正上方,甚至冒出火焰。残留梁柱的墙壁四处飞散,剩余的柱子也被猛烈的火势吞噬。熊熊燃烧的碎片在半空中飞舞,把周围的雪地刺穿了好几个洞。 是爆炸。 山庄爆炸了。 「惨了!」 御土问说道。 「是锅炉吗?」 然後是科莫帖。 怎么会这样? 为了停止机器而去地下室的两人,不晓得在那里做了些什么。 但是马纳伽并不想知道。 问题是结果。 当厢型车滑进穿越树林的道路,也逐渐看不见熊熊燃烧的山庄。这时候厢型车的速度之所以突然变快,是积雪减少的关系。应该是树林里的树木像把大伞,阻挡雪花降在路面呢。 而且还看得见喷出来的黑烟,以及被火焰照得通红的降雪。但是前方…… 「……不妙哦!」 展开了令人无法置信的景象。 那团黑雾、活体黑影,也是没有知性的原始精灵群,正逐渐往上空飞舞。它们分成好几个团块,一面拖著长长的尾巴,还互相缠在一块,往火焰照亮的黎明天空散开。 耳朵所听到的声音。 「吱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呀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像是摩擦所发出惨叫声。 「它们在生气……」 玛提亚说道,那不是她个人的感想,而是事实。 那是一种愤怒。 带给伙伴痛苦,进而散布恶意之「波」,不过在没有做出任何伤害的情况下要放他们走,最後又来个毫不搭轧的攻击。可见那是对傲慢的人类达到沸点的愤怒呢。 那股怒气,现在正不断往上卷。 它们就像裂开的粗草绳,扭转、凝固之後而变成一个形体。 也就是愤怒的形体! 「可恶啊啊!」 御土问大叫,厢型车也跟著蛇行。 虽说这里的降雪比山庄周边还少,但是路面确实被雪覆盖著。直接接受引擎回转的四个驱动轮,光是要让车体前进都很费力了。 所以要笔直前进,根本是很困难的事情。而且还是在两旁有绿荫夹道的狭窄山路呢。 「它们正袭击而来……」 「应该吧。」 「怎么办呢?」 玛提亚问这句话是有理由的。 无论怎么看,他们在理论上是站不住脚的。 毕竟伤害那些家伙的是这群人类。 那些家伙会抓狂也是不无道理。 但是…… 「玛提亚。」 「思。」 「我是精灵。」 「思。」 「跟它们同种族。」 「思。」 「不过呢。」 没错。 无论怎么不讲理。 「我是警宫。」 玛提亚直盯著马纳伽的侧脸看。 然後,又把视线转回扭曲的黑色团块。 「知道了。」 路面拐了一个大弯之後就完全看不见互相纠缠的原始精灵群。 但是,那也只是一瞬间。到了下一秒钟。 「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家伙随著轰隆隆的咆哮声再次现身。 漆黑的巨大身躯一路折断树木发出地鸣,紧追著他们不放。 至於厢型车里面也不断发出哀号。 因为从背後逼近的,已经不是黑雾或活体黑影。 而是猛兽。 是巨大的猛兽。 当它们决定不再单纯威吓,要确实将人类撕裂的时候,那就是它们所选择的「形体」! 「这是什么形体啊……」 马纳伽不由得脱口说出这句话,但是没有揶揄的含意。 他只是觉得很悲痛。 这是多么凄惨的模样。 那是全长大概有六公尺的巨大形体。 以惊涛骇浪之势紧追不舍,其模样很接近四只脚的肉食兽。 但是,在头部的,只有牙齿整齐排列的下巴。那还突出三、四个,喀滋喀滋地咬著虚空再埋进巨大身体里,然後又从别的地方冒出来。 肢体也一样。长了好几根像起重机金属秆那么粗的肢体,用力踩著覆盖白雪的地面让主体前进,那些肢体就像融在体内地埋在里面。 这时候从巨大的黑色团块长出好几根肢体又埋进去,突出好几个下巴又埋没,一路追著那群企图逃走的人类。 而且黑色的庞大身躯蠢蠢欲动的不只是肢体跟下巴。 它伸出猛禽的长钩爪很像的手臂,冲出路肩之後便折断树木。 还出现像巨大鱼鳍的东西,无意义地振动之後才消失。 原以为两条粗尾巴会从背面伸出来,结果经过一番纠缠之後又融合。 然後是脸部。 它有好几张脸。 在黑色巨大身躯的表面……皮肤表面出现无数张脸孔,经过流窜、漩窝之後又慢慢分解。 时而出现猛兽的脸孔。 时而融合成鸟脸。 正想说是不是有奇特的巨型昆虫脸形穿过,紧接著就分裂成无数张草食动物的脸孔。 马纳伽一眼就看出其真面目。 那是他非常了解的东西。 也就是怨念。 这是怨念没错。 是聚集在山区的怨念团块! 「索尔帖的北方山壁啊……」 那座山一直都居高临下地俯瞰禁制地带的荒野…… 「这下子麻烦大了呢·」 马纳伽在怱左怱右摇摆的车体上面站了起来。 并且面对紧追不舍的怨念猛兽。 玛提亚的手则是将银色物体凑近嘴边。 吹奏出来的是民谣旋律。 「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漆黑的猛兽大声吠叫。 「抱歉了。」 马纳伽的右拳缠著精灵雷。 球体状的磷光包住整个拳头,在表面窜流的电光是离子化的大气。 「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黑色异形「咚」地随著化成白烟往上窜的雪花跳起来。 马纳伽二公尺半的身体跟那个巨大身躯比起来显得很渺小。 但是…… 「因为不太会用精灵雷呢!」 眼看五个巨大下巴就要咬碎马纳伽,以及车体的时候,更巨大的闪光爆裂了。 因为马纳伽把精灵雷打进就快合起来的下巴正中央。 不具有「质量」的能量体,把所有的电位转换成「速度」,毫无目标地往四面八方扩散。 至於好几个突出的下巴则全部被撕裂。 不过散落的并不是碎肉也不是血滴。被撕裂的黑雾像是与天空融合在一块地消失不见。 「喔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庞大形体的前半部彻底被挖开。 表示痛苦的那个咆哮,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巨大的前肢折断树木还槌打大地,表示它正感到苦闷不堪。 逼不得已挥舞的前肢将旁边五棵树木从地上连根拔起。 「糟了!」 其中一棵正划著大大的弧形在空中飞舞。 而且是往厢型车的行进方向飞去! 道路「咚」地一声被堵住了。 「好、险!」 车体剧烈摇动,因为御土问连忙紧急煞车。 但是後轮开始打滑,为了把车体拉回来而拼命反转方向盘,但车体还是滑向另一边,眼看著就要翻车了。 「思!」 马纳伽从车顶往下跳。 但是右手还撑著车顶。 他弯曲手指并且「喀」地戳进金属制的车顶。 著地的双脚像是插进雪地里地叉开。 「唔唔唔唔唔!」 车上的五个人发出哀号,厢型车又往旁边打滑。 玛提亚则紧紧环住被车子拖著走的马纳伽脖子。 「混帐东西!」 马纳伽举起右手,然後往地面用力踢。 原本被拖著走的身体突然停了下来。 倒是厢型车的车顶「啪」地一声,有一部分剥落了。金属板因为无法耐住马纳伽的握力,结果因为撞击而被揪下来。 厢型车的车体停住了。 右边两个轮胎呈著地的状态,左边两个轮胎则在半空中,从马纳伽所在的位置可以看到车底呢。 它就这样慢慢倒在雪地里。 「你们没事吧?」 马纳伽立刻冲上前。 「啊啊啊!可恶!」而破口大骂的是御土问。「闪开啦你!」 因为原本坐在副驾驶座的科莫帖正坐在御土问身上。 「我们没事!」 从後座回答的是梅妮亚。 「很好,大家都活著呢。」 就在这时候…… 「马纳伽!」 玛提亚发出悲惨的叫声。 马纳伽连忙回头看,然後,终於明白了。 明白他们终於跟索尔帖山为敌这件事…… 「这表示,我们失败了吗?」 因为有物体从周遭的树木、地面、枝干、雪地的缝隙慢慢扩散开来。 是黑色的。 黑色的,雾。 黑色的,影子。 黑色的,黏液。 「真让人想不到呢……」 精灵,随处可见。 那是,常识。 原本是精神生命体的精灵,事实上能够存在於各式各样的空间。只是在物质化的时候将其位置固定,甚至有精灵学者就某种意义把精灵定义为「具有思想的空间」。 但是,没想到会亲眼看到那个事实变成这种形式,这连身为精灵的马纳伽也想像不到。 存在於地层、树林、雪里、空气中等等场所的原始精灵,在物质化之後现身了。 就从山区过来! 他们与怨念的巨兽融合并结为一体。 慢慢填补被马纳伽的精灵雷打穿的大洞之後,巨大身躯又再度膨胀。无意义的器官到处突出之後又消失,然後再出现。 「伤脑筋啊……」 马纳伽茫然地抬头看那个景象。 「想不到索尔帖的魔女真的存在呢。」 「喔喔喔喔喔啊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巨兽像在回应似地吼叫。 那巨大的身躯超过七公尺,超过八公尺,超过十公尺地耸立。 「玛提亚。」 「什么事?」 「现在怎么办?」 「那还用说吗?」 「是吗?」 「思。」 两人抬起头直盯著「敌人」看。 马纳伽握拳。 玛提亚的嘴唇则触碰银色乐器。 「我们上!」 少女点头回应。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喊叫的,是稹叶·格兰姆霍。 4 从懂事的时候,他的母亲就是神曲乐士。 母亲的表现比普通上班族的父亲还要耀眼。 对稹叶·格兰姆霍而言,母亲除了有母亲的身分以外,同时也是自己崇拜的对象。 而神曲乐士正是自己未来的身分地位。 照理说他应该成为神曲乐士的。 不是因为他想当,而是应该要当才对。 这一点是不容置否的。而且天经地义到他根本就不需要考虑是否要当神曲乐士。 只不过,事实并非如此。 托尔巴斯神曲学院并不承认他。 还说他没有才能,说他无法当神曲乐士。 他们是这么说的。 那是不可能的事。 这样叫我该如何是好? 我只认定自己的将来是当神曲乐士啊。 因此觉得,这太扯了。 但是想归想,终究也是无济於事。 稹叶·格 兰姆霍无法当神曲乐士。因此连要入学都没有办法。 可是。 所以。 我在诺萨姆卡司尔大学认识的伙伴们,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即使他们只是想利用家庭环境富裕的我,我还是觉得他们很重要。 我希望取悦他们。希望听到他们说「多亏稹叶才这么开心一道句话。 所以,我利用了。利用精灵。 最後的结果,竟是如此。 「那是啥东东啊!」 醒来的时候,听到正在大声嚷嚷的,是御土间·翁基尔。 「再开快一点!」 这是科莫帖·夏赫兹的声音。 「快被追上了!快被追上了啦!」 因为听到离自己不远的百合·莉莉亚娜在哀号,所以稹叶睁开眼睛。 「不会有事的!我们还有马纳伽先生!还有玛提亚呢!」 司·梅妮亚正在大叫,稹叶发现自己像被拥在怀里地躺在她的膝盖上。 然後,他看到了。 从御土问跟科莫帖头部前方的驾驶座後视镜看到的。 他看到在後面逼近的巨大黑影。 而且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什么东西。 也在一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闪光从汽车後窗透进来,还响起非比寻常的惨叫声,才想说那玩意是不是被干掉的下一秒钟,御土闾大大地回转方向盘。 车体开始晃动,而且不断不断地摇动,最後翻车了。 从梅妮亚的膝上摔出去,也从後座摔出去的稹叶·格兰姆霍滚到後车箱里。 然後那个,正好掉在他身上。是一只坚固的金属箱。 当初偷偷塞进厢型车的时候被御土问发现,但是他只是苦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而御土间也没有跟任何人说「稹叶带了那种东西来」。 那对稹叶而言是很重要,很重要的宝物。 那是自己无法抛弃的梦想的最佳证据。 而现在,不必说把它紧抱在怀里就自行掉了下来。 这时候他想起的,是马纳伽说过的话。 无论心肠多好的善人,都可能犯罪。 如果真是那样,那句话所言不假的话。 就必须弥补自己所犯下的罪行……! 稹叶抱著那个金属箱打开厢型车後面的门。 然後,跳了出去。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一面叫著。 回头的马纳伽看到的,是一路跌跌撞撞往这边跑过来的稹叶·格兰姆霍。 「什么啊什么啊,喂……?」 因为他跑的样子很奇怪,而且边跑还边背著什么东西。 当稹叶·格兰姆霍双脚跪在刻有轮胎痕迹的积雪路面时,也没再背他背後的箱子了。 那是大小差不多可以装单日旅游物品的金属制箱子。 「哇啊啊啊啊啊!」 稹叶放声大叫。同时,他背著的箱子展开了。 所有盖子都打开,开关也打开,内藏的构造物也移动到使用的位置。折叠在内侧的好几根金属杆也张开,把稹叶的身体团团包住。 那模样简直像是附在背後金属巨型蜘蛛。 但是相当於蜘蛛手脚的那些金属杆的前端,并不是袭击猎物的钩爪。而是显示面板跟控制盘, 监听扬声器跟操纵杆。 而主体还突出一组薄型的喇叭,最後一根伸到稹叶正面的金属杆,是一组键盘。 「单人乐团……?」 马纳伽不由得脱口说出来的,就是这个机器的名称。 那是用来能够独自演奏,原本得靠多数奏者的多数乐器才可能构筑的复杂乐曲的特殊乐器。 没错,就是演奏神曲! 「太扯了吧!」 他想用神曲阻止吗? 阻止这个怨念的团块?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现在,遮住夜空的巨大化猛兽在咆哮。 那个巨大身躯发出「咕唰」的思心声音之後,正中央打开了。 从里面出现的,是差不多有一问房子大的巨型眼球。 那颗眼球还圆滚滚地转动,俯瞰著楼叶。 「太莽撞了!」 马纳伽不知不觉地往前进。 「等一下……」 可是,玛提亚制止了他。 「什么?」 「你看……」 第一个音,就在那个时候响起。 对方「喔喔喔喔」地叫了一声。 只是普通的」而已。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此时漆黑的急流从巨型眼球的正下方喷出。 还笔直地对准稹叶。但是,稹叶并没有逃避。 第二个音则撼动冰冷的空气。 嘎啊啊啊! 只是普通的「sol」而已。 然後…… 「对不起!」 是稹叶的声音。 原本朝著稹叶逼近的黑色急流,像是撞到一道隐形的墙,往四面八方飞散。 「不会吧……」 压低身子准备随时冲出去的马纳伽喃喃说道。 演奏开始了。 稹叶·格兰姆霍开始演奏。 「对不起。对不起。请原谅我。请原谅我。」 他边哭边哗啦啦地掉泪,并且继续弹奏键盘。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是很幼稚又拙劣的演奏。 和弦不仅脱节,弹奏的指法也乱七八糟,乐旨跟不上主题。 不过,那是一首很美的曲子。 很哀怨的曲子。 而且马纳伽确信。 「真想不到啊!」 这个…… 「不是神曲吗?」 所谓的神曲,并不是艺术。 那是灵魂的形状。 神曲必要的条件只有两个。 一个是表达自我灵魂形状的演奏技术。 而另一个,则是毫无恐惧地露出自我灵魂形状的心…… 「对不起,对不起。我并不想伤害任何人,是真的。我也不想牺牲任何人,我只是喜欢你们大家而已,想带给大家欢笑而已,想让大家看到美丽的东西而已。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都愿意做,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所以救救大家吧!请原谅大家!有什么怨气就出在我身上吧!」 黑色巨大身躯慢慢移动。 「要杀的话就杀我一个吧!」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稹叶的话让庞然大物吠叫起来。 马纳伽立刻摆出架势。 被抱起来的玛提亚抓紧他的衣领。少女的眼睛直盯著上面那个不断扭曲的异形。 然後…… 「……听见了。」 她指的是,神曲。 耸立的异形,动作停了下来。 「咕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只是发出低沉的呻吟,微微颤抖著身体。 「救命哪,救命哪,救命哪。」 截至目前为止一直处於凶暴疯狂状态的原始精灵群,正陶醉地聆听那好不容易形成音乐体裁的神曲。 「救救大家,救救大家,救救大家。」 终章 虽然距离高速公路的入口很近,但两人决定走普通公路慢慢回去。 玛提亚是在等第一个交通号志的时候开口说话。 不过离开德兰高原滑雪场的德兰山坡饭店之後,已经过了三十分钟左右。在那之前走的都是山路,好不容易在跟国道的交叉口遇到第一个交通号志。 「滑雪……」在副驾驶座的玛提亚喃喃说道:「结果没机会体验呢。」 不过她的声音充满了笑意。 仔细一看,她正抬头看驾驶座的马纳伽,脸上一样挂著笑容。 「是啊,很可惜。」 「思,好可惜哦。」 可是边说这句话的玛提亚,怎么看都像在忍住笑意。 「怎样啦?」 「总觉得……」 「你应该察觉到什么吧?」 而且是很好笑的事实。 点头回答「思」的玛提亚可是打从心底感到开心。 「马纳伽你还没察觉到吧?我也是现在才察觉到的。」 「所以才问你是什么啊?」 「我跟你说哦。」 「说吧。」 「要是没发生那场事故的话。」 「思。」 「我们就会若无其事地迎接早晨,若无其事地跟他们道谢并离开山庄,若无其事地去滑雪场不是吗?」 「没错。」 「届时不是要租滑雪板?」 「是啊。」 「要租对吧?」 「没错,是得租滑雪板呢。」 「尺寸呢?」 「啊?」 「我觉得应该没有适合马纳伽尺寸的滑雪道具。」 「……啊。」然後两人面对面地说:「的确是没有呢!」 「是不会有啊!」 接著噗哧笑了出来。 交通号志变成绿灯。 黑色的匡塔·克鲁格4wd在大笑声中前进。 「要自己做吗?」 玛提亚还嘻嘻地笑著。 但是马纳伽发现到一件事。 离开饭店到现在,玛提亚一直默默地坐著。 她铁定是在想像这时候应该正在享受第一次的滑雪。也就是说,天亮之後与大家用完早餐,道完谢以後便离开山庄,并且抵达滑雪场……就可以从早上「体验」後来没有实现的一天呢。 不过,她发现到一件事。 是关於「适合马纳伽尺寸的滑雪板」这个疯狂的要求。 「我说你啊;」所以马纳伽也回答了:「构筑物质是精灵雷的应用哦!撇开自己本身的物质化不说,我怎么可能制造滑雪用具这么复杂的东西啊?」 「我想也是。」 「如此一来,就只有特别订制了。」 「是要特别订制呢—」 「那就来不及啊!」 「是来不及呢—」 至少在这次休假期间是来不及。 又是红灯。光是要穿过艾肯玛市,似乎得花上足足一个小时呢。 在等有些久的交通号志再次变成绿灯以前,玛提亚一直嘻嘻笑个不停。 然後…… 「谢谢你。」她说道:「我过得很开心哟。」 「是吗?」 「思。我还是头一次跟那么多人一起吃饭呢。」 「是吗?」 「也是头一次为那么多人煮饭哟。」 「是吗?」 其实,也只有五个人。五个人对她来说已经算很多了。 「而且还欣赏到美丽的景象,也交到朋友。」 「说得也是呢。」 然後,少女又说了。 「这都是因为跟马纳伽在一起的关系呢。」 「我们不是连工作也在一起吗?」 「思。」 黑色的四轮驱动车停在塞车行列的最後面。 「可是,那不一样哟。工作的在一起跟休假的在一起,意义是不同的。」 「是吗?」 「就是那样。」 玛提亚「呼」地叹口气,然後靠在座椅上。 从短斗蓬里伸出来的手,拿著一个浅黄色的信封袋。 「怎么?你一直带在身上啊?」 「思,幸好没有把它放在行李袋里面。」 那是雪莉嘉寄来的信。要是当初放在行李袋里面,早就随著山庄一起炸毁了呢。 娇小的手慎重其事地伸进信封里摸索,她拿出来的是一张照片。 「啊!」 玛提亚是个有敏锐的观察力及直觉的人,但这次察觉到的却是马纳伽。 「那是什么?」 「咦?」 玛提亚拿出照片的时候,他看到後面好像写了些什么。 被他这么一说,玛提亚把照片翻过来看。 「啊啊!」 然後发出半惨叫的声音。 「她怎么还在照片後面写附注啊?」 「怎么了?」 「马纳伽!今天是星期几?」 「咦?啊啊,呃……」 「附注。」玛提亚开始念照片後面的文字。「下次周休二日我会去找你们,算是先看看学校的环境。因为决定得很突然,就算不在家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要是见得到面就算我侥幸吧。那么再见罗。」 「她说周休二日……」 现在是大塞车,车阵完全动也不动。 而且也不像是上班的尖峰时段。仔细一看,路肩还有残雪,看来这附近在前一个晚上下了大雪呢。 因此才在这种时刻,这种地方开始大塞车。 但是接下来的路程必须穿过艾肯玛市,穿过史朗卡特市,再穿过伊格洛克市才好不容易进入鲁谢赛理斯市。问题是从这个时候就大塞车,什么时候能回到家都无法确定呢。 可是…… 「是今天耶!」 两个人互看对方。 「怎、怎、怎么办?」 「总之先把车停在路肩!找公用电话!」 「要请卡莉娜留住她吗?」 「没错!快点!」 马纳伽连忙闪方向灯,虽然被後方来车按喇叭示警,但好不容易将四轮驱动车顺利停靠在路肩。 至於玛提亚早在马纳伽松开安全带的时候冲上人行道了。 准备开车门下车的马纳伽,再次被按喇叭抗议。 四周都是低矮的工厂跟仓库,大多是空地。毕竟是将都托尔巴斯郊区。玛提亚呆站在宽敞的人行道上左右环顾。 「怎么没有……公用电话啊。」 她的表情明显很焦急。不,已经可以说是快哭出来了。 「得再往都内走才行呢。」 「要移动吗?」 这指的是回车上。 但是塞车的状况还一路延伸到遥远的前方呢。 「玛提亚……」 马纳伽把手伸向少女。 反射性抓住他的手的玛提亚就直接被他粗壮的手臂抱起来。 「哇!」 她紧抱著黑色精灵的粗壮脖子。 马纳伽对她宣布: 「要跑罗!」 「……咦?」 「我们直接跑回鲁谢市。」 「咦?不会吧?那么车子呢?」 「事後再来开就好了。」 「可是,那个……」 「玛提亚!」 「什么事?」 「你很想见雪莉嘉吧?」 互相凝望的两张脸靠得很近,大概不到三十公分 的距离。玛提亚用力点头,浏海碰到马纳伽的鼻头。 「想见!」 「好~~那么你要抓紧哦!」 「思!」 马纳伽的大脚往地面用力一踢,他的庞大身躯迈开大步像在空中飞似地往前进。 大衣的衣摆飘动,玛提亚的短斗蓬跟黑发被风吹乱,黑色精灵穿过清晨的街道。 快如疾风的黑色身躯没把停滞不动的车阵放在眼里。 甚至丢下目瞪口呆的行人们。 耳边响起少女嘻嘻地笑声。 「马纳伽—!」 「什么事!」 「我真的超开心的!」 「是吗!」 「思!」 壮汉开始跑起来。 手抱著少女。 往家的方向跑去。 往两人除此之外别无他处可安稳休息的地方。 两名少女在公寓玄关前互相拥抱,坐著不动的马纳伽则挨了卡莉娜的骂。 后记 在此献上「神曲黑」,也就是神曲奏界黑第三弹「神曲奏界黑g合黑奏者」。 话虽如此,但是对於我这个作者来说,这并不是「第三弹」。 一、二、三……呃——大概是第五弹?还是第六弹? 总而言之呢,其实还存在了好几本还无缘跟读者诸君见面的「神曲黑」呢。 目前还不确定那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形式公开。总之就现阶段来说,只能用「敬请期待」一句话带过。 然後最重要的是,在写这次的原稿以前,我已经写过好几本「神曲黑」这个事实。也就是说,在作品还没呈现在各位读者面前的这段期间,马纳伽跟玛提亚也还是忙得不可开交呢。 於是在那种情况下,「差不多该决定『神曲黑g』的内容呢」的时期便到来了。 结果责任编辑还说了这种话。 「差不多该让马纳伽跟玛提亚休假了吧?」、 不是啦,那个…… 那我这个执笔的作者,什么时候才有得休假啊……(半哭)。 不开玩笑了。 因此这次的内容就是有关马纳伽跟玛提亚的假期。 有雪山。 有山庄。 老实说,刚开始我还考虑过去泡汤呢。 想说穿浴衣的玛提亚应该很可爱,马纳伽应该也满适合那种打扮。我还有两个人比温泉桌球的话,搞不好玛提亚还比较厉害的想法呢。 只不过我东想西想,感觉这样的故事好像就变成「神曲黑两小时特别节目/汤烟叙情美女老板娘杀人事件/秘密的爱与恨,隐藏出生之谜的怨念」。 不,这也有它有趣之处啦。 但是不管怎么样,还是让这两个人渡个平平凡凡的假就好。 至於详细内容,就请各位阅读本篇吧。 话说回来。 这次终於实现让一名陌生的少女初次登场。 想必有人在想,插图跟彩页都登场的这名少女「究竟是谁?」吧。 如果是已经看完本篇的朋友,大致上应该猜得出来,不过应该还称不上是完全了解。 没错。 马纳伽跟玛提亚都有不为人知的「过去」。只不过现在还无法明确叙述那些故事。 实际上「神曲黑」存在了不少还无法叙述的设定呢。 像是马纳伽的「罪」是什么?为什么他会流黑色眼泪? 玛提亚为什么不用单人乐团,而是使用民谣口琴呢? 才刚满托尔巴法定成人年龄十五岁并刚当上警官的玛提亚,是如何在半年内升到警部的职位呢?另一方面,为什么马纳伽只升到警部补呢? 然後署内跟他们感情很好的克丝诺梅女警及依蝶法医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在「合黑寂静」登场的精灵古隆·德鲁克·加尔坦卡斯,为什么会那么害怕马纳伽呢? 然後最基本的,马纳伽跟玛提亚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怎么认识,订契约呢? 别担心。 这些设定全都存在,剧情也准备好了。 唯一的问题是,要选在哪个时机述说而已。 如果有幸让各位奉陪这部「神曲黑」系列到最後,那么你的疑问一定会有解答的。 而且,如果连同「神曲红」,也就是神曲奏界红系列为首等其他分享世界作品一起阅读的话,铁定更能增加你的理解度。 请大家细细品味与期待吧。 那么。 顺便向大家报告一件意想不到的消息。 那就是决定要发售「神曲奏界黑(暂订)」的影像电子小说(kiiovel)了。 所谓的影像电子小说,就是「利用电脑画面玩,结合电影与小说的高度融合体(根据资料所示)』。总而言之,「神曲黑」的故事会藉由影片的演出而加上画面跟声音。大家往这个方面思考应该 是不会错。. 大家明白这个意思吗? 有附带声音了哦! 换句话说,大家可以听到马纳伽他「闷在肚子里响的声音」跟玛提亚吹奏的民谣旋律! 唔呀啊! 不,或许全世界最开心的只有我一个呢。 对了对了,还有啊。 如果是观察入微的读者,看到这里的时候可能会出现「啊;搞不好……」的想法。 你的推测大概是正确的。 不不不,我是没办法再多做透露了。 那么,请大家再拭目以待罗。 嘻嘻! 在此献上「神曲黑」,也就是神曲奏界黑第三弹「神曲奏界黑g合黑奏者」。 话虽如此,但是对於我这个作者来说,这并不是「第三弹」。 一、二、三……呃——大概是第五弹?还是第六弹? 总而言之呢,其实还存在了好几本还无缘跟读者诸君见面的「神曲黑」呢。 目前还不确定那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形式公开。总之就现阶段来说,只能用「敬请期待」一句话带过。 然後最重要的是,在写这次的原稿以前,我已经写过好几本「神曲黑」这个事实。也就是说,在作品还没呈现在各位读者面前的这段期间,马纳伽跟玛提亚也还是忙得不可开交呢。 於是在那种情况下,「差不多该决定『神曲黑g』的内容呢」的时期便到来了。 结果责任编辑还说了这种话。 「差不多该让马纳伽跟玛提亚休假了吧?」、 不是啦,那个…… 那我这个执笔的作者,什么时候才有得休假啊……(半哭)。 不开玩笑了。 因此这次的内容就是有关马纳伽跟玛提亚的假期。 有雪山。 有山庄。 老实说,刚开始我还考虑过去泡汤呢。 想说穿浴衣的玛提亚应该很可爱,马纳伽应该也满适合那种打扮。我还有两个人比温泉桌球的话,搞不好玛提亚还比较厉害的想法呢。 只不过我东想西想,感觉这样的故事好像就变成「神曲黑两小时特别节目/汤烟叙情美女老板娘杀人事件/秘密的爱与恨,隐藏出生之谜的怨念」。 不,这也有它有趣之处啦。 但是不管怎么样,还是让这两个人渡个平平凡凡的假就好。 至於详细内容,就请各位阅读本篇吧。 话说回来。 这次终於实现让一名陌生的少女初次登场。 想必有人在想,插图跟彩页都登场的这名少女「究竟是谁?」吧。 如果是已经看完本篇的朋友,大致上应该猜得出来,不过应该还称不上是完全了解。 没错。 马纳伽跟玛提亚都有不为人知的「过去」。只不过现在还无法明确叙述那些故事。 实际上「神曲黑」存在了不少还无法叙述的设定呢。 像是马纳伽的「罪」是什么?为什么他会流黑色眼泪? 玛提亚为什么不用单人乐团,而是使用民谣口琴呢? 才刚满托尔巴法定成人年龄十五岁并刚当上警官的玛提亚,是如何在半年内升到警部的职位呢?另一方面,为什么马纳伽只升到警部补呢? 然後署内跟他们感情很好的克丝诺梅女警及依蝶法医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在「合黑寂静」登场的精灵古隆·德鲁克·加尔坦卡斯,为什么会那么害怕马纳伽呢? 然後最基本的,马纳伽跟玛提亚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怎么认识,订契约呢? 别担心。 这些设定全都存在,剧情也准备好了。 唯一的问题是,要选在哪个时机述说而已。 如果有幸让各位奉陪这部「神曲黑」系列到最後,那么你的疑问一定会有解答的。 而且,如果连同「神曲红」,也就是神曲奏界红系列为首等其他分享世界作品一起阅读的话,铁定更能增加你的理解度。 请大家细细品味与期待吧。 那么。 顺便向大家报告一件意想不到的消息。 那就是决定要发售「神曲奏界黑(暂订)」的影像电子小说(kiiovel)了。 所谓的影像电子小说,就是「利用电脑画面玩,结合电影与小说的高度融合体(根据资料所示)』。总而言之,「神曲黑」的故事会藉由影片的演出而加上画面跟声音。大家往这个方面思考应该 是不会错。. 大家明白这个意思吗? 有附带声音了哦! 换句话说,大家可以听到马纳伽他「闷在肚子里响的声音」跟玛提亚吹奏的民谣旋律! 唔呀啊! 不,或许全世界最开心的只有我一个呢。 对了对了,还有啊。 如果是观察入微的读者,看到这里的时候可能会出现「啊;搞不好……」的想法。 你的推测大概是正确的。 不不不,我是没办法再多做透露了。 那么,请大家再拭目以待罗。 嘻嘻! 在此献上「神曲黑」,也就是神曲奏界黑第三弹「神曲奏界黑g合黑奏者」。 话虽如此,但是对於我这个作者来说,这并不是「第三弹」。 一、二、三……呃——大概是第五弹?还是第六弹? 总而言之呢,其实还存在了好几本还无缘跟读者诸君见面的「神曲黑」呢。 目前还不确定那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形式公开。总之就现阶段来说,只能用「敬请期待」一句话带过。 然後最重要的是,在写这次的原稿以前,我已经写过好几本「神曲黑」这个事实。也就是说,在作品还没呈现在各位读者面前的这段期间,马纳伽跟玛提亚也还是忙得不可开交呢。 於是在那种情况下,「差不多该决定『神曲黑g』的内容呢」的时期便到来了。 结果责任编辑还说了这种话。 「差不多该让马纳伽跟玛提亚休假了吧?」、 不是啦,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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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刚满托尔巴法定成人年龄十五岁并刚当上警官的玛提亚,是如何在半年内升到警部的职位呢?另一方面,为什么马纳伽只升到警部补呢? 然後署内跟他们感情很好的克丝诺梅女警及依蝶法医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在「合黑寂静」登场的精灵古隆·德鲁克·加尔坦卡斯,为什么会那么害怕马纳伽呢? 然後最基本的,马纳伽跟玛提亚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怎么认识,订契约呢? 别担心。 这些设定全都存在,剧情也准备好了。 唯一的问题是,要选在哪个时机述说而已。 如果有幸让各位奉陪这部「神曲黑」系列到最後,那么你的疑问一定会有解答的。 而且,如果连同「神曲红」,也就是神曲奏界红系列为首等其他分享世界作品一起阅读的话,铁定更能增加你的理解度。 请大家细细品味与期待吧。 那么。 顺便向大家报告一件意想不到的消息。 那就是决定要发售「神曲奏界黑(暂订)」的影像电子小说(kiiovel)了。 所谓的影像电子小说,就是「利用电脑画面玩,结合电影与小说的高度融合体(根据资料所示)』。总而言之,「神曲黑」的故事会藉由影片的演出而加上画面跟声音。大家往这个方面思考应该 是不会错。. 大家明白这个意思吗? 有附带声音了哦! 换句话说,大家可以听到马纳伽他「闷在肚子里响的声音」跟玛提亚吹奏的民谣旋律! 唔呀啊! 不,或许全世界最开心的只有我一个呢。 对了对了,还有啊。 如果是观察入微的读者,看到这里的时候可能会出现「啊;搞不好……」的想法。 你的推测大概是正确的。 不不不,我是没办法再多做透露了。 那么,请大家再拭目以待罗。 嘻嘻! 在此献上「神曲黑」,也就是神曲奏界黑第三弹「神曲奏界黑g合黑奏者」。 话虽如此,但是对於我这个作者来说,这并不是「第三弹」。 一、二、三……呃——大概是第五弹?还是第六弹? 总而言之呢,其实还存在了好几本还无缘跟读者诸君见面的「神曲黑」呢。 目前还不确定那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形式公开。总之就现阶段来说,只能用「敬请期待」一句话带过。 然後最重要的是,在写这次的原稿以前,我已经写过好几本「神曲黑」这个事实。也就是说,在作品还没呈现在各位读者面前的这段期间,马纳伽跟玛提亚也还是忙得不可开交呢。 於是在那种情况下,「差不多该决定『神曲黑g』的内容呢」的时期便到来了。 结果责任编辑还说了这种话。 「差不多该让马纳伽跟玛提亚休假了吧?」、 不是啦,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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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句话说,大家可以听到马纳伽他「闷在肚子里响的声音」跟玛提亚吹奏的民谣旋律! 唔呀啊! 不,或许全世界最开心的只有我一个呢。 对了对了,还有啊。 如果是观察入微的读者,看到这里的时候可能会出现「啊;搞不好……」的想法。 你的推测大概是正确的。 不不不,我是没办法再多做透露了。 那么,请大家再拭目以待罗。 嘻嘻! 在此献上「神曲黑」,也就是神曲奏界黑第三弹「神曲奏界黑g合黑奏者」。 话虽如此,但是对於我这个作者来说,这并不是「第三弹」。 一、二、三……呃——大概是第五弹?还是第六弹? 总而言之呢,其实还存在了好几本还无缘跟读者诸君见面的「神曲黑」呢。 目前还不确定那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形式公开。总之就现阶段来说,只能用「敬请期待」一句话带过。 然後最重要的是,在写这次的原稿以前,我已经写过好几本「神曲黑」这个事实。也就是说,在作品还没呈现在各位读者面前的这段期间,马纳伽跟玛提亚也还是忙得不可开交呢。 於是在那种情况下,「差不多该决定『神曲黑g』的内容呢」的时期便到来了。 结果责任编辑还说了这种话。 「差不多该让马纳伽跟玛提亚休假了吧?」、 不是啦,那个…… 那我这个执笔的作者,什么时候才有得休假啊……(半哭)。 不开玩笑了。 因此这次的内容就是有关马纳伽跟玛提亚的假期。 有雪山。 有山庄。 老实说,刚开始我还考虑过去泡汤呢。 想说穿浴衣的玛提亚应该很可爱,马纳伽应该也满适合那种打扮。我还有两个人比温泉桌球的话,搞不好玛提亚还比较厉害的想法呢。 只不过我东想西想,感觉这样的故事好像就变成「神曲黑两小时特别节目/汤烟叙情美女老板娘杀人事件/秘密的爱与恨,隐藏出生之谜的怨念」。 不,这也有它有趣之处啦。 但是不管怎么样,还是让这两个人渡个平平凡凡的假就好。 至於详细内容,就请各位阅读本篇吧。 话说回来。 这次终於实现让一名陌生的少女初次登场。 想必有人在想,插图跟彩页都登场的这名少女「究竟是谁?」吧。 如果是已经看完本篇的朋友,大致上应该猜得出来,不过应该还称不上是完全了解。 没错。 马纳伽跟玛提亚都有不为人知的「过去」。只不过现在还无法明确叙述那些故事。 实际上「神曲黑」存在了不少还无法叙述的设定呢。 像是马纳伽的「罪」是什么?为什么他会流黑色眼泪? 玛提亚为什么不用单人乐团,而是使用民谣口琴呢? 才刚满托尔巴法定成人年龄十五岁并刚当上警官的玛提亚,是如何在半年内升到警部的职位呢?另一方面,为什么马纳伽只升到警部补呢? 然後署内跟他们感情很好的克丝诺梅女警及依蝶法医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在「合黑寂静」登场的精灵古隆·德鲁克·加尔坦卡斯,为什么会那么害怕马纳伽呢? 然後最基本的,马纳伽跟玛提亚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怎么认识,订契约呢? 别担心。 这些设定全都存在,剧情也准备好了。 唯一的问题是,要选在哪个时机述说而已。 如果有幸让各位奉陪这部「神曲黑」系列到最後,那么你的疑问一定会有解答的。 而且,如果连同「神曲红」,也就是神曲奏界红系列为首等其他分享世界作品一起阅读的话,铁定更能增加你的理解度。 请大家细细品味与期待吧。 那么。 顺便向大家报告一件意想不到的消息。 那就是决定要发售「神曲奏界黑(暂订)」的影像电子小说(kiiovel)了。 所谓的影像电子小说,就是「利用电脑画面玩,结合电影与小说的高度融合体(根据资料所示)』。总而言之,「神曲黑」的故事会藉由影片的演出而加上画面跟声音。大家往这个方面思考应该 是不会错。. 大家明白这个意思吗? 有附带声音了哦! 换句话说,大家可以听到马纳伽他「闷在肚子里响的声音」跟玛提亚吹奏的民谣旋律! 唔呀啊! 不,或许全世界最开心的只有我一个呢。 对了对了,还有啊。 如果是观察入微的读者,看到这里的时候可能会出现「啊;搞不好……」的想法。 你的推测大概是正确的。 不不不,我是没办法再多做透露了。 那么,请大家再拭目以待罗。 嘻嘻! 在此献上「神曲黑」,也就是神曲奏界黑第三弹「神曲奏界黑g合黑奏者」。 话虽如此,但是对於我这个作者来说,这并不是「第三弹」。 一、二、三……呃——大概是第五弹?还是第六弹? 总而言之呢,其实还存在了好几本还无缘跟读者诸君见面的「神曲黑」呢。 目前还不确定那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形式公开。总之就现阶段来说,只能用「敬请期待」一句话带过。 然後最重要的是,在写这次的原稿以前,我已经写过好几本「神曲黑」这个事实。也就是说,在作品还没呈现在各位读者面前的这段期间,马纳伽跟玛提亚也还是忙得不可开交呢。 於是在那种情况下,「差不多该决定『神曲黑g』的内容呢」的时期便到来了。 结果责任编辑还说了这种话。 「差不多该让马纳伽跟玛提亚休假了吧?」、 不是啦,那个…… 那我这个执笔的作者,什么时候才有得休假啊……(半哭)。 不开玩笑了。 因此这次的内容就是有关马纳伽跟玛提亚的假期。 有雪山。 有山庄。 老实说,刚开始我还考虑过去泡汤呢。 想说穿浴衣的玛提亚应该很可爱,马纳伽应该也满适合那种打扮。我还有两个人比温泉桌球的话,搞不好玛提亚还比较厉害的想法呢。 只不过我东想西想,感觉这样的故事好像就变成「神曲黑两小时特别节目/汤烟叙情美女老板娘杀人事件/秘密的爱与恨,隐藏出生之谜的怨念」。 不,这也有它有趣之处啦。 但是不管怎么样,还是让这两个人渡个平平凡凡的假就好。 至於详细内容,就请各位阅读本篇吧。 话说回来。 这次终於实现让一名陌生的少女初次登场。 想必有人在想,插图跟彩页都登场的这名少女「究竟是谁?」吧。 如果是已经看完本篇的朋友,大致上应该猜得出来,不过应该还称不上是完全了解。 没错。 马纳伽跟玛提亚都有不为人知的「过去」。只不过现在还无法明确叙述那些故事。 实际上「神曲黑」存在了不少还无法叙述的设定呢。 像是马纳伽的「罪」是什么?为什么他会流黑色眼泪? 玛提亚为什么不用单人乐团,而是使用民谣口琴呢? 才刚满托尔巴法定成人年龄十五岁并刚当上警官的玛提亚,是如何在半年内升到警部的职位呢?另一方面,为什么马纳伽只升到警部补呢? 然後署内跟他们感情很好的克丝诺梅女警及依蝶法医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在「合黑寂静」登场的精灵古隆·德鲁克·加尔坦卡斯,为什么会那么害怕马纳伽呢? 然後最基本的,马纳伽跟玛提亚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怎么认识,订契约呢? 别担心。 这些设定全都存在,剧情也准备好了。 唯一的问题是,要选在哪个时机述说而已。 如果有幸让各位奉陪这部「神曲黑」系列到最後,那么你的疑问一定会有解答的。 而且,如果连同「神曲红」,也就是神曲奏界红系列为首等其他分享世界作品一起阅读的话,铁定更能增加你的理解度。 请大家细细品味与期待吧。 那么。 顺便向大家报告一件意想不到的消息。 那就是决定要发售「神曲奏界黑(暂订)」的影像电子小说(kiiovel)了。 所谓的影像电子小说,就是「利用电脑画面玩,结合电影与小说的高度融合体(根据资料所示)』。总而言之,「神曲黑」的故事会藉由影片的演出而加上画面跟声音。大家往这个方面思考应该 是不会错。. 大家明白这个意思吗? 有附带声音了哦! 换句话说,大家可以听到马纳伽他「闷在肚子里响的声音」跟玛提亚吹奏的民谣旋律! 唔呀啊! 不,或许全世界最开心的只有我一个呢。 对了对了,还有啊。 如果是观察入微的读者,看到这里的时候可能会出现「啊;搞不好……」的想法。 你的推测大概是正确的。 不不不,我是没办法再多做透露了。 那么,请大家再拭目以待罗。 嘻嘻! 序章 台版 转自 gemini☆[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一开始其实只是当成副业而已。 说是「打工」也行。 这一切是从原本替男友帮忙的友人感冒开始的,而自己也抱持轻松的心态帮她代班。 只是很单纯的工作而已。 也就是在机场或车站从「客户」那儿接下行李。通常是一只黑色的公事包,至于工作就是把那个送到其他将都。而且也不需要亲自交给对方,只要把它放置在指定的场所即可。 有时候是前往萨达机场,有时候是前往罗达那车站的女厕,甚至有时还曾丢弃在库连戴的路上。 现在仔细想想,其实朋友可能也正准备收手。亦或是,打算跟交往中的男友分手吧。 总之,原本只打算代理一次,结果在「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的情况下不断增加次数,最后就完全接手朋友的工作了。 虽然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也有预感这并不是什么合法的工作。 但就是无法放弃。 理由只有两个。 只要做一次……只要失去一天的自由,就有三十万至五十万的入帐。而且每个月一次,还是固定的收入。 话虽如此,但光是以下这个理由,应该老早就该放弃了吧。 要是「客户」没有明显散发出「黑道」的感觉就好了…… 刚冲进店时很昏暗。 加上自己又戴着墨镜就更不用说了。 光是往前踩一步,地板就会发出咯吱声。 在这又长又深的店内,除了吧台外还有大约六张的圆形桌,里面还摆了一台点唱机,但不知为何上面被打了许多洞,看起来似乎是故障了呢。 选择这家店的卡娜莫˙薇欧蕾塔立刻后悔了。 因为这里是小混混聚集的场所。 一群身穿缀满铆钉的皮夹克,或印有血花四溅的图案t恤,甚至还从背心露出粗壮臂膀的人就在阴沉的气氛里,坐着大口猛灌廉价的酒。 店里大概有二十个人吧。 置身其中的薇欧蕾塔则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吵杂声在这时候忽然中断。 在场的客人都转头望向站在门口的薇欧蕾塔。 于是她立刻环顾了一下店内。 空位较多的吧台坐着一名西装打扮的男子。他格外长的金发与金黄色西装的搭配显得非常奇特,但这身打扮在这店里至少算是比较正常的。 更何况,连吧台酒保的长相都怪到让人觉得他是葛巴里枝族的精灵呢。 薇欧蕾塔拉起大衣衣领,穿过那群看似危险分子所在的圆桌来到吧台。 她坐在隔西装男两个座位的位子,然后把手上的银色箱子摆在男子与自己的座位中间。 她一坐下就点酒。 「我要upsidered。」 长得跟牛头犬被垂直压扁的脸很像的酒保,没有应声就开始调她点的鸡尾酒。 此时,从薇欧蕾塔的嘴吐出来的是叹息。 她用包裹着皮手套的手指,轻轻捧起被粗鲁地「喀」一声摆在桌面的鸡尾酒酒杯。 舐了一口后,多多少少让她的心情平静下来。 她心想,稍微忍耐一下。 先在这里待个三十分钟再出去应该就会没事,对方也绝对想不到我会待在这种店里。 再忍耐一下就好了。 真的只要忍耐一下下。 她喝着鸡尾酒。 那略带淡淡的蕃茄味,但奇怪的是喝起来又有药臭味。即使如此,她也只花半分钟就把它喝光,这个时候,突然有人跟她说话。 「好像有人在后面追你呢。」 真的很突然。 于是,她不由得回过头看。 是那个身穿金黄色西装的男子。 「不过呢,如果真是那样,劝你还是别做那种变装。」 手肘在吧台的男子望着手中的酒杯。大到让人误以为是装生啤酒的玻璃杯里,斟了满满的琥珀色液体。 薇欧蕾塔这次是被男子的容貌吓到。 他那头金色的长发有如野兽的鬃毛般浓密,加上又穿着金黄色的西装,看起来更像全身裹着兽毛。而且他同是金色的鬓角也相当浓密、眉毛也很粗。 简直像是有着人型样貌的野兽。 「拉高大衣衣领、戴墨镜,甚至以丝巾遮住头发……是吗?」 男子这时转向她。 带有金色的褐色眼睛,不禁让人联想到巨型猫科的猛兽。 「所谓的变装,就是要隐藏原本的特征,并展现出其他特征才行呢。但你却只晓得隐藏特征。如此一来,很明显就可看出你是刻意隐藏特征在逃避什么。」 对方有一张很难称得上是端正却精悍的长相。可以说是有个性吧。 只不过,他的个性绝对不是温柔体贴,而是凶猛又危险。 他西装下的酒红色衬衫,不禁让人联想到血的颜色。 「……不会吧!」 男子对不由得站起来的薇欧蕾塔露出笑意。 还露出大到让人无法置信的犬齿。 「啊啊,别误会别误会。我跟追你的那些家伙一点关系都没有。」 然后,他喝了一口酒。 「只不过,跟那种世界有关联的我,只想对你这样的门外汉给点建议而已。」 「建……议?」 「没错,可以吗?以你们女性来说,变装比男性要来得轻松呢。譬如说,把裙子换成长裤啦、改变暴露性感的程度啦、改变脸上的妆或剪短头发等等,只要做这点动作就能整个改变你的形象呢上 忽然间,男子伸出手。 「不过呢……」 正当她「啊」地一声大感不妙,罩在头上的丝巾已经在男子手中了。 而发夹也掉了好几根,薇欧蕾塔浓密的头发整个散披在她的肩上。 「就我个人的想法,倒是不赞成你把这头美丽的秀发剪短呢。」 「你……」 薇欧蕾塔发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但最后还是开口问道。 「……你是谁?」 「我只是个普通的男人。」 那是他的回答。 「我是个男的,你是个女的。这样的理由应该绰绰有余了吧?嗯?」 手肘支在吧台的男子凝视着薇欧蕾塔的眼睛。 「或者,应该称呼你是个……脱轨的神曲乐士呢?」 薇欧蕾塔这一次真的站起来了。 「为什么……」 「你想问我,怎么会知道是吗?」 男子露出耐人寻味的笑意。 正如同他散发出来的强烈体味。 那是野兽般的味道。 「我就是知道哟。光看你的脸我就知道你会弹奏什么样的神曲,你的『魂之形』是什么样子呢。」 「魂之……」 「你的灵魂已经被玷污。因为你不断欺骗自己,逃避自己真正的想法。」 他说的一点也没错。 三天前……在她打从心底感到恐惧以前。 发生了一场微不足道的意外。 她如往常那般,手里拿着公事包走到指定的街上。唯一跟往常不同的是,薇欧蕾塔在准备穿越斑马线时,一辆违规左转的车子朝她冲了过来。 虽然好不容易闪过了,但公事包却碰到车体。 结果飞出去的公事掉在地面,锁头也因为坏掉而打开。 然后,薇欧蕾塔头一次看见自己平常运送的行李内容物。 里面 有好几十包用透明塑胶袋分装的白色粉末,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但她后来察觉到了。 于是,连忙逃走。 她连忙赶回家并搬出公寓,也没回应不断打来的电话,只带了金融卡跟单人乐团飞奔出来。原本她打算搭乘从西诺札卡车站前往哈匹利卡的末班列车。 但搭地下铁的她之所以在阿姆鲁萨中途下车,是因为在隔壁车厢中看到眼熟的人。 是薇欧蕾塔平常交付行李的对象。那个格外消瘦又长得像螳螂的男人。 而且还带了两名体格非常魁梧,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 她当下的直觉反应是自己会遭到杀害。 而且薇欧蕾塔也明白这个直觉不会有错。 结果,她冲到地面逃进来的,就是这家店。 「虽然每个人都会犯错,但就是不能欺骗自己。否则灵魂一下子就会被玷污的。」 这次,男子用手摘下薇欧蕾塔的墨镜。 「呵呵,正如我想像的。」 他的笑容已经没有不祥的阴影。 「你果然是个美女呢,这样不行哦!你这么美的女孩怎能欺骗自己呢。」 正当她觉得这个人应该能帮自己的时候。 同一时间,厚实的木门发出令人牙龈发酸的咯吱声打了开来。 「……咿!」 入口处伫立着三条黑影。 左右两旁的比较魁梧,而正中央的则是异常纤细。 被他们找到了! 那三个人,笔直地往薇欧蕾塔这边走过来,无奈她的膝盖颤抖到动也动不了。 「喔——原来你在这里啊?」 瘦得像螳螂的男子露出奸笑。他的嘴巴明明就快大到耳朵了,但嘴唇却很薄。淡紫色的眼镜几乎把他的脸遮去一半。 「好了,请跟我一起走吧,我有话想要问你呢。」 他摸一摸顶上稀疏的头发后,再把同一只手伸向薇欧蕾塔。 但是—— 「哎呀呀,你这么做让我很为难耶。」 金发男子把他的手拨开。 「我好不容易快把到她了耶,你们还是另找其他的对象吧。」 魁梧的黑西装男子反射性的准备往前站,不过螳螂男迅速举手制止他们。 「你是谁?」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其中一名黑西装男,他对着螳螂男咬耳朵低语着。 「精灵?」 「哎呀呀,你讲出来啦?」 金发男子「啪」地用手掌盖住眼睛。 「伤脑筋,这女孩是神曲乐士耶!要是让她知道我是精灵,不就以为我对她有什么企图了?」 说完,又转向薇欧蕾塔。 然后把那三名闯入者晾在一旁。 「啊,先声明一下,我没有跟任何人缔结契约。因为必须在透彻了解对方的『灵魂』之后,才能要求缔结契约。我说的没错吧?并不是每个神曲乐士都ok哟。嗯……关于这个部分,你们应该了解吧?」 「你啊……」 「啊,所以呢,我承认自己有『要求她跟自己缔结契约』的想法。不过你们看,现在我们眼前都摆着酒。所以啰,我希望等我们多了解彼此之后再做打算……」 「你……」 「干嘛?你很吵耶,不是说过我正在追求她了吗?」 「真的很抱歉。」 他的薄唇依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不过呢,我们刚刚就在追那个女人了哦。对我们来说,你才让我们感到为难哟。」 「连这种话都说出来啦……」 金发男子转动一下吧台椅。 他人还坐在上面,不过跟那三名男子是呈面对面的姿势。 「我正在观察呢,但是让这女孩不得不继续欺骗自己的理由,应该就是你们吧?」 说着便眯起眼睛。 那是在视线范围内捕捉到猎物,有如野兽般的眼神。 「你们逼她做什么?说啊?是当诈骗集团中的一名成员?还是训练她恐吓别人?或者是……」 他边说边站起来。 「负责……运毒的人呢?」 金发男子的身高将近两公尺。 但是,除了螳螂男以外的两个人都比他壮一倍。 这时候,从他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干掉他!」 那两个人像是回应螳螂男的声音般,同时张开了翅膀。 那是没有实体的光之翅膀。各四枚让人误以为有错综复杂的徽章的翅膀,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张开了。 原来,他们是精灵。 「哇啊!」 此时大声喊叫的,是在吧台旁观的酒保。他原本威严的表情,现在好像快哭出来似的。 「住手啊!去外面!要打架到外面去!拜托不要在店内闹事啊!」 但没人理会他的惨叫。 当金发男子露出大胆的笑容,在场的客人纷纷从各自的位子站起来。而且不断传来零钱被丢到桌面或吧台的声响。 「报上名来吧。」 回答金发男子的,首先是左侧的精灵。 「雷宾斯˙索德˙艾鲁德泰鲁斯。」 然后是右侧的精灵。 「柯利威鲁佐˙威尔˙柯利威莱达一 当金发男子往前迈步,螳螂男以格外轻快的脚步往旁边移动了。 「你呢?」 雷宾斯的声音沙哑低沉。 金发男子轻松摊开双手。 「雷欧。」 那是他的名字。 「雷欧加拉杰斯˙鲍沃坦。」 薇欧蕾塔被他边说话边张开的翅膀,讶异地屏住气息。 因为他的翅膀放出仿佛取自燃烧太阳的耀眼光芒。 共有六枚! 「我的拳头很硬的!」 此话一点也不假。 两柱精灵被狠狠修理到翅膀无法物质化。 至于螳螂男则是手臂骨折。 「人生的处方笺」因为店内被破坏得一塌糊涂,所以停止营业两个星期。 等薇欧蕾塔受到抵达的警方保护时,那名自称是雷欧的精灵早已不见踪影。 第二章 挑衅者 1 霍姆鲁德大道一○三四号,算是间虚有其表的公寓。这栋老旧的木造建筑物正是马纳伽与玛提亚的住处。 那里距离鲁谢赛理斯市的市中心很近,开车能在三十分钟内抵达警署。徒步的范围内有两家便利超商,还有封像盘出租店。 而地下铁车站,距离虽然称不上近,但徒步走到那儿也不会多辛苦。 换句话说,只要没有过多的要求,倒也算是居住方便的城镇。 从马路的人行道步上石阶,打开玄关之后就看见一处狭窄的玄关大厅。右手边是共同信箱,再往里面走是通往楼上的木板楼梯。 当马纳伽窥视信箱的时候—— 「你们回来啦?」 忽然有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们回来了,卡莉娜。」 对方隔着玻璃窗眯着眼睛看着回话的玛提亚。 「今天比较早回来呢。」 共同信箱的对面是管理员室的服务窗口。在玻璃窗后面露出难得的笑容的中年妇女,是这栋公寓的管理员。 卡莉娜韦恩˙奇特克泰勒莎。 她是一名精灵。 物质化之际,在原则上基于某种意味而选择美丽模样的精灵里,也存在着像马纳伽这么奇怪的种类。不过跟马纳伽比起来,卡莉娜更是特异的存在。 就连同是精灵的马纳伽也无法判定她是属于哪个枝族。 只不过,大略可以知道她是个古老精灵。 而且还比马纳伽古老。 深深的皱纹刻在她松弛的脸颊上,娇小又微胖的卡莉娜笑得很开心。 「你们肚子一定饿了吧?」 玛提亚回头看看马纳伽。 「是啊,没错。」 壮汉如此回答。 「我们想说自己煮太麻烦了,打算休息一会儿之后再出去吃。」 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以他们平常的作息来说,的确算回来得很早。但就吃晚餐的时间来说,算是晚了一点。 「是吗?」 回答的卡莉娜还是笑脸盈盈的。 「你们两个,喜欢吃焗饭吗?」 玛提亚的肚子正好在这时候「咕噜」地响起,使得少女难为情地红着脸。 「是吗?不,诚实表现自己是最好不过的事呢。」 卡莉娜说「你们等一下哦└,然后就退到玻璃窗口的后面。 「对不起。」 马纳伽用他厚实的手抚摸玛提亚低着的头。 「这没什么,肚子饿的话,咕噜咕噜虫当然会叫啰。」 娇小的少女的头,被马纳伽的巨掌一手掌握着。 「好烫!好烫!好烫!」 不久窗口旁的门打开,只见卡莉娜捧着焗烤盘。 紧闭的陶器上盖的缝隙正弥漫着热气。盯着那个看的玛提亚,眼睛可是瞪得圆圆的。「这给你们,不过很烫,你来拿吧。」 被迫接下焗烤盘的,是马纳伽。 「哎呀,这很不好意思耶,真的可以吗?」 「可以可以,我正好觉得你们今天可能会早点回来呢一 「谢谢你,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啰!」 他用两手把焗烤盘捧到面前。 不过—— 「瞧你长得那么魁梧,非得用两手拿吗?」 「啊?」 「还有一个哟,还有一个。」 「……是喔。」 走进里面的卡莉娜再次出来的时候—— 「喔哇!」 马纳伽大喊着。 「哇啊!」 玛提亚也同时发出叫声。 有着老婆婆外表的精灵从里面端出来的,是需要用双手环抱的大砂锅。 「喏,这是你的份。」 「我的?」 「没错。拿去,这可是很重呢,你快点接过去吧。」 这个也是有热气正从上盖冒出来。盛装的器皿虽然是砂锅,不过散发出来的味道确确实实是焗饭没错。 抬头看着一手拿焗烤盘,一手抱砂锅的壮汉精灵,卡莉娜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你们两个快趁热吃吧i 说完该说的话,她马上就转过身子。 玛提亚对着她的背影低下头。 「谢谢你的款待。」 而回应的是卡莉娜轻轻挥动的肥短手指。 当房门一关上,马纳伽回头对玛提亚说道。 「玛提亚。」 「嗯。」 玛提亚脸上挂着笑容。 「这个还满烫的呢。」 「那我们快上去吧。」 只见玛提亚气喘嘘嘘地跟在碎碎念「好烫!好烫!」而大步爬楼梯的马纳伽后面。卡莉娜给他们的是鲜虾加蟹肉的什锦焗饭。 他们的房间就在上了木板楼梯的三楼右侧。 除了浴室,里面只有三个房间。有玄关及兼当厨房的客厅、仓库,以及寝室。 打开寝室门的马纳伽发现穿着睡衣的玛提亚已经呼呼大睡了,于是轻轻地把门关上。当他们吃完焗饭填饱肚子后,便依序进浴室洗澡。 先上床的玛提亚,是在马纳伽洗澡的时候睡着的。 马纳伽熄了房间的灯,帮她把毛毯重新盖好后,也钻进隔壁床的被窝里。他的睡衣图案,是一整面的熊宝宝。 床头窗户的窗帘虽然拉上,但还是有光线从缝隙间透进来。那是邻近小酒店的霓虹灯。 马纳伽的床「咯吱」地响。 忽然间。 「是马纳伽吗?」 「是我,对不起。吵醒你了吗?」 「嗯,不过没关系。」 「真抱歉。」 「没关系啦,反正我也有些话想跟你说。」 「是吗?」 「嗯。」 这是间狭窄的寝室。 只够摆让马纳伽睡觉的大床跟儿童用的小床,以及一个小型衣橱。 「是有关那个精灵的事……」 「你说雷欧加拉吗?」 「嗯,雷欧加拉˙杰斯˙鲍沃坦。」 三十六年前跟苏我野˙卡莉亚达缔结契约,但只维持三年就解除契约了。 而在那前后他也跟总计一百多名的女性神曲乐士缔结契约,而且每一个都在三年左右就解除契约。 对精灵来说,这算是异常的行动。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精灵呢……」 「我也不晓得。」 真的完全不晓得。 不,或许说「不明白他的想法」可能比较贴切吧。 「马纳伽你……」 「什么事?」 「在我之前,曾跟谁缔结过契约吗?」 「没有。」 他立刻回答。 「真的吗?」 「真的,我没跟别人缔结过契约,你是第一个。」 「这样啊……」 然后她就没再说话了。 但马纳伽不知为何并没有回头看她。 因为他觉得自己好像亵渎了什么神圣的事物。 「关于那个……」 少女轻声地喃喃说道。 「是为什么呢?」 好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是因为你没有遇到适合自己的神曲吗?」 「应该,就是那个原因吧。」 他没有说谎。 但是,也并非是真话。 玛提亚或许已经察觉到那跟马纳伽的「罪」有关吧。 「之前我不是 也说过了?我并不是个正统的精灵。」 「这样啊……」 然后,少女又问道。 「那我问你……如果我死了的话……」 「喂!」 他不由得回头看她。 然后马纳伽立刻后悔了。 躺在小枕头上的玛提亚正朝他的方向看。 「有什么关系?反正,那是会面临的事情不是吗?」 对,她说的一点也没错。 「就算马纳伽像现在这样,一直是我个人专属的精灵,但我还是会比你先死去啊。」 「那可不一定,精灵也是会死亡的。」 「嗯,可是……那不然……你就当是假设好了。像在工作的时候,我们也会做各种假设,不是吗?你就当成是同样的道理,听我说好吗?」 「……好。」 「如果我先死去的话……」 毕竟,那样的机率是非常的高。 「马纳伽,与其说是找……新的神曲乐士,不如说,你会找新的神曲吗?」 她不是问「是否会寻找新神曲乐士」,而是「是否会寻找新的神曲」。 那样的话,马纳伽就会坦白回答。 「不会。」 那就是他的回答。 「你不找吗?」 「不找。或许我会遇到合适的神曲乐士,但我不会找新的神曲。」 「为什么?」 理由很简单。 但是,马纳伽犹豫了。 正因为理由过于简单,他怕说出来会破坏这一切。 但偏偏玛提亚又问为什么。 就是被问到才逼得他不得不回答。 所以,马纳伽把他的手从毛毯下方伸向少女。 伸向他的契约乐士。 长长的手臂伸到少女面前。 厚实的手掌上方是粗壮的手指。 玛提亚触碰他的手。 她拚命想用娇小的手包住自己无法完全包住的那只大手。然后。 「因为我已经找到了。」 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说道。 「我遍寻许久,终于找到你了。」 玛提亚的眼睛呈现出透明的黑水晶色。 她的眼睛凝视着马纳伽。 接着说道。 「是吗?」 她的小嘴轻触着马纳伽粗壮的手指。 「我明白了。」 那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之后就没再说任何话了。 没多久,玛提亚就进入梦乡,不过她依旧用双手抱住马纳伽的手。 2 有男人说「我们就像是秃鹰」。 这是同为鲁谢市警的凶杀课刑警说的。 凭我们是无法阻止杀人案的。若要说我们所能办到的,就是有人被杀害之后再厚着脸皮出现,在尸体四周走来走去。 这就是那个男人所说的。 就某种意义来说,那也算是所有警官感到左右为难的地方。 要防范犯罪于未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警官的工作,有一大半是在收拾犯罪行为的残局。 每当参加被害人的葬礼,马纳伽就会想起那个男人说的话。 因为那就是他无法防范的犯罪……必须帮忙收拾残局的墓碑。 「……神的手已经洗清汝身上的罪。汝子之罪将因为神的心得以洗清……」 全身裹着黑色长袍的主礼,朗读的是诗篇第七章。 「……即使肉体之生命音律终结,灵魂之音律也不会灭绝。即使尘归尘,土归土,母神之音律也不会中断……」 一面听着「致提萨玛鲁人的信」其中一节的马纳伽,一面绷紧神经注意四周。 案发的两天后。 是苏我野˙卡莉亚达的葬礼。 宽广的丘陵地带是一片草皮,还排列着许多石墓碑。这里的其中一个角落被挖了一处全新的四角形洞穴,那里就是苏我野卡莉亚达安眠的场所。 到场观礼者大约三十人左右。 身着黑色丧服的大多是她的亲戚,或者是附近的好友、知己。 其中还有几名小孩子。 当然,苏我野玛卡琳是站在最前面一排。 身穿黑色丧服的一行人表情严肃,低头围着朴素的灵柩。 连站在马纳伽旁边的玛提亚也是。 他们两人在距离人墙不远的外侧,聚精会神地等待那一刻。 「……世间所有演奏的旋律,将永远与你同在。阿门。」 观礼者跟着附和主礼的话。 「阿门。」 接着,手动的起重机开始把灵柩往下降。 啜泣声也在这时候突然变大声。 而马纳伽就在那个时候抬头。 他的举动让玛提亚也跟着回头看。 「马纳伽?」 「啊啊。」 壮汉回应她轻声的询问,不过视线还是直盯着正前方看。 「来了!」 对方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存在。 马纳伽慢慢回头。 两人的背后是往下延伸的丘陵斜坡,排列的墓碑后方是蜿蜒的道路。除了灵柩车,也停了不少辆观礼者的车子,马纳伽的匡塔˙克鲁格4wd也停在那。 而那家伙,就在那车阵的前面。 像鬃毛般的金发。 金黄色的西装。 魁梧又结实的肉体。 然后是闪闪发亮的双眼。 跟三仓˙瑟琳娜她照片上的,是同一名精灵。 跟苏我野˙玛卡琳在案发现场看到的,依蝶˙堤古蕾雅在验尸室里看到的,跟苏我野˙卡莉亚达在三十六年前缔结契约的,是同一名精灵。 「终于找到了哦……」 马纳伽把银色琴箱放在地上后就往前走。 对方也动了。 玛提亚独自留在原地,因为她非常清楚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 那会是场格斗。 而且还是精灵对精灵。 身为人类的她根本就没有插手的余地。 缓慢但大步接近的两人……不,两柱精灵终于在极近的距离以对峙的姿态停下来。 双方的距离非常绝妙。 那是短到马纳伽只要再往前踏一步,出的拳就能碰到对方的距离。比马纳伽慢一秒停住脚步的对方,对于掌握马纳伽的一举一动倒是稍微慢半拍。 了不起。 不过对方的想法应该也一样。 「果真有你的。」 金发精灵歪着嘴如此说道。 语调虽然低沉,不过话倒是说得很流利。 「你这家伙,真了不起。」 他的风采跟在照片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他结实的下巴及炯炯有神的大眼,让人感到一股压倒性的气势。再加上他的头发跟同样颜色的粗眉,以及两边的粗鬓角,与其说是精灵不如说他看起来像一头野兽。 这就是吉欧枝族的弗马奴比克。 简直就像是披着人皮的野兽。 「你是雷欧加拉杰斯˙鲍沃坦……先生,对吧?」 发问的马纳伽脸上并没有往常的笑容。 「我早就料到来这里就能遇到你哟一 「的确没错……请问你是?」 回应他的马纳伽出示的是警察手册。 「我是鲁谢市警,精灵课的马纳伽。」 「啊啊,我想说怎么会有个魁梧的精灵在场,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 他诡异地笑着。 「该不会是为那个而来吧?卡莉那件案子?」 他指的是苏我野˙卡莉亚达。 「原来你知道啊?那就好说话了。」 马纳伽边说边把两脚微微张开。 开到跟肩膀同宽。 「可以请你跟我去一趟警署吗?」 「你是说当重要参考人?」 「是的,毕竟就现阶段来说,你的立场比较接近『嫌疑犯』呢。」 「这可真伤脑筋耶。」 对方回答后也把双脚打开到与肩同宽。 而且还把右脚微微往后拉,要是他再蹲马步的话,那个姿势的意味就只有一个。 「我也是相当忙碌哟。」 「你应该听说过精灵法吧?」 马纳伽也把右脚拉开。 「这种状况其实有别于人类,是不需要拘票的哟!」 「你的意思是凭实力决胜负?」 「别傻了,你希望那么做吗?」 「这个嘛……我并不讨厌哦。」 雷欧加拉终于弯下腰来。 「很好。」 马纳伽也握着拳。 「既然如此,就速战速决吧。」 「赞……」 虽然就快说出后面的「成」字,但马纳伽就是不给他机会说。 突然就把拳打过去。 而且是没有摆出任何架势,就把握着的拳头由下方往上挥。 「喔哇!」 发出怪声的雷欧加拉扭转身体。 马纳伽巨大到足以握紧成人头部的拳头,掠过雷欧加拉配合西装用的金黄色领带并划破空气。 螺旋回转的拳招发出「嗡嗡」的声音,雷欧加拉则一口气往后跳了好几公尺。 「真吓人,你来真的?要是挨到的话,我就必死无疑呢!」 「放心,我有手下留情哦。」 马纳伽踩出去的的脚步也一口气延续好几公尺。 不过他下一拳又是划破空气。 「唔!」 「不不不,我懂我懂上 雷欧加拉边说边防卫自己不要被马纳伽迎面而来的拳头波及。只要他的拳一打过来,他就认真用双手挡住。 「要是被那么大的拳头挥到,铁定会有可怕的后果。」 「唔!」 马纳伽硬是把被挡住的拳往回拉。 但对方早算出他会这么做。 于是他毫不抵抗地往前……往马纳伽的方向跳过去。 当他着地的时候,是落在黑色巨体的旁边。抓着马纳伽手臂的他,直接往下蹲再从脚跟做扫腿的动作。 「唔喔!」 接着又绕到失去平衡的马纳伽背后。 「嗨咻!」 再一口气把他的腰举起来。 马纳伽巨大的身躯,被他丢了出去! 「哼!」 另一方面,马纳伽则是扭转腾空的身体,跟他的身体完全不搭的轻盈感,让他得以用双脚在草坪上着地。 「真有你的呢。」 与雷欧加拉对峙到现在,马纳伽的嘴角头一次扬起笑意。 「这让我越来越觉得有趣了哟!」 马纳伽这次真的摆开架势。 他双手握拳并压低身子,那表示他放弃对雷欧加拉手下留情了。 回应的雷欧加拉也一样。 「我也是哟。」 这边的架势压得更低。 不过,他的双手不是握拳而是张开的,还像野兽的利爪那样弯曲着。 「下一招决胜负哟!」 这是马纳伽的宣言。 「那句话应该是我……」 这时,准备回答的雷欧加拉却突然语塞。 然后—— 「啊?」 他突然挺直身体,解除原先摆的架势。 「咦?」 金发精灵的眼睛不再看着马纳伽,他挺直身子越过那个黑色巨体,望向更后面的地方。他讶异地瞪大眼睛,还对那边展开欢喜的笑容。 「天哪……怎么有这种事?」 从他嘴巴说出来的可能是感动,不过也带着些许颤抖。 「那个,是你的契约乐士?」 「啊?」 「太棒了……」 接着,他突然移动。 「啊……喂,你干什么!」 他完全没把马纳伽制止的声音听进去。直接大步地走近,然后看也不看马纳伽一眼就从他旁边擦身而过。 他费力爬上丘陵的斜坡,前方就是…… 「什么?」 是玛提亚! 少女不知该如何是好,可是,她知道对方并没有敌意。她双手握在胸前,不知所措地搓揉身体。 好不容易来到少女面前的雷欧加拉突然跪了下来。 他在草坪上单脚跪在地上。 「喂,你……」 雷欧加拉完全没回头理会好不容易恢复清醒过来的马纳伽,眼睛直盯着玛提亚看。玛提亚则是不断看着眼前的精灵跟马纳伽,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只是那样。 葬礼也在不知不觉中停止,观礼者全都往他们这边看。 那也难怪,毕竟,引起了这么大的骚动啊。 「啊……那个……呃……」 「小妹妹。」 「啊……什么事?」 「我叫做雷欧加拉˙杰斯鲍沃坦。」 「这样……」 「啊啊!」 此时大叫的,是还在服丧的苏我野˙玛卡琳。 「是那家伙!就是那家伙哟!」 「嘘!」 雷欧加拉发出简短的声音制止她,手指着这边的玛卡琳则吓得僵住了。一脸满意的金发精灵再次面向少女。 「我想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啊……我叫……玛提亚。」 「玛提亚……」 雷欧加拉露出一副仔细玩味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下一句话更是让人跌破眼镜。 「玛提亚。」 雷欧加拉说道。 「我们缔结契约吧。」 你说什么? 3 明白了。 终于明白了。 雷欧加拉过去的纪录里之所以有那么多女性神曲乐士,结果就是这个原因。 原来那都是他单方面在追求对方! 「他根本连你的神曲都没听过耶?真是让人无法相信呢!」 这是在鲁谢赛理斯市警总部的某个房间。 是间没有窗户,有如地窖的房间。 摆在里面的有两张办公桌、书架,以及门边的衣帽架‵那就是马纳伽跟玛提亚的办公室。 「而且他还明知道我跟你有缔结契约耶,怎么会有这么没礼貌的家伙啊!」 他说的是雷欧加拉,而这个人现在应该被带往侦讯室吧。 在墓地受到缔结契约之申请的玛提亚,后来是这么拒绝的。 她说「我无法立刻回答你的申请,不过眼前最重要的是,我有事情想请问你,请你跟我们到警署一趟」。 那当然是她以马奇雅˙玛提亚警部的身分说的话,不过对方似乎也很满意这样的说法。于是他露出开心的笑容,坐上马纳伽的四轮驱动车一起到警署。 「原来,只要他见对方女性是神曲乐士,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挑逗呢。」 「是……吗?」 「当然啦, 或许我的说法有错。不过真是那样的话,那又是另一个问题了。那家伙或许真的是看到女性按捺不住要把对方,难怪他会留下缔结契约的神曲乐士都是女性的纪录。」 「我说……马纳伽?」 「嗯?」 「你该不会,是在……吃醋?」 「什么!你在说什么,怎、怎么可能!」 这句话听起来很像是「你少胡说八道了」。 于是他又重说一遍。 「你不要胡说八道了,我只是觉得那个男人的行动……以精灵全体的品味来说……」 但他的藉口并无法说到最后一个字。 「知道了,不用说了哟。」 玛提亚从椅子上站起来。 并露出浅浅的微笑。 「走吧,得工作了呢。」 「好……好的。」 也就是要开始侦讯了。 精历一○○一年,当帝都警察宣布将针对各将都警察设置精灵课的时候,造成问题的是其采用的基准。 帝警要求的采用基准就现实面来看的话,是非常高难度的。 像是精灵的话,不仅要求是精灵警官,而且要有符合的经验或功绩,才能够被采用。 但问题是在于人类警官方面。 首先,必须是乐士警官。这并非技术性的问题,而是要把正式获得神曲公社之认可的神曲乐士资格并进去的第一条件。 可是,难度更高的则是第二个条件,也就是要拥有契约精灵。然后该名精灵还要是精灵警官。 这个条件还设了个退路。也就是大幅降低对身体能力的采用标准。这是让与精灵警官缔结契约,又是市井小民的神曲乐士,能够以乐士警官的身分被采用,并且分配到精灵课的措施。 结果光是以托巴斯为例,全市警察里的总部设有精灵课的警署,勉勉强强才过半数。就算是帝国全署,精灵课搜查官的队伍数量也不满二十支呢。 然后还有一点,精灵课之所以会设置困难,是在于它的设备问题。 一旦嫌疑犯或罪犯是精灵的话,就需要使用特殊设施来拘禁。 为了封住以精灵雷为始的精灵「力量」,只能够使用同是精灵的「力量」,或是精灵文字来封替示。 所谓精灵文字,那是能够干涉精灵「力量」的古代文字。 但能够使用这个的,只限于俗称「超越者」的部分人类。 也就是说。 「看起来相当昂贵呢?」 带着苦笑环顾四周的雷欧加拉,这句话果真是一语道破呢。 这里是鲁谢市警的审问室。 正式的名称是侦讯室。 这房间小到光是在桌子两侧各放一张椅子都嫌挤呢。 除了墙壁、地板、天花板跟门,连桌椅及天花板的灯罩,都有奇妙的图案……不,是刻有文字。 那是像一连串正方形的复杂文字。每一个都是像迷宫般的组合,而且它们是根据乍看之下无法判别的规则性排列的。 那就是精灵文字。 「如此一来,我都不晓得要摸哪里好呢。」 凡是精灵拥有的「力量」都无法破坏刻上这些文字的物体。甚至因为文字的排列而无法触摸呢。 纵使面对那样的桌子,坐在那样的椅子上,雷欧加拉的心情倒是格外愉快。而且是在马纳伽……不,正确说的话是在马纳伽跟玛提亚一起进来之后。 而坐在他正对面的,正是玛提亚。 马纳伽则是双手交叉于胸前站在她后面。 「好了玛提亚,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吧。」 玛提亚举起一只手打断他格外兴高采烈的话。 她眼睛盯着手上的文件,是两人进侦讯室以前,其他警官替雷欧加拉做的笔录。也就是有关他的真实姓名、年龄,以及住址等大概的情报。 最后玛提亚抬起头来。 但迎面而来的却是雷欧加拉满是笑容的脸。 「雷欧加拉杰斯˙鲍沃坦先生。」 「可以请你喊我雷欧吗?心爱的玛提亚。」 「……啊?」 虽然马纳伽对雷欧加拉的话感到讶异,但更令他讶异的是玛提亚接下来的动作。 那就是,她回头看背后的马纳伽! 玛提亚居然回头看他!而且是在——工作中! 不过,她马上恢复理智又面向正前方,真不愧是玛提亚呢。 「那么……雷欧。」 「有什么事呢?」 他笑咪咪的。 「你认识苏我野˙卡莉亚达女士吧?」 「那当然!」 雷欧加拉得意地挺起胸膛。 「只要是跟我有过接触的女性,我都不会忘记的。」 马纳伽不由得叹了一大口气。 为什么听起来很诚实的那句话,从那男人的嘴巴说出来却变得如此轻薄呢? 「那么,苏我野˙卡莉亚达女士去世这件事,你应该也知道吧?」 「前天知道的。」 「正确说的话,是前天凌晨。根据法医的报告,她的死亡时间推断是凌晨三点到六点之间。」 遗体被发现的隔天……也就是昨天,收到了验尸报告。 再来就是在昨天尽可能收集在神曲公社有关跟雷欧加拉有契约关系的神曲乐士的情报。当然,那是请人帮忙的。 「那么,雷欧先生止 「啊,不需要加先生这个称呼。」 这次,玛提亚并没有回头。 「那么雷欧,你曾在苏我野˙卡莉亚达女士死亡之后前往她的住所对吧?」 「没错……我是去了。」 金发精灵毫不犹豫地承认。 「你在那里见过什么人吗?」 「我见到一名年轻女孩,那是卡莉她女儿吧?」 「是的,没错。」 「这样子啊……」 忽然间雷欧的眼神飘向远方。 然后。 「她有那么棒的女儿啊……」 浮现在他嘴角的,竟然充满哀伤的笑意。 「雷欧。」 「什么事?」 一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他把视线再度转回来的那张脸,又恢复原本轻浮的表情。「请问你在那里做什么呢?」 他的回应是耸耸肩,并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请你回答,你在做什么呢?」 「我非说不可吗?」 「雷欧加拉先生。」 玛提亚的语气变了。 声音依旧透明清脆,但是加了如薄冰般的锐利感。 这次雷欧加拉也没有要求她喊雷欧。 「你跟被害人曾有过契约关系。」 「那已经事隔三十多年了哟?」 「对精灵而言,那并不算很长的岁月。然后你,又在这时候回来,而且是在被害人遭到杀害的几个小时后。」 雷欧没有回答。 只是用哀伤的眼神看着玛提亚。 「我再问你一次,你在做什么?为什么那一天会造访卡莉亚达女士的家呢?」 雷欧闭上眼睛。 「我会回答那个问题的,玛提亚……」 然后—— 「对了。」 这次他喊的对象并不是玛提亚。 「你叫……马纳伽是吗?」 「有什么事?」 「你跟玛提亚缔结了契约对吧?」 「没错。」 「那么,我想请问你一个假设性的问题……」 先这么说的雷欧接下来说的话,想不到跟玛提亚之前说的话一模一样。 「当你在很遥远的地方时,如果玛提亚死掉了你会怎么样?」 「我并不太喜欢你这个问题。」 「所以我都说是假设啰。怎么样?假如发生那种事情……你会知道吗?」 「啊?」 「我指玛提亚的死啦,你感应得到吗?」 「这个嘛……」 他没有确切的证据。 但另一方面,在心里的某处又对自己充满信心。 「应该是……感应得到吧。」 这时候雷欧加拉睁开眼睛。 然而这次看到的,是他充满哀伤色彩的褐色眼睛。 「我也是哟。」 那就是他的回答。 「我不是说过了?对我而言,任何跟我缔结过契约的女性都是独一无二的人类女性。只要她们发生了什么事,我一定都会知道,因为我是精灵。」 他真的确实回答了玛提亚的问题。 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苏我野˙卡莉亚达身。」的现场,是因为她遭到苏我野˙玛卡琳的杀害。雷欧加拉是这么说的。 从马纳伽站的这个位置看不到玛提亚的表情,但是他知道。 她现在正直视着雷欧加拉的眼睛。 「那么雷欧,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请说。」 「你为什么要闯进市警总部的遗体安置室呢?」 那个问题让雷欧加拉的笑容从他的嘴角消失。 转变成他们第一次见到的那个阴险表情,但唯独言词,还带着悠然的语气。 「那是因为遭到卡莉亚达她女儿妨碍的关系。」 「我不懂你的意思。」 「也就是说……」 那是他的宣战。 「对于案件的搜查,不能先调查遗体及案发现场。」 应该是针对嫌犯,亦或是警方。 雷欧加拉˙杰斯˙鲍沃坦在地下拘留所多拘留两个小时后就被敕回。 他被告知苏我野˙卡莉亚达的家属并没有告发他非法侵入,另一方面,鲁谢市警总部也把他私自闯入这件事以「无法确认,也没有罪证确凿的事实」而不予处理。 当然那个部分是经过许多强硬的说服,还有行使了精灵课的特权。 做这个决定的,正是马奇雅˙玛提亚警部。 「那么做妥当吗?」 在「提安特的店」的某个角落,把手肘支在桌上,像是把脸往正对面的搭档探过去的马纳伽说道。 「你完全相信那家伙的证词吗?」 玛提亚回答。 「因为——并没有任何不自然之处啊。」 她的意思是,雷欧并没有说谎。 「他不像是会为了保护自己而说谎的人哟,至少我相信那是真的。」 「或许他是为了取信于你而刻意讲那些话哟?」 「你的意思是,我被骗了?」 「我是说,你有考虑过那个可能性吗?」 玛提亚点的是培根蛋套餐,马纳伽则是二人份的牛排套餐。 两个人都还没开动,过于热衷讨论负责的案件而让料理冷掉,对他们来说是常有的事。 「那不然先假设雷欧说谎好了。那样的话,你觉得他哪个部分说谎?有什么必要说谎呢?」 「要不要直接认定那家伙就是嫌犯呢?」 「只因为他在案发之后的几个小时,被人目击到他回去现场?」 「……这就需要他回去的理由呢。」 「嗯,会是什么呢?」 「因为不慎留下证据,所以又跑回来拿。」 「那也太白痴了吧。」 「就先假定那家伙很白痴吧。」 「就算是那样也不可能,因为玛卡琳小姐撞见他正在消失的光景。」 「的确没错。」 精灵一旦解除物质化,在人类的肉眼看起来就像是消失不见。而且,据说还有极少数具有瞬间移动能力的精灵呢。 但那些都是让精灵本身,以及该名精灵用物质化构筑的物体消失而已。不管他留下什么证据,都会跟着精灵一起消失的。 「不然就是,那个证物是那家伙做的……」 「用物质化?」 「没错,譬如说凶器之类。」 老实说,截至目前为止都还没找到这宗案子所使用的凶器呢。 最妥当的解释是被凶手带走了,不过,假定嫌犯是精灵的话,凶器也的确有可能是利用物质化做成的。 不过…… 「他特地利用物质化制造钝器并殴打死者,而且还把刚完成的凶器遗留在现场?」 没错,这又是一个不合理的解释。 「那不然……是双方缔结契约那段时期做的礼物。」 「你说三十多年前的礼物?」 「没错,那玩意儿就摆在寝室,他是用那个殴打死者的。」 「道理还不是一样?」 就算假设他把自己送的东西忘在现场也一样很扯。只要触碰精灵利用物质化凭空构筑的物品,同样是精灵者应该是分辨得出来的。如果那是自己制造的,就更不用说了。 「如果凶器是利用物质化制造的,那么离开现场的时候没有一并带走就很奇怪了哟。相反的,如果是普通的物质却没有留在现场,那就更不合常理了。」 「嗯。」 「而且,马纳伽你看他的身高。」 「啊啊……身高啊。」 雷欧加拉的身高正如笔录里记载的,大约是一九○公分左右。 「以他的身高挥起钝器,屋内的灯具竟没有损坏。」 无论怎么想,都让人觉得有些矛盾。 「你说的一点也没错。」 「对吧?如果认定他的主张没有一丝虚假,反而会轻松许多呢。」 的确没错。 但是—— 「这实在让人想不透耶。」 喃喃这么说的马纳伽在不知不觉中拿起手上的刀子拚命刺牛排。「你觉得不爽吗?」 「没错。」 玛提亚回答的话,让马纳伽感到非常意外。 「其实我也一样呢……」 ri4-c.i 「我也想不透。」 「这真的让我感到很讶异耶,我一直以为你已经倒向那家伙了呢。」「我倒向他?」 「没错。」 「怎么可能!」 玛提亚苦笑着,但不知为何她同时也把眼神别到一边。 「因为,我总觉得怪怪的。」 「你说怪怪的?」 「他似乎在隐瞒什么哟。」 「是啊。」 马纳伽也有同感。 雷欧加拉的确没有说谎。 但是,他一定有隐瞒什么。 那正是马纳伽想不透的地方,同时也是玛提亚想不透的地方。 「会是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哟。」 然后玛提亚若有所思地开始拿刀切培根。 「搞不好是跟案情毫无关系的事情。只是跟双方的隐私有关的事,譬如说,或许是两人在缔结契约那段期间的共同秘密,但是,搞不好……」 「他知道案子的真相却刻意隐瞒……」 「验尸室?」 「看过遗体之后……」 「他发现什么了我们没察觉到的事情……」 就在那个时候。 两个人同时恍然大悟地抬起头 来。 「喂!」 「嗯。」 竟然假设那家伙是白痴? 怎么可能,真正白痴的是我们! 「如果他发现到的话!」 玛提亚把叉子插在切下来的培根片上。 「要是他看出嫌犯是谁,然后刻意隐瞒呢?」 正准备把牛排放进嘴巴的马纳伽问道。 「为什么?」 「那还用说吗!」 这顿饭就此打住了。 跟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认识好一段时间了。 当时他还是名巡官,而马尼耶提卡正在念警校,因此,大概算一下也有四年左右的时间了。 刚开始最辛苦的,是记他的名字。 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马尼耶提卡可是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有办法记住。加上自己觉得当面反问人家是没有礼貌的事情,因此每当他或周遭的人在念这名字的时候,她就竖起耳朵听,好不容易才记起来呢。 考试的时候他还以学长的身分提出建议,在确定被分配到鲁谢赛理斯市警的时候,最高兴的也是他。 更重要的是自己结婚的时候。 那时候他「送」的礼服,至今还很珍惜地收藏呢。 不过。 自己并不是没有这么想过。 如果他不是精灵。 如果他没有跟马奇雅玛提亚缔结契约的话。 要是这两个条件有一个不符合的话,马尼耶提卡现在认识的马纳伽不仅不会存在,而且她自己也会跟现在的马尼耶提卡做出错误的选择呢。 接着,她不由得笑了起来。 结果想像「跟现在的自己不一样的自己」的,也是「现在的自己」。 因此,现在这个谁也不是的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今天也像这样坐镇在鲁谢赛理斯市警总部的大门服务台。 还没到下午两点…… 再过一个小时就要下班了,下一轮的值班是从明天凌晨五点的巡逻任务。 她环顾四周,除了署里的职员,没有半个市民。 直到那个脚步声响起,否则这有如空荡荡,像空白一片的瞬间。 「……啊!」 她不禁发出声音。 因为她立刻明白那个沉重的脚步声是谁的。 但是她发出叫声并不是那个原因。而是那个脚步声很难得是用跑的。 这脚步声越来越靠近,从正面大门冲进来的时候仿佛要把门往两边的墙壁撞开。 果真如她想像的。 是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立亚斯警部补。 冲进来的马纳伽抱着玛提亚像在找什么似地左右顾盼,看他神情似乎很紧张的马尼耶提卡不由得发出声音。 「那个……马纳伽先生?」 马纳伽「喔」地回头,不过,他的模样也好像被什么紧咬着不放呢。 「发生什么事了吗?」 马纳伽仔细一看,原本在服务台后方处理一般事务的职员都呈半起身的姿势。因为,那壮汉的模样看起来好像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啊,对喔……应该找个人间问看呢。」 然后。 「不晓得你知不知道?我想知道刚刚我们带来的参考人。刚刚有打电话问过上头,可是对方说文件并没有往上呈。」 「咦?呃……那表示……」 刹那间,她脑筋还没转过来,而且自己还是头一看到脸色这么难看的马纳伽。 「虽然有做笔录,不过没有构成犯罪事实。对了,这种时候老想着现场的事情,难怪脑筋会转不过来。」 不过那句话倒是给了马纳伽灵感。 「对了,既然这样,会不会又暂时送回市民生活课了?」 「你是说跟窃案及抱怨的申诉一起送回吗?」 「是的,但应该不是一起送回去,而是摆在同一个房间。来自警署外头的未处理文件或保留案件都聚集在那个房间里。」 这时候突然「啪」的一声,是壮汉用厚实的手掌拍打自己额头的声音。 「哎呀,原来程序是这样?我一点都不知道呢。」 就在说「谢谢」的时候,庞大的背影已经步出走廊了。 马尼则在服务台下方对着那个背影轻轻挥手道再见。 4 雷欧心想,「我……」。 我还活着。 既没有瓦解, 也没有消灭。 还像这样继续存在着…… 雷欧伫立在像雨打下来的热水里,并看着水滴顺着自己的「肉体」滑下。 冲澡的习惯是跟珍妮卡缔结契约之后养成的。 她还在自己家里装设昂贵的莲蓬头,然后喜欢跟雷欧闹着玩。 还说看到他湿濡的头发贴在皮肤的模样,比什么都还来得有感觉。 之后又过了几年? 五十年……不,还更久吧? 他走出浴室并用毛巾擦干身体。没用精灵雷把身体弄干的习惯,好像是跟普莉西拉缔结契约的时候养成的吧? 洗完澡在家庭式吧台喝一杯的习惯,是因为萝萨妮都会那么做吧。而在吧台用一只手支住下巴的习惯,是模仿拉迪耶娜的关系。 没错, 自己都还记得她们。 每一个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穿西装的兴趣是来自于梅莉娜。 学会抽烟是跟米娜缔结契约那段时期。 买市售第一台电视机给他的,是蜜鲁雪拉。 艾拉喜欢看电影。 萝妮常常开车兜风。 卡叶蒂一游泳就好像尼格枝族的精灵。 都还记得。 虽然记得一清二楚,但我还活着。 轻快的钟声是门铃响了。 「真是的……」 他把空酒杯摆在吧台上。 「难道当红炸子鸡都没有慢慢感伤的空间吗?」 他一面走向房门,一面用手在身体前面一挥。还弥漫着热气的水滴在刹那间从他全身消失。同时还凝缩遍布空间的能源,物质化成身上的服装。 就在他的手伸向门把以前,他稍微想了一下,然后把西装外套分解成能源。 不管来的访客是谁,毕竟这里是他的房间,总是应该表现出悠闲的样子才对吧。 当他把门打开,来的访客有两位。 一位是他非常欢迎的年轻女性,另一位则是随便怎么样都行。 那里是托巴斯屈指可数的高级饭店。 内部装潢的色调统一是黑色与酒红色,不过还点缀了一些金色。像是床铺、墙壁、天花板、门窗跟照明,全都是这种色调。 可以说这家饭店的品味不错,也可以说没有品味,搞不好看在外人眼里是充满金钱感呢。因为连门把镀的都是24k金呢。 还有出入大厅、柜台、电梯及客房走廊,全都是同样的装潢及同样的色调。给人的感觉很直接了当却不觉得冷淡的原因,应该是它的配色虽然暗,但是又夹杂暖色系的色彩吧。 「嗨!」 而雷欧加拉˙杰斯˙鲍沃坦就住在这饭店的顶楼。 没错,他不是暂住,而是长住。 这家伙过的是饭店生活。 「我就知道你们会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笑容满面地说着,不过,眼睛看也不看马纳伽一眼。 「欢迎你来,玛提亚。」 他弯腰准备亲吻少女的手。 但这次连玛提亚都没有出 现动摇的迹象。 「雷欧加拉先生。」 「啊、啊、啊,可以请你喊我雷欧吗?」 就连这句话都充耳不问。 「你想做的事情可是违法行为哟!」 「嗯嗯?什么事情啊?」 「请你不要装蒜了。」 马纳伽接着说下去。 「梅尼斯是个法治国家哟,雷欧加拉先生。因此,是严禁报仇的。帝国法甚至禁止国家做出报复的行为呢。」 忽然间,雷欧加拉淡淡的笑容从他脸上消失。 然后—— 「请进。」 他把两个人请到屋内。 饭店这间房间是呈黑色与酒红色,配上金色的格调。 可能是灯光较暗的关系,给人很阴暗的印象。而马上映入眼帘的,是家庭酒吧的吧台,只有那里是点着微亮的灯。 「要喝一杯吗?」 雷欧加拉直接绕到吧台后面。 吧台摆了一只已经空了的玻璃杯。 「不了,我正在执勤。」 「是吗?那我就不客气啰。」 雷欧加拉从吧台后方的橱柜拿出一只酒瓶往空玻璃杯倒,那不是精灵酒,似乎是威士忌。 马纳伽站在关上的房间前直盯着他的动作。 在旁边的玛提亚也是。 在昏暗的室内,只有雷欧加拉的四周是微亮的。 看起来仿佛只有那里是跟全世界切割的空间。 「马纳伽先生。」 喝了一口酒之后的雷欧加拉,声音不像以前那样充满霸气。 而是听起来平和,但却精疲力尽的声音。 「是的,有什么事?」 「你曾遇过让你绝望到痛不欲生的事情吗?」 「这个嘛……」 壮汉耸耸肩说道。 「我算是满古老的精灵,当然有过绝望的经验。只不过我没有因此消失还继续存在着,如果就那个意思来解释的话,我实在无法确定那样的经验算不算让我痛不欲生呢。」 「我们颇谈得来呢。」 雷欧加拉边说边做出干杯的动作。 「其实我也一样哟,虽然面临过许多次的绝望,但也是没有消灭。」 「那真是太好了呢。」 「是啊,是很好。」 说完便一口饮尽。 他再次在空掉的玻璃杯斟满酒。 「我懂你们的意思哟,就是希望剩下的交由警方处理,要我别多管闲事对吧?」 「既然你把话讲明了,我们就是那个意思哟。」 「然后呢?找到可疑的嫌犯没?」 「这个嘛……其实目前最可疑的人物……换句话说,就是你呢。」 「这样。」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笑容并不是嘲笑,反而露出些许落寞。 「既然这样,需要我告诉你吗?」 「你是说嫌犯吗?」 「喂喂喂,不然你以为我在讲什么?」 「这个嘛,我是没有拒绝你主动告知的理由,但也不会硬要你说出来。毕竟我的搭档非常优秀,我相信逮捕嫌犯的报告迟早会出来的。」 「原来如此。」 雷欧加拉慢慢离开吧台。 手上还拿着酒杯。 「那么,结果会如何?」 「什么会如何?」 「就是嫌犯啊。逮到之后就会进行审判,一旦处以有期徒刑,会是几年?五年?还是十年?」 原来他指的是刑期。 「这个嘛,我就不知道了。如果视情况而定的话,也可能被判处死刑呢。」 「那在执行以前嫌犯能活多久?逮到之后就会马上处死吗?应该不是吧?」 「那当然,因为梅尼斯……」 马纳伽的话还没说完。 「是个法治的国家对吧?」 雷欧加拉接着说完。 「我猜法律也会保护犯罪者的权利呢。但是卡莉呢?她的权利在哪里?所有权利突然被夺走的她,究竟谁会保护她呢?有谁又如何保护死了之后被理在土里的她呢?」 他终于明白了。 这是愤怒。 只不过,并非针对嫌犯。 而是对自己的愤怒。 「雷欧加拉先生。」 玛提亚往前走出来。 在昏暗的光线里,雷欧加拉苦笑。 「能不能请你喊我雷欧呢?」 「好吧,雷欧。」 被她这句话讶异得目瞪口呆的,不只是马纳伽。连雷欧加拉的褐色眼睛也瞪得圆圆的。 「你实在很拘泥那个叫法耶,既然这样,我就配合你吧止 那不是身为精灵课搜查官……不是身为警官会说的话。 是以马奇雅˙玛提亚个人的身分说的话。 「如果你明知道嫌犯是谁,并执意要对那名人物进行报复的话,那我们只好追捕你了哟,明白吗?」 「明白,光是想到你们要追捕我,我就觉得很胆颤心惊呢。」 「不,你并不明白。」 「是吗?」 「我们正在追捕杀害苏我野˙卡莉亚达女士的嫌犯,虽然你的存在吸引了我们的目光,也让我们在办案上绕了一大圈,但不会改变我们办案到底的念头j 「谢谢你。」 「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也可能会杀人。」 雷欧加拉眯起他的眼睛。 因为他非常了解玛提亚的话意。 「你会跟杀死自己最重要的卡莉亚达那个家伙一样,变成杀人犯哟。所以我们会追捕你哟。」 「我……」 「没错,你也会沦为杀人犯,变成跟对方是同类。不管你有什么藉口,干的事情都是一样的。只是个为了自己而夺取别人性命的杀人犯。」 雷欧加拉坐了下来。 虽然暗得看不见,但那似乎是一张黑色的沙发。 「玛提亚……」 「什么事?」 「我还是觉得,你真的很棒哟。」 「谢谢你,虽然我完全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夸奖我。」 雷欧加拉对她说的这句话发出深深的叹息。 然后又说道。 「仔细想想,那一天下着雨。」 那是他最后说的一句话。 「啊!」 玛提亚大叫。 「唔!」 当马纳伽往前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雷欧加拉早已消失不见。 「糟了!」 这是很微不足道的失误。不过就精灵面对另一个精灵来说,算是特大号的失误。 当他冲到沙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雷欧加拉在瞬间解除物质化并移动离开。 「可恶,被他耍了!」 沙发面只剩下微微的凹陷,那是几秒钟前雷欧加拉坐的地方。 马纳伽往房间里面走并拉开窗帘。 那是黑色的遮光窗帘。 呈现在眼前的,是透过一整面玻璃窗的托巴斯街景。 「恨哪……」 精灵之间的确能够感觉到互相的存在。但是要在这么宽广的城市判别某特定精灵,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为解除物质化回复能源状态的精灵,就隶属于不定形的空间。 「马纳伽。」 壮汉听到玛提亚从他背后传来的声音。 「对不起,都怪我没注意,我太粗心了。」 他指的是雷欧加拉解除物质化的事情。 但是。 「不是的,你看这个。」 「什么?」 回头的马纳伽不由得屏住气息。 「这是什么啊……」 那不只是光线暗的关系,而是因为他们把注意力都放在雷欧加拉的身上,所以没有注意房间的状况。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虽说只是透进来,不过阳光还是充足地透过窗户照进来,把整个房间都照亮了。 这里是用「宽敞」都还不足以形容的豪华客房。说到宽敞,雷欧加拉刚解除契约不久的乐士……三仓˙瑟琳娜在高级大厦的住处也不逊色呢。但是洒钱的方式就截然不同了。 像是黑色大理石与24k金,还有看不出是什么的酒红色素材…… 其构造是把玄关大厅、吧台与客厅全集中在一处房间。也没有其他多余的用品,恐怕是摆在最里面的房间吧。 连同还没看的房间在内,最顶楼的楼层或许只有一间客房。 但问题是,虽然宽敞却没有那么豪华。 「马纳伽说的没错。」 玛提亚凝视的是墙壁。 是天花板既高、横幅又宽,让人充满不安感的大墙壁。 上面贴满了照片。一整面都是照片。 而且是差不多跟手掌一般大小,收藏在相框里的小照片。 数量不只一百或两百,搞不好有上千张呢。 大多数的照片是彩色的,不过黑白照片也不少。黑白照片里居然还夹杂有经过影像处理的。 不仅如此,仔细一看还有印在玻璃板或银板的照片。是相机发明时黎明期的技术……大约是五百年前的东西。 甚至还有铜版画或手掌大小的肖像画。一眼就看得出那都是为了方便携带而特地画那么小的尺寸。每一张都很老旧,应该是照片发明以前的东西了吧。 而且全都是女性。 不管是照片或是肖像画里的,每一个都是露出微笑的年轻女性。 「你看!」 玛提亚指着其中一张照片。 在不锈钢制的华丽相框里微笑以对的,是一名年轻的女性。 是他们第一次见的脸孔。 却也是熟悉的脸孔。 那怎么看都是对方年轻的时候…… 「是苏我野˙卡莉亚达女士。」 马纳伽目瞪口呆地环顾整面墙上数以百计的脸孔。 「这是怎么回事?」 发自他嘴巴的是惊叹。 「大家都笑得好开心呢……」 「是啊。」 就对着一名男人。 对着这一柱的精灵笑。 「感觉好悲哀哦……」 「嗯。」 然后玛提亚低喃。 「非得阻止他不可。」 她用透明又清脆的声音说道。 5 迎接黄昏到来的塞塔瓦镇,四周没有高耸建筑物,整体也染上红色。 前天早上虽然发生了不合时宜的惨事,但这个城镇似乎在今天又恢复以往的平静。不过闯进来的黑色四轮驱动车巨体,还是跟这处闲静的住宅区格格不入。 匡塔˙克鲁格4wd滑到路肩停好。 苏我野家门前还残留着红色支架及黄色封锁线,算是残留在塞塔瓦镇的丑陋痕迹。下了车之后。 「马纳伽先生。」 跟那天一样,瓦兹基˙弗雷吉麦特早在玄关前等着。 今天他并没有撑伞,不过跑过来的他,手中则握着三把整齐卷好的雨伞。 「嗨,抱歉让你百忙之中还跑这一趟。」 「不,没关系的,反正我刚好也有事情要办i 瓦兹基边说边拿附在钥匙圈的钥匙给下车的马纳伽看。 是苏我野家的备用钥匙。 他来是为了往后的搜查,以及向玛卡琳借用,结果忘在总部执勤室的物品。 因此,联络过要把伞送来的瓦兹基才会先来这里等着。 「有事情要办?你也是?」 「是啊,你看!」 他递出手上那三把雨伞。 马纳伽对那三把伞有印象,案发当天马纳伽他们没有带伞就赶来现场,而瓦兹基就是拿这些雨伞给他们使用的。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时候他说是向玛卡琳借的。 「你借了就忘记还人家?」 「是啊,因为雨下得很大,撤队的时候她说我可以继续借用没关系,结果就忘了还。」 他露出难为情的苦笑,看起来就像幼犬那么无辜。 「你有把伞晾干吧?」 「嗯,当然有。为了不失礼,我还小心翼翼地清洗、晾干、擦拭过呢。」 「那就好。」 当两人站着谈话的时候,玛提亚也跟着下车,她则是眺望着前院的草皮。 在跟邻居的交界处立了低矮的木栅,靠内侧这边是从人行道延续进来内缩式水泥地。 水泥地的尽头是以木制拉门紧闭的车库。 玛提亚慢慢穿过草皮并走到车库前面。她站在那里稍微观察脚下的水泥地之后又跑回马纳伽身边。 「怎么了吗?」 「没什么,那天的雨下得很大。」 她的意思是,现场被雨冲刷得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没错。 正如雷欧加拉所说的。 仔细想想,那一天下着雨…… 「要看看里面吗?」 「嗯。」 瓦兹基已经把门打开等候他们两人。 走进玄关之后,景象都跟前天一样。倒是木地板残留了好几个泥土干掉的浅脚印。 追着马纳伽视线的瓦兹基耸着肩。 「进来的时候已经叮咛过大家要小心别留下脚印。」 他边说边把雨伞靠在门边立好。地板那些都是鉴识小组的脚印。 「啊,不过,刚开始的时候有确认过没有其他脚印哦。」 「其他脚印?」 「是的,除了玛卡琳小姐的以外,并没有其他的脚印。这点你可以放心└ 看着玛提亚独自走向里面房间的背影,马纳伽又问道。 「只有玛卡琳小姐的脚印?」 「是的,是她早上来这里的脚印。」 「除此之外,都没有?」 「是的,当鉴识小组抵达的时候,如果要说有其他脚印的话,就只有我跟巡官的而已。」 「原来如此。」 回答完之后,他便慢慢从后面去追玛提亚。 仔细想想,像这样仔细检查现场还是头一遭呢。虽说被雷欧加拉的存在忙得团团转,但也算是出了很大的糗。 然后那个后果,正悄悄地逼近。 也就是雷欧加拉想报仇的念头。 那家伙知道嫌犯是谁。 眼前只有一个方法能阻止他。 就是在那家伙对付嫌犯以前,他们先逮捕到嫌犯……只有这个方法。 「玛提亚上 少女在寝室。 她站在门口看着这个房间,不,应该说是观察。 「嗯。」 虽然少女回答站在背后的马纳伽,但是并没有回头。 「果然很奇怪止 地板用白色胶带围出来,有棱有角的人形。被害人……苏我野˙卡莉亚达就倒在那里。她的头部朝着床铺,脚则朝着房门。 虽然这个房间不是很大,但也称不上狭窄。真正狭窄的,是地板的面积。 因为旧式的大型木床几乎占去一半的地板。 玛提亚小心 翼翼不让自己踩到地面上的人形,当她一走到床边便往马纳伽这边看。 从他那个位置看的话,她大概在人形的指尖附近。 「太远了。」 「你说距离吗?」 「嗯,既然说是从这里殴打的,我觉得相当困难。」 的确,她说得没错。 从玛提亚的位置到人形的指尖,大约有一公尺远。以这个距离打入的话,的确是很远。 「会不会是接近之后再打呢?从她的正后方。」 「不可能,那样就会被倒下的被害人撞到。」 「如果是迅速闪躲……应该是不可能呢一 因为空间太窄了。 事实上,歪着身体画出来的人形就占去地板的一大半。再从她身上的衣着判断,看不出来倒下的被害人在事后有被移动的迹象。 既然这样的话,假设她被殴打的位置是在玛提亚站的床边,应该是最妥当不过了。 站在那儿的玛提亚抬头看天花板。 她看的是,天花板上的灯。 「到底是怎么殴打的呢……」 这下又浮出一个新谜团。 既然是导致头盖骨产生凹陷骨折的力道,可见凶器应该相当有份量。恐怕嫌犯是用双手举高凶器殴打的。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距离就太远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请问……」 此时跟这句话同时发出来的,是瓦兹基的声音。 「我可以回去了吗?」 他从走廊前端的玄关大厅探出头来。 「啊,可以,辛苦你了。」 「彼此彼此,那么我先走啰。」 就在那一瞬间。 凝视着半趴在地面的人形,玛提亚突然想到什么似地抬头。 「怎么了?」 少女没有回答。 忽然间,她擦过马纳伽的旁边冲出寝室。 「喂,玛提亚!」 出现在连忙从后面追出去的马纳伽眼前,是一幅奇妙的光景。 玛提亚背对着他并站在门边。 打开玄关大门的瓦兹基则保持原来的姿势,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女。 「终于明白了……」 玛提亚喃喃说着。 「……是吗,原来如此啊。」 然后又回头。 「玛提亚?」 「嗯。」 坚定点头回应的少女眼中,露出无法动摇的确信。 「全连接上了。」 第三章 孤独的灵魂 1 第二天也平安过去。 一切都结束了。 在葬礼上看到那名精灵的时候还以为一时会造成什么骚动,结果并非如此。那名精灵马上就被精灵课的刑警带走,一场风波也就此平息。而玛卡琳也没再被警方传唤。 后来警方联络她说那名精灵无法判定是凶杀案的嫌疑犯。 还询问要不要告对方非法入侵民宅,不过自己回答说没那个必要。既然知道他曾经是母亲的契约精灵,而警方也判定他与案子无关,自己也不想再跟他有任何关联了。 其实一开始玛卡琳并不想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她觉得只要必要的事情照必要的顺序走完,那就可以了。 然后,一切都结束了。 剩下的只是一些琐碎的手续,只要把它完成就可以解脱了。 明天起准备继续工作。 自己身为被害人的独生女。 纵使这是理所当然的权利,但一继承母亲的遗产就立刻辞去工作,总是不太体面。 非但如此,一个不小心还会引来警方的怀疑。 不过,她心里有防备但并不担心。 因为她坚信情况不至于会那样。 只不过这样的信念仅止于此。 仅止于门铃响起以前。 「哎呀,不好意思j 用闷在肚子里的声音说这句话的,是那个别警。 马纳伽警部补。 至于站在他脚边的,是玛提亚警部。 「有什么事吗?」 他们就在玄关前方。 纵使隔着马路,对面的房子也能完全看见这边的状况。不仅那样,这男人了亮的声音可能连邻居都听得见。 「所有的事情不是都解决了吗?」 玛卡琳小心翼翼不让言词听起来很残酷,但又无法从容到露出和蔼的笑容。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两个人在这时候又跑来? 「真是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陪我们到警署走一趟吗?」 「啊?」 「不是的,因为情况临时有变,有些事情必须要说给你听才行……」 「既然这样,两位请进吧,我们进屋里谈。」 「不,那有点不太方便……」 不会吧? 「两位该不会是来逮捕我的吧?以杀害母亲的罪名……」 壮汉突然把他那厚实又像棒球手套的手伸到她面前。 「不不不,不是那样的!请不要一下子把话题扯那么远,我们会依序解释给你听的。」 「既然这样。」 玛卡琳一把抓着他粗手臂的袖口。 因为,她再也不想在门口讲这种事情。 「请两位进屋里来吧,我晚饭也刚做好呢。」 「伤脑筋……」 壮汉边说边用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抓了抓头。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女,才好不容易点头答应她进屋里去。 「那么,只一下下哟?等解释完了就请你跟我们走一趟警署哟?」 「也要看我是否能够接受那个解释呢。」 「啊!真的很伤脑筋耶。」 苏我野˙玛卡琳带着两人穿过客厅,内部装潢跟塞塔瓦那个家的客厅很相似,不过,这儿的暖炉却是真的。 只不过,炉床藏有瓦斯导管。 「喝咖啡好吗?」 她请两人到沙发上坐。 「啊啊,不用麻烦了。」 「两位不用客气二 玛卡琳正准备走回厨房,但这时候有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玛卡琳小姐。」 这声音在他肚子底下沉重地回响。 「我们并没有客气,可以麻烦你先坐下来好吗?」 而且是,坐在他们两人对面。 马纳伽稍微起身,一副想强行拉住玛卡琳的样子……不,只能说他是真的想那么做。 玛卡琳不发一语地走回来,并坐在两人前面。 这时候她也已经没有什么和蔼可亲的表情。 「然后呢?」 她冷冷地盯着两人看。 「请把话说清楚吧,有什么理由非要我去警署一趟呢?」 「好的。」 马纳伽双手十指交叉地摆在膝上,并且直盯着玛卡琳看。 「啊,对了对了,在那之前我要帮别人转告一件事情一 「转告事情?」 「是的,是我们署里的瓦兹基……就是那位年轻的警官。那家伙我要替他向你道谢哟,多亏了你的帮忙。」 「啊啊。」 是雨伞的事情。 「我也因此得到帮助呢,毕竟值大夜班到天快亮的我还被派出任务,根本就没有带雨伞。」 那是当然啰。 那天气候的骤变堪称很戏剧性呢,原本晴朗的好天气却在不到一个小时之内转变成豪雨。 「可是气象预报有说凌晨开始会下倾盆大雨哟。」 「是啊,好像是那样呢,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然后呢?」 「什么?」 「那跟你要做的说明有什么关系吗?」 壮汉「啊啊」地回答并瞪圆眼睛。 「真抱歉,我好像又说了一些不相干的事情呢。」 「没关系。」 「不过呢……」 总觉得马纳伽的语调突然变得很低,该不会是自己神经过敏吧。 「多亏这样,我才得以确认呢。玛卡琳小姐,案发当晚你知道天气会骤变是吧?」 「是的,因为我至少都会看气象预报。」 「所以你是知道啰。」 「是的。」 「我想也是呢。」 马纳伽一往后靠,沙发椅背便咯咯作响。 「而且,那天晚上你先生因为出差并不在家里……」 「咦?」 「因此你才能在凌晨的时候出门呢。」 「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指案发当晚的事情哟。」 马纳伽的身子又用力往前倾。至于双手的十指依然交叉着,俨然像是两个重叠的拳头。 「你一直在等待先生不在家,而且雨又会从半夜下到早晨的日子吧。幸亏你先生出差的机会不少,而这个季节的雨也很多呢。」 她终于听懂了。 不……虽然无法相信,但是又不得不承认。 这个男人,全知道了! 「是的,没错。」 或许是从玛卡琳的表情看出端倪了吧,马纳伽的大脸慢慢点着头。 「所以,是你干的。」 是她犯的案。 犯下杀害苏我野˙卡莉亚达这宗命案。 「只是不晓得你是开始下雨前或之后才动手的。总之,你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去了卡莉亚达女士她家,并不是你说的上午八点,而是更早一 自己之所以失算,是因为母亲还没有睡。因为自己完全忘记她曾说过要烤苹果派。 因此,利用备用钥匙偷偷进屋里的玛卡琳不得不要点花招。 「虽然不清楚具体上你是如何犯案的,但对方是你的至亲,应该不需要我花脑筋解释吧?」 因为当时自己哭着让母亲看丈夫施暴的痕迹。 而卡莉亚达之所以完全相信,应该是她本来就不是很喜欢玛卡琳她丈夫吧。他主张夫妇别姓,但卡莉亚达却责怪说那是轻浮的选择。 总之,卡莉亚达带玛卡琳……带女儿进寝室里。 然后准备离开 寝室并说要端可可亚给她喝。 「问题是,你用的是什么凶器?而后来又是怎么处分掉的?」 马纳伽松开双手原本交叉的十指。 左手继续摆在膝上,右手则是往沙发旁摆在地板的银色大琴箱移动。 「答案是这玩意儿。」 他的大手从琴箱后面抓上来的,是一把伞。 「这是你借给瓦兹基的其中一把雨伞。」 它不仅干了还确实卷得好好的。 「哎呀,这真是一把好伞呢。我的伞跟这把比起来反而像是垃圾呢。瞧这伞柄的雕工……对吧?这应该是象牙吧?」 他指的是握柄的部分。 那是仿照女神像的精致雕刻。 「是的。」 「而且伞架还是用最新的素材,既不怕折也不会弯曲。哎呀,这一定很昂贵吧。」 没错。 那是为了完成计划而特地挑选的,当然很昂贵。 「玛卡琳小姐……」 马纳伽把伞摆在膝盖上面。 「请问你知道欧索尼˙库登达尔大师吗?」 「……知道。」 我当然知道,他是知名的神曲乐士呢。 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应该是两年多前在某个事件身。」了呢。 「其实啊,那宗案子是我负责侦办的哟。」 「天哪……」 玛卡琳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因为她不明白马纳伽怎么会突然脱离话题。 但是,答案马上出现了。 「那个时候啊,我有必要多学习一些事情。呃……那叫什么来着……叫什么能量来着?」 是吗? 原来如此啊。 「反正名称并不重要。总之呢,就是指物体要撞击其他物体的时候,问题不在于速度而是重量。」 「你是说运动能量……」 「对,就是那个。搞什么,你果然知道呢。」 看着马纳伽那令人生气的开心笑容,玛卡琳这下子全明白了。 如此一来,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 「只能怪我们太单纯了,因为一说到遭钝器杀害,大家马上就会联想到凶嫌挥舞的凶器是重物。不过呢,只要有充分的速度,就算是极轻的物品都能够发挥效果呢。」 马纳伽一面说「当然啦」,一面盯着玛卡琳看。 「那也需要相当的练习呢。」 像是紧握雨伞的铜头,发挥腰部的弹性,并利用离心力用最大的速度,用坚硬的握柄敲击标的物。 「如果把之前照明的伤痕也假设是伞当凶器的话,谜团就能轻易解开了。凭你的身高若毫不犹豫地把伞举起,铁定能稳稳击中目标。」 没错。 然后还会发出尖锐的声音。 「犯案后的你便洗去雨伞上的血迹并把它晾干,接着是报警。那几小时的空档都是为了做那些动作。然后把它借给值大夜班又没带伞就赶来现场的警官。」 因此,才刻意挑夜间天气骤变的日子。 希望届时赶来的是极可能在晴天的时候上班,在没带伞的状况下赶来现场,快值完大夜班的警官…… 「因为任谁也没想到警官会把重要的凶器带走。运气好的话,那把伞可能就此不会归还了。」 马纳伽抚摸着刻在伞柄上的女神像。 「连一向正经八百的瓦兹基在借了伞之后,就一直摆到葬礼结束呢。」 说完后,又把它放回琴箱后面。 「不过,凶器就是这个。遗体虽然已经下葬,但鉴识小组已经事先取下伤口周边的形状。只要经过比对,相信这案子就能解决呢。」 看着说这些话并凝视自己的壮汉那双跟身材完全不搭又可爱的小眼睛,玛卡琳察觉到一件事情。 ……只要经过比对? 这男人刚刚确实是那么说。 他说「只要经过比对」。 这么说的话…… 「马纳伽先生。」 「什么事?」 「你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前来告发我是吗?」 她话一说完,马纳伽露出尴尬的笑容并开始抓头。 「啊啊,这个嘛……没错,正如你所说的。」 「那么,你也没有拘票啰?」 「是的,我没有拘票,我还没申请。」 那是当然! 因为这男人只是假装解开杀害方法。但是无法证明用伞杀死被害人,并且把它清洗干净再放回原位的人是玛卡琳! 啊啊! 真是天助我也! 「原来你,没有证据啊!」 「是的,这我自己也知道。所以才擅自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啊哈……」 玛卡琳不由得笑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 居然会有这种事! 「你根本无法逮捕我!」 动机或许经过调查就能得知。 罪行也有其可能的立场。 但是,完全找不到证明是玛卡琳犯下那宗凶杀案的证据! 或许在玛卡琳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搜查,可能会掌握到什么线索。但既然他现在全说出来了,要找到线索也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啊哈!啊哈哈!想不到你得意洋洋说这些话的时候,竟说出不该说的话呢?啊哈!啊哈!哈哈!」 但是—— 「你错了。」 事情并非她想像的那样。 「因为,你要我做解释,我只是单纯解释给你听而已。」 「那还不是一样?」 「不,不一样。现在才要进入主题呢。」 「…………咦?」 「虽然我非常想逮捕你,但是杀害苏我野卡莉亚达这个部分已经算结案了。对我来说,阻止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命案才是最重要哟。」 「你在说什么……」 ……我怎么都听不懂。 其实她是想这么说的。 但是,却说不出口。 马纳伽警部补的眼神直盯着玛卡琳这边看。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动机,也没有兴趣知道。而杀死亲生母亲非但不赎罪还想逃跑的女人,会有有应得的报应也是无庸置疑的事。不过呢……」 马纳伽站了起来。 身高足足有两公尺半。 「我是一名警官,有义务保护你的人身安全。你答应过我的,请你跟我们去一趟警署吧。」 那已经不算是请求了。 「因为我们不能让你遭到杀害哟一 手臂突然被抓住。 那不是自己能够反抗的力道。 2 时间还很早。 然而,冬天的太阳早已经下山。 从赫古特市到鲁谢赛理斯市警总部,开车的话大约是十五分钟左右。但是那终究是指晴天时候的白天,而且是避开早晚尖峰时段的状况。 下班回家的尖峰时段加上太阳下山的这个时段,尤其是在托巴斯市中心区的移动,需要花上平常一倍以上的时间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也就是说,现在正好就是这个时段。 虽然称不上塞车,不过车流量却压倒性地糟糕。 黑色四轮驱动车就在这车阵中勇往直前。 在黑色涂装的车顶发出光芒的,是红色的回转灯。与低沉的引擎声重叠的尖锐警笛声不断响着。 「玛提亚。」 马纳伽握着方向盘。 「没问题!」 回答的玛提亚就坐在后座。 她像搭电车的孩子那样,以跪坐的姿势透过汽车后窗监视后方。 苏我野˙玛卡琳则坐在副驾驶座,理由有两个。 一个,是为了不让她逃走。 另一个,是为了保护她…… 「他会来吗……」 玛提亚一面监视后方,一面说道。 「会来的。」 前方车辆纷纷往左右让路给鸣放警笛从后方逼近的黑色四轮驱动车。 它无视红灯地往前冲。 即使如此,在开始进入回家车潮的道路前方,还继续绵延着不输给道路两侧高高在上的霓虹灯的红光。 「我们好不容易跟那家伙站在同一个擂台呢。」 雷欧加拉在高级饭店的顶楼消失前曾说过。 仔细想想,那一天下着雨。 他之所以讲那句话并不代表已经放弃报仇。 而是反话。 他的意思是,要是你们想破坏我的好事就放马过来吧。 还有就是……你们试着在我行动以前先解开谜团,抓到嫌犯并保护好她吧。这才是那家伙说那句话的意思。 但是,还有一件千万不能忘记的事情。 对雷欧加拉来说,这并不是游戏。 是复仇行动。 「那家伙……」 颤抖着声音坐在副驾驶座的是玛卡琳。 「我不知道,那家伙竟然是,妈妈的契约精灵……」 她眼睛直视着前方的道路。 「我只是讶异地大叫,然后他就消失了,如此而已哟……」 不过她眼里所看到的,应该是有如鲜血般的尾灯行列吧。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嫁祸给精灵哟,只能怪他出现得不是时候……」 那是藉口。 是她想撇清关系的藉口。 「玛卡琳小姐,看样子,你还没搞清楚状况呢。」 马纳伽一面说话一面硬闯变成红灯号志的十字路口,轻轻擦撞到连忙停车的汽车车头之后又勉 「对他而言,是否被嫁祸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而是你杀了他最重要的人哟。」 「他们不是解除契约了吗?」 玛卡琳有如反弹似地回头,她的话像是在责怪马纳伽。 「既然这样,他们已经毫无关系了吧!既然觉得妈妈对他很重要,为什么要解除契约呢?继续维持那份契约不就好了!他舍弃了我妈妈不是吗?为什么在这时候又说这种话呢?」 「玛卡琳小姐,你……」 但是—— 「马纳伽。」 他没能把话说下去。 「来了!」 听到玛提亚这么说,马纳伽看了一下后视镜。 一道闪闪发亮的光芒正从后方急速接近。 为了让黑色紧急车辆通过而往左右让开的普通车辆准备回到车道的时候,它则气势汹汹地从正中央切进来。 从低沉的引擎声可以确定那是重型机车。 「他骑那玩意儿来啊?」 明显得越来越接近的光芒「咻」地滑进四轮驱动车的右侧,双方呈并行的状态。他就在马纳伽紧握方向盘的驾驶座外不远处。 马纳伽拉下车窗。 「嗨!」 语气轻松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正确答案,那家伙就是凶手。」 是雷欧加拉。 他骑乘的机车是重型的,但他并没有戴安全帽,让他那头被风吹乱的金发看起来就像是野兽的鬃毛。 「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处置她,老兄?」 为了跟响亮的警笛抗衡,雷欧加拉半拉开嗓子大喊。 「照情况来看,她应该得吃上几年的牢饭吧?或者是死刑呢?嗯?」 「这个嘛,得看接下来的调查才会知道呢。」 那就是马纳伽的回答。 「像是侦讯、亲临现场搜集证据、审判等等,要走的程序还很多呢。」 「那还真严厉呢。」 重型机车突然缩短双方的间距。 那是马纳伽若有心要伸手拉他就构得到的距离。 「那果真如我所说的,很可能先让她在外头逍遥个五年或十年啰?」 「有可能变成那样吗?」 「那就不好玩啰,老兄。」 「我只是个警官啊。」 「这样的话,只有那条路可走了呢j 雷欧加拉的脸上浮现着笑容,还露出他粗大的犬齿。 「看来只好让双方站在平等的立场,否则交涉无法成立呢。」 说完,雷欧加拉便立刻让重型机车减速。 映在后照镜的大灯越来越远…… 「糟了!」 但已经来不及。 听见「啪铿」的尖锐金属声之后,匡塔˙克鲁格4wd的后车门已被砍烂了。 「我会再跟你联络的。」 正当马纳伽回头的时候。 「马纳伽!」 娇小的玛提亚居然被雷欧加拉抱在怀里。 原来是雷欧加拉从机车跳进黑色四轮驱动车,并在一瞬间把她抓走。 「玛提亚!」 如果是平常的马纳伽,其实这个速度他是有办法阻止雷欧的。问题,他人是在匡塔˙克鲁格的驾驶座,手还握着方向盘,而副驾驶座上的是一般老百姓。 「可恶!」 他被迫只能反射性地回头,匡塔˙克鲁格也开始蛇行起来。 「咿咿咿!」 发出惨叫声的是玛卡琳。 「再见啰!」 雷欧加拉单手搂住玛提亚的腰,然后直接往后方跳跃。 至于他的重型机车虽然无人骑乘,却还是在后面的路上继续前进。因为它速度够快,车体也稳定,所以并没有翻车。 抱着玛提亚的金发精灵轻飘飘地跨上机车。 马纳伽最后看到的景象,是重型机车正准备过发夹弯的时候。 「唔!」 当黑色车体快完全失控的前一刻,再次直视前方的马纳伽两手抓着方向盘。 在快要冲撞前方车辆尾巴的那一刹那,他用力切方向盘并紧急刹车。 抓紧碟煞的刹车皮磨擦到发热还发出尖锐的声音。 打滑的后轮在路面留下车胎痕,黑色车体最后以横在路中央的状况停止了。 现场听到的只有响亮的警笛及其他车辆紧急刹车的声音,还有喧嚣的喇叭声。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马纳伽好不容易才发现自己听到副驾驶座的苏我野˙玛卡琳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嘶哑喊叫声。 至于逐渐远去的重型机车引擎声,早已经听不见了。 3 第一眼看到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魁梧的体格,没有人不被他的威容压倒,有些人还会觉得害怕呢。 但如果说有人会一直对他感到害怕,那只有罪犯而已。其实只要跟他聊过一次,任谁都会因为他亲切的个性而敞开心门。 接着,他的巨体也转变成令人信赖的象征。 但是—— 「马纳伽……先生?」 那时候的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是继两人初次见面以来,头一次觉得他的模样很可怕。 他简直像是怒气四溢的黑色巨体。 当鲁谢赛理斯市警总部的正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在场的人都回头并说不出话。 就连刚巡逻回来的马尼耶提卡也是。 身穿黑色大衣的壮汉发出 「咚!咚!」的脚步声,一面睥睨四周一面草率抓着某位女性的手臂,看起来像是把她拖来警署的。 这时候有两名制服警官跳到他前面。 「请问,这是嫌疑犯吗?」 「不。」 就连他闷在肚子里响的声音,听起来都像是地鸣。 「是警方要保护的对象。」 真让人无法相信。 照理说应该说她是需要保护其生命安全的一般市民。 但是马纳伽一面那么说,一面像是扭住她手臂地抓着。 「她被精灵盯上了,把她带到特别室,并且加派一组精灵警官与乐士保护她。」 他把该说的话说完之后就放开那名女性。被带走的女性,头发跟服装都凌乱不堪,而且,还得靠警官从两旁撑着才好不容易有办法走路。 「马纳伽先生。」 再次听到有人叫自己的马纳伽,终于往声音的方向回头。 「嗨,马尼!」 他脸上挂着笑脸。 但是马尼耶提卡觉得很毛骨悚然。 因为他的眼睛……他一向看起来很可爱的眼睛,没有一丝笑意! 「怎么了?嗯?」 你还问我怎么了?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的吧。 「啊,没什么,马纳伽先生……」 话说到一半的马尼耶提卡在那个时候头一次察觉到一件事情。 「那个……玛提亚呢?」 就在那一瞬间。 马尼耶提卡万万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发现。 她发现到一件事。 就是眼前这名男并不是人类的真正意义。 发现他比人类还长寿,比人类强韧,具有超乎常人的能力,还有……是跟人类完全不一样的存在等等真正的意义。 「有点状况啦。」 他只是笑着这么说 用他没有笑意的眼神,只用嘴角这么说。 但是在马尼耶提卡的眼里,觉得那张脸看起来像是充满无止尽的怒气并露出利齿的巨型魔兽。 「马纳伽先生!」 夏德亚尼在走廊的另一头叫着。 「不好意思!课长找你!」 马纳伽不发一语地转身背对马尼耶提卡。 目送逐渐离去的巨大背影,马尼耶提卡的叹息居然在颤抖。 撇开阶级不谈,对于身为警官的夏德亚尼伊兹˙艾罗来说,马纳伽算是他的学弟。 马纳伽在当警官的时候,他已经执勤十二年,当上便衣警官之后也有六年了。 但就精灵的地位来说,两个人算是天差地远呢。对于只活了几百年的夏德亚尼来说,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的存在实在太庞大了。 在他眼中的马纳伽一向是个雄壮,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有所动摇的古代精灵。 但是那一天,夏德亚尼头一次发现事实不尽是如此。 「马纳伽先生。」 他敲敲门说道。 「喔。」 回应的那个声音一点霸气也没有。 当他把门打开,古代精灵正坐在办公室的桌子前面。 夏德亚尼的背脊突然感到一阵凉意。 跟他感受到的「没有霸气」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别傻了,现在他的巨体就像沸腾的红色岩浆呢。 夏德亚尼无法相信他居然会这么安静地坐着。但此刻就算咆哮、狂暴都不足为奇的压力正在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的体内沸腾。 夏德亚尼感应到的是恐怖感。 而且似乎有什么正压制住那股压倒性的恐怖感。 「你不要紧吧?发生了什么事啊?」 他背着手把门关上。 仔细一看,壮汉连大衣都没有脱。 「是有一点。」 「被课长狠狠刮一顿吗?」 「这个嘛,差不多就是那样。」 不过,夏德亚尼发现到一件事。 他隔壁办公桌是空着的。 当夏德亚尼走到办公桌前面,马纳伽伪装的笑容随即从他脸上消失。 「有跟课长说吗?」 虽然很简短,但马纳伽知道其中的意思。 「不,没有。」 「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吗?」 他没有间发生了什么事。因为马纳伽没有主动说,就表示他不想提那件事。 所以夏德亚尼也猜得出马纳伽会怎么回答。 「不,不用了。」 就是这么回事。 「抱歉,害你担心了。」 「别这么说,彼此彼此哟。」 这句话让马纳伽苦笑了起来。 「你应该比我惨上一百倍吧?」 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 当时的马纳伽还是一名制服警官,玛提亚也还没当上警官。 现在仔细想想,马纳伽照顾芬妮塔到最后一刻那件事,或许并不是偶然呢。 然后她的遗物,现在就摆在马纳伽的办公桌旁边。 「因为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那是身为警官应有的觉悟,同时也是与人类扯上关系的精灵应有的觉悟。 「如果要问为什么,那是因为我们比较长寿。」 「是没错啦……」 一般人知道的可能不多,不过精灵是能够预知人类的死亡。 正确来说,就是契约精灵能在事前预知契约乐士的死亡。 譬如说,自己的契约乐士被病魔侵袭的时候,就算本人还没对自己的病情有了解,契约精灵也会敏感察觉到。即使是否告知本人真相是取决于该名精灵,但结论都是一样的。 而契约精灵会慢慢无法配合契约乐士的神曲,并且开始移动到中立的状态。为的是避免神曲乐士死亡的时候会陷入失控的状态。 不过,这也包括自然老死的状况。 但神曲乐士因为事件或意外猝死的话,就不在这范围内。 这时候,契约精灵就会遭到神曲突然中断的情况,因为调律的关系而无法接受其他乐士的神曲,接着就会产生对神曲的饥饿状态并失去控制。 四年前的夏德亚尼就是这样。 因为马鲁梅˙芬妮塔……与他有契约关系的乐士警官殉职了。 「我说夏德亚尼。」 「什么事?」 「可以问你比较隐私的问题吗?」 壮汉边说边把手支在办公桌上。 「你说吧。」 然后他大大叹了口气。 「你没想过再找下一名契约者吗?」 「那是跟工作有关的必要性问题吗?」 不过,这个问题另有其意义。 既然这样。 「这个嘛……」 答案只有一个。 「芬妮塔对我来说,是最棒不过的搭档。」 「你的意思是,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好的搭档?」 「不是的。」 「喔。」 「我想应该有比她更好的人选,但我是否遇得见就另当别论了。」 「是吗?」 「是的。」 马纳伽的眼神落在办公桌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 「这样的话。」 他再次开口说出来的话倒是异常地沉重。 「如果有个家伙专门在寻找神曲乐士,你觉得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你是指,找下一个搭档吗?」 「不……正确来说,是找下一个女人。」 夏德亚尼对于马纳伽既不是说「搭档」也不是「乐士」,而是用「女人」这种说法感到有些讶异。 神曲乐士与精灵之间成立爱情的关系也不是完全没有。他也知道还有人发起运动要帝国政府承认人类与精灵的婚姻。 然而,现在的夏德亚尼并无法断言自己对芬妮塔的心情不是爱情。 但那终究是结果论。 因为精灵寻找神曲乐士……正确说的话,是寻找提高自我的神曲,与寻求伴侣是两码子的事。 「这个嘛……」 因此夏德亚尼拚命找适当的言词。 「我想那应该不是单纯感到寂寞,或是喜欢上人类女性的关系吧。」 「这样啊。」 「虽然我不晓得如何形容,但他想找的会不会是其他的事物,既不是神曲也不是女性呢?」 「我也那么认为哟。」 然后—— 「既然如此,你觉得那会是什么?」 夏德亚尼想了一下,不过,他已经回答不出来了。 「我不知道。」 「是啊,我也不知道。」 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没再说话。 他的眼睛只是盯着办公桌上的电话看。 4 不安的时候作的梦,都是一定的。 是以极剧烈的速度往下坠的梦。 在被人从腹部抓起来的浮游感,与从背后正中央推过来的压迫感里一直感受到不问断的震动,还听到许许多多的悲鸣。 是尖锐的惨叫声。 而置身其中的玛提亚只是静静地坐着。 她闭上眼睛等待那个瞬间的到来。 小手捧着冰冷的银色物体,相信被撕裂夺走的东西会再回来,她一直在等待那一瞬间。 但是,等待的那一瞬间绝不会到来。 浮游感、压迫感与震动被惨叫声团团包住,不久,玛提亚才发现那只是个梦。 这是过去。 这全都结束了。 这是再也不会复返的事情。 是遭到回避的破灭。 被夺走的机会。 然后,今天又是全新的开始。 「……马纳伽。」 她喃喃喊着那个名字。 「你醒了吗?」 有声音回答她。 不过那并不是往常那个闷在肚子里响的声音。 「咦?」 她不由得睁开眼睛。 此时映入眼帘的,也不是熟悉的天花板污渍。 而是擦拭干净的厚木板天花板。 「什么?」 她整个人弹坐起来。 刹那间却失去平衡。因为垫在臀部下面的座垫,比以往睡的床铺还要柔软的关系。 玛提亚连忙把两手往后撑,原来她是呈半躺的姿势。 她知道自己躺在床上。 是从没见过的房间。 不过倒是很像雷欧加拉的房间……那个高级饭店最顶楼的房间。但是这里的装潢全统一为高级木雕,色彩也是以褐林色与白色为基调。 从天花板垂吊的灯具是陶制的吊灯,露出梁柱的墙壁则挂着大幅的风景画。大型橱柜也是厚实的木头制成。 床铺也是格外豪华,有木制的支柱与木制的床尾竖板。而且表面还有精细的雕刻,不过品味倒是接近很糟的地步。 「这是怎么回事?」 有声音再次回答她。 「就是这么回事。」 是从正后方传来的。 回头看的她讶异地几乎整个人快跳起来。 「嗨!」 手肘在床尾竖板并靠在上面的是…… 「雷欧!」 他对茫然不知所措喊他名字的少女回以笑容。 「没错,是我。」 在被单上的玛提亚不由得用臀部的力量往后退。当背部碰到床尾竖板的时候,她吓得把脚缩起来。 「啊啊,放心放心,我没有对你怎么样啦。」 「没有对我怎么样……什么?」 说完玛提亚「啊!」地惊觉到什么事,于是连忙检查自己的身体。 衣服还穿得好好的。 虽然不可能没有东西脱下来,不过,好像只有短斗蓬跟鞋子而已。 除此之外,身体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 如果硬要说的话,就是觉得腹部的肌肉紧紧的,不过她知道理由是什么。 是因为紧张。 雷欧开心微笑地看着做那些举动的玛提亚。 「什么?」 她想起来了。 在移送苏我野玛卡琳到市警总部的途中,他们遭到袭击。 「这里是……什么地方?」 如此询问的玛提亚脸上完全没有表情。 因为她已经进入自我防卫的模式。 就像那个时候。 「是我其中一个……据点。」 眼前的雷欧已经把西装上衣脱掉,领带也拉松,他这么随便的模样跟上次在饭店见到的时候一样。 既然这样,玛提亚是被他绑架带来这里的啰? 「马纳伽呢?」 那个问题有两个意思,但对方却只回答一个。 「喔,他没事,后来就带着那名杀人犯离开了哟。」 「是吗?」 她心想,那样就好。 反正也没必要猜雷欧心里在打什么主意要绑架自己。 只要马纳伽把玛卡琳带回警署,最起码能够避免最糟的情况。可能是看出她露出安心的表情吧,雷欧便坐到床边。 但是,玛提亚把身体缩得更紧,整个背靠在床尾的竖板。 浮现在雷欧脸上的则是苦笑。 「伤脑筋,看来你很讨厌我呢。」 玛提亚没有回答,她只是盯着对方的眼睛看。 她不是在瞪雷欧,也不是窥视,而是没有移开眼神。 「玛提亚……」 「什么事?」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 「那句话?」 「跟我缔结契约。」 她想起来了。 「我还没听到你的答覆呢。」 对喔。 当时的玛提亚回答说「我无法立刻回答你」。 但是,现在应该能回答了。 「不要。」 那个答案让雷欧讶异地瞪大眼睛。 「什么?」 他的表情显得特别意外,想不到他居然没想过玛提亚会拒绝。 「那就是你的答覆?」 「是的,我不要。」 「为什么?」 「为什么啊……」 他真的不明白吗? 「我跟马纳伽有缔结契约哟。」 「解除不就得了,如果玛提亚你愿意的话,就算是缔结双重契约我也无所谓哦。」 就正式的说法,那应该称为「多重契约」或「同时并行契约」的行为。 也就是一名神曲乐士同时跟多数精灵缔结契约。 对精灵而言,所谓的精灵契约是只针对一名神曲乐士。但是另一方面,若神曲乐士具有相当的本事,是能与多数精灵缔结契约的。 当然,要成立契约并不是只要求神曲乐士的本事就好。因此,如果是二柱倒还好,跟三柱以上的精灵缔结契约根本就近乎奇迹。而俗称「双重契约」也是这个因素。 但是,契约精灵的数量上限并没有规定也是事实。 换句话说,只要神曲乐士同意的话,契约就算是成立呢。 但是—— 「你误会了。」 玛提亚用她透明清脆的声音说道。 「不是那样哟,我不是基于那种心态才跟马纳伽缔结契约的。」 「不然你是什么心态呢?」 「这个嘛……」 她回答不出来。 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不……应该说过去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吧。 马纳伽在提出缔结契约申请那一天所说的话,在她的心里回响着。 如果要说理由的话,只有那个吧。 毕竟自己也觉得那理所当然,所以就没有深入思考过。 但是。 「你们是自然而然缔结契约?」 「不是的。」 「还是基于同情?」 「不是的。」 「因为他答应永远守在你身边?」 她的背因为这句话而颤抖。 「不是的……」 玛提亚自己很明白虽然嘴巴那么回答,但又毫无能力否定它。 不是那样的吗? 真的不是吗? 既然这样,之后的五年又怎么说呢? 现在会感到如此不安,又是为什么呢? 雷欧苦笑着,还夹杂着叹息。 「抱歉,我把你逼得太紧了。」 接着他站了起来。 「虽然我不可能放弃跟你缔结契约,不过我会立刻放你回去的。只不过,请你再多陪我一儿。」 说完,雷欧便转身准备走出房间,不过玛提亚从背后叫住他。 「我问你。」 「什么事?」 两手插进裤袋回头看她的精灵,眼神似乎带着一丝哀愁。 「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好啊,请说。」 「对你而言,契约是什么?」 雷欧讶异地瞪大眼睛,然后笑了。 「伤脑筋,原来你要问这个啊?」 他耸耸肩膀。 「这个嘛……对我而言契约就等于……」 然后又转过身背对她。 「诅咒吧。」 「诅咒……」 「没错,是诅咒。」 走到门口的雷欧慢慢回过头来。 然后又接着说道。 「跟我来,给你看点有趣的东西。」 他的笑容似乎很得意。 望着马纳伽的玛卡琳刹那间张着嘴巴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也仅止于此。 她立刻憋紧嘴巴,并且把视线别开。 马纳伽就隔着桌子站在她正对面。 这里是侦讯室。 而且还是,精灵专用的。 地板、墙壁及天花板,甚至是桌椅,天花板照明的框架,都刻有精灵文字。 也是当初侦讯雷欧加拉的那个房间。 「真是不好意思,让你待在这样的房间里。」 能够保护人类不受精灵伤害的设施,至少在鲁谢市警的话,就只有这间侦讯室及地下拘留所,然后是护送精灵犯用的特殊护送车。 也就是说,玛卡琳在尽可能的范围内受到最高待遇。 只是说,这个侦讯室杀风景到不了解来龙去脉的她有充分的理由表达不满。 「玛卡琳小姐。」 面对双手叉在胸前的马纳伽,玛卡琳也是双手叉在胸前,甚至还翘脚靠在椅背上坐着。 这可以说她是在呕气吧。 「我们已经跟你先生联络过,等事情结束之后就会准备让你回去。」 「那就马上放我回家啊!」 她的声音明显充满了愤慨,不过也只是在嘴里碎碎念,一点迫力也没有。 「所以才说『等事情结束之后』啊。」 其实她自己也稍微明白。 雷欧加拉会来报仇。 被嫁祸的精灵会来杀死自己…… 不过,马纳伽早就知道其中一半的原因不是那样。 雷欧之所以想杀她,并不是因为被嫁祸。 而是她杀了苏我野˙卡莉亚达……他过去的契约乐士。 「玛卡琳小姐,你还不打算承认吗?」 「承认什么?」 「是你杀死苏我野˙卡莉亚达女士的,对吧?」 「你在说什么啊,我一点也听不懂。」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你有向地下钱庄借钱对吧?而且金额相当大,请问你是用在哪方面呢?」 「这种事没必要跟你说吧!」 她的脸颊也毫无血色。 「卡莉亚达女士的寿险受益人,当然是身为独生女的你。」 「那又怎样?」 「是花在男人身上吗?或者是拿去败家了?」 「我不想跟你说。」 马纳伽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又开始慢慢说道。 「你听清楚,刚刚那名精灵其实是想要杀你,为的是要替卡莉亚达女士报仇。」 玛卡琳还是没有看他。 但是她盯着桌角看的眼睛,似乎都忘了眨眼呢。 「为了要保住你的性命,我已经打出手中的牌。也因为这样,使得我无法逮捕你。换句话说,除非是你自首,否则我对你是无可奈何的。」 「既然这样,就请你永远等下去吧。」 「这个嘛,那也是有可能啦……」 马纳伽无奈地抓了抓头。 「但那样的话,我就必须放你回去。而且是在事情结束以前。因为,我没有拘留你的权利。」 听到这句话,玛卡琳振奋地回头。 「这样……啊!不,既然如此,你快点把那个精灵抓起来不就得了!」 「要用什么罪名?那个精灵是清白的哟,跟杀害卡莉亚达女士毫无关系。我根本就没有理由逮捕他。」 「可是他想要我的命哟?」 「这个嘛,那是以你杀害卡莉亚达女士为前提而成立的推论。如果那不成立,就完全想不出那个精灵有什么理由想杀你了哟。」 「我、我的……对了,他非法侵入我妈妈家!」 「那件事应该已经解决了。当然啦,如果你想正式起诉他的话,搜查就会重新展开呢。只不过屋主已经去世了,手续的办理可能会花上许多时间呢。」 「……怎么会这样。」 马纳伽绕到桌子后面,站在玛卡琳旁边。 「你听清楚了,玛卡琳小姐。事到如今,我就把话讲明了。」 他几乎是从正上方往下看。 「老实说,我很希望那名精灵杀了你。这是我的真心话。但是呢,身为警官的我又必须保护你的生命安全。因为我的工作就是让你接受法律的制裁哟。」 玛卡琳没有回应。 「你并不了解人类与精灵缔结契约的真正意义。不,大多数的人应该都不晓得呢。可是玛卡琳小姐,就算你不了解,但是我了解,那个精灵也了解哦。」 于是马纳伽又接着说道。 「玛卡琳小姐你啊,干了两件不该做的事情哟。」 其中一件是,弑亲。 玛提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也不知道是在托巴斯,或者其他地方。 更何况从被绑架到现在已经过了多久时间,她根本就不知道。 窗外一片漆黑。 不过应该还是半夜吧,或者已经快天亮了…… 自己似乎是被带到一间房子里。 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山庄。 无论是之前的饭店,或是这个家,不晓得雷欧拥有多少像这样的「据点」呢? 这里是小又宁静,又豪华得恰如其分的房子。当雷欧带她来到走廊,马上映入眼帘的便是玄关大厅。 在走下有点弯的楼梯时,雷欧还伸手搀着她。 「往这边走。」 她被带到的是地下室。 走在漆黑的楼梯时,雷欧一手搀着玛提亚,另一手拿着烛台。那个模样简直跟童话故事没什么两样。 不过,他并不是王子。 倒像个孤独的国王。 「我这个人天生就恋物,什么东西都舍不得丢呢。」 雷欧略带自嘲地笑着,并把火移到墙上的烛台。 「那个饭店的房间也是。我在不知不觉中便把东西往里面塞,结果就累积了一堆。」 他指的是照片及肖像画。 「除了这里,我还有不少类似这样的据点。状况全都一样,不过我还是有打算稍微整理一下啦。」 原本黑暗的空间渐渐亮了起来。 「哇……」 玛提亚不由得发出声音。 那是奇怪,亦或是奇特的光景。 而且让人直接联想到博物馆。 不过……是什么的博物馆呢? 忽然间,终于明白它的真面目是什么了。 「这是……」 「对,没错。」 是诅咒。 「那就是我的『过去』。」 雷欧边说边走过去,并且搂住人体模特儿的肩膀,就是一般拿来装识精品店的那种假人模特儿。 「你看,很美吧?」 他仿佛在介绍恋人般,还让那个模特儿穿上缀满蕾丝的礼服。 「这是雀儿喜穿过的礼服,算是古董衣呢。」 接着雷欧咻地移动,目标是木架。 「这玩意儿也是古董,是特鲁古制造的单人乐团最初期样品。是洁西卡常用的。」 摆在旁边的,是有精灵人偶跳舞的陶制音乐盒。 「索蕾塔超爱这首曲子的。」 当他上紧发条,沉静的音色开始在地下室播放。 里面的墙边有一张老旧的大桌子。雷欧拿在手里的,是堆在那里的一本书。 「初版的『钢铁摘花者』,如果我说这部著作的作者曾跟我缔结过契约,你相信吗?」 玛提亚坦率地点头。 她没有理由怀疑。 刻有浮雕的宝石胸针,是彩蝶常用的物品。 还很新的封音盘播放机是塔娜莉亚的。 羽毛脱落了一大半的羽毛笔是贝儿叶塔曾使用过的。 这里是博物馆。 是个充满过去回忆的博物馆。 「一点也没错。」 耸着肩的雷欧加拉˙杰斯鲍沃坦笑着说道。「每一样东西我都舍不得丢。」 「她们……」 对玛提亚来说,那才是雷欧心里所念念不忘的。「她们,都死了吗?」 「是的。」 没错。 就是那样。 「玛提亚,你看过我的契约乐士了吧?」 他指的是饭店那一整面墙的事。 「嗯,对不起,我看过了。」 「没关系,你觉得怎么样?她们都很美吧?」 「嗯。」 「那些人,几乎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大家都死掉了。 「几乎都不在了……」 「没错,几乎都不在人世。」 「……你曾经爱过她们吗?」 忽然问,笑容从雷欧加拉的嘴角消失。再次出现的笑容,也是硬挤出来的。 「没错,我是爱过她们。」 「全都爱吗?」 「是的,全都爱。」 既然这样…… 「为什么要解除契约呢?」 契约才维持三年而已。 其中还有短短一年的呢。 「因为我爱她们。」 「这么说我不懂哟。」 「我想也是。」 他自嘲地说道。 「我跟瑟琳娜小姐见过面哟。」 「你是说三仓˙瑟琳娜吗?」 「嗯。」 「她长得很美吧。」 「嗯,她是个很漂亮的人哟。」 「没错,瑟琳娜是个很漂亮的人。」 「可是,她看起来很悲伤哟。」 玛提亚发现到了。 当她说到雷欧的时候,眼神充满了梦想。 可是,一想到雷欧已经不在自己身边,她的眼神又充满了沮丧……那两种眼神,玛提亚全看到了。 「为什么你不陪在她身边呢?」 雷欧并没有回答。 「雷欧。」 「什么事?」 「你想跟我缔结契约吗?」 「是的,很想。」 「那是因为,你爱我吗?」 「是的,我打从心底爱着你。」 「不是因为我的神曲?」 「我还没听过你的神曲哟。」 「你想要的不是我的神曲,而是我对吧?」 「没错,我是想要你。」 「我的神曲很可能一塌糊涂哟?」 「玛提亚的神曲不就是你的『魂之形』吗?」 「没错。」 「既然这样,我怎么可能不爱呢?」 「我才不相信你说的话呢。」 「是吗?」 「嗯,我不相信。我觉得过了三年之后,你一定会解除契约不见人影的。」 「或许呢。」 然后又陷入沉默。 陷入过去回忆的两人只是互相凝视着对方。 不过先开口的,倒是雷欧。 「但是……」 他这么说道。 「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让你信任吗?」 「嗯。」 「是因为那位老兄不曾跟其他乐士缔结过契约吗?」 「不是哟。」 「因为他不像我不断解除契约吗?」 「不是的。」 「那你们为什么会缔结契约?」 「那是因为……」 又是同一个问题。 为什么会跟马纳伽缔结契约? 为什么那一天会接受马纳伽的申请呢? 那也是玛提亚对自己的疑问。 「玛提亚。」 雷欧加拉露出笑容。 「嗯。」 「我们走吧。」 「嗯。」 那是个让人无法猜透,但是温暖的笑容。 当初雷欧加拉说「我会再跟你联络的」。 然后,联络来了。 马纳伽在没有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离开了鲁谢赛理斯市警总部。 5 将都托巴斯怀抱着一个很大的社会问题,就是垃圾处理的问题。 随着人口每年的增加,同样增加的不仅是家庭垃圾,还有开发的资材垃圾,及扩大经营的企业所排出的产业废弃物,使得政府必须不断提升设施的处理能力。 针对这个问题而孤注一掷的政策,就是寻找垃圾掩埋场的计划。 就是决定把尤德诺马基市的南端,齐鲁兹河河口附近一带做为垃圾场。基于以掩埋为前提之下,因此暂时用来堆放废弃物。 当然曾发生过为了环境问题而持反对意见的市民运动,不 过最后还是逐步强迫执行。 事情发生在前年年底。 齐鲁兹河河口一带,为了初步的准备而开始整地,现在则变成面向亚洛尼亚海可以随时建筑的土地。 当然,也是一般人禁止进入的区域。 但是就实际的问题来说,那一带不过是超出一百公顷的广大空地,可以说都没有人进入。 马纳伽心想「果然」。 做为避开外人耳目的交涉场所,这里是最适合不过了。 没把「非相关人员禁止进入」的立牌放在眼里的马纳伽,开着黑色的四轮驱动车进入泥土都翻开的垃圾场预定地。 遥远的东方天空已经开始微微染成群青色。 因为已经接近黎明。 而交涉的对象也先到达了。 在远处的一公里前方,停着一辆熟悉的大型机车。 有两道人影就站在那前面。 「玛提亚……」 马纳伽慢慢开着匡塔˙克鲁格往前进。 在距离接近五十公尺的时候,雷欧加拉˙杰斯˙鲍沃坦动了。他朝着马纳伽伸出手掌。 示意要他停车。 马纳伽直接下车了,不过引擎并没有熄火。 「欢迎你来。」 雷欧夸张张开一只手。 站在旁边的他被雷欧搂住肩膀,玛提亚则直盯着马纳伽看。「玛提亚。」 「嗯。」 「你没事吧?」 「没事。」 有这句话就足够了。 「然后呢?」 雷欧问道。 「你就空着手来吗?」 「还需要带什么来吗?」 马纳伽边说边摆在脚边的,是银色的琴箱。 也是旧式单人乐团。 「啊啊,伤脑筋耶。」 雷欧猛抓头的举动,简直像在模仿马纳伽。 「我不是在电话里交待过?说要拿她跟杀死母亲的那个女儿交换,你没听到吗?」 「不,我听到了。」 「既然这样,你怎么没带来呢?」 「开什么玩笑啊,全世界有哪个警官会帮忙杀人啊?」 「这样我们的交涉不就无法成立了?」 雷欧边说边把玛提亚拉过来。黑色短斗蓬的少女跟雷欧加拉几乎里面对面的姿势。 「要重给你一次机会吗?不然我要把她带回去哟?」 「哎呀,我倒是希望你饶了我呢。」 这算是马纳伽的宣战。 「我要把我的搭档带回警署,还有你,雷欧加拉先生。」 「什么?」 「因为你犯了妨害公务、违反交通规则、破坏器物,以及绑架恐吓等罪名。」 「你的意思是要逮捕我?」 「是的,幸亏乐士警官跟精灵警官都在场。而且,双方都隶属于精灵课。这样还无法逮捕你就太扯了。」 「啊啊,不过,那个单人乐团是你的吧?」 雷欧加拉似乎还在状况外。 那正是马纳伽的目的。 「就我的看法,这么娇小的女孩要演奏这么庞大的单人乐团未免……」 他想说的应该是……未免太扯了吧。 不过那句话却中断了。 「什么?」 刚开始,雷欧不晓得那个音是从哪里传来的?不晓得那首乐曲是从哪里传来的? 因为太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马纳伽早就料到了。 而他也正在等这一刻。 是蓝调乐曲。 那音乐足以让无赖窝在酒吧角落紧咬着牙根,忍住不放声大哭,但是又无法掩饰肩膀动个不停的抽泣。 「玛提亚……你……」 少女的双手……她纤细的手指,慈祥捧着银色的民谣口琴,嘴唇正吹奏着蓝调乐曲。 「这是……」 「没错。」 马纳伽像闷在肚子里的声音让雷欧加拉讶异地把视线移回他身上。 「这就是我跟玛提亚的神曲。」 马纳伽的模样慢慢起了变化。 整只右眼变成像注入墨水似的黑色,然后一道黑色泪水从他脸颊滑下来。 不过更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翅膀。 一共是三枚。 右边一枚,左边两枚。但三枚翅膀并没有发光,而是像一条撕裂的黑色破围巾在半空中缓缓飘动。 「马纳、伽……你……」 「一点也没错!」 马纳伽边说边踢开脚边的琴箱。 上面的锁头「啪」一声地打开,从内侧垂直弹出两个黑色物体。 「咻!」 随着锐利的呼气,马纳伽黑色的巨体往前踏步。 他一个转身。 等他做完神速的回转,双手已经紧握住刚刚弹出来的物体。 是枪。 是全长超过五十公分的巨枪。 「不会吧!」 确认过枪口指的目标,雷欧加拉讶异地喃喃说道。 因为那两把巨大的枪口正隔着五十公尺的距离,稳稳指着自己! 黎明的天空有爆炸声响起。 是枪声。 「呿!」 面对以超音速飞来的50口径的子弹,雷欧加拉光是要展开精灵雷的屏障都很吃力了。而且就在距离脸部的前几十公分。 差一点命中的时候。 「喝!」 他只是拚命让飞来的两颗子弹减速。 但是两颗都命中他额头正中央。 仿佛挨了钢铁般拳头的冲击力道,让雷欧加拉整个人往后方飞去。 他撞上机车,然后跟着车体一起往后倒。 「好痛,好痛好痛……」 当他连忙起身的时候。 「到此为止了,少爷。」 他说的一点也没错。 耸立在跟前的巨体正低头看着自己。 枪口也笔直指了过来。 至于他背上若隐若现的三只翅膀正慢慢消失。 而马纳伽被染得漆黑的右眼也随着眨眼的动作慢慢恢复原状。 用力擦去残留在脸上的黑色泪痕的,是他依旧握枪的左手。 黑衣少女就站在壮汉旁边。 手紧握住他的黑色大衣。 「你输了哟,雷欧。」 马纳伽的琴箱是旧式单人乐团。 但是里面的内容物全换过了,展开的机关没有改变,不过,装在里面的是马纳伽专属的大型枪械。 「哎呀,伤脑筋,我居然被那个外表所骗。」 雷欧「哼」地嗤之以鼻,他是在嘲笑自己。 「真是的,这表示不能够相信刑警啰?」 「应该是吧。」 「雷欧……」 玛提亚说道。 「你的所做所为并不算什么重大罪行,你还可以趁现在重新做人哟。」 「……是吗?」 「嗯,所以跟我们一起走吧。并且好好赎罪,然后再重新做人。」 「这个嘛,你说的也对呢。」 马纳伽接着说道。 「或许你绑架玛提亚这件事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呢,如此一来,你不过是犯了许多小罪而已。要是就此勾消也不坏呢。」 「原来如此……」 雷欧整个人瘫在机车上,几乎是呈仰躺的姿势。 「那么,那是弑母的凶手被无罪赦免了吗?」 「是的,因为她先生过来接她,已经请她回家了。不 过搜查将继续进行,我们会再逮捕她的。」 「放她回去了啊……」 就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 「谢啦!」 忽然跳起来的雷欧加拉直接转身捶打机车的油箱。 那一拳还缠绕着精灵雷。 「这个笨蛋!」 刹那间马纳伽抱住玛提亚跳开。 说时迟那时快,重型机车已经被火球团团包住。燃料因为精灵雷的高热而引燃。紧接着的是爆炸。 油箱「轰隆」地炸裂,化成火球的燃料液体四处飞散。 「唔!」 抱着玛提亚的马纳伽在瞬间展开了精灵雷的屏障。 「不行!」 但是玛提亚大喊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马纳伽控制不佳的精灵雷为了保护两人不受火雨的伤害,竟把地面挖了个大洞。结果大量的土石在空中飞舞。 「看不见了!」 玛提亚说的一点也没错,前方因为扬起黄土色的沙雾而影响到他们的视线。 「哇噗!哎呀,伤脑筋!」 马纳伽用他握枪的手挥开眼前的空气。 等视野好不容易恢复的时候,雷欧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是的!」 「对不起,我太丢脸了。」 两个人就站在直径约三公尺宽的凹陷处正中央,刚好是马纳伽的精灵雷展开的范团外围是四处飞散的汽油燃烧而成的火海。 「你真的很笨耶。」 她指的是,马纳伽使用精灵雷的方式。 但少女还是用两手紧抓着马纳伽的大衣。 「谢谢你。」 「……啊?」 「谢谢你相信我。」 她指的是神曲。 「喔,这没什么。既然你这么说的话,那你不也是相信我的?」 「你说枪吗?」 「没错。」 「那是因为,马纳伽不可能会打中我啊!」 「是,没错啦……」 但是。 「让他跑了呢。」 「没关系,反正我们知道他会去哪里。」 「玛卡琳小姐她家……」 「一点也没错。」 两人互看对方,并且点点头。 「走吧!」 「嗯!」 然后,该以警官的身分行动了。 第四章 咆哮的狮子 1 全黑的大型四轮驱动车正奔驰在托巴斯黎明的街道。 握着方向盘的精灵课搜查官是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警部补。 「这下惨了……」 坐在副驾驶座的,是跟他同属精灵课的马奇雅˙玛提亚警部。 「放心,一定追得到哟。」 「是吗?」 「嗯。」 点头回应的玛提亚直盯着正前方看。 距离天亮还有些时间。 街上的交通号志都一闪一灭的,交通流量也小。 但是。 「要是解除物质化的话就玩完了。」 「不,他应该会以那个模样直接移动。」 「你是指在没有消失的状况下吗?」 「没错。可能是用跑的或是用飞的,但确切的方式我就不知道了。」 「既然这样……」 或许有办法追得上呢。 而且是赶在那家伙有进一步的动作以前…… 「放心吧。」 玛提亚再次说话。 「那个人没有想像中那么坏哦。」 「好像是呢。」 「啊,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该怎么说呢……」 稍微瞄了一眼副驾驶座的马纳伽,看到少女远视前方的表情。 「我猜那个人,大概在期待我们……不对,是期待马纳伽呢。」 「期待?期待我?」 「嗯,我就是有那种感觉。」 「我完全雾煞煞耶。」 「嗯,我也不是很清楚。只不过,就是有那种想法。」 她有在无意识之间看穿事情本质的才能。 或者那正是她不使用单人乐团就能演奏神曲的特异才能之泉源呢。 所以—— 「是吗?」 「嗯,就是那样。」 他心想,既然这样。 要是正如玛提亚所说的,那么雷欧加拉到底对自己有什么期待? 不过,只有一件事情他非常明白。 那就是自己是警官这件事…… 现在自己必须以警官的身分阻止那家伙…… 「马纳伽……」 忽然间,少女指着前方。 那是从尤德诺马基市经过马那卡达市的库姆利港,然后通往都心的干线道路。然而这个时间通往托巴斯市中心区的道路,看起来几乎呈直线地往远方绵延。 而那里—— 「看到了!」 正如玛提亚所说的。雷欧加拉正朝着目标……朝着他想杀害的对象直奔而去。 但是。 「那是——什、什么玩意啊……」 那是出乎他们想像的模样。 坐在副驾驶座的玛提亚也惊讶地半起身。 「他不是……弗马奴比克啊?」 那是精灵学的分类法。 当精灵物质化的时候,其物理性的模样倾向根据性向及性质来决定。譬如说勇猛果敢又重义气的精灵就会有类似老虎的形态,而情义坚定又谨严耿直的精灵就会有类似狼的形态,每个模样都有其固定的倾向。 但是,当人类开始针对精灵进行研究的时候,也证实那些枝族里有其他不同的形态。也就是说,即使同样是拉马欧枝族或同样是塞洛枝族,其中也存在着形态显著不同者。 人类把这个又分类成三种类别。 也就是,接近鸟兽模样的贝鲁斯特,跟人类几乎没什么差异的人形精灵弗马奴比克,然后是介于中间的……半人半兽精灵利坎特拉。 通常这些形态一旦在最初物质化固定之后就不容易变更了。换句话说,除非有什么重大因素,否则精灵应该是不可能轻易改变其模样。 可是。 「改变了……」 这里指的是雷欧加拉的模样。 那简直酷似巨大的猛兽。 结实的身体。 紧抓大地的利爪。 以及踩踏大地的四肢。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闪着金色的鬃毛。 是狮子。 是金黄色的狮子! 「是变身……」 玛提亚说道。 「应该不是。」 可是,马纳伽摇头否定。 那不是物质化所构筑而成的「肉体」,那头狮子是利用本身的黄金光芒组织而成的。 「这怎么可能……那是精灵雷!」 「咦?」 所谓的精灵雷对精灵来说算是延长的手脚,是把构成自己本身的部分能源在没有物质化的情况下释放出来。 因此,它有时候是被利用来移动远处的物体,或者用来攻击破坏标的物的武器。 这个时候释放出来的能源用人类的肉眼从旁边看的话就像是落雷。从古时候就使用的「精灵雷」这个说法,就是根据这个事实而来的。 但实际上它堪称是精灵的一部分。 「那家伙打从心里气到发狂,因此,一面散布精灵雷一面奔跑哟。」 然后,精灵雷采用了狮子的模样。 「是魂之……」 「没错。」 那简直是雷欧加拉的「魂之形」。 「马纳伽!绕到前面去!」 「好!就算用撞的,我也要阻止他!」 「不是的!」 「啊?」 「别问那么多,绕到前面就是了!快点!」 「喔……知道了。」 马纳伽再打一档之后猛踩油门。 上升的转矩硬是把黑色四轮驱动车往前推。 越来越逼近奔驰的黄金狮子。 虽说交通流量不大,但毕竟靠近市区。要是让雷欧加拉通过的话,就会让他抵达「目标」了。眼看他就要越过最后一道防线了。 看到玛提亚解开安全带,马纳伽终于明白她的意图。 「喂……」 「放心,交给我。」 她轻松地移动到后座。 看到她进一步做出准备跨过后座椅背的举动时,马纳伽不由得大喊。 「别摔下去哟!」 「不会的。」 后座的后方刚好有个摆放行李的空间,马纳伽的琴箱就是堆在那里但是后车门依旧是上次被雷欧加拉砍烂的模样。 玛提亚确认抓稳车顶的拉杆之后,马纳伽也跟着催油门。 他一口气加速,从黄金狮子的旁边擦过。 在准备往前冲之际,马纳伽透过后视镜看见后方的景象。 那是一头露出尖牙,双眸闪闪发亮又狂暴的野兽。 「雷欧!」 黑色车体滑进狮子的正前方。 而玛提亚则是跟勇往直前的野兽面对面地对峙。 「雷欧!你听我说!」 忽然间,狮子的部分鬃毛鼓了起来。 奔驰的狮子头顶不断成长,进而转变成熟悉的模样。 是雷欧加拉! 他跟鬃毛同样颜色的头发被风吹乱,紧接着从黄金狮子的头部出现了雷欧加拉的上半身。 不过是裸体的。 那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他隐藏在体内的所有精灵雷化黄金狮子爆发出来。 「嗨,玛提亚……」 有别于如怒涛汹涌奔驰的狮子,雷欧的语气显得很轻松。 「抱歉,让你看到这么难堪的模样。」 「雷欧!住手!快停止!」 「那可不行上精灵摇着头说道。 「就算 是玛提亚的请求,我也不能答应,我一定要杀了那个女人。」 「你不能那么做哟!」 玛提亚的喊叫听在马纳伽的耳里并不像是「请求」。 而是像是坚强的意志。 「我不是说过了!这样你也会变成杀人犯哟!」 「那种事情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哟,玛提亚。」 「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就算你杀了嫌犯,只是增加一条罪名而已!但是嫌犯在没有赎罪的情况下就死去,反而变成有罪的人是你,那怎么行呢!」 「玛提亚……」 这是怎么回事? 浮现在雷欧加拉脸上的,竟是笑容! 「谢谢你,玛提亚。你果真如我所想的,是个很棒的女孩。不过呢,你终究还是不明白。你是无法体会我的心情的。」 「那就让我明白啊!你说给我听!停下来在这里说给我听吧!」 「不行。」 那是最后通牒了。 「时间已经到了。」 话一说完,雷欧的模样便消失不见了。 闪着金黄色的狮子往上延伸,把他的上半身整个包住,仿佛要把他吞噬掉。 是跳跃! 「玛提亚!抓紧了!」 就在马纳伽大喊的同时,车身「咚」地震动。 原来是狮子踩过黑色四轮驱动车的车顶并一跃而过。 「过来!」 「嗯!」 很明显,对方越离越远。 他穿过马那卡达市,甚至早就穿过卡叶巴市。 紧接着前方是赫古特市的住宅区。 马纳伽对正准备回副驾驶座的玛提亚说道。 「不对,是这边!」 「咦?」 「是我的前面,快点!」 「知道了!」 于是玛提亚娇小的身躯便滑进紧握方向盘的两手之间。 马纳伽一只手绕过少女的腰部,然后把她抱在胸前。 「准备走啰!」 「可以哟!」 雷欧加拉早已进入住宅区。 可以远远看见苏我野玛卡琳的家就在直线的前方。 而咆哮的黄金野兽就在那门口。 「喝呀!」 伴随着吆喝声,马纳伽按下装置在仪表板角落的红色按钮,并且把油门猛踩到底。 接着喷出液态一氧化二氮的气体并跟快要燃烧的气化汽油混合。 充满爆发性的加速让黑色车体弹高。 冲撞的那一瞬间,黄金狮子曾回头往马纳伽这边看,但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闪躲。 高密度的精灵雷粉碎黑色涂装的钢铁,四轮驱动车的质量与速度缠着精灵雷往精灵撞去。 下一秒钟。 受到马纳伽笨拙的精灵雷所产生的压力,黑色四轮驱动车从内部爆炸。 2 突然的冲击简直是让人出乎意料。 根本就没想到马纳伽会载着玛提亚,连人带车地冲撞过来。 在疼痛中起身的雷欧心想,或许…… 他真的能回应自己的期待呢。 爆发又无法制止的精灵雷消失了。 就算起身的时候会在无意识之间再次构筑身上的服装,但是精灵雷还没表现枝族根源就无法控制还消失不见,这倒让人有些惊讶。 也就是说,能源消耗得非常惊人…… 不远的旁边散落着凄惨又扭曲变形的铁块。 是马纳伽的四轮驱动车。 在冲撞的那一瞬间,马纳伽用精灵雷保护自己及玛提亚,但同时也让车体转变成炸弹。 多亏这样,才得已阻止雷欧继续前进。 不过「目标」就在眼前。 既小又宁静……这么说的话是比较好听,但主要是便宜的出租住宅。 这里排列了许多跟那一模一样的住家。 但是唯独「目标」的所在之处似乎不会搞错。 因为她,就在那里。 但是那个家伙! 那个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 「你打算怎么办呢,雷欧加拉先生。」 他傲慢地挡在前面,旁边站的是他心爱的少女。 马奇雅˙玛提亚。 那个了不起的女孩。 「那就要看你了。」 壮汉把银色琴箱摆在旁边,两手已经做出握拳的动作。 那双差不多有成人的头部那么大的巨拳。 「要是你肯稍微转动一下脑袋,请你仔细考虑考虑。要是你肯乖乖到警署报到,我就会马上派人来迎接你。」 「要是我不肯呢?」 「那样的话……」 马纳伽往前迈步。 「就算是用拖的,也要把你拖过去。」 「对我来说……」 雷欧一面回答,也一面往前走。 「我倒是希望能打到其中一方倒地不起呢。」 「可以哟。」 那是壮汉的宣言。 「是否可以在不用枪、不用神曲,不造成周边居民任何损害的情况下进行呢?」 「可以,就这么说定了。」 玛提亚什么话也没说。 只是凝视着马纳伽的背影。 只是看着马纳伽。 而「哼」一声的雷欧在嘴角浮现出大胆的笑容。 「接招吧!」 「来吧!」 两柱精灵「咚」地踢地面一脚并同时往旁边移动。 他们一口气以水平方向跳了几十公尺。 只见雷欧加拉以几乎轰开路面柏油的气势转换到锐角的方向。 「喝!」 他使出了右前踢。 马纳伽那差不多跟雷欧的大腿一样粗的手臂,轻轻松松就挡住这一腿。 这次换雷欧的左脚踢开他另一只打过来的拳头。 受到来自正下方的反击,壮汉呻吟了一声。 「唔!」 但是雷欧的猛烈攻击还没结束,把马纳伽的手踢开的脚还没着地,他就在一瞬间扭转上半身,往右后方使出回旋踢。 顺着离心力踢出去的右脚直接命中马纳伽右侧头部。 但因为有像踢到岩石「喀」一声的冲击反弹回来,雷欧不爽地皱着眉头。至于另一方面的马纳伽把他的上半身大大往后仰,并且退后一步。 雷欧也跳开跟他保持一段距离。 「看来是定胜负了呢。」 架势还摆得好好的。 「哎呀,你挺有两三下的。」 壮汉边回答边转一圈脖子。 「这一招颇有效的呢。」 「你……是怪物吗?」 「不不不,怎么可能?」 壮汉又摆好架势。 「我不过是个普通的警官。」 说完,动作比较快的是马纳伽。 发出嗡嗡声的拳头从正面直逼雷欧。 快被迎面而来的双拳波及的雷欧,再次重现在墓地那一战的动作。 但是—— 「喔?」 那是个假动作。眼看着雷欧就快逮到他,但拳头却有如挥棒落空地飞过。而另一方面。 「喝!」 趁势背对雷欧的马纳伽,用另一只手形成里拳从死角逼近。 「喔!」 雷欧很快地低头闪过这拳。 不过马纳伽的反应比他还快。 「喝呀!」 他的脚深深踩进柏油路,并且 在一瞬间反转他的巨体。 第三招拳是从正下方来的。 「喔咕!」 只见冲击力道像是突破阻挡的双手,稳稳直中他的胸部。 被打飞的雷欧加拉光是在半空中转身都很吃力了。 「咕、哈!」 最后除了用双脚,再加上左手的辅助才让他好不容易着地。 「伤脑筋耶,你不要只顾着挥拳嘛,老兄。」 「没有啦,我只是想学你而已哟。」 「原来如此啊。」 马纳伽那句话指的是刚才抱着受到攻击而做的假动作、从死角的攻击,以及配合认真攻击而使出的那一拳…… 但是,马纳伽并没有攻过来。 他似乎在等雷欧加拉站稳。 「这样似乎得决出胜负了呢。」 他满脸困惑地皱眉头。 「怎么?你已经厌烦了吗?」 「不,这个嘛。老实说我不太喜欢做这种事情哟。」 「是吗?可是我超爱的。」 但他连要站稳都很困难呢。 要是再挨一记硬拳,恐怕就再也站不起来呢。 「雷欧加拉先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好啊,请说。」 「假如你杀了那名嫌犯,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 「不是啦,我指的不是要嫌犯自首或应该赎罪什么的。只是觉得那么做,是不是你的内心深处会觉得有什么了结了呢?」 「了结……是吗?」 「如果杀了嫌犯,你心里会爽快些吗?或者你会得到什么利益?关于这个部分,我实在想不透耶。」 「伤脑筋……」 雷欧好不容易才想到要摆架势。 「其实我对老兄你的期待颇大的呢。」 「是啊,我搭档也说过那句话哟,说你似乎对我有什么期待呢。」 「玛提亚那么说?」 「是的。不过呢,无论你对我有什么期待,我想那应该都不是重点。毕竟我完全不了解你的心态呢。」 「……是吗?」 「是的。我觉得,你已经疯了。」 说这句话并低头看他的壮汉,嘴角扬着笑意。 很明显是在嘲笑。 「我们精灵比人类长寿又强壮。那不是用肚脐眼就想得到的事情吗?人类会比我们先死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那一点早在自己跟人类扯上关系的时候就知道的。」 「你说……什么?」 「况且,对方不是你早就解除契约的乐士吗?她死了又关你什么事?」 「她是遭到杀害耶……」 「那都一样。否则她的死因是车祸意外的话,你要杀死对方吗?如果是病死的话,你要去杀没救活她的医生吗?」 「你这是在硬拗!」 「不,我这是在告诉你人类的性命就是那么脆弱。只要稍有不慎就会立刻死亡。甚至短暂到还来不及了解真正的原因呢。那个时候你要怎么做区分?」 「住口……」 「你过去跟堆积如山的乐士缔结契约不是吗?而且大多已经去世了。你曾经一一调查过她们的死因吗?有没有人是因为医疗疏失死亡的?生病的原因会不会是邻居的关系?而年老自然死亡的,是否有受到万全的照顾呢?」 「住口。」 「虽然想扑杀的对象简单明了,但不觉得自己太反应过度吗?搞不好也有其他乐士是遭到杀害的呢?你可曾经过仔细调查,并考虑是否要报仇呢?」 「住口!」 他肚子里的怒气正在沸腾。 那已经接近失控,进入情感急遽加压的状态。 「她是被杀的耶……」 仿佛有什么将从身体爆发。 「卡莉亚达是被杀的,是被她的亲生女儿杀死的……」 构成雷欧加拉的所有能量无视「他」的「形状」而膨胀。 「她好不容易得到的人生,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突然!毫无预警!像被切断似地结束耶!」 那是愤怒! 「你懂什么?已经活了几百年几千年的你,哪会明白无法活到一百年的人类……人类生命的分量!」 「没错。」 马纳伽恨恨地说道。 「我是不明白,因为我太长寿了。」 「既然这样,我现在就帮你结束掉!」 雷欧嘶吼着。 就在嘶吼的那一瞬间,雷欧起了变化。 他全身被金黄色的光芒团团包住。 那不是普通的光芒。 是构成他肉体的光芒。 「咕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而且举起两只前肢,不断狂暴地咆哮。 那是金色的狮子! 远远超过马纳伽的身高,是闪闪发光的巨体。 从张得大大的下巴露出来的,是弯曲又粗的光牙。 排列在举起的前肢的,是尖锐的光爪。 这时候,笑意从马纳伽的嘴角消失,他把黑色大衣脱掉。 「嘎啊啊啊啊啊啊!」 当光之狮子张开两只粗壮的前肢,便从左右两侧用力甩马纳伽的头部。 不,在出手之前……就已经被挡下来。马纳伽手肘两侧肌肉发达的手臂确实挡出来自正面的攻 金色的光爪顺着气势揪住马纳伽的双肩。 「马纳伽!」 他听见跑过来的脚步声及少女的叫声。 但是雷欧并没有打算停手。 也来不及打消念头了。 他前肢的利爪紧紧插进马纳伽宽厚的肩膀。 并使尽臂力用力拉扯。 因为物质化而个体化的精神能源开始咯咯作响并裂开。 「别过来!」 那句话出自马纳伽的嘴巴。 是低沉像闷在肚子里的声音。 「马上就结束了!」 你说结束? 说马上就结束? 「别瞧不起人!」 马纳伽嘶吼着。 嘴巴张得大大的还露出尖牙。 我要咬碎你! 把你碎尸万段! 把你这用能源构成的物理构造,解体到无法修复的地步!我要杀了你!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但是。 「哎哟!」 雷欧加拉无法了解身体怎么突然动弹不得的理由。 他只知道自己被巨大的手抓住脖子,如此而已。 但是那个动作,却让他只能维持准备把对方的头咬碎的姿势而动弹不得。然后下一秒钟,他终于明白了。 他跟马纳伽四目交接。 与古代精灵……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四目交接。 「一切到此为止了,少爷。」 没错。 真是想不到。 从他眼睛深处望过来的,是让人无法相信的「存在」。 这是怎么回事? 这家伙…… 「我不是说过了?你已经忘了吗?」 那个声音夹杂着低吼声。 「我可是很长寿的哟!」 雷欧被往上抛,并且拚命被甩着。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化为金色狮子的雷欧加拉所发出的声音已经不是咆哮。 而是惨叫。 是面对拥有压 倒性力量的对手而硬挤出来的惨叫。 但是,一切都太迟了。 随着爆炸的轰隆声,雷欧加拉的身体撞在柏油路路面。 马纳伽强劲的手臂揪住狮子的喉咙不放……不,是用狮子的全身撞击大地。 柏油路整个粉碎,路面也跟着凹陷。 受到这股力道影响,周围的房屋不断摇晃,玻璃窗也跟着震动,连在车库里的私家车防盗装置都启动而开始鸣喇叭。 然后,金色狮子消失了。 就算马纳伽松开他厚实的手,雷欧也已经无法站起来了。 只是被打倒在地,如此而已。 那样的冲击就让构筑他「肉体」的精神能源受到几乎无法回复的伤害。 而雷欧所能做的,只是茫然望着上方。 「甘愿了没?」 喃喃说这句话的马纳伽双肩开了好大一个口,「肉」都露了出来。是需要靠神曲修复的重伤。 但是他粗犷的脸并没有痛苦扭曲的表情。 「啊啊。」 雷欧答道。 那是真心话。 「甘愿了。」 现在的他,别说是打倒马纳伽,就算玛卡琳站在面前,他连要折断她一根小指的力气都没有。这场战斗,他把力气完全投入。 「我输了。」 随着愤怒绞尽到最后一滴。 「是吗?」 马纳伽开心地笑着。 那是打从心底开心的笑容。 接着把手伸向雷欧,把他刚刚将雷欧撞在地面的手伸向他。 然而,像硬拖似地让他站起来。 「雷欧……」 满脸担心在旁观战的少女走近的对象并不是雷欧。 而是马纳伽。 反正就是这么回事。 但这时候穿着睡衣的居民一一从四周的房屋走出来。 他们担心地往三人这边看,并交头接耳地说些什么。 「请不要担心!」 是玛提亚。 她挺直背脊,往前举起的手上是她秀给众人看的警察手册。 「我们是鲁谢市警的精灵课!虽然有案件发生,但已经处理完毕了!接下来,市警总部会公开说明,还请各位耐心等候!」 人们嘈杂起来。 互相看对方不安的表情并低声细语,不过也开始回去刚刚走出来的家。 看着众人都进屋子里之后,玛提亚才回头。 少女的脸因为紧张而红咚咚的。 「伤脑筋上 雷欧喃喃说道。 「你果然很了不起呢。」 「是吗?」 雷欧坦率地点头回应马纳伽得意的笑容。 「是啊,害我越来越想跟她缔结契约呢。」 「你这家伙怎么都学不乖啊。」 「应该吧。」 然后,一群女性的脸孔浮现在他心头。 「要是我很容易学乖的话,就不会用这种方式活下去了……」 「我想也是呢。」 壮汉慢慢转身拾起脱在地上的大衣,当他把大衣披在肩上并走回去时,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既然这样,需不需要我告诉你一件……这次铁定让你学乖的事情?」 「什么?」 「苏我野˙玛卡琳小姐并不在这里哟。」 「什么?」 「……马纳伽?」 讶异的似乎不仅是雷欧呢。 马纳伽得意地对瞪大清澈的眼睛抬头看他的玛提亚点头。 「没错,她并没有回家,人还在市警总部。当我说被她嫁祸的精灵气到发狂要找她报仇,吓得发抖的她就开始供出自己的罪行,而我就让她待在署里。」 刹时,雷欧整个瘫软无力,差一点就坐在地上。 「小心小心,你没事吧?」 马纳伽这次伸出去的手没能抓到雷欧。 倒是雷欧拚命站稳,还露出讽刺的苦笑。 「你这个人很烂耶。」 「哎呀,可是,你自己不是说过?」 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闭上一只眼说道。 「你说『刑警说的话根本就信不得』呢。」 过了好一阵子之后,雷欧才发现那是马纳伽在对他眨眼。 3 「真的不需要演奏吗?」 玛提亚边说边盯着马纳伽看。 「不用了,这种痛楚好久没有过呢,我倒是想稍微体会一下。」 如此回答的马纳伽只是隔着衬衫缠上绷带而已,披在上面的则是他的黑色皮大衣。玛提亚确实了解他在千钧一发脱下那件大衣的意思。 正因为如此,她紧握着小手中的银色物体,不断地问同样的问题。 「有神曲会快点痊愈哟?」 「谢谢你,但是不用了。」 「是吗?」 两人在苏我野˙玛卡琳家的正门前。 而且排排坐地坐在只有三层的木制阶梯上,看到的是以往常见的景象。 几辆巡逻车、救护车,以及被押上车的嫌疑犯…… 这次的嫌疑犯,名字叫做雷欧加拉˙杰斯˙鲍沃坦。涉嫌罪名分别是妨碍公务、违反交通规则、破坏器物,还有恐吓威胁。 至于对警官的暴行及杀人未遂的行为算是很微妙。但不管怎么样,雷欧加拉在被押上护送车的前一刻,还送玛提亚一个飞吻呢。 不过是用他铐上手铐的手。 然后,所有车辆离开现场。 只留一辆巡逻车给马纳伽及玛提亚使用。 一名警官在驾驶座等着。 但两人都还没有起身的意思。 「马纳伽。」 玛提亚轻轻支着下巴,眺望渐渐被朝阳照亮的城镇。 「之前,我们也曾像这样排排坐呢。」 「是啊,的确有过呢。」 「只不过是半夜啦。」 「是啊,还有点冷呢。」 少女嘻嘻地笑起来。 「突然觉得好想见面哦。」 「你说雪莉嘉?」 「是雪莉嘉。」 「的确呢。」 早起的鸟叫声似乎越来越热闹。 纵使发生过许多突发状况,城镇还是如往常那样迎接早晨的到来。 「我说马纳伽……」 「什么事?」 「刚才你对雷欧说的那些话。」 「是的。」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 「你早就做好我会比你先死的心理准备,对吧?」 她等了整整七秒半才听到马纳伽的回答。 但是,那个回答非常明确。 「没错,我已经做好了。」 「你并不喜欢那么做吗?」 「没错,我并不喜欢。」 「觉得很悲伤?」 「是的,很悲伤。」 「要是我被某人杀死呢?」 忽然间,马纳伽的大脸转向她这边。 而且表情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不要说那种话哟。」 「嗯,对不起,可是我很想知道。」 「你是说要是你被某人杀死?」 「嗯,要是我被某人杀死,你也不报仇吗?」 因为他曾跟雷欧说过。 不管遭到杀害或是其他原因死去,道理不都是一样吗?杀人只是因为要杀的对象简单明了,于其他的无论是什么死因,如果硬要追究下去 的话,不也会变成「是被某人杀死」的? 他的确是那么说过。 但是—— 「这还用说吗。」 这次他倒是马上就回答。 「无论是天涯海角我都会追下去,直到把嫌犯大卸八块为止。我怎么可能放任他活在世上!」 他瞪大眼睛那么说。 「马纳伽。」 「什么事?」 「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哟止 玛提亚无法克制苦笑。 或许是因为马纳伽的模样非常认真吧。 尽管如此。 她还是很高兴…… 「那是我以警官的身分说的话哟。」 「这么说,现在是以马纳伽私人的身分说的话?」 「那当然,我是个平凡的精灵,既不是上帝也不是圣人。」 「太好了。」 就在玛提亚那么说的时候。 「而且……」 马纳伽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小声。 但还是低沉且闷在肚子里的声音。 「我似乎能够了解……」 至于眼神则飘得好远好远。 「那个少爷很想停手了。」 「嗯。」 她也那么认为。 「所以……」 「没错,因此有必要对那家伙说那些话……应该说,其实他自己也心知肚明,但还是无法阻止自己。」 「因为他是精灵啊。」 「没错。」 忽然间,马纳伽用手环住玛提亚的肩膀。 「是精灵没错,不仅是他,我也是呢。」 「嗯。」 接着,两个人站起来往前走。 后来,坐在巡逻车后座的马纳伽只能缩着身子,在回去警署的路上一直碎碎念着「好挤好挤」。 终章 那天从傍晚就开始下的雨,在半夜以前雨势开始变大。 但那对他们来说或许是上天恩赐的雨呢。 因为再怎么样都没想到有哪个好奇宝宝,会在这样的倾盆大雨里跑到商港的集聚场。 但是。 「哎——希卡纳米社长。」 这个男人与众不同。 「想不到会在这么奇怪的地方见面呢。」 然后他的搭档也一样。 在场的人看到从货柜与货柜之间的暗处走出来的壮汉,无不吓得僵住不动。 「你是……」 站在男秘书撑的雨伞下方的希卡纳米˙凯迪亚克,吓得眼睛瞪得圆滚滚的。 「是的,没错。我们早就料到你们会来,只不过……」 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警部补回头看他背后娇小的少女。 「那么断言的,是我的搭档。」 是马奇雅˙玛提亚警部。 年仅十七岁的乐士警官…… 这里是凌晨两点的库姆利港,第三码头的……通称「丸3」的仓库前面。 被拉下来的铁门两侧堆积了许多无法收纳在仓库里的货柜。 其中一个是开着的。 虽然下着雨,但十几名男人工忙着把行李搬上停在货柜前面的五辆小货车。 跟穿着看似昂贵的西装的希卡纳卡及秘书比起来,大家穿的都是很廉价的服装。 年龄也形形色色。 有穿毛衣的青年、工作服的中年男性,甚至是穿皮衣的少年。如果把他们丢在人群里,怎么样都想不到他们会是同一个集团的伙伴呢。 但是,他们有两个共通点。 那还是有点棘手的共通点。 首先是,他们看起来不像是梅尼斯国的人。 然后,所有人的肩膀都用背带扛着疑似突击枪的武器。 马纳伽耸着肩。 「或许你们想巧妙欺骗我们的耳目,但是你那位秘书一直撑着伞,可是一大败笔呢。」 「伞?」 希卡纳米皱起光秃秃额头下方那对又浓又丑的眉毛,表情十分困惑。 「没错,就是雨伞。也就是你们现在撑的那一把哟。」 此时,吓一跳的是戴着黑框眼镜的秘书。 「一般旅行携带的雨伞都是摺叠伞。而且霍坎德现在是干燥期,应该没必要带伞才对。可是你却要秘书带这么漂亮的雨伞。」 希卡纳米不爽地憋着厚厚的下唇,还越过肩膀瞪了一眼背后的秘书。 「因此我们知道一件事,就是你并不是去霍坎德。当时,船的确是出航了,不过,你打算在途中折回来,那样的话就的确需要雨伞。因为你出们的时候,气象已经预报午后会开始下大雨呢。」 马纳伽边说边察觉到周围的情况很可疑。 十几名男人离开货柜或卡车,不断往希卡纳米社长的周围聚集。 慢慢的,手上还拿着枪。 「这下明白了吗?其实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推理,只要注意雨伞,就会知道你今晚将会来这里。」 「原来如此。」 希卡纳米˙凯迪亚克突然举起右手。 嘎嚓嘎嚓的金属声是十几把突击枪一起解除安全装置的声音。 「刑警先生,趁这个机会学点教训。世界上有许多赚钱的危险机会,而越是危险的对手就越多那种走险路的钱哟!」 「这样啊。」 「更何况,你有没有机会在这次的教训活命,还是个问题呢。」 「喔,这个嘛,不需要你担心啦……」 马纳伽用粗手指搔搔鼻头。 「你应该知道吧,我可是精灵哟!」 「那又怎么样?」 希卡纳米说完,持枪的那群家伙大概有一半从背后张开翅膀。 「哎呀。」 马纳伽用厚实的手掌「啪」地拍打自己的额头。 「这真叫人讶异呢。」 这是真心话。 「我知道其中夹杂了精灵,不不不,想不到还有三名上级精灵,果真是世风日下呢。」 「这表示,精灵里也有对趋势敏感的哟。」 希卡纳米「嘻」地奸笑,还露出被香烟薰到变棕色的牙齿。 「事先知会你一声,在场所有精灵都会使用精灵弹。要是一次打出几百发的精灵弹,就算是精灵也很难保证没有事吧。」 「这个嘛,你说的一点也没错。」 马纳伽把银色琴箱放在被雨淋湿的地面。 玛提亚退到后面像是躲在背后似的。 她纤细的手指捧着的,是银色的民谣口琴。 「既然这样,我们也得认真……」 他正要再继续说……应战才行呢。 不过没有说出口。 「……啊啊?」 不由得发出很蠢的叫声。 但是不只是马纳伽。 「……不会吧!」 连玛提亚也惊慌失措地发出声音。 两个人看的不是走私军火的头头,也不是其交易对象的外国人集团被倾盆大雨及漆黑的夜晚团团包住的码头前方。 那个正慢慢接近。 当在场所有人察觉到两名搜查官的视线并回头看的时候。 「嗨,怎么这么热闹啊?」 走过来的男子开心地说道。 他两手插进口袋,金黄色的长发任由雨淋。 「能不能让我也插一脚呢?」 「雷欧!」 玛提亚喊道。 「嗨,玛提亚!我们又见面了呢。」 雷欧加拉露出笑容说道。 那是打从心底高兴的笑容。 「你是谁?」 雷欧加拉对大声嚷嚷的希卡纳米呲牙裂嘴。 「雷欧加拉杰斯˙鲍沃坦!」 他露出来的是异常粗大的犬齿。 下一秒钟弹开下个不停的大雨并窜走的,是金黄色的闪电。 「你啊!」 等到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同时发生了两件事。 一个是十几个人手上的十几把枪都被打成扭曲的铁块。 然后另一个是—— 「玛提亚是人类耶,好歹也帮她撑把伞吧!」 雷欧站在玛提亚前面,正准备帮她撑伞。 杵在原地的不只是枪在一瞬间被破坏的那十几个人。还有伞突然被抢走的希卡纳米˙凯迪亚克跟他的秘书,一面被雨淋得湿答答的,还一面呆呆地往这边看。 「来,玛提亚。」 「谢……谢谢你。」 当少女接下自己递过去的伞,雷欧再次露出满意的笑容并且回头。 「然后,马纳伽先生啊!」 他凝视的,是那支犯罪集团。 「对我来说,任何想拿枪指着玛提亚的家伙,我可是无法置之不理哦。」 而马纳伽的回应则是叹息。 「我说你啊,这是我跟玛提亚的工作耶。」 「既然是玛提亚的工作,我从旁协助有什么不对?」 「玛提亚的契约精灵,是我。」 「我也有提出申请啊。」 「你不是被拒绝了吗?」 「你得意个什么劲?想独占玛提亚吗?你对玛提亚就那么萌啊?嗯?」 「什么!你在说什么,怎、怎么可能!」 这句话听起来很像是「你少胡说八道了」。 于是他又重说一遍。 「你不要胡说八道了,本来所谓的精灵契约…… 」 但是他的藉口又无法说到最后一个字。 「啊——知道了知道了,下次再听你演说吧,你看!」 雷欧边说边用下巴指着前方。 原来希卡纳米跟秘书不断往后退,而那群背上张着翅膀的家伙则取而代之地往前进伤脑筋啊…… 「我知道了啦!」 「喔?就是得这样嘛!」 「但是,不准杀人。」 马纳伽的拳头有如成人的头那么大。 「唉,没办法啰!」 另一方面的雷欧则压低身子摆开架势,张开的十只手指头有如凶猛野兽的利爪弯曲着。 「难得支付罚金换得自由之身,既然都取得侦探的执照了,我也不忍心目睹惨状发生呢。」 「你说什么?」 因这句话而惊讶地大喊的,不光是马纳伽。 「……侦探?」 雷欧越过肩膀回头看用手捂住嘴巴的玛提亚,还对她送了个秋波。 然后—— 「我们上吧,老兄!」 怎么会这样? 有个男人曾说「我们是秃鹰」。 他在去年退职了。 因为右脚在执勤的时候受到枪伤,后来因为伤口恶化而无法顺利行走。离开职场的那天,男人这么说着。 从今天起我将不再当秃鹰。 追求腐臭在尸体四周徘徊,也到今天为止。 但是呢。 我对秃鹰这个工作可是感到非常自豪呢。 雷欧加拉˙杰斯˙鲍沃坦跟佐治˙雪莉嘉是在之后的三年认识的。 后记 最初跟神曲奏界扯上关系,是在前年(二○○五年)的秋天。当时是帮脚一郎老师的作品尽点棉薄之力。 是在还没出现分享世界这个构想以前,后来才有通称「神曲奏界红」的系列作品第一集。 决定展开分享世界并开始写「神曲奏界黑」的第一部作品,则是在同年的年底。 后来,因为要配合调整插画家的行程,大概有半年都是空档期,不过接下来就很辛苦了。 总之,我全心投入在「神曲奏界黑」是二○○六年的事了。 中间还夹杂其他出版社的几本作品,但最专心的还是神曲奏界黑、神曲奏界黑、神曲奏界黑。不管是睡觉或醒着就是神曲奏界黑,站着坐着也是神曲奏界黑,总觉得那一整年都在写「神曲奏界黑」。 那段期间,高殿斗老师开始了「神曲奏界白」,而「神曲奏界红」则决定改编成动画,连我都被请去写脚本,「神曲奏界白」跟「神曲奏界黑」也决定要进行活动艺术的制作,更进一步的是,连「神曲奏界蓝」也要开始……这到底要不要紧哪? 「啊~~~~~~~不是没问题吗?」(by总编辑) ……既然总编辑说「没问题」,我想是没问题吧。 大概啦。 然后,进入二○○七年的第一部作品,就是「神曲奏界黑」啦。 也就是各位手上的这个,这一本哦。 在此献上「神曲奏界黑』第四集「神曲奏界~~~~~~闇黑三角~~~~~~」。 这次是—— 「玛提亚,遇到危机!」 「马纳伽在某种意义来说也是遇到危机!」 「还有,这家伙是谁啊?」 整个故事充满这样的感觉。 不过讲老实话,真的很辛苦。 我掌握不到「这家伙」的性格呢。 其实,像「要掌握书中人物的性格很辛苦」这种事,对我来说并不算罕见。从沿着构思走的行动中,照理说,身为作者的我得了解角色的心理,并且从那里倒转性格,非逼自己「掌握到」不可呢。 然后,这次的「这家伙」特别难掌握。 但是呢。 好不容易试着「掌握到」,这让我感到很惊讶。甚至还发现到他性格以外的事物。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这家伙是这样的人吗? 哎呀,我觉得这是很棒的事情哦。原以为拥有秘密的可能只有马纳伽跟玛提亚,想不到在这个时候还有这样的家伙。 呵呵呵呵。 现在的我可是巴不得赶快把那件事写出来。 不过,总得按照剧情的发展循序渐进才行。 我打算让故事慢慢往「那个时候」发展。 也请各位读者耐着性子拭目以待吧。 安啦,会很有趣的。 啊,对了对了,还有最后一件事。 正如前面提到的,脚一郎老师的起源作品「神曲奏界红」将改编成动画。从下个月(二○○七年四月)开始,将以「神曲奏界」的片名开始播映。 跟分享世界有关的所有小说家都将担任脚本的工作,目前是以如果略知动画业界内幕的人铁定想脱口说「真的假的?」的体制来进行制作。 只希望能在与小说并行的情况下得到各位的支持,这对我来说也是最大的幸福。 ……咦?你问我马纳伽跟玛提亚是否会登场? 这我只能说「请各位亲自确认」了呢~~~?(模仿马纳伽的语气) 嘻嘻。 最初跟神曲奏界扯上关系,是在前年(二○○五年)的秋天。当时是帮脚一郎老师的作品尽点棉薄之力。 是在还没出现分享世界这个构想以前,后来才有通称「神曲奏界红」的系列作品第一集。 决定展开分享世界并开始写「神曲奏界黑」的第一部作品,则是在同年的年底。 后来,因为要配合调整插画家的行程,大概有半年都是空档期,不过接下来就很辛苦了。 总之,我全心投入在「神曲奏界黑」是二○○六年的事了。 中间还夹杂其他出版社的几本作品,但最专心的还是神曲奏界黑、神曲奏界黑、神曲奏界黑。不管是睡觉或醒着就是神曲奏界黑,站着坐着也是神曲奏界黑,总觉得那一整年都在写「神曲奏界黑」。 那段期间,高殿斗老师开始了「神曲奏界白」,而「神曲奏界红」则决定改编成动画,连我都被请去写脚本,「神曲奏界白」跟「神曲奏界黑」也决定要进行活动艺术的制作,更进一步的是,连「神曲奏界蓝」也要开始……这到底要不要紧哪? 「啊~~~~~~~不是没问题吗?」(by总编辑) ……既然总编辑说「没问题」,我想是没问题吧。 大概啦。 然后,进入二○○七年的第一部作品,就是「神曲奏界黑」啦。 也就是各位手上的这个,这一本哦。 在此献上「神曲奏界黑』第四集「神曲奏界~~~~~~闇黑三角~~~~~~」。 这次是—— 「玛提亚,遇到危机!」 「马纳伽在某种意义来说也是遇到危机!」 「还有,这家伙是谁啊?」 整个故事充满这样的感觉。 不过讲老实话,真的很辛苦。 我掌握不到「这家伙」的性格呢。 其实,像「要掌握书中人物的性格很辛苦」这种事,对我来说并不算罕见。从沿着构思走的行动中,照理说,身为作者的我得了解角色的心理,并且从那里倒转性格,非逼自己「掌握到」不可呢。 然后,这次的「这家伙」特别难掌握。 但是呢。 好不容易试着「掌握到」,这让我感到很惊讶。甚至还发现到他性格以外的事物。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这家伙是这样的人吗? 哎呀,我觉得这是很棒的事情哦。原以为拥有秘密的可能只有马纳伽跟玛提亚,想不到在这个时候还有这样的家伙。 呵呵呵呵。 现在的我可是巴不得赶快把那件事写出来。 不过,总得按照剧情的发展循序渐进才行。 我打算让故事慢慢往「那个时候」发展。 也请各位读者耐着性子拭目以待吧。 安啦,会很有趣的。 啊,对了对了,还有最后一件事。 正如前面提到的,脚一郎老师的起源作品「神曲奏界红」将改编成动画。从下个月(二○○七年四月)开始,将以「神曲奏界」的片名开始播映。 跟分享世界有关的所有小说家都将担任脚本的工作,目前是以如果略知动画业界内幕的人铁定想脱口说「真的假的?」的体制来进行制作。 只希望能在与小说并行的情况下得到各位的支持,这对我来说也是最大的幸福。 ……咦?你问我马纳伽跟玛提亚是否会登场? 这我只能说「请各位亲自确认」了呢~~~?(模仿马纳伽的语气) 嘻嘻。 最初跟神曲奏界扯上关系,是在前年(二○○五年)的秋天。当时是帮脚一郎老师的作品尽点棉薄之力。 是在还没出现分享世界这个构想以前,后来才有通称「神曲奏界红」的系列作品第一集。 决定展开分享世界并开始写「神曲奏界黑」的第一部作品,则是在同年的年底。 后来,因为要配合调整插画家的行程,大概有半年都是空档期,不过接下来就很辛苦了。 总之,我全心投入在「神曲奏界黑」是二○○六年的事了。 中间还夹杂其他出版社的几本作品,但最专心的还是神曲奏界黑、神曲奏界黑、神曲奏界黑。不管是睡觉或醒着就是神曲奏界黑,站着坐着也是神曲奏界黑,总觉得那一整年都在写「神曲奏界黑」。 那段期间,高殿斗老师开始了「神曲奏界白」,而「神曲奏界红」则决定改编成动画,连我都被请去写脚本,「神曲奏界白」跟「神曲奏界黑」也决定要进行活动艺术的制作,更进一步的是,连「神曲奏界蓝」也要开始……这到底要不要紧哪? 「啊~~~~~~~不是没问题吗?」(by总编辑) ……既然总编辑说「没问题」,我想是没问题吧。 大概啦。 然后,进入二○○七年的第一部作品,就是「神曲奏界黑」啦。 也就是各位手上的这个,这一本哦。 在此献上「神曲奏界黑』第四集「神曲奏界~~~~~~闇黑三角~~~~~~」。 这次是—— 「玛提亚,遇到危机!」 「马纳伽在某种意义来说也是遇到危机!」 「还有,这家伙是谁啊?」 整个故事充满这样的感觉。 不过讲老实话,真的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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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前面提到的,脚一郎老师的起源作品「神曲奏界红」将改编成动画。从下个月(二○○七年四月)开始,将以「神曲奏界」的片名开始播映。 跟分享世界有关的所有小说家都将担任脚本的工作,目前是以如果略知动画业界内幕的人铁定想脱口说「真的假的?」的体制来进行制作。 只希望能在与小说并行的情况下得到各位的支持,这对我来说也是最大的幸福。 ……咦?你问我马纳伽跟玛提亚是否会登场? 这我只能说「请各位亲自确认」了呢~~~?(模仿马纳伽的语气) 嘻嘻。 最初跟神曲奏界扯上关系,是在前年(二○○五年)的秋天。当时是帮脚一郎老师的作品尽点棉薄之力。 是在还没出现分享世界这个构想以前,后来才有通称「神曲奏界红」的系列作品第一集。 决定展开分享世界并开始写「神曲奏界黑」的第一部作品,则是在同年的年底。 后来,因为要配合调整插画家的行程,大概有半年都是空档期,不过接下来就很辛苦了。 总之,我全心投入在「神曲奏界黑」是二○○六年的事了。 中间还夹杂其他出版社的几本作品,但最专心的还是神曲奏界黑、神曲奏界黑、神曲奏界黑。不管是睡觉或醒着就是神曲奏界黑,站着坐着也是神曲奏界黑,总觉得那一整年都在写「神曲奏界黑」。 那段期间,高殿斗老师开始了「神曲奏界白」,而「神曲奏界红」则决定改编成动画,连我都被请去写脚本,「神曲奏界白」跟「神曲奏界黑」也决定要进行活动艺术的制作,更进一步的是,连「神曲奏界蓝」也要开始……这到底要不要紧哪? 「啊~~~~~~~不是没问题吗?」(by总编辑) ……既然总编辑说「没问题」,我想是没问题吧。 大概啦。 然后,进入二○○七年的第一部作品,就是「神曲奏界黑」啦。 也就是各位手上的这个,这一本哦。 在此献上「神曲奏界黑』第四集「神曲奏界~~~~~~闇黑三角~~~~~~」。 这次是—— 「玛提亚,遇到危机!」 「马纳伽在某种意义来说也是遇到危机!」 「还有,这家伙是谁啊?」 整个故事充满这样的感觉。 不过讲老实话,真的很辛苦。 我掌握不到「这家伙」的性格呢。 其实,像「要掌握书中人物的性格很辛苦」这种事,对我来说并不算罕见。从沿着构思走的行动中,照理说,身为作者的我得了解角色的心理,并且从那里倒转性格,非逼自己「掌握到」不可呢。 然后,这次的「这家伙」特别难掌握。 但是呢。 好不容易试着「掌握到」,这让我感到很惊讶。甚至还发现到他性格以外的事物。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这家伙是这样的人吗? 哎呀,我觉得这是很棒的事情哦。原以为拥有秘密的可能只有马纳伽跟玛提亚,想不到在这个时候还有这样的家伙。 呵呵呵呵。 现在的我可是巴不得赶快把那件事写出来。 不过,总得按照剧情的发展循序渐进才行。 我打算让故事慢慢往「那个时候」发展。 也请各位读者耐着性子拭目以待吧。 安啦,会很有趣的。 啊,对了对了,还有最后一件事。 正如前面提到的,脚一郎老师的起源作品「神曲奏界红」将改编成动画。从下个月(二○○七年四月)开始,将以「神曲奏界」的片名开始播映。 跟分享世界有关的所有小说家都将担任脚本的工作,目前是以如果略知动画业界内幕的人铁定想脱口说「真的假的?」的体制来进行制作。 只希望能在与小说并行的情况下得到各位的支持,这对我来说也是最大的幸福。 ……咦?你问我马纳伽跟玛提亚是否会登场? 这我只能说「请各位亲自确认」了呢~~~?(模仿马纳伽的语气) 嘻嘻。 最初跟神曲奏界扯上关系,是在前年(二○○五年)的秋天。当时是帮脚一郎老师的作品尽点棉薄之力。 是在还没出现分享世界这个构想以前,后来才有通称「神曲奏界红」的系列作品第一集。 决定展开分享世界并开始写「神曲奏界黑」的第一部作品,则是在同年的年底。 后来,因为要配合调整插画家的行程,大概有半年都是空档期,不过接下来就很辛苦了。 总之,我全心投入在「神曲奏界黑」是二○○六年的事了。 中间还夹杂其他出版社的几本作品,但最专心的还是神曲奏界黑、神曲奏界黑、神曲奏界黑。不管是睡觉或醒着就是神曲奏界黑,站着坐着也是神曲奏界黑,总觉得那一整年都在写「神曲奏界黑」。 那段期间,高殿斗老师开始了「神曲奏界白」,而「神曲奏界红」则决定改编成动画,连我都被请去写脚本,「神曲奏界白」跟「神曲奏界黑」也决定要进行活动艺术的制作,更进一步的是,连「神曲奏界蓝」也要开始……这到底要不要紧哪? 「啊~~~~~~~不是没问题吗?」(by总编辑) ……既然总编辑说「没问题」,我想是没问题吧。 大概啦。 然后,进入二○○七年的第一部作品,就是「神曲奏界黑」啦。 也就是各位手上的这个,这一本哦。 在此献上「神曲奏界黑』第四集「神曲奏界~~~~~~闇黑三角~~~~~~」。 这次是—— 「玛提亚,遇到危机!」 「马纳伽在某种意义来说也是遇到危机!」 「还有,这家伙是谁啊?」 整个故事充满这样的感觉。 不过讲老实话,真的很辛苦。 我掌握不到「这家伙」的性格呢。 其实,像「要掌握书中人物的性格很辛苦」这种事,对我来说并不算罕见。从沿着构思走的行动中,照理说,身为作者的我得了解角色的心理,并且从那里倒转性格,非逼自己「掌握到」不可呢。 然后,这次的「这家伙」特别难掌握。 但是呢。 好不容易试着「掌握到」,这让我感到很惊讶。甚至还发现到他性格以外的事物。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这家伙是这样的人吗? 哎呀,我觉得这是很棒的事情哦。原以为拥有秘密的可能只有马纳伽跟玛提亚,想不到在这个时候还有这样的家伙。 呵呵呵呵。 现在的我可是巴不得赶快把那件事写出来。 不过,总得按照剧情的发展循序渐进才行。 我打算让故事慢慢往「那个时候」发展。 也请各位读者耐着性子拭目以待吧。 安啦,会很有趣的。 啊,对了对了,还有最后一件事。 正如前面提到的,脚一郎老师的起源作品「神曲奏界红」将改编成动画。从下个月(二○○七年四月)开始,将以「神曲奏界」的片名开始播映。 跟分享世界有关的所有小说家都将担任脚本的工作,目前是以如果略知动画业界内幕的人铁定想脱口说「真的假的?」的体制来进行制作。 只希望能在与小说并行的情况下得到各位的支持,这对我来说也是最大的幸福。 ……咦?你问我马纳伽跟玛提亚是否会登场? 这我只能说「请各位亲自确认」了呢~~~?(模仿马纳伽的语气) 嘻嘻。 最初跟神曲奏界扯上关系,是在前年(二○○五年)的秋天。当时是帮脚一郎老师的作品尽点棉薄之力。 是在还没出现分享世界这个构想以前,后来才有通称「神曲奏界红」的系列作品第一集。 决定展开分享世界并开始写「神曲奏界黑」的第一部作品,则是在同年的年底。 后来,因为要配合调整插画家的行程,大概有半年都是空档期,不过接下来就很辛苦了。 总之,我全心投入在「神曲奏界黑」是二○○六年的事了。 中间还夹杂其他出版社的几本作品,但最专心的还是神曲奏界黑、神曲奏界黑、神曲奏界黑。不管是睡觉或醒着就是神曲奏界黑,站着坐着也是神曲奏界黑,总觉得那一整年都在写「神曲奏界黑」。 那段期间,高殿斗老师开始了「神曲奏界白」,而「神曲奏界红」则决定改编成动画,连我都被请去写脚本,「神曲奏界白」跟「神曲奏界黑」也决定要进行活动艺术的制作,更进一步的是,连「神曲奏界蓝」也要开始……这到底要不要紧哪? 「啊~~~~~~~不是没问题吗?」(by总编辑) ……既然总编辑说「没问题」,我想是没问题吧。 大概啦。 然后,进入二○○七年的第一部作品,就是「神曲奏界黑」啦。 也就是各位手上的这个,这一本哦。 在此献上「神曲奏界黑』第四集「神曲奏界~~~~~~闇黑三角~~~~~~」。 这次是—— 「玛提亚,遇到危机!」 「马纳伽在某种意义来说也是遇到危机!」 「还有,这家伙是谁啊?」 整个故事充满这样的感觉。 不过讲老实话,真的很辛苦。 我掌握不到「这家伙」的性格呢。 其实,像「要掌握书中人物的性格很辛苦」这种事,对我来说并不算罕见。从沿着构思走的行动中,照理说,身为作者的我得了解角色的心理,并且从那里倒转性格,非逼自己「掌握到」不可呢。 然后,这次的「这家伙」特别难掌握。 但是呢。 好不容易试着「掌握到」,这让我感到很惊讶。甚至还发现到他性格以外的事物。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这家伙是这样的人吗? 哎呀,我觉得这是很棒的事情哦。原以为拥有秘密的可能只有马纳伽跟玛提亚,想不到在这个时候还有这样的家伙。 呵呵呵呵。 现在的我可是巴不得赶快把那件事写出来。 不过,总得按照剧情的发展循序渐进才行。 我打算让故事慢慢往「那个时候」发展。 也请各位读者耐着性子拭目以待吧。 安啦,会很有趣的。 啊,对了对了,还有最后一件事。 正如前面提到的,脚一郎老师的起源作品「神曲奏界红」将改编成动画。从下个月(二○○七年四月)开始,将以「神曲奏界」的片名开始播映。 跟分享世界有关的所有小说家都将担任脚本的工作,目前是以如果略知动画业界内幕的人铁定想脱口说「真的假的?」的体制来进行制作。 只希望能在与小说并行的情况下得到各位的支持,这对我来说也是最大的幸福。 ……咦?你问我马纳伽跟玛提亚是否会登场? 这我只能说「请各位亲自确认」了呢~~~?(模仿马纳伽的语气) 嘻嘻。 序章 台版 转自 狂奔、[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森田?葛迪安缅是个勤奋的男人,但是勤奋带给他的回报绝对不是很多。 虽然他很勤奋学习,却因为付不出学费而无法上大学。 虽然他很勤奋工作,但工作的公司却在他领第一份薪水以前破产了。 尽管如此,他依旧保持勤奋的个性。 他的第一任妻子在结婚的第二年就跟一名年轻男子私奔而不知去向。 第二任妻子很照顾家庭也回应他勤奋的个性,最后却留下七岁的女儿撒手人寰。 领到的寿险保险金对家计暂时有些帮助,但三年后也因为他当了弟弟的保证人而全部赔上。 但尽管如此……即使倒霉的事情一再降临,森田?葛迪安缅依旧保持勤奋的个性。 直到那一天。 直到那个时候。 直到那一瞬间。 “谁?” 把战术灯举到脸旁边的森田,吓得弹起来似的回头。 圆形灯光在只有常用灯的暗处横向移动,从边缘扫过整排的展览品。 强化玻璃制的展示柜整齐排列在通道两侧,被灯光照到的展示柜就像光亮的黑色箱子,反射出宛如黑色大理石打磨过的光泽。 在那寂静之中有声响发出——的确,有声音。 森田改用左手拿战术灯,用右手拔出腰际皮带上的金属警棍,而顽固附着在腹部脂肪层后面、每天都有锻炼的腹肌也紧张起来。 “警卫室。” 森田说话的对象是装置在右肩肩头的无线电麦克风。 “真的不对劲。” “你现在在哪里?” 从装置在耳朵的耳机传来回答的男人声音,是留在警卫室的桑名?利格法尔。 “我正准备进入第三展览室。” “第三……好,确认过了,了解。” 他好像是进入监视器的死角。 “那边的情况如何?” “还是一样,依旧是白茫茫的雪花画面。” 这指的是警卫室里的监视画面。 他们是在几分钟前发现异状。连同后院在内,照遍馆内各个角落的三十六台监视器的其中一台突然断讯。 没有理会出现雪花画面及沙沙杂音的监视画面,桑名说用丢铜板来决定谁去一探究竟。 但是森田拒绝那么做。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说“我去看吧”,虽然桌上还剩下半杯以上的热咖啡还没喝完。 他这个人很勤奋,但他的勤奋几乎不曾收到正面的回报。 但是比这个事实还要不幸的,就是森田?葛迪安缅早就有自知之明。 他早就有自知之明——勤奋这种事情,跟坚持不懈、努力勤学及持续工作并没有画上等号。 森田心想,“不过”。 葛迪安缅心想,“即便如此”。 ——那样的生活方式正是让他独生女感到骄傲的优点。 “我要进去第三展览室了。” 森田如此说道。 “啊~~我看到了。” 桑名?利格法尔回答。 森田拿着战术灯,而透过夜视摄影机映在警卫室监视画面上的光芒被放大,看起来就像出现在漫画之类的光刃剑,或是——精灵雷…… 但是对于既不是漫画人物也不是精灵的森田来说,手里称得上是武器的只有金属警棍而已。 “没有异状吗?” 桑名透过耳机传来的声音也显得很小声,可能是紧张的关系吧。 “不,还不清楚。” 展示柜在常用灯的照耀下排列在森田?葛迪安缅前方以及排在通路两侧。 每一个都是底部面积一平方公尺,高度约两公尺左右的玻璃柜。但是收藏在里面的展览品,大小形状是各式各样都有。 唯一的共通点就是,它们都是跟神曲有关的物品。 摆放在第三展览室里的,是几十台的单人乐团。从遗迹发掘出来、据说是史上最古老的模型,到使用最新技术的概念模型,全都按照年份 排列。 展示用的灯光都被关掉,亮着的只有排列在墙面、靠近地板的常用灯而已,这让突出的展示柜看起来像是透明的墓碑。 而且,那个印象就某种层面来说凸显了其真实的意义。因为它们不再演奏神曲,所以就跟单人乐团的尸骸没什么两样。 “小心点哟。” 桑名透过耳机传来忠告。 “我这个位置看不见前方。” 也就是,森田处于被切断的摄影机拍摄之范围。 “知道了。”他如此回答。 但就在这个时候,又有声音传来。 那声音是来自前方的黑暗。 那声音不是很清晰,应该说是转变成声音以前的空气震动吧。 但森田很明白那是什么声音。 ——是脚步声,是皮鞋的鞋底踩在亚麻油地表上的声音。 “是谁?” 这成为森田?葛迪安缅死前最后一句话。 托尔巴斯都立?神曲博物馆的五十三岁警卫惨遭杀害。 尼肯市(注:即‘神曲奏界红’系列中的日光市。)警总部是在事件发生的十几分钟后才接获报案。 台版 转自 狂奔、[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森田?葛迪安缅是个勤奋的男人,但是勤奋带给他的回报绝对不是很多。 虽然他很勤奋学习,却因为付不出学费而无法上大学。 虽然他很勤奋工作,但工作的公司却在他领第一份薪水以前破产了。 尽管如此,他依旧保持勤奋的个性。 他的第一任妻子在结婚的第二年就跟一名年轻男子私奔而不知去向。 第二任妻子很照顾家庭也回应他勤奋的个性,最后却留下七岁的女儿撒手人寰。 领到的寿险保险金对家计暂时有些帮助,但三年后也因为他当了弟弟的保证人而全部赔上。 但尽管如此……即使倒霉的事情一再降临,森田?葛迪安缅依旧保持勤奋的个性。 直到那一天。 直到那个时候。 直到那一瞬间。 “谁?” 把战术灯举到脸旁边的森田,吓得弹起来似的回头。 圆形灯光在只有常用灯的暗处横向移动,从边缘扫过整排的展览品。 强化玻璃制的展示柜整齐排列在通道两侧,被灯光照到的展示柜就像光亮的黑色箱子,反射出宛如黑色大理石打磨过的光泽。 在那寂静之中有声响发出——的确,有声音。 森田改用左手拿战术灯,用右手拔出腰际皮带上的金属警棍,而顽固附着在腹部脂肪层后面、每天都有锻炼的腹肌也紧张起来。 “警卫室。” 森田说话的对象是装置在右肩肩头的无线电麦克风。 “真的不对劲。” “你现在在哪里?” 从装置在耳朵的耳机传来回答的男人声音,是留在警卫室的桑名?利格法尔。 “我正准备进入第三展览室。” “第三……好,确认过了,了解。” 他好像是进入监视器的死角。 “那边的情况如何?” “还是一样,依旧是白茫茫的雪花画面。” 这指的是警卫室里的监视画面。 他们是在几分钟前发现异状。连同后院在内,照遍馆内各个角落的三十六台监视器的其中一台突然断讯。 没有理会出现雪花画面及沙沙杂音的监视画面,桑名说用丢铜板来决定谁去一探究竟。 但是森田拒绝那么做。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说“我去看吧”,虽然桌上还剩下半杯以上的热咖啡还没喝完。 他这个人很勤奋,但他的勤奋几乎不曾收到正面的回报。 但是比这个事实还要不幸的,就是森田?葛迪安缅早就有自知之明。 他早就有自知之明——勤奋这种事情,跟坚持不懈、努力勤学及持续工作并没有画上等号。 森田心想,“不过”。 葛迪安缅心想,“即便如此”。 ——那样的生活方式正是让他独生女感到骄傲的优点。 “我要进去第三展览室了。” 森田如此说道。 “啊~~我看到了。” 桑名?利格法尔回答。 森田拿着战术灯,而透过夜视摄影机映在警卫室监视画面上的光芒被放大,看起来就像出现在漫画之类的光刃剑,或是——精灵雷…… 但是对于既不是漫画人物也不是精灵的森田来说,手里称得上是武器的只有金属警棍而已。 “没有异状吗?” 桑名透过耳机传来的声音也显得很小声,可能是紧张的关系吧。 “不,还不清楚。” 展示柜在常用灯的照耀下排列在森田?葛迪安缅前方以及排在通路两侧。 每一个都是底部面积一平方公尺,高度约两公尺左右的玻璃柜。但是收藏在里面的展览品,大小形状是各式各样都有。 唯一的共通点就是,它们都是跟神曲有关的物品。 摆放在第三展览室里的,是几十台的单人乐团。从遗迹发掘出来、据说是史上最古老的模型,到使用最新技术的概念模型,全都按照年份 排列。 展示用的灯光都被关掉,亮着的只有排列在墙面、靠近地板的常用灯而已,这让突出的展示柜看起来像是透明的墓碑。 而且,那个印象就某种层面来说凸显了其真实的意义。因为它们不再演奏神曲,所以就跟单人乐团的尸骸没什么两样。 “小心点哟。” 桑名透过耳机传来忠告。 “我这个位置看不见前方。” 也就是,森田处于被切断的摄影机拍摄之范围。 “知道了。”他如此回答。 但就在这个时候,又有声音传来。 那声音是来自前方的黑暗。 那声音不是很清晰,应该说是转变成声音以前的空气震动吧。 但森田很明白那是什么声音。 ——是脚步声,是皮鞋的鞋底踩在亚麻油地表上的声音。 “是谁?” 这成为森田?葛迪安缅死前最后一句话。 托尔巴斯都立?神曲博物馆的五十三岁警卫惨遭杀害。 尼肯市(注:即‘神曲奏界红’系列中的日光市。)警总部是在事件发生的十几分钟后才接获报案。 台版 转自 狂奔、[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森田?葛迪安缅是个勤奋的男人,但是勤奋带给他的回报绝对不是很多。 虽然他很勤奋学习,却因为付不出学费而无法上大学。 虽然他很勤奋工作,但工作的公司却在他领第一份薪水以前破产了。 尽管如此,他依旧保持勤奋的个性。 他的第一任妻子在结婚的第二年就跟一名年轻男子私奔而不知去向。 第二任妻子很照顾家庭也回应他勤奋的个性,最后却留下七岁的女儿撒手人寰。 领到的寿险保险金对家计暂时有些帮助,但三年后也因为他当了弟弟的保证人而全部赔上。 但尽管如此……即使倒霉的事情一再降临,森田?葛迪安缅依旧保持勤奋的个性。 直到那一天。 直到那个时候。 直到那一瞬间。 “谁?” 把战术灯举到脸旁边的森田,吓得弹起来似的回头。 圆形灯光在只有常用灯的暗处横向移动,从边缘扫过整排的展览品。 强化玻璃制的展示柜整齐排列在通道两侧,被灯光照到的展示柜就像光亮的黑色箱子,反射出宛如黑色大理石打磨过的光泽。 在那寂静之中有声响发出——的确,有声音。 森田改用左手拿战术灯,用右手拔出腰际皮带上的金属警棍,而顽固附着在腹部脂肪层后面、每天都有锻炼的腹肌也紧张起来。 “警卫室。” 森田说话的对象是装置在右肩肩头的无线电麦克风。 “真的不对劲。” “你现在在哪里?” 从装置在耳朵的耳机传来回答的男人声音,是留在警卫室的桑名?利格法尔。 “我正准备进入第三展览室。” “第三……好,确认过了,了解。” 他好像是进入监视器的死角。 “那边的情况如何?” “还是一样,依旧是白茫茫的雪花画面。” 这指的是警卫室里的监视画面。 他们是在几分钟前发现异状。连同后院在内,照遍馆内各个角落的三十六台监视器的其中一台突然断讯。 没有理会出现雪花画面及沙沙杂音的监视画面,桑名说用丢铜板来决定谁去一探究竟。 但是森田拒绝那么做。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说“我去看吧”,虽然桌上还剩下半杯以上的热咖啡还没喝完。 他这个人很勤奋,但他的勤奋几乎不曾收到正面的回报。 但是比这个事实还要不幸的,就是森田?葛迪安缅早就有自知之明。 他早就有自知之明——勤奋这种事情,跟坚持不懈、努力勤学及持续工作并没有画上等号。 森田心想,“不过”。 葛迪安缅心想,“即便如此”。 ——那样的生活方式正是让他独生女感到骄傲的优点。 “我要进去第三展览室了。” 森田如此说道。 “啊~~我看到了。” 桑名?利格法尔回答。 森田拿着战术灯,而透过夜视摄影机映在警卫室监视画面上的光芒被放大,看起来就像出现在漫画之类的光刃剑,或是——精灵雷…… 但是对于既不是漫画人物也不是精灵的森田来说,手里称得上是武器的只有金属警棍而已。 “没有异状吗?” 桑名透过耳机传来的声音也显得很小声,可能是紧张的关系吧。 “不,还不清楚。” 展示柜在常用灯的照耀下排列在森田?葛迪安缅前方以及排在通路两侧。 每一个都是底部面积一平方公尺,高度约两公尺左右的玻璃柜。但是收藏在里面的展览品,大小形状是各式各样都有。 唯一的共通点就是,它们都是跟神曲有关的物品。 摆放在第三展览室里的,是几十台的单人乐团。从遗迹发掘出来、据说是史上最古老的模型,到使用最新技术的概念模型,全都按照年份 排列。 展示用的灯光都被关掉,亮着的只有排列在墙面、靠近地板的常用灯而已,这让突出的展示柜看起来像是透明的墓碑。 而且,那个印象就某种层面来说凸显了其真实的意义。因为它们不再演奏神曲,所以就跟单人乐团的尸骸没什么两样。 “小心点哟。” 桑名透过耳机传来忠告。 “我这个位置看不见前方。” 也就是,森田处于被切断的摄影机拍摄之范围。 “知道了。”他如此回答。 但就在这个时候,又有声音传来。 那声音是来自前方的黑暗。 那声音不是很清晰,应该说是转变成声音以前的空气震动吧。 但森田很明白那是什么声音。 ——是脚步声,是皮鞋的鞋底踩在亚麻油地表上的声音。 “是谁?” 这成为森田?葛迪安缅死前最后一句话。 托尔巴斯都立?神曲博物馆的五十三岁警卫惨遭杀害。 尼肯市(注:即‘神曲奏界红’系列中的日光市。)警总部是在事件发生的十几分钟后才接获报案。 台版 转自 狂奔、[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森田?葛迪安缅是个勤奋的男人,但是勤奋带给他的回报绝对不是很多。 虽然他很勤奋学习,却因为付不出学费而无法上大学。 虽然他很勤奋工作,但工作的公司却在他领第一份薪水以前破产了。 尽管如此,他依旧保持勤奋的个性。 他的第一任妻子在结婚的第二年就跟一名年轻男子私奔而不知去向。 第二任妻子很照顾家庭也回应他勤奋的个性,最后却留下七岁的女儿撒手人寰。 领到的寿险保险金对家计暂时有些帮助,但三年后也因为他当了弟弟的保证人而全部赔上。 但尽管如此……即使倒霉的事情一再降临,森田?葛迪安缅依旧保持勤奋的个性。 直到那一天。 直到那个时候。 直到那一瞬间。 “谁?” 把战术灯举到脸旁边的森田,吓得弹起来似的回头。 圆形灯光在只有常用灯的暗处横向移动,从边缘扫过整排的展览品。 强化玻璃制的展示柜整齐排列在通道两侧,被灯光照到的展示柜就像光亮的黑色箱子,反射出宛如黑色大理石打磨过的光泽。 在那寂静之中有声响发出——的确,有声音。 森田改用左手拿战术灯,用右手拔出腰际皮带上的金属警棍,而顽固附着在腹部脂肪层后面、每天都有锻炼的腹肌也紧张起来。 “警卫室。” 森田说话的对象是装置在右肩肩头的无线电麦克风。 “真的不对劲。” “你现在在哪里?” 从装置在耳朵的耳机传来回答的男人声音,是留在警卫室的桑名?利格法尔。 “我正准备进入第三展览室。” “第三……好,确认过了,了解。” 他好像是进入监视器的死角。 “那边的情况如何?” “还是一样,依旧是白茫茫的雪花画面。” 这指的是警卫室里的监视画面。 他们是在几分钟前发现异状。连同后院在内,照遍馆内各个角落的三十六台监视器的其中一台突然断讯。 没有理会出现雪花画面及沙沙杂音的监视画面,桑名说用丢铜板来决定谁去一探究竟。 但是森田拒绝那么做。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说“我去看吧”,虽然桌上还剩下半杯以上的热咖啡还没喝完。 他这个人很勤奋,但他的勤奋几乎不曾收到正面的回报。 但是比这个事实还要不幸的,就是森田?葛迪安缅早就有自知之明。 他早就有自知之明——勤奋这种事情,跟坚持不懈、努力勤学及持续工作并没有画上等号。 森田心想,“不过”。 葛迪安缅心想,“即便如此”。 ——那样的生活方式正是让他独生女感到骄傲的优点。 “我要进去第三展览室了。” 森田如此说道。 “啊~~我看到了。” 桑名?利格法尔回答。 森田拿着战术灯,而透过夜视摄影机映在警卫室监视画面上的光芒被放大,看起来就像出现在漫画之类的光刃剑,或是——精灵雷…… 但是对于既不是漫画人物也不是精灵的森田来说,手里称得上是武器的只有金属警棍而已。 “没有异状吗?” 桑名透过耳机传来的声音也显得很小声,可能是紧张的关系吧。 “不,还不清楚。” 展示柜在常用灯的照耀下排列在森田?葛迪安缅前方以及排在通路两侧。 每一个都是底部面积一平方公尺,高度约两公尺左右的玻璃柜。但是收藏在里面的展览品,大小形状是各式各样都有。 唯一的共通点就是,它们都是跟神曲有关的物品。 摆放在第三展览室里的,是几十台的单人乐团。从遗迹发掘出来、据说是史上最古老的模型,到使用最新技术的概念模型,全都按照年份 排列。 展示用的灯光都被关掉,亮着的只有排列在墙面、靠近地板的常用灯而已,这让突出的展示柜看起来像是透明的墓碑。 而且,那个印象就某种层面来说凸显了其真实的意义。因为它们不再演奏神曲,所以就跟单人乐团的尸骸没什么两样。 “小心点哟。” 桑名透过耳机传来忠告。 “我这个位置看不见前方。” 也就是,森田处于被切断的摄影机拍摄之范围。 “知道了。”他如此回答。 但就在这个时候,又有声音传来。 那声音是来自前方的黑暗。 那声音不是很清晰,应该说是转变成声音以前的空气震动吧。 但森田很明白那是什么声音。 ——是脚步声,是皮鞋的鞋底踩在亚麻油地表上的声音。 “是谁?” 这成为森田?葛迪安缅死前最后一句话。 托尔巴斯都立?神曲博物馆的五十三岁警卫惨遭杀害。 尼肯市(注:即‘神曲奏界红’系列中的日光市。)警总部是在事件发生的十几分钟后才接获报案。 台版 转自 狂奔、[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森田?葛迪安缅是个勤奋的男人,但是勤奋带给他的回报绝对不是很多。 虽然他很勤奋学习,却因为付不出学费而无法上大学。 虽然他很勤奋工作,但工作的公司却在他领第一份薪水以前破产了。 尽管如此,他依旧保持勤奋的个性。 他的第一任妻子在结婚的第二年就跟一名年轻男子私奔而不知去向。 第二任妻子很照顾家庭也回应他勤奋的个性,最后却留下七岁的女儿撒手人寰。 领到的寿险保险金对家计暂时有些帮助,但三年后也因为他当了弟弟的保证人而全部赔上。 但尽管如此……即使倒霉的事情一再降临,森田?葛迪安缅依旧保持勤奋的个性。 直到那一天。 直到那个时候。 直到那一瞬间。 “谁?” 把战术灯举到脸旁边的森田,吓得弹起来似的回头。 圆形灯光在只有常用灯的暗处横向移动,从边缘扫过整排的展览品。 强化玻璃制的展示柜整齐排列在通道两侧,被灯光照到的展示柜就像光亮的黑色箱子,反射出宛如黑色大理石打磨过的光泽。 在那寂静之中有声响发出——的确,有声音。 森田改用左手拿战术灯,用右手拔出腰际皮带上的金属警棍,而顽固附着在腹部脂肪层后面、每天都有锻炼的腹肌也紧张起来。 “警卫室。” 森田说话的对象是装置在右肩肩头的无线电麦克风。 “真的不对劲。” “你现在在哪里?” 从装置在耳朵的耳机传来回答的男人声音,是留在警卫室的桑名?利格法尔。 “我正准备进入第三展览室。” “第三……好,确认过了,了解。” 他好像是进入监视器的死角。 “那边的情况如何?” “还是一样,依旧是白茫茫的雪花画面。” 这指的是警卫室里的监视画面。 他们是在几分钟前发现异状。连同后院在内,照遍馆内各个角落的三十六台监视器的其中一台突然断讯。 没有理会出现雪花画面及沙沙杂音的监视画面,桑名说用丢铜板来决定谁去一探究竟。 但是森田拒绝那么做。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说“我去看吧”,虽然桌上还剩下半杯以上的热咖啡还没喝完。 他这个人很勤奋,但他的勤奋几乎不曾收到正面的回报。 但是比这个事实还要不幸的,就是森田?葛迪安缅早就有自知之明。 他早就有自知之明——勤奋这种事情,跟坚持不懈、努力勤学及持续工作并没有画上等号。 森田心想,“不过”。 葛迪安缅心想,“即便如此”。 ——那样的生活方式正是让他独生女感到骄傲的优点。 “我要进去第三展览室了。” 森田如此说道。 “啊~~我看到了。” 桑名?利格法尔回答。 森田拿着战术灯,而透过夜视摄影机映在警卫室监视画面上的光芒被放大,看起来就像出现在漫画之类的光刃剑,或是——精灵雷…… 但是对于既不是漫画人物也不是精灵的森田来说,手里称得上是武器的只有金属警棍而已。 “没有异状吗?” 桑名透过耳机传来的声音也显得很小声,可能是紧张的关系吧。 “不,还不清楚。” 展示柜在常用灯的照耀下排列在森田?葛迪安缅前方以及排在通路两侧。 每一个都是底部面积一平方公尺,高度约两公尺左右的玻璃柜。但是收藏在里面的展览品,大小形状是各式各样都有。 唯一的共通点就是,它们都是跟神曲有关的物品。 摆放在第三展览室里的,是几十台的单人乐团。从遗迹发掘出来、据说是史上最古老的模型,到使用最新技术的概念模型,全都按照年份 排列。 展示用的灯光都被关掉,亮着的只有排列在墙面、靠近地板的常用灯而已,这让突出的展示柜看起来像是透明的墓碑。 而且,那个印象就某种层面来说凸显了其真实的意义。因为它们不再演奏神曲,所以就跟单人乐团的尸骸没什么两样。 “小心点哟。” 桑名透过耳机传来忠告。 “我这个位置看不见前方。” 也就是,森田处于被切断的摄影机拍摄之范围。 “知道了。”他如此回答。 但就在这个时候,又有声音传来。 那声音是来自前方的黑暗。 那声音不是很清晰,应该说是转变成声音以前的空气震动吧。 但森田很明白那是什么声音。 ——是脚步声,是皮鞋的鞋底踩在亚麻油地表上的声音。 “是谁?” 这成为森田?葛迪安缅死前最后一句话。 托尔巴斯都立?神曲博物馆的五十三岁警卫惨遭杀害。 尼肯市(注:即‘神曲奏界红’系列中的日光市。)警总部是在事件发生的十几分钟后才接获报案。 台版 转自 狂奔、[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森田?葛迪安缅是个勤奋的男人,但是勤奋带给他的回报绝对不是很多。 虽然他很勤奋学习,却因为付不出学费而无法上大学。 虽然他很勤奋工作,但工作的公司却在他领第一份薪水以前破产了。 尽管如此,他依旧保持勤奋的个性。 他的第一任妻子在结婚的第二年就跟一名年轻男子私奔而不知去向。 第二任妻子很照顾家庭也回应他勤奋的个性,最后却留下七岁的女儿撒手人寰。 领到的寿险保险金对家计暂时有些帮助,但三年后也因为他当了弟弟的保证人而全部赔上。 但尽管如此……即使倒霉的事情一再降临,森田?葛迪安缅依旧保持勤奋的个性。 直到那一天。 直到那个时候。 直到那一瞬间。 “谁?” 把战术灯举到脸旁边的森田,吓得弹起来似的回头。 圆形灯光在只有常用灯的暗处横向移动,从边缘扫过整排的展览品。 强化玻璃制的展示柜整齐排列在通道两侧,被灯光照到的展示柜就像光亮的黑色箱子,反射出宛如黑色大理石打磨过的光泽。 在那寂静之中有声响发出——的确,有声音。 森田改用左手拿战术灯,用右手拔出腰际皮带上的金属警棍,而顽固附着在腹部脂肪层后面、每天都有锻炼的腹肌也紧张起来。 “警卫室。” 森田说话的对象是装置在右肩肩头的无线电麦克风。 “真的不对劲。” “你现在在哪里?” 从装置在耳朵的耳机传来回答的男人声音,是留在警卫室的桑名?利格法尔。 “我正准备进入第三展览室。” “第三……好,确认过了,了解。” 他好像是进入监视器的死角。 “那边的情况如何?” “还是一样,依旧是白茫茫的雪花画面。” 这指的是警卫室里的监视画面。 他们是在几分钟前发现异状。连同后院在内,照遍馆内各个角落的三十六台监视器的其中一台突然断讯。 没有理会出现雪花画面及沙沙杂音的监视画面,桑名说用丢铜板来决定谁去一探究竟。 但是森田拒绝那么做。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说“我去看吧”,虽然桌上还剩下半杯以上的热咖啡还没喝完。 他这个人很勤奋,但他的勤奋几乎不曾收到正面的回报。 但是比这个事实还要不幸的,就是森田?葛迪安缅早就有自知之明。 他早就有自知之明——勤奋这种事情,跟坚持不懈、努力勤学及持续工作并没有画上等号。 森田心想,“不过”。 葛迪安缅心想,“即便如此”。 ——那样的生活方式正是让他独生女感到骄傲的优点。 “我要进去第三展览室了。” 森田如此说道。 “啊~~我看到了。” 桑名?利格法尔回答。 森田拿着战术灯,而透过夜视摄影机映在警卫室监视画面上的光芒被放大,看起来就像出现在漫画之类的光刃剑,或是——精灵雷…… 但是对于既不是漫画人物也不是精灵的森田来说,手里称得上是武器的只有金属警棍而已。 “没有异状吗?” 桑名透过耳机传来的声音也显得很小声,可能是紧张的关系吧。 “不,还不清楚。” 展示柜在常用灯的照耀下排列在森田?葛迪安缅前方以及排在通路两侧。 每一个都是底部面积一平方公尺,高度约两公尺左右的玻璃柜。但是收藏在里面的展览品,大小形状是各式各样都有。 唯一的共通点就是,它们都是跟神曲有关的物品。 摆放在第三展览室里的,是几十台的单人乐团。从遗迹发掘出来、据说是史上最古老的模型,到使用最新技术的概念模型,全都按照年份 排列。 展示用的灯光都被关掉,亮着的只有排列在墙面、靠近地板的常用灯而已,这让突出的展示柜看起来像是透明的墓碑。 而且,那个印象就某种层面来说凸显了其真实的意义。因为它们不再演奏神曲,所以就跟单人乐团的尸骸没什么两样。 “小心点哟。” 桑名透过耳机传来忠告。 “我这个位置看不见前方。” 也就是,森田处于被切断的摄影机拍摄之范围。 “知道了。”他如此回答。 但就在这个时候,又有声音传来。 那声音是来自前方的黑暗。 那声音不是很清晰,应该说是转变成声音以前的空气震动吧。 但森田很明白那是什么声音。 ——是脚步声,是皮鞋的鞋底踩在亚麻油地表上的声音。 “是谁?” 这成为森田?葛迪安缅死前最后一句话。 托尔巴斯都立?神曲博物馆的五十三岁警卫惨遭杀害。 尼肯市(注:即‘神曲奏界红’系列中的日光市。)警总部是在事件发生的十几分钟后才接获报案。 台版 转自 狂奔、[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森田?葛迪安缅是个勤奋的男人,但是勤奋带给他的回报绝对不是很多。 虽然他很勤奋学习,却因为付不出学费而无法上大学。 虽然他很勤奋工作,但工作的公司却在他领第一份薪水以前破产了。 尽管如此,他依旧保持勤奋的个性。 他的第一任妻子在结婚的第二年就跟一名年轻男子私奔而不知去向。 第二任妻子很照顾家庭也回应他勤奋的个性,最后却留下七岁的女儿撒手人寰。 领到的寿险保险金对家计暂时有些帮助,但三年后也因为他当了弟弟的保证人而全部赔上。 但尽管如此……即使倒霉的事情一再降临,森田?葛迪安缅依旧保持勤奋的个性。 直到那一天。 直到那个时候。 直到那一瞬间。 “谁?” 把战术灯举到脸旁边的森田,吓得弹起来似的回头。 圆形灯光在只有常用灯的暗处横向移动,从边缘扫过整排的展览品。 强化玻璃制的展示柜整齐排列在通道两侧,被灯光照到的展示柜就像光亮的黑色箱子,反射出宛如黑色大理石打磨过的光泽。 在那寂静之中有声响发出——的确,有声音。 森田改用左手拿战术灯,用右手拔出腰际皮带上的金属警棍,而顽固附着在腹部脂肪层后面、每天都有锻炼的腹肌也紧张起来。 “警卫室。” 森田说话的对象是装置在右肩肩头的无线电麦克风。 “真的不对劲。” “你现在在哪里?” 从装置在耳朵的耳机传来回答的男人声音,是留在警卫室的桑名?利格法尔。 “我正准备进入第三展览室。” “第三……好,确认过了,了解。” 他好像是进入监视器的死角。 “那边的情况如何?” “还是一样,依旧是白茫茫的雪花画面。” 这指的是警卫室里的监视画面。 他们是在几分钟前发现异状。连同后院在内,照遍馆内各个角落的三十六台监视器的其中一台突然断讯。 没有理会出现雪花画面及沙沙杂音的监视画面,桑名说用丢铜板来决定谁去一探究竟。 但是森田拒绝那么做。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说“我去看吧”,虽然桌上还剩下半杯以上的热咖啡还没喝完。 他这个人很勤奋,但他的勤奋几乎不曾收到正面的回报。 但是比这个事实还要不幸的,就是森田?葛迪安缅早就有自知之明。 他早就有自知之明——勤奋这种事情,跟坚持不懈、努力勤学及持续工作并没有画上等号。 森田心想,“不过”。 葛迪安缅心想,“即便如此”。 ——那样的生活方式正是让他独生女感到骄傲的优点。 “我要进去第三展览室了。” 森田如此说道。 “啊~~我看到了。” 桑名?利格法尔回答。 森田拿着战术灯,而透过夜视摄影机映在警卫室监视画面上的光芒被放大,看起来就像出现在漫画之类的光刃剑,或是——精灵雷…… 但是对于既不是漫画人物也不是精灵的森田来说,手里称得上是武器的只有金属警棍而已。 “没有异状吗?” 桑名透过耳机传来的声音也显得很小声,可能是紧张的关系吧。 “不,还不清楚。” 展示柜在常用灯的照耀下排列在森田?葛迪安缅前方以及排在通路两侧。 每一个都是底部面积一平方公尺,高度约两公尺左右的玻璃柜。但是收藏在里面的展览品,大小形状是各式各样都有。 唯一的共通点就是,它们都是跟神曲有关的物品。 摆放在第三展览室里的,是几十台的单人乐团。从遗迹发掘出来、据说是史上最古老的模型,到使用最新技术的概念模型,全都按照年份 排列。 展示用的灯光都被关掉,亮着的只有排列在墙面、靠近地板的常用灯而已,这让突出的展示柜看起来像是透明的墓碑。 而且,那个印象就某种层面来说凸显了其真实的意义。因为它们不再演奏神曲,所以就跟单人乐团的尸骸没什么两样。 “小心点哟。” 桑名透过耳机传来忠告。 “我这个位置看不见前方。” 也就是,森田处于被切断的摄影机拍摄之范围。 “知道了。”他如此回答。 但就在这个时候,又有声音传来。 那声音是来自前方的黑暗。 那声音不是很清晰,应该说是转变成声音以前的空气震动吧。 但森田很明白那是什么声音。 ——是脚步声,是皮鞋的鞋底踩在亚麻油地表上的声音。 “是谁?” 这成为森田?葛迪安缅死前最后一句话。 托尔巴斯都立?神曲博物馆的五十三岁警卫惨遭杀害。 尼肯市(注:即‘神曲奏界红’系列中的日光市。)警总部是在事件发生的十几分钟后才接获报案。 台版 转自 狂奔、[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森田?葛迪安缅是个勤奋的男人,但是勤奋带给他的回报绝对不是很多。 虽然他很勤奋学习,却因为付不出学费而无法上大学。 虽然他很勤奋工作,但工作的公司却在他领第一份薪水以前破产了。 尽管如此,他依旧保持勤奋的个性。 他的第一任妻子在结婚的第二年就跟一名年轻男子私奔而不知去向。 第二任妻子很照顾家庭也回应他勤奋的个性,最后却留下七岁的女儿撒手人寰。 领到的寿险保险金对家计暂时有些帮助,但三年后也因为他当了弟弟的保证人而全部赔上。 但尽管如此……即使倒霉的事情一再降临,森田?葛迪安缅依旧保持勤奋的个性。 直到那一天。 直到那个时候。 直到那一瞬间。 “谁?” 把战术灯举到脸旁边的森田,吓得弹起来似的回头。 圆形灯光在只有常用灯的暗处横向移动,从边缘扫过整排的展览品。 强化玻璃制的展示柜整齐排列在通道两侧,被灯光照到的展示柜就像光亮的黑色箱子,反射出宛如黑色大理石打磨过的光泽。 在那寂静之中有声响发出——的确,有声音。 森田改用左手拿战术灯,用右手拔出腰际皮带上的金属警棍,而顽固附着在腹部脂肪层后面、每天都有锻炼的腹肌也紧张起来。 “警卫室。” 森田说话的对象是装置在右肩肩头的无线电麦克风。 “真的不对劲。” “你现在在哪里?” 从装置在耳朵的耳机传来回答的男人声音,是留在警卫室的桑名?利格法尔。 “我正准备进入第三展览室。” “第三……好,确认过了,了解。” 他好像是进入监视器的死角。 “那边的情况如何?” “还是一样,依旧是白茫茫的雪花画面。” 这指的是警卫室里的监视画面。 他们是在几分钟前发现异状。连同后院在内,照遍馆内各个角落的三十六台监视器的其中一台突然断讯。 没有理会出现雪花画面及沙沙杂音的监视画面,桑名说用丢铜板来决定谁去一探究竟。 但是森田拒绝那么做。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说“我去看吧”,虽然桌上还剩下半杯以上的热咖啡还没喝完。 他这个人很勤奋,但他的勤奋几乎不曾收到正面的回报。 但是比这个事实还要不幸的,就是森田?葛迪安缅早就有自知之明。 他早就有自知之明——勤奋这种事情,跟坚持不懈、努力勤学及持续工作并没有画上等号。 森田心想,“不过”。 葛迪安缅心想,“即便如此”。 ——那样的生活方式正是让他独生女感到骄傲的优点。 “我要进去第三展览室了。” 森田如此说道。 “啊~~我看到了。” 桑名?利格法尔回答。 森田拿着战术灯,而透过夜视摄影机映在警卫室监视画面上的光芒被放大,看起来就像出现在漫画之类的光刃剑,或是——精灵雷…… 但是对于既不是漫画人物也不是精灵的森田来说,手里称得上是武器的只有金属警棍而已。 “没有异状吗?” 桑名透过耳机传来的声音也显得很小声,可能是紧张的关系吧。 “不,还不清楚。” 展示柜在常用灯的照耀下排列在森田?葛迪安缅前方以及排在通路两侧。 每一个都是底部面积一平方公尺,高度约两公尺左右的玻璃柜。但是收藏在里面的展览品,大小形状是各式各样都有。 唯一的共通点就是,它们都是跟神曲有关的物品。 摆放在第三展览室里的,是几十台的单人乐团。从遗迹发掘出来、据说是史上最古老的模型,到使用最新技术的概念模型,全都按照年份 排列。 展示用的灯光都被关掉,亮着的只有排列在墙面、靠近地板的常用灯而已,这让突出的展示柜看起来像是透明的墓碑。 而且,那个印象就某种层面来说凸显了其真实的意义。因为它们不再演奏神曲,所以就跟单人乐团的尸骸没什么两样。 “小心点哟。” 桑名透过耳机传来忠告。 “我这个位置看不见前方。” 也就是,森田处于被切断的摄影机拍摄之范围。 “知道了。”他如此回答。 但就在这个时候,又有声音传来。 那声音是来自前方的黑暗。 那声音不是很清晰,应该说是转变成声音以前的空气震动吧。 但森田很明白那是什么声音。 ——是脚步声,是皮鞋的鞋底踩在亚麻油地表上的声音。 “是谁?” 这成为森田?葛迪安缅死前最后一句话。 托尔巴斯都立?神曲博物馆的五十三岁警卫惨遭杀害。 尼肯市(注:即‘神曲奏界红’系列中的日光市。)警总部是在事件发生的十几分钟后才接获报案。 台版 转自 狂奔、[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森田?葛迪安缅是个勤奋的男人,但是勤奋带给他的回报绝对不是很多。 虽然他很勤奋学习,却因为付不出学费而无法上大学。 虽然他很勤奋工作,但工作的公司却在他领第一份薪水以前破产了。 尽管如此,他依旧保持勤奋的个性。 他的第一任妻子在结婚的第二年就跟一名年轻男子私奔而不知去向。 第二任妻子很照顾家庭也回应他勤奋的个性,最后却留下七岁的女儿撒手人寰。 领到的寿险保险金对家计暂时有些帮助,但三年后也因为他当了弟弟的保证人而全部赔上。 但尽管如此……即使倒霉的事情一再降临,森田?葛迪安缅依旧保持勤奋的个性。 直到那一天。 直到那个时候。 直到那一瞬间。 “谁?” 把战术灯举到脸旁边的森田,吓得弹起来似的回头。 圆形灯光在只有常用灯的暗处横向移动,从边缘扫过整排的展览品。 强化玻璃制的展示柜整齐排列在通道两侧,被灯光照到的展示柜就像光亮的黑色箱子,反射出宛如黑色大理石打磨过的光泽。 在那寂静之中有声响发出——的确,有声音。 森田改用左手拿战术灯,用右手拔出腰际皮带上的金属警棍,而顽固附着在腹部脂肪层后面、每天都有锻炼的腹肌也紧张起来。 “警卫室。” 森田说话的对象是装置在右肩肩头的无线电麦克风。 “真的不对劲。” “你现在在哪里?” 从装置在耳朵的耳机传来回答的男人声音,是留在警卫室的桑名?利格法尔。 “我正准备进入第三展览室。” “第三……好,确认过了,了解。” 他好像是进入监视器的死角。 “那边的情况如何?” “还是一样,依旧是白茫茫的雪花画面。” 这指的是警卫室里的监视画面。 他们是在几分钟前发现异状。连同后院在内,照遍馆内各个角落的三十六台监视器的其中一台突然断讯。 没有理会出现雪花画面及沙沙杂音的监视画面,桑名说用丢铜板来决定谁去一探究竟。 但是森田拒绝那么做。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说“我去看吧”,虽然桌上还剩下半杯以上的热咖啡还没喝完。 他这个人很勤奋,但他的勤奋几乎不曾收到正面的回报。 但是比这个事实还要不幸的,就是森田?葛迪安缅早就有自知之明。 他早就有自知之明——勤奋这种事情,跟坚持不懈、努力勤学及持续工作并没有画上等号。 森田心想,“不过”。 葛迪安缅心想,“即便如此”。 ——那样的生活方式正是让他独生女感到骄傲的优点。 “我要进去第三展览室了。” 森田如此说道。 “啊~~我看到了。” 桑名?利格法尔回答。 森田拿着战术灯,而透过夜视摄影机映在警卫室监视画面上的光芒被放大,看起来就像出现在漫画之类的光刃剑,或是——精灵雷…… 但是对于既不是漫画人物也不是精灵的森田来说,手里称得上是武器的只有金属警棍而已。 “没有异状吗?” 桑名透过耳机传来的声音也显得很小声,可能是紧张的关系吧。 “不,还不清楚。” 展示柜在常用灯的照耀下排列在森田?葛迪安缅前方以及排在通路两侧。 每一个都是底部面积一平方公尺,高度约两公尺左右的玻璃柜。但是收藏在里面的展览品,大小形状是各式各样都有。 唯一的共通点就是,它们都是跟神曲有关的物品。 摆放在第三展览室里的,是几十台的单人乐团。从遗迹发掘出来、据说是史上最古老的模型,到使用最新技术的概念模型,全都按照年份 排列。 展示用的灯光都被关掉,亮着的只有排列在墙面、靠近地板的常用灯而已,这让突出的展示柜看起来像是透明的墓碑。 而且,那个印象就某种层面来说凸显了其真实的意义。因为它们不再演奏神曲,所以就跟单人乐团的尸骸没什么两样。 “小心点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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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粗犷的脸及完全不搭的小眼睛,又回复往常可爱的感觉。 “两位辛苦了。” 少女笑眯眯地迎接两人。 那是一名黑衣少女。她的连身洋装还有罩在外面的短斗篷都是黑色的,就连长发跟清澈的眼睛也是如夜色般的黑。 但是,只有洋装的衣领跟她自己的肌肤是白色。 马奇亚?玛提亚是一名神曲乐士,也是年仅十七岁的便衣警官。 “马纳伽,真是抱歉。” “啊?”黑色精灵歪着头感到不解,“抱歉什么?” “不是啦,我没能够支援你。” 她指的是神曲的支援。 “总觉得太厉害了,让我看到不禁张着嘴巴出神呢。” “喔~~没关系,反正雷欧也在呢。” 紧接着说话的是金色精灵。 “况且,让玛提亚的神曲用在那种程度的家伙身上太浪费了哟。” 说完这句话,雷欧耸耸肩。 “只是没能听到你的神曲,倒是让我有些遗憾。” 然后,他附带一个俏皮的秋波。 “对了,马纳伽先生,联络你的伙伴过来吧。” “什么?” “这些家伙总得逮捕起来吧?所以得请巡逻车或押解车过来不是吗?” “对,是没错啦。” 两公尺半的马纳伽说完后又偷偷看了玛提亚一眼。 “那么玛提亚……” 不过他话还没完,就被雷欧打断。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我的确出手帮忙摆平了这些家伙,但我是私家侦探,并不是警官,只是个民间精灵。所以,怎能够把我留在现场, 而两名警官一起离开?这不妥当吧?” 他说得一点也没错。 “那么……” 但是,第二个提案在提出以前就被驳回了。 “不行、不行,在三更半夜没有半个人的码头还下着大雨,要玛提亚独自走到车子那里,这绝对行不通。而且我先声明,要叫我这个平民 百姓使用警用无线电的话,光是说明原委就得花一番工夫。搞不好一不小心,还可能让这些家伙跑掉几个呢。” “嗯。” 觉得马纳伽的表情很好笑,玛提亚不禁嘻嘻笑起来,然后说: “没关系啦,马纳伽。我就跟雷欧在这里等,你去吧。” “不,可是……” 他欲言又止并不断看向玛提亚跟雷欧的脸,但是,正确答案从一开始就决定好了。 马纳伽“唉~~”地大大叹口气,并调整好姿势说:“雷欧加拉,我先跟你声明。” 他举起粗大的食指,指着雷欧的脸说道。 “喔,什么事,老大?” 正面以对的雷欧嘴角露出笑意。双眉扬起的他眯着眼睛,表情显得非常得意。 马纳伽目瞪口呆地僵住两秒,又叹了一口气并放松下食指。 “算了,我去联络。” “知道了,你慢走。”慢脸笑嘻嘻的雷欧把手插在口袋里。 “路上小心哦。”撑着伞的玛提亚挥动另一只手。 马纳伽在背对的情况下举起一只手示意,并且大步走进雨中。 在雨中的玛提亚一面目送他,一面对站在旁边的精灵说:“雷欧。” “嗯?” “谢谢你帮我们的忙。” 她的视线仍望着马纳伽的背影。 “没什么啦。” 回答的雷欧也目送马纳伽离去。 “其实我知道只有你跟老大出马就绰绰有余,但是看得越久就越想从中破坏。” “破坏?” “没错,因为你们两人的感情太好了,害我很想插进去。” 那句话听起来有些寂寞,会是神经过敏的关系吗? “对不起哦。” “我先声明,我是不可能死心的。” 听到那句话,连她自己都不可思议地露出笑容。 “没关系哟。” “我会不断提出申请的。” “嗯,没……” 原本想回答“没关系”,但是她突然没把话说完。 “玛提亚?” 玛提亚举手制止回头的雷欧,但是太迟了。 “哈啾!”她打了喷嚏,“抱歉。” 但是,正当玛提亚举起手指摩擦鼻子下方的时候,雷欧加拉已经站在她面前了。 精灵单脚跪在撑伞站在原地的玛提亚正前方。 纵使知道会被雨淋湿,但是面对这种状况还是会让人在意。 “……什么?” “瞧你都淋湿了。” “啊,嗯。” 雷欧皱紧野兽般的粗眉,而没有抚摸玛提亚头发的另一只手则发出金色的光芒。 那是精灵雷,是没有物理性实体、聚合的能源团块。那既是精灵持有的道具也是武器,更可以说是精灵本身的一部分。 “把你的手给我……” 雷欧直视玛提亚,并伸出放出光芒的那只手。 “不会有事啦。” 他的长相虽凶猛,但脸上却是满满的温柔笑容。 玛提亚把手伸出去,触碰精灵发亮的手。 不一会儿—— “……啊!” 玛提亚被轻轻握住的手,被金色的光芒团团包住。 不,不光是手,似乎有什么正从她袖子的内侧往上窜。 “雷欧?” “都叫你相信我了。” 有近似暖空气的什么,随着磁铁排斥般的轻微压力从袖口入侵。 是精灵雷滑进去了。 精灵雷在大多数的情况下是被当作武器使用,是利用高压撞击来摧毁目标。而之所以称为精灵雷,是人类从旁用肉眼看会觉得像落雷的关 系。 但是,只把它当成武器,可说是错误的认知。 虽然它能当作武器,但终究是精灵的一部分。只不过使用上要非常细腻,若没有相当的技巧是无法应用在非武器方面的。 就那个层面来说,至少在有关精灵雷的应用方面,雷欧加拉堪称具有相当的技巧。照理说能够粉碎水泥墙的精灵雷,现在正轻柔地团团包 住玛提亚的身体。 那道从袖口钻入又温暖的光,直接往胸前、腹部、背部扩散,进而包住玛提亚握伞的手腕。黑色洋装与黑色短斗篷开始冒出微微的热气, 精灵雷继续暖和玛提亚发冷的身体,并不断把吸进衣服里的雨水蒸发掉。 “怎么样?” “嗯,好暖和哦……” “暖和吧?” 他露出满意的笑容。 滑向玛提亚雪白双脚的精灵雷,发出金色光芒包住她湿透的袜子跟鞋子。 当光芒像抚摸般地团团包住她脖子时,头发也被笼罩在光芒里。 “……啊!” 她不禁张开嘴巴吐气。 好舒服的感觉,简直像是冬天早晨躺在温暖的床上,暖烘烘的…… “喂!” 忽然,耳边传来超级响亮的吼声。 声音大得像是雷落在极近距离,降下的雨滴也仿佛以水平的方向喷过来。 “你、你你、你、你们在做什么!” 金色的光芒在刹那间消失,雷欧加拉露出得意的笑容。 以超级惊人气势冲过来的,是穿着黑色大衣的马纳伽。 “雷、雷欧、雷欧加拉!你、刚刚、刚、刚、刚刚、做了什么!” 一口气冲过来的马纳伽依旧气呼呼地逼近雷欧。 他巨大的双手举到胸前,几乎准备要揪住雷欧。 “你误会了,马纳伽,他是在帮我把身体弄干啦!” 玛提亚试着帮他解围。 “没错,我是用精灵雷帮她把身体弄干。” 但是—— “什么!” 听到这句话的马纳伽眼睛瞪得更大。 “玛提亚你知道吗?精灵雷是——” 这句话终于让玛提亚惊觉到一件事。 “啊!” 忽然间她觉得脸整个发烫。 没错,精灵雷是……精灵的一部分,是精灵延长的“肉体”! 反倒是雷欧笑得很诡异。 “安啦安啦,我又没有直接碰触她,只进入内衣跟洋装中间的缝隙而已。” 这下子玛提亚的脸以几乎发出“啪”的声音快速变红。 “马纳伽!干掉他!” “好!” 巨大的拳头还没等回应说出口就已经蓄势待发,接着划破天空。 然而在拳头命中的前一秒,瞬间解开物质化的雷欧加拉已经不见踪影。 “唔唔唔唔唔!” 恨恨发出低吼的是马纳伽。 “果然不该让你们两个独处!” 科学似乎仍无法解释精灵的脸会因为愤怒而涨红的原因。 “马纳伽……” 拉着怒不可遏的马纳伽大衣袖口的玛提亚,脸也是红通通的。 “对不起,我太大意了。” “不,这不是你的错,是那家伙不好。” “嗯,可是,对不起……” 马纳伽他太高大,所以为了看他的脸,玛提亚不得不把雨伞倾斜了下。 “玛提亚。” “什么事?” “你的嘴角露出笑意了哦。” “咦?不会吧?”她连忙捂住嘴巴。 “是真的。”这么说的壮硕精灵,嘴角露出相当的不满。 十七岁少女用她娇小的拳头戳了一下他的侧腹。 “讨厌,对不起啦!” 马纳伽只是“嗯”了一声。 此时,有警笛从远方慢慢靠近。 2 回到鲁谢赛理斯市警本部并埋首处理完所有文件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 尽管如此,案子总算是告一段落。走私军火的主谋、共犯以及其中几名买主,都在押解车到达以后送进拘留所里。 老实说这是一宗有点棘手的案子。由于对方是全国知名的货运公司社员,光是办理手续及事前工作就花了不少工夫。最后能够顺利以现行 犯逮捕,可说是非常非常幸运。如果光靠稳健的证据办案,这案子恐怕还得拖个半年之久。 但是,一切都结束了,接下来就不关警官的事了。 两人离开市警本部的时候,天都已经亮了,差不多是早上八点多左右。 “总之,先吃完早餐再回家吧?” 他们坐进停在车场的大型四轮驱动车里。 虽然马纳伽这么问,但是玛提亚的回应却是问他完全不相关的问题。 “今天接下来的时间,没有要做什么事了吧?” “你说的‘事情’是指什么?” “像是必须出门办的事情。” 坐进宽敞的副驾驶座之后,玛提亚接着束紧安全带。 “喔~~嗯,应该是没有。” 到明天中午之前都没有班,而他印象中也没有要做什么事情的特别安排。正确来说,应该是也没有能够排入的行程。 “既然这样……” 少女边说边从短斗篷内侧拿出某样东西,而坐在驾驶座的马纳伽接了过去。 “这是什么?” “门票。” “不是啦,那我也知道。” 印在上面的似乎是好几台单人乐团的图片。在昏暗灯光的照耀下,充满庄严的气氛。再仔细一看,印在上面的艘是相当老旧的机型。 “‘单人乐团历史展’……拖尔巴斯都立?神曲博物馆。” “嗯。” “你想去看吗?” “嗯。” 玛提亚点头之后“滋”地抽了下鼻子。 “我看今天先回家休息一下怎么样?反正明天中午以前有得是时间。” “可是只到今天耶。” “啊?” 听她这么说,马纳伽立刻确认门票。果然没错,注明在下方的“展览期间”是到今天为止。 马纳伽也发现到门票皱巴巴的,感觉那原本是湿的,只是后来干掉…… 原来如此,不晓得她什么时候拿到这门票,不过她一直把门票放在短斗篷内侧随身携带,他们忙着查案件的那段期间,她一直带在身上。 然后昨晚……几小时前,案子终于告一段落。 在最后的最后一刻,展览期限最后一天的清晨。 他的眼神从门票转移到副驾驶座,只有十七岁的玛提亚露出恳求的目光。 “你应该早点说。” “可是……” “今天截止是吧?” “嗯。” 马纳伽一笑,就露出跟大拇指差不多大小的牙齿。 “这样算很好运呢。” 少女一下子就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嗯。” 他转动车钥匙,引擎跟着发出“轰隆”的响声,有如装甲车的大型4wd黑色车体震动着。 “现在过去的话,到那里可能还有点早呢。” “不过到时候可以边吃早餐边等它开门。” “那附近有雷欧劳哟。” “要吃汉堡啊?” “这是最基本的吧?” “最基本是吗?” 两个人都露出笑容,而且已经好久没像这样一直笑个不停。 “好~~我们走吧!” “出发!” 雾黑色车漆的匡塔?克鲁格4wd,震着车体滑出鲁谢赛理斯市警本部。 位于将都拖尔巴斯中央的凯瑟拉帖(注:即‘神曲奏界红’系列中的克什莱特自然公园。)自然公园,是人称神曲之都托尔巴斯的文化象 征。其总面积有三四o平方公尺,是足以匹敌一座城市的巨型自然公园。 超乎异常的广大占地内,别说是建设高架道路,连地下开发都受到严格限制,因此隧道不得不以圆环状发展。 长久以来这种限制一直是个谜,直到最近从地下发现疑似古代遗迹的建筑物,都内外才出现要求公开真相的声音。 事实上,光是搬运从遗迹发掘出来的物品就造成相当大的骚动,而且那还是都民改变对精灵犯罪之想法的大事件。 不过,虽然原则上是可以那么说,但那并不会改变凯瑟拉贴公园是托尔巴斯都民的休憩场所这个事实。 园内有散步道路、自行车专用道、网球和足球以及橄榄球场地,甚至还有露营设施及动物园、美术馆、露天音乐厅等等。另外,还配置了 人工水池及小河、山丘等富有变化的地形,让到此造访的人们无论是徒步或骑自行车都不会觉得无趣。 凯瑟拉帖自然公园称得上是集中各种文化设施的保护区,而托尔巴斯都立,神曲博物馆就是其中一项设施。 黑色四轮驱动车从鲁谢赛理斯市掠过伊格洛克市南端进入尼肯市,然后往东朝东西长的椭圆形自然公园北侧笔直前进。 原以为路上会塞车,幸亏托尔巴斯中央市区的尖峰时间刚好过了,因此进入尼肯市的时候,距离上午十点的开馆时间还早一个多小时。途 中,他们利用雷欧劳的购餐车道购买早餐,准备在开馆前的专用停车场里等待。 但是—— “啊?” 等待两人的是熟悉……但异常的景象。 神曲博物馆就建在凯瑟拉帖公园北侧,盘踞着相当大的占地范围,而且还设有从公园外围车道引进来的道路。往前走就是停车场,而耸立 在其后方的就是托尔巴斯都立?神曲博物馆。 现在,那里的停车场正停了好几辆格格不入的车子。 “这是……啥东东啊?” 博物馆前的专用停车场是免付费的。 一个停车场的可容量,大约是1000辆至1500辆车。而且每个都是露天停车场,柏油路面上只有白色框线画好的停车格。 凯瑟拉帖自然公园中有好几处相同的停车场,是沿着公园外围设在园区里。但若要正确说出有几处……不,到底有几十处停车场,还真的 不是很清楚,因为这座公园实在过于宽阔。 马纳伽驾着四轮驱动车驶进的就是上述的停车场之一,里面有十辆车已经各自占好停车位。那些车辆集中在某一处并停放整齐,证明它们 是一个“团体”。其中有救护车及大型车,还有八辆警车。 每辆车的外观都漆着两种颜色,亦即上半部是白的、下半部是黑的,而车体侧面的黑色车漆上有“尼肯市警”的字样。 换言之,在场的每一辆车都是隶属于尼肯市警署的车辆。 “这是怎么回事啊?” 马纳伽慢慢接近紧急车辆集团。 “马纳伽,你看那个!” 察觉到更奇怪异状的是玛提亚,她直指着停车场里面。 两人看见巨大的黑色箱子——是博物馆。 贴在外墙的是黑色大型瓷砖,窗户并不多。随意散布的窗户都是牢牢固定着,高度细长到就算能打开也必须是身材非常纤瘦的人物才有办 法进出。 博物馆虽然只有三层楼高,但因为各楼层的天花板都很高的关系,其高度几乎有五层楼的公寓那么高,不过其宽度就大于一般公寓了。 从他们两所在的位置只能看到停车场、博物馆以及自然公园的树林而已。大部分的树木看起来都刚冒出新芽,但因为树林太密集的关系, 使人无法看见周遭景象。 但是从看得见的范围就充分了解了。在建筑物的正面、大型屋檐下的玻璃入口,有好几条黄色的警戒线。 “发生……案件了呢。” “对,好像是。” 马纳伽把匡塔?克鲁格的巨体滑进停车场,停在并排的警车前,然后把引擎熄火。 “怎么办?” 他转头对副驾驶座上的玛提亚说道。 在外带纸袋上的雷欧劳汉堡商标在晃动,而把那个纸袋捧在膝上的少女开始变得面无表情,她只是隔着挡风玻璃遥望博物馆的建筑物。 “会是什么事呢……” 她喃喃说道。 “是啊,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希望不是什么大事呢。” “是啊,希望能在开馆时间以前搞定。” 嘴巴虽然这么说,不过马纳伽心想“应该是不可能了”。 或许,连玛提亚也这么认为。 因为大型箱型车是隶属树鉴定小组的,更何况还有救护车在场,就连警车的数量也是问题所在。会出动这么多辆警车,表示正在进行大规 模的初期搜查。 也就是说,并不是发生办公室被闯空门这种等级的事件。 仔细一看,大型屋檐下的入口有好几名警官勤快地忙进忙出。而拉起的好几条黄色线,是禁止进入的塑胶警戒线。 一阵沙沙的纸袋声响起,玛提亚将一个用纸包着的汉堡递给马纳伽说: “要吃吗?” “好,谢谢。” 总之,两人继续在原地等待开馆时间。 虽然,他们也可以拦下一名警官询问状况。就算无法问出详细内容,一旦表明身份之后,最起码对方应该会说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后 ,就打道回府。 不过很遗憾的是,当他打开整面印有商标的纸包时,玛提亚这次是递了插着吸管的纸杯给他,里面是可乐。 “谢谢。” 玛提亚也一手拿着纸杯,开始吃摆在膝上的薯条,一根一根慢慢噘。 “嗯?” 一名站在建筑物正前方的警官往他们的方向指,跟他说话的对象好像是身穿套装的年轻女性。双方交谈两三句之后,女性就往他们的方向 走来。 她走在两旁都是冬季枯萎的树木、地面铺了碎石子的通道上。这条路连接着停车场跟博物馆,仔细一看,好像也是跟散步道路连接的岔路。 女性大步往他们这边笔直走来。 “我们……是不是妨碍到他们了?” 但大口咬着汉堡的马纳伽回答说:“反正在啃完早餐的这段时间,我们就睁大眼睛看情形怎么吧。” 女性终于走进停车场。大步走路的她还发出沙杀的快速脚步声,不禁令人怀疑她的窄裙会不会因此裂开。 她留着 一头利落的短发,细眉跟薄唇显示她有着强烈的自我意识,炯炯有神的绿色眼睛像在瞪人似的。 马纳伽打开车窗,把拿着汉堡的手靠在窗上。 “嗨,你好。” 他本来还想接着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但是女性却先开口说话。 “你是精灵科的吧?” 看样子她并不是在瞪他们。 “啊?是的,没错。” 走到车窗旁的女性接着很快地往车内看。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你是鲁谢赛理斯市警的马纳伽警部补吗?” “是的。” “然后你是马奇雅警部吧?” “是我没错,呃……请问你是?” 被马纳伽这么一问,女性随即挺直背脊,胸前的领带也整个拉紧。 “不好意思,我是尼肯市警察署凶杀科的佐村?亚蕾克西雅巡查部长。” 好慎重的敬礼。 “啊……这样啊……” 马纳伽跟玛提亚一面嚼着汉堡一面互看对方。 若单纯就神曲方面的收藏品来看,托尔巴斯都立?神曲博物馆可说是梅尼斯帝国最大规模的设施。 它占地总面积有52000平方公尺,展览品达12000件,地下收藏库还收纳了超过二十五万件的收藏品。那些全都是基于某些意义而跟神曲有 关的物品。 帝国中,并没有其他收藏这么多数量的展览品及收藏品的设施。 不过,这是结果论。因为当第四帝国博物馆倒塌的时候,那些从瓦砾堆救出来的展览品中,跟神曲特别有关的收藏品全是被移送到这座神 曲博物馆的。 譬如说,这个入口大厅。 “上午五点四十二分,森田警卫步出警卫室进行临检。” 在进入大厅没多久,佐村?亚蕾克西雅巡查部长的声音嘹亮地回响。 “五点四十九分,森田氏到达第二展览室……” 双方互相敬礼之后并下车的马纳伽与玛提亚,被亚蕾克西雅带到这里。 她一面走在两人前方,一面滔滔不绝地说明案子的状况。 今天天还没亮的时候……其实也不过几个小时前,这家博物馆其中一台监视器的视讯突然中断,一名警卫为了确认异状,去检查这台视讯 中断的监视器。 “同时间的五十分,森田警卫一进入监视器的死角之后就失去联络。” 穿过大厅的时候,亚蕾克西雅的脚步变得更快了。 格局通风的大厅,其天花板的高度估计约有五公尺。耸立在正中央的是全长约四公尺的雕像,那是四面八臂的奏世神神像,看来是亚雷札 神殿的复制品。 “留在警卫室的桑名?利格法尔警卫有尝试用无线电与他联络,并且过了五分钟之后,他自己也前往现场勘察,时间大约是凌晨六点整。” 神像的底座嵌了一块金属制的牌子,上面刻有这些词句: “演奏吧,其为我等之盟约也。 其为盟约,其为悦乐,其为威力。 因此汝用魂之形演奏吧!” “就在那里……” 走在前头的亚蕾克西雅越过肩膀往后看了一下。 “大约在凌晨六点三分的时候,桑名警卫发现森田警卫的遗体。” “遗体?” 马纳伽的声调有点拉高,不过还是以重低音的频率在大厅回响。 里面有几名警官满脸讶异地回头看,连亚蕾克西雅也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马纳伽他们。 “没错,是遗体,你没听说吗?” “不,你所谓的‘听说’是听谁说?” 亚蕾克西雅讶异地把眼睛瞪得大大的,表情反而变得很可爱。 “两位是收到我们请求协助的申请才来的吧?” “哎呀~~” 马纳伽“啪”地往额头一拍,玛提亚也在同时“啊”地小声惊叫道。 “我终于搞清楚了!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终于懂了,我记得尼肯市警并没有设置精灵科嘛~~” “是的,那有什么问题吗?” 马纳伽的脖子像是陷进肩膀似地缩着。 “对不起,这中间发生了误会。不,这并不是你的错,要怪我们没有搞清楚状况就厚着脸皮跟你来了。”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不是啦,我们的确是精灵科的没错,但不是因为尼肯市警的请求而来的。其实我们今天休假,只是想来这里看特别展览而已。” “……啊!” 好不容易连亚蕾克西雅也搞清楚状况的样子。 “那么、那个、这么说……” 她慌得嘴巴一张一合,说出口的几乎有一半算不上是“话”。 “没错,我们只是来参观展览的客人。你们提出的请求大概已经转其他警署的精灵科,我们只是比他们先抵达案发现场而已,而我们执行 精灵科的勤务也单纯只是偶然。” 亚蕾克西雅原本绷得紧紧的肩膀,明显因为沮丧而垂下来。她像变了个人似的,整张脸开始渐渐泛红。 “真、真是抱歉!” 女刑警的身体诚九十度弯曲,仿佛腰骨快折断似的。 “我误以为你是前来支援……不、不好意思!” 她一开始就认定他们是来支援的。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怪罪亚蕾克西雅。只要跟精灵科扯上关系,那就是托尔巴斯所有警署都有的问题点。 将托尔巴斯全部都市的警察体系里,设有精灵科的警署好不容易才过半数。因此,某警署的精灵科被派往支援其他市警察的情况并不足为 奇。 这种时候,通常是向邻近的市警察提出支援申请。譬如说鲁谢赛理斯市警,就权宜的方式来说,以伊格洛克市为首的三座都市都是其“管 区”。 不过,如果邻近的市警部有什么事情而无法派遣精灵科搜查官,就会出现从远处的市警部调派的状况。然后那样的分配,早在提出支援请 求的阶段就在各市警本部进行了。讲难听一点,就是敷衍了事。 换句话说,亚蕾克西雅还不知道来的会是哪个市警本部派来的支援。 “啊啊,不、别这么说,请你把头抬起来好吗?” 马纳伽一边不知所措地抓头,一边拼命露出和善的笑容。 “其实我们也早应该察觉到才对,真是抱歉。” “不,这是我的过失!” “哎呀~~伤脑筋啊~~” “请问……” 这时候轻声插嘴的是玛提亚。 “这么说,案件有可能是精灵犯的咯?” “是的。”$ 佐村?亚蕾克西雅好不容易才把头抬起来。 “虽然还在拍照及采集指纹的阶段,但我们并没有找到犯人入侵的路线,因此才考量可能是精灵犯案并在一开始就请求精灵科支援。” “但对方还没抵达呢。” “是的。” 玛提亚嘴巴念着说“那么……”她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十七岁的少女,而是精灵科搜查官。 “可以让我参观一下案发现场吗?” “咦?” “我明白这么做将会涉及越权行为,但这中间如果发生什么不妥,那责任由我来扛。因为精灵犯罪的时候,其证据会随着时间逐渐淡薄。” 玛提亚说得没错。 反过来说,这表示只要适合的条 件都齐全,现场就有可能残留精灵雷跟精灵本身的痕迹,那是只有精灵能够感应、能够察觉到的事物。 当然,那种状况极少发生。但这也是视情况而定,并非完全无法追踪嫌犯。 “就实际情形来看,白费力气的可能性还比较高呢,但我认为几率会比呆呆等待支援到达要来得高。” 佐村?亚蕾克西雅是名年轻的女性,年纪顶多二十五岁以上,应该没有超过三十岁。但是下一秒钟,就稍微看出她的年龄跟职衔的差异。 “那就麻烦两位了。” 她做出决定的时间只有两秒钟而已。 赞扬这场神曲相关展览是梅尼斯最大规模的,真的一点都不虚伪夸张,馆内的展览确实相当壮观。 往展览室踏进一步之后—— “喔~~”古代精灵不由得发出赞叹,“这真了不起耶!” 展览楼层是一楼跟二楼,共分成五间展览室。表面上虽然说是展览“室”,但最小的空间也比鲁谢市警的大型会议室还要大,而最大的第 五展览室根本就跟宽敞的大厅一样大,而且还是格局通风且分成两个楼层的构造。 每间展览室的展览内容依其主题各有不同,只要顺着安排的路线依序行进,就能大致了解神曲的历史。 第一展览室介绍的是从奏世神话到精灵岛时期的历史,也就是所谓神话时期。 “嗯~~” 仰望的头上垂吊着直径三公尺的精灵岛模型。主办单位还贴心地在天花板装置大面镜子,这样就可以看到模型的上面……也就是看到精灵 岛的“地表”部分。 当然,这是靠想像重现当时的情景。上面看得到疑似中央精灵师学院的建筑物,但是它的形状就跟马纳伽记忆中的模样有相当大的差异。 道路两旁是玻璃柜窗,里面展示着重现奏世神话时代的情景模型,甚至还有摆放始祖精灵的人偶。 马纳伽不禁苦笑起来,因为和蕾蒂亚克鲁想不到还有几分神似呢,至于旁边的佐拉斯帖莉亚未免太金光闪闪了。 “在这边。” 在亚蕾克西雅的前导下,他们继续往第二展览室移动。 第二展览室的主题似乎是以但丁?伊布凡布拉的遗物为中心的神曲黎明期,甚至还展示当时的神曲乐谱。 其中不少是烧焦到几乎无法辩识,或是被撕毁到像拼图般的碎片。透过展示柜的玻璃,才好不容易辩识出“生命的奏……”或“……的舞 蹈”等等部分曲名。 穿过第二展览室之后来到一处大型楼梯,是画着和缓的弯度带领入馆者到二楼的构造。墙上除了有箭头之外,还有写着“参观路线”的指 示牌。 上楼梯之后就会立刻看到通道旁设有长板凳及自动贩卖机的休息空间,而它的对面就是接下来的第三展览室入口。 “这里就是案发现场。”亚蕾克西雅如此说道。 “啊嗯?”马纳伽不由得回头看玛提亚。 第三展览室的入口正上方的墙上,挂着长条形的牌子。上面用粗体字形写了以下的文字: “特别展览/单人乐团的历史展” “喂,这是……” 但是—— “嗯!” 玛提亚跟着走在前方的亚蕾克西雅后面,她只有轻轻点头回应而已。 第三展览室的构造与其说是展览室,倒不如说比较接近通道。它前后的深度比左右的宽度还要长,在非特别展览期间的时候,可能只是单 纯的通道,或是干脆封锁起来让入馆者直接前往第四展览室。 不过,现在它不单是普通的通道也没有被封锁,而且场面相当壮观。 “喔喔……” 在略微昏暗的灯光照射下,凸显出并列在两侧的玻璃柜。每个玻璃柜都从内侧透出微微光芒,摆在里面的全都是单人乐团,有呈收纳状态 的,也有呈展开状态的。 接近入口处有个格外庞大的玻璃柜,里面摆放着旧式安置型的单人乐团。重量大约几十公斤,必须推动脚轮才能够移动。 摆放在它对面的收纳盒也很大型,还有几根细长的金属管突出来。这是蒸汽式的,除了演奏者以外,还需要控制蒸汽阀的操作员跟添加燃 料之人员的变种款式。 还有,拥有厚实金属外壳与粗糙模型的军用单人乐团。它到处凹陷,外漆也剥落到露出原有金属的模样,让马纳伽的眉头皱了起来。 聚集在第三展览室的展览品,简直是单人乐团的历史。 单人乐团这个最能直接表现出精灵与人类之间关系的“道具”,按照时间顺序——也就是仿佛描绘精灵与人类一路走来的历史,从前面依 序往后面摆放。 恍然大悟的马纳伽心想“原来如此”,这就是玛提亚想看的东西啊。 但是这时候的玛提亚并没有像马纳伽那样发出赞叹,不仅如此,跟在亚蕾克西雅后面的她对那些展览品连看都没看一眼。 视线倒是有飘过去,但是她的头几乎没有动,而直视前方且清澈的黑色眼睛,则提高警觉地观察四周。 紧跟在后面的马纳伽明白了一件事。 就算要打赌也无所谓,玛提亚的眼睛根本没有看展览品。 她在寻找,寻找欠缺的拼图碎片。 此时,亚蕾克西雅的前方冒出一双脚。 倒在展示柜后面地板上的人物,双脚伸出来到通道。 ——是被害人。 “对不起,可以空点位置出来吗?” 在亚蕾克西雅的指示下,蹲在遗体旁边的鉴定官立刻往后退。然后她往后退三步,让出空间之后就回头看马纳伽他们说:“请。” 首先往前走的是玛提亚,紧接着是马纳伽,两人站在遗体的脚边。 那是一具格外完整的遗体。 藏青色的警卫制服没有一丝紊乱,连倒地的姿势也只是手臂跟脚稍微张开而已,可以说他几乎是以站立的姿势直接往后倒下。 他左手拿着战术灯,右手紧握金属制的警棍。 显示他已经没有生命迹象的条件有两个,一个是他睁开但不动的眼睛,以及额头上的洞。 地板上的血迹是他倒下后伤口不断冒血所形成,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现任何飞溅的血迹,应该可以判断是子弹卡在额头里的枪伤。 玛提亚在不弄乱命案现场的情况下没有离开原本站的位置,她只是把身子往前探地注视遗体。至于马纳伽则是把视线搬到一边,他还是不 敢看血。 当他的头往正后方转时,他看到了那个。 “啊?那个是……” 展示用的玻璃柜有一个破掉了。 它就在入馆者参观展览品的绕行道中间,刚好就在遗体对面。 破坏的手法相当粗暴。侧面四块跟顶部一块的玻璃之中,只有一块侧面的玻璃毫发无伤。正前方面对通道的玻璃完全不见了,其余的两侧 玻璃只剩下一半,而顶部那块玻璃也破了一半。 大大小小无数的碎片散落在地板及展示柜里头。碎片的形状之所以带有又厚又圆的特征,是因为那是强化玻璃的关系。 还有,玻璃柜里面的东西不见了,只剩下应该是支撑展览品的透明支架。 “里面的东西呢?” 回答马纳伽的亚蕾克西雅,声音听起来又低又沉重。 “不见了。根据桑名警卫的说法,似乎是被窃。” “被偷了吗?” “好像是。” 然后,撞见那个 情景的被害人惨遭杀害…… “嫌犯那么想要那个展览品还不惜杀人啊,摆在这里面的是什么?” 这次回答他第二个问题的并不是亚蕾克西雅巡查部长,而是玛提亚。 “是精历九o三年所制造,作者不详,收藏者是奇里特?艾基莱斯特,是水晶震动型单人乐团……冰之女王。” “啊,是的,一点都没错。” 那正是被窃的单人乐团的名称。 “马纳伽?” 这是询问,不过马纳伽把头转到一旁。 现场感受不到什么。唯一感受到的,是时间不断在流逝。 推定犯案的时间大约距今三个小时之前。 若使用精灵雷破坏展示柜,应该是用不着多少时间以及会留下痕迹的“力量”。 不过,就可能性来说还有个更强而有力的解释,也就是那从头到尾跟精灵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管怎么样,都要看往后搜查的情况而定。 玛提亚再次转向佐村?亚蕾克西雅说: “就现阶段来说,我们无法判定那是跟精灵有关的痕迹,毕竟也有散失的可能性。因此建议你从精灵犯罪及一般犯罪这两个方面着手于调 查,然后……” 她又看了遗体一眼。 “我认为有必要调查被害人的职业适合度,尤其是包含视力在内的身体知觉能力,请你确认一下。” “知道了。” 直视着亚蕾克西雅的她,脸颊有些泛红。 “等真正支援的精灵科来了之后,请代我们向他们致歉。如果有什么问题,请跟鲁谢……” 然后,她的话突然中断。 “请跟鲁谢市警的精灵科联……” 又中断了。 接着,“哈啾!”她打了个喷嚏。 “抱歉,等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周遭的气氛忽然改变。 因为有迹象产生——是精灵的。 思考的能量体、没有实体的精神生命体,那就是精灵的真面目。本来人类的肉眼看不见他们的模样,甚至无法触摸。 但是很久很久以前,选择要跟人类扯上关系的精灵,压缩其能量并创造能够变成物理存在的方法,那就是物质化。 不过精灵终究还是能量体,而且精灵能轻易感应到其能量。以人类的情况来举例说明,就跟闭上眼睛也能够与其他人互相触碰的道理一样。 只要精灵确实存在过,就算没有物质化也感应得到。 “谁?” 马纳伽像要保护玛提亚及亚蕾克西雅似的,挺身挡在她们前面。 他对着碎裂的展示柜说:“请你物质化,我知道你在这里。” 正确来说,对方才刚来,没有实体化的精灵正进入这间展览室。 亚蕾克西雅准备从外套里拔出手枪,玛提亚准备从短斗篷里拿出民谣口琴,但是马纳伽却用手制止她们。 他大声喊话的方向是空无一物的半空中,最起码以人类的肉眼看起来是那样。 “你应该知道吧,我是精灵,我感觉到你毫无敌意哟。既然人都到这里了,何不现身让其他人也看见你呢?” 忽然间,碎裂的玻璃柜整个扭曲。 不,应该说它前面的空间产生扭曲的现象。而扭曲的空间慢慢形成人形轮廓,情景仿佛隔着厚厚的玻璃观赏景色似的。 时间只有几秒而已,接着,那里有一柱精灵忽然物质化。 就外表来看,他是个眉清目秀的青年,是弗马奴比克。 虽然他身体细瘦但肌肉发达,上扬的眼睛有点细。头发是淡红色的,朴素的红棕色服装凸显出他身材的曲线。 “是科库涅族啊?” “是的。” 虽然外表是男性模样,但他回答的声音语调显得很高。 “我是马纳伽里涯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隶属鲁谢市警的精灵科,你呢?” “我是弗尔克西斯?榭那?达库尔诺瓦。” 他背部的翅膀有四只,是虚幻、有如雪花结晶的白色翅膀。 “然后呢?弗尔克西斯,你在这里做什么?” 马纳伽问道,不过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是……” 正如他所想。 “——是我干的。” 瓦解 第二章瓦解 当大门利用遥控操作一打开,大型的黑色摩托车便慢慢驶入。 那是naked的二轮摩托车。 摩托车龙头呈弧线往上弯曲,厚实的大型座椅还附有椅背。挂在横向突出的大型油箱左右两侧,是皮制的黑色马鞍包。 满满塞在车体骨架内侧的,则是打磨到发出银色亮光的引擎。粗大的消音器焦黑成青黑色,随着不断的震动持续排出废气。 摩托车发出地鸣般的发动声,而骑乘者之所以没有戴安全帽,是因为他并不是人类,而是个精灵。 他有一头如鬃毛般的金色长发,加上身上的金黄色西装,使他的模样有如跨上一匹黑马的金野兽。 当他一把摩托车停放在豪宅正前方,玄关巨大的门便立刻敞开。 接着出现一位身穿燕尾服、年约五十多岁的男性,他是这里的男佣人。 当精灵报上自己的名字,对方马上就说“恭候您大驾许久”,并且带他进屋里。 穿过足以播放历史电影的超大型玄关大厅后,接着踏上楼梯间宽敞到足以举行家庭聚会的阶梯。精灵被带到的宽敞房间里,摆了一张附有 顶蓬的床铺。 “……是侦探先生吗?” 传来的声音是发自一名女性。 “请到这边来……” 是又细又微弱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像老婆婆般的沙哑。 不过—— “抱歉,打扰了。” 走近她枕边的金发精灵,眼睛所看到的是一名躺在床上的年轻女性。 她的年龄顶多是三十岁上下,但她瘦弱衰退的容貌,看起来跟木乃伊没什么两样。 “雷欧加拉?杰斯?鲍沃坦。” 精灵把手放在胸前并弯腰鞠了个躬。 “请喊我雷欧吧,小姐。” 她把瘦成皮包骨还插着点滴管子的手伸向雷欧。 雷欧搀住她的手,但没有与她握手,而是亲吻她冒着青筋的手背。 只见身卧病榻的神曲乐士,嘴角露出难为情的笑容。 2 说到精灵科,其“辖区”的概念非常模糊不清。 若要追溯其因,就得从精历一oo一年开始说起。 这一年为了因应逐日增加的精灵犯罪问题,帝都警察厅对梅尼斯各都下令,必须在各市警署设置精灵科。 事情到此为止都还很ok,问题是精灵科的任用基准实在过高。 当然,那可以说是基于必要情况而做的适度要求。但是就另一方面来说,要凑足人员就会变得非常困难。 结果,连将都托尔巴斯设有精灵科的警署,都好不容易才过半数。 因此各署的精灵科搜查官不得不前往支援辖区以外的其他市警察。尼肯市警为了神曲博物馆这个事件而向其他警署提出支援的申请,就是 出于这个原因。 “这下子麻烦了呢。” 那是马纳伽警部补的感想。 “没办法啊,这就是结果论嘛!” 玛提亚警部的意见是这样。 走在鲁谢赛理市警察本部走廊的两名精灵搜查官,散发着些微阴沉的气息。 嫌疑犯前来自首了,但万万没想到托尔巴斯市警的两名精灵科搜查官也在那时候正好赶到案发现场,帮弗尔克西斯戴上手铐的也是那两个 人。 但是,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问题。 托尔巴斯市警的精灵用设施已经人满为患,无论是拘留所或侦讯室都是。 更不凑巧的是,当马纳伽为了慎重起见跟鲁谢市警联络的时候,那里竟然回答有空着的精灵拘留用设施。 对尼肯市警来说,哪个警署前来支援本来就没差,况且精灵科的支援行动也没有特定是哪个警署负责。也就是说只要有闲置的人员或设置 ,哪个警署负责支援都没关系。 结果,嫌疑犯便突然移送到鲁谢赛理市警本部。 这当然是遵循正式手续,不过就结论来说,这表示鲁谢市警的精灵科抢走了托尔巴斯市警精灵科的工作。 “等一下应该去跟他们道个歉呢~~” 嘴巴这么说的马纳伽回想着托尔巴斯那两名市警愤然变色的表情。 “不行啦,那只会更伤害他们的自尊哟!” “就是会,尤其是人类更会这么觉得哦。” 侦讯室就在前方最里面的地方,是一间杀风景的细长型房间。 里面配合房间的座向摆了一张细长型的桌子,而门后的旁边摆着一张椅子,正对门的里面墙壁也靠着一张椅子。 马纳伽跟玛提亚走进去的时候,里面那张椅子已经坐了一名精灵。 他是弗尔克西斯?榭那?达库尔诺瓦,也是主动炭承犯下这起案件的嫌疑犯。 弗尔克西斯的背后站着一名身穿警察制服且双手叉在胸前的半人半兽精灵,是有着老虎长相、拉马欧枝族的利坎特拉。 另一方面,站在门边的制服警官是人类,还背着一日游用背包大小的金属制箱子,那是装备着单人乐团的乐士警官。 只不过这两人之间并没有契约关系,他们没有在精灵科服勤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如今会在这个房间里,纯粹只是协助而已。 “抱歉让你久等了。” 说这句话的是马纳伽,不过坐下来与嫌疑犯面对面的却是玛提亚警部。 马纳伽双手叉在胸前地站在玛提亚后面。以弗尔克西斯的立场来看,两柱高大的精灵正前后把自己夹在中间。 “那么,弗尔克西斯?榭那?达库尔诺瓦先生。” “是的。” 回答玛提亚的弗尔克西斯,眼睛忙得不可开交地飘来飘去,这表示他很不安。 马纳伽心想,这也难怪。因为他眼睛前的桌子、地板、墙壁、天花板等等,这间侦讯室里的所有物品全都在表面刻上精灵文字。 这是人类能够干扰精灵的少数技术之一。其文字的形状与排列,除了能够干扰精灵本身,还能隔绝他们的接触,并且让精灵的“力量”无 效化。 若要破坏这项功能,只有破坏文字的形状或排列。问题是,想要破坏记载文字的物体实在是不可能。 因此就实际情形来说,弗尔克西斯根本无处可逃。 “你在托尔巴斯?都立神曲博物馆跟我们见面时,说‘案子是我干的’。” 玛提亚说的话跟平常她说的话不一样。她清澈透明的声音依旧没变,不过她现在说的话不是用十七岁少女的身份所说,而是以精灵搜查官 的身份发言。 “一点也没错吧?” “没错,我的确是那么说。” 相对的,弗尔克西斯的声音显得畏畏缩缩。 “你说了什么?” “……咦?” “你做了什么事?” “那个嘛……” 这是跟状况矛盾的质问。 他出现在强盗杀人的现场,然后说“是我干的”。 不只是这样,他当场就被警察戴上手铐,然后像这样被带到侦讯室里。在这种情况下,问他“你做了什么事”等于是否定现实的状况。 但是—— “你做了什么事?” 玛提亚又重复了一遍。 “我……” 弗尔克西斯的眼睛动得很快。 “我偷窃单人乐团……然后……” “然后?然后你做了什么事?” “我……我……我……” “你做了什么? ” “我……” 这时候桌面“啪”的发出鞭打爸的声音,并有闪电窜来窜去。 但是玛提亚仍毫不留情地追问。 “你到底做了什么?弗尔克西斯!” “总之是我干的!” 闪电弹了出来,不过,也只有那一刻。 只有出现一瞬间的声音跟一瞬间的闪光,紧接着是一片寂静。 受到精灵文字保护的桌子毫发无伤,而弗尔克西斯大叫的那一瞬间,马纳伽早已经用他的大手挡在玛提亚前面。 另一方面,拉马欧枝族的警官也压住嫌疑犯的肩膀,因此没有进一步情况发生。 “我知道了。” 玛提亚的声音变得沉静又流利。 “今天就先问到这里。” 结束了,侦讯就只有这样而已。 接着,弗尔克西斯被拉马欧枝族的警官抓着手臂带往拘留所。乐士警官则紧跟在后,只留下两名精灵搜查官在侦讯室里。 马纳伽叹了一口气,玛提亚则转头仰望背后的壮汉。 “他并没有犯案。” “对,你说得没错。” 自首的嫌疑犯是清白的。 忽然间,门打开了。佐村?亚蕾克西雅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因为她有些紧张。 “抱歉,让你久等。” 昏暗的房间里响着发自肚子底下的沉重声音,那是马纳伽警部补。 “我都看到了。” 从椅子上站起来并挺直背脊的亚蕾克西雅好不容易才回答他的话。 这里是鲁谢赛理斯市警本部侦讯市的隔壁房间,是只有柜台跟监视荧幕的狭窄房间,也是能够指认嫌疑犯的密室。 这类房间平常中间是隔着镜面玻璃,并且与侦讯室相连接。但是精灵专用的侦讯室,考虑到平民百姓指认嫌疑犯时的人身安全,因此并没 有使用镜面玻璃,而是用监视画面。 摆在亚蕾克西雅面前柜台上的,就是那个监视画面。 “怎么样?” 回答“嗯”的亚蕾克西雅把视线移回监视画面,荧幕上还映着空无一人的侦讯室。 “我头一次看到精灵的侦讯情况,会在那个时间点终止侦讯,是基于安全的考量吗?” 她询问的对象是站在马纳伽旁边的少女,这名娇小的少女可是比亚蕾克西雅高两个位阶。 “那也是原因之一。” 少女的声音听起来有种透明的感觉,但语气很坚定,仿佛要扮演好警官这个角色。 “不过更重要的是,我判断现阶段没必要继续侦讯下去。” “很抱歉,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总而言之,是这样的……” 回答的是马纳伽。 “那家伙没有犯案。” 关于这点,亚蕾克西雅从那名嫌疑犯身上所感受到的印象也是如此。 弗尔克西斯在说谎,而且非常明显。 “就现阶段来说,只要知道有他这号人物就已经足够了。反正再追问下去他也不会松口,唯有找到充分的证据才有办法让他开口说出真相。” “你的意思是,这并不是精灵犯罪?” “我没那么说,不过,偷走单人乐团跟杀害警卫的都不是弗尔克西斯,而是另有他人。” “或许吧。” “那么,他没有任何记录也是……” 她指的是契约记录。询问过神曲公社之后,发现并没有叫弗尔克西斯?榭那?达库尔诺瓦这个名字的精灵其任何相关记录。 这表示他非但没有市民权,也没有跟神曲乐士缔结精灵契约,最起码并没有跟公社认可的正规神曲乐士契约。 也就是说,不管事实如何,弗尔克西斯在法律上算是自由精灵。 “他该不会是刻意不申请吧?” 当然,这也是违反精灵法的行为。 “不管怎么样,要拟出结论似乎还太早呢。” 干练的壮汉露出笑容,看起来像在规劝小孩子停止恶作剧的老人。 “他或许跟整个案件毫无关系哟。” “毫无关系?” “是的,如果是他自己干的,应该能从中得到什么利益。不过,或许他有偏激的内罚型性格,想把他人犯的罪行往自己身上揽,也可能有 什么非常想进去精灵监狱蹲苦牢的理由吧~~” 马纳伽警部补列出的都只是他个人认为的可能性。 但是就现阶段来说,至少没有任何否定上述那些可能性的根据。而且光是这些可能性,就能够再联想出许多其他的可能性呢。 “对吧?就是这样,那家伙坚持是自己犯的案,但实际上他连现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目前唯一可以确定的就只有这件事。” 忽然间,亚蕾克西雅察觉到一件事。 “这么说,他跟我们……” “没错,实际上他的立场跟我们没什么不同呢~~” “只不过……” 接她这句话说的是玛提亚警部。 “他是为了保护什么而刻意说谎。” “为了保护什么……” “好了!” 马纳伽“啪”地一拍他的巨手。 “那么,后来怎么样呢?” 他指的是搜查情形。 这个案件终究是属于尼肯市警承办的。之所以会把弗尔克西斯移送到鲁谢市警以及在那里进行侦讯,不过是因为尼肯市警没有设置精灵科 而做的紧急措施。 而且本来要做那些事情的,应该是托尔巴斯市警的精灵科。 鲁谢市警的介入,纯粹是被情势所逼。 也就是说,尼肯市警未来仍旧会持续搜查并视情况申请精灵科的支援。只是届时,就看他们要找原本托尔巴斯市警或是鲁谢市警支援,而 决定权基本上是在身为责任搜查官的佐村?亚蕾克西雅手上。 “在说明以前,我想问一个问题。” 亚蕾克西雅挺直脊背问道。 “若在现阶段提出支援申请,会是由谁接手负责呢?” 马纳伽跟玛提亚互相看着对方,不过只有一下子而已。 “应该是我跟我的搭档吧。” “那么!” 就这么决定了。 “尼肯市警凶杀科正式向鲁谢赛理斯市警精灵科提出支援本案的申请。” 壮汉以笑容回应她。接着亚蕾克西雅握了两次手,分别是足以把她的手包住的巨型握手,以及体温有点高的娇小型握手。 然后,马纳伽警部补压低声音又补了一句: “办理手续的文件让你负责应该没关系吧?” 亚蕾克西雅苦笑着回答“当然没关系”。 3 警官的工作跟普通工作不一样。 他们从早上九点值勤到下午五点,但下了班也不可能有自己私人的时间。 天刚亮就被挖起来出任务或是拼命搜查到隔天凌晨,这些都不足为奇,甚至有好几天都没踏进家门的状况。 所以—— “途中要不要先去吃个饭?” 马纳伽会临时想到这样的小提议也不无道理。 现在是晚上七点。 手续的办理的确花了些时间。那是原先向托尔巴斯市警精灵科提出支援的申请,改由鲁谢市警精灵科接受支援的手续。 虽然手续照先前的约定,由佐村?亚蕾克西雅办理,不过身为当事人的马纳伽跟玛提亚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必做,必须签名的文件并非只有一 两份而已。最后,两人再到尼肯市警拿到搜查至今的相关资料。 这样也就耗到了下午七点。 最起码今天的工作已到此告一段落。明天早上必须再跑一趟神曲博物馆,不过在那之前都没有任何工作,顶多只是看资料而已。 因此在回家以前,有很充裕的时间绕到其他地方吃晚餐。 但是—— “要绕到其他地方吗?” 在黑色大型四轮驱动车副驾驶座回答的玛提亚似乎是兴趣缺缺。 “怎么了?你肚子不饿吗?” “嗯……我不知道耶。” 她似乎很困。 忽然间马纳伽才发觉,仔细想想她这几天并没有睡得很饱。 在“丸3”仓库逮捕到希卡纳米?凯迪亚克之后,回到警署的两人就埋首在文件堆里。这中间玛提亚虽然有打盹一下,但是在回家的途中, 他们绕到博物馆之后就被卷入这宗案件。 接下来就是侦讯弗尔克斯以及办理转让支援申请的手续。 这时候他才发现每次一移动,玛提亚就在副驾驶座拼命打瞌睡。 仔细想想,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 “没事,不用理我。你睡吧,到公寓还要一点时间呢。” “嗯……” 少女的回答只有这样。 听着少女沉睡的呼吸声,马纳伽尽可能降低声音也尽可能加快车速。 当车子抵达霍鲁姆德大道一o三四的公寓,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到了哦。” “唔——” 虽然是夜晚,但还是看得出在脑袋迷迷糊糊情况下下车的玛提亚,脸蛋是红通通的,而且声音还带点鼻音。 “不要紧吧?” “不要紧。” 那个回答听起来像是“不料紧”。 两人走进窄小的玄关大厅。 “哎呀,我说你啊。” 忽然间,有人出声讲话。 一张可怕的脸次玄关旁的管理员室窗口看着玛提亚。 “你们看起来很辛苦耶,要不要紧啊?” 那是一名戴着圆框眼睛且脸型圆润的中年女性,她是公寓的管理员。 “啊~~是卡莉娜,我们回来了。” 卡莉娜瞪着马纳伽的视线,从服务窗口及眼镜镜片这两层玻璃后射过来。 “反正你们又熬夜好几天到处查案吧?大个子,我已经跟你讲过好几次,那孩子是人类哟,而且还只是十七岁的女生。为什么你不能多照 顾她呢,真是的!” “是……” 抓着乱翘的头发,马纳伽无奈地耸着肩回答。 微微笑着地玛提亚回答:“不过,这是工作啊。” 凝视如此回答少女,卡莉娜不禁眯起眼睛,左右两边的眉毛几乎快挤在一起。 “你啊,稍微过来一下。” “什么?” 少女隔着窗口玻璃靠过去,盯着她看的卡莉娜也把脸凑近。 “你讲话有鼻音耶,脸也红通通的哟,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什么!” 不由得冲上前的马纳伽从后方把手贴在玛提亚的额头上。 “哇!” 少女吓得大叫,因为她上半部的脸完全包覆在马纳伽的手掌里。 “啊……” 真的很烫。 这并非单纯的疲累及睡眠不足所引起,而是昨晚那场雨所造成。 忽然间卡莉娜抬高像在瞪人的视线,那是几乎可以击碎窗口玻璃的眼神。 “还不快点带她上去休息,你这个傻大个儿!” “啊,好的!” 只见话还没说完的马纳伽已经把少女娇小的身体抱起来,就让她坐在弯在胸前的手臂上。正当他准备直接上楼时,后面又有声音把他叫住。 “有冰枕吗?” “啊,没有。” “感冒药呢?” “呃,那个……没有。” “啊啊,真是的!等一下我拿去给你。别慢吞吞的,快点让她上床休息!” “是!” 当他踩着一次三阶楼梯的步伐往上冲时,建筑物咯吱咯吱地摇晃着。 “要冲回房间也给我安静点!” ——又挨骂了…… 两人的房间就在上楼后的三楼右侧,这栋公寓没有电梯。 打开门一进房间就是兼当厨房的客厅。走廊尽头有三扇门,其中一扇是寝室。 “喝、喝、喝!” 一到寝室,马纳伽重新把玛提亚抱好,从平常让她坐在手臂上的姿势,改成用两手托住的公主抱,然后直接把她放在床上。 “哇!” “你现在马上换衣服,我去拿衣服给你。” “那个,马纳伽。” “啊?” “呃……不用这么小心呵护我啦,我只是有点发烧而已。” “不,可是……” “马纳伽,你就听我的嘛。” 玛提亚抬头直视马纳伽的眼睛,有如清澈的夜色那么黑。 “你先坐下来。” 少女从床上起身,因为她还没脱下短斗篷,鞋子也还穿在脚上。 壮汉缩回原本想往前伸的手,坐在隔壁床上。他的大衣也还没脱下。 “不,对不起。” 这是一间狭窄的寝室。里面只摆了马纳伽用的大床,跟配合玛提亚娇小身材的儿童用床铺。其他还有隔在两张床中间的小柜子跟摆在房间 角落的旧衣柜。 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物品,只有一个刚满十七岁的少女跟一柱古代精灵。 “我只是有点不知所措而已。” “马纳伽……” 脸颊泛红的玛提亚看着他说:“你那么担心我?” “不是啦,那个……有一点啦。” 骗人!什么“有一点”,明明就非常担心。 “那个……” 马纳伽拱着背,双手十指交叉地摆在膝上,他厚实的手叠在玛提亚娇小的手上。 ——温度好烫。 “你不稍微有点自信的话,我也会感到很困扰哟。” “自信?” “没错,就是自信。马纳伽对我来说是‘唯一’的哟。” 她透明清脆的声音带了点鼻音,但听起来却很清晰。 “不是‘第一’哟,而是‘唯一’。这就跟全世界只有一个我一样,马纳伽也只有一个,任谁都无法取代,这样子懂吗?” “懂……”说完之后他又说:“可是又好像不太懂……” 玛提亚“嘻嘻”笑了起来。 “没错,就是那样,那就是所谓的‘唯一’。” “对不起,这样我反而更不懂了。” 玛提亚抽了一下鼻子。 “马纳伽你实在很笨拙耶。” “没错,我自己也知道。” “若要你关心这个、关心那个,或者注意这个、注意那个,你根本办不到对吧?” “好像是。” 因此自己才会被眼前的刑案吸引,甚至没发现玛提亚正在发烧,而且还在没发现的情况下带着她到处跑。 “不过。” 少女拼命张开娇小的手指头握住精灵的大手。 “能够同时关心这个、关心那个,或者注意这个、注意那个,那就不是我认识的马纳伽了。我‘唯一’的马纳伽才不是那样的。” “你的意思是叫我继续笨拙下去吗?” “不是,如果马纳伽经过努力而变得会去注意各方面的事情,我会很高兴哟,一定会的。” “我完全不懂。” “还是不懂吗?” “对,不懂。” 玛提亚笑咪咪地从床铺站起来,把身子往前探地抱紧马纳伽的脖子。 然后—— “所以啊……” 她碰到马纳伽脸颊的嘴唇果然很烫。 “喂、喂喂喂!” 但是,少女很干脆地对不知所措的马纳伽说“请你出去吧”。 “我要换衣服了,老实说,我觉得有点不舒服呢。” 接下来她脱下来的短斗篷之后,马纳伽便步出寝室。 玄关兼客厅兼厨房的空间里有个吧台,三张并列的吧台椅子之中,只有一张的支柱是金属制的,那是马纳伽专用的固定位置。 壮汉精灵的手撑住在吧台上并大大叹了口气,短斗篷则叠好摆在他的膝上。 浮现在他那张刚刚被亲吻的脸上的是笑容。 虽然充满苦笑或自嘲的意味,但那的的确确是笑容。 被她看穿了,他的焦虑并不只是因为没发现到玛提亚身体不适。 “活得久并不代表理解所有世事啊……”他自言自语地说道。 就在这时候有人敲门,声音不是来自寝室,而是玄关。 “嗯嗯?” 他把短斗篷放在吧台并站起来,顺便脱下自己的大衣丢向电视机前面的沙发。 “哪位?” 当他一把门打开,站在面前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孔。 “卡莉娜叫我拿这个过来。” 那是一名女性。以人类的岁数来计算,大约二十岁上下。她身材修长,就外型来说是找不出缺点的美女——不过那也是以人类的标准来衡 量,因为她是精灵。 “啊,呃……” 可是,她是谁啊? 马纳伽拼命回想她的名字,但就是想不起来。 发量多的头发是清透的水蓝色,那细长的眼睛,若是人类应该会在一瞬间就被她吸引吧?只是她身上的薄毛衣跟牛仔裤,怎么看都跟她的 外型不搭。 “怎么,还不知道我是谁吗?” 充满诱惑的嘴唇扬起笑意。 “我叫丽洁娜?琳?尼瓦霍鲁特,是你们的邻居,麻烦把我的名字记下来哦。” 她边说边推开马纳伽庞大的身体,然后“咻”地进入屋内。她右手拿着很像枕头但里面又没塞东西的物体,是红黑色的橡胶制品。 “你这里有冰块吗?” “咦?啊,有有有,在冰箱里。” 他话还没说完,丽洁娜已经打开吧台柜后面的冰箱并取出制冰盒。摆在吧台的红黑色橡胶制品,似乎就是刚刚卡莉娜所说的冰枕头。 她转动制冰盒让冰块落下后,便把空冰枕拿到水槽并打开开口把冰块倒进去。 始终背对马纳伽的丽洁娜说: “不好意思,我可以张开翅膀吗?因为我这个人不太习惯收着翅膀。” “啊,可以,没关系哟。” “谢谢。” 她的话一说完,水蓝色翅膀便在丽洁娜的背后张开。 那是没有实体的光之翅膀,中央有看起来像徽章的复杂图案,其构造仿佛有枝杆状的水水流进从那耳伸展开来的翅膀。 数量共有四只,她是中级精灵。 “卡莉娜女士曾告诫过我,造访有人类的屋里时,除非得到对方的许可,否则把翅膀收起来是一种礼貌。” 原来如此,她的确会说这种话。 “不过啊,既然你跟人类一起生活就得好好注意对方的身体哟!要是用对待精灵的方式与她相处,她会很容易没命的。” 她在冰枕里装满自来水并用银色金属锁住开口。 “毛巾呢?” “咦?啊,喔~~毛巾是吗?” 他连忙跑进浴室拿毛巾,丽洁娜接过毛巾之后就拿它包住冰枕并塞给马纳伽。 “喏,帮你弄好了。大约每两个小时要换一次冰块哦,所以冰箱里要随时准备好冰块。” “好,我知道了。” 然后,她从牛仔裤口袋里拿出来的是细长型胶盒跟一罐小玻璃瓶。 “还有这些,是体温计跟感冒药,饭后要吃一颗。” “啊,谢谢你。” “这些都是卡莉娜的,用完记得拿去还她哦。” “知道了,谢谢你。”马纳伽点着头说道。 这时候,丽洁娜“嘻”地笑起来。 “还有,我有件事想问你。” 她忽然靠近并压低声调说:“你是怎么遇见那女孩的?” 她一问完,随即有个怒吼“飞”过来。 “我没叫你问那种事情哟!” 是卡莉娜的“声音”。 是利用精灵雷,从二楼下方的管理员室透过空气的震动传到马纳伽的房里。 卡莉娜?韦恩?奇特克泰勒莎——她也是个精灵。 吓得缩起肩膀的丽洁娜发出尴尬的笑声。 “啊哈哈,那么,我走咯。” 接着,她就走出房间。 “伤脑筋。” 拿着冰枕的马纳伽走回寝室,不过玛提亚已经睡着了。 看样子她比想像中还要不舒服。 马纳伽在不吵醒玛提亚的原则下将她的头抱起来再枕在冰枕上面。至于测量体温的话,应该要等她醒来再说。 然后,他坐在自己的床上凝视少女的睡脸。 她的黑发蓬乱地贴在额头上,微微张开的嘴巴吐出来的气也是热的。 娇小的玛提亚。 自己不断寻找、不断寻找、不断寻找,最后终于找到这名少女。 发现她的时候,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开心得几近疯狂。 但是—— 为什么?为什么是她?自己到底在寻找什么? 他闭上双眼,只见给色物体在古代精灵的体内轰隆地卷起旋涡。 冰枕已经换几次了? 当他回到寝室,在窗外照进来的朝阳下,玛提亚在床上正乖乖听话地含着体温计。 她黑色的眼睛之所以看起来像斗鸡眼,是因为她一面含着体温计一面在看上面显示的体温。 已经是隔天早晨。 马纳伽整晚都没睡,并且照丽洁娜吩咐的每两小时就换一次冰块。 天亮以前玛提亚开始在冒汗,因此还帮她脱掉衣服并把汗水擦干。昏沉沉的她虽然没有醒来但嘴巴一直念念有词,这样反而消耗她不少体 力吧。 接着换了两次冰块之后,她的脸颊才变得比较没那么红。 当朝阳从窗帘的缝隙透进来时,玛提亚就醒了。 她说了一声“早安”,话中已经没有鼻音。 然后,在厨房的马纳伽就让她含着这根装有水银的玻璃棒。 “感觉怎么样?” “嗯……不晓得耶。” “是吗?” 马纳伽把柜子上的闹钟移到角落,把杯盘摆在上面,让柜子暂时充当侧桌。 “我看看。” 马纳伽接下体温计,不过被他粗壮的手指捏住的体温计,看起来就像火柴棒那样渺小。 “三十六度八……不,应该是三十六度七吧?” “我的正常体温是三十六度五。” “这样表示还有点发烧呢。” “可是我完 全没事哟!” “今天一整天还是休息吧?” “可是中午要去案发现场勘察……” 闹钟指着上午八点的时间,四个小时后他们必须赶到博物馆。 “我可以一个人去哟。” 这倒是事实。 身为精灵搜查官的首要条件,必须是精灵警官。第二个条件就是,人类警官必须是精灵警官的契约乐士。 也就是说,人类警官无法单独负责精灵科的勤务,但单独只有精灵警官的话倒是无妨。 玛提亚独自出任务并没有意义,但马纳伽是可以单独处理任务的。 “这么说,我要一个人在家休息吗?” “嗯。” 的确会变成这样。 “我留下来看家?” “嗯。” “只有我一个人?” “玛提亚。” “什么事?” “你是明知故问吧?” 点头回答“嗯”的少女,拉起毛毯遮住自己的脸,只露出眼睛看着马纳伽。 然而,她的眼睛明显在笑。 “你啊~~~” “嗯。” “总之你要喝热汤跟牛奶哦。” “嗯。” “还有去冲个热水澡把汗逼出来,再回来床上休息。” “嗯。” “如果之后没发烧了,再去工作吧。” “了解!” 玛提亚“啪沙”地拨开毛毯起身,她应该不是想借此表现自己的精神好多了。 但是—— “啊?” 当她准备接过马纳伽递过来的汤盘时,手却突然停住。 “怎么了?” “呃……那个……” 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睡衣。 “呃……我怎么会穿跟昨晚不一样的睡衣?” “不是啦,因为你流好多汗……” 说到这里他才惊觉不妙。那时侯自己只顾着拼命照顾她,完全没考虑那么多。 “谢谢你。” 玛提亚把视线别开并接下热汤。 “啊,不、不客气。” 这次她的脸颊泛红,似乎不是因为发烧的关系。 4 马纳伽驾驶的这辆黑色四轮驱动车,其实已经是第三辆了,因为之前有两次在值勤的过程中严重损坏车子。 但是每当要换车时,他都会选择同样的车款,而且一定要做同样的改造。所以不晓得来龙去脉的人,还以为他开的一直是同一辆车。 匡塔?克鲁格4wd。 改造的部分主要是集中在车内空间。他利用拉高悬吊系统好增加车体的高度,但是下半部就让它贴地。因此从正面看,看起来很像为了补 强贴地的底盘而加上一块铁板。另一方面,车顶则比标准车款还要拉高几十公分。 反正所有的改造,都是为了方便马纳伽把啊他庞大的身体塞进车内。 结果,本来就已经很大型的车体,改造后简直像是装甲车。 那样的“黑色装甲车”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滑进托尔巴斯都立?神曲博物馆的停车场。 虽说停车场已经有一半的空间被填满,不过那都不是来参观博物馆的。而是来利用公园其他设施的游客。 至于博物馆是休馆中,开馆日期在现阶段还没有决定。 跟他们约好会合的对象,已经站在停车场某个角落的粉红色迷你车前面。 ——是佐村?亚蕾克西雅巡查部长。 “恭候两位大驾。”她很慎重地敬礼。 然后跟昨天一样,亚蕾克西雅走在前面带他们进博物馆。今天入口铁门是放下的,因此他们是从建筑物的侧门进入馆内。 一进去就是很像学校教职员办公室的房间。里面有好几张办公桌,窗边则是放了许多专门书籍及资料夹的书柜。 这里是策展人室,里面有四名穿着休闲的年轻男女把手靠在办公室桌上。 “嗨,你们来啦?” 迎接三名警官的是身穿西装从里面房间走出来的男性。 他的西装外套非常笔挺,前面的纽扣全都扣上,粗框的黑边眼镜让人印象深刻。 那是名中年男性,只不过他平常可能有在锻炼身体吧,虽然脸跟手有藏不住的皱纹,但肚子看起来并不是松垮的肌肉。当他“嘻”地微笑 ,还露出平日保养得当的牙齿。 “我是馆长史尔基?威汉。” 他伸出手来握手。 “我是鲁谢市警精灵科的马纳伽警部补。” “我是马奇雅警部。” “请多多指教,既然两位是精灵科的,那表示嫌犯的确是精灵吗?” “不。” 亚蕾克西雅的发言很柔和,而且插话的时间点非常恰当。 “有精灵前来自首虽然是事实,但我们还无法证明他跟这宗案件有关。为了慎重起见,这两位精灵科的搜查官是来协助办案的。” “原来如此。” 这次换史尔基带路。 “那么,要先去案发现场吗?” “麻烦你带路了。” 他们从接待柜台的旁边走出策展人室,便来到入口大厅的某个角落。 有四张脸的奏世神神像,其中一张脸正低头看着他们。 “哎呀~~真的好壮观哦~~” 抬头仰望的马纳伽不禁发出赞叹。 “那是复制品喔。” 走在前方的史尔基越过肩膀往后看,但是他并没有停下脚步。 “神像的原版可是它的四倍大呢。第三神曲公社里的,也只是原型二分之一的复制品而已。” “公社里的也是复制品吗?我一直以为那个是实品呢。” “那是不可能的事,因为没有建筑物容纳得下,而且管理上也有困难。所以就算发出许可,应该也没有哪个单位愿意接收。” “这样子啊~~” 在前面带路的史尔基馆长往大厅旁边的墙壁走去,而不是前往展览室的方向。原来,以黑色,以黑色为基调的墙面上,有一扇同样是黑色 的门。 “这是职员专用的出入口,要去第三展览室的话,从这边比较快。” 出入口里面是职员专用的楼梯。装有铁制栏杆的混凝土制阶梯往上下万延伸,先面大概是通往地下收藏库,上方则似乎通到屋顶。 往上走了一个楼层后,门一打开,果然是第三展览室跟第二展览室之间的通道。 率先“咻”地走到前面的是玛提亚。这次跟昨天不同,她慢慢环顾四周,并一步步走近破碎的展示柜。 她看着玻璃柜及其周边,不过只缓缓绕了一圈,就走到警卫倒地的位置。 遗体早被移走,地板上只残留用白色胶带围起来的人形,头部的位置有凝固成黑色且相当大量的血渍。 “听说明天就可以请人来清扫了吗?” 亚蕾克西雅点头回应馆长的询问。 “是的,若今天我们没有特别提出继续保持现场完整的要求,你们就可以清扫了。” 她边说边往马纳伽那边看,马纳伽也点头回应。 离开遗体的人形后,玛提亚像在逛展览似地开始到处走。 “好年轻的刑警哦……” 馆长直盯着玛提亚。 “不好意思,请问她几岁啊?” “你说我的搭档吗?她上上个月刚满十七岁。” “十七?这么说精灵是……” “没错,是我, 我的搭档是人类哟。” “真是想不到啊。” 就将都托尔巴斯的法律来说,只要年满十五岁就算是成人。不过那终究只是行政上的区分,实际上,一般人在十八岁之前都不会正式就业 ,也多半仍被当成年看待。 当然,十七岁的警官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但如果是被要求实际业绩的便衣警官,则就另当别论了。 “而且她还已经当上警部……” 史尔基?威汉馆长不胜感慨似地叹息,嘴角也露出笑意。 “看来可以放心交给她处理呢。” “不,不敢当。” “哈啾!” 一个突如其来的喷嚏后,几乎站在展览室正中央的玛提亚往马纳伽那边回头看。 “抱歉。” 她的声音因为不好意思而显得很微小。 接下来,馆长带他们去的地方是警卫室。 它就在参展宾客用的回收门票柜台旁边,隔着出入口跟策展人室相对。 虽然规模上有差距,总之排列监视画面的控制桌跟粗糙的事务用椅子,原则上跟在美嘉纳研究所及诺萨姆卡斯尔大学附设医院看到的算是 一样。 里面有两张椅子,摆在房间角落的小型冰箱里则倒放着五个杯子。由于控制桌上也摆了一个,因此共有六个杯子。然后,在门边及置物柜 上也一样摆了六个杯子,可见警卫应该是以两人一组的方式分三班执勤。 “啊,你们好。” 控制桌前有一名男性在等他们所有人。 那是身穿运动外套的中年男性,他自称是警卫,名叫桑名?利格法尔。 “那么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办,先告辞了,有什么问题尽管到馆长室来找我。” 说完史尔基馆长便走出去,桑名深深叹了口气。在马纳伽的眼里,他看起来似乎松了口气。 “啊,请进。” 桑名警卫连忙站起来。他请两位女性坐在房内仅有的两张椅子上,马纳伽站在门口,桑名则坐在控制桌上。 桑名伸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发现里面是空的之后,轻轻咂了一下舌又放回去。 桌上有好几圈重叠的棕色圆形,似乎是杯子的痕迹。 “那么……”一脸憔悴的桑名问:“要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之后,他开始讲起案发当晚的事情。 他说最初察觉到异状的人是森田?葛迪安缅,就在他跟桑名两人打扑克牌的时候。 扑克牌牌局是以他们下了夜班之后的咖啡为赌注,是平日打发时间用的。 当时,森田?葛迪安缅发现有一台监视器故障了。 “监视画面就在这里。” 桑名指着背后的监视画面。六台监视画面以两层各三台的方式嵌在墙壁里,现在每一台的荧幕都是黑的。 “整座博物馆共有三十六台监视器,而警卫室的监视画面有六台。每一台监视画面连接着六台监视器,并且设定每五秒就会切换一次画面。” 以“监视画面1”为例。这台监视画面连接“监视器1”到“监视器6”,并且依序显示各监视器捕捉到的影像。 最初五秒是“监视器1”的,接下来五秒是“监视器2”的,再接下来五秒显示的是“监视器3”的影像。当“监视器6”从二十五秒显示影 像到三十秒之后,画面又会跳回“监视器1”,接下来就再重复一遍,整组机器是这么设定。 “左上方是1号监视画面,它下面是2号监视画面,正中央上方的是3号监视画面。” “换句话说,每一台监视器,每三十秒中就会出现二十五秒的死角呢。” 亚蕾克西雅指出这个缺点,而桑名也诚实地点头承认。 “没错,所以监视器的位置并没有按照号码顺序架设,而是以分散的方式架设。” “这话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监视器1号跟监视器2号并没有互相为邻,3号跟4号也是。1号架设在大门,但2号是在一楼里面的第一展览室出口附近,3号监 视器则架设在楼梯间。” 这样分配是为了尽可能减少某范围完全形成死角的时间。 “因此实际上,完全看不到的范围大概一分钟之内出现不到十秒。” 原来如此。 “然后呢?” 桑名以“是的”回答催他继续往下说的亚蕾克西雅。 “森田那家伙说‘4号监视画面挂了’。” 在一一切换的画面里,理应拍摄第三展览室的“监视器2、3”并没有传影像过来,反而是那五妙钟一直出现杂讯的画面。 当时桑名有确认过,也就是所谓“白茫茫的雪花画面”。 “我自己是心想‘又来了’而已。” “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以前也曾发生过监视器拍摄中断的状况。” “这不是第一次发生的情形吗?” 桑名点头回应。 “可是啊,森田是个勤奋的家伙……” 森田主动说“我去检查看看”,结果就没再回来。 “是他自己说要去的?” “是的。” “那还真好运呢~~” “啥?” “不是啦,桑名先生,我是说你啦。无论是谁去巡逻,都是一半一半的几率吧?如果不是森田先生去而是你去巡逻,遭到杀害的将会是你 吧?” “啊……嗯,这个嘛,说得也是。” 桑名把视线飘向自己的手表。 “你是什么时候才觉得不对劲?” 佐村刑警的询问让桑名考虑一阵子,然后他站了起来。 “我直接让你们看比较快。” 他操纵控制桌并打开监视画面,随即有影像映在所有监视画面上。 眼前看到的是空无一人的博物馆。 那些都是从上方的摄的影像,可见监视器全都架设在天花板上。有通道、楼梯、展览室还有出入口,仔细一看,连洗手间的入口及职员出 入口也架设了监视器。 也有从接待柜旁边锁定策展人室的监视器。 史尔基馆长正在跟某位女性策展人谈话,他的表情看起来不太高兴不过那个画面在经过五秒钟后切换成奏世神神像脚下周边的光景。 “这是同步影像,也就是现阶段的状况。” 边这么说的桑名手上拿着封像盘。 “拷贝好的封像盘已经给你了吧?” 佐村?亚蕾克西雅点头回应。那是指案发当晚的监视器画面。 “这是当晚四号监视画面连接19号监视器到24号监视器的录影画面。” 他把封像盘滑进控制桌的机器里,操作许多开关之后,其他监视画面全都消失只留下一个。剩下的是下层中央的那一台。 画面每五秒就切换,桑名指着其中一个画面说: “这是18号监视器所拍摄,它有拍到森田最后的身影。” 那是刚刚查看的案发现场的影像,正确来说,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第三展览室从上面的角度显示在监视画面上,而且画面的中央刚好是刚才玛提亚打喷嚏时所站的位置。 只不过,那不是目前的影像。 画面的右下角有数字排列:03.24/05:48。 三月二十四日……也就是说,这是案发当天上午五点四十八分的影像。 画面里的通道越往里面变得越细,延伸到上方就被切断 。 经过五秒之后画面切换,结果是一片白茫茫的雪花画面。 “原来如此,监视器中断了。” “是的。” 又过了五秒,显示在监视画面上的是其他展览室。 “没看到破碎的玻璃柜呢。” 桑名点头回应马纳伽的问题。 “是的,刚好在画面外,若是23号监视器应该就拍摄得到。” 但那是案发当晚中断摄影的监视器。 当画面再次显示出第三展览室时,看得到那里有个人影。 他左手拿着战术灯,右手举着警棍。监视器似乎会增幅光亮,因而从战术灯照射出来的光芒被扩大,看起来就像光刃一般。 ——是森田?葛迪安缅。 “没有声音。” 而且那是有夜视功能的监视器,所以没有色彩,是黑白影像。 从画面的前方往里面慢慢走的森田警卫,他的身影在平面的监视画面持续往上移动。他一面滴水不漏地左右摇动战术灯,一面“前进”。 马纳伽心想“全都照本操课呢”,他指的是索敌方式。 但问题是,他单独一个人行动。原本应该两人一组的行动,若只有一个人执行就没什么意义,因为死角会变得很多。 接下来,画面切换成雪还画面。 “我觉得这边好像有人在。” “有人在?” “对,因为他说了‘是谁’?” “是利用无线电吗?” “是的。” “有记录吗?” “有。” 说话的是亚蕾克西雅。 “我有准备复制的封像盘,过几天配合录影记录之后再交给你们。” 再等一会,连续显示其他场所的影像又回到第三展览室的影像,那里空无一人。 不过,五秒后再切换到下一台监视器的画面以前,森田回到画面角落。 又过了一十五秒。当监视画面回到第三展览室的影像时,这次森田的身影刚好快消失不见,穿着制服的脚正往画面外走去。 然后到下一轮的二十五秒后,第三展览室里已经空无一人。 “就到这里结束了。” 桑名如此说道并按下控制桌的开关。 画面变成静止画面,即使经过五秒也没有切换成其他影像。 这表示之后监视画面上再也没看到森田的身影。 他也没有回警卫室,因为他遭到杀害了。 “我等了好一阵子,但是他都没有利用无线电回答我,监视画面上也没再看到森田,每一台监视画面都没看到。” 这么说的话,表示他并没有离开摄影中断的监视器范围。 “我心想他是否发生什么事,于是离开警卫室并走向第三展览室,结果……就发现他了。” “警报装置在那中间都没有启动吗?” 桑名夹杂着叹息点头回应亚蕾克西雅的询问。 “是的,除了监视器出问题之外,其他并没有异状。” “有没有可能是某人暂时关掉警报装置呢?” “没有,要不要我做给你们看?” 警卫边说边操作开关,结果控制桌角落的红灯开始闪烁。 “……这是?” “我把警报装置关点了,结果你们看,在闪灯吧?” 当他再操作开关后,红灯熄灭了,因为警报装置又再度启动。 “故障的时候也一样,红灯就会亮起。” “昨晚红灯没亮吗?” “就是这么回事。” 桑名?利格法尔有气无力地说,并把手伸向控制桌上封像盘播放装置的开关。 “等一下!” 听起来像呢喃细语但确实传进耳里的透明声音制止了他——是玛提亚。 “继续播放。” 少女的意思是“不要关掉”,她黑色的瞳孔直盯着监视画面。 “……同步监控呢?” 马纳伽马上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 “喔~~这么做可能很费事,但桑名先生你有办法马上播出同步监控的影像吗?” “咦?” “这个画面……这个18号监视器录影的画面不要关掉,然后,可以同时播出18号监视器现在的影像吗?就一起显示在旁边这台监视画面上。” “可以,这样的话……” 桑名的话还没说完,手已经动了起来。 下层右侧的6号监视画面开始闪烁,紧接着两个几乎相同的影像并排在一起。 左侧是事发当晚的录影画面,右侧的是同步监控影像……也就是目前第三展览室的情况,之所以没有每五秒就切换画面,应该是因为18号 以外的监视器已经关掉的关系。 这时候,玛提亚从椅子上站起来。她不断交互观看那两个监视画面,并慢慢走进控制桌,桑名则是在旁边移动让出空间给她。 “玛提亚?” “嗯。” 即使马纳伽喊她,她的回答也很含糊。 忽然间,一直交互观看两个监视画面的玛提亚回头了。 然后—— “……还有。” “有什么?” “过来看。” 她话一讲完就冲出警卫室。 “喂,玛提亚!” 她没有回应。 想随后追上并从警卫室探头看的马纳伽,只看到少女跑远的背影。 然后,他忽然有所察觉。 “马纳伽警部补?” 马纳伽对讶异地从椅子站起来的佐村?亚蕾克西雅点头回应。 “放心,她只是发现到什么哟。” 虽然大家看的是同样的画面,但她却发现在场其他二人没发现到的什么。 没错,玛提亚她特异才能的秘密,就是观察力。那并不是只注视一点,而是在瞬间掌握广泛的全体影像,甚至可解释为直觉的认知力。 马纳伽盯着并排的两个监视画面,亚蕾克西雅巡查部长以及桑名警卫也是。 “就是要找出其中的差异处呢。” 但是,真的看不出来,因为两个画面根本一模一样。 “啊!” 亚蕾克西雅突然大叫,因为玛提亚正冲进右侧的同步监控影像里。 她一进入画面,就两手支在膝盖上停下脚步。她的肩膀之所以用力上下抖动,应该是气喘吁吁的关系吧。 她是从职员专用的楼梯上去的。 调整好呼吸之后,她回头看了一眼监视器,然后朝画面深处走去,就跟刚才看到的森田警卫一样。 她的呼吸还是很紊乱,不过脚步却很坚定,笔直朝某一点走去。 而她停下脚步的位置,就在头部快被画面切掉之前的位置。 接着,她慢慢往监视器那边回头,像是刻意看向监视器。 然后,她单脚跪在地上,保持那个姿势并伸出右手指着旁边不远处的地板。 这时候,马纳伽眯起眼睛。然后—— “天啊——” 他的嘴角浮现出几近狰狞的笑容。 “真有你的!” 那个就在少女所指的位置。是小小的,真的很小的光点。 马纳伽回头对亚蕾克西雅说:“抱歉,看样子似乎不是找差异处呢。” 马纳伽话一说完就冲出警卫室。 他大步横越大厅,打开职员出入用的门之后就走上水泥楼梯。 在第三展览室的玛提亚,以和刚才同样的姿势抬 头看监视器。 “玛提亚。” 她听到有人叫自己之后才站起来。 “你没事吧?” 少女点头“嗯”地回应,只是靠近她才发现她的呼吸依然很急促。 “就这玩意儿啊?” “嗯!” 一个小小的光点,在两台监视画面里都有出现的光点…… “马纳伽警部补!” 忽然,职员出入专用的门打开了,亚蕾克西雅探出头来。她也是气喘吁吁的,只是没有玛提亚那么夸张。 “有什么发现吗?” 马纳伽与玛提亚抬眼相望,直到少女点头回应之后才回答说: “是碎片哟。” “……咦?” 站起来的马纳伽指着脚边的物体给走近的亚蕾克西雅看。 那是约玛提亚指尖大小的透明物体。它有厚度,而且呈圆弧状,是强化玻璃的碎片。 “是展示柜的玻璃。” 碎片的展示柜在一公尺远处,是在刚刚看的影像画面之外,就在原本23号监视器可以捕捉到的范围内。 但是,那里的碎片却飞溅到18号监视器的监视范围内。 亚蕾克西雅依序看着脚边的碎片,马纳伽以及玛提亚的脸之后,又把视线拉回马纳伽身上。 “你没有头绪吗?” “没有。” 马纳伽耸着肩回应她,“其实,我们也毫无头绪呢。” 但是,那显示着重大的事实。 “你觉得如何?” 走出神曲博物馆的出入口后,亚蕾克西雅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送他们三人离开时,警卫室的桑名?利格法尔依旧是一副憔悴的模样。 离开的时候,他们也跟位在馆长室的史尔基?威汉打过招呼,不过他只是露出礼貌性的笑容,甚至没有从办公的位子上站起来。而且策展人 们看他们的视线也绝对称不上温和,这明显表示他们三人并不受欢迎。 对博物馆的人们来说,这三人就是案件的象征。 在查出真正的犯人、案情真相大白以前,对他们来说,他们三个就是象征自己的职场里有人遭到杀害的人物。 所以,亚蕾克西雅才会这么问——你觉得如何? 为的是要更接近真相。 “一切都还无法断言呢。” 这是马纳伽的回答。 “更何况,我好不容易才理解我搭档讲那些话的意义。” 三人往停车场走去,壮汉则把他的搭档抱起来,她就轻轻坐在他弯在胸前的粗壮手臂上。 “最初勘验现场的时候……就是我们被你误会而插手这案子的那个时候。” “是的。” “我搭档曾问起被害人的视力,你还记得吗?” 亚蕾克西雅点头表示记得,并望向玛提亚。 玛提亚的眼神之所以不跟她接触,并不是因为不高兴。 “我也好不容易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哟!” 因为,玛提亚对事情发生的顺序感到疑惑——就是杀人与抢劫的顺序。 “被害人在离破裂的玻璃柜不远处遭人一枪毙命,而且现场完全没有打开门的痕迹。” “这表示事情发生得很突然,对吧?” “是的,不过那样子的话,又有问题产生了。从被害人倒下的姿势判断,他被人开枪射杀的那一瞬间,是面对被偷窃的玻璃柜方向对吧?” “是的。” “为什么他的脸是朝那边呢?” “该不会是侵入者就在那里呢?” “他那不是回头,算是突然专身哟!” “……啊!” 似乎连亚蕾克西雅也终于明白了。 只陈列玻璃展示柜的第三展览室里,并没有可以躲藏的场所。 “也就是说,有许多状况可以供我们思考呢……” 三个人抵达停车场。亚蕾克西雅的迷你车跟大型的黑色四轮驱动车排在一起,但是他们三人并没有各自上车,而是停在两台车并排的车头 前面。 “首先第一点,被害人进入第三展览室,但并没有发现到嫌疑犯而笔直走去。途中他曾停下脚步,但为什么会突然转身看展示柜呢?因为 嫌疑犯就在那里,然后他就‘砰’地遭人开枪射杀。” 换句话说,这是他为什么没有察觉到犯人之存在的可能性。 “如果他的视力极度糟糕,那种情况就有可能发生呢。” “不,不可能哦。” “为什么?” “那样的话,就表示嫌疑犯一直站在原地直到被害人发现他。毕竟,那里并没有地方躲藏。” “啊啊……原来如此。” 马纳伽边说边回头看向亚蕾克西雅。 “被害人进入第三展览室的时候,现场并没有任何异状,因此他就如往常那样往前走。但这时候嫌疑犯突然出现,就‘砰’地射杀惊慌回 头的被害人。” “这是嫌疑犯是精灵的情况吗?” “这个嘛,举例来说的话就是那样。不过,这也是不可能。” 亚蕾克西雅点头表示同意。森田?葛迪安缅的姿势就已经把回头时遭到射杀的假设给否定了,因为他是在与对方完全面对面的情况下被射杀 了。 “如此一来,浮出台面的可能性,就是被害人停在嫌疑犯面前,嫌疑犯则往展示柜的前面移动,而被害人的视线也跟着对方改变方向。然 后就突然——‘砰’!” 马纳伽等待亚蕾克西雅理解他说明的那个状况。 “你的意思是熟人……” 没错,马纳伽暗示的就是那个可能性。 忽然间,亚蕾克西雅像是想起什么似地猛然回头仰望壮汉。 “桑名?利格法尔吗?” 这是刚刚协助搜查的警卫,也是被害人的同事。 “可是马纳伽先生,案发当时他人在警卫室呢。” “他本人是这么说的。” “但也有对话记录啊,是无线电的录音。” 这指的是桑名?利格法尔跟出去巡逻的森田?葛迪安缅之间的对话。也就是说,当时桑名在警卫室一面监视画面,一面跟被害人对话。 “原来如此,这么说就不是他咯。” “那么,还是其他熟人……” 马纳伽嘴巴一面念“可是……”一面慢慢把头别到旁边。 “不是啦,既然有无线电记录,那其他熟人这条线索也就跟着消失了。” “……是吗?” “是的,如果被害人在现场目击到某个熟人却没有讲任何话,未免太奇怪了。他应该会说像是‘哟,某某某’或‘你在这里做什么’之类 的话。” 博物馆警卫使用的无线电是简易型的,其耳机与别在胸前的麦克风构造跟警方的收讯器是一样的,但是不是像警方的收讯器那样,通话时 要先按下开关,警卫必须事先把开关打开让耳机保持在通话状态,直到电池耗尽为止。 也就是说,只要被害人跟某人讲话,照理说都会留下通话记录。 “的确是那样没错呢。” 亚蕾克西雅点点头,但问题是记录上并没有那种声音。 “因此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这其中都有什么矛盾。” “没错,这就是麻烦的地方。” 马纳伽举起他粗大的手指抠着粗眉说道。 “可是啊,造成这种情况的理由很简单 ,也就是其中夹杂了什么谎言。可能一个或两个,也可能更多吧,但这里面一定有人说谎。因此才 扭曲真相,产生前后不符的状况。” “这样的话……” 亚蕾克西雅皱起眉头,眼神转向玛提亚。 “这就是你在意森田警卫视力的原因吗?” 面对点头回应的玛提亚,巡查部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我就不太懂了,如果被害人的视力极差,会有什么情况产生吗?” 玛提亚的眼睛突然瞪得很大,露出仿佛有人突然向她表白爱意的表情。 然后她偷瞄了一眼马纳伽,看似意志坚定地轻叹口气,然后说: “展示柜破碎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什么时候……” “是被害人遭杀害前?还是遭杀害后?” “也就是说呢。” 马纳伽接着她的话说道。 “如果他的视力不错,在接近展示柜之前应该会发现它已经碎裂了。但若他视力不好的话,就算到展示柜旁边……譬如说在被杀害以前, 若没有走近展示柜,他或许还没发现展示柜已经碎裂了呢。” “或许有人躲着他也不知道……” “没错,结果呢?死亡的森田先生他视力很差吗?” “不差,最起码资料上所记录的视力分别是1.3跟1.0呢。” “那么,他没发现展示柜碎裂这条线索也到此消失呢。” “不,可是展示柜如果是他被杀害后才碎裂的话……” 说到这里—— “……啊!” 亚蕾克西雅突然大叫。 “那块碎片!”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所以我们才觉得奇怪。” 他指的奇怪,是玛提亚发现的那块展示柜碎片。而案发当晚的监视画面,确确实实有拍到那块碎片。 “这表示展示柜在被害人抵达现场以前就已经碎裂了。因此被害人的视力如果没有问题,他应该在抵达丧命地点以前就已经发现到了哟。” “不过,展览室应该是黑漆漆的啊。” “没错,可是被害人手上有战术灯,而且碎片还散落在地板上,他应该不可能没有发现。” “可是……照理说他应该有发现异状,却没有回报警卫室仍继续靠近,结果就被射杀……” “应该就是那样吧。” 此时,亚蕾克西雅发出“唉~~”的叹息声。 “总觉得案情好像越来越罗生门耶。” 她沮丧地露出一筹莫展的苦笑,但是,马纳伽并不这么认为。 “你错了!” 亚蕾克西雅被发自肚子底下的沉重声音吓得抬起头来,那张像岩石般粗犷的脸上,有个笑容正对着女刑警。 “矛盾越多越好。” “……咦?” “就算是矛盾至极的事情,只要想解释就能有各式各样的说法。但是,眼前有多种矛盾的事情,并没有许多足以完整解释的答案。” 也就是说—— “只要找出唯一一个不需要硬拗就能解释所有矛盾的答案就行了。” “唯一一个……” “是的。” 马纳伽一笑,就露出他那排跟大拇指指甲差不多大的牙齿。 “那就是真相。” 娇小的玛提亚也轻轻点头。 5 据说精灵文字从远古时期就是精灵本身使用的文字。 现在的精灵都几乎无法读写,但就算无法解读,那文字依然持续对精灵造成影响。 基本上,每一个文字都是正方形的,是构造错综复杂的直线型文字。 当这种文字以特定的排列摆在特定的东西上时,就能干扰精灵的“力量”,或是阻碍精灵本身。例如,某种排列会让精灵雷无效化,某种 排列会封锁他们穿墙的能力,某种排甚至能禁止他们触碰。 单纯的文字怎么会有种种特殊效果,据说其原理至今仍不明了。 但也有精灵学者提出一种说法是,这精灵文字的原理跟神曲的原理是相同的——也就是,宇宙是靠音乐编织而成。 老实说,弗尔克西斯无法理解以科学的角度来看那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非常清楚那句话的美丽之处。 宇宙是靠音乐编织而成。 无论是精灵、人类、动物。 昆虫、花草、鸟类、鱼类。 天空、海洋、风。 这些全都是。 太阳、月亮、星星、大地。 无机物、气体、尘埃、有机体。 这些也全都是由音乐编织而成。 弗尔克西斯觉得那句话很美,但他心理又想——对他来说,“音乐”只有一种。 “丘莉叶……” 他不知不觉地喃喃自语。 “想见她吗?” 回应的这个声音让弗尔克西斯不由得弹坐起来。 “谁?” 这里是昏暗的房间……不,不晓得能否把这里称之为“房间”呢。 墙壁只有三面,剩下的一面是铁栏。天花板、地板以及只有三面墙壁,都是剥落的混凝土,而且,整面都覆盖着精灵文字。 这里是鲁谢赛理斯市警总部的地下室,是精灵专用的拘留所。 那里不知从什么时候——也就是铁栏后面,站了一条矮胖的人影。 “丘莉叶……是你朋友的名字吗?” 终于知道对方是谁了,那是看守这个拘留所的警官。 他是全身裹着制服,身材矮胖的精灵警官,没记错的话,这男人叫瓦第耶肯尼。 精灵警官晃着突出的肚子,用和蔼可亲的眼神望着弗尔克西斯,那眼神像是在安慰遭到斥责的小孩。 弗尔克西斯从墙边的床铺起身。 “还是说,那是你的契约乐士?” 但是弗尔克西斯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对方。 此时,精灵警官的脸上浮现困扰的笑容。 “不用那样瞪我,我又不是对你怀恨在心才把你关起来的。” 他脸上的和蔼笑容,反而让人觉得调酒师的蝴蝶结比那身警官制服还适合他。 “可是……” 那声音虽然低沉,但很不可思议的是毫无一丝威压感。 “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过,你是白费心机哦。” “……咦?” “我跟你说,负责侦办博物馆那宗案子的是我朋友,他是个优秀的家伙。最起码那家伙并不相信你是嫌犯,所以你白费心机了。” “怎么会这样……” 弗尔克西斯不知不觉地站起来并冲向对方,要不是瓦第耶肯尼举手制止,他差一点就会去抓铁栏杆。 “小心点,铁栏上的文字会让你有些痛苦。” “我……” 但他还是逼近对方,鼻尖几乎快碰到刻了精灵文字的铁栏杆。 “是我干的!真的!全部都是我……” 只不过,他的话只说到一半就被打断。 “你做了什么?偷窃吗?还是杀人?” “没……没错!我偷窃还杀人!” “你杀了谁?” “那个……” 他答不出来。 “我说小朋友,如果你想挑战警方或法律,那会让我们很困扰哦!劝你还是放弃只要自称是犯人就能成为犯人这种想法。” “我……” “我知道,这其中可能有什么原因,我很 等待者的梦 第三章等待者的梦 1 痛苦时做的梦,内容一向如此,那是不断往下沉、不断往下沉的梦。 小时侯的自己常常发烧,而且每次发烧都会做那个梦。 但是有一阵子没再梦过,因此早就把它给忘了。 那是一面往很深很深的地方下沉,又一面眺望闪闪发亮的水面逐渐远去的梦。 那个梦并不寒冷也不温暖,却让人痛苦得喘不过气,所以她拼命想把手往上伸。 有人在喊“玛提亚”。 用低沉的声音喊着“玛提亚”,用温柔的声音喊着“玛提亚”。 “爸爸……” 就在出声的同时,她也睁开眼睛。 “……啊!” 结果盯着自己的并不是父亲。 “早安。” 坐在床边紧紧握住自己手的,是头发像金色鬃毛的精灵,他粗眉下的褐色眼睛露出笑意。 但是—— “马纳伽呢?” 当玛提亚这么问,他的脸立刻垮下来。 “天啊,你一开口就是问那个吗?” 她随即露出难为情的笑容说:“啊,对不起。” 不过—— “马纳伽不在这里吗?” 话说回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 雷欧加拉不禁苦笑,把玛提亚的手放回床上,轻轻敲了她的手背两次。她发现被敲手背的四周贴了一块大型ok绷,也发现那块ok绷的下方 有一条延伸的透明管子。 “是医院。” 听到雷欧加拉这么说,她开始环顾四周。 这房间相当宽敞,摆了好几张一模一样的白色床铺。 床跟床之间隔了相当宽的距离,中间摆放好几台机器。那些仪器呈纵长型,顶端还排满开关,上面嵌着类似电视的萤幕。 仔细一看,玛提亚的枕边也摆了一台类似电脑的仪器。 “这里是加护病房,你没印象吗?你因为呼吸困难而被送进来呢。” “啊!” 她想起来了。昨天下班回家的时候,自己在车上打盹,后来好像就直接睡着。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躺在公寓的床上,然后突然喘不 过气。 接着马纳伽来就自己,还把自己抱起来。 但是,接下来的事就完全没印象了。 “马纳伽那个大叔真的很厉害耶,他可是抱着你飞哟。他飞行的模样既可怕又笨拙,感觉很想一颗呈z字飞行的子弹呢。” “他飞了?” 马纳伽吗? “没错,是真的。” 真叫人无法相信。 “可是他说过再也不那么做” 她的呢喃让雷欧扬起一边眉毛,仿佛想说“他就是这么逞强的家伙”。 “马纳伽呢?” “他不在,去工作了。” “是吗?” 工作是神曲博物馆那宗案子的调查。 “两个小时前医生才来过,说你已经没事了,也把氧气罩撤掉,还有没有喘不过气的感觉?” "恩,我没事,觉得舒服多了。" “是吗?” 雷欧露出开心的笑容。 “医生都很惊异她恢复得很快呢。” “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是啊。” “谢谢你。” “别这么客气。” 边回答边用指尖摩擦鼻翼的雷欧,笑容显得有些腼腆。 “我只是不想离开,才一直黏在你身边,如此而已。” “这一点啊” 突然插话的是女性的声音。 “——就是你跟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的差别呦,金发小子。” 潇丽横越宽敞的加护病房里走过来的,是一名有着水蓝色头发的女性,有着异于常人的身材比例及美貌的她是名精灵。 “啊,那个你住在我们隔壁,对吧?” 女性对满脸困惑的玛提亚“嘻”地笑着。 “你还问我“对吧”?不过,你还记得我是你邻居,已经比某人好太多呢。” 精灵自称是丽洁娜?琳?尼瓦霍鲁特,手上则提着一个大纸袋。 “卡丽娜叫我帮你带换洗的衣服跟盥洗用具过来,反正你也不可能很快就出院吧?” 回答“没错”的是雷欧加拉。 “她只要醒过来就会移到普通病房呦。” 那应该是主治医生说的吧。 “那么金发小子,你可以离开了,接下来我会照顾她。” 丽洁娜用她相当有分量的臀部,把还坐在椅子上的雷欧加拉撞出去,也难怪雷欧“喂喂喂”地抗议。 “好了好了,你的任务已经结束,走吧走吧!” “太过分了吧,喂!” 虽然嘴巴这么说,不过雷欧马上又露出笑容,那是跟往常一样的笑容。 “不过,对象是玛提亚的话,这种事情是不可能会帮我加分的。” “加分?” 反问的丽洁娜不一会儿便了解那句话的意思。 “什么?金发小子,你向这孩子提出缔结契约的要求吗?” 丽洁娜扬起嘴角笑着,并静静斜眼看着雷欧。 “嗯~~你对女孩子的品味相当不错呢。” “那当然啰!” 雷欧露出得意的微笑,但是那个笑容又马上消失了。 “我说玛提亚。” 他边说边滑到玛提亚的枕边。他上半身弯得几乎呈水平状,从正面凝视玛提亚,那真挚的眼睛让丽洁娜这次无法插嘴叫他离开。 “如果你希望马纳伽过来陪你,随时可以把他叫回来哦。” “咦?” “无论那个人在哪里或做什么事,只要你需要那家伙,随时都能把他叫回来。”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 玛提亚察觉到了,雷欧那双褐色眼睛的深处,似乎存在冷到悲怆的什么。 “就算那家伙在做什么足以左右世界命运的事情,也尽管叫他回来。你绝对不要想其他有的没的,只要想你跟那家伙两人的事就好,知道 吗?” 玛提亚无法立刻回答雷欧,她能做的只有直视雷欧的眼睛而已。 “嗯” 不过,她还是点头回应。 “虽然我不是很懂,但雷欧说的这些话我决不会忘记。” 雷欧露出苦笑,然后叹了一口气。 “真是败给你呢~” 接着,他挺直腰杆。 “这些就是你想说的吗?这样只会让我更为你着迷呦!” “啊,对不起。” 突然,丽洁娜的手“啪”地往雷欧的屁股拍下去。 “好了好了,到此结束!” “嗯。” 雷欧摸了摸屁股,但下一秒钟就像切换开关似地露出爽朗的笑容,还对玛提亚送了个秋波。 “那我走啰,玛提亚。” “嗯,再见。” 不过,雷欧加拉?杰斯?鲍沃坦在走到走廊的前一刻又回头,对丽洁娜做了个鬼脸之后,才消失踪影。 “男人这种生物啊,即使存在几百年还像个孩子呢。” 丽洁娜叹了口气,然后把头转向玛提亚,用缓慢的语气说话,脸上带着慈母般的笑容。 “你放心!等工作结束,他就会马上冲过来的。” 那应该是指马纳伽吧?或是指雷欧呢? 不管她说的是 谁,玛提亚都点头回应。 “嗯。” 脸上还带着微笑。 2 尼肯市警署没有设置精灵课是有原因的,因为其任用的标准高得离谱。 首先,人选必须是精灵警官,然后要通过远比任用人类的测试还严谨许多的考试。 但如果是人类的话,就求必须是神曲乐士,而且要是专属的契约精灵,同时该名精灵必须取得精灵警官的资格。 当然,还是有补救的措施。 当精灵警官与一般百姓的神曲乐士缔结契约时,该名乐士的任用条件就会比平常还要低。譬如说,大幅降低身体能力的要求标准。 然而尽管如此,精灵搜查官还是存在慢性人手不足的问题。 就实质问题来说,单就将都托尔巴斯来看,能够设置精灵课的市警署勉勉强强才过半数。就连堂堂的神曲之都都这样,更遑论其他都市。 至于尼肯市警署就是那过半数的其中之一。何况尼肯市中有七成被自然公园所占据,人口跟面积比起来也相对地较少,因而难怪会没有精 灵课。 不过,面对精灵事件时,尼肯市警的一般搜查课也会派出适当的人员因应,当然也会向其他市警署的精灵课求援。 “马纳伽警部补,要不要喝?” “啊~谢谢,那我不客气了。” 亚蕾克西雅把装在纸杯里的热咖啡,递到前来支援的刑警其巨大的手上。 这里是神曲博物馆中位于内部二楼的第三展览室。 马纳伽正靠在展览室的入口,直盯着展览室里的状况。 里面正在帮遭窃的展示柜进行清除破裂的强化玻璃之作业,而在展示柜正前方但隔着通道所进行的,则是业者的扫荡作业。 “好像是打算后天开始哟。” 这是指博物馆重新营业的时间。 亚蕾克西雅刚刚去一楼自动贩卖机买咖啡的时候,碰巧遇到史尔基?威汉馆长,他刚好结束董事会议,已经决定博物馆重新开放的日期。 “后天是吗?” 马纳伽把纸杯拿到嘴边,纸杯在他手里简直像是扮家家酒用的玩具。 “这样的话,时间变得很紧迫呢。” 那张粗狂的脸边说边望着展览室,并没有回头看她。 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只要曾经跟精灵课有过往来的警官,应该不会有人没听过他的名字吧纵使只记得他那 长长名字的前三个字。 梅尼斯全国的精灵课逮捕率,大多集中在鲁谢赛理斯市警署,然后其中有一大半是他承办过的案件——他跟另一个搭档所承办。 “警部的状况还好吗?” 亚蕾克西雅是在今天早上才听说玛提亚警部住院的事情,所以今天只有马纳伽警部补一个人来到现场,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是的,这个嘛照医生的说法,她似乎得好好休息。” 边这么说的他,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请代我转告她多多保重。” “好,啊~谢谢你的关心,我会转告的。” 碎裂的玻璃已经全部清除,并且摆在纸箱里面。而距离不远的地面则铺了又厚又大的纸张,上面叠放着四块强化玻璃。 “原来是用那种方式在现场组合啊~” “咦?” 一开始亚蕾克西雅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是指玻璃哟。我原以为玻璃是从上面罩在类似箱子的物体,结果是在现场把四块玻璃组合起来,直接变成玻璃箱啊。” “是啊,好像是呢。” “感觉好像拼图哦。” “就是说啊。” “我的搭档也很喜欢拼图呢~” 他指的是住院中的马奇雅?玛提亚警部。 “只要是跟拼图有关的东西她都会玩哟,像是智慧之轮、填字游戏、魔术方块、七巧板等等。” “这样啊” 此时浮现在亚蕾克西雅脑海里的,是黑发少女坐在地上面对摊在地板的七巧板之景象,而且不知为何,她身上的是睡衣。 “至于我的话,就完全没有头绪。” “什么?” “从刚开始,我已经像这样观察现场一个小时了,但是我一点头绪都没有,整个脑袋乱成一团。” 马纳伽接着说“但是”,那声音依旧是在肚子底下回响。 “如果是我搭档,我想她一定会有什么发现的。她的观察力及洞察力该怎么说呢,根本就是异于常人,即使是精灵也找不到像她那 么敏锐的呢。她能够从看似平凡的琐碎事情中,找出惊人的真相哟。” 譬如说,就像昨天的光点。 调查所有录影画面后,监视画面第一次捕捉到光点是在凌晨五点四十一分的时候。也就是说,马奇雅?玛提亚警部从那么一丁点的证据,就 锁定嫌犯进行窃盗的时刻。 事实上,这样状况也锁定得差不多了。 也就是说,凌晨五点四十一分左右,嫌犯破坏展示柜并偷走单人乐团。 大约六分钟后的凌晨五点四十八分左右,两名警卫发现23号监视器有问题。而这台23号监视器实际故障的时间,是大约凌晨五点三十七分 左右。换句话说,两名警卫有大约十分钟的时间,没有发现监视器已故障。 然后凌晨五点五十分左右,透过监视画面目击到前去确认的森田警卫。接着,该名警卫就失去联络。 上午六点三分,森田警卫的遗体被人发现。 “嫌犯究竟是如何闯入?又是如何把偷窃的单人乐团带出去?这里面有一大堆疑点呢。” “两位不认为那位精灵是嫌犯吗?” “是的,因为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哟。” “这句话的意思是?” “纵使是精灵,也不代表是万能哦,他无法把行凶的手枪带进来,也无法带出去。更别说是单人乐团,根本就不可能搬出去。就跟人类一 样,精灵必须开门或窗才能离开。” 马纳伽指的是精灵拥有的物质化能力的限制。 以人类的认知来说,精灵的确能够忽然消失或忽然出现,或者能穿过墙壁,甚至还有精灵会瞬间移动。 但是,哪些能力只限定在精灵本身。他们无法让物品消失或出现、穿过墙壁,甚至是瞬间移动。那些现象是基于精灵在物理上是特异的存 在才得以成立。 但是—— “门窗都没有被打开的迹象,若那么做的话,警报装置应该会启动。因此就算嫌犯是精灵,他也是无法把枪带进馆内或是把赃物搬运出去。” “你是觉得,反而朝人类犯案的方向思考比较符合现状吗?” “是的,不好意思,这是由我个人毫无理由的经验法则所得到的认知。” 话说完时,马纳伽已经把咖啡喝光了。 “我在精灵课已经执勤两年左右,但负责侦办的案件中,的确是精灵犯案的事件其实少之又少呢,大部分都为人类假装是精灵犯案的情况。就算案件跟精灵有关,主嫌也都是人类哟!” 话一说完—— “糟糕!我这种说法对身为人类的你很不礼貌呢。” “不会,我是隶属于凶杀课的。” 因此,她对于人类犯下的罪行可是一清二楚。 而且,像“圣诞抢夺事件”那样的案例,可以说是极为异常。 精灵犯罪事件的确又增加的倾向,但其原因只能归咎于人类而非精灵。 “马纳伽警部补” “什么事?” “你认为是人类干的吗?” “有可能。” “既然这样,嫌犯又如何” 能够不触动保全装置也没有被监视器拍下影像,只切断一台监视器的线路就能干出窃盗与杀人行为 “这我就不知道了。” 马纳伽说完,便转身背对她。 “你要去哪里?” “去警卫室,我觉得有必要稍微学一下保全装置的周边器材如何使用。” “啊!我也” 亚蕾克西雅正准备追上去。 “好烫!” 纸杯里的咖啡稍微撒了出来。 她连忙把咖啡喝完,虽然还很烫。 在往前跑的亚蕾克西雅背后,正进行第一块强化玻璃嵌进展示柜的作业。 占领警卫室的马纳伽看着里面六台监视画面。 桑民警卫今天不在,而其他应该在的四名警卫也不在。这是为了配合警方的搜查活动,因而在业务范围内最低限度的人员,以严格限制馆 内的进出。 不过,这也只到明天晚上为止,因为博物馆后天就要重新开放了。 也就是说,能在没有多余入馆者的情况下观察现场,只剩下今明两天而已。 马纳伽靠在门边的墙上直盯着监视画面。 影像一一切换。 原来如此,他已经充分了解为什么无法在十分钟之内发现23号监视器故障的理由了。或者是过去从没想到会有强盗闯入博物馆的状况,因 而警卫认为那只是例行公事才心生松懈吧。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若每五秒钟切换画面的三十六台监视器一起运作,馆内可以说根本就没有死角。 嫌犯是不过是利用其中一台监视器的死角,完成他的犯罪行为。 “怎么样才能办到那种事情呢?” 每个画面都没有可疑的地方,也没有拍到任何人,这点在尼肯市警总部已经透过许多搜查员确认过了。 好不容易发现到的疑点,就只有玛提亚发现的玻璃碎片。 目前的线索只有那个。 “这真的跟拼图一样呢。” 靠在马纳伽对面门边的亚蕾克西雅,苦笑地说道。 “没错,的确是拼图。” 排列在眼前的拼图碎片,只有许多已经明白的时刻,以及一台被切断的监视器。 “话说回来,有调查过问题症结的监视器吗?” 佐村?亚蕾克西雅点头回答“调查过了” “似乎只是单纯的接触不良哟。” “是的,它装设位置的零件是可动式的,因此能够改变监视器对准的方向。好像是那个可动部分的接触有问题。” “这样” 无意间出声回应后,马纳伽发现一件重大的事实。 “不,佐村小姐。” “什么事?” “这么说的话,就不是嫌犯动的手脚啰?” “那就不晓得了,不过我觉得也是有碰巧故障的可能性。” 这时候,马纳伽“啪”地用手拍打额头。 “哎呀~这下伤脑筋了!” “对不起,因为我今天早上才拿到保全公司的报告” “不,拿到无所谓。” 但是,这并没有改变那是个大问题的事实。 也就是说,如果监视器故障是纯属巧合,被切断的监视器或许就无法成为解开谜题的关键。 矛盾越多越好,不过矛盾中一旦混进令人摸不着头绪的要素,那可是很要命的。 “看你好像很烦恼的样子呢~” 突然有声音这么说。 “喔?” 马纳伽不由得发出惊叹。 “呀!” 亚蕾克西雅发出惨叫声,不过下一秒就从套装下拔出手枪,由此可说她也挺了不起的。 被枪口稳稳指着的对象就站在马纳伽与亚蕾克西雅之间,并且靠着警卫室紧闭的门站立。 他双手叉在胸前,视线直盯着监视画面。` “你、你是谁?” 听到这句话而回头的男人,脸上挂着满意的微笑。 “呵呵,那反应很不错嘛~真帅!” “啊~不好意思,没事的。” 马纳伽只能这么说,当然,脸上还浮现一筹莫展又和蔼的笑容。 “他是我认识的人。他一向都是这个样子,但不是危险人物。” “认识的人” 虽然她把枪口往下指,却没有把手枪收起来,可能是还保留警戒或是吓到了吧? 反倒是闯入者还是一如往常一样。 他拉起依旧握着手枪的亚蕾克西雅的手,然后在手背上轻吻一下。 “我是雷欧加拉?杰斯?鲍沃坦,可以请你喊我雷欧吗?” 拜托!现在不是搞这种情趣的时候吧! “抱歉,我们正在工作,可以请你不要来捣乱吗?” “这是打招呼啦。” 雷欧加拉说道,不过他并没有放开亚蕾克西雅的手,而且女刑警似乎也讶异得忘记把手抽回去。 “玛提亚醒了。” 听到这句话的马纳伽,拼命忍住因为安心而快露出来的笑容。 “是吗?” “她看起来精神不错,呼吸也变得比较轻松点哟。” “我知道,这不需要你告诉我,我早就从医生那里听说了。” “喂!你很不可爱耶。” 然后,他终于放开亚蕾克西雅的手,并且转头看向马纳伽。 “你跟我来一下。” “不是跟你说我正在工作吗?” “我带你见我的委托人。” “什么?” “如果方便的话,也可以让那位小姐一起去,我已经得到对方的许可了。” “等一下!” 雷欧加拉露出大无畏的笑容。 这男人一旦露出这种笑容时,他的用意就不单只是表露亲切而已。 “你到底打什么歪主意?” 他无奈地耸耸肩。 “想解决这宗案子的不只有你们哦。” 雷欧委托人的名字,叫做仁科?丘莉叶。 3 看到利用遥控操作而慢慢开启的大门,马纳伽不禁想起欧索尼?库灯达尔的家。 眼前通往豪宅的小路及两旁茂盛到几乎把路覆盖的森林,这些地方多多少少都有些相似。 但是在雷欧家的摩托车前导之下,匡塔?克鲁格4wd驶进的地方,是跟欧索尼家毫无共通之处的建筑物。 “哇塞!” “这是” 亚蕾克西雅跟一起下车并抬头望的马纳伽,两人发出的声音夹杂着赞叹。 同是老式木造建筑这一点倒是跟欧索尼家一样,不过大量的窗户、沿着建筑物所连接的长型露台,与其说是房屋,倒不如说给人一种公共 设施的感觉,像是过去的区公所啦、里民活动中心啦、学校啦,或是 “医院” “观察得好。” 雷欧加拉仍跨坐在引擎熄火并用脚架撑起来的摩托车上。 “说的一点也没错,这里是医院。” 然后,他下了摩托车并站在那两人中间,跟他们一样仰望建筑物。 “只不过。这是专属某人的医院。” 打开大型木门的是一名身穿燕尾服的老人。 三人直接穿过玄关大厅。 这栋建筑 物的确看起来是由旧医院改装而成,宽敞的大厅在以前是候诊室。门诊患者用的长板凳虽然早就被拆除了,但门边的墙壁上还保 有疑似服务窗口的东西,而且所有墙面都钉了木制栏杆。 通往二楼的楼梯很宽敞,每一阶层的落差也很低。墙板因为岁月的痕迹而变黑,但抹过灰泥的墙壁仍保持它的洁白感。 到达二楼之后,走廊两侧并排了好几扇一模一样的木门。那些应该都是病房吧?它们的门全都关得紧紧的,也不晓得现在被当成做什么使 用。 只有走到底的门是开着,那里就是三人要进去的房间。 那是一间很宽敞的房间。 假如这里跟过去一样是病房的话,铁定是能够摆放大约十张病床的大房间。 里面的墙面全都变成高到腰的窗户,厚重的窗帘也全拉起来。房间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暗,不像从缝隙透进来的阳光那么显眼。 这时候,身穿燕尾服的老人退到房外。 “这是我的委托人。” 雷欧加拉指着摆在房间中央的床铺。 床上还加了顶篷,那是由透明又有厚度的塑胶制成。 这时,忽然察觉到什么的雷欧伸手制止准备往前走的马纳伽。 “等一下,你那套衣服不是自己的吧?” 他所谓“自己的”,是指利用精灵的物质化能力所构成。那跟把能量体的自己转换成物质的道理一样,是从空间中制造出物质的能力。 譬如说,雷欧加拉的衣服就是靠那能力所构成。 “不是,是在中古衣店买的。” 不过,马纳伽的衣服跟人类一样,是成衣。 “那么,你不要进去里面哟。” 马纳伽明白他说这句话的意思。 床铺及其周围之所以覆盖厚厚的塑胶帘,是为了防止细菌入侵。 于是,雷欧加拉先靠近床铺。 他没有穿过顶篷,而是直接接触。接着,刹那间就“咻”地穿过。 这是透过现象也就是所谓的“穿墙”。面对障碍物时,精灵先在接触面解开自身的物质化,到了另一测再实体化。衣服之所以在一 瞬间看起来像是分解了,是因为不同的物质化同时进行的关系。 然后,一般物质是无法跟随这种“穿墙”现象前进,通常会被甩落而留在障碍物前面。 当然,细菌也是。 “丘莉叶。” 雷欧用出人意料的温柔语气呼唤对方。 不过床上睁着眼睛的人物,模样让走进的马纳伽讶异得说不出话,连紧跟在后的亚蕾克西雅也不禁噤声。 那是一名女性。 她是仁科?丘莉叶,是雷欧加拉的委托人。 但是,她的模样可说是惨不忍睹。 一眼看得出她的健康状况很糟,但是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皮肤下的肌肉整个凹陷,因此她的眼睛也陷进去,连眼窝的形状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的额骨比脸颊还要突出,变薄的嘴唇无法盖住上下的齿列。而且,微微动口说话而露出的牙齿,每一颗都已变成黄色。 至于她的肌肤因为失去水分,皱得像是羊皮纸,头发也干燥得像玉米须一样。另外,她的眼睛也失去光采,因为上面覆盖一层白色的薄膜。 ——她生病了。 “吓到了吗?” 声音虽然沙哑,但语气很温柔。 “没有” 马纳伽回答到一半,心想“不对”,于是重新这么回答:“不,有一点。” “你好诚实哦” 她喉咙发出“丝丝”的声音,不过那是在笑,而露出的齿列简直像个活死人。 “我是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 “哎呀,好长的名字哦,难不成你也是精灵?” “是的,叫我马纳伽就好了” “他是我朋友哟。” 雷欧加拉如此说道并跪在床边。 他仿佛温柔抚摸似地拉起丘莉叶的手——那干如枯枝的手。 “他在搜查那宗案件。” “这样啊” “然后,她也是” 听到有人提到自己,亚蕾克西雅连忙也站上前。 “我是佐村?亚蕾克西雅。” 她没有敬礼,也没有报上所属部门,恐怕马纳伽只报上自己的名字,也是出于同样理由。 果然,雷欧是这么说的—— “他们两个都是我的伙伴哟,正跟我一起努力帮弗尔克西斯回来。” “这样谢谢你们” 薄薄的眼睛开心得眯细。旁人之所以觉得她的眼睛闪出光芒,应该是泪水的关系。 “弗尔克的事情就有劳你们了。” 听到丘莉叶这么说,马纳伽只能回答:“我们知道了” “丘莉叶” 把脸凑近枕边的雷欧,露出仿佛对恋人细语爱意的青年之笑容。 “可以也让他们看看吗?” 丘莉叶回答:“当然可以的哟。” 干巴巴的脸颊上,浮现出她拼命扯动肌肤的笑容。 “谢谢你” 站起来的雷欧跟刚才一样穿过塑料帘,而且直接走向宽敞房间的角落。 仔细一看,墙边有摆满许多瓶瓶罐罐的木质药柜,而旁边有好几台一眼就看得出是医疗器械的装置。 在马纳伽的眼里看来,那跟他在诺萨姆卡斯尔大学附设医院的加护病房里看到的东西一模一样。 此外,旁边还摆了一张沙发。模样看起来相当老旧,恐怕是从这种建筑物还是医院时就摆在哪里了吧。 然后——那个就摆在沙发上面。 由于是随便地摆在那里,因此一直没被发现。 “唔!” 马纳伽发出声音。 “那是” 亚蕾克西雅的惊叫声则与之重叠。 满脸不在乎靠近的雷欧,把手摆在那上面。 “很美吧?” 雷欧加拉慢慢把头转向他们。他的身体没有动,只把脸别过去。 那是单人乐团,但是连身为古代精灵的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都没有见过这种单人乐团。 它是玻璃制的。 在它玻璃的外表里,单人乐团所需的构造全在里面。 它的整体形状跟一般的单人乐团相差不多,看起来就像是一日游用的硬壳背包的四角形形状。但仔细一看,上面没有任何突出的棱角,整 体是以微微的曲面所构成。 而且,曲面上找不到任何接缝,就跟玻璃瓶一样。 用来肩背的皮制短背带是埋在内部,然后从玻璃制外壳上的两个洞伸出来,埋在里面的背带,似乎是固定在布满玻璃内部的复杂金属管线 上。 将背带背起来的话,刚好就在胸部两侧的位置,而那里排列了许多疑似连接用插座的金属环。主控制乐器跟喇叭等等,并不是把外壳打开 后让内藏的装置展开,而是从外部连接的的样子。 除此之外的装置,全部在玻璃壳里。 “真不敢相信” 马纳伽不由得发出赞叹, 微微泛黄的玻璃壳及背带的皮革,处处都充满了岁月的痕迹,怎么看都不像只有五年或十年的历史,这明显是一百年以上的东西。 “是精灵吗?” 马纳伽问道。 “没错。” 雷欧笑着说道,言下之意仿佛在说“不然还有谁。” 那不是用人类的技术所完成,而是精灵制造的单人乐团。 但是,让亚蕾克西雅惊讶的是其他事情。 “这个” 回头看马纳伽的亚蕾克西雅,脸上充满惊讶与紧张,并且为了什么事而说不出话。 “就是这个。” “什么?” 问完这句话,还没等雷欧回答的马纳伽就发现了。 “不会吧!” 雷欧只是耸耸肩。 ——是冰之女王 托尔巴斯都立,神曲博物馆中被窃的单人乐团,现在就在那里。 对佐村?亚蕾克西雅来说,警察这个职业就是她的人生。 最起码从七岁开始的十九年人生是如此。 她花精力用功读书、运动,全都是为了这个职业,甚至连十五岁开始的打工也是。 守护正义、匡正不法,那就是亚蕾克西雅人生的最大支柱。 所以—— “为什么” 马纳伽警部补的行动令她无法置信。 因为她硬是被拉出屋外,而被窃的物品就在眼前! 当她告知那就是被偷的“冰之女王”时,马纳伽警部补随即抓着亚蕾克西雅的手,把她从房间里拉出来。 纵使她发出抗议,也被斥喝“闭嘴” 至于那个自称是雷欧加拉的金发精灵,只是默默目送他们离开。 然后,现在亚蕾克西雅坐在黑色四轮驱动车的后座。 “我不懂,为什么呢?为什么不逮捕他?” 马纳伽庞大的身体坐在驾驶座上,背对着她没有转身,而载着两个人的黑色车体仍停在豪宅的前院。 “马纳伽警部补!” 忽然间—— “没事吧?” 马纳伽开口问道。 “什么?” “你的手没事吧?我很想节制一下力道,可是刚刚又太慌张了。” 经他这么一提,女刑警才发现刚刚被他抓住的地方正隐隐作痛,那个位置大概就在左手跟肩膀的交接处。 亚蕾克西雅回答:"我没事,倒是” “我不明白哟。” 话被打断了。 壮汉只是轻轻把话带过,但是他又粗又响亮的声音却带有坠倒性的沉重感。 “我不明白雷欧他为什么要让我们看那个东西。” 就是那个失窃的物品。 “你别看他那个样子,他不是那种不经意思考就行动的家伙,他刻意让我们看的话,一定是对我们有什么期待哟” “我觉得应该当场问个清楚,不如我们现在回去问吧?” “我想应该是没有用。”“为什么?” “如果他想解释,一开始就会说了,但是那家伙只是突然让我们看那玩意,这就表明他什么都不会说哟” “马纳伽警部补” “什么事?” “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因为他不想说就不用追究吗?” “这个嘛,的确如此呢~” 亚蕾克西雅哑口无言,她实在不敢相信。 如果这句话是出自其他警官的嘴巴,她或许还不会这么讶异。 不过,对方却是马纳伽警部补。 是鲁谢赛理斯市警署精灵课的那个马纳伽警部补。 至少在将都托尔巴斯的警官里,没有人不认识他们那对搭档,玛提亚警部与马纳伽警部补就某种意义来说,就等同于英雄的名字。 撇开他们是精灵课这个特殊搜查课的搜查官不说,他们的工作绩效是非常惊人的。事实上,他们俩的传闻在被分派到精灵课以前,就已经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亚蕾克西雅在搜查的第一天,误以为他们是前来支援的搜查官,也是出于那个原因。 因为看到黑色巨大四轮驱动车那一刹那,就一眼看出那是谁的车了。 最起码对亚蕾克西雅来说,马纳伽警部补的存在就是那么有分量。 可是—— “不逮捕他吗?” “没错。” 偶像的形象却在这时候瓦解。 不过—— “至少目前是这样。” 在彻底瓦解以前又踩住刹车。 “目前是这样?” “没错,目前是这样。” 然后,壮汉辛苦的转身,回头看向后座。 他脸上明显带着困惑。 壮汉只是轻轻把话带过,但是他又粗又响亮的声音却带有坠倒性的沉重感。 “我不明白雷欧他为什么要让我们看那个东西。” 就是那个失窃的物品。 “你别看他那个样子,他不是那种不经意思考就行动的家伙,他刻意让我们看的话,一定是对我们有什么期待哟” “我觉得应该当场问个清楚,不如我们现在回去问吧?” “我想应该是没有用。”“为什么?” “如果他想解释,一开始就会说了,但是那家伙只是突然让我们看那玩意,这就表明他什么都不会说哟” “马纳伽警部补” “什么事?” “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因为他不想说就不用追究吗?” “这个嘛,的确如此呢~” 亚蕾克西雅哑口无言,她实在不敢相信。 如果这句话是出自其他警官的嘴巴,她或许还不会这么讶异。 不过,对方却是马纳伽警部补。 是鲁谢赛理斯市警署精灵课的那个马纳伽警部补。 至少在将都托尔巴斯的警官里,没有人不认识他们那对搭档,玛提亚警部与马纳伽警部补就某种意义来说,就等同于英雄的名字。 撇开他们是精灵课这个特殊搜查课的搜查官不说,他们的工作绩效是非常惊人的。事实上,他们俩的传闻在被分派到精灵课以前,就已经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亚蕾克西雅在搜查的第一天,误以为他们是前来支援的搜查官,也是出于那个原因。 因为看到黑色巨大四轮驱动车那一刹那,就一眼看出那是谁的车了。 最起码对亚蕾克西雅来说,马纳伽警部补的存在就是那么有分量。 可是—— “不逮捕他吗?” “没错。” 偶像的形象却在这时候瓦解。 不过—— “至少目前是这样。” 在彻底瓦解以前又踩住刹车。 “目前是这样?”“ 没错,目前是这样。” 然后,壮汉辛苦的转身,回头看向后座。 他脸上明显带着困惑。 “我觉得,搞不好从一开始我们就误会了呢。”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我搭档也是,我们都认为弗尔克斯是清白的。但现在失窃的物品却在跟弗尔克斯有关的人物手上” 冰之女王在那人手上。 “我啊” 话说到这里,马纳伽的眼神飘向天空一会儿之后,又再度回到亚蕾克西雅身上。 “老实说,我从来不曾怨恨过犯罪者,一次也没有” 亚蕾克西雅的内心深处突然感到一股热意。 那心情很像是过去的耻辱被狠狠揭发一般。 “但是我会觉得愤怒哟,也觉得不能原谅他们。可是,我就是不曾怨恨他们。” “所以你想说的是什么?” “犯罪者也各有各的苦衷,没有人会把犯罪当做目的,大家都是为了保护什么而犯罪。 问题不在于那个罪行,而是那个‘什么’哟。” “你的意思是指的动机吗?” “要那么说也无所谓。” 既然这样。 “马纳伽警部补” “什么事?” “你的意思是解开这宗案子的关键不在于破解犯罪手法,而是犯罪动机是吗?” 听到这句话的马纳伽,惊讶的瞪大眼睛。 然后,他露出笑容说:“看来你是打从心底喜欢警官这份工作呢~” “是的,一点也没错” 然后,他又把脸转到正前方,巨大的手也开始转动车钥匙。 “这宗案件的动机,或许不只一个呢。”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或许不是一个动机引发一个事件,而是两个动机引发两个事件。” 换句话说,就是窃盗跟杀人。 匡塔?克鲁格4wd用惊人的速度滑出去。 在昏昏沉沉醒来,没有做恶梦。 “啊,你醒了吗?” 而且,还能一眼看出如些询问的人是谁。 丽洁娜?琳?尼瓦霍鲁特合上原本在看的书并站起来,她一直坐在床边的圆椅上照顾玛提亚。 “要不要喝点果汁?” 丽洁娜边说边打开旁边的小冰箱。 “啊……好。” 这里是诺萨姆卡斯尔大学附设医院的普通个人病房。 玛提亚康复的速度快得连医生都大吃一惊,因此才得以在上午转进这个病房,而且也不用吊点滴。 她转到这里之后,护士只来病房量过体温跟血压两次,连诊察都不用。 实际上,玛提亚只觉得全身有点无力而已,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痛苦或不舒服的感觉。体温虽然比正常体温略高,但也只是轻微的程度。 结果,医生下的结论是再观察两天看看。 也就是说,叫她今明两天好好休息。 丽洁娜从冰箱拿出来的,是细长、玻璃制的茶壶,里面装的是跟她头发一样是淡水蓝色的液体,透明到可以看到瓶后的景象。 她把那液体倒进透明玻璃杯里。 “有办法坐起来吗?” 玛提亚从床铺坐起来后,用两手接下那只玻璃杯。 “谢谢。” “先声明一下。” 笑咪咪的丽洁娜有着典型的精灵美貌,也就是“超乎人类”的美丽。 “可能有点难喝哟。” “……咦?” “这虽然是市面贩售的蔬菜汁,不过我用精灵雷让它活性化。因此,搞不好不合人类的口味呢。不过我保证,你喝了会精神百倍哟!” 玛提亚战战兢兢地望着手上的玻璃杯。 淡水蓝色的液体底部冒出无数个小泡泡,看起来很像是苏打汽水。 她把视线再次转向丽洁娜,对方则用充满期待的眼神微笑着。 “我、我要喝了。” “请用。”丽洁娜笑咪咪的说道。 玛提亚下定决心,含了一口。 “嗯。” “怎么样?” “好好喝哦。” 因为喝起来甜甜的。 那是过去不曾体验过的甜味。虽然甜味淡淡的,但因为其他味觉都没有被刺激,因而凸露出它的甜味。 玛提亚举起玻璃杯,把剩下的液体一口气喝光。 “喜欢吗?” “嗯。” 就在她这么回答的一瞬间,一股几乎快“啪”地爆开的冲劲,让她的身体开始发烫,然后从肚子底下变得越来越热。 这时候,玛提亚发现自己的脸颊发烫,脸也开始变红,搞不好连头顶都冒烟了。 但那不是令人不舒服的热度,是在又冷又冻的时候喝下热汤所感受到的温暖。虽然身体热热的,但不会冒汗。 丽洁娜露出得意的笑容。 “感觉不错吧?” “嗯!” 丽洁娜接过喝光的玻璃杯,然后让脸颊发烫的玛提亚躺下,再拿外套帮她盖上。 “你的身体虽然好很多,但体力应该消耗不少。所以,如果睡得着就尽量睡哟。” “嗯,我会的。” “然后,要吃得饱饱的。” “嗯。” 接着,丽洁娜露出开心的笑容说:“搞不好会变胖的。” “咦?” “骗你的啦,对不起。” 她露出苦笑。 “玛提亚並不是易胖体质哦,我一看就知道。” “啊,嗯。” 她说得的确没错,可是 “嗯?怎么了?” 丽洁娜担心地看着他的脸。_ 原本不想让对方担心面勉强压抑内心的想法,却反而让心事显露在脸上。 “不,没事。” “是吗?” “嗯。” “这样啊你睡一下吧。” “嗯。” 虽然她觉得自己睡到刚刚才醒来,但还是乖乖闭上眼睛。 然后,睡意也马上袭来。 5 克萝娜觉得自己应该换眼镜了,因为自己看到一个高得离谱的人。 他觉得一定是眼镜的度数有问题,因而把近在眼前的人看成比实际上站得还要远。 但事实並非如此,站在熟悉的女性后面,脸上还挂有和蔼笑容的男性,直的是身高两公尺以上的壮汉。 在知道他是精灵的时候,反而比听到他自称是警官的时候更觉得安心,最起码不会觉得自己看到的是幻觉。 “然后呢?你们想问什么?” 这名壮硕的精灵警官自称是马纳伽警部补,人类女刑警则自称是佐村巡查部长。 “不好意思,我们马上就走,只要耽误你五分钟的时间就好。” 嘴巴这么说但还是走进客厅的壮汉,勉强缩着身子坐在沙发上。 坐在旁边的佐村刑警,她的身材跟一般女性比起来绝不算是娇小的类型,但是跟马纳伽刑警坐在一起,模样却像是大人跟小孩。 “我们问完两,三个问题之后就会离开” 他眨着跟体型极不搭的可爱眼睛说道。 “那就麻烦你们要说到做到哦。” 园江?克萝娜豪不留情地回话。 “因为,今天晚上要诵经守灵。” 为她父亲---也就是森田.葛迪安缅诵经。 而且,距离开始的时间还不到两个小时。 奈格尔市纪念大厅正在做准备。他刚刚才从警方那里领回遗体,办理好各种手续,好不容易才跟丈夫换班回来换衣服。 回来换上衣服时,结果发现有两名警官正站在大楼的玄关大厅等她。 “我们想请教你的是” 坐在克萝娜对面的壮汉警官,两手摆在膝上並往前探出身子,整个人简直快盖住咖啡几了。 “是有关你父亲的人际关系。” “人际关系?” “是的,请问有人对他怀恨在心吗?或者他是否曾与人结怨?” 克萝娜一边把长发梳理到后面,一边把眼神移到马纳伽旁边的佐村刑警身上,脸上露出极尽苛责的表情。 “事到如今,你们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佐村?亚蕾克西雅满脸过意不去地别开视线,但是马纳伽警部补似乎还在状况外。 “咦,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的,两天前警方来的时候,我怎么问都不肯透露任何消息。只是要我确认遗体就把我赶 回家,连遗体都不肯让我领回。那可是我父 亲耶!” “喔~原来如此啊” “等到我父亲的遗体好不容易得以领回,也好不容易能够替他举行丧礼,结果现在却跑来问我父亲的人际关系?你们警方都没告诉我案情 的发展耶!因此我会觉得‘事到如今还跑来问我这种问题’,我个人认为这是很自然的反应。” “嗯,你说得一点也没错,我能体会你的心情。” 马纳伽用粗壮的手指搔抓他乱翘的头发。 “可是,搜查毕竟还是有个程序,就算你是被害人的亲属,我们也不能随便透露消息哟。” “所以你们就置之不理吗?” “关于这点我代表警方向你道谦,真的很抱歉。不过这些都是为了要逮捕嫌犯,还请你多多见谅。” “连我父亲的人际关系也是?” “是的,一点也没错。” “应该是没有关系吧?因为,这是强盗杀人案件不是吗?嫌犯为了偷单人乐团面潜入博物馆,被我父亲发现之后就开枪射杀他,不是这样 吗?” “不,关于这个啊” 马纳伽和蔼的笑容从脸上消失。 “或许是那样也说不定。” 笔直看着克萝娜的双眼,仿佛在岩块里燃烧的两道小火焰。 “我们原本也认为你父亲是碰巧遇到嫌犯而遭到射杀——刚开始我们是那么认为的,但是,或许並非那样呢——”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或许嫌犯从一开始就锁定你父亲了。” “这怎么可能!” “此话怎讲?” “父亲是个一板一眼又勤奋的人,是只有这点可取之处的笨拙男性。” 所以,他並不受人尊敬。 不过就克萝娜所知,应该不会有人对他怀恨在心或者与人结怨。 “每当有什么麻烦事发生,他都会率先挺身而出。每次遇到必须有人出面做些什么的时候,他铁定会主动站出来,他就是这样子的人哟!” “在职场也是那样?” “是的,他连在家里也是那样。” 无论是门铃声或电话声,他都是第一个。只要他手边没有在做什么事,比克萝娜先从椅子上站起来的肯定是父亲。 但是—— “原来如此,不过” 马纳伽露出对她过意不去的苦笑。 “那种人反而很容易察觉到与已无关的闲事呢。” “与已无关的闲事?” “一板一眼又勤奋的人啊,对懒散怠惰的行为是很敏感的,甚至很容易察觉到别人想隐瞒的非法行为哟。” 克萝娜终于明白了,也就是说 “我爸爸发现某人的不法行为,结果” ——遭到灭口? “这个嘛——目前是处于或许有那个可能性的价段啦,所以我们才来询问你。” 换名话说,这男人的询问是正确的。 父亲是否有遭人杀害的理由? “我不知道。” 除此之外,她没有其他答案。 “虽然他这个人不会不谈工作的事情,但关于工作的具体内容他几乎都不谈。偶尔他会提到同处警卫室的桑名先生或史尔基馆长这两个名 字,但职场上还有什么其他同事,我可是连名字都不晓得啊。”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呢?” “案发的前几天,父亲还跟我们夫妇一起出去玩,一起吃饭……” 说到这里——” “啊!” 她想起来了。 “话说回来……他微醉的时候,好像讲过什么奇怪的话。” 当时,他手肘支在餐厅的桌上,夹杂着叹息对丈夫说:“世上有很多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呢……” “那是什么事?” 壮汉的语气依旧不急不徐,但眼睛却突然眯起来。 那眼神意味着有了什么发现,或是确认了什么。 “不知道,所以我也没有问清楚。” “后来呢?” “后来他又说:‘没事’……” 而且还像赶虫子般地挥手,但脸上却露出自嘲的笑容。 “刑警先生,” “是的。” “我爸爸应该是知道什么人的秘密呢?” 精灵警官直盯着克萝娜。 “所以才遭到杀害是不是?” 马纳伽那像是刻在岩石上的嘴唇动了。 “是的。” 他坚定地点头回应。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 “那我知道了。” 克萝娜从沙发上站起来,然后直接走进寝室。 当她再回到客厅时,两名警官的姿势就跟她离开时一样,只静静地等她回来。 “这给你。” 她递过来的是收在寝室梳妆台抽屉里的备用钥匙,代替钥匙圈的小铃铛还“铃~”地发出声音。 那钥匙在壮汉的掌心里,简单像是袖珍版的钥匙。 “这是我爸爸公寓的钥匙,地址你们应该知道吧?” 点头回应的是佐村?亚蕾克西雅巡查部长。 “请你们务必将嫌犯逮捕归案!” 马纳伽警部补的大手紧紧握住那钥匙。 然后,他用在肚子底下回音、又低又沉重的声音向她宣告: “会的。我们一定会!” 6 对于住院病患来说,医院的早晨来得很早,夜晚也来得很早。 早上七点必须量体温及吃早餐,然后晚上九点就必须熄灯就寝。 丽洁娜重新帮沉睡的玛提亚把毛毯盖好之后就走出病房。因为带来的书已经看完了,她打算打电话给住在二楼的榭彰,好帮她带几本书过 来。 时间是晚上十点多。 诺隆姆卡斯尔大学附设医院的五楼,内科大楼的走廊有些昏暗并且鸦雀无声。 此时,看得见有一条大黑影正从走廊的另一头走来。 “呀呵!” 压低声音的丽洁娜举起一只手说:“今天的工作结束了吗?” 个头庞大的古代精灵也一面往她的方向走,一面举手回应说:“玛提亚呢?” 听到这句话的丽洁娜不由得苦笑起来。 “唉~可怜的金发小子。” “什么?” “不,没事。玛提亚睡了哟。” “喔~是吗?” 他的叹气声听起来感觉很气馁。 “我还硬要院方人员让我偷偷进来这样啊,她睡了吗?” “什么?你何不看看她的睡脸呢?很可爱耶。” “不,还是算了。” 然后,他低头看自己的身材并苦笑说: “像我这么粗手粗脚的人,不管多么小心都会吧她吵醒。” “那孩子很想你哟!” “等她康复我们就能整天在一起,搞不好她还会觉得腻呢。” “所以现在先让她忍耐?” “不,有点不对。” 壮汉像个白痴似地耸耸他庞大的肩膀。 “忍耐的应该是我。” “你嘴巴真甜耶!” 然后,丽洁娜用下巴指着走廊的前方。 “要不要喝杯咖啡?我请你,不过是自动贩卖机的咖啡啦”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啰。” 两人一起来的到的地方,是走廊尽头的安全梯前的吸烟 区。 通往外头的铁门前方,只摆了一张看似廉价的长板凳跟固定式的烟灰缸,而其正前方有一台纸杯型自动贩卖机。 两人手拿着咖啡,坐在长板凳上的只有丽洁娜。 看来马纳伽并不相信长板凳的强度,不过丽洁娜对他的顾虑也颇有同感。 “然后呢?” 她吸了一口只有苦味可言的咖啡。 “搜查是否有进展?” “那个啊,总觉得不太明朗。” 马纳伽边回答边吸了口咖啡,纸杯在他手上渺小得像个威士忌酒杯。 “虽然不算是陷入僵局,但又没办法抬头挺胸地交出能让人信服的报告。” “也就是束手无策?” “这个嘛,可以那么说。” 那个靠着墙壁站立的巨大身躯,看起来的确很疲劳。 “我做这一行也很久了,但是可没办法像玛提亚那样呢!” “不过。你们一起解决过许多案件不是吗?” “我这个人比较擅长动拳头哟!” 这句话还夹带着苦笑。 “结果到了最后的最后,就是我出面挥拳解决一切。老实说,我跟我追捕的那些家伙相比,并没有什么差异呢。” 也就是跟犯罪者没什么差异。 “你不也是靠那个方式保护玛提亚到现在吗?” “我的确是那么想。” 然后,他又吸了一口咖啡。 咖啡只喝了两口就已经喝完的样子,他的大手随意把纸杯捏烂,黑色液体还从他租大的手指指间滴下来。 “但是,原本想保护她的我却带着她到处跑,结果害她变成这副德性。这样的话” 他大大地倒吸一口气。 “——我根本就没有资格当她的搭档。” 但丽洁娜对那么说的马纳伽“嘻嘻”地笑了。 “怎么了?” “没什么。” 她摇摇头。 “只是,那句话我总觉得听起来是其他意思。” “啊?” “你不是说‘没有资格当她的搭档’吗?” “是啊。” “可是我刚刚听起来,很像是说‘没有资格当她的父亲’哟!” “什么?” 壮汉讶异地瞪大眼睛。 跟庞大的身躯比起来显得很可爱的小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是吗?” “嗯,听起来很像是那样。” “我可没那么说哦。” “我知道,可是你的语气听起来很像那个意思。” “嗯。” 像岩石般的脸庞上嘴唇紧抿着,那是感到困惑的表情。 “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 “嗯嗯?” “我觉得,你那么做不对哟。” “什么东西不对?” “你之所以带着玛提亚到处跑,是因为工作的关系吧?” “不那个嘛,的确是那样。” 她嘴巴啐啐唸些什么之后又说: “但就是那样,那孩子终究是人类,不像精灵那么强韧。” “马上会受伤?” “没错” “马上会生病?” “是的” “寿命也很短。” 刹那间,似乎又有什么掠过古代精灵的脸,丽洁娜认为那是“愤怒”。 但是,他并没有把气出在丽洁娜身上,反而把那股怒气往自己身上发泄。 “不过,你不觉得你把那孩子跟自己对等看待吗?” “对等看待?” “没错,对等看待。虽然你很照顾她,但不会宠她;你会保护她,但不让她依赖你。我觉得你们是那样的关系。” “嗯” “什么?别老是支支吾吾的。” “知道了” 马纳伽难为情地笑着,并用粗手指抓头,而刚才瞬间冒出的怒气已经不复见。 “走吧。” 丽洁娜边说边把捏烂的纸杯往自动贩卖机旁的垃圾箱丢。 “谢谢你的咖啡。” “不客气。” 接着,背对她的古代精灵走了三步突然停下来。 “啊~对了对了,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把这个交给她吗?” 他边说边低头,在大衣内侧窸窸崒崒地摸索,最后拿出来的是一本有点厚度但是像说明书的书籍。 “这是什么?” “是一本图鉴,‘单人乐团历史展’的图鉴。” “啊啊。” 这是玛提亚想看的书。 他说两人本来要去看那个展览,结果却一步步插手了那个案子。 “我刚好在案发现场看到这个。本来想买一本的,结果馆长把它送给我哟。” 图鉴的封面照片上有着玻璃制外观的单人乐团,在控制得当的灯光照射下显得气氛十足。 “知道了,等她醒来后我会交给她。” “不好意思哦。” “没关系啦!” “等一切稳定下来之后,我一定会好好谢谢你。” 但是—— “我不需要你谢我什么。” 丽洁娜斩钉截铁地说。 “不是啦,那不然” “没关系,真的不需要。” 收下图鉴后,她抬头直视着马纳伽说:“疼爱玛提亚的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你的意思是” 壮汉讶异地把眼睛瞪大。 “吓到了吗?” “啊是的,的确吓了一跳。” “不过,我说的是真的哟。” 马纳伽里亚斯诺克在丽洁娜的笑容中离开,他大概又要回去工作吧? 丽洁娜则在走廊打公用电话给榭彰之后又回到病房。 她之所以慢慢开门,是为了不发出声响。 但是,还是有声音发出来。 “咿!” 只不过发出来的不是声响,而是人的声音。 在床上的少女坐起来,她朝向正面挺直背脊,唯独脸是转向房门那边。 但少女并不是门被打开时才把头转过去,而是在门打开以前就往那边看了。 她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看起来闪闪发亮。 “玛提亚。” “是马纳伽吗?” 她只这么问,不过丽洁娜感到背脊里有一股凉意往上窜。 “啊,嗯,没错。” “他怎么没进来呢?” 她的额头在冒汗。 当然。精灵的汗水构造与人类不同,效用也不一样,但是引起那种反应的感情倒是跟人类一样。 “啊我说你在睡觉,所以他说会再来” 少女只是盯着好不容易才回应的丽洁娜。 丽洁娜无法动弹,也无法逃避玛提亚的视线。 不久—— “是吗?” 说完,先把眼睛别开的是玛提亚。 她脸朝向正面,视线的前方是昏暗病房的墙壁。 “丽洁娜小姐。” “啊嗯,什么事?” “下次马纳伽来的时候,请不要赶他走哦。” “赶” 她本来想解释自己并没有赶他走,但是她说不出口。 “知道了,我答应你。” 她好不容易说出口的,只有这句话。 丽洁娜甚至没发现少女是什么时候躺回床上。 而玛提亚也睡着了。 黑影慢 慢移动。 地点就在面向诺萨姆卡斯尔大学附设医院停车场的出入口。 纵使有一段相当的距离,从停在医院停车场的四轮驱动车后座看到的马纳伽其巨体,在黑暗的夜晚中仍是那么庞大,而且有种无限庞大的 感觉。 ——古代精灵 即使身份同样是警官,但他的确是与从不同的存在。 “让你久等了。” 当那个巨体一坐上车,大型四轮驱动车也往下沉了一下。 他一面发动引擎一面说:“真的不要紧吗?” 马纳伽警部似乎有些担心。 “我是个精灵,就算三天三夜没睡觉都无所谓,可是” “不要紧的。” 亚蕾克西雅直视着前方回答。 “这是我的案子,我不能丢下前来支援的马纳伽警部补不管而自己跑去休息。” “呃这个嘛~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啦。” 这苦笑听起来有些困扰。 “那不然,今天就先到这里为止怎么样?” “不行。” 这个提议也被亚蕾克西雅驳回。 “警部补你觉得有必要搜查对吧?” “呃这个嘛~我是那么认为啦。” 他边苦笑边发动引擎,大型车体“轰隆隆”地震动起来。 “因为我怎么样都想不通哟。” 握着滑进夜晚街道的匡塔?克鲁格4wd的方向盘,马纳伽警部补低沉的声音在车内回响。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们漏掉了什么。” “这是直觉吗?” “或许可以这么说。总之,我总觉得现场是个关键,但就是看不出那个关键是什么。” 而且,那个现场是在后天就要重新开馆。 当然,为了搜查案件的线索,馆方应该是不可能会把搜查官赶出去,而且史尔基馆长也答应博物馆开馆以后仍会协助搜查工作。 但就算是那样,一旦重新开馆,白天就会有客人进入现场。 撇开这个问题不谈,现场不仅已经清扫过,而且被盗的展示柜也正在修复,现场的状况会随着时间拉长而逐渐失去案发当时的痕迹。 但是,只有一样东西留下了当时的痕迹。 那就是监视器录下来的影像。 “你觉得其他还有什么被录下来了吗?” 除了玛提亚发现的那块玻璃碎片以外。 “不晓得耶~” 不过就现实问题来说,除了那个线索之外,目前并没有找到其他线索。 连被害的森田?葛迪安缅家里也毫无线索。 原本还期待会有什么可疑的笔记或通话记录,结果一无所获。 位于奈格尔市郊区的便宜公寓某一室,只是空荡荡地少了原来的男主人。 不过,那也确定了一件事情。 也就是被害人并没有自觉到自身的危险。 “如此一来” “对,就是那样。” 黑色四轮驱动车像是从伊格洛克南端掠过似地在夜晚的街道上奔驰。 “森田先生恐怕到他被杀的前一刻,都没有意识到自身的危险呢。甚至那一瞬间,他大概也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杀。” “有很多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呢” 亚蕾克西雅念的是被害人被杀两天前自言自语说的话。 “他可能知道什么秘密,但没有想到自己会因此丧命” “对,很有可能。” “马纳伽先生。” “什么事?” “该不会你已经有头绪了吧?” 她指的是嫌犯。 但马纳伽警部补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不发一语地握紧方向盘,然后在红灯前踩刹车。 在两旁夹杂着高楼大厦的宽广道路上,除了他们以外,并没有看到其他车辆。 马纳伽回头看向亚蕾克西雅。 “没有。” 然后,他这么说—— “伤脑筋的是,我一点头绪也没有。” 但是他的笑容里,看不出有任何感到困扰的样子。 第四章 1 在惊醒的时候,背脊突然发出“啪嚓”的声音。 可能是坐着不动的关系,导致脊椎或背肌僵住了。 “好痛好痛……” 佐村,亚蕾克西雅不由得发出呻吟,不过她并不是睡眼惺忪的样子,反而一站起来以后就直接冲出警卫室。 六台监视画面都还开着,看业她跟马纳伽一起看案发当晚的录影画面时,不知不觉之中就睡着了。 她冲出去的地方是入口大厅的角落,那里没有人。 但是在鸦雀无声的博物馆里,却听得到低沉回响的声音。 声音好像来自策展人室。 横越大厅的时候,亚蕾克西雅看了一下手表——上午九点半。 最后一次确认时间的时候是凌晨四点多,这表示自己已睡了约五个小时,难怪背部硬邦邦。 在进入策展人室前,她先确认一下套装胸前部分,上面应该没有口水的痕迹吧? “哎呀~~没那么夸张啦!” 当她靠近接待柜台,就听到马纳伽他那个在肚子里回响的沉重声音。 “在这样详细询问的过程中,就能找出什么真相呢~~” 好令人意外的景象。 柜台后面是策展人室。 马纳伽之所以站着,应该是因为事务用的椅子无法支撑他的体重吧。 他的巨体耸立在并排的办公桌之间,宛如从云海突出的神话尖塔。 在那座尖塔的周围,则聚焦了年轻的策展人们,共有三名年轻男女。 “过去的案件也是吗?” 如此说话的是一名给人瘦高印象的青年,他身上的运动服胸前还印了图案化的单人乐团。 “譬如说,欧索尼?库登达尔事件。” “喔~~那个案子可真令人怀念呢~~” “那是马纳伽先生负责侦办的吧?我在电视上看过。老实说,我从一开始就怀疑你该不会是那个常在新闻露脸的刑警先生呢。” 他的眼神闪闪发亮。 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到他们前几天露出的那种冷冰冰眼神了。 “哎呀!有拍到吗?真是伤脑筋耶。” 看到马纳伽拍额头的模样,大伙哄堂大笑。 亚蕾克西雅伫立在稍远的位置看着他们,她并没有刻意躲起来,只是她所站的位置大家看不到而已。 马纳伽以及那三名策展人只顾着聊天。 “真希望我渺小到连相机都拍不到呢,那该不会是总部署长发出的新闻吧?” “没错,你好像是站在某个女神曲乐士的旁边嘛。” “是的,那是拓植事务所的人。” “我是看过蒙冤事件时的报导。” 说话的这位是有点微胖的青年。 他看起来之所以像个学生,大概是刘海留长的关系吧。 “你保护着女孩把媒体都挡开。” “啊~~没错,我有印象,不过那是蛮久以前的事情呢~~” “是的,不过那也让我对你留下‘好魁梧的刑警哦’的印象。” “真是伤脑筋呢~~” 不断抓头的马纳伽打从心底感到不好意思。 “不过,像这种闲话家常对你的搜查有帮助吗?” 说话的是戴着红色镜框、瘦得像纸片人的女孩,她转着眼珠。 “是的,当然有帮助,非常感谢你们哟。” 然后壮汉环顾一下在场所有人。 “我的工作啊,也跟你们的工作很像呢。” “你说策展人吗?” “是的,收集、保管、展示,这些都是你们的工作,对吧?” “啊~~是的,一点也没错。” “不过收集与保管中间……” 微胖的青年紧接着补充。 “还有分类这个作业呢。” “这样啊……” “要一一调查收藏品,确定是属于哪个时代、在什么地方制作、是什么样的物件,然后才进行分类。” 这时候,说着“原来如此”回应的是马纳伽。 “可是,我们的工作还满常碰到摸不着头绪的情况呢。” 穿单人乐园印花圆领衫的青年,也说着“没错没错”地点头附和。 “像之前那个也是呢。” “喔~~你说那个啊?” “什么东西啊?” 听到马纳伽这么问,戴眼镜的女孩虽然情绪很激动,不过反而压低声调说: “是武器,刀剑类的。” “而且有两公尺长的哟!” 穿圆领衫的青年也显得有些洋洋得意。 “它又重又大,怎么看都不像是人类用的……那应该是半年前的东西吧?” “哎呀,那玩意看起来很危险呢。” “你也这么认为吗?而且刀刃的部分还刻了满满的精灵文字,就连专家都无法解读。我们甚至怀疑,搞不好连超越者都无法解读呢。” 微胖的青年接着说道。 “而且,它并不是什么历史悠久的物品喔,只是我们完全无法判断它是何时的东西,又是在哪里为了什么目的而制造。” “好可怜哦~~”. 脸上毫无害怕表情的马纳伽笑着说。 “哎呀~~我们的工作果然很像呢。” 然后,他如此说道。 “我们警官也要收集情报,并且适当保管,然后分类调查有哪些情报能够帮为解决案件的证据……只不过,那些并无法展示出来啦。” 这些话又引起一阵笑声,但并不是很大声。 “不过啊,‘在适当的场所所解释适当的对象’这个意义是相同的。不同的只在于,你们的对象是‘物品’,而我们的对象是‘事情’。” “你说……事情?” 帮微胖青年解围的,是戴眼镜的女孩。 “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是谁干的……” 马纳伽用力点头回应。 “是的,没错。追查这种‘事情’就是我们的工作。” 马纳伽又接着说“不过呢”并稍微弯腰,这姿势让他的脸能够比较靠近那三人。 三名策展人互相看着对方。 “佐村刑警。” 然后间听到马纳伽叫自己的名字,亚蕾克西雅立刻挺直背脊,三名年轻人也讶异地回头看,马纳伽并没有看向她。 “可以请你告诉他们吗?告诉他们比‘是谁?怎么干的?’还要重要的东西。” 六只充满期待的年轻眼睛全集中在亚蕾克西雅身上。 他们想知道比“是谁?怎么干的?”还要重要的东西。 比起锁定嫌犯,比起了解犯案手法,还要重要的东西…… 这还用说吗? “那是……” 亚蕾克西雅笔直往前走。 当她走到柜台前面,便对三名年轻人说:“是动机。” “对,一点也没错!” 然后,壮汉回头看她,脸上带着大无畏的笑容。 “也就是‘为什么要犯案’。” 那个笑容,是在事态完全不明朗的情况下,还刻意浮现出来的笑容。 是巨人露出的笑容。 是唯独活了人类无法想像的漫长岁月之精灵、唯独窥视深渊者,才会露出的笑容。 然后,亚蕾克西雅在这个时候确信了一件事。 ——他并没有放弃。 并不因为他是警官,而是基于跟人类同样的心态,使他仍打算继续追查真相。 “各位。 ” 亚蕾克西雅并不是刻意说出这句话的。 “请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把犯人逮捕到案。” 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就是这份确信。 2 门一打开,迎面就被呛这么一句话。 “你又来啦,臭小子。你都不用工作吗?工作呢?” 雷欧只是对丽洁娜耸耸肩。 然后他直接走进病房,前进的目标当然就是床上的少女。 “雷欧。” 在窗外朝阳的照耀下,玛提亚的黑发显得更加闪耀动人。在床上的她挺直上半身坐着,摊开在膝上的似乎是什么写真集。 靠近她的雷欧像是把丽洁娜挤到后面假的插入两人中间。 “身体怎么样?” “嗯,好很多了。” “是吗?” 然后,他把藏在背后的礼物拿出来。 那是一束花。 “哇~~” 睁大清澈眼睛的玛提亚,嘴角还浮现淡淡的笑容。 这也难怪,毕竟是三十朵鲜红色的玫瑰花呢,数量多到娇小的玛提亚无法用双臂抱住。 “谢谢你,我好高兴哦。” 接下这份礼物的少女躲在花束后面,劈头只说出这句话而已。 雷欧回头看丽洁娜并对她露出洋洋得意的笑容,而陪在旁边的精灵则是不高兴的皱着鼻子,嘟着嘴巴。 就在这个时候。 “哈啾!” 玛提亚打了个可爱的喷嚏。 “对不起。” “你看你。” 丽洁娜毫不犹豫地把雷欧砸大钱买的花束拿走。 “你的身体又还没痊愈,而花粉就跟灰尘没什么两样呢。” “这话未免太过分了吧~~” 看到雷欧不服气皱着脸的模样,少女不禁嘻嘻笑了起来。 “然后呢?” 雷欧坐在床角问道。 “马纳伽老大呢?” 玛提亚轻轻摇头回应他的询问。 “我们老是错过而没有见到面,他好像很忙的样子。” “忙着搜查吗?” “嗯,昨晚他好像有来过,只不过我睡着了。” “是吗?真可惜呢~~” “啊,不过!” 她突然抬起原来微微低着的头。 “他带这个来给我哦,就是这本图鉴。” “啥?” “是博物馆的图鉴。” “喔~~原来如此。” 图鉴内容是有关上次那个名为‘单人乐团历史展’的特别展览,难怪摊开的书页上有好几张罕见的单夫乐团照片。加注在照片旁边的详细 文字,应该就是有关各种单人乐团的解说吧。 这时候,玛提亚从嘴唇中发出“唉”的叹息。 “好想看实品哦~~” “咦?刚开始搜查的时候你不是看过了吗?” “嗯……照理说是看过了,可是我没什么印象。” “也难怪啦,毕竟是在进行现场取证呢。” “嗯。” 他轻轻把手放在玛提亚娇小的头上。 “总有一天你会看见的。” “是吗?” “是的。” 一点也没错。 “只要对玛提亚而言是必要的事物,尽早有机会会再相遇。” “这样啊……” 然后,少女把视线落在摊在膝上的照片并且翻动书页。 “真的是那样就好了呢~~” 她“啪啪啪啦”地翻页,最后翻到没有照片的跨页图。 那是展览会场的平面图。 通道的两侧排列着四角图形,里面还写了数字,看样子是特别展览的配置图。 “应该就是这个吧……” 少女嘴巴念念有词,手指着的是页面边边的四角形。 她指的是被窃的展示柜。 “你想看的是那个吗?” 少女点头回答“嗯”。 “冰之女王……” 天啊!那玩意是…… “好~~了,你打算在这里混多久啊,金发小子!” 他定睛一看,丽洁娜已经把三十朵玫瑰花插在不晓得打哪冒出来的旧花瓶里。然后捧着它绕过病床,并且摆在门边的冰箱上。 “你何不稍微向马纳伽里亚斯诺克学习呢?” “我也有我的苦衷呢。” 没错,是苦衷。 这次只能够交给马纳伽处理。回应委托人愿望的唯一手段,就是找出真正的犯人,证明弗尔克西斯的清白。 因而以雷欧的立场来说,他是无法参与那件案子的搜查,就算马纳伽把他对玛提亚的执著置之度外,也不可能透露任何搜查情报给他。 但是——利用反向操作就办得到。 正因为如此,雷欧才刻意让马纳伽与丘莉叶见面,并让他看那个被窃的物品。 “我这边的事情也很棘手,真希望你能够体谅呢~~” “少讲那种冠冕堂皇的话,你现在明明就在摸鱼。” “是是是。” 他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这不是因为被丽洁娜唠叨的关系。其实他正准备去找马纳伽,把自己调查的情报告诉他。 “玛提亚就交给我照顾,好了,你快走吧!” 玛提亚被眼前的画面逗得嘻嘻笑。 “什么嘛,你根本不温柔耶~~” 但那个笑容却忽然被雷欧说的话抹去。 “下次应该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来探病。” 就在他那么说的一瞬间—— “雷欧。” 玛提亚清澈的黑色眼睛瞪得大大的。 “真有你的。” “什么?” 可是玛提亚并没有回答他,而且下一秒钟,他的视线就落在膝盖上的图鉴。 ——有草图的那一页。 “没错,的确有缝隙呢(注3)。” “啥?” 雷欧听得一头雾水。 当他不解地歪着头时,少女突然把手伸出来。 她的手掌向上,但视线仍落上草图上。 “有笔吗?” (注3:日文的“隙(すき)”有“趁……不注意”及“缝隙”的意思) “啊,咦?喔,有。” 雷欧连忙从西装上方的口袋依序摸索。 “拿去。” 越过雷欧肩膀把笔递过去的是丽洁娜。 “谢谢你。” 接下笔之后,玛提亚直盯着有草图的那一页。 她开始思考……不,不对——她在回想,回想案发现场的状况。 她手握着拿下笔盖的笔,然后继续凝着那张草图。 然后—— “对了……” 玛提亚突然动了起来。 她用惊人的速度在那一页画下什么东西。 ——结论是图形。 然后,又突然停止动作。 “……果然没错。” 她喃喃说道。 “喂,那是什么啊?” 雷欧在一旁看她做这些动作,不过玛提亚却“啪哒”地把图鉴合上。 然后—— “雷欧,可以麻烦你跑个腿吗?” “咦?可、可以。” 玛提亚将那本图鉴递给他。 “请你把这个交给马纳伽,还有……” 这时候,她突然没把话说完。 “喂, 你没事吧?” “玛提亚?” 这次换雷欧被挤到后面去。 几乎在丽洁娜扶住玛提亚的背部时,少女的身体竟然整个往后倒。 而且,眼睛紧闭着。 “告诉、马纳伽……” 玛提亚的唇微微动着。 “……依序……” 听得见的话只到这里为止。 把少女的头枕在枕头上之后,回头看雷欧的丽洁娜,眼神相当可怕。 “她的体力似乎一次全消耗光了。” “是、是我吗?是我害的吗?” 幸亏丽洁娜摇头。" “虽然我也不太了解人类,但应该不是你害的。” 然后,她回头看已经开始呼呼大睡的玛提亚。 “她在瞬间用极惊人的集中力动脑筋哟,我是不知道这孩子的脑袋有多聪明,但是光看她这么衰弱的模样,就表示她的确干过那种事,也 难怪她会筋疲力尽呢。” 这真的让人无言以对。 那就是身为警官的玛提亚所背负的重担。 为了与拥有绝大力量的精灵联手合作并且平起平坐,那就是她必须支付的代价。 “如果是我……” 雷欧喃喃说道。 “我不会让这孩子吃那么多苦的。” 想不到连雷欧也感到动摇了。 “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会让她吃那些苦的。” 然后,丽洁娜露出微笑。 “可是,我不觉得你赢了哟,金发先生。” “请叫我雷欧。” 他好不容易才挤出笑容回应,但光是这样就很勉强了。 至于丽洁娜发现玛提亚的状况突然有变,是在过了五分钟之后。 3 他曾经从玛提亚那里听说有关星空的故事。 那是邂逅的故事。 夜空的星星绝不可能存在于相同的平面上,每一颗星星都各自隔着不同的距离闪闪发亮。 如果有十光年的远方之星,也会有一百光的远方之星。然后,十光远的星星,放出的光就要花十年才会到达,一百光年的话就要花一百年 才会到达。 如果月亮出现的话,十年前的光跟一百年前的光,甚至是一点三秒前的光,都会在夜空里一起放出光芒。 玛提亚笑道破说“这算是转卖呢”,但她并没有说是转卖谁的东西。 因此,马纳伽心想“这道理跟那个一样呢”。 博物馆把十年前单人乐团跟一百年前的乐谱收藏在几年前制造的展示柜里,再用几个月前制造的照明器具照亮它们并且排列展示。 各自不同的时间……在岁月的刻画下,存在于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场所。 就像人类还有精灵,虽然出生在不同的年代,现在却活在同一段时间中。 昏暗的馆内为了明天起的重新开馆已经做刀准备了。 馆内不仅打扫得干干净净,连鉴识课那些家伙的灰尘或垃圾都清理掉了。而封锁用黄色胶带上的黏着剂,也没有残留在墙壁或柱子上。 当然,贴在地板记录人形的白色胶带痕迹和血迹也都消失不见。 破碎的展示柜已经换新,地上没有残留任何玻璃碎片。只是原本收藏在那个展示柜里的单人乐团已经不见,只摆了一张照片并附上有关物 品遭窃的简单说明。 那是美丽又透明的单人乐团——冰之女王。 马纳伽在无意识之中把手伸进玻璃柜,但是在碰到以前又立刻缩回来。 他站在原地仰望正上方。 即使对于身高两公尺半的马纳伽来说,天花板还是很高。虽然不及一楼大厅那么高,但应该也有四公尺吧。 只见天花板上的钢筋外露,还延伸了空调及电线的管路。钢管以等间的方式横过钢筋与钢筋之间,然后装了许多看似拍摄电影或舞台演出 用的四角形照明灯。 现在一大半的照明都关掉了,因此里面看起来乌漆抹黑的。 自己在这里抬头看那台监视器几次了? 不,不光是监视器。从昨晚开始,他就在这博物馆中不断走来走去,从这个角落走到另一个角落。当然,连职员专用的楼梯跟通道都没放 过。 但是,毫无所获。 通往外面的所有门窗都设置了保全装置,但它们都没有损伤的痕迹,也在警卫室操作后确认它们并没有故障。 但是,案发当晚它的确没有启动。 为什么案发当晚,23号监视器偏偏故障了呢? 为什么被害人在自己被射杀以前都没发现嫌犯呢? 为什么每道保全装置都没有启动,而能够让嫌犯持凶器闯入,还把单人乐团搬运出去呢? “你很伤脑筋吧~~” 突然有声音冒出业,不过马纳伽并不感到惊讶,因为这一次他已经发现到了。 “这样是非法入侵哦。” 所以,他连头也没有回。 “别那么拘束嘛,我也很想从旁协助哟!” 那声音从背后慢慢接近,然后就跟马纳伽并肩站在一起,看着同一个展示柜。 “就是它?” “是的。” “真可惜,玛提亚很想看呢。” 她很想看冰之女王。 “是啊,我知道。” 他一面说一面瞪着金发精灵。 “我先声明,你休想让她看那个好趁机替自己加分!那终究是脏物,就算你让她看那个东西,那孩子也不会高兴的!” “哼!” 雷欧加拉哼一声,不过他的视线仍停留在展示柜里的照片上。 然后,他头也没连裆裤地把一束纸递给马纳伽。 “做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我想从旁协助,这也算是我的工作。” 马纳伽接下之后就迅速看过一遍。 “想不到你的字写得不错。” “是你自己的字太难看了哟!” 虽然是个人独特的作法,却是相当不错的调查记录。 那是有关被害人周遭人物的身家调查,马纳伽甚至不由得发出“喔”的赞叹。 当马纳伽还执着于不可解的犯案手法,好不容易才开始注意被害人的人际关系时,雷欧早已经结束大致上的调查了。 即使两人的出发点不同,但他的表现的确该受到称赞。 “这真是帮了我好大的忙呢。” “哎呀?想不到你今天这么坦率啊,老大。” 听到雷欧这么说的马纳伽再次转头看着他说: “虽然我不太想说,但还是说出来好了。老实说我对你一点好感都没有,但是对于你的侦探能力,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输你一筹。” “谢谢你的夸奖。” “少跟我嘻皮笑脸。” “我可是很认真耶,老大,我一直都对你很认真呢。” 马纳伽也哼了一声。 “算了,只要互不侵犯对方的专业领域,我就会认同你。” “那么,我可以跟玛提亚缔结契约吗?” “你这家伙到现在还不死心啊?” “我还没吃足苦头呢,不过我来是有人托我转交东西给你。” 雷欧边说边把原本不知藏在哪里的东西递给他。 “喂,这是……” 那是他昨晚交给丽洁娜的图鉴。 “喂喂喂,表情别那么可怕,你看这里!” 雷欧打开的页面是展览会 场的草图。 黑色的页面上还画了奇妙的图形,每一个都是三角形……不,是扇形。 “玛提亚叫我转告你,要注意顺序。” “顺序?” 就在他反问的时候。 “马纳伽警部补。” 忽然间耳机有人大喊。 是收讯器的缘故。他在胸前的口袋别了麦克风,并在耳朵装了耳机型的喇叭,主体则摆在大衣内袋里。是亚蕾克西雅为了在馆内各别行动 的时候,双方能够互相联络而准备的。 他这边的声音若没有按主体的开关,对方就听不到。但是他这边就算没有按开关,也还是听得见对方传来的声音。 亚蕾克西雅正用警卫室的监视画面确认案发以前的录影画面,而她突然透过无线电大喊。 “你没事吧!” 可能是她从大致修理好的23号监视器回传的画面上,看到突然出现的雷欧而感到不安吧。 “啊啊,没有,我没……” 正要脱口说“……事”的马纳伽,不经意地回头还讶异地瞪大眼睛。 因为原以为人在警卫室的亚蕾克西,正朝他这边跑来。 她从第三展览室的入口过来,而且已经拔枪随时应变。 “嗨,我们又见面了。” 看到笑咪咪的雷欧,她似乎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而刚刚一路跑来的冲劲也慢慢消退,于是站在两人面前的她四肢无力地停下脚步。 “什么嘛……原来是雷欧先生啊?我还以为是……” 话说回来,监视器的画面是黑白影像,并不是彩色的,而且这个角度的位置是从正上方往下拍摄。 看来,她并没有发现突然出现的人影是雷欧。 弯着腰还把手支在膝盖的她,那个样子跟前几天的玛提亚一模一样。 “对不起,我完全被吓到……” 气喘吁吁的她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 “不,我也吓一跳哟,毕竟……” ——喂,等一下,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马纳伽再看一次刚收到的图鉴。 画在上面的扇形。 注意顺序。 然后是,跑过来的亚蕾克西雅。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女刑警讶异地抬头看马纳伽,精灵侦探则笑嘻嘻地斜眼看他。 “佐村刑警,全都是托你的福哟!” 然后又说: “雷欧,还有你哦。” “解开了吗?” 马纳伽对闪着金色的大无畏笑容点头补了一句“可是……”。 “不……我说的不是那个。” 什么? “是连接上了。” 案情还没解开,但接力的碎片连接上了。 他对法律并不熟,就连被关进拘留所也是第一次。 但就算这样,他也察觉到这次会面并不寻常。 “……谁?” 听到走近的脚步声,弗尔克西斯从粗糙的床上坐起。 四周黑漆漆的,唯独铁栏杆前面走廊的常明灯还微微亮着。 有个巨大的影子伫立在那里。 那影子很熟悉。 “吓到你了吗?” 是那个在肚子底下回响的声音。 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是那个时候的精灵警官。 “有……什么事吗?” 虽然他不晓得正确的时间是几点,但现在的确是深夜没错。 “我只是想来跟你确认一件事。” 弗尔克西斯并没有回应,只是在黑暗中凝视那个壮硕高大的警官。 “精灵法是针对精灵而严格规范出来的法律,现在就算你自称是清白的,但如果没有找到真正的犯人,你仍然无法除去罪嫌。” 弗尔克西斯心想,“一点也没错” 打从一开始,他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所以呢,你做的事情是正确的。当我们应付你的时候,犯人应该已经趁那几个小时把关键的证据都全部处理掉了,譬如说手枪等等。” 没错,的确需要那几个小时的时间。 然后,他也成功了。 这样就可以了。 “有什么事吗?”弗尔克西斯问道:“你想找我确认什么事情对吧?” “啊~~没错。” 壮汉站在背光处,所以看不见他的脸。 “我问你,这么做真的好吗?” 他终于明白了,原来对方想动之以情。 既然这样—— “是的。” 答案早就确定。 “是我干的。” 但回应的却是长长的叹息。 “一旦判决确定,刑责可是人类的十倍哟。等你刑期结束时,至少你认识的一大半人类都已经去世了。” 没错,唯独这点是心中的遗憾。 不过他觉得就算那样也无所谓,因为能在最后看到丘莉叶真心的笑容就好了。 但是—— “你真的明白吗?” 壮硕精灵警官所谓的“确认”是指别的事情。 “嫌犯射杀被害人的举动,并不是意外。” “咦?” 他不由得大叫,而且是叫出声音。 壮汉笑了。 照理说,他有如黑暗的影子而看不见其模样,但弗尔克西斯确实看到他笑了。 他直盯着弗尔克西斯的脸,脸上洋溢着未知力量的笑容。 “原来如此,果真是那样啊~~” 然后,巨大的黑影只留下这句话。 “谢谢你,多亏你的帮忙让我更加确信。” 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听起来又慢又沉重。 喀咚、喀咚……地响着。 4 三名策展人因为明天要重新开馆,所以早早就回家。 这时候抵达博物馆、跟他们几乎擦身而过的,是戴眼镜且一身西装的人物。 他是托尔巴斯都立?神曲博物馆的馆长,史尔基?威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碰面之后,史尔基如此说道。 他指的是从出入的侧门一边来就看得到的策展人室。 “明天就要重新开馆了哟。” 他边说边炫耀似地卷起袖子,露出手表确认时间。 也难怪他会有这种心情,毕竟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不过—— “真的很抱歉,可是有必要请你来一趟。” 佐村?亚蕾克西雅巡查部长挺直背脊接受对方的抗议。 “请到这边来。” 通过奏世神神像的脚下,亚蕾克西雅带史尔基去的地方是警卫室。 另一名警官早就在那里等着。 “嗨~~你好,不好意思请你特地跑这一趟。” 是发自肚子底下的沉重声音,那个人是马纳伽警部补。 他弯下腰,以半蹲的方式面对监视画面下方的控制桌,然后继续背对着史尔基。他的姿势之所以那么不自然,是因为这里没有适合他坐的 椅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纳伽背对着口气变差的史尔基回答说: “哎呀~~请你稍等一下哟。呃……要怎么弄呢?对了,是这个!” 说一说完,六台监视画面也跟着一起打开。 “伤脑筋,果然应该要等一下呢~~” 他伸伸懒腰回头说道 。 然后—— “哎呀~~抱歉劳驾你了。” 脸上是超棒的笑容。 “需要帮你把大衣挂起来吗?” 但是史尔基没意思脱下大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刑警先生。” “不是啦,因为你是这里的负责人,所以还是觉得应该请你一起见证案情解决的那一刻。” “啥?” “就是那宗案子哟,已经真相大白了。” “你是说犯案的手法吗?” “是的,连嫌犯是谁也知道了。” “那、那是……” 史尔基像颗泄了气的气球,在马纳伽的劝说下坐在控制桌前方的椅子。他依旧抬头望着壮汉的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精灵不是嫌犯吗?” “这个嘛~~关键就在那里呢……” “啊,馆长!” 出声打岔的警卫桑名?利格法尔,今天他中规中矩地穿上警卫的制服。 “啊啊~~不好意思,又来麻烦你了。” 桑名一脸莫名其妙的询问马纳伽。 “那倒是没关系,不过,你们为什么又来了呢?” “我想做一点实验哟,只是没想到为了要做实验还得再把监视器关掉呢~~” “这个嘛,是没错啦。” “刑警先生!” 史尔基终于从椅子上站起业。 “能不能请你说明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的,那我们就开始吧。” 委婉回应的马纳伽步出警卫室。 “对了各位,请你们就在那里看着监视画面哦。” 他边说边从大衣内侧拿出来的东西是一只怀表。 虽然那只怀表大得离谱,尺寸却完全符合他的手。 那该不会是什么恶作剧用的道具吧? 接着,他另一只手拿出一张摺起来的纸,然后打开并回头看。 他不是对三个人回头,而是转头看另一边的监视画面。 马纳伽警部补的视线不断在监视与怀表之间移动。 “就是那个!” 就在他吆喝的同时也大步离开,庞大的背部往大厅另一头走去。 “请看监视画面。” 亚蕾克西雅说道,这跟商量过的话一模一样。 史尔基馆长跟桑名警卫回头看的那六台监视画面。 每五秒切换一次的画面,都是空无一人的馆内景象。画面里只有通道跟展览品,看不见任何人影。 “这是怎么回事?” 史尔基?汉威问道。 “总之请继续看。” 回应的亚蕾克西雅也盯着监视画面。 经过三十秒、经过一分钟,然后过了两分钟,监视器都没有拍到任何异常画面。 “他上哪儿去了?” 亚蕾克西雅看着手表确认。 “马上就回来了。” 就在她这么回答时,从远处传来慢慢接近的沉重脚步声。 “我觉得应该很顺利。” 他用沉重的声音说。 “放心,很成功。” 亚蕾克西雅的报告让回来的马纳伽警部补露出满意的笑容。 但史尔基则是不满地碎碎念:“什么跟什么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么凶狠的话,桑名畏畏缩缩地把视线移开。 “是实验哟。不是啦,或许说‘重现’比较贴切呢。” “重现?” “没错,是重现。” 马纳伽说完便把双手举到肩膀的高度。 他手里拿的还是怀表,以及神曲博物馆的导览手册。 “看不见的嫌犯,真面目是这家伙哟。” 当马纳伽一笑,就露出他整排大得像大姆指指甲的牙齿。 马纳伽拜托佐村?亚蕾克西雅准备四人份的收讯器,分别是马纳伽跟两名博物馆职员以及亚蕾克西雅自己的份数。 当然,这都是为了实验。 馆长把主体放在外套的胸前,警卫则把主体放在制服胸前的口袋里,确认他们都戴上耳机后,马纳伽再次确认监视画面跟时间。 “可以了吗?” 他左手拿着的是指南说明,那是免费发给入馆参观者的,里面画有全馆的平面图,展示内容以及可爱的插图等等。 ,现在每个地方都被黑笔刻刻意画出来。那是马纳伽自己画的,光是画那些就花了他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然后,为了实验又花了两小时 候做准备。 不过,的确有花费那些时间的价值。 “等一下可能会走比较快,但也请你们不要落后哟。” 点头回应的只有桑名,利格法尔,史尔基馆长满脸不悦,还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很好,就是现在。” 马纳伽说着便开始迈步往前走。 “请跟我来。” 走出大厅之后,他便直接走向第一展览室,那里是展示精灵岛模型的房面。 “请走在我正后方,然后尽可能不要空出距离。” 他们走到精灵岛的正下方。 然后停下脚步,并确认时间。 “这到底在做什么啊?” 马纳伽“嘘”地制止史尔基馆长的话,之后又说:“来,往这边走。” 这次是往右走,跟刚才走的路线呈直角。 走道旁嵌在墙面的厚玻璃里的,是重现精灵岛生活的袖珍模型。 他就在快走到尽头的时候又往左转,沿着嵌有展示柜的墙面前进。 “马纳伽警部补。” 接收器的耳机里传来亚蕾克西雅的声音。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史乐基跟桑名的耳机应该也听得到那个质问。马纳伽按下放在胸前口袋里的主机开关,回答说:“正难过第一展览室,状况如何?” “没有问题。” “了解。” 回答完之后,他就从第一展览室走到通道。 “啊,请注意不要踏到那里。” 马纳伽指的地方是贴了胶带的走廊地面。在藏青色的地毯上,贴了一长条白色的胶带。 “喂!你那么做会给本馆造成困扰耶!” “啊~~对不起,我事后会处理干净。” 马纳伽嘴巴这么说,但是他非但没停下脚步也没回头看,仍继续一个接着一个通道走。 “快点快点,得在三秒内超过那条线呢。” 前方也贴了胶带,不过是横贯通道贴的,看起来像是赛跑的终点。 史尔基馆长的喉咙深处发出像鸡被勒死的声音。 那是很奇妙的移动方式。 马纳伽不断打量手表跟导览手册,时而停下脚步,时而转换方向,有时候还绕一大段路前进,而另外两个大男人则努力紧跟在他身后。 他们上楼来到二楼。 “佐村刑警。” 马纳伽对着胸前口袋说话。 “是。” 接着从耳机传来亚蕾克西雅回应的声音。 “我们抵达二楼,进入第二展览室。” “对不起,监视画面并没有映出你们的影像。” “啊~~真是抱歉。” 他停下脚步,然后走到通道的中央。 “了解,确认完毕。” “那就麻烦你了。” 然后马纳伽回头看了那两人。 “那么,两位请先走。” 这是马纳伽 头一次让史尔基跟桑名走在前面。 表情非常讶异的两人走到前面,那里是第三展览室的入口。 “啊?” 忽然间,史尔基发出叫声。 然后,制止他的是一名女性。 她身穿朴素的a字裙套装,留着利落的短发。 还有着充满强烈自我意识的细眉与紧抿着的薄唇,以及一双严肃的绿色眼睛。 她是这时候应该在一楼警卫室里监看监视画面的女性。 ——佐村?亚蕾克西雅巡查部长! 她就在第三展览室里,而且刚好站在新换好的展示柜前面。 亚蕾克西雅尽可能压低姿势,右手的食指垂直竖立在嘴唇前面,往前直伸的左手手掌则对着史尔基。 那有两个意思。 一个是停下来,还有,不要说话。 在场所有人都闭上嘴巴,确认大家都停在原地之后,亚蕾克西雅把掌心转向自己,而伸直的手又一转把手背朝着他们,直接并拢四指做出 招手的动作。 不过,她贴在唇上的食指仍竖立着。 首先是史尔基,再来是桑名,紧接着是马纳伽。 三个人在通道上笔直走着,等他们走到前面不远处之后,亚蕾克西雅才放下双手并深深叹了口气。 “谢谢,辛苦你了。” “这样就可以了吗?” “是的,绰绰有余哟,你表现得很好。” “那么,我回去了。” 佐村?亚蕾克西雅指的是警卫室,她离去前还挺直背脊向马纳伽敬礼。 “那么。” 马纳伽回头对两名博物馆的职员说道。 “两位明白了吗?” “到底是明白什么啊!” 史尔基一副气到紧咬牙根的样子,看样子他累积了不少愤怒。 但是,马纳伽还是满不在乎地回应: “不是说过了吗?说浊看不见嫌犯其真面目。” “你是说刚才的行进吗?” “是的,没错。我只是在尝试案发当晚嫌犯做过的事情,你们看不出来吗?” “看不出来耶。” “就是这个哟!” 马纳伽打开手里的指南说明给他们看。 馆内的草图上面用黑线画了好几个三角形,每一个都是细长的等腰三角形,短的一边则是弧线。正确来说,那是扇形。 图形散布在整张草图上,用扇形括起来的范围还互相重叠。 “你们觉得这是什么?” 马纳伽这句话的暗示不是针对史尔基馆长,而是桑名警卫。 “是监视器……” 桑名喃喃地说道,马纳伽也用力点头回应。 “是的,你说得一点也没错,我想你应该一眼就看得出来。” 对于依旧歪着头表示不解的史尔基,马纳伽做了补充说明。 “这是监视器的有效范围,三十六台的范围全都画得很详细。” 也就是说,馆内所有的监视器全画在上面。 “负责分配监视器的人脑筋应该相当聪明,他能够用最少数量的监视器,让监视范围漂亮地涵盖整座博物馆,而且连一个死角都没有呢。” 那是连五秒钟切换画面的系统弱点,都能够成功克服的程式。 “譬如说,这里。” 马纳伽用他的粗手指指着其中一个扇形,那是第一展览室的入口附近。 “每一台监视器都有二十五秒的死角,不过呢,假设这台监视器的画面一中断就有入侵者闯进这个范围,那么……” 他边说边指着旁边的扇形。 “五秒钟后,这台监视器的画面就会出现在其他监视画面上,只要入侵者每秒钟有稍微动作,这边的监视器就会捕捉到他的影像。” 然后要知道哪一台监视器的影像会传送到监视画面,哪一台监视器的影像没有传送到监视画面,除了在警卫室实际监控监视画面外,就没 有其他方法了。 马纳伽又继续说: “不过呢,反过来说,只要掌握住哪一台监视器以哪个顺序在哪个时间点会传送影像,就没什么问题了。” 忽然间,史尔基伸出手来,用手指着马纳伽手上的指南说明一面寻找。 “那么这条线是……” “对,没错。” 除了三十六个扇形以外,还有一个不相干的线。 那是一条先笔直前进然后弯曲,接着一路蛇行延伸的长线。它从三人所在的现场笔直出了第三会议室,到达通路弯曲两次之后又横越,然 后到楼梯再继续延伸。而且在一楼的草图上,它在第二展览室绕了一大圈才进入第一展览室,最后才到警卫室。 “这就是我们刚刚走过来的路线。” 显示路线的黑线上,到处都有黑色的圆圈跟箭头,甚至写了“五秒以内”或“十秒以内”等等字句。 “因为这里的监视器是在固定的时间点以侧录的方式监视,所以只要事先知道在哪个时间点哪一台监视器在侧录,找出可乘之机就很简单。” 所谓的缝隙,也就是三十六台监视器的死角。 只不过,那并不是空间的死角,而是时间的死角。 “沿着这条路线并确实配合时间移动的话,就能够在影像不映在监视画面的情况下移动到案发现场哟。具体来说,只要在左上方的监视画 面映出精灵岛模型的那一瞬间离开警卫室,然后再照这上面的步骤移动就可以了。” “不会吧……” “不,是真的,所以你看,对吧?” 马纳伽边说边用手点他的背。 “啊啊!” 那是史尔基?威汉的半惨叫声。 “怎、怎么会这样!” 那是被窃的展示柜,而且才刚换好新的。 现在强化玻璃上,正贴着白色的胶带。 “明、明天就要重新开馆了耶!” “啊~~真是抱歉,等一下会把它擦干净。” 史尔基垂着肩膀嘀咕了一句“过分”。 “不过,你没发现吧?” “啊?” “刚才请你们在警卫室等待的时候,我一咱跑来这里,还贴上这玩意儿才回去。可是,监视画面上并没有显示我的身影对吧?” “啊……没错。” 马纳伽可是拥有两公尺半的巨体呢。 “虽然还没开始试验,但搞不好我们能移动到馆内各个地方呢。” “这么说的话……” “没错,正是那样。” 马纳伽指着头顶的监视摄影机。 “只不过,要在这里破坏展示柜并盗走单人乐团,只花二十五秒应该是不可能。因此,才有必要切断这里的监视器。” 监视器的镜头这时候被黑色胶带贴住,这是他刚刚请桑名?利格法尔贴上去的,为的是要重现监视器当时被切断的情景。 “不过,这是怎么切断的呢?而且还能在案发前抓准时间点。” “那很简单。” 说完,马纳伽对着收讯器说:“佐村刑警。” 从耳机发出“是”的回应,这次真的是从警卫室所传来。 “请开始操作监视器。” “了解。” 回答后过了两秒。 忽然间头上的监视器动了,不仅上下摇动镜头,还左右转动。 “啊~~已经可以了哟,谢谢你。要是操作过当,它可能又要故障了。”b “了解。” 发出微弱马达声的监视器再度回到原来对准的方向,然后连动也不动。 “看到了没?就是这么回事。” “我还是不懂耶。” “不是啦,这台监视器要是让它的镜头稍微摇动,里面的配线好像就会断掉呢~~从以前它似乎就发生过类似的故障。” “可是,如果让监视器像刚才那样转动。” 说话的是桑名。 “监视画面应该会录下来吧?但在案发之前并没有那样的动作哟!” “这种事只要在监视画面没有显示的二十五秒内完成就好了,而且,基无法在最初的二十五秒内切断监视器,可以先等个五少,等到下一 轮的二十五秒再动手就可以。只要不断重复,尽早就能切断。” “那么,嫌犯利用那种方式切断一台监视器之后,再穿过其他监视器的死角,接近现场把单人乐团偷走……” 史尔基喃喃说的推断却被马纳伽坚决否定。 “哎呀~~但并不是那样耶~~” “啥?” 史尔基馆长眼镜后的眼睛不自觉地往上扬。 “从刚才开始,你到底在讲什么啊?你不是说已经知道犯案的手法吗?” “没错,是已经知道了,刚才的实验就是。” “可是,你刚刚不是又说并不是那样吗?” “我的确是那么说,但嫌犯并不是用这个方法偷窃的。” “既然这样……” 但史尔基还没讲完的话,被马纳伽粗壮的声音打断。 “是利用那个方法杀人。” “……什么?” “我、我听不太懂耶?” 史尔基的话说得断断续续,可能是他被眼前的情况搞得一头雾水吧。 “你们听清楚了,我来整理一下所有事情的顺序吧。首先,嫌犯切断23号监视器,就是现在位于我们头顶的那个监视器。然后,他把其他 人物叫进博物馆。” 讲到这里—— “啊,不对,抱歉。虽说是人物,但他并不是人类。” 马纳伽又补充了一句。 “什么?” “那个人物是精灵。” 没错,就是那个自称是嫌犯的精灵——弗尔克斯?榭那?达库尔诺瓦。 “搞不好监视器是那个精灵被叫进来之后才切断的,但不管怎么样,结果都一样,因为精灵是会隐形的。” 而弗尔克西斯恐怕是用精灵雷破坏展示柜,把单人乐团偷走。 “然后,他就直接带着单人乐团移动,但是单人乐团无法隐形,因此他当然是利用监视器死角的路线走到门口口或窗户旁。” “那时间点呢?” 提问的是桑名。 “以你的说法来判断,时间点也很重要吧?嫌犯是怎么计算那个时间点呢?监视画面在警卫室耶?” “有监视器啊。” 马纳伽毅然决然地说道。 “只要在警卫室监控监视画面的某人,在可以开始离开现场的时间点让监视器动就可以了。” 巨掌的粗手指指着头顶的监视器。 “无论是开始犯案或是开始撤退,全都是靠监视器的动作当暗号呢。精灵利用那个暗号破坏展示柜把单人乐团偷走,然后抱着单人乐团开 始移动。接下来,就跟我们刚刚的行为一模一样。” 但是问题在后面。 “不久,当被害人发现23号监视器故障而离开警卫室,这时嫌犯也紧追在后地开始移动。” “等一下!” 史尔基用批判把眼镜往上推,眉间还皱了起来。 “那名嫌犯跟偷窥单人乐团的是不同人吧?” “没氏,不是同一个人。负责偷窃的人物在这个时候已经躲在馆内,只要他没有移动,对他而言就有许多死角可以躲藏呢。” “原来如此。” “我要继续说下哟,紧追在被害人后面而开始移动的嫌犯,在途中抢在被害人前面,那就是我们刚刚走的路线。在这以前之所以绕远路, 不光是为了避开监视器,也是为了在不被被害人发现到的情况下抢在他前面。” 忽然间,史尔基顿悟似地拍了手。 “刚刚的刑警小姐……” “是的,一点也没错。” 马纳伽“嘻”地笑起来。 “那手法跟案发当晚的情况一样。” 当被害人踏进第三展览室时,嫌犯已经抢先到那里。 “然后被害人说了:‘谁?’” 结果,那也变成他在通讯记录里最后说的一句话。 “可是,恐怕被害人在那里时候已经发现展示柜被打破了吧?但是对方做出刚才佐村刑警那样的暗号,‘停下来、不要说话’,所以他才 没有再说任何话。” 也就是说—— “嫌犯是被害人熟悉的人物,而且出现在展示柜被打破的现场也不会令人起疑。就算迎头碰上,但当对方做出‘不要说话’的暗号时,能 够让被害人乖乖听话。” 史尔基?威汉气呼呼地瞪大眼睛,慢慢把头转向旁边。 “桑名……难不成……” 桑名没有回应,只是抿紧嘴巴不说话。 “是的,没错。” 回答的是马纳伽警部补。 “嫌犯是桑名先生你哦!” “这不是真的……” 桑名的声音毫无困惑或迷惘,只充满了愤怒。 “你胡说!” “我没有。” “我没有离开警卫室耶!” “那是骗人的。” “不是有通话记录吗?” “那也是跟佐村刑警刚才的情况一样。” 大家都以为佐村?亚蕾克西雅在警卫室看监视画面,但实际上她是跟在那三人后面离开警卫室,并且抢在他们前面先行抵达。 这中间她说了一些自己好像在监看监视画面的话,那是为了掩人耳目。 “你那么做不是要瞒骗被害人,而是为了瞒过之后来搜查的警方,才刻意留下通讯记录哟。像是‘你在哪里’、‘依旧是白茫茫的雪花画 面’等等。” 然后,再趁机杀了出现在现场的被害人。 犯人阻止森田说话并引诱他走过来,接着射杀他。 “恐怕你用的方式也跟佐村刑警一样呢,因此被害人才没有在通讯记录里说任何话。还需要我继续讲下去吗?” 马纳伽的手指从正面指着桑名,那根本就是“肉制”的枪口。 桑名不敢别开眼睛地盯着那手指。 他紧抿的嘴角不断颤抖,脸颊也开始痉挛。 “那是……” 好不容易出声说的话,也颤抖不已。 “是、是情状证据!没错,是情状证据!” “是的,你说得没错。” “就算不是我、就算不是我,别人也办得到!” “没错,现在我跟佐村刑警就示范给你看了啊。” “给我看证据!” 脸颊的痉挛突然变成笑容,但那是肌肉是紧绷的奇怪笑容。 “给我看证据啊!不是我,是另有其人!” “那你说是谁呢?” “我哪知道啊……对了,是精灵!是那个精灵!” “哎呀~~那你就错了,他是不可能的。” “……咦?” 脸上露出邪恶笑容的桑名,表情刹那间整个僵住。 “那的确是任何人都办得到的事情,不过桑名先生,那个晚上能够干那种事的人,却只有你哦。” 马纳伽走上前,桑名仿佛被他的气势压倒似地往后退。 “问题就在于警报装置。” 古代精灵说着并低头看该名警卫。 “能够隐形的精灵,的确可以顺利潜进警卫室让23号监视器故障,或许也有可能杀害森田先生。不过呢,唯独警报装置是搞不定的。” “……不,那是……” “这样你明白吗?如果状况真如你所说……” 如果桑名警卫真的没有离开警卫室一步。 “那你应该会看到闪灯才对。” 也就是通知警报装置没有启动而闪烁的那个红灯! 桑名?利格法尔讶异地张着大嘴抬头看壮硕的精灵。 他终于理解了,是自己的嘴巴说出那个严重的矛盾。 “就算警报装置是在你出了警卫室之后才被关掉,结果还是一样。因为那个时候你确认过被害人的遗体后,就会回来一直闪着红灯的警卫 室。” 因为关掉警报装置的嫌犯,应该早在他回来警卫室的时候逃之夭夭了。 “嫌犯没必要再特地回来把开关打开,总之不管怎么样,你一定会看到红灯亮了,然后应向警方报告警报装置被关掉。” 但是,桑名的证词却是“红灯不曾亮过”。 “因此,你是在被害人走出警卫室的时候就关掉警报装置,然后杀死被害人,再让弗尔克西斯逃出去,接着回到警卫室重新打开警报装置 之后才报警。” 矛盾的产生是因为其中有谎言的关系。 当那个矛盾解开时,真相也跟着出现。 “等一下!那么,那个精灵……” 马纳伽点头回应史尔基。 “没错,其实那家伙是个问题人物呢。但只要明白犯案的手法,就能看出大致的案情,还有那个精灵犯案的动机呢。” “动机……” “是的,他想把冰之女王送给他的契约乐士,详细情形我是不清楚,但那是他的动机没有错。然后桑名先生,你碰巧知道了那件事。” 或许弗尔克西斯曾来过这家博物馆好几次,或是因此吸引桑名的目光,那也不足为奇。 当然,他也有机会询问弗尔克西斯来博物馆的理由。 “桑名先生,你利用了弗尔克西斯呢~~” 所以他犯案后,桑名也没有叫他马上离开。即使关掉了保全装置,桑名仍叫他在馆内等候。 结果不知道警报装置早就关掉的弗尔克西斯,就在窗户或门口前持续等待桑名。 “然后,他听到了枪声。” 桑名?利格法尔杀害森田?葛迪安缅的那个枪声。 “桑名先生,你曾对弗尔克斯这么说吧?你说‘我是不得已才开枪的’,恐怕他并不知道警卫是没有配枪呢。” 那不算是马纳伽的质问,而是确认。 “所以他就自己背起这个黑锅,恐怕是为了向你报恩吧。只不过他并不知道自己被骗了,或者是你故意让他觉得我们的搜查方向会延伸到 他的契约乐士身上吧?” 不管怎么样,弗尔克西斯是自行背这个黑锅的。 他把冰之女王送到丘莉叶那里,想看到她的笑容。 “怎么样?所有线索都漂亮地连结在一起,你应该没有任何藉口了吧?” 马纳伽把怀表跟草图收进大衣里,然后厚实的手“啪”地互击。 “那么,接下来的话就请你到署里慢慢说给我们听吧。” 桑名沮丧地垂下肩膀。 在他旁边的史尔基馆长则是一脸无法置信地看着他。 这时候,马纳伽对着胸前口袋的麦克风说:“佐村刑警。” “是!” “可以麻烦你过来吗?这家伙算是你的管辖呢。” 然后—— “不要忘了带手铐过来哦。” 他当下的反应只是想说点笑话。 但是,回应他的不是爆笑也不是噗哧的笑声。 “唔!” 而且,发出声音的是马纳伽他自己。 袭击他的是突如其来的冲击。 “史尔基馆长……” 身穿西装的男子拱着背紧紧贴在马纳伽胸前。 没过多久,一阵剧烈的疼痛在马纳伽体内爆发。 “唔!” 他使尽力气把史尔基推开。 原本叉开站立的双腿突然瘫软无力,右膝因此弯曲而以膝撞的方式撞在地板上,导致绒毯下的地板材质随着力道碎裂。 “……你这是做什么?” 但是那个回答,马纳伽心知肚明。 ——就在心窝。 金属制的圆柱从心窝突出来。 不,应该说是刺进去。 “你……” 他花了一点时间才明白那是刀剑的握柄。 肩膀因为喘息而上下抖动的史尔基盯着马纳伽,不过他的眼镜是歪的。他趁马纳伽不注意的时候,握紧从外套底下抽出的刀剑,利用身体 撞击的力道把剑刺在马纳伽身上。 “唔唔……” 单脚跪地的马纳伽用双手握住剑柄。 但是,只见鲜红以的闪光随着皮鞭“啪”地在空气甩动的声音将他的手弹开。 “什么!” 是精灵文字!金属剑柄一整面都刻了浅浅的精灵文字。那些文字及排列,都禁止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这个精灵触碰。 不过,这样也大概知道刀刃上同样刻了精灵文字。 而且—— “咕喔!” 紧接着,下一个“机关”启动了,或者那是因应中剑者想拔出而启动的机关。 深深埋进体内的刀身前端,像箭形符号似地在马纳伽体内扩散。 溅满连护手都埋进体内的刀剑的,是马纳伽的体液。 ——那是血。 当然,精灵血液的构造及功能都跟人类不同,但是出血所造成的结果并没有多大差异。 那就是衰弱,然后死亡。 “这是……怎么回事?” 马纳伽喃喃说道。 “你应该听说过‘精灵奇兵’吧?” 史尔基馆长的声音之所以颤抖,应该是兴奋的关系。 “那是精灵奇兵用的武器复制品,不,应该说是改良品比较贴切。” 马纳伽忽然想起一件事。 就是三名策展人曾提到某个来路不明的收藏品。 那是一把又长又大,全长两公尺且重到人类无法拿起的刀剑。 这是那个的复制品……小到可以藏在外套里面,轻到人类能够使用,但又能确实破坏精灵的“肉体”,甚至能禁止精灵触碰。的确,这可 以说是改良版的。 至于是谁制造的,已经超乎马纳伽的想像范围了,而且他也没那个精神去思考这种东西为什么会被制造出来。 “也就是说,人类也能够杀死精灵哟!” “原来如此。” 马纳伽痛苦得紧咬牙关,但还是狠狠瞪着那两个男人。 ——那两名罪犯。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马纳伽的大手按在自己膝上。 大量的鲜血“啪哒啪哒”地喷出并溅在地上,只见厚厚的血渍慢慢在地板扩散。 沾满自己鲜血的大手,把巨大的膝盖往地板上压。 “呜唔唔唔唔唔!” 然后,马纳伽站了起来。 直挺挺站着的巨体,把那两名人类吓得直往后退。 “我不会让你们逃跑的!” 马纳伽近似狰狞的笑容沾满了血迹。 两名罪犯吓得转身就跑。 佐村?亚蕾克西雅隔着六台监视画面看到全部的过程。 她手上的手枪发出微小的“喀嚓”声后,保险便解除。 “喂喂喂!” 有人突然从背后制止她手部的动作。 “你想独自出击吗?我可不这么建议哦~~” 这声音听过,是自己认识的人。 亚蕾克西雅还没回头,鬃毛般的金发已在她旁边轻轻飘动。 “雷欧……先生?” 他的侧脸直盯着监视画面。 “那两个家伙想逃呢。” 监视画面映得一清二楚。 他们冲下楼梯,正从第二展览室朝这边过来。 他指的是嫌犯。 但是,亚蕾克西雅马上摇头。 “不必。” 然后,她回头看向雷欧。 “我自己去追。” 再次看着她的雷欧则露出满意的笑容。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因为这是我的工作。” “没错,不过你只要追就好哦。” “……咦?” “不要想独自解决,要等‘搭档’到。” 她立刻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正因为明白,亚蕾克西雅才不懂他说这句话的意思。 “可是……” “你要相信!” 当金色精灵露出大无畏的笑容后,下一秒钟便消失不见。 只留下“你要相信”这句话。 但是,亚蕾克西雅发现一件事。 他并不是说“相信我”。 没错,他并没有那么说。 5 发出“咻咻”尖锐声音的是喉咙。 不断气喘吁吁的是胸部。 雷欧加拉走出病房没多久,玛提亚的病情就转变了。 ——变得更糟糕。 几个小时前她在床上坐起身,看着单人乐团的照片。 她不仅可以进食,还能在不算多话的情况下说话。 但是现在,少女一直昏迷不醒。 嘴巴罩着透明的氧气罩,手臂缠着点滴的管子,缠在另一只手的细电线则是把她的脉搏显示在监视画面上。 她额头上冒出无数汗珠,眉毛因为痛苦而皱在一块。 医生只说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的身体明明很顺利的在康复中…… 丽洁娜紧紧握住再次回到加护病房的少女的手。 “玛提亚……” 忽然间,丽洁娜抬起头来。 “——是谁?” 因为有一股浓密的“气”正慢慢接近。 下一秒钟,它化成实体。 “是我。” 在昏暗的加护病房里,出现带有闪亮光泽的金色鬃毛。 是雷欧加拉?洁斯?鲍沃坦。 实体化的精灵喃喃问道:“怎么会这样?这空间是怎么回事啊,喂!” “你安静点!” “她刚刚不是还很活蹦乱跳吗?” “叫你安静一点没听到啊?” 回头的丽洁娜看到雷欧把话咽在喉咙里的表情,想像得出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 她的脸上充满愤怒,还有几乎无法承受的不安。 “这孩子啊……” 丽洁娜喃喃说道。 “在跟病魔抵抗哟,正尽全力奋战呢。” “不只是她。” 雷欧静静并压低声音说道,但听得出来其中带着焦虑。 “……咦?” “正在奋战的,不只有这孩子。” 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雷欧对丽洁娜无言的疑问点头示意。 “马纳伽老大他……” 正当他话说到这里时,忽然间有人抓住丽洁娜的手。 这个人并不是雷欧。 “……玛提亚?” 回头望的丽洁娃看到无法置信的景象。 少女竟然醒了! 她的双眸瞪得大大的,瞳孔深处仿佛发着光芒,从白色被单下伸出来的纤细手臂,紧紧抓着丽洁娜的手不放,而她手上还连接着点滴的管 子。 “马纳伽……” 玛提亚的声音闷在氧气罩里面。 “马纳伽呢?” “玛提亚……” 丽洁娜不禁冒起鸡皮疙瘩,那感觉跟昨晚一样。 “玛提亚,马纳伽他……” 丽洁娜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 “玛提亚。” 接着往下说的是雷欧。 “没事的,你好好休息,老大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 但是—— “不行!” 玛提亚接下来一连串的动作连丽洁娜都无法制止。不,非但如此,她甚至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景象。 因为玛提亚突然从床上起身,并把氧气罩摘下来。 不只是那样,她还准备下床呢。 “玛提亚!” 下意识伸手阻止她的丽洁娜突然停住了。 玛提亚那双黑色眼睛,仿佛射穿她的眼睛。 “不要阻止我!” 她的喉咙发出气喘吁吁的声音,额头也闪着汗水。 玛提亚赤脚下床,但是点滴的管子把她拉住,于是她把针头拔掉。 红黑色的血随即啪哒啪哒地滴在地上。 “雷欧……” 这是夹杂喘呜的沙哑声音。 “载我去。” 她喉咙发出咻咻的声音,胸部也气喘吁吁地鼓动。 “带我去找他。” “喂,玛提亚。” 少女的脸上没有表情。 昏暗的空间里,只看得到她黑色的双眸闪着不祥的光芒。 “不可以!” 雷欧如此答道,而丽洁娜难道能理解浮现在他脸上的是什么。 是害怕,或是畏惧。 “算我求你,你躺下来休息吧,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不行。” 平常清脆又透明的声音,如今夹杂着呼呼的喘呜声。 “你没办法解决,任谁都没办法的。” 马奇雅?玛提亚斩钉截铁地说道。 “只有我才办得到。” 从雷欧加拉嘴巴里发出来的是叹息。 丽洁娜再次理解刹那间从他那双褐色眼睛掠过的忧思是什么意思。 “你很可能会没命的!” 她的黑色眼睛直视金发精灵。 “我现在能活在世上,全都是靠马纳伽。” 所以—— “只要是为了马纳伽,就算是要舍弃这条性命也无所谓!” “好吧!” 这是雷欧的回答。 他伸出手臂扶住少女娇小的身体。 抱起她的时候,金黄色西装还沾到少女手臂流出来的血。 “丽洁娜。” “嗯。” “我带她走了。” “知道了。” 然后—— “要把她平安带回来哟!” 回应的是几乎快迸出火花的秋波。 “包在我身上!” 然后,他一冲进冷得吓人又宽敞的加 终章 终章 所谓的精灵特权,是只有精灵搜查官被许可的超越法则之权限。 在不直接对人类或事务造成损害的范围内,并且只有在精灵犯罪的搜查活动中或认定逮捕人之必要时,才能够行使该特权。 这往后将成为委员会的审议议题,一旦判定特权的行使不适当,最低处分是减薪或禁足,严重则可到惩戒免职。 而过去吗马纳伽利亚斯提诺克警部補行使过的两次特权,都是在刻不容缓的情况下所行使。 能够拯救他不被免职的,就是诚心诚意请委员会酌量减轻处分。 换句话说,要让他们了解他行使特权的原委。 接着,也一定会被告诫说“下不为例哦”。 还有,“先让你保住这个职位。” 知不是代价是———是堆积如山的文件。 “哇啊!” 马纳伽在不知是第几份的文件上签名之后,望着剩余的纸张并大大的叹了口气,将头靠在办公桌上。 “还剩多少啊,喂!” 这里是鲁谢赛理斯市警总部精灵的执勤室,不过,这里倒像是个没有窗户的地窖一般。 马纳伽恨恨地看着两张并排的办公桌中的其中一张,上面摆了一堆堆文件,而且每一叠文件看起来足足有三公分厚。 “努力写吧。” 隔壁桌的玛提亚则是在胸前不断抖动双手。 上面注明“有关行使精灵课特权是否违法或是不当行为之疑点解释及说明书”的文件,其格式因为送交的政府机关不同而各有差异。但是 ,全部都得让行使特权的本人亲笔书写才行。 “可是” 往前倒的马纳伽,两手支在桌面托腮说道。 他已经把大衣脱掉,衬衫左右两边的袖子都捲到手肘。 “那种状态中应该都是那样做的吧?一般来说啦!” 因为没有时间了。 那栋房子本来是丘莉叶的父亲也就是奇里特,艾基莱斯特为了治疗女儿的病,而把一整间医院买下来。但是对丘莉叶的病情感到失 望的丈夫离开她的身后,加上奇里特,艾基莱斯特老死而导致资金措施困难,因而使得医院到最后不得不关闭。 当初不得已将冰之女王脱手,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在那时候,丘莉叶的身体已经到了连要转院都没办法的状态。 结果,只剩下一名佣人以及弗尔克西斯持续在照顾丘莉叶。 “不过幸好呢。” 坐在跟办公桌搭配成一组的椅子上,玛提亚的脚根本就够不到地板。 少女一面摇动纤细的双脚一面说:“最起码在她临终之前,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呢。” “是啊,一点也没错。” 她说了“谢谢”,还有“我爱你”。 “这全多亏托马纳迦的帮忙哟!” “结果我得到的奖品是这堆文件啊?” “努力写吧!” 她的手不断抖动,而且,这次连脚也微微抖动起来。 “那个” 随着询问的声音,走廊外有人敲着门。 “请进~~~” 门一打开,探头进来的一张长满雀斑的脸孔。那张称不上是美女但算是可爱的脸,看起来比她的实际年龄还年轻五岁。 那是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巡官。 “这时候过来不会打扰你们吧?” 想必是马纳伽捧着大量悔过书从委员会回来的模样,在署里已经蔚为话题了。 马纳伽苦笑地回答“请进”,但是她并没有进来,倒是跑进通道,又念念有词的。 马纳伽跟玛提亚互看一眼之后便从椅子站起来,到了走廊之后,才发现马尼正在跟一大包包里缠斗中。 “你在做什么啊?” “啊,不是啦,是这个东西。” 那是一个看起来能够让人整个抱起来的木箱。 虽然放在手推车上,但似乎相当重,马尼耶提卡即使拼命推,它还是完全不动。 “你一个人把它推到这里来啊?” “是的,因为刚好没有人有空。” 她边说还边推。 “知道了,这包裹我收下了啦。” 说完马纳伽轻轻松松就把它拿起来。而且他是用两手拿起来的,因此只花两秒种就搬进执勤室里了。 “然后呢?这玩意儿是什么啊?” “是一位名叫雷欧加拉的先生” “什么?” 马纳伽跟玛提亚互看一眼。 “我回答说你们两个正在忙,结果他放下这个就离开了。啊,原则上我已经事先用勃莱跟汉廉检查过,似乎不是什么危险物品。” “是雷欧他” 玛提亚从椅子跳下来并走进木箱。那木箱的尺寸约是她的身高,因而她若缩着身子,就能藏进里面呢。 “你们认识吗?” 马尼耶提卡指的是雷欧。 “啊~认识。” “那里面好像装了什么复杂的机器。啊~对了对了,他还说‘这是给玛提亚警部身体康复的贺礼’哟!” “给我的?” 玛提亚正是回到职场是在桑名遭到逮捕的隔两天已经是一个星期前的事了。 这中间他们得到上头允许,使弗尔克斯?榭那?达库尔诺瓦可以参加仁科?丘莉叶的丧礼之后,才把他移送利奇亚的精灵看守所里。而且他将 跟史尔基?威汉和桑名?利格法尔一起接受开庭审判,预定不久将开始审议。 所以玛提亚出院这件事,已经算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出现得也太晚了吧。” 马纳伽边说边伸手碰那木箱。 他把上盖连同钉着的几十根铁钉一起掀开。 里面塞满缓冲用的发泡材料,上面还铺了一大堆保丽龙片。他是在想不透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需要保护得如此周到。 但是—— “啊!” 玛提亚察觉到了。 “真的假的?” 她说完,一面挺直背脊,一面伸手把隐藏木箱的碎片拨开。 “哇” 从里面出现的是透明的玻璃制品,以及塞在玻璃里面的复杂机械装置。 “不会吧?” 马纳伽把两手伸进木箱的缝隙里,然后抓起内容物并一口气往上拉。 他高举在头上的那个东西,是玻璃制的单人乐团。 “是冰之女王!” 而且是如假包换的。 “喂喂喂,这是怎么回事啊?” “马纳伽。” 在马纳伽扳开的盖子内侧,紧紧贴着一封装在信封袋里的信。 玛提亚打开来看之后,想不到里面写着工整的文字。 ——算是用来当作紧急预备金的存款吧。 这就是信的内容,是雷欧所写。 “结果买下来了吗?” 他是跟博物馆买下了冰之女王。 马纳伽把单人乐队摆在桌上。 “哇噻~” 玛提亚喃喃说道。 “好像在做梦哦。” “啊~对喔,这是你第一次仔细看它呢。” “嗯。” 闪闪发亮的黑色眼镜,被美丽透明的单人乐团牢牢吸引。 这时候“唉”地叹息的是马尼耶提卡。 “好美哦~” 然后—— “所以还是得归还呢。” “还给弗尔克西斯吗?” “嗯,毕竟这是一种羁绊啊。” 他跟仁科?丘莉叶的羁绊。 “但是那家伙即将面对审判,不知道要等几年才能还给他呢” 说到这里,马纳伽突然察觉到了。 啊~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 “我们得小心保护到那家伙重获自由为止呢。” “嗯。” 所以,雷欧加拉非常明白哪里才是最适合的场所。 既不是失去主人的宅邸,也不是受到众人好奇目光注视的博物馆,而是这里。 ——仁科?丘莉叶她“最后的朋友”这里。 “请问” 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战战兢兢地说话。 “雷欧加拉先生是你们的朋友吗?” 玛提亚抬头看看马纳伽,马纳伽随即把她抱起来,然后让她坐在桌上,跟冰之女王并坐。 玛提亚的嘴唇露出浅浅的微笑。 “雷欧啊” 然后,她开始娓娓说道。 雷欧加拉正巧到雇主的坟墓献上花束,几乎同一时刻,他打了个大喷嚏。 后记 后记 在此献上“神曲黑”系列的第五弹,《神曲奏界黑?暗黑决心》。 顺带一提,当这本书陈列在书店架上的时候,电玩软体贩售店应该也正在发售电子小说版的《神曲奏界theck》。 那是在电脑上观赏,加了音乐跟图片的电子小说,而且不光只有音乐及音效,登场人物的对白也都有配音。当然啦,图片全都跟小说版一 样,是由bunbun先生负责绘制。 那么,这时候先稍微计算一下。 “神曲黑”系列的第一部作品《暗夜巡警》是在一年前的六月所发售。 接下来到现在的“神曲黑”,一般小说加起来共有五本,另有《神曲奏界?共鸣乐章》的短篇集一本。然后,前述的电子小说版有序曲1&2 共两本。 另外,把马纳伽跟玛提亚在动画版的“神曲奏界”中,好几次以特别来宾之姿参与演出的脚本也当成番外篇计算的话 这很惊人耶! 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算算我也写了九本的“神曲黑”呢! 天啊~我还真是写个不停啊! 不过,虽然写的人的确是我,但无论我多么爱写小说,若没有给位读者喜欢本人的拙作,应该不可能累积出这种数量呢。 因此,我要借此机会表达我衷心的感谢。 谢谢你们。 以后也请大家继续支持。 没错,还会继续下去喔。 那么,接着来谈谈这次的故事吧。 书名的“resolution”,在英文中是“觉悟”或“决心”的意思。因此这次的内容就是关于觉悟与决心的故事。 当然,对象指的是马纳伽跟玛提亚。 不过老实说,这次并不是预定要写这样的故事。 原本的构思是雷欧、马纳伽与玛提亚共同侦办在博物馆中发生的凶杀案。 结果是怎么样? 玛提亚变成这个样子了,剧情发展跟我预定的完全不同啊。 最后她会变成什么样,其实连执笔的我也不知道。 马纳伽跟雷欧还是跟往常一样非常关心她,而我除了用一个字一个字慢慢敲的方式让故事进行下去以外,再来就真的是一筹莫展呢。 不过,我又另一种想法。 这次的故事会尝试写什么“觉悟”或“决心”啦,搞不好是在讲我自己。 正如各位所知,马纳伽跟玛提亚的过去都隐藏着很大的秘密。 在那秘密之中,包含了连他们自己都无法理解或是没有发现的事物。像电子小说版里就有让人有想象空间的“受伤之灵魂”和“罪孽之泪”这些句子。 我这次动笔时,就能深深体会到要描述马纳伽跟玛提亚的故事,就必须好不逃避地面对这一切。 ——也就是由作者本身来面对。 这一次能够深深体会到什么构思或系列构成来着,不能是凭“作者喜好”拿来用用而已。 就某种意义来说,那是故事给作者的挑战。 好吧,我就接受吧! 我是不知道往后还能写几本啦。 不过直到最后,我都不会逃避的,我答应会跟这个故事面对面奋战。 身为读者的你就是见证人,也希望你能够看到最后分出胜负为止。 安啦! 你一定会含泪微笑的! 嘻嘻。 后记 在此献上“神曲黑”系列的第五弹,《神曲奏界黑?暗黑决心》。 顺带一提,当这本书陈列在书店架上的时候,电玩软体贩售店应该也正在发售电子小说版的《神曲奏界theck》。 那是在电脑上观赏,加了音乐跟图片的电子小说,而且不光只有音乐及音效,登场人物的对白也都有配音。当然啦,图片全都跟小说版一 样,是由bunbun先生负责绘制。 那么,这时候先稍微计算一下。 “神曲黑”系列的第一部作品《暗夜巡警》是在一年前的六月所发售。 接下来到现在的“神曲黑”,一般小说加起来共有五本,另有《神曲奏界?共鸣乐章》的短篇集一本。然后,前述的电子小说版有序曲1&2 共两本。 另外,把马纳伽跟玛提亚在动画版的“神曲奏界”中,好几次以特别来宾之姿参与演出的脚本也当成番外篇计算的话 这很惊人耶! 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算算我也写了九本的“神曲黑”呢! 天啊~我还真是写个不停啊! 不过,虽然写的人的确是我,但无论我多么爱写小说,若没有给位读者喜欢本人的拙作,应该不可能累积出这种数量呢。 因此,我要借此机会表达我衷心的感谢。 谢谢你们。 以后也请大家继续支持。 没错,还会继续下去喔。 那么,接着来谈谈这次的故事吧。 书名的“resolution”,在英文中是“觉悟”或“决心”的意思。因此这次的内容就是关于觉悟与决心的故事。 当然,对象指的是马纳伽跟玛提亚。 不过老实说,这次并不是预定要写这样的故事。 原本的构思是雷欧、马纳伽与玛提亚共同侦办在博物馆中发生的凶杀案。 结果是怎么样? 玛提亚变成这个样子了,剧情发展跟我预定的完全不同啊。 最后她会变成什么样,其实连执笔的我也不知道。 马纳伽跟雷欧还是跟往常一样非常关心她,而我除了用一个字一个字慢慢敲的方式让故事进行下去以外,再来就真的是一筹莫展呢。 不过,我又另一种想法。 这次的故事会尝试写什么“觉悟”或“决心”啦,搞不好是在讲我自己。 正如各位所知,马纳伽跟玛提亚的过去都隐藏着很大的秘密。 在那秘密之中,包含了连他们自己都无法理解或是没有发现的事物。像电子小说版里就有让人有想象空间的“受伤之灵魂”和“罪孽之泪”这些句子。 我这次动笔时,就能深深体会到要描述马纳伽跟玛提亚的故事,就必须好不逃避地面对这一切。 ——也就是由作者本身来面对。 这一次能够深深体会到什么构思或系列构成来着,不能是凭“作者喜好”拿来用用而已。 就某种意义来说,那是故事给作者的挑战。 好吧,我就接受吧! 我是不知道往后还能写几本啦。 不过直到最后,我都不会逃避的,我答应会跟这个故事面对面奋战。 身为读者的你就是见证人,也希望你能够看到最后分出胜负为止。 安啦! 你一定会含泪微笑的! 嘻嘻。 后记 在此献上“神曲黑”系列的第五弹,《神曲奏界黑?暗黑决心》。 顺带一提,当这本书陈列在书店架上的时候,电玩软体贩售店应该也正在发售电子小说版的《神曲奏界theck》。 那是在电脑上观赏,加了音乐跟图片的电子小说,而且不光只有音乐及音效,登场人物的对白也都有配音。当然啦,图片全都跟小说版一 样,是由bunbun先生负责绘制。 那么,这时候先稍微计算一下。 “神曲黑”系列的第一部作品《暗夜巡警》是在一年前的六月所发售。 接下来到现在的“神曲黑”,一般小说加起来共有五本,另有《神曲奏界?共鸣乐章》的短篇集一本。然后,前述的电子小说版有序曲1&2 共两本。 另外,把马纳伽跟玛提亚在动画版的“神曲奏界”中,好几次以特别来宾之姿参与演出的脚本也当成番外篇计算的话 这很惊人耶! 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算算我也写了九本的“神曲黑”呢! 天啊~我还真是写个不停啊! 不过,虽然写的人的确是我,但无论我多么爱写小说,若没有给位读者喜欢本人的拙作,应该不可能累积出这种数量呢。 因此,我要借此机会表达我衷心的感谢。 谢谢你们。 以后也请大家继续支持。 没错,还会继续下去喔。 那么,接着来谈谈这次的故事吧。 书名的“resolution”,在英文中是“觉悟”或“决心”的意思。因此这次的内容就是关于觉悟与决心的故事。 当然,对象指的是马纳伽跟玛提亚。 不过老实说,这次并不是预定要写这样的故事。 原本的构思是雷欧、马纳伽与玛提亚共同侦办在博物馆中发生的凶杀案。 结果是怎么样? 玛提亚变成这个样子了,剧情发展跟我预定的完全不同啊。 最后她会变成什么样,其实连执笔的我也不知道。 马纳伽跟雷欧还是跟往常一样非常关心她,而我除了用一个字一个字慢慢敲的方式让故事进行下去以外,再来就真的是一筹莫展呢。 不过,我又另一种想法。 这次的故事会尝试写什么“觉悟”或“决心”啦,搞不好是在讲我自己。 正如各位所知,马纳伽跟玛提亚的过去都隐藏着很大的秘密。 在那秘密之中,包含了连他们自己都无法理解或是没有发现的事物。像电子小说版里就有让人有想象空间的“受伤之灵魂”和“罪孽之泪”这些句子。 我这次动笔时,就能深深体会到要描述马纳伽跟玛提亚的故事,就必须好不逃避地面对这一切。 ——也就是由作者本身来面对。 这一次能够深深体会到什么构思或系列构成来着,不能是凭“作者喜好”拿来用用而已。 就某种意义来说,那是故事给作者的挑战。 好吧,我就接受吧! 我是不知道往后还能写几本啦。 不过直到最后,我都不会逃避的,我答应会跟这个故事面对面奋战。 身为读者的你就是见证人,也希望你能够看到最后分出胜负为止。 安啦! 你一定会含泪微笑的! 嘻嘻。 后记 在此献上“神曲黑”系列的第五弹,《神曲奏界黑?暗黑决心》。 顺带一提,当这本书陈列在书店架上的时候,电玩软体贩售店应该也正在发售电子小说版的《神曲奏界theck》。 那是在电脑上观赏,加了音乐跟图片的电子小说,而且不光只有音乐及音效,登场人物的对白也都有配音。当然啦,图片全都跟小说版一 样,是由bunbun先生负责绘制。 那么,这时候先稍微计算一下。 “神曲黑”系列的第一部作品《暗夜巡警》是在一年前的六月所发售。 接下来到现在的“神曲黑”,一般小说加起来共有五本,另有《神曲奏界?共鸣乐章》的短篇集一本。然后,前述的电子小说版有序曲1&2 共两本。 另外,把马纳伽跟玛提亚在动画版的“神曲奏界”中,好几次以特别来宾之姿参与演出的脚本也当成番外篇计算的话 这很惊人耶! 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算算我也写了九本的“神曲黑”呢! 天啊~我还真是写个不停啊! 不过,虽然写的人的确是我,但无论我多么爱写小说,若没有给位读者喜欢本人的拙作,应该不可能累积出这种数量呢。 因此,我要借此机会表达我衷心的感谢。 谢谢你们。 以后也请大家继续支持。 没错,还会继续下去喔。 那么,接着来谈谈这次的故事吧。 书名的“resolution”,在英文中是“觉悟”或“决心”的意思。因此这次的内容就是关于觉悟与决心的故事。 当然,对象指的是马纳伽跟玛提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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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电脑上观赏,加了音乐跟图片的电子小说,而且不光只有音乐及音效,登场人物的对白也都有配音。当然啦,图片全都跟小说版一 样,是由bunbun先生负责绘制。 那么,这时候先稍微计算一下。 “神曲黑”系列的第一部作品《暗夜巡警》是在一年前的六月所发售。 接下来到现在的“神曲黑”,一般小说加起来共有五本,另有《神曲奏界?共鸣乐章》的短篇集一本。然后,前述的电子小说版有序曲1&2 共两本。 另外,把马纳伽跟玛提亚在动画版的“神曲奏界”中,好几次以特别来宾之姿参与演出的脚本也当成番外篇计算的话 这很惊人耶! 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算算我也写了九本的“神曲黑”呢! 天啊~我还真是写个不停啊! 不过,虽然写的人的确是我,但无论我多么爱写小说,若没有给位读者喜欢本人的拙作,应该不可能累积出这种数量呢。 因此,我要借此机会表达我衷心的感谢。 谢谢你们。 以后也请大家继续支持。 没错,还会继续下去喔。 那么,接着来谈谈这次的故事吧。 书名的“resolution”,在英文中是“觉悟”或“决心”的意思。因此这次的内容就是关于觉悟与决心的故事。 当然,对象指的是马纳伽跟玛提亚。 不过老实说,这次并不是预定要写这样的故事。 原本的构思是雷欧、马纳伽与玛提亚共同侦办在博物馆中发生的凶杀案。 结果是怎么样? 玛提亚变成这个样子了,剧情发展跟我预定的完全不同啊。 最后她会变成什么样,其实连执笔的我也不知道。 马纳伽跟雷欧还是跟往常一样非常关心她,而我除了用一个字一个字慢慢敲的方式让故事进行下去以外,再来就真的是一筹莫展呢。 不过,我又另一种想法。 这次的故事会尝试写什么“觉悟”或“决心”啦,搞不好是在讲我自己。 正如各位所知,马纳伽跟玛提亚的过去都隐藏着很大的秘密。 在那秘密之中,包含了连他们自己都无法理解或是没有发现的事物。像电子小说版里就有让人有想象空间的“受伤之灵魂”和“罪孽之泪”这些句子。 我这次动笔时,就能深深体会到要描述马纳伽跟玛提亚的故事,就必须好不逃避地面对这一切。 ——也就是由作者本身来面对。 这一次能够深深体会到什么构思或系列构成来着,不能是凭“作者喜好”拿来用用而已。 就某种意义来说,那是故事给作者的挑战。 好吧,我就接受吧! 我是不知道往后还能写几本啦。 不过直到最后,我都不会逃避的,我答应会跟这个故事面对面奋战。 身为读者的你就是见证人,也希望你能够看到最后分出胜负为止。 安啦! 你一定会含泪微笑的! 嘻嘻。 后记 在此献上“神曲黑”系列的第五弹,《神曲奏界黑?暗黑决心》。 顺带一提,当这本书陈列在书店架上的时候,电玩软体贩售店应该也正在发售电子小说版的《神曲奏界theck》。 那是在电脑上观赏,加了音乐跟图片的电子小说,而且不光只有音乐及音效,登场人物的对白也都有配音。当然啦,图片全都跟小说版一 样,是由bunbun先生负责绘制。 那么,这时候先稍微计算一下。 “神曲黑”系列的第一部作品《暗夜巡警》是在一年前的六月所发售。 接下来到现在的“神曲黑”,一般小说加起来共有五本,另有《神曲奏界?共鸣乐章》的短篇集一本。然后,前述的电子小说版有序曲1&2 共两本。 另外,把马纳伽跟玛提亚在动画版的“神曲奏界”中,好几次以特别来宾之姿参与演出的脚本也当成番外篇计算的话 这很惊人耶! 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算算我也写了九本的“神曲黑”呢! 天啊~我还真是写个不停啊! 不过,虽然写的人的确是我,但无论我多么爱写小说,若没有给位读者喜欢本人的拙作,应该不可能累积出这种数量呢。 因此,我要借此机会表达我衷心的感谢。 谢谢你们。 以后也请大家继续支持。 没错,还会继续下去喔。 那么,接着来谈谈这次的故事吧。 书名的“resolution”,在英文中是“觉悟”或“决心”的意思。因此这次的内容就是关于觉悟与决心的故事。 当然,对象指的是马纳伽跟玛提亚。 不过老实说,这次并不是预定要写这样的故事。 原本的构思是雷欧、马纳伽与玛提亚共同侦办在博物馆中发生的凶杀案。 结果是怎么样? 玛提亚变成这个样子了,剧情发展跟我预定的完全不同啊。 最后她会变成什么样,其实连执笔的我也不知道。 马纳伽跟雷欧还是跟往常一样非常关心她,而我除了用一个字一个字慢慢敲的方式让故事进行下去以外,再来就真的是一筹莫展呢。 不过,我又另一种想法。 这次的故事会尝试写什么“觉悟”或“决心”啦,搞不好是在讲我自己。 正如各位所知,马纳伽跟玛提亚的过去都隐藏着很大的秘密。 在那秘密之中,包含了连他们自己都无法理解或是没有发现的事物。像电子小说版里就有让人有想象空间的“受伤之灵魂”和“罪孽之泪”这些句子。 我这次动笔时,就能深深体会到要描述马纳伽跟玛提亚的故事,就必须好不逃避地面对这一切。 ——也就是由作者本身来面对。 这一次能够深深体会到什么构思或系列构成来着,不能是凭“作者喜好”拿来用用而已。 就某种意义来说,那是故事给作者的挑战。 好吧,我就接受吧! 我是不知道往后还能写几本啦。 不过直到最后,我都不会逃避的,我答应会跟这个故事面对面奋战。 身为读者的你就是见证人,也希望你能够看到最后分出胜负为止。 安啦! 你一定会含泪微笑的! 嘻嘻。 序章 台版 转自 奈菲、战斗绯红、潇潇、悪い音、liliti、zelgadiss、[emailprotected]神曲奏界polyphonica中文论坛(.polyphoni) 即使是托尔巴斯的都民,知道「将都托尔巴斯高速环状线」这个正式名称的,或许属于少数人士。 通常大家称那儿「环状高速公路」,最普通的是省略成更短的名称——「环状」。 它是包围将都市托尔巴斯中央的尼肯市,以南北向的扁平椭圆形所架设成的收费高速公路。主要是用来增加都内的移动效率,因此配合支线及一般道路使用的时候,如果再配合时段及移动范围,据说效率会比利用铁路还要快。 它与都电,都巴士,并列为将都托尔巴斯的主要交通网络之一。 但是,对他来说却不仅如此。 对寺间·修雷汀格来说不仅如此。 尤其是交通量较少的夜间,简直就是最适合他的赛车场。 不过,他并不是跟其他机车或者汽车竞速,也没有伙同朋友结伴飙车。 他只是,默默地独自宾士。 这辆爱车是雅买加·阿鲁西1100.是复制赛车样式的机车。 他十六岁时存钱买的机车,是阿鲁西50。 从此寺间·修雷汀格的爱车就是阿鲁西。 每种车款的特征,就是具备曲线优美到令人联想起女性裸体的全罩式整流罩。其中又以1000系列的设计最棒。 这辆1100是他在翻阅机车杂志时,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就对它一见锺情。 后来他再也不出去喝酒,减少外出游玩的次数,拼命地努力存钱。只要一拿到薪水,就马上分配好生活费,剩余的大半存下来作为买车资金。 不过,那也花了他两年的时间。 然后阿鲁西在那两年里也没有背叛他。 当他下班一回家,吃完晚餐就会再次出门,然后把停在大楼停车场的阿鲁西牵出来,「两人」一起奔向环状高速公路。 他老婆说:「总比沉迷赌博好多了。」 毕竟对手是那样的「美女」,那绝对是输定了。 三十九岁的寺间·修雷汀格,得到妻子的谅解之后,今天仍旧跟「情妇」一起在夜间的环状高速公路上宾士。 真是爽快。 不,更甚于此。 所有积累在心里的不安,担心的事情,都被正面引来的强风吹走,然后继续疾驰向前。 阿鲁西能够正确反应他的技术,有时候还会回以更加直接的举动。只要他稍微一动重心,就能滑行般地轻松过弯,悬吊系统会因为为左手跟指尖的细腻动作而敏感反应。 就连大灯都会像移动视线那般,滑顺地照亮「两人」的行进路线。 真是太棒了。 如果阿鲁西是人类,修雷汀格可能会不惜抛弃妻子,对她热情示爱吧! 如果阿鲁西是精灵,修雷汀格可能会丢下螺丝跟扳手而背起单人乐团吧! 但是,阿鲁西1100是交通工具。 是机车。 是机器。 而这个事实,也让修雷汀格有种苦闷的安心感。 因为机器跟骑士,不可能有更进一步的关系。也就是说,既无法继续深陷下去,同时不继续深陷下去也无所谓。 因此修雷汀格今晚仍握住两边的把手。 用他左右两边的膝盖,仿佛紧拥油箱似地夹紧,在夜间的高速公路上宾士。 从安全帽微微打开的防御罩灌进来的晚风感觉好舒服。 而振动全身的微微震动,仿佛是用全身接受的枕边细语。 他一面往左往右地变换车道,一面行云流水似地优雅穿梭于前行车辆之间。映在后面镜里逐渐远离的大灯,有如目送「两人」的羡慕眼光。 当时修雷汀格感到非常满足。 也可以说他当时觉得很幸福。 就那个意义来说,他的人生将在极致的幸福中划下句点。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 连他自己都无法正确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事情就发生在他超越速度缓慢的大型货车,追过鲜红色的跑车,滑向右车道把迷你厢型车远远抛在后头的那一瞬间。 他看到前方有什么东西。 那不是前面的车辆,前方只有专门为他们「两人」准备的绵延道路。 他是在道路的旁边看到什么。 就在中央分隔岛的上方。 忽然间,有什么东西出现了。 是人?还是精灵?亦或是被风卷起的垃圾袋什么的? 就在他觉得「看到什么」的下一秒钟,修雷汀格已经从旁疾驶而过。 在脑中浮现「擦身而过」的念头时,那个的外观居然变形且消失不见。 他吓到了。 于是他迅速地切换离合器,在按煞车杆的同时也踩了煞车踏板。 另一方面打左侧的方向灯,并一口气往下踢了三段排挡,把机车打到空挡的位置。 这些操作都在一瞬间完成。 阿鲁西立刻减速。 然后修雷汀格被甩到路面。 他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在减速的时候,双手明明就握紧着把手,两膝也紧紧夹住油箱的。 但是,整个人却甩了出去。 他在毫无反抗的情形下,无视阿鲁西的减速而随着惯性法则甩到前方。 「好痛!」 他的头撞到路面,但是修雷汀格听到的,只有安全帽撞到柏油路面的声音。 并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过没一会儿,被甩到前方的修雷汀格看到自己的阿鲁西从眼前疾驰而去。 他实在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因为知道现在还骑着阿鲁西的,是修雷汀格自己。 照理说他既然被甩了下来了,阿鲁西应该是无人骑乘才对。 可是,居然有人骑着它。 那个膝盖紧紧夹住油箱,两手紧紧握住把手,穿着熟悉赛车服的机车骑士,正跨坐在他的阿鲁西上面。 而那个人是他自己。 修雷汀格本人。 跨坐在阿鲁西上头的,是修雷汀格他自己。 眼看着意识即将被吞噬之前,他听到紧急刹车的声音。 台版 转自 奈菲、战斗绯红、潇潇、悪い音、liliti、zelgadiss、[emailprotected]神曲奏界polyphonica中文论坛(.polyphoni) 即使是托尔巴斯的都民,知道「将都托尔巴斯高速环状线」这个正式名称的,或许属于少数人士。 通常大家称那儿「环状高速公路」,最普通的是省略成更短的名称——「环状」。 它是包围将都市托尔巴斯中央的尼肯市,以南北向的扁平椭圆形所架设成的收费高速公路。主要是用来增加都内的移动效率,因此配合支线及一般道路使用的时候,如果再配合时段及移动范围,据说效率会比利用铁路还要快。 它与都电,都巴士,并列为将都托尔巴斯的主要交通网络之一。 但是,对他来说却不仅如此。 对寺间·修雷汀格来说不仅如此。 尤其是交通量较少的夜间,简直就是最适合他的赛车场。 不过,他并不是跟其他机车或者汽车竞速,也没有伙同朋友结伴飙车。 他只是,默默地独自宾士。 这辆爱车是雅买加·阿鲁西1100.是复制赛车样式的机车。 他十六岁时存钱买的机车,是阿鲁西50。 从此寺间·修雷汀格的爱车就是阿鲁西。 每种车款的特征,就是具备曲线优美到令人联想起女性裸体的全罩式整流罩。其中又以1000系列的设计最棒。 这辆1100是他在翻阅机车杂志时,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就对它一见锺情。 后来他再也不出去喝酒,减少外出游玩的次数,拼命地努力存钱。只要一拿到薪水,就马上分配好生活费,剩余的大半存下来作为买车资金。 不过,那也花了他两年的时间。 然后阿鲁西在那两年里也没有背叛他。 当他下班一回家,吃完晚餐就会再次出门,然后把停在大楼停车场的阿鲁西牵出来,「两人」一起奔向环状高速公路。 他老婆说:「总比沉迷赌博好多了。」 毕竟对手是那样的「美女」,那绝对是输定了。 三十九岁的寺间·修雷汀格,得到妻子的谅解之后,今天仍旧跟「情妇」一起在夜间的环状高速公路上宾士。 真是爽快。 不,更甚于此。 所有积累在心里的不安,担心的事情,都被正面引来的强风吹走,然后继续疾驰向前。 阿鲁西能够正确反应他的技术,有时候还会回以更加直接的举动。只要他稍微一动重心,就能滑行般地轻松过弯,悬吊系统会因为为左手跟指尖的细腻动作而敏感反应。 就连大灯都会像移动视线那般,滑顺地照亮「两人」的行进路线。 真是太棒了。 如果阿鲁西是人类,修雷汀格可能会不惜抛弃妻子,对她热情示爱吧! 如果阿鲁西是精灵,修雷汀格可能会丢下螺丝跟扳手而背起单人乐团吧! 但是,阿鲁西1100是交通工具。 是机车。 是机器。 而这个事实,也让修雷汀格有种苦闷的安心感。 因为机器跟骑士,不可能有更进一步的关系。也就是说,既无法继续深陷下去,同时不继续深陷下去也无所谓。 因此修雷汀格今晚仍握住两边的把手。 用他左右两边的膝盖,仿佛紧拥油箱似地夹紧,在夜间的高速公路上宾士。 从安全帽微微打开的防御罩灌进来的晚风感觉好舒服。 而振动全身的微微震动,仿佛是用全身接受的枕边细语。 他一面往左往右地变换车道,一面行云流水似地优雅穿梭于前行车辆之间。映在后面镜里逐渐远离的大灯,有如目送「两人」的羡慕眼光。 当时修雷汀格感到非常满足。 也可以说他当时觉得很幸福。 就那个意义来说,他的人生将在极致的幸福中划下句点。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 连他自己都无法正确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事情就发生在他超越速度缓慢的大型货车,追过鲜红色的跑车,滑向右车道把迷你厢型车远远抛在后头的那一瞬间。 他看到前方有什么东西。 那不是前面的车辆,前方只有专门为他们「两人」准备的绵延道路。 他是在道路的旁边看到什么。 就在中央分隔岛的上方。 忽然间,有什么东西出现了。 是人?还是精灵?亦或是被风卷起的垃圾袋什么的? 就在他觉得「看到什么」的下一秒钟,修雷汀格已经从旁疾驶而过。 在脑中浮现「擦身而过」的念头时,那个的外观居然变形且消失不见。 他吓到了。 于是他迅速地切换离合器,在按煞车杆的同时也踩了煞车踏板。 另一方面打左侧的方向灯,并一口气往下踢了三段排挡,把机车打到空挡的位置。 这些操作都在一瞬间完成。 阿鲁西立刻减速。 然后修雷汀格被甩到路面。 他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在减速的时候,双手明明就握紧着把手,两膝也紧紧夹住油箱的。 但是,整个人却甩了出去。 他在毫无反抗的情形下,无视阿鲁西的减速而随着惯性法则甩到前方。 「好痛!」 他的头撞到路面,但是修雷汀格听到的,只有安全帽撞到柏油路面的声音。 并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过没一会儿,被甩到前方的修雷汀格看到自己的阿鲁西从眼前疾驰而去。 他实在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因为知道现在还骑着阿鲁西的,是修雷汀格自己。 照理说他既然被甩了下来了,阿鲁西应该是无人骑乘才对。 可是,居然有人骑着它。 那个膝盖紧紧夹住油箱,两手紧紧握住把手,穿着熟悉赛车服的机车骑士,正跨坐在他的阿鲁西上面。 而那个人是他自己。 修雷汀格本人。 跨坐在阿鲁西上头的,是修雷汀格他自己。 眼看着意识即将被吞噬之前,他听到紧急刹车的声音。 台版 转自 奈菲、战斗绯红、潇潇、悪い音、liliti、zelgadiss、[emailprotected]神曲奏界polyphonica中文论坛(.polyphoni) 即使是托尔巴斯的都民,知道「将都托尔巴斯高速环状线」这个正式名称的,或许属于少数人士。 通常大家称那儿「环状高速公路」,最普通的是省略成更短的名称——「环状」。 它是包围将都市托尔巴斯中央的尼肯市,以南北向的扁平椭圆形所架设成的收费高速公路。主要是用来增加都内的移动效率,因此配合支线及一般道路使用的时候,如果再配合时段及移动范围,据说效率会比利用铁路还要快。 它与都电,都巴士,并列为将都托尔巴斯的主要交通网络之一。 但是,对他来说却不仅如此。 对寺间·修雷汀格来说不仅如此。 尤其是交通量较少的夜间,简直就是最适合他的赛车场。 不过,他并不是跟其他机车或者汽车竞速,也没有伙同朋友结伴飙车。 他只是,默默地独自宾士。 这辆爱车是雅买加·阿鲁西1100.是复制赛车样式的机车。 他十六岁时存钱买的机车,是阿鲁西50。 从此寺间·修雷汀格的爱车就是阿鲁西。 每种车款的特征,就是具备曲线优美到令人联想起女性裸体的全罩式整流罩。其中又以1000系列的设计最棒。 这辆1100是他在翻阅机车杂志时,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就对它一见锺情。 后来他再也不出去喝酒,减少外出游玩的次数,拼命地努力存钱。只要一拿到薪水,就马上分配好生活费,剩余的大半存下来作为买车资金。 不过,那也花了他两年的时间。 然后阿鲁西在那两年里也没有背叛他。 当他下班一回家,吃完晚餐就会再次出门,然后把停在大楼停车场的阿鲁西牵出来,「两人」一起奔向环状高速公路。 他老婆说:「总比沉迷赌博好多了。」 毕竟对手是那样的「美女」,那绝对是输定了。 三十九岁的寺间·修雷汀格,得到妻子的谅解之后,今天仍旧跟「情妇」一起在夜间的环状高速公路上宾士。 真是爽快。 不,更甚于此。 所有积累在心里的不安,担心的事情,都被正面引来的强风吹走,然后继续疾驰向前。 阿鲁西能够正确反应他的技术,有时候还会回以更加直接的举动。只要他稍微一动重心,就能滑行般地轻松过弯,悬吊系统会因为为左手跟指尖的细腻动作而敏感反应。 就连大灯都会像移动视线那般,滑顺地照亮「两人」的行进路线。 真是太棒了。 如果阿鲁西是人类,修雷汀格可能会不惜抛弃妻子,对她热情示爱吧! 如果阿鲁西是精灵,修雷汀格可能会丢下螺丝跟扳手而背起单人乐团吧! 但是,阿鲁西1100是交通工具。 是机车。 是机器。 而这个事实,也让修雷汀格有种苦闷的安心感。 因为机器跟骑士,不可能有更进一步的关系。也就是说,既无法继续深陷下去,同时不继续深陷下去也无所谓。 因此修雷汀格今晚仍握住两边的把手。 用他左右两边的膝盖,仿佛紧拥油箱似地夹紧,在夜间的高速公路上宾士。 从安全帽微微打开的防御罩灌进来的晚风感觉好舒服。 而振动全身的微微震动,仿佛是用全身接受的枕边细语。 他一面往左往右地变换车道,一面行云流水似地优雅穿梭于前行车辆之间。映在后面镜里逐渐远离的大灯,有如目送「两人」的羡慕眼光。 当时修雷汀格感到非常满足。 也可以说他当时觉得很幸福。 就那个意义来说,他的人生将在极致的幸福中划下句点。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 连他自己都无法正确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事情就发生在他超越速度缓慢的大型货车,追过鲜红色的跑车,滑向右车道把迷你厢型车远远抛在后头的那一瞬间。 他看到前方有什么东西。 那不是前面的车辆,前方只有专门为他们「两人」准备的绵延道路。 他是在道路的旁边看到什么。 就在中央分隔岛的上方。 忽然间,有什么东西出现了。 是人?还是精灵?亦或是被风卷起的垃圾袋什么的? 就在他觉得「看到什么」的下一秒钟,修雷汀格已经从旁疾驶而过。 在脑中浮现「擦身而过」的念头时,那个的外观居然变形且消失不见。 他吓到了。 于是他迅速地切换离合器,在按煞车杆的同时也踩了煞车踏板。 另一方面打左侧的方向灯,并一口气往下踢了三段排挡,把机车打到空挡的位置。 这些操作都在一瞬间完成。 阿鲁西立刻减速。 然后修雷汀格被甩到路面。 他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在减速的时候,双手明明就握紧着把手,两膝也紧紧夹住油箱的。 但是,整个人却甩了出去。 他在毫无反抗的情形下,无视阿鲁西的减速而随着惯性法则甩到前方。 「好痛!」 他的头撞到路面,但是修雷汀格听到的,只有安全帽撞到柏油路面的声音。 并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过没一会儿,被甩到前方的修雷汀格看到自己的阿鲁西从眼前疾驰而去。 他实在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因为知道现在还骑着阿鲁西的,是修雷汀格自己。 照理说他既然被甩了下来了,阿鲁西应该是无人骑乘才对。 可是,居然有人骑着它。 那个膝盖紧紧夹住油箱,两手紧紧握住把手,穿着熟悉赛车服的机车骑士,正跨坐在他的阿鲁西上面。 而那个人是他自己。 修雷汀格本人。 跨坐在阿鲁西上头的,是修雷汀格他自己。 眼看着意识即将被吞噬之前,他听到紧急刹车的声音。 台版 转自 奈菲、战斗绯红、潇潇、悪い音、liliti、zelgadiss、[emailprotected]神曲奏界polyphonica中文论坛(.polyphoni) 即使是托尔巴斯的都民,知道「将都托尔巴斯高速环状线」这个正式名称的,或许属于少数人士。 通常大家称那儿「环状高速公路」,最普通的是省略成更短的名称——「环状」。 它是包围将都市托尔巴斯中央的尼肯市,以南北向的扁平椭圆形所架设成的收费高速公路。主要是用来增加都内的移动效率,因此配合支线及一般道路使用的时候,如果再配合时段及移动范围,据说效率会比利用铁路还要快。 它与都电,都巴士,并列为将都托尔巴斯的主要交通网络之一。 但是,对他来说却不仅如此。 对寺间·修雷汀格来说不仅如此。 尤其是交通量较少的夜间,简直就是最适合他的赛车场。 不过,他并不是跟其他机车或者汽车竞速,也没有伙同朋友结伴飙车。 他只是,默默地独自宾士。 这辆爱车是雅买加·阿鲁西1100.是复制赛车样式的机车。 他十六岁时存钱买的机车,是阿鲁西50。 从此寺间·修雷汀格的爱车就是阿鲁西。 每种车款的特征,就是具备曲线优美到令人联想起女性裸体的全罩式整流罩。其中又以1000系列的设计最棒。 这辆1100是他在翻阅机车杂志时,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就对它一见锺情。 后来他再也不出去喝酒,减少外出游玩的次数,拼命地努力存钱。只要一拿到薪水,就马上分配好生活费,剩余的大半存下来作为买车资金。 不过,那也花了他两年的时间。 然后阿鲁西在那两年里也没有背叛他。 当他下班一回家,吃完晚餐就会再次出门,然后把停在大楼停车场的阿鲁西牵出来,「两人」一起奔向环状高速公路。 他老婆说:「总比沉迷赌博好多了。」 毕竟对手是那样的「美女」,那绝对是输定了。 三十九岁的寺间·修雷汀格,得到妻子的谅解之后,今天仍旧跟「情妇」一起在夜间的环状高速公路上宾士。 真是爽快。 不,更甚于此。 所有积累在心里的不安,担心的事情,都被正面引来的强风吹走,然后继续疾驰向前。 阿鲁西能够正确反应他的技术,有时候还会回以更加直接的举动。只要他稍微一动重心,就能滑行般地轻松过弯,悬吊系统会因为为左手跟指尖的细腻动作而敏感反应。 就连大灯都会像移动视线那般,滑顺地照亮「两人」的行进路线。 真是太棒了。 如果阿鲁西是人类,修雷汀格可能会不惜抛弃妻子,对她热情示爱吧! 如果阿鲁西是精灵,修雷汀格可能会丢下螺丝跟扳手而背起单人乐团吧! 但是,阿鲁西1100是交通工具。 是机车。 是机器。 而这个事实,也让修雷汀格有种苦闷的安心感。 因为机器跟骑士,不可能有更进一步的关系。也就是说,既无法继续深陷下去,同时不继续深陷下去也无所谓。 因此修雷汀格今晚仍握住两边的把手。 用他左右两边的膝盖,仿佛紧拥油箱似地夹紧,在夜间的高速公路上宾士。 从安全帽微微打开的防御罩灌进来的晚风感觉好舒服。 而振动全身的微微震动,仿佛是用全身接受的枕边细语。 他一面往左往右地变换车道,一面行云流水似地优雅穿梭于前行车辆之间。映在后面镜里逐渐远离的大灯,有如目送「两人」的羡慕眼光。 当时修雷汀格感到非常满足。 也可以说他当时觉得很幸福。 就那个意义来说,他的人生将在极致的幸福中划下句点。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 连他自己都无法正确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事情就发生在他超越速度缓慢的大型货车,追过鲜红色的跑车,滑向右车道把迷你厢型车远远抛在后头的那一瞬间。 他看到前方有什么东西。 那不是前面的车辆,前方只有专门为他们「两人」准备的绵延道路。 他是在道路的旁边看到什么。 就在中央分隔岛的上方。 忽然间,有什么东西出现了。 是人?还是精灵?亦或是被风卷起的垃圾袋什么的? 就在他觉得「看到什么」的下一秒钟,修雷汀格已经从旁疾驶而过。 在脑中浮现「擦身而过」的念头时,那个的外观居然变形且消失不见。 他吓到了。 于是他迅速地切换离合器,在按煞车杆的同时也踩了煞车踏板。 另一方面打左侧的方向灯,并一口气往下踢了三段排挡,把机车打到空挡的位置。 这些操作都在一瞬间完成。 阿鲁西立刻减速。 然后修雷汀格被甩到路面。 他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在减速的时候,双手明明就握紧着把手,两膝也紧紧夹住油箱的。 但是,整个人却甩了出去。 他在毫无反抗的情形下,无视阿鲁西的减速而随着惯性法则甩到前方。 「好痛!」 他的头撞到路面,但是修雷汀格听到的,只有安全帽撞到柏油路面的声音。 并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过没一会儿,被甩到前方的修雷汀格看到自己的阿鲁西从眼前疾驰而去。 他实在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因为知道现在还骑着阿鲁西的,是修雷汀格自己。 照理说他既然被甩了下来了,阿鲁西应该是无人骑乘才对。 可是,居然有人骑着它。 那个膝盖紧紧夹住油箱,两手紧紧握住把手,穿着熟悉赛车服的机车骑士,正跨坐在他的阿鲁西上面。 而那个人是他自己。 修雷汀格本人。 跨坐在阿鲁西上头的,是修雷汀格他自己。 眼看着意识即将被吞噬之前,他听到紧急刹车的声音。 台版 转自 奈菲、战斗绯红、潇潇、悪い音、liliti、zelgadiss、[emailprotected]神曲奏界polyphonica中文论坛(.polyphoni) 即使是托尔巴斯的都民,知道「将都托尔巴斯高速环状线」这个正式名称的,或许属于少数人士。 通常大家称那儿「环状高速公路」,最普通的是省略成更短的名称——「环状」。 它是包围将都市托尔巴斯中央的尼肯市,以南北向的扁平椭圆形所架设成的收费高速公路。主要是用来增加都内的移动效率,因此配合支线及一般道路使用的时候,如果再配合时段及移动范围,据说效率会比利用铁路还要快。 它与都电,都巴士,并列为将都托尔巴斯的主要交通网络之一。 但是,对他来说却不仅如此。 对寺间·修雷汀格来说不仅如此。 尤其是交通量较少的夜间,简直就是最适合他的赛车场。 不过,他并不是跟其他机车或者汽车竞速,也没有伙同朋友结伴飙车。 他只是,默默地独自宾士。 这辆爱车是雅买加·阿鲁西1100.是复制赛车样式的机车。 他十六岁时存钱买的机车,是阿鲁西50。 从此寺间·修雷汀格的爱车就是阿鲁西。 每种车款的特征,就是具备曲线优美到令人联想起女性裸体的全罩式整流罩。其中又以1000系列的设计最棒。 这辆1100是他在翻阅机车杂志时,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就对它一见锺情。 后来他再也不出去喝酒,减少外出游玩的次数,拼命地努力存钱。只要一拿到薪水,就马上分配好生活费,剩余的大半存下来作为买车资金。 不过,那也花了他两年的时间。 然后阿鲁西在那两年里也没有背叛他。 当他下班一回家,吃完晚餐就会再次出门,然后把停在大楼停车场的阿鲁西牵出来,「两人」一起奔向环状高速公路。 他老婆说:「总比沉迷赌博好多了。」 毕竟对手是那样的「美女」,那绝对是输定了。 三十九岁的寺间·修雷汀格,得到妻子的谅解之后,今天仍旧跟「情妇」一起在夜间的环状高速公路上宾士。 真是爽快。 不,更甚于此。 所有积累在心里的不安,担心的事情,都被正面引来的强风吹走,然后继续疾驰向前。 阿鲁西能够正确反应他的技术,有时候还会回以更加直接的举动。只要他稍微一动重心,就能滑行般地轻松过弯,悬吊系统会因为为左手跟指尖的细腻动作而敏感反应。 就连大灯都会像移动视线那般,滑顺地照亮「两人」的行进路线。 真是太棒了。 如果阿鲁西是人类,修雷汀格可能会不惜抛弃妻子,对她热情示爱吧! 如果阿鲁西是精灵,修雷汀格可能会丢下螺丝跟扳手而背起单人乐团吧! 但是,阿鲁西1100是交通工具。 是机车。 是机器。 而这个事实,也让修雷汀格有种苦闷的安心感。 因为机器跟骑士,不可能有更进一步的关系。也就是说,既无法继续深陷下去,同时不继续深陷下去也无所谓。 因此修雷汀格今晚仍握住两边的把手。 用他左右两边的膝盖,仿佛紧拥油箱似地夹紧,在夜间的高速公路上宾士。 从安全帽微微打开的防御罩灌进来的晚风感觉好舒服。 而振动全身的微微震动,仿佛是用全身接受的枕边细语。 他一面往左往右地变换车道,一面行云流水似地优雅穿梭于前行车辆之间。映在后面镜里逐渐远离的大灯,有如目送「两人」的羡慕眼光。 当时修雷汀格感到非常满足。 也可以说他当时觉得很幸福。 就那个意义来说,他的人生将在极致的幸福中划下句点。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 连他自己都无法正确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事情就发生在他超越速度缓慢的大型货车,追过鲜红色的跑车,滑向右车道把迷你厢型车远远抛在后头的那一瞬间。 他看到前方有什么东西。 那不是前面的车辆,前方只有专门为他们「两人」准备的绵延道路。 他是在道路的旁边看到什么。 就在中央分隔岛的上方。 忽然间,有什么东西出现了。 是人?还是精灵?亦或是被风卷起的垃圾袋什么的? 就在他觉得「看到什么」的下一秒钟,修雷汀格已经从旁疾驶而过。 在脑中浮现「擦身而过」的念头时,那个的外观居然变形且消失不见。 他吓到了。 于是他迅速地切换离合器,在按煞车杆的同时也踩了煞车踏板。 另一方面打左侧的方向灯,并一口气往下踢了三段排挡,把机车打到空挡的位置。 这些操作都在一瞬间完成。 阿鲁西立刻减速。 然后修雷汀格被甩到路面。 他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在减速的时候,双手明明就握紧着把手,两膝也紧紧夹住油箱的。 但是,整个人却甩了出去。 他在毫无反抗的情形下,无视阿鲁西的减速而随着惯性法则甩到前方。 「好痛!」 他的头撞到路面,但是修雷汀格听到的,只有安全帽撞到柏油路面的声音。 并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过没一会儿,被甩到前方的修雷汀格看到自己的阿鲁西从眼前疾驰而去。 他实在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因为知道现在还骑着阿鲁西的,是修雷汀格自己。 照理说他既然被甩了下来了,阿鲁西应该是无人骑乘才对。 可是,居然有人骑着它。 那个膝盖紧紧夹住油箱,两手紧紧握住把手,穿着熟悉赛车服的机车骑士,正跨坐在他的阿鲁西上面。 而那个人是他自己。 修雷汀格本人。 跨坐在阿鲁西上头的,是修雷汀格他自己。 眼看着意识即将被吞噬之前,他听到紧急刹车的声音。 台版 转自 奈菲、战斗绯红、潇潇、悪い音、liliti、zelgadiss、[emailprotected]神曲奏界polyphonica中文论坛(.polyphoni) 即使是托尔巴斯的都民,知道「将都托尔巴斯高速环状线」这个正式名称的,或许属于少数人士。 通常大家称那儿「环状高速公路」,最普通的是省略成更短的名称——「环状」。 它是包围将都市托尔巴斯中央的尼肯市,以南北向的扁平椭圆形所架设成的收费高速公路。主要是用来增加都内的移动效率,因此配合支线及一般道路使用的时候,如果再配合时段及移动范围,据说效率会比利用铁路还要快。 它与都电,都巴士,并列为将都托尔巴斯的主要交通网络之一。 但是,对他来说却不仅如此。 对寺间·修雷汀格来说不仅如此。 尤其是交通量较少的夜间,简直就是最适合他的赛车场。 不过,他并不是跟其他机车或者汽车竞速,也没有伙同朋友结伴飙车。 他只是,默默地独自宾士。 这辆爱车是雅买加·阿鲁西1100.是复制赛车样式的机车。 他十六岁时存钱买的机车,是阿鲁西50。 从此寺间·修雷汀格的爱车就是阿鲁西。 每种车款的特征,就是具备曲线优美到令人联想起女性裸体的全罩式整流罩。其中又以1000系列的设计最棒。 这辆1100是他在翻阅机车杂志时,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就对它一见锺情。 后来他再也不出去喝酒,减少外出游玩的次数,拼命地努力存钱。只要一拿到薪水,就马上分配好生活费,剩余的大半存下来作为买车资金。 不过,那也花了他两年的时间。 然后阿鲁西在那两年里也没有背叛他。 当他下班一回家,吃完晚餐就会再次出门,然后把停在大楼停车场的阿鲁西牵出来,「两人」一起奔向环状高速公路。 他老婆说:「总比沉迷赌博好多了。」 毕竟对手是那样的「美女」,那绝对是输定了。 三十九岁的寺间·修雷汀格,得到妻子的谅解之后,今天仍旧跟「情妇」一起在夜间的环状高速公路上宾士。 真是爽快。 不,更甚于此。 所有积累在心里的不安,担心的事情,都被正面引来的强风吹走,然后继续疾驰向前。 阿鲁西能够正确反应他的技术,有时候还会回以更加直接的举动。只要他稍微一动重心,就能滑行般地轻松过弯,悬吊系统会因为为左手跟指尖的细腻动作而敏感反应。 就连大灯都会像移动视线那般,滑顺地照亮「两人」的行进路线。 真是太棒了。 如果阿鲁西是人类,修雷汀格可能会不惜抛弃妻子,对她热情示爱吧! 如果阿鲁西是精灵,修雷汀格可能会丢下螺丝跟扳手而背起单人乐团吧! 但是,阿鲁西1100是交通工具。 是机车。 是机器。 而这个事实,也让修雷汀格有种苦闷的安心感。 因为机器跟骑士,不可能有更进一步的关系。也就是说,既无法继续深陷下去,同时不继续深陷下去也无所谓。 因此修雷汀格今晚仍握住两边的把手。 用他左右两边的膝盖,仿佛紧拥油箱似地夹紧,在夜间的高速公路上宾士。 从安全帽微微打开的防御罩灌进来的晚风感觉好舒服。 而振动全身的微微震动,仿佛是用全身接受的枕边细语。 他一面往左往右地变换车道,一面行云流水似地优雅穿梭于前行车辆之间。映在后面镜里逐渐远离的大灯,有如目送「两人」的羡慕眼光。 当时修雷汀格感到非常满足。 也可以说他当时觉得很幸福。 就那个意义来说,他的人生将在极致的幸福中划下句点。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 连他自己都无法正确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事情就发生在他超越速度缓慢的大型货车,追过鲜红色的跑车,滑向右车道把迷你厢型车远远抛在后头的那一瞬间。 他看到前方有什么东西。 那不是前面的车辆,前方只有专门为他们「两人」准备的绵延道路。 他是在道路的旁边看到什么。 就在中央分隔岛的上方。 忽然间,有什么东西出现了。 是人?还是精灵?亦或是被风卷起的垃圾袋什么的? 就在他觉得「看到什么」的下一秒钟,修雷汀格已经从旁疾驶而过。 在脑中浮现「擦身而过」的念头时,那个的外观居然变形且消失不见。 他吓到了。 于是他迅速地切换离合器,在按煞车杆的同时也踩了煞车踏板。 另一方面打左侧的方向灯,并一口气往下踢了三段排挡,把机车打到空挡的位置。 这些操作都在一瞬间完成。 阿鲁西立刻减速。 然后修雷汀格被甩到路面。 他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在减速的时候,双手明明就握紧着把手,两膝也紧紧夹住油箱的。 但是,整个人却甩了出去。 他在毫无反抗的情形下,无视阿鲁西的减速而随着惯性法则甩到前方。 「好痛!」 他的头撞到路面,但是修雷汀格听到的,只有安全帽撞到柏油路面的声音。 并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过没一会儿,被甩到前方的修雷汀格看到自己的阿鲁西从眼前疾驰而去。 他实在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因为知道现在还骑着阿鲁西的,是修雷汀格自己。 照理说他既然被甩了下来了,阿鲁西应该是无人骑乘才对。 可是,居然有人骑着它。 那个膝盖紧紧夹住油箱,两手紧紧握住把手,穿着熟悉赛车服的机车骑士,正跨坐在他的阿鲁西上面。 而那个人是他自己。 修雷汀格本人。 跨坐在阿鲁西上头的,是修雷汀格他自己。 眼看着意识即将被吞噬之前,他听到紧急刹车的声音。 台版 转自 奈菲、战斗绯红、潇潇、悪い音、liliti、zelgadiss、[emailprotected]神曲奏界polyphonica中文论坛(.polyphoni) 即使是托尔巴斯的都民,知道「将都托尔巴斯高速环状线」这个正式名称的,或许属于少数人士。 通常大家称那儿「环状高速公路」,最普通的是省略成更短的名称——「环状」。 它是包围将都市托尔巴斯中央的尼肯市,以南北向的扁平椭圆形所架设成的收费高速公路。主要是用来增加都内的移动效率,因此配合支线及一般道路使用的时候,如果再配合时段及移动范围,据说效率会比利用铁路还要快。 它与都电,都巴士,并列为将都托尔巴斯的主要交通网络之一。 但是,对他来说却不仅如此。 对寺间·修雷汀格来说不仅如此。 尤其是交通量较少的夜间,简直就是最适合他的赛车场。 不过,他并不是跟其他机车或者汽车竞速,也没有伙同朋友结伴飙车。 他只是,默默地独自宾士。 这辆爱车是雅买加·阿鲁西1100.是复制赛车样式的机车。 他十六岁时存钱买的机车,是阿鲁西50。 从此寺间·修雷汀格的爱车就是阿鲁西。 每种车款的特征,就是具备曲线优美到令人联想起女性裸体的全罩式整流罩。其中又以1000系列的设计最棒。 这辆1100是他在翻阅机车杂志时,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就对它一见锺情。 后来他再也不出去喝酒,减少外出游玩的次数,拼命地努力存钱。只要一拿到薪水,就马上分配好生活费,剩余的大半存下来作为买车资金。 不过,那也花了他两年的时间。 然后阿鲁西在那两年里也没有背叛他。 当他下班一回家,吃完晚餐就会再次出门,然后把停在大楼停车场的阿鲁西牵出来,「两人」一起奔向环状高速公路。 他老婆说:「总比沉迷赌博好多了。」 毕竟对手是那样的「美女」,那绝对是输定了。 三十九岁的寺间·修雷汀格,得到妻子的谅解之后,今天仍旧跟「情妇」一起在夜间的环状高速公路上宾士。 真是爽快。 不,更甚于此。 所有积累在心里的不安,担心的事情,都被正面引来的强风吹走,然后继续疾驰向前。 阿鲁西能够正确反应他的技术,有时候还会回以更加直接的举动。只要他稍微一动重心,就能滑行般地轻松过弯,悬吊系统会因为为左手跟指尖的细腻动作而敏感反应。 就连大灯都会像移动视线那般,滑顺地照亮「两人」的行进路线。 真是太棒了。 如果阿鲁西是人类,修雷汀格可能会不惜抛弃妻子,对她热情示爱吧! 如果阿鲁西是精灵,修雷汀格可能会丢下螺丝跟扳手而背起单人乐团吧! 但是,阿鲁西1100是交通工具。 是机车。 是机器。 而这个事实,也让修雷汀格有种苦闷的安心感。 因为机器跟骑士,不可能有更进一步的关系。也就是说,既无法继续深陷下去,同时不继续深陷下去也无所谓。 因此修雷汀格今晚仍握住两边的把手。 用他左右两边的膝盖,仿佛紧拥油箱似地夹紧,在夜间的高速公路上宾士。 从安全帽微微打开的防御罩灌进来的晚风感觉好舒服。 而振动全身的微微震动,仿佛是用全身接受的枕边细语。 他一面往左往右地变换车道,一面行云流水似地优雅穿梭于前行车辆之间。映在后面镜里逐渐远离的大灯,有如目送「两人」的羡慕眼光。 当时修雷汀格感到非常满足。 也可以说他当时觉得很幸福。 就那个意义来说,他的人生将在极致的幸福中划下句点。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 连他自己都无法正确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事情就发生在他超越速度缓慢的大型货车,追过鲜红色的跑车,滑向右车道把迷你厢型车远远抛在后头的那一瞬间。 他看到前方有什么东西。 那不是前面的车辆,前方只有专门为他们「两人」准备的绵延道路。 他是在道路的旁边看到什么。 就在中央分隔岛的上方。 忽然间,有什么东西出现了。 是人?还是精灵?亦或是被风卷起的垃圾袋什么的? 就在他觉得「看到什么」的下一秒钟,修雷汀格已经从旁疾驶而过。 在脑中浮现「擦身而过」的念头时,那个的外观居然变形且消失不见。 他吓到了。 于是他迅速地切换离合器,在按煞车杆的同时也踩了煞车踏板。 另一方面打左侧的方向灯,并一口气往下踢了三段排挡,把机车打到空挡的位置。 这些操作都在一瞬间完成。 阿鲁西立刻减速。 然后修雷汀格被甩到路面。 他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在减速的时候,双手明明就握紧着把手,两膝也紧紧夹住油箱的。 但是,整个人却甩了出去。 他在毫无反抗的情形下,无视阿鲁西的减速而随着惯性法则甩到前方。 「好痛!」 他的头撞到路面,但是修雷汀格听到的,只有安全帽撞到柏油路面的声音。 并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过没一会儿,被甩到前方的修雷汀格看到自己的阿鲁西从眼前疾驰而去。 他实在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因为知道现在还骑着阿鲁西的,是修雷汀格自己。 照理说他既然被甩了下来了,阿鲁西应该是无人骑乘才对。 可是,居然有人骑着它。 那个膝盖紧紧夹住油箱,两手紧紧握住把手,穿着熟悉赛车服的机车骑士,正跨坐在他的阿鲁西上面。 而那个人是他自己。 修雷汀格本人。 跨坐在阿鲁西上头的,是修雷汀格他自己。 眼看着意识即将被吞噬之前,他听到紧急刹车的声音。 台版 转自 奈菲、战斗绯红、潇潇、悪い音、liliti、zelgadiss、[emailprotected]神曲奏界polyphonica中文论坛(.polyphoni) 即使是托尔巴斯的都民,知道「将都托尔巴斯高速环状线」这个正式名称的,或许属于少数人士。 通常大家称那儿「环状高速公路」,最普通的是省略成更短的名称——「环状」。 它是包围将都市托尔巴斯中央的尼肯市,以南北向的扁平椭圆形所架设成的收费高速公路。主要是用来增加都内的移动效率,因此配合支线及一般道路使用的时候,如果再配合时段及移动范围,据说效率会比利用铁路还要快。 它与都电,都巴士,并列为将都托尔巴斯的主要交通网络之一。 但是,对他来说却不仅如此。 对寺间·修雷汀格来说不仅如此。 尤其是交通量较少的夜间,简直就是最适合他的赛车场。 不过,他并不是跟其他机车或者汽车竞速,也没有伙同朋友结伴飙车。 他只是,默默地独自宾士。 这辆爱车是雅买加·阿鲁西1100.是复制赛车样式的机车。 他十六岁时存钱买的机车,是阿鲁西50。 从此寺间·修雷汀格的爱车就是阿鲁西。 每种车款的特征,就是具备曲线优美到令人联想起女性裸体的全罩式整流罩。其中又以1000系列的设计最棒。 这辆1100是他在翻阅机车杂志时,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就对它一见锺情。 后来他再也不出去喝酒,减少外出游玩的次数,拼命地努力存钱。只要一拿到薪水,就马上分配好生活费,剩余的大半存下来作为买车资金。 不过,那也花了他两年的时间。 然后阿鲁西在那两年里也没有背叛他。 当他下班一回家,吃完晚餐就会再次出门,然后把停在大楼停车场的阿鲁西牵出来,「两人」一起奔向环状高速公路。 他老婆说:「总比沉迷赌博好多了。」 毕竟对手是那样的「美女」,那绝对是输定了。 三十九岁的寺间·修雷汀格,得到妻子的谅解之后,今天仍旧跟「情妇」一起在夜间的环状高速公路上宾士。 真是爽快。 不,更甚于此。 所有积累在心里的不安,担心的事情,都被正面引来的强风吹走,然后继续疾驰向前。 阿鲁西能够正确反应他的技术,有时候还会回以更加直接的举动。只要他稍微一动重心,就能滑行般地轻松过弯,悬吊系统会因为为左手跟指尖的细腻动作而敏感反应。 就连大灯都会像移动视线那般,滑顺地照亮「两人」的行进路线。 真是太棒了。 如果阿鲁西是人类,修雷汀格可能会不惜抛弃妻子,对她热情示爱吧! 如果阿鲁西是精灵,修雷汀格可能会丢下螺丝跟扳手而背起单人乐团吧! 但是,阿鲁西1100是交通工具。 是机车。 是机器。 而这个事实,也让修雷汀格有种苦闷的安心感。 因为机器跟骑士,不可能有更进一步的关系。也就是说,既无法继续深陷下去,同时不继续深陷下去也无所谓。 因此修雷汀格今晚仍握住两边的把手。 用他左右两边的膝盖,仿佛紧拥油箱似地夹紧,在夜间的高速公路上宾士。 从安全帽微微打开的防御罩灌进来的晚风感觉好舒服。 而振动全身的微微震动,仿佛是用全身接受的枕边细语。 他一面往左往右地变换车道,一面行云流水似地优雅穿梭于前行车辆之间。映在后面镜里逐渐远离的大灯,有如目送「两人」的羡慕眼光。 当时修雷汀格感到非常满足。 也可以说他当时觉得很幸福。 就那个意义来说,他的人生将在极致的幸福中划下句点。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 连他自己都无法正确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事情就发生在他超越速度缓慢的大型货车,追过鲜红色的跑车,滑向右车道把迷你厢型车远远抛在后头的那一瞬间。 他看到前方有什么东西。 那不是前面的车辆,前方只有专门为他们「两人」准备的绵延道路。 他是在道路的旁边看到什么。 就在中央分隔岛的上方。 忽然间,有什么东西出现了。 是人?还是精灵?亦或是被风卷起的垃圾袋什么的? 就在他觉得「看到什么」的下一秒钟,修雷汀格已经从旁疾驶而过。 在脑中浮现「擦身而过」的念头时,那个的外观居然变形且消失不见。 他吓到了。 于是他迅速地切换离合器,在按煞车杆的同时也踩了煞车踏板。 另一方面打左侧的方向灯,并一口气往下踢了三段排挡,把机车打到空挡的位置。 这些操作都在一瞬间完成。 阿鲁西立刻减速。 然后修雷汀格被甩到路面。 他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在减速的时候,双手明明就握紧着把手,两膝也紧紧夹住油箱的。 但是,整个人却甩了出去。 他在毫无反抗的情形下,无视阿鲁西的减速而随着惯性法则甩到前方。 「好痛!」 他的头撞到路面,但是修雷汀格听到的,只有安全帽撞到柏油路面的声音。 并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过没一会儿,被甩到前方的修雷汀格看到自己的阿鲁西从眼前疾驰而去。 他实在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因为知道现在还骑着阿鲁西的,是修雷汀格自己。 照理说他既然被甩了下来了,阿鲁西应该是无人骑乘才对。 可是,居然有人骑着它。 那个膝盖紧紧夹住油箱,两手紧紧握住把手,穿着熟悉赛车服的机车骑士,正跨坐在他的阿鲁西上面。 而那个人是他自己。 修雷汀格本人。 跨坐在阿鲁西上头的,是修雷汀格他自己。 眼看着意识即将被吞噬之前,他听到紧急刹车的声音。 台版 转自 奈菲、战斗绯红、潇潇、悪い音、liliti、zelgadiss、[emailprotected]神曲奏界polyphonica中文论坛(.polyphoni) 即使是托尔巴斯的都民,知道「将都托尔巴斯高速环状线」这个正式名称的,或许属于少数人士。 通常大家称那儿「环状高速公路」,最普通的是省略成更短的名称——「环状」。 它是包围将都市托尔巴斯中央的尼肯市,以南北向的扁平椭圆形所架设成的收费高速公路。主要是用来增加都内的移动效率,因此配合支线及一般道路使用的时候,如果再配合时段及移动范围,据说效率会比利用铁路还要快。 它与都电,都巴士,并列为将都托尔巴斯的主要交通网络之一。 但是,对他来说却不仅如此。 对寺间·修雷汀格来说不仅如此。 尤其是交通量较少的夜间,简直就是最适合他的赛车场。 不过,他并不是跟其他机车或者汽车竞速,也没有伙同朋友结伴飙车。 他只是,默默地独自宾士。 这辆爱车是雅买加·阿鲁西1100.是复制赛车样式的机车。 他十六岁时存钱买的机车,是阿鲁西50。 从此寺间·修雷汀格的爱车就是阿鲁西。 每种车款的特征,就是具备曲线优美到令人联想起女性裸体的全罩式整流罩。其中又以1000系列的设计最棒。 这辆1100是他在翻阅机车杂志时,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就对它一见锺情。 后来他再也不出去喝酒,减少外出游玩的次数,拼命地努力存钱。只要一拿到薪水,就马上分配好生活费,剩余的大半存下来作为买车资金。 不过,那也花了他两年的时间。 然后阿鲁西在那两年里也没有背叛他。 当他下班一回家,吃完晚餐就会再次出门,然后把停在大楼停车场的阿鲁西牵出来,「两人」一起奔向环状高速公路。 他老婆说:「总比沉迷赌博好多了。」 毕竟对手是那样的「美女」,那绝对是输定了。 三十九岁的寺间·修雷汀格,得到妻子的谅解之后,今天仍旧跟「情妇」一起在夜间的环状高速公路上宾士。 真是爽快。 不,更甚于此。 所有积累在心里的不安,担心的事情,都被正面引来的强风吹走,然后继续疾驰向前。 阿鲁西能够正确反应他的技术,有时候还会回以更加直接的举动。只要他稍微一动重心,就能滑行般地轻松过弯,悬吊系统会因为为左手跟指尖的细腻动作而敏感反应。 就连大灯都会像移动视线那般,滑顺地照亮「两人」的行进路线。 真是太棒了。 如果阿鲁西是人类,修雷汀格可能会不惜抛弃妻子,对她热情示爱吧! 如果阿鲁西是精灵,修雷汀格可能会丢下螺丝跟扳手而背起单人乐团吧! 但是,阿鲁西1100是交通工具。 是机车。 是机器。 而这个事实,也让修雷汀格有种苦闷的安心感。 因为机器跟骑士,不可能有更进一步的关系。也就是说,既无法继续深陷下去,同时不继续深陷下去也无所谓。 因此修雷汀格今晚仍握住两边的把手。 用他左右两边的膝盖,仿佛紧拥油箱似地夹紧,在夜间的高速公路上宾士。 从安全帽微微打开的防御罩灌进来的晚风感觉好舒服。 而振动全身的微微震动,仿佛是用全身接受的枕边细语。 他一面往左往右地变换车道,一面行云流水似地优雅穿梭于前行车辆之间。映在后面镜里逐渐远离的大灯,有如目送「两人」的羡慕眼光。 当时修雷汀格感到非常满足。 也可以说他当时觉得很幸福。 就那个意义来说,他的人生将在极致的幸福中划下句点。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 连他自己都无法正确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事情就发生在他超越速度缓慢的大型货车,追过鲜红色的跑车,滑向右车道把迷你厢型车远远抛在后头的那一瞬间。 他看到前方有什么东西。 那不是前面的车辆,前方只有专门为他们「两人」准备的绵延道路。 他是在道路的旁边看到什么。 就在中央分隔岛的上方。 忽然间,有什么东西出现了。 是人?还是精灵?亦或是被风卷起的垃圾袋什么的? 就在他觉得「看到什么」的下一秒钟,修雷汀格已经从旁疾驶而过。 在脑中浮现「擦身而过」的念头时,那个的外观居然变形且消失不见。 他吓到了。 于是他迅速地切换离合器,在按煞车杆的同时也踩了煞车踏板。 另一方面打左侧的方向灯,并一口气往下踢了三段排挡,把机车打到空挡的位置。 这些操作都在一瞬间完成。 阿鲁西立刻减速。 然后修雷汀格被甩到路面。 他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在减速的时候,双手明明就握紧着把手,两膝也紧紧夹住油箱的。 但是,整个人却甩了出去。 他在毫无反抗的情形下,无视阿鲁西的减速而随着惯性法则甩到前方。 「好痛!」 他的头撞到路面,但是修雷汀格听到的,只有安全帽撞到柏油路面的声音。 并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过没一会儿,被甩到前方的修雷汀格看到自己的阿鲁西从眼前疾驰而去。 他实在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因为知道现在还骑着阿鲁西的,是修雷汀格自己。 照理说他既然被甩了下来了,阿鲁西应该是无人骑乘才对。 可是,居然有人骑着它。 那个膝盖紧紧夹住油箱,两手紧紧握住把手,穿着熟悉赛车服的机车骑士,正跨坐在他的阿鲁西上面。 而那个人是他自己。 修雷汀格本人。 跨坐在阿鲁西上头的,是修雷汀格他自己。 眼看着意识即将被吞噬之前,他听到紧急刹车的声音。 第一章 叹息的女人 1 发生交通堵塞的原因,大致上可以分为两种。 一个是煞车冲击波导致的自然堵塞。 这是基于很细微的契机才会发生的。 当交通流量保持在一定以上的密度时,假设某一辆车因为某些理由而踩了煞车。就假设速度只是单纯减慢一秒钟吧。 这个时候,跟在这辆车后面的车辆会注意到前方车辆煞车灯而减速,然后再一秒钟后确认煞车灯消失,再加速行驶。结果,它会比前方车辆花更长的时间减缓速度。 假设后头车辆跟前方车辆同样减速一秒钟的话,一秒加上一秒,这样总共是两秒钟。 然后第三辆车也因为第二辆车减速,于是当下反应减低速度。前面车辆的减速时间是两秒钟,因此第三辆车的减速时间是两秒加一秒,这样总共是三秒。 如此一来,以第一辆车花费一秒钟的减速时间,会一秒一秒转移累计到后续的车辆上。 那很类似冲击波传播媒介的状况,因此,便把这个现象称之为「煞车冲击波」。 冲击波会一一往后方转移,煞车时间也会一秒一秒地加上去、累计。最后可能到第某辆车的时候,时间就会延长到让车辆完全停止行进。 这就是自然塞车的起因。 接下来就不光是减速时间,连停车时间也会累积上去。然后变成长达几公里的交通堵塞。 总而言之。 发生在托尔巴斯环状高速公路内围道路的堵塞,便是如此。 是看热闹所造成的交通堵塞。 经过的车辆为了仔细看清楚某特定事情而减速,因此产生了煞车冲击波。 瓦兹基·弗雷吉麦特心想,「也难怪会交通堵塞呢!」 隔着中央分隔岛的对面——环状高速公路的外围道路发生了交通事故。 是撞车事故。 被卷入的车辆有三部,以车祸来说算是小规模。 目前也没有出现死者。 但是,最前面的迷你厢型车,因为剧烈撞击到路肩的隔音墙而撞得稀巴烂,车上的女性驾驶也被卡在车内等待救援。 第二辆的跑车虽然碰撞到中央分隔岛,但驾驶跟车上的乘客并没有受伤。车子也能够自行停靠到路肩。 问题就出在第三辆车。 横停在路上的大型运输货车,几乎把道路全堵住了。货车横跨这条双线道的内外线车道,难怪把路塞住了。 换句话说,这是交通堵塞的第二个原因。 也就是,交通事故所造成的堵塞。 而且不知原因为何,整条环状高速公路只有这段前后三公里长的范围,被减少到只有两条单向行驶的车道。据说是收购土地时发生纠纷才导致如此,但实际情形连瓦兹基也不清楚。 总之,事故发生在那段范围,加上时间又在星期五晚上,因此让情况变得更恶化。 事发后没几分钟,外围道路就持续堵塞到「黑格达南」的入口。因此救难队,跟前来移动货车的工程车迟迟未到。现在收到联络说,他们正从一般道路往「鲁谢赛理斯北出口」移动中。 似乎是要从出口逆向到事故现场,因为连内围道路也发生看热闹所造成的堵塞。 「请撑着点!救难队马上就到了!」 制服警官拼命对车头已经稀巴烂的迷你厢型车驾驶说话。在事故发生之时,他碰巧驾驶警车行进在内围道路上。 他的员警停靠在内围道路那一侧的中央分隔岛,另一名警官正在车内利用无线电通话中。 而停在那辆警车后面不远处的,是瓦兹基·弗雷吉麦特驾驶的匡塔·托比克——也是伪装的警车。当他赶往现场,内围道路还有办法通行。 不过现在,环状高速公路内围道路已经堵塞了七公里长。至于外围道路,鲁谢赛理斯到黑格达之间则是完全禁止通行。 「请振作一点!眼睛不要闭上!」 年轻警官的喊叫,已经呈半惨叫的状态。 距离那里不远处,有三个人靠在隔音墙瘫坐在地上。 分别是坐在跑车里的情侣,以及穿着工作服的货车司机。三人都呈现虚脱的状况,不过他们并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只是坐在地上而已。 瓦兹基·弗雷吉麦特确认手表上的时间。 再过不久就凌晨十二点了。 其实他被叫来现场,并不是为了处理车祸。但是现场这个状况,他根本就无法着手工作。 「……伤脑筋。」 正当他如此碎碎念的时候。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喂!」 远处传来有如五雷轰顶的吼声。 「没事吧!」 他认识那个声音。 「哟咻!」 巨大的黑影飞向空中。 某个巨大物体飞越塞住的道路的大型运输货车的正上方。 是人类。 至少,有着人类的形体。 但是,说那是人类又未免过于庞大。 当他沉甸甸地着陆,发现他的身高其实有两公尺半! 黑色大衣内测的胸膛非常厚实,肩膀又宽。他那连领带都系不起来的粗脖子上面,是一张像雕刻在岩石上的粗犷脸孔。 「马纳伽先生?」 「嗨。」 壮汉从两公尺半的高度俯瞰瓦兹基。 「我从无线电听到消息,想说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就过来了哟。」 「你是……跑来的?」 「是啊,不然我挤不进车子里。」 他那双可爱到跟粗犷的脸庞完全不搭调的小眼睛,不断环顾事故现场。 「真是辛苦你了呢!」 「马纳伽……」 那轻如呢喃细语的声音,是从马纳伽的胸前发出来的。 那是一位个子娇小的黑发少女。 她穿着黑色连衣洋装及黑色斗篷,而且被马纳伽的巨大身躯抱着。少女整个人就坐在他呈直角弯曲在厚实胸部前方的粗臂上面。 少女纤细的手臂从斗篷的开口笔直伸出来,并且指着前方。 指向一辆驾驶被困在里头的迷你厢型车。 「喔,这可不得了呢。」 穿着黑色大衣的壮汉,用发自肚子底下的沉重声音如此说道,大步迈向那辆迷你厢型车。 他先把少女放到路面。 「抱歉借过一下。」 再请正在跟那位驾驶说话的警官退到后面。 然后,轻松拉扯车体的后半部。 压烂的车体直接被推到外侧车道的正中央。 接着马纳伽把手伸到严重扭曲的车门。 「嗨咻!」 只见车门伴随着金属碎裂声,连同铰链一起被扯烂。 「你没事吧?」 他把头伸进车内。 驾驶是一名年轻女性。 年约二十岁左右吧!她有一张圆脸,但还不到肥胖的程度,不过看起来胖嘟嘟的。而她充满肉感的脚,就在压烂的仪表板跟扭曲的方向盘下方。 「我的脚……」 女性只这样回答,脸部则因为痛苦而皱在一块。 「被夹住了。」 插话的是刚才拼命跟她说话的年轻警官。 「引擎把汽车的构造往内部挤压,导致她的脚被卡住了。」 「天哪!那铁定痛死了呢!」 然后马纳伽对坐在驾驶座的女性露出微笑。 「请你稍微忍耐一下哟。」 话一说完他就绕到车头的位置,车子的引擎盖已经扭曲地往上翻,引擎 也整个外露。果然如那位元警官所说的,引擎往里面挤压嵌住了。 他那有如手套般的巨手,轻轻松松抓住那个引擎。 「哼!」 然后他一脚踩在保险杆上,接着听到「咯吱咯吱、啪哩啪哩」的声音,但下一秒钟,马纳伽的手臂已经把引擎从车体拉下来。 「咦!」 女性驾驶被这冲击的画面吓得说不出话。 「对不起,马上就好哦。」 将拔出来的引擎丢到路面的马纳伽,又把粗壮的右手伸进引擎室里。 只听见金属发出了令人牙齿发酸的摩擦声。那是因为他伸进引擎室的手,正设法将卡住女性双腿的汽车内部构造撑开。 「咿呀!」 女性发出惨叫声,但也只有这样而已。 「好,搞定!」 从引擎室把头抬起来的马纳伽,两手因为沾到机油而脏兮兮的。 不过,他并没有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而且虽然他在这样夏夜还穿着又厚又重的皮大衣,却连一滴汗都没有流。 「把她救出来吧。」 「是!」 年轻警官让女性扶着他的肩膀,然后把她从车内拉出来。她的小腿跟额头都在流血,虽然她痛得一直呻吟,但几乎是靠自己的力量下车的。 另一方面,马纳伽这次往中央分隔岛的方向走去。 他越过分隔岛的水泥块,绕到警车的另一边。 接下来就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 原以为马纳伽是在警车另一边蹲下来,但是,那车体却突然往上飘。 不,不对。 是被抬起来的。 「……哇塞」 瓦兹基不知不觉发出惊叹。 「嗯。」 在他身旁的少女则面无表情地点头。 从路面往上抬起整整一公尺高的警车车体,慢慢地朝瓦兹基他们这边笔直移动。越过中央分隔岛的水泥块,再从内围道路进入这边的周边道路。 好惊人的怪力。 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 那是这个怪力男的正式姓名。 他并不是人类。 当然,也不是说没有人类长得超过两公尺的。 但那些都是内分泌腺发生障碍所导致的异常成长。因此就算身材很高也是一副穷酸样,其中也有不少人无法顺利行走。 但是,这男人不一样。 他经过锻炼的肉体像是直接扩大一般,而且还能保持完美的平衡感。 那是人类绝对不可能有的肉体。 因为他是精灵。 「嗨咻!」 警车随着吆喝声被放下来。 虽然车辆的侧面擦撞到分隔岛的水泥块,但原本停在对面的警车已经在这边的超车道上。 「载那个人去医院呦!」 马纳伽这句话是对坐在警车驾驶座的警官说的。 只见那个警官握着无线电目瞪口呆的,然后微微点头好几次。 「那、么。」 最后马纳伽抬头看向堵在路上的大型货车。 「这玩意儿不能动吗?」 他一回头,穿着工作服的货车司机从隔音墙那边站起来并跑过来。 他满脸都是胡渣,看起来也是精疲力尽的样子。 「这个嘛,我觉得应该能够正常运转,但不管怎样就是发不动。」 一点也没错。 货车全长几乎是双线道的宽度。前后多余的空间,加起来连两公尺都不到。现在车头是面向中央分隔岛,真要说起来的话,货车的车体仿佛在道路建了一道挡墙。 它是在事故发生的时候,因为打滑而变成这种状态。这样的话,要自行脱困是不可能的事。 「原来如此啊!」 他苦笑着凝视那辆货车。 「玛提亚。」 然后回头看站在路肩的少女。 「嗯 ,需要吗?」 「不,那个不用了。倒是帮我拿一下这个……」 马纳伽边说边用满是机油的手,在不弄脏大衣的情况下把它脱掉。走过来的少女随即接下那件大衣。 她用双手抱住那件巨大的长版皮大衣,整个人几乎快要往后仰。 「你在旁边看着吧。」 「嗯。」 然后马纳伽走回货车前面。 「司机先生。」 「有什么事吗?」 「车子的轮胎可能会有点伤到,请你多多包涵呦。」 「喔,那是无所谓啦,倒是你打算……」 他接下来应该是想说:「要做什么呢?」 但是,已经没必要问了。 因为马上就知道答案。 他把右手伸进轮胎钢圈下方,左手则是连同保险杆把车头抓住,马纳伽以那个姿势发出吆喝声。 「呦咻!」 伴随着奇特的吆喝声,他开始把大型货车直接往前拉。 他那四十公分长的大脚稳稳踩着地面,像个汽油桶似地往下蹲。 「唔唔唔唔唔唔唔!」 他咬紧牙关,紧绷着黑色西装下如钢铁般的肌肉。 「呦咻!」 货车的车头顺利地往旁边滑行。 就在那一瞬间,马纳伽的庞大身躯开始往后退。 他仍然紧抓着货车车体。 紧接着货车的前轮,在柏油路面刻划出弧形的胎痕。 「咻咿咻咿咻咿咻咿……!」 只见他搬抬货车的速度越来越快,全长十二公尺的货车,正以后轮为中心画出圆形似地改变方向。 从货车开始移动,才花了八秒钟而已。 「喔咻!」 货车仿佛一开始就停在路边似地,稳稳停靠在路肩。 「呼!」 这时候马纳伽满意地离开货车,照在他身上的,是货车后方几十辆被堵塞住的汽车大灯。 那简直就像聚光灯似的。 马纳伽像是想到什么似地对那些灯光举起一只手,并且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 这时候,喇叭声一致响起。 咕噜咕噜的声音,是货车司机装在塑胶桶里的备用水被倒出来的声音。 马纳伽为了清洗他那双大手,还顺便跟人家借用为了在车内睡觉而准备的肥皂。他整个人蹲在路肩,伸出双手用清水冲洗。 「谢了,脏污已经去掉不少了呢。」 他把引擎拉出来的时候,手上沾到机油脏污。 「不不不,我才受到你不少帮忙呢。」 抱着塑胶桶的瓦兹基客气地说道。 「多亏你的帮忙,总算解决了一些问题呢。」 他说得没有错。 虽然只空出一线的超车道,但也让完全堵住的道路可以通行了。纵使塞车的状况尚未解除,但已经没有原先那么严重。 至于救护车跟警车都一一抵达,就连没事可做的救难队也到达了。 现在警方正在路上进行车祸事故的现场取证,也开始侦讯。时而出现的闪光,是鉴识官的相机闪光灯。 「现在几点了?」 被马纳伽这么问的瓦兹基,随即把塑胶桶放下来,看看他的手表。 「差不多是……凌晨一点十分呢。」 「是吗?想不到整理得还满快呢。」 「我才说这都多亏马纳伽先生的帮忙啊。」 老实说,他并不是在恭维马纳伽。马纳伽把货车移开之后,还帮忙引导后方车辆转往腾出来的超车 道。纵使警车跟救护车以难以置信的缓慢步调赶过来,但交通混乱的状况全部处理完毕。 事实上,现场的状况真的是惨不忍睹。要不是这个大块头的精灵警官赶来,真不晓得现在会是什么样呢。 搞不好连那位赶在救护车到达以前被搬到警车的女性,为因为处置延误而有生命危险。 「真的,非常感谢你。」 「别这么客气啦。」 壮汉一面难为情地苦笑,一面站起来。 眼前的景象简直像被飞弹打中似的,瓦兹基不知不觉中往后退了两步。 「好了,那么,我们走吧。」 像是回应这句话而「咻」地走近壮汉的,是一名黑衣少女。 她叫马奇雅·玛提亚。 是马纳伽的契约者。 「啊,抱歉抱歉,谢谢你了。」 接下看起来很重的厚重大衣,马纳伽轻松地把它穿上。 「你们要走了吗?」 「是啊,我们只是碰巧经过而已,毕竟我们不是交通课的。」 「我也是呦。」 「……啊?」 马纳伽终于察觉到了。 「话说回来也对呢,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呢?」 瓦兹基还没回答。玛提亚已经指出前方说: 「那个……」 她的声音有如喃喃细语,但是在不断有车辆从近距离呼啸而过的杂讯中,那透明的声音清楚传进瓦兹基的耳里。 「只有那个,不一样。」 她指的是行进方向。 「是的,就是那个。」 瓦兹基之所以对少女使用敬语,有两个理由。 一是因为年仅十七岁的她,位阶比瓦兹基还要高。 另一点,是因为他打从心底尊敬她。 那是以同样身为警官的立场来说的。 这也是他所谓尊敬的一部分,因为在这种状况下,她还能看出跟车祸事故毫无关系的存在。 「要过去看看吗?」 马纳伽跟玛提亚对看一眼,然后把视线移回到瓦兹基那儿。 「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还想听听两位的高见呢。」 「那么,我们就过去看看吧。」 「麻烦了。」 于是,三个人开始往前走。 车祸现场已经用红色的三角锥封锁起来。前后有交通课赶来支援的警官挥舞着红色诱导灯,将靠近的车辆全引导至内测超车道。 至于外侧车道上的路上,停放着被卷入事故的三辆汽车。 分别是马纳伽移动过的货车。 还有因为侧腹擦撞而导致红色外漆刮得相当惨的全新跑车。 以及猛烈撞上隔音墙,最后还被马纳伽拆得稀巴烂的迷你厢型车。 周遭路面散落着挡风玻璃、大灯及方向灯等等的碎片,柏油路上还刻划了好几道胎痕。 侦讯在路肩分成二路进行,还有数名鉴识官趴在路面上,爬行似的搜集事故现场的线索。 瓦兹基要去的地方在更前面。 「就是那个。」 是在交通事故现场更前面的三十公尺处。 距离那儿不远处只站了一名警官,周围什么东西也没有。然后再往前约五公尺处,原本用三角锥封锁的地方又增加了两条车道。 「那是机车吗?」 询问的马纳伽就走在瓦兹基不远的后方,玛提亚则跟在旁边。 「是的。」 一辆机车正横躺在路肩线的外测。 但是,路面并没有任何胎痕,也没有金属零件造成的摩擦痕迹,甚至没有破裂的油箱碎片跟油漆摩擦的痕迹。那辆机车只是往路肩靠,然后倒在那里。眼前的景象看起来就是那样。 而骑士还骑在机车上面。 「我之所以被叫来这里,是因为他的关系。」 「这是凶杀案吗?」 「这个嘛,目前还没有任何……」 「可以让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 瓦兹基一这么回答,马纳伽便大步走向那辆机车。 然后。 「哇!」 几乎从正上方看的他发出惊叫。 「喂,你嘛帮帮忙。」 马纳伽用半哭丧着脸的表情回头看,而且也没打算再往机车那边看。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说我看到很不得了的东西。」 马纳伽一面碎碎念,一面走回来。 「真抱歉。因为出乎意料地干净俐落,我想说你应该敢看吧。」 「虽然我稍微有点习惯了,不过对那种东西还是没辙,实在是太惨了。下次在我看以前,拜托先跟我说明情况呦。」 「真的很抱歉,我会注意的。」 瓦兹基苦笑地说道,并且无奈地耸了耸肩。 仔细想想,打从飞奔到现场,这还是自己头一次笑呢。 「那么,剩余的部分在哪里?」 马纳伽问道。 「在这边。」 回答他的,是玛提亚。 就在距离车祸现场约十公尺的地方,刚刚他们三人还从旁边走过。当时瓦兹基之所以没有说明,是打算依序让他们看。 但是这位少女却轻松跳过他排定的顺序,她停下脚步,低头直视那个东西。 是全罩式的安全帽。 可能是因为撞击地面所受到的冲击吧,防护罩喷出去还裂成两半,就落在不远处的路上。 安全帽横倒在地,面对的方向仿佛在目送远离的机车似地。 少女就站在距离它不远处,并且从正上放俯瞰。 「就在这里。」 她的声音听起来像喃喃细语,但非常清脆。 少女回头往瓦兹基这边看。 不过她看的并不是瓦兹基,而是马纳伽警部补。 「机车上只有在翻倒的时候碰撞到的伤痕,并没有其他伤痕。而且不是在行驶中翻倒,而是停在这里之后『咚』地倒下。因此我猜测跟车祸事故应该无关。」 「但是,它却在这里。」 「没错。」 「说是巧合也未免太夸张呢!」 「是啊,不管什么样的状况导致它在这里,但总会让人联想到跟事故有关系。」 「那就是原因呦。」 马奇雅·玛提亚警部念念有词地说道,她的眼神则看着事故现场。 「原因……是吗?」 「是的。」 然后马纳伽从瓦兹基旁边走过后回头说: 「会酿成车祸,这就是起因呦。」 瓦兹基突然感到背部一阵凉意。 因为他大概明白少女那句话的意思。 「那个……警部,你的意思是……」 这次玛提亚转头看向瓦兹基。 用她那双令人觉得在窥视深海海底般,无尽又透明的黑色眼睛。 「这个人,是瞬间死去的。」 「瞬间……」 「因为,」 玛提亚边说,边低头看安全帽。 「他的表情非常惊恐。」 她指的是依旧在路上的安全帽里,机车骑士那颗头的……表情。 「玛提亚……」 壮汉的声音又深又沉地在肚子底下回响。 「嗯。」 然后少女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清澈透明。 「我猜,应该是那样。」 两位黑衣搜查官并没有继续把话讲明。 不过,瓦兹基已经明白 这两人的意思,也表示赞同。 若真如她所言,这将不是凶杀课的工作。 而是他们负责的范畴。 属于马纳伽警部补跟玛提亚警部——他们精灵课的工作。 2 据说将都托尔巴斯的夏天,跟其他将都比起来较为舒适。 这是因为托尔巴斯是梅尼斯帝国唯一面海的将都,其地形构造会让南方的冷空气随着海面流进都内。 另一方面,索尔贴山脉会挡住来自北方荒野的热空气,还让它往托尔巴斯上空吹,这都是托尔巴斯的夏天较为凉快的主因。 不过,那终究只是「比较起来」。 托尔巴斯也有热带夜,白天气温超过三十五度的状况一点都不希奇。 总而言之。 「啊!真是的,好闷热哦!」 依蝶·堤古蕾雅这句话,可说代表了大众的想法。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 连忙把皮大衣脱下的,是身高二公尺半的壮汉。 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警部补。 鲁谢市精灵课的搜查官。 他把脱下来的大衣往摆在门边的衣架上挂。 「看起来有那么闷热吗?」 真难得这个男人会这样碎碎念。不过,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地在肚子地下回响。 「当然,我光看都觉得全身的汗都飙出来了呦。」 红发法医两手插在白袍的腰际,并且叹了口气。 「虽然,你可能觉得不会热啦。」 她的视线往壮汉的脚边看了一下。 站在他旁边的娇小少女,是壮汉的搭档。 跟壮汉站在一块,简直像大人与小孩。而且,让她显得像是五岁左右的幼童。 马奇雅·玛提亚警部。 虽然年仅十七岁,但位阶比搭档的马纳伽还高一阶。 「从以前我就很想问了,怎么连你也打扮成这样,不觉得热吗?」 玛提亚轻轻点了点头。 她脸上的确连一滴汗都没有。 话说回来,最后一次看她流汗是什么时候啊?六年前在做复健的时候,曾看到她浑身是汗,但那的确是最后一次看她流汗呢。 从此以后,就算遇到有必要脱大衣或者斗篷的时候,这两人一年到头都是这副打扮呢。 「真是败给你们了。」 堤古蕾雅不由得叹了口气。 「跟你们在一起,连我都快要变得不对劲呢。」 讲这句话的堤古蕾雅,白袍下面穿的是无袖上衣跟迷你裙,连丝袜都没穿。 「不过,这里比其他地方还要凉快吧?」 「那是因为……」 环顾这房间的壮汉,无奈地对依蝶·堤古蕾雅耸肩。 「这儿的『客人』,非得用低温保存啊。」 而他口中的「客人」,目前就在这房间中央。 这儿是铺满白色瓷砖的宽敞房间。里面有摆在房间角落的办公桌,跟固定在墙壁的橱柜。门的旁边有洗脸台,除此之外就只有摆在房间正中央的一张床,以及嵌在尽头墙壁里,四层五排的抽屉式冷藏空间。 这里是依蝶·堤古蕾雅的工作室。 也是鲁谢赛理斯市警本部的遗体安置室。 堤古蕾雅本人则以其工作内容称这里为「验尸室」,不过有些嘴巴较坏的同事,则称这里为「停尸间」。那些都不是正式的名称,但都正确表达出这里进行的事情。 也就是收容、保存刑案里的被害人遗体,再视情况进行验尸……等等。 至于堤古蕾雅的工作,就是在这里实际调查遗体。锁定被害人何时死亡?死于何因? 「然后呢?结果这个案子真的改由你们接手?」 虽然早上看到被送过来的遗体那一瞬间,自己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了。 「是啊,我们刚刚才接到命令呦。还想说这一类案子比较适合夏德亚尼处理呢!」 但是,接手这个案子的并非夏德亚尼,而是这两人。 详细问过,才了解是因为他们曾在现场处理交通事故的关系。 「谁叫你们那么爱管闲事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我觉得瓦兹基好像很困扰嘛。」 「既然这样,你们就得插手到最后一刻囉。」 于是堤古蕾雅转动脖子,骨头还发出「咯咯」的僵硬声音。 「那么,开始动工囉!」 宣告完,依蝶·堤古蕾雅大步走向正中央的不锈钢床,不假思索地掀开盖在上面的白色塑胶布。 「寺间·修雷汀格,三十九岁。」 那是躺在床上的遗体名字,他是今天凌晨被送来这里的。 同样发现于两部轿车跟货车的冲撞事故现场。 不过,这个人骑乘的机车虽然是造成车祸的起因,但他并没有卷入事故之中,袭击这名男性的「事件」,才是引发撞击的原因。 「已经,确认过了吗?」 她指的,是这个人的身份。 「确认过了,我是不在场,不过一大早就确认完毕了。」 当然是从驾驶执照得知身份的。 接下来就是联络他的家人,然后指认尸体。那是这份工作最令人郁卒的其中一个时刻。 不过这一次堤古蕾雅并没见到那个时刻。换句话说,那对她来说是很幸运的一件事。 「好像是他太太确认的。」 「那真是可怜呢……」 正确来说,不是让家属直接看遗体,只是把在这里拍摄的照片,拿给在另一个房间等待的家属看。 那些都是「角度经过严格选择的照片」。 「他明显的外伤只有一处。因为他穿了皮靴也带了安全帽,身上并没有翻倒时所造成的伤口。」 这时候脚步轻快地「踢踢哒哒」走向前方那张不锈钢床的是玛提亚。 马纳伽则像走在游乐场鬼屋的小孩,蹑手蹑脚的跟在后头。他那应该有四十公分以上的巨大皮靴,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死亡时间是昨晚11点32分,死因是……这个嘛,你们看了应该也知道。」 走到床的前面,少女回过头来。 因为那张床比一般床铺要高上许多,玛提亚的身高站在旁边只是胸部以上的部分突出来而已。 「马纳伽。」 听到少女的呼喊,马纳伽可能也做好心理准备了吧,加快了脚步走进那张床。 然后,伸出手臂。 壮汉用双方都习惯的动作把少女抱了起来。 壮汉用双方都习惯的动作把少女抱起来。娇小的玛提亚,就正好坐在马纳伽呈直角弯在厚实胸膛前的粗壮手臂上。 她俯视的那张床铺上的模样,就跟堤古蕾雅描述的一摸一样。 躺在上面的,是一具男子的遗体。 但是,头部跟肩部并没有连在一块。 感觉像是组合到一半的模型,但重要的结合零件断掉了。 「即使有问题……问你也没用呢。」 浮现在堤古蕾雅脸上的,是苦笑。 马纳伽半把脸别开不敢直视不锈钢床,仅管如此他还是拼命斜眼偷看,只不过又会后悔地把眼神别开. 「是啊,我在现场也努力过了。」 也就算说,他还不敢正面看。 「玛提亚呢?」 她的黑色眼睛则直盯着不锈钢床看。 「是刀刃吗?」 声音有如呢喃一般,不过那是她发问的问题. 「大概吧。」 针对制式的分析,她只能那么回答. 因为她无法断定。 「只是说,如果是刀刃所致,那么应该像足以削掉头发的剃刀那么薄,可是又像厚厚的不锈钢那么坚韧呢。」 玛提亚清澈的眼眸回头看着堤古蕾雅. 「也就是说,断面周围的组织完全没有破坏。所以,恐怕是薄刃切断的。但另一方面,那刀刃又能把皮肤,皮下组织,筋肉,气管,食道,胫骨全部俐落地一刀两断。」 因此就理论来说是不合理的。 如果凶器是刀刃的话。 能够不破坏皮肤组织的薄刃,但又能战胜筋肉及骨头的抵抗,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如果是能够一口气把筋肉及骨头全部砍断的厚刃,反而会把刀刃入侵处的组织压烂,造成局部压坏的情况。 「原来如此。」 马纳伽至今仍把脸别到一边,但似乎还能够了解状况. 「照理说应该是刀刃,却是不可能存在的刀刃?」 「一点也没错。」 「那有没有可能不是刀刃?譬如说,啊啊……」 少女替举不出例子的壮汉解围说: 「你是说雷射?」 「对,没错,譬如说类似那样的东西。」 那就是目前还在研究,亦所谓的的「光之刃」。是利用波长一直的高出力光线,破坏锁定的物体。 据说这个时候,只要聚集光线的焦点,便有可能当超精密的刀具使用。 「只是不晓得是否已经济实用化了。」 「还没有哦。」 堤古蕾雅立刻回答. 「而且就算已经实用化,利用雷射切割就跟焊枪烧割的道理是一样的。不管怎么聚集光线,断面都会因为热度而被烧断。 但是,这具遗体并没有那种痕迹。 「那水压刀呢?」 发问的是玛提亚。 这也是把高压的水流,集中到物理的极限并对准目标搥打,让接触点穿洞之后再慢慢往旁边扩散,进而切断的装置。 那原理就和「滴水穿石」是一样的. 「不过,也不是那样耶。」 堤古蕾雅边说,边把遗体的头部从不锈钢床拿起来,那大概有小西瓜那么重,因此还「嗨咻」地使用了点腰力。 「如果只是颈部的断面,我不敢否定这个可能性。不过,你们看这个。」 为了让马纳伽抱起来的玛提亚看的更加仔细,于是她把头部整个翻转过来。马纳伽这次完全把脸别到一边去,不看那颗靠近的人头。 而且是半哭丧着脸. 「你看这头发,明白了吗?」 她指的是后脑勺。 后面略长的头发垂到颈部,长度刚好到颈部的切断面。 那儿的头发整个被切齐。 「连头发都被一起切断,整齐、俐落、一直线,绝对不可能有这种状况的。」 假如是水压刀的话,头发在接触到高压水流的那一瞬间,照理说在被切断以前就会被弹开。当然,使普通刀刃切断的情况也是一样的。 玛提亚表示了解,堤古蕾雅便把被害人的头部放回不锈钢床,然后把塑胶布盖回遗体身上。 这时候玛提亚用她的小手轻拍把脸别到一旁的马纳伽肩膀。 「可以了哟。」 把玛提亚放到地上的马纳伽一副终于放心的样子,再次转向堤古蕾雅说: 「那么,就你的判断,觉得怎么样呢?」 对于那个问题,堤古蕾雅先抬头看壮汉马纳伽,接着看看娇小的玛提亚,然后抬头。 「这不是制式分析哟。」 这样的断定既然没有客观的根据,当然就无法写进报告里。 但如果对方是自己的朋友,说出来也无妨。 「应该不是指物理上的刀刃。」 「精灵雷……」玛提亚喃喃说道。 堤古蕾雅直盯着她点头说: 「是的,没错,这是精灵犯罪呢。」 「果真是那样?」 「但这终究是我的个人见解啦。」 「知道了。」 这么说之后,壮汉就和少女互使了个眼色。 「我们改天再过来.」 步出验尸室的时候,马纳伽把手伸向挂在门边墙上的大衣,他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回过头说: 「啊!对了,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觉得他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吗?」 「没有。」 这点她可以保证,即使是制式分析也是同样的答案。 「照理说,那应该是在一瞬间被切断的。他连感受到痛苦的时间都没有。」 「是吗?」 然后马纳伽里利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警部补,再次在这样的大热天里穿上大衣. 「听到你这样说,我就放心多了哟.」 他一副打从心底松了口气的样子. 堤古蕾雅默默目送他和马奇雅·玛提亚警部走出这个房间。 不过她还是有所隐瞒。 被害人虽然没有感受到什么痛苦,但恐怕还保留了几秒钟的的意识。他颈部被切断应该只是一瞬的事。 所以,他没有感受到痛苦,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不过,应该有时间让他充分理解。 理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她那样的推断,也相当正确。 「想必一定很害怕吧……」 纵使面向关上的门,不过堤古蕾雅说话的对象却在背后。 就躺在塑胶布下的不锈钢床上。 「还是,只有讶异呢?」 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 但是寺间·修雷汀格并没有回答。 依蝶·堤古蕾雅法医回到办公桌,开始动手写验尸报告。 3 马纳伽反手关上标示「精灵课\第一」的门。 然后。 「唉!」 他把累积在心里的闷气,一次全吐出来。 先脱下斗篷的玛提亚把斗篷挂在门边的大衣架,然后回头对巨大的拍档说: 「你真的对那个没辙耶。」 她不改念念有词的说话方式,但是那个声音并不像刚才那样硬邦邦的。 「别挖苦我了啦。」 同样也把大衣挂在衣架上的马纳伽也露出苦笑。但他的笑容跟玛提亚的不一样,是感到困扰而硬挤出来的笑容 实际上他是有些困扰。 因为,他不敢看血。 纵使知道理由,但他并不觉得这是知道理由就能够克服的事情。虽然,自己一直以为已经相当习惯了。 「没关系,你放心。」 玛提亚边说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正如门上所标示的,这里是鲁谢市警精灵课的执勤室。 不过,这里没有任何一扇窗户,是有如地窖的房间。里面的摆设,除了大衣架之外,就使两张办工桌及文件柜而已。 「我连马纳伽的份都仔细看过了。」 「全看你的了。」 马纳伽也在旁边的位子坐下来。 办公桌虽然是廉价的钢铁制成,但唯独椅子是豪华的皮革制品。简直就是摆在大企业社长室里那种大型的办公椅。 这不是讲求奢华才摆的。 若不是那么大的一张椅子,根本无法承受他的体重。 「那、么。」 玛提亚边说边把手伸向摆在桌上的纸袋,那是上面印了山羊头商标的雷欧劳汉 堡的外带纸袋。 那是他们的早餐。 离开车祸事故现场之后,他们曾经回家一趟。可能是有什么预感吧,只不过案子在当下还不是他们负责的,况且他们是完成当天的勤务后正准备下班回家。 然后,玛提亚的办公桌上之所以有这一袋速食,是他们早上早前往市警本部的路上到雷欧劳汉堡的分店买的。 「要吃了吗?」 「好啊,我们来吃吧。」 听到马纳伽这么说的玛提亚,开始把纸袋的东西摆放在桌面上。 「给你。」 「喔,谢了。」 马纳伽拿的是三个起司汉堡跟两杯大可乐。玛提亚则是生菜番茄培根汉堡跟小杯可乐。 然后。 「开动。」 「开动。」 两人双手合十对眼前的速食那么说之后,打开包装纸。 接着就开始吃了起来。 马纳伽第一个汉堡只花两口就吃掉,并且准备打开第二个汉堡的包装袋,这时侯发现玛提亚正往他这边看。 「怎么了吗?」 「嗯。」 少女一边嚼着汉堡,嘴角一边扬起浅浅的笑容。 能够看到她这种笑容的,只有马纳伽一个人。虽然也有几个交情较为特别的朋友,但她不曾当着他们的面,像这样露出毫无防备的笑容。 那虽然也触动了马纳伽的心思,但另一方面也让他感到心痛。 「怎么啦?」 「嗯,只是觉得你好像已经满习惯了呢。」 「习惯什么?」 他问了以后,才想到她那句话的意思。 「喔,那个啊。」 「以前只要看过那种场面,不是有一阵子都无法吃下东西吗?」 马纳伽稍微回想了一下,所以下一个汉堡花了三口才吃掉,不过也把第一杯可乐喝光了。 至于玛提亚连一半都还没有吃完,不过她还是两手撑在桌上拼命啃汉堡。 拼命地啃。 用她那娇小有瘦弱的身体。 尽全力地吃。 「条件有三个呢。」 原以为玛提亚只顾着吃汉堡,但她突然冒出这句话。 虽然很唐突,但那并不是质问。 「首先,是砍断的那一瞬间。」 纵使边吃边聊天,不过她的部分思维已经投入事件里。 「然后是,在机车签名的车辆及跟在后面的车辆,都没有因为那件事而造成直接的受害。」 「也没有人看见。」 马纳伽加的这句话,就是第三个条件。 「嗯,说的也是。」 回答的玛提亚原本想把生菜咬断,结果却整个从汉堡里拉出来。 「嗯!」 她斜眼盯着那片生菜,有点不高兴地碎碎念一会儿之后,便往上甩在半空中一口吃掉。 「动作好灵活哦你。」 「讨厌,不要看我啦!」 她难为情地笑着。 然后—— 「如此一来最有可能的凶器……」 又马上把话题拉回血淋淋的头颅切断事件。 「除了精灵雷,还有想到什么?」 「也就是说,假设嫌犯是人类吗?」 「不,那样范围太狭窄了,不行。」 「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哪个啊,欧索尼·库登达尔事件。」 「喔。」 原来如此。 这是指他们两年前承办的神曲乐士杀人事件。 这个案件最大的谜团,是子弹。从遭到射杀的被害人体内、命案现场,都找不到子弹。 因此,他们锁定了两种可能性。亦即,在没有子弹的情况下射杀被害人的可能性;以及,射杀被害人后让子弹消失的可能性。 但是,真相却是第三种可能性。嫌犯想到了利用子弹射杀被害人,但不仅让那颗子弹消失不见,也让众人遍寻不着的方法。 事件解决后,玛提亚曾说—— 拼图的碎片一定要单纯才行。 也就是他们要思考的,既不是在没有子弹的情况下射杀被害人的方法,也不是射杀被害人之后让子弹消失的方法,而是如何让子弹找不到,就是这么单纯。 现在玛提亚的意思,就跟那个一样。 「先不要去想嫌犯的事情,只要更单纯地推测怎么做才可能办到?或者使用什么才让这个犯罪行为成立?」 「既然这样。」 马纳伽只用黑眼珠瞪着天花板。 「在推测切口怎样怎样以前,像雷射及水压力刀那种需要大规模装置的东西,打从一开始就排除在外囉?」 「嗯。」 要从没有被人看见的条件剔除,而且那些也不符合「一瞬间」这个条件。 「唔。」 马纳伽呻吟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说: 「欧米克龙。」 「什么?」 「就是欧米科技开发的新素材,听说有丝绸的柔软度,但强韧度却是一千倍?」 「把那个在道路上展开?」 「没错,只要高速往前冲,人类的头颅就会……」 他之所以没有把话说完,是因为想起刚才看到的东西。 「应该不可能吧?」 玛提亚立刻驳回那个想法。 「是吗?」 「嗯,他骑乘的机车是赛车式样,骑士的姿势是往前倾哟。」 「啊啊,原来如此。」 照马纳伽的想法,切断面是跟路面平行的。既然机车骑士的姿势是往前倾,那么切断面可能就是从喉咙到肩膀的背面吧?或者反而是从下巴连同安全帽穿过头部后面。 那样子无法只切断颈部。 「有没有可能在被切断的那一瞬间,他碰巧坐起来呢?」 「不可能,因为他的遗体还紧握着两边的把手呢。」 目前已知机车在翻覆时,速度降到相当低,几乎是到停止的状态,也就是近乎「原地倒下」的状况。 套一句瓦兹基讲的话,就是在停止的状态「咚」地倒下。 换言之,机车骑士在头被切断的那一瞬间,应该有做减速的动作,而且为了靠到路肩,恐怕还有移动重心。 因为机车减速的关系,只有头部随着惯性法则滚落地上,另一方面,车体则一面继续往路肩靠近,一面持续减速,到最后完全停止之后,才倒下。 虽然令人讶异,不过就现场所看到的,那似乎是事实。 「可是,如果切断的那一瞬间他起身的话,两手也会从把手松开吧?」 这样的话,就变成被害人在头部被切断没多久又重新握住把手,然后做减速的动作。 「不管怎么样,那都不可能哟。」 光是机车能够降低速度靠向路肩这点,就已经近乎奇迹了。 「这么说的话,就算使用其他刀刃,结果都是一样囉?」 「应该是呢。」 毕竟对象是行进中的机车,如果撇开被目击的可能性不说,也不管嫌犯使用的是什么凶器为前提,光是被害人的头被切断这个状况,就已经把所有的可能性否定掉了。 「嗯嗯?」 忽然间,马纳伽发现到一件事。 「等一下,等一等,我发现到有一件满棘手的事哦。」 在问那个「棘手的事」以前,玛提亚点了点头。 「对,没错哟。」 她坚定地直视马纳伽的眼睛。 「无论 我们怎么苦思,只能得出是精灵干的哟,可是,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 照遗体显示的状况,不会做出是事先设计的手法这种结论,但这是嫌犯有意图的行为。 也就是说,机车、安全帽跟赛车服都没有损伤,唯独被害人的颈部……而且还是在他骑乘的时候切断的。 结果只能够那么想。 这是打从一开始就锁定被害人的犯罪行为。 如此一来。 「嫌犯,并不简单哟。」 没错。 那如果是精灵干的。 那家伙一定是疯了。 4 瑟莱札之所以没有走高速公路,应该是替她着想的关系吧。 进入伊格洛克市再上高速公路的话,最起码不会经过事故现场。尽管如此,整条环状高速公路还是都跟事故现场有连接。 瑟莱札怎么样都不认为她愿意经过那种地方。 至少,现在并不愿意。 大概,往后好几年也都不愿意吧。 「露妮那边,还是让我告诉她怎么样?」 瑟莱札一面熟练的操控马克达2000的方向盘,一面如此问道。透过后视镜看到的那双眼睛非常哀伤,他好久没看到那样的眼神了。 「不用。」 半躺在后座的拉蒂耶妮如此回答。 「我自己跟她说。」 只是一回答完,她马上后悔了。 到底该怎么说才好? 清晨被电话吵醒之后,她就被警方叫出去,现在该怎么向独自在家等待母亲回家的高中女儿解释呢? 拉蒂耶妮在警方的会客室看过照片之后,不也失去意识整整一个小时吗? 就算从警方的医务室醒来,直到坐起身来也花了三十分钟? 「真的,没关系的。」 瑟莱札说道。 他动着鲜艳的紫色头发,这次只是越过肩膀往拉蒂耶妮这边看一下。 「毕竟这种事情是第一次碰上。」 「是啊。」 在说话的同时竟露出笑容,连拉提耶妮自己都很惊讶。 「因为精灵跟人类不一样,寿命很长呢。」 说完之后她又后悔了。 这不是瑟莱札的错。 况且,他一接到拉蒂耶妮的求救电话就立刻飞奔过来。然后送她到警署,还照顾看了先生遗体照而昏倒的她。甚至帮她完成所有的手续,现在则是像这样送她回家。 拉蒂耶妮心想,相较之下…… 我,做了什么? 身上穿的,是睡前脱下之后随便乱丢的牛仔裤跟t恤,头发还乱成一团,而且自己还是刚刚才发现,套在平底鞋里的脚并没有穿袜子。 人家瑟莱札还西装笔挺的呢。 「对不起。」 光是挤出这句话就花了不少力气。 「别放在心上。拉蒂耶。」 瑟莱札如此回答。 「不过,要是你觉得自己撑不下去的话,随时跟我说一声,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谢谢你。」 「别这么说。」 瑟莱札映在后视镜的眼神变了。 变得好和蔼、温柔。 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我们不是朋友吗?」 因为走的是白天的一般道路,所以花了四十分钟以上的时间。 让露妮叶特等那么久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这件事不方便在电话里跟她说。 而且。 跟决定性的绝望比起来,不安及担心就变得不是那么严重。 当车子滑进大楼停车场里,瑟莱札用人类不可能办到的速度,迅速拉开后坐的车门并把手伸向拉蒂耶妮。 拉蒂耶妮撑着他的手下车,被他搂在怀里似的往前走,最后总算到了大楼的电梯大厅。 嵌在大厅墙壁的镜子里,无情的映出美丽的精灵跟外观邋遢的女人。 紫蓝色头发的瑟莱札以人类的外貌判断,大概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但是被那个「年轻人」搂着腰的,却是个年过四十,打扮难看的中年女性。 其实,曾有人说自己看起来很年轻。 平常自己总是很勤劳地趁家事空档运动,以保持身材不走样,加上自己一向很注重皮肤保养,所以鱼尾纹到现在还很浅。 就连跟女儿走在路上,也常常被误以为是姐妹呢。 但是现在,映在镜子里的女人,怎么看都是确确实实已年过四十的中年女性。 她心想,随便啦。 反正已经没必要注意自己的打扮了。 让自己觉得身为女人的必要因素,可以说在今天消失不见了。 在搭电梯到六楼的过程中,瑟莱札一直搂着拉蒂耶妮的腰,一直扶着她。 这是熟悉的走廊。 熟悉的家门。 瑟莱札帮忙打开她好不容易走到的家门。 「我们回来了,露妮。」 一进门先出声说话的也是瑟莱札。 「妈妈?」 回应的声音及脚步声慢慢接近。 从走廊深处探出头的少女,笔直地走过来。 露妮叶特。 是拉蒂耶妮跟修雷汀格的女儿。 是他们俩的孩子。 今天她不像往常穿着家居服,穿的罩衫跟格子裙是她高中的制服。 不过学校正在放暑假,暑期辅导也是下礼拜才开始,但是她会穿制服的话,这表示,或许连露妮叶特也察觉到什么事情发生了。 也就是,发生了什么必须穿正式服装外出的状况。 「妈妈,你没事吧?」 「她没事。」 回答的这句话的是瑟莱札。 「她只是有点疲劳哟。」 露妮叶特担心的看着自己母亲。 她跟父亲一样,有着一对浓眉,不过那可爱的嘴形,完全遗传自她的母亲。话说回来,似乎好久没像这样近距离看自己女儿了。 「妈妈……」 她的嘴巴吸引了拉蒂耶妮的眼光。 并且准备应付接下来的质问。 为什么警方要找你?为什么爸爸到了早上还没回来呢?警方对妈妈说了些什么? 拉蒂耶妮没有信心回答。 因为自己已经伤心到,这个时候一旦扶着她的瑟莱札松手,很可能就整个人瘫坐在玄关呢。 但是。 「警方」 那么说着的露妮叶特回头往走廊里面望过去。 「咦?」 作业并排着房门的走廊尽头,是这个家的饭厅。 在这栋没有设置会客室的大楼,一旦招呼友人的时候,通常都是带去那里。 从那个走廊尽头,出现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人影。 「啊,对不起,抱歉打扰了。」 听到他这个在肚子底下回响的低沉声音,拉蒂耶妮不由得抓住瑟莱札的手臂。 头部几乎快要抵达天花板的壮汉正在,慢慢走过来。 「没事的。」 紧抱住她的瑟莱札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他是精灵。」 精灵? 那家伙是精灵? 哪个占去走廊大多数空间的奇怪生物,居然是精灵? 「你是寺间.拉蒂耶妮女士对吧?」 忽然间,传进耳朵里的,是另一个声音。 是有如细语呢喃,但很神奇的听得一清二楚的透明声音。 在距离女儿后面的不远 处,站着另一个人物。 是一名身材娇小,有如行的黑白照片般的少女。 当露妮叶特往旁边让路给她过,少女随即笔直走到拉蒂耶妮面前,打开黑色的手手册给她看。 里面是她的身份证明,已经金色的大警徽 「鲁谢塞理斯市警精灵课。」 漫长的一天才刚刚开始而已。 严格来说,精灵虽然是「生命体」,但不算是「生物」。 因为其肉体就原本的意思来看,并不是「物质」。 精灵的原型是能量。 也可以说是具有思考能力,有个体的能量生命体。 因此人类的肉眼本来看不见他们的模样,也不可能触摸得到。 但在远古时期,当他们决定跟人类扯上关系的时候,他们就用惊人的手段超越这个差异。 换言之,他们利用高密度压缩自己身为能量的「存在」,然后构筑出「肉体」。 那就是后来称之为「物质化」的现象。 透过这种方式,精灵得以决定自己的「肉体」。 既然这样的话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 眼前这个频频道歉的巨大精灵,到底是基于什么念头,心里想些什么而构筑出这样的「肉体」? 「我们不是刻意挑你不在家的时候来的。」 那么说的壮汉依旧站在饭厅前面。 是他婉拒坐下来的,但实际上这个家里也没有可以给他坐的椅子,无论是尺寸大小或是奈重程度。 只有黑衣少女是以背对壮汉的姿势坐在桌子前面。 这样的大热天里,他们俩依旧穿着大衣和斗篷。纵使有开冷气,但是连只穿t恤的拉蒂耶妮,都觉得室温只是感觉舒适而已。 该不会这位少女也是精灵?她连一滴汗都没有流下来,只是用清澈透明的眼睛直往这边看。 坐在那位少女正前方的,分别是拉蒂耶妮跟坐在旁边的女儿露妮叶特。 至于站在母女俩后面的瑟莱札也没有坐下来,那并不表示屋里没有他可以坐的椅子。 没错。 这也是他关心她们的作法。 「是我请他们进来的。」 说话的是露妮叶特。 拉蒂耶妮将手覆上女儿放在桌上的手。 「没关系哟露妮,谢谢你」 拉蒂耶妮在瑟莱札的扶持下回到家的时候,露妮叶特才请两位搜查官到饭厅等待没多久。 「我还以为你早就回来了。」 这么说的话…… 「你还没跟我女儿说吧?」 面对拉蒂耶妮的询问,壮汉回答「是的。」 「毕竟也没有那个时间,况且,这种事情不是我们警方可以插嘴的……」 「我知道了。」 然后拉蒂耶妮,依旧把手搭在女儿的手上并面对着她。 「露妮。」 她女儿回应地转头看她,不过好象已经有什么预感了。 「你爸爸,死掉了。」 听到这震惊的消息,她只说: 「是吗?」 如此而已。 她直视母亲的眼睛,非但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眨眼睛。 但是泪水渐渐从她眼眶冒出来。 她颤抖着嘴唇说: 「我可以离席吗?」 拉蒂耶妮点了点头,露妮叶特随即从位子上站起来。当女儿的手从自己手的下面抽离的那一瞬间,拉蒂耶妮本想制止她,只不过太迟了。 露妮叶特直盯着走廊,然后头也不回地往自己房间走去。 瑟莱札则是用滑行般的动作尾随在她后面。 他们俩消失在门的另一边,还没多久就传来微微的呜咽声。 「我真的感到很遗憾。」 壮汉的声音有气无力地往下沉,不过听起来还是像在肚子底下回响。 拉蒂耶妮随着吐出的气,把累积在胸口的炽热感觉吐出来。 那成了很深沉的叹息。 「然后呢?」 当她好不容易抬起头来,已经花了整整三十秒。 「你说自己是精灵课的对吧?」 「是的。」 壮汉从大衣内袋掏出一本黑色皮革制的手册。他打开给拉蒂耶妮看的,跟少女刚刚秀出来的东西一模一样,只不过那本手册在他那只大手里,看起来就像火柴盒那么小。 「我是鲁谢市警精灵课的马纳伽,这位是我的搭档玛提亚。」 名唤玛提亚的少女轻轻点头打招呼。 「那么,精灵课的刑警怎么会来找我呢?」 「是的,关于这个问题呢……」 马纳伽的大手拼命抓他那翘得厉害的头发。 「因为这个案子是精灵事件的可能性很大……」 精灵与人类是什么时候邂逅的,并没有正确记载。 现阶段最古老的记录,据说是二千三百年前。在某部分文献中,有出现疑似是精灵的人物。 不过这个时间点,那个人物早就不被当成什么令人惊叹的存在,因此就一般的看法判断,精灵早在这份记录以前就跟人类有密切的关系了。 无论如何,精灵早在远古时期就决定跟人类扯上关系。 从此以后,精灵对人类而言就是「人类的好邻居」。 他们携手建立文化、文明、社会,以及历史。 但是。 虽然没有很多人知道,但近年来精灵犯罪的案例有逐渐增加的趋势,因此,听说有成立专门搜查那类犯罪的特别搜查课。 不过自己一直没把那个传闻放在心上。 但是现在,从那个精灵课来的俩名刑警,就在自己眼前。 「请问是,精灵事件吗?」 「是的。」 「不是交通意外吗?」 「照你的说法,你没有问清楚详细情形吗?」 一点也没错。 或者说鲁谢赛理斯市警察,原本打算要说明详细情形也说不定。但不管怎么样,拉蒂耶妮光是看到照片就昏倒,所以没机会听警方解释那是一场什么样的事故,丈夫又是怎么死的。 就连警方给她看的照片,也只有脸部特写,而且还是黑白照。加上是以斜角的方向拍摄他躺着的模样,因此看起来就像在睡觉。 但是。 「难不成?」 她忽然发现到。 「难不成,他是被人杀死的?」 所以才会只给她看脸部的照片,而且还是黑白照。更何况警方没有让她亲眼确认遗体,是不是其中隐藏了什么真相? 果不其然。 「似乎,是那样呢。」 那是马纳伽刑警的回答。 「然后呢,当案子演变成那样的时候,我们首先会搜查被害人身边的……」 「是谁干的?」 拉蒂耶妮不知不觉脱口说出这句话。 纵使明白对方在说些什么,但还是无法耐住性子打断他的话如此问道。 「究竟是谁,而且是怎么杀死他的?」 「哎呀,这个嘛,寺间先生他……」 壮汉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请你照实说!」 不过拉蒂耶妮用言语把问题丢回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人怎么了?我可是一无所知哟!虽然我是他的妻子,但是他发生了什么事?是怎么死的?我全都不知道!只是突然接到警方通知他死了,我根本就不晓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啊啊……好的。」 满脸困惑的马纳伽弯着背,不过他的视线有两公尺以上的高度。 所以…… 「是砍断。」 拉蒂耶妮并没有看到一瞬间,少女是用什么样的表情告诉她这件事。 「……咦?」 身穿黑衣的玛提亚直视着被害人的妻子。 用她那只仿佛看透未知黑暗的黑色眼睛。 「是从颈部被砍断。」 「……头……咦?」 她没有马上反应过来。 「是从颈部被砍断。」 重复这句话的声音,听起来不带有任何感情。 「寺间·修雷汀格先生骑机车行驶在环状高速公路的时候,遭某物切断他的颈部而丧命。」 「……切断、颈部?」 「够了吧?」 这时候说话的是瑟莱札。 两位刑警应该早就发觉到了。不知何时回来的瑟莱札就站在拉蒂耶妮的后面,并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你们应该知道,现在她的状况无法接受你们的问询吧?」 那是一如平常的瑟莱札。 跟往常一样会保护我的瑟莱札。 保护我远离眼前这两个穿着奇怪黑衣的人。 「我们一定会协助警方的搜查,但是,能不能改天再来呢?最起码……」 这时候,瑟莱札搭在她肩上的手,刹那间似乎有力量灌注在上面。 「最起码,等葬礼结束」 「知道了」 玛提亚立刻回答。 「抱歉了打扰了。」 说完这句话,少女便率先步出饭厅,壮汉则紧跟在后。 瑟莱札仿佛搂着拉蒂耶妮的肩膀,从后方在她耳边呢喃地说: 「你待在这里别动」 她也有那个打算。 因为自己似乎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黑衣少女说的话,至今仍在脑海里盘旋,但是拉蒂耶妮的脑子就是无法理解那些话的意思。 「真的不好意思打扰了」 就算隔了一段距离,马纳伽的声音仍然像在肚子底下回响。 忽然间。 「刑警先生!」 走廊上有另一扇门打开了。 「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是露妮叶特的声音。 「我爸爸……是在没有痛苦的情况下走掉的吗?」 「是的。」 那撼动空气的声音没有一丝犹豫。 「他连一瞬间的痛苦都没有感受到,这我可以挂保证。」 「……谢谢你的回答」 拉蒂耶妮跟修雷汀格的女儿如此说道。 紧接着便传来两扇门关上的声音。 一个是露妮叶特她房间的声音。 一个是玄关的。 瑟莱札·韦凯·塞利亚西亚什么话也没说。 然后拉蒂耶妮终于明白了。 她好不容易明白自己先生出了什么事。 于是她发出悲鸣。 两个脚步声随即冲过来,从两侧将她紧紧抱住。 5 富塔塔邦河滨大楼的外宾用停车场,就设在建筑物后方。 虽然特地把车停在阴凉的停车位,不过一打开车门,闷热的热气马上就冲出来。 「哇!好热哦。」 连马纳伽都这么说。 「恩,是有点热呢。」 嘴巴这么说的玛提亚却只是稍微皱眉头,然后直接坐进副驾驶座。 「想不到你还真是泰然自如呢。」 过没多久,连马纳伽也坐进驾驶座。即使是经过改造才有这么宽敞的空间,但是对他这么庞大的身躯来说,感觉还是很窄。 他把车窗整个打开之后,才关上车门。 「我没有泰然自如,真的很热哟。」 「那就把斗篷脱掉吧。」 「可是马纳伽不也还穿着大衣?」 「我是精灵,这点温度我还能忍受。」 「那我也一样哟。」 「是吗?」 「嗯。」 玛提亚的额头确实微微冒汗,只是没注意的话,还真看不出来呢。 「你越来越能撑了呢。」 「嗯,我自己也那么认为哟。」 在副驾驶座回头的少女,直盯着马纳伽这边看。 「这都是马纳伽的关系哟。」 「别这么说啦。」 壮汉发动引擎之后便打开汽车冷气。 马达开始回转,不过吹出来的还是温风。 「马上就变凉了。」 但是玛提亚的回答并不是之那个。 「有点失败呢。」 她指的是刚才造访被害人家属那件事。 「没错,是失败了。」 他指的是造访的时间点。 他们从堤古蕾雅那儿,得知寺间·拉蒂耶妮指认修雷汀格遗体的时间。于是根据那个时间往回推算,估计拉蒂耶妮到家之后,心情大概等多久才会镇静下来,然后才登门拜访的。 但是,他们失算了。 原来从堤古蕾雅法医那儿得知指认遗体的时间,是堤古蕾雅从别人口中听来的,也就是说,他们都不知道拉蒂耶妮在指认遗体时曾当场昏倒,因而在警署的医务室待过一阵子的事情。 而且那个自称是寺间夫妇朋友的精灵——瑟莱札并没有走高速公路,只是利用一般道路而已。所以导致马纳伽跟玛提亚,比预估的时间还要更早就抵达寺间家造访他们。 「只希望他们愿意配合我们呢。」 这是指往后的调查。 「不过她们对我们的印象很糟吧,大概啦。」 「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 「就是,死因的告知啊。」 当时感到犹豫不决的时候,结果是玛提亚说出来的。 「啊,恩。不过那件事情,的确应该由我来说。」 「是吗?」 「你也知道的,层级的关系啊。」 一点也没错。 的确在那个状况,位阶比马纳伽还高的玛提亚,有权决定是否要告知被害人的死因,对于遗孀的要求,玛提亚没有等马纳伽回答就先回应,可以说是正常的处置。 但是。 「不是啦,只是觉得害你当坏人……我说玛提亚……」 「没关系哟。」 玛提亚不会笑。 玛提亚鲜少说话。 每个人都那么认为,但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并非如此。 还有…… 「只要马纳伽能够了解,不管别人对我有什么样的想法,我都无所谓的。」 能够像这样看到她开心笑的人,那就更少了。尽管只是微微动嘴唇又经过克制的笑容。 「啊,这个嘛,是吗?」 「恩,反正失败就是失败了。」 他们有必要再较早的阶段,往遗族口中问出最初的侦讯内容。 要在他们跟第三者接触以前。 当然,他们也把路魔犯案的可能性列入考虑范围。但是,如果那时基于怨恨才犯下的罪行,那么嫌犯本身很可能会跟被害人的家属接触。 这里较令人担忧的,是记忆的改变。 一些重要的记忆很可能因为嫌犯的恣意诱导,导致在侦讯以前有了改变。也就是说,握有重要线索的人物,或许会产生与事实大有出入的记忆。 为了避免那种事情发生,因此两名搜查官才急着跟遗族接触。 第二章 愤怒的精灵 1 葬礼那天,从早上就一直下着雨。 不过,那也是像雾气那样漂浮在空气里的无数水滴。 即使撑伞,雨滴也会乘着风卷起漩涡钻进伞下。也因为此列席宾客的黑色服装都吸附了湿气,使得身体变得很沉重。 葬礼开始已有一个小时。 时间非常短暂。 事故发生至今,才第四天而已。 但是,父亲已经不在了。 寺间·修雷汀格已经不在人世。 说起来,他的确是在三天前去世的。不过他的肉体……唯独肉体,在一小时前还存在世上。 但现在,已经,不在了。 在家属及朋友,以及同事的目送下,他已经安眠在泥土下方。 或许应该说,他是在天上呢。 「请用。」 递过来的是两个纸杯。 一杯是冰咖啡,另一杯是柳橙汁。 「谢谢。」 露妮叶特从瑟莱札的手中接过柳橙汁,紧挨着她坐在旁边的母亲则喝着冰咖啡。 她只啜了一口润润嘴唇。 「好好喝哦。」 露妮叶特如此说道并露出微笑,站在正前方的瑟莱札也回以笑容。 这里是托尔巴斯纪念会馆的会客大厅。 时间是下午三点钟。 葬礼结束以后,送走列席的宾客,好不容易能够在大厅的长板凳喘一口气。 这三天里,露妮叶特的母亲整个苍老了许多。这三天忙到头晕目眩,几乎没时间沉浸在悲伤里。 露妮叶特到必须正式处理的时候,才发现不只是葬礼,连领取遗体以及告别式的会场都需要事先预约。她头一次明白即使是家人死亡这种大事,社会依然毫不留情地要求事事要照顺序,一切要跟着手续走。 若没有瑟莱札在身边,她铁定手足无措。 「真是谢谢你。」 母亲把露妮叶特心里所想的话直接说出口。 「全多亏有你帮忙,瑟莱札。」 拉蒂耶妮如此说道,并伸出没有拿纸杯的另一只手。 瑟莱札轻轻牵住她的手,并回以无限温柔的笑容。 「别这么说,这是我应尽的责任。」 瑟莱札总是这么沉稳。 不过,一直陪在身边保护寺间母女的,的确是他没错。 露妮叶特得盲肠炎的时候,比救护车先赶到的,是瑟莱札。 国中上滑雪课练习的时候,到德兰高原接她的,也是瑟莱札。 听说露妮叶特出生的时候,前来帮助还没到家就羊水破了的拉蒂耶妮的,一样还是瑟莱札。 然后,这次也是。 瑟莱札·韦凯·塞利亚西亚。 就真正的意义来说,他才是「人类的好邻居」。 所以…… 「……来了。」 当瑟莱札的脸色变难看,那就表示,即将发生对露妮叶特和她妈妈来说,绝不会是什么好事的前兆。 「是那家伙。」 他的话让露妮叶特不由得准备站起来。 「我来就好。」 瑟莱札轻轻推了她的肩膀,于是露妮叶特又乖乖坐回椅子上,瑟莱札对母女俩笑了一下,然后往面对大厅的会馆入口走去。 这时候大片的玻璃门往左右分开,巨大的人影正好走进来。 旁边还跟着一个比露妮叶特还要娇小的人影。 是那时候的两个人。 「嗨,刑警先生。」 露妮叶特清楚听见前去迎接他们的瑟莱札,其声音仿佛藏了根硬刺似的。 「请问有什么事吗?」 跟往常一样。 瑟莱札站在那两个人刚走进建筑物的地方,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没什么啦,你好,久违了。」 就算隔了一段距离,壮汉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在肚子底下回响着。 如果没记错,他是叫作马纳伽的精灵警官。 「是否又打扰到各位了呢?」 这仿佛是突然造访友人家,询问是否叼扰到对方的语气。 「是的,没错。」 而瑟莱札回应的语气,则是感觉他的情绪随时快要爆发了。 「我没想到你们会挑这种时候来。」 「不是啦,可是,你也知道的,上次见面的时候,你叫我们等葬礼结束之后再来,不是吗?」 「拜托你有点常识好不好!」 瑟莱札的声音在会客大厅尖锐回响着。 「葬礼才刚结束,距离现在也不到一个小时。加上警方不肯把遗体交给我们,害我们等了好几天,结果连守灵都不能办,就直接把他安葬了。就在刚才而已!」 「……是的。」 壮汉满脸不知所措地拼命抓头。 「她们俩都累坏了,连内心都被伤得一塌糊涂。可是你们,还要来侦讯?要打破沙锅问清楚她们已故亲人的事情?你……」 瑟莱札突然逼近……让人吓了一跳。有如黑熊般的精灵警官,把他的庞大身躯往后退。 「你、你这样还算是精灵吗?这样还称得上是「人类的好邻居」吗?」 「他是。」 不过,回答的并非壮汉。 而是那位比露妮叶特还要娇小的少女。 「他是精灵,是「人类的邻居」,然后是警官。」 对露妮叶特来说,眼前的景象带给她一连串的惊讶。 她初次看到一向冷静温柔的瑟莱札居然会吼别人,甚至初次看到他用威压的气势胁迫其他精灵。 但是,接下来的情况更让她讶异。 这样的瑟莱札居然语塞了。 少女的话淡淡的,不过语气并没有任何疑虑跟犹豫。 「人的心理创伤的确任谁都无法弥补,但是可以靠外力支撑,不管花多少时间,只要有人能够稳住他的心理,就一定能走出来的。」 少女继续说: 「可是,刑案的搜查有如跟时间赛跑,如果你们不愿意协助,嫌犯很可能永远逍遥法外。」 「那本来就是你们的工作吧?」 「是的,一点也没错。」 但是少女并没有停止说下去。 「对我们来说那是工作,是负责的多数刑案之一。但是,对你们来说呢?」 「……我……」 瑟莱札才刚开口,但没有继续往下说。 这时候黑夜少女转过身子。 她的脸像是抬头看着正上方那个两公尺半的壮汉。 「我们改天再来。」 马纳伽刑警若无其事地,露出让人感觉不到有任何内情的笑容说道。 瑟莱札只是站在原地目送那两人离去的背影。 直到他们的身影在蒙蒙细雨的另一头消失不见,他都没有回过头来。 「伤脑筋耶!」 一回到车上。马纳伽如此说道并抱头苦恼。 「哎呀!时间点怎么会这么糟呢?」 「好了啦好了啦。」 已经坐在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的玛提亚,仍旧努力伸长手臂往他强健的肩膀「啪啪」地轻拍。 「就算是那样,反正调查还是在进行,你就别太沮丧了。」 「这个嘛,话是没错啦。」 实际上这三天来,除了被害人家属,可以说调查都很顺利在进行。 连被害人的职场都问讯过了。 他是指位于鲁谢市戴兹诺伊的汽车维修厂。虽然社长猝死一事让厂里的职员感到不安,不过自 称是董事的男性,似乎把该处理的都处理好了。 而且只得到被害人沮丧了好几天的情报,如此而已。 至于车祸事故中的那三个人,也侦讯过了。 事故是在最前头的迷你厢型车随便换车道所造成的,至于跑车上的情侣跟货车司机,除了 看到迷你厢型车乱换车道,其他什么都没看到。 目前只有马纳伽从车里救出来的女性还在住院,因此侦讯只好延后。不过他们打算今天下午或明天过去医院露个脸。 而且也到被害人的女儿就读的高中,从班导在内的几名教师口中问出他的家庭状况,还有他妻子拉蒂耶妮的娘家,甚至是修雷汀格的父母,也都在短时间内侦讯完毕。 瑟莱札的事情也调查过了。 由于他是没有契约者的精灵,因此神曲公社没有他的资料,但后来不仅从修雷汀格的工作伙伴那儿问到证词,也私底下从艾肯玛大学那儿取得他当时的学籍资料,从那些资料回溯调查,才查出他目前的住所跟职业。 他曾经是雅买加乐器在艾肯玛工厂的技师。 管理单人乐团当作主要的「cell」这个控制机关的品质,是他的工作。 他在职场上的评价,用「良好」来形容似乎还不够。老实说,他是个受欢迎的人物。 尤其有不少人类女性对他相当支持,其中还有几个乐士社员提出缔结契约的申请,但是遭到拒绝。不仅如此,穿闻他还接受男女之间的交往。不是缔结契约,而是男女之间的交往呢。 「现在连相关人士都知道了,应该没有必要那么悲观了哟。」 「是啊,他好像很受欢迎呢。」 「嗯,好像很受欢迎呢。」 的确这么正如玛提亚所说的,陆续有收集到资料。 但问题是,其中并没有让人觉得有用的情报。 虽然知道修雷汀格的妻子拉蒂耶妮比他大五岁,她在大学专攻音响工学系,还有瑟莱札很受女生欢迎等等。但是搜查却一点进展都没有。 眼前所需要的是跟被害人有关的情报。 但是寺间·修雷汀格似乎是个不引人注目的男人。 他只对机车感兴趣,知道那件事的也只有跟他走的比较近的人。实际上,连修雷汀格的父母都不知情。 「都已经第四天了,却还是毫无线索,这真是棘手呢。」 不过…… 「是吗?」 玛提亚似乎持不同意见。 「不是那样吗?」 「嗯。」 这里是隔着纪念会馆那条路的专用停车场。 不久前这儿的停车位有一大半都停放了车辆,好像都是前来参加寺间·修雷汀格葬礼的亲朋好友、同事的车子。 至于现在,停在这儿的除了马纳伽跟玛提亚搭乘的大型四轮驱动车以外,只有三辆。其中一辆好像是纪念会馆的公务车。 「至少现在放眼望去,四周都没有疑似积极想杀死被害人的嫌疑犯吧?」 「你不是说那样是毫无线索吗?」 「不是哟。」 往马纳伽这边看的玛提亚后面,也就是副驾驶座的窗外正流着细细的水滴。 「这样能缩小可能性哟,知道吗?」 玛提亚边说边竖起她的食指。 「首先第一种,浮出台面的是快乐杀人的可能性,也就是说嫌犯想杀的并不是寺间·修雷汀格,而是什么人都可以。」 当然那种想法不是没有想过。 玛提亚所指的,是「没有例外的理由」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随机杀人吗?」 「没错,如果是那样,就没有必要找他的遗族侦讯。也不会惹火瑟莱札先生了。」 「是没错啦。」 「不过,也是有第二种可能性。」 她又竖起中指,如此一来竖起的手指头有两根了。 「就是其实存在着恨寺间·修雷汀格先生恨到巴不得杀死他,而且还确实动手的人物,不过,他隐藏得很巧妙,没有人发现。」 「感觉好血腥哦。」 「就是说啊,毕竟这是杀人事件嘛。」 玛提亚说的确实没错。 「这样的话,还有第三种可能性。」 她把无名指也竖起来,这样竖起来的手指头有三根了。 「就是他的妻子或女儿是嫌犯。」 「嗯。」 马纳伽双手盖在方向盘上,粗线条的下巴则抵在上面。 「果然牵涉到那儿了?」 「还有精灵。」 「你说瑟莱札先生?」 「没错,就是瑟莱札先生。」 「这么说,不是伤心的遗族在演戏,就是拼命想保护那两个遗族的精灵在演戏囉……」 「人类跟精灵都一样哟,只要为了保护自己,都能够若无其事的说谎哟。」 那句话让坐在驾驶座的马纳伽不禁回头,并且瞪大眼睛眨呀眨地说: 「你啊,还真是语出惊人呢。」 「是吗?」 「是啊。不过,老实说,刚才我也有点吓到呢。」 「刚才怎样?」 「我心想『想不到你会讲这么惊人的话』呢。」 「到底是什么啦?」 「你是不是大骂了瑟莱札先生一顿?」 这次轮到玛提亚瞪大眼睛眨呀眨的,而且她用依旧竖着的三根手指指头压在嘴巴上。 「我?」 「没错,就是你哟。」 「我有做出那么大的反应吗?」 「有哦。」 然后马纳伽又转向玛提亚,试着模仿她说过的话。 「对我们来说,这是负责的多数刑案之一,但是对你们来说呢?」 「那是……」 玛提亚的脸渐渐红了起来。 「因为,人家不知不觉很生气嘛!」 「觉得生气是吗?」 「嗯,很生气。」 然后少女把视线别到一边。 「总觉得,马纳伽好像被当成眼中钉似的……讨厌啦!」 「是吗?」 「嗯。」 「要是你也被别人当成眼中钉看待,我也会不高兴呢。」 「真的吗?」 「真的。」 玛提亚的视线又回到马纳伽身上。 嘴角则露出浅浅的笑容。 不过那个笑容,随即消失了。 「不过……」 突然传来「喀」的坚硬声响。 是玛提亚把头靠在副驾驶座旁边的车窗所发出的声音。 「正因为如此,我反而更搞不懂了哟。」 「你是说瑟莱札先生吗?」 「嗯。我啊,是真的很生气,可是他那个样子看不出来是在说谎或是想蒙混过关……」 这的确有同感。 他看起来只是对两个迟钝的警官极为生气。 「马纳伽。」 「嗯嗯?」 「要去医院看看吗?」 「好啊,就听你的。」 这时候的震动,是引擎最初的回转所导致的。 然后黑色的大型四轮驱动车,滑进蒙蒙细雨里。 2 对艾塞嘉·裴莉索瓦来说,这是她第一次住院。 因为右胫骨骨折的关系。 当她驾驶的车辆猛烈撞上环状高速公路的隔音墙时,因为引擎往内部挤压,导致方向盘四周的构造,更是往驾驶座的方向挤进去,使得她的脚整个被卡住。 被超大的压力瞬间夹住。 她两只膝盖以下的骨头,只有其中一只的正面骨折了,不过它后面的腓骨并无大碍,根据医生的说法,裴莉索瓦的状况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总之是暂时留院观察一个星期,医生说如果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届时就可以出院,如果是两边膝盖以下都骨折的话,应该就没那么简单痊愈了。 入院第一天傍晚,弟弟从老家飞奔过来。 在确认没有生命危险之后,他就用麦克笔在右脚的石膏上涂鸦,甚至还拍下纪念照才回家。说什么是为了让爸妈安心,必须拿出她的伤势不严重的证明给他们看。 于是她不但被迫对着相机笑,甚至还被要求举起两手做出胜利的手势。等弟弟回去之后再仔细看看脚上的石膏,发现他在上面写了:「贺骨折初体验!啪嚓!」 不过值得感激的是,弟弟帮她买了一些文库书。 他一面说「我知道姐你感兴趣的书是什么」,一面放下塞了一堆书的纸袋之后就离开了。每一本书都贴有价格标签,也就是说那一大堆书是在二手书店买的。 里面除了有几本书早已经有了,还有几本是自己不怎么喜欢的作家作品,剩下的有一大半都是裴莉索瓦的最爱。 不愧是老弟。 多亏这样,从几乎感觉不到的脚痛的第二天开始,就不再无聊了。反倒觉得自己有好几年没有像现在这样,享受整天躺在床上不用工作,只是拼命看书的幸福感呢! 她不断找书看。 而且全都是悬疑小说。 由于住的是单人病房,即使半夜看书也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如果熬夜看书看到想睡觉,白天也能够安心入睡。 真幸福。 只不过,一睡着就会做梦。 梦见事故发生的那一瞬间。 而照理说已经不再疼痛的脚,都会再次感到剧痛,然后就醒过来了。 当自己满身大汗地张开眼睛,疼痛虽然消失了,但取而代之的是当初安全气囊撞击脸部的触感,至今仍让她记忆犹新。 然后。 「啊!」 裴莉索瓦又从床上弹起来似地醒过来。 是梦。 又是那个梦。 梦里的内容早已经结束了。 不过她的心脏,却像全力奔跑后那样跳个不停。 流到颈部的,是黏答答的汗水。 呼吸则是紊乱到连自己听起来都觉得刺耳。 「你没事吧?」 忽然间,有如雷声响起来的声音,跟自己气喘吁吁的声音重叠在一块。 「咦!」 这使她不由得吓得跳起来。 要不是右脚被沉重的石膏固定住,否则这时候的自己很可能就站在床上呢。 「啊!不好意思,抱歉吓到你了。」 一个可怕的东西就站自己的病床边。 「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是个巨人。 有如岩石般的巨人。 巨大到头部几乎快抵到天花板。 那个巨人用低沉的声音说: 「我是警察,叫作马纳伽,你看,这是我的警察手册。没错吧?我不是什么可疑人物,真的。」 不过他那双可爱到令人意外的眼睛却露出不知所措的样子,他还拼命解释着: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你没事吧?需要请护士过看一下吗?」 「啊,不用了。」 裴莉索瓦剧烈的心跳好不容易平复了。 「我、没事,真的。我只是稍微吓到而已。」 她好不容易才有办法那么回答。 这个自称马纳伽的男人,宽阔的肩膀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似地往下垂并叹了口气。 「啊,太好了,对不起喔。」 「没关系。」 裴莉索瓦的脸颊在无意识间露出了笑容。 「因为我刚刚,做了有一点可怕的噩梦。」 裴莉索瓦边说边重新在病床上坐直。 就在那个时候。 「咦!」 她发现到还有另一个人,于是又蜷缩起身子。 因为站在病床边的壮汉面前,又站了另一个人。 是个皮肤像雪一样白皙,个子娇小的少女。 「啊,不好意思,这位是我的搭档。」 「我叫马奇雅·玛提亚,隶属于鲁谢赛理斯市警的精灵课。」 听着她那有如喃喃细语,但是感觉又很透明的声音,裴莉索瓦擦掉滑到下巴的汗水。 「啊,你好。我是艾塞嘉·裴莉索瓦。」 她决定不要讲「我还以为你是鬼」这个感想。 「你真的没事吗?」 看着眼前这么说还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壮汉,裴莉索瓦想起一件事。 「啊,你该不会是……」 在发生事故的当场。 当自己被夹在撞烂的车体里,痛到意识不清的时候,有一张脸就像这样盯着自己看,而且还对着自己说话。 你没事吧? 「那个……你是当时救了我的那个人,对不对?」 「啊,这个嘛,是我,没错。」 马纳伽腼腆地露出苦笑,还用他那巨大的手抓头。看到他的笑容,裴莉索瓦才惊觉自己的头发很乱,于是连忙拿起梳子整齐。 「呃,然后……」 单人病房的门边挂了一面镜子,裴莉索瓦往那里瞄了一眼,确认自己的乱发还在可容许的范围之内。 「请问两位找我有什么事吗?」 糟糕!本来想好好说的,想不到措词却变得这么冷冰冰的。 「啊,是的。我们有点事情想要请教你。」 「好的……啊,两位请坐。」 「谢谢你,不过还是不用了。」 他那腼腆的笑容,仍然挂在一张有如岩石雕刻过的脸上。 「我要是坐下来的话,会把椅子坐坏的。」 「那不然,请你的搭档坐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 少女念念有词这么说之后,便往病房床边的圆椅坐了下来。 她头部位置也因此变得更低,只看得见她胸部以上的身体。 「这个嘛,是这样子的。我们是想问你有关事故当时的情形啦。」 马纳伽一副过意不去似地继续说道。 「这么做或许会让你很痛苦,但是如果你能尽可能回想的话,将有助于我们办案。」 「我知道,可是……」 那不是交通课的工作吗? 「两位是……精灵课的对吧?」 「是的,一点也没错,我们是鲁谢市警。」 忽然间,一股毛骨悚然的凉意从她的背部往上窜。 「那件事故,是精灵事件吗?」 「不,我们还无法确定。只能说,其中有我们精灵课必须调查的疑点。」 「那有可能是精灵事件吗?」 「这个嘛,是有那个可能啦。」 她再次感到毛骨悚然。 「那个……」 「请说。」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不过她确实看到了。 就在那个时候。 「我好象看到了什么。」 「你看到「什么」了?」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那天晚上。 从罗那吉上环状高速公路的裴莉索瓦,在外围道路往西行驶,然后从卡耶巴市经黑 格达市北上,刚好就在进入鲁谢赛理斯市的时候。 她发现后面有大灯慢慢靠近。 只有单个大灯。 是机车。 从后照镜,她看见那个在后方车阵间钻来钻去的单眼光芒。 它微微转弯,但几乎是直线行驶。 裴莉索瓦的迷你厢型车走在靠左侧的外侧车道。不久,那辆机车就从自己旁边呼啸而过。 它走的是内侧超车道。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只能目送那尾灯逐渐远去。 正当此时。 「好象有什么生物在机车前方。」 「不是物体吗?」 裴莉索瓦摇头否定少女的说法。 「不是,是「生物」。」 那是她在梦里看了一次又一次的景象。 因此,搞不好自己实际上没看到那个生物。就算真的看到了,后来可能因为在梦里不断体验那些景象,以致于跟实际情形无法衔接。 所以,把那件事情当成开场白的裴莉索瓦说: 「是怪物。」 看来只能如此形容了。 「真的只是一瞬间,他出现在机车的前方,但下一秒钟就消失了。」 而他接下来的动作,就跟事故有关了。 机车突然往左……朝裴莉索瓦驾驶的迷你厢型车前面变换车道。 「因为机车才追过我的车子没多久,因此行车距离还很短。但是他几乎在打方向灯的同时滑行到我车子前面。」 不过,只是那样的话,踩煞车因该就没事了吧? 当下她反应准备减速,但是没想到就在那一瞬间,眼前的路面有什么东西在滚动。 「我立刻看出来那是安全帽。」 从一面减速一面横越她前方往路肩靠的机车甩出并滚到她车前的,是一顶安全帽。 它落到路面的那一瞬间,还弹上来转了一大圈。 「我还以为会往挡风玻璃撞过来。」 所以,裴莉索瓦连忙紧急煞车。 车子撇到超车道。 接下来有冲击力道从后方传来,然后是前面,把她摇得东倒西歪的。 等她回过神来,脸已经压在安全气囊上了。 至于开始感到脚痛,则是又过了好几分钟后。 「你看到了什么?」 壮汉弯着背,看起来像是从正上方压住她似的。 「你看到什么景象?」 「那是……人。」 说完之后,她又补一句「基本上来说。」 「他穿什么服装?」 「看不出来。」 「那他的脸,下次再看到的话认得出来吗?」 「不知道。」 因为…… 「他,没有脸。」 「……没有脸?」 「或许我真的有看到吧,可是,怎么样都想不起来,就连服装也是。」 裴莉索瓦发现自己说话的声音在颤抖。 「我也不知道他穿了什么,是否裸体。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有些什么,总之就是想不起来。」 其实颤抖的,并不只声音。 她非常清楚自己的肩膀正微微上下抖动。 甚至连背脊,都像在振动似地。 「那是、因为,那时……」 不知不觉中,裴莉索瓦已经紧紧抓着床单。 她的手,已经握成坚硬的拳头。 「裴莉索瓦小姐。」 这时候,一双小手伴随着温柔又透明般的声音搭在她的手上。 虽然冰冰凉凉的,但是感觉很舒服。 「请放心。」 被介绍叫作玛提亚的少女正往这边看。 用她那笔直凝视的黑色眼睛。 「就算回想起什么事情,那家伙也绝不会来找你的。」 「……咦?」 「那家伙找不到你的,就算找到了,我们也绝对会阻止他,你永远永远都不会再遇到那家伙的。」 裴莉索瓦花了些许时间,但确实理解玛提亚讲那些话的含意。 她凝视少女的眼睛,然后回头说: 「我看到的……」 这次她能够语气不颤抖地叙述。 「是眼睛。」 「眼睛?」 她斩钉截铁地对反问的壮汉点头。 「是眼睛。」 没有脸,只有,眼睛而已。 「其他的我怎么样都想不起来。不过,只对眼睛有印象。虽然脸啊什么的都没看到,但唯独眼睛看得很清楚。」 「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裴莉索瓦凝视马纳伽的脸,接着把视线移向少女,最后又把眼神拉回壮汉这边。 「眼睛很大,没有一丝感情,感觉像是玻璃珠……」 她把能够形容的辞汇一一列举出来。 「……不对……」 忽然间,裴莉索瓦找到适当的形容词了。 没错。 所以,才会让人如此惊恐。 「那双眼睛……」 裴莉索瓦把自己在玛提亚小手下放的手翻转过来。 当她紧紧握住玛提亚的手时,纤细的无根手指头也马上回握。 「是死人的眼睛。」 多亏有玛提亚的鼓励,才能够勇敢说出口。 3 瑟莱札做晚餐给大家吃,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他站在寺间家厨房的摸样,早已是司空见惯的景象。 但是,一向站在他旁边的爸爸,却不在了。 唯独那样,是头一遭。 「露妮。」 有人在叫自己。 「来了。」 于是露妮叶特从位子站起来。 餐桌上早就摆放了沙拉跟棒状面包,再来只要上主菜的义大利面就好了。 是西吉尼亚风的海鲜义大利面。 里面有满满的夏季蔬菜跟海鲜,虽然很清淡,不过对消暑很有效,算是瑟莱札在夏天固定会煮的料理。老实说,他煮的义大利面堪称是专业级的水准。 「个人的餐盘我来拿,你到位子上坐着吧。」 「嗯。」 她接下装了满满义大利面的盘子,然后走回餐桌。 她就坐在母亲对面。 一样的座位。 一样的餐桌。 一样的晚餐。 只不过,少了爸爸而已。 「恩,好香哦。」 露妮叶特刻意把头伸到餐桌上,拼命闻那些料理的味道。 「妈妈你看,好像很好吃呦!」 坐在正前方的母亲,两眼发呆地直视前方,后来才稍微往她这边看一下。 「是啊。」 这时候浮现在她嘴角的是笑容。 但是,露妮叶特非常明白她那双应该看着自己女儿的瞳孔,并没有映入任何影像。 打从那一天开始,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露妮叶特的母亲——拉蒂耶妮的心中消失不见。 就在那两名刑警来家里的那一天之后。 那两人一离开,她就突然大声哭叫。 而露妮叶特跟瑟莱札,则紧紧抱着不断哭喊的拉蒂耶妮。 当时他们能做够做的,也只有紧紧抱住她而已。 当终于哭累睡着的拉蒂耶妮再次醒来,似乎有什么从她身上消失不见了。 但是她,继续正常生活。 跟往常一样吃饭睡觉,也自己一个人洗澡。 有人跟她说话就回应,对她笑就跟着笑 。她的记忆并没有变模糊,也没有出现奇怪的言行举止。 但是,仅只如此。 虽然不晓得失去了什么,但事实上真的欠缺了什么。 「好了好了,让你们两位久等了。」 瑟莱札大概也察觉到了。 擦拭干净的餐盘,有三个。 数目跟往常一样。 只不过,那不是瑟莱札在家的时候应有的数目,是他不在时候的「固定数目」。 露妮叶特跟妈妈,还有爸爸……只有他们全家聚在一起时才是三个餐盘。 然而现在,寺间家的餐桌却不见爸爸的身影。 取而代之坐在拉蒂耶妮旁边的,是瑟莱札。 他就坐在爸爸的位子上。 露妮叶特的内心感到一阵刺痛。因为瑟莱札在家里吃饭的时候,他的位子一向是在露妮叶特的旁边。 不过同时,她也在内心里默认这个状况。 她明白。 这都是为了妈妈。 他换坐那里,为的是不让妈妈旁边的座位空着。 「那我要开动咯!」 露妮叶特双手合十说道。 「开动。」 拉蒂耶妮也跟着那么做。 「开动吧。」 瑟莱札露出无限温柔的笑容,把义大利面分装在三个餐盘上。 「我啊,」 瑟莱札煮的义大利面,好吃程度仅次于爸爸做的重量级蒜味汉堡排。 也就是说,爸爸做的汉堡排不输瑟莱札煮的义大利面,堪称有专业水准。 不过。 那都是过去式了。 「我明天要去学校,上暑期辅导。」 「是吗?」 拉蒂耶妮微笑地如此回答。 露妮叶特非常明白,妈妈的脑子里并没有想任何事情。 「你没事吧?」 但瑟莱札就不一样了。 「好不容易今天,那个……才办完,即使不去也没关系吧?」 的确是那样没错。 暑期辅导是从今天……从星期一开始的,为了让她能够「合理缺席」,也是瑟莱札帮忙跟学校联络并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并备齐文件。 露妮叶特就读的高中,一向以严格的教育态度着名。 暑假跟寒假都比其他高中少一星期,放假期间还规定夏季要上一周,冬季上三天的辅导课。这所高中连春假都会出作业给学生做,没听说其他学校会这样。 而且校规也真的很严格。 即使是生病或受伤要请假,若没有医生开的诊断书,校方是不会让学生「合理缺席」的。 就算要拿亲人的不幸当理由,若非第三等亲以内,也会毫不留情地认定是「不合理缺席」,要被扣学分。况且,这也要附上文件,如果文件不齐,当然也认定是「不合理缺席」而扣学分。 没错,因为念的是高中,所以采取的是学分制。 当然这样的规定,即使是漫长假期中的辅导课,也是采取同样的要求。 相对地,针对有正当理由的缺席,也是有宽容之处。校方充分考量到,为了让学生从父亲猝死这种不幸中振作起来,施以让学生做必要休息的作法。 而瑟莱札,让露妮叶特享受到那种宽容。 他早就帮露妮叶特,办好不用出席为期一周的暑期辅导的手续。 「可是,没关系。」 露妮叶特意志坚定地笑着说道。 「我决定要去上。」 「是吗?」 他美丽的眉头浮现出一抹担忧的神色。 「那不然,我送你上下学吧。」 「不用了。」 她一面回答,一面把叉子上的蛤蜊、茄子及义大利面一口送进嘴巴里。 味道浓郁又熟悉的番茄汁,以及鯷鱼、罗勒的香味跟着扑鼻而来。 「我自己上下学就可以了,真的,我说真的。」 「可是……」 「瑟莱札……」 没错。 有人比自己更需要他。 「你就陪在妈妈身边吧。」 与盘子发出「叽」地摩擦声的,是妈妈手上的叉子。 露妮叶特心想「糟糕」。 但是,她马上克制自己,不让那个想法表现在脸上。 「妈妈你觉得呢?」 她硬挤出笑容地问道。 「是啊。」 拉蒂耶妮也露出笑容。 不过是毫无感情的笑容。 也是很空虚的笑容。 没有任何感觉,也没有任何思考的笑容。 所以她只会说「是啊」。 「我受到的打击好大哦。」 瑟莱札苦笑地耸肩。搞不好现在这个家里,唯一正常的只有他。 「露妮叶特把我给甩了。」 他对着隔壁的拉蒂耶妮笑着说道。 「是啊。」 那是母亲的回答。 后来直到用完晚餐,露妮叶特聊的都是学校的事情。 像是跟好朋友之间的事情啦,关于某个很受欢迎的老师啦,戏剧社在文化祭表演变身超人的戏码啦,保健室的老师是精灵啦,隔壁班有一群女生在校舍后面偷养小猫等等。 她拼命找话题。 设法不要让对话中断。 加上瑟莱札又会巧妙接话,所以露妮叶特好不容易达成心愿。 让用餐时间跟往常一样,在欢笑声中度过。 没关系。 就算没有爸爸也无所谓。 瑟莱札会帮我们的。 所以,妈妈也一定能恢复以前那个她。 吃完饭。 洗好澡。 准备好隔天上课的物品,就已经累得呼呼大睡。 因此不晓得瑟莱札陪在妈妈身边到什么时候,也不晓得他何时出去的。 确认拉蒂耶妮真的睡了,瑟莱札才走出寝室。 他没有开门就穿墙而出,使用的是精灵的「力量」之一。 然后,又直接穿过玄关门。 而且是在没有吵醒拉蒂耶妮跟露妮叶特的情况下。 瑟莱札背对上锁的门,把领带重新拉紧并轻轻转动脖子。 脖子里面那利用高密度压缩的能量所构筑成的「骨骼」,发出「喀哩」的声音。 这的确是需要体力的粗活。 如此一来,已经是第四天了。 就原本的意义来说,精灵并没有「肉体」。精灵的「肉体」是化成物质的「精神」。 也就是说,对精灵而言。精神削减的话就等同本身被削减的行为。 当然,他们也能像人类那样,用摄取食物的方式做补给的动作。亦即把摄取的食物转换成能量,然后吸收为自己的一部分。 但是那增加的,充其量只是能量。 精神上的疲惫,才是导致构造变弱的原因。 因此需要进行补强……亦或是进行补足的动作。 但是瑟莱札,没有办法那么做。 最起码在现阶段不行。 他搭电梯来到一楼。 然后直接走到马路上。 「我实在是受够了。」 瑟莱札停下脚步。 「怎么,又是你啊?」 即使已经物质化,那也不会改变精灵是能量生命体这个事实。其存在还是会造成周围空间产生立场扭曲的状况,虽然很微弱。 然后,只要同样是精灵,就能够感应到那个情况……不,就会感应到。 换句话说,只要旁边有精灵存在,大部分都会察觉到。如果以前曾相遇过,有时候还能辨别出对方是谁。 而现在的瑟莱札,即是如此。 他回头一看,果不其然。 停车场上,正停了一辆黑色的大型四轮驱动车。 「晚安,瑟莱札先生。」 回应的壮汉正靠在四轮驱动车的车头站着。 至于他旁边坐在引擎盖上的,则是跟他搭档的少女。 「我们猜只要在这里等,应该能够遇到你才对。」 「你们是来跟我说,要改天再来侦讯吗?」 「这个嘛,那应该是我们跟寺间母女之间的事吧?我们会照你说的,今晚不会去打扰她们。我保证。」 壮汉边说边慢慢走过来。 大楼的玄关跟停车场之间,隔了一道大约高到正常人胸部的树篱。而瑟莱札跟马纳伽警部补,正好隔着那道树篱面对面站着。 「今晚我们来,是有话想跟你说。」 「有话跟我说?」 他忽然想起来。 「啊,你是指侦讯的事情吗?」 瑟莱札的确曾这么说。 请不要找她们母女侦讯,愿意代替她们回答所有问题。 「可以哟,我会回答所有问题的。」 但是—— 「不,不是那件事。」 「什么?」 「这个嘛,或许我们迟早有一天也会找你问讯,只是现在,我们并不会那么做,我们会先跟死者的两名家属谈过之后,接下来才会找你。」 「那不然,找我有什么事?」 「不是啦,这种说法可能有点怪,反正我是来给你一点忠告的。」 「忠告?」 「没错,是忠告。」 马纳伽耸了一下他那宽大的肩膀,但是脸上连一点苦笑都没有。 「希望你不要再阻碍我们的搜查行动。」 「阻碍?你说我吗?」 「没错,就是你。」 「我哪有阻碍你们啊,我不是说过会尽力协助你们吗?应该是你们没有仔细听清楚我说的话吧?」 「总之,你那些说法是行不通的。」 忽然间,瑟莱札觉得眼前这名壮汉的躯体又变得更大了。 那或许是他在一瞬间感觉到双方精灵的……能量生命体的能量总和有差距吧! 「要是无法取得那对母女的证词,我们就无法处理现有的文件。如此一来我就必须向上级报告无法取得证词的理由。要是上头怪罪下来,我们也不可能保持缄默或者欺骗长官哟。」 「你的意思是,这都是我害的?」 「是的,一点也没错。现在的你,已经两度把我们赶走。这样的话,我们将会视情况发出拘票逮捕你哟。」 瑟莱札终于明白了。 他说是忠告? 才不是呢。 这根本是威胁。 「你的意思是,要逮捕我吗?」 「不,原则上只是有这个可能性。不过将会视情况而定。如果我的长官判断你的行为有妨碍公务之虞的话。」 「那么,我也最好找个律师保障我的权利喽?」 「哎呀!」 那是一声很奇妙的感叹。 马纳伽紧皱着眉头,一边的眉毛还往上杨。 「你的意思是,要彻底抗战?」 「没错。」 「那个嘛!劝你还是别逞强的好哟。无论多干练的律师,都无法扭曲法律的。正如同个人的状况无法扭转社会规则那样,法律有它一定的合理性。劝你还是不要以为有什么漏洞可以钻。」 「请问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瑟莱札正面接受来自两公尺半高度的视线。 「我要保护他们母女!」 他毫无退让的意思。 「只要是为了她们俩,我才不会管什么法律或警方呢,我会用自己的方式,一直保护拉蒂耶妮跟露妮叶特的。」 没错,我是那么发誓的。 「我会代替修雷汀格保护她们!」 「我看,那是不可能的。」 回答他刚刚那句话的,并不是壮汉。 瑟莱札完全没有预料到。 有个黑衣少女就贴近在马纳伽的脚边,因为树篱挡住的关系,使得他之前都没察觉到她的存在。 「那种事情任谁都办不到。」 少女的瞳孔,有如万丈深渊般漆黑。 一旦直视她的眼睛,总觉得有什么未知的东西会从她的瞳眸深处冒出来。 「说什么要代替某人,纯粹是个人自命不凡的想法,实际上能够做到的,只是代替那个某人坐在他原本坐的位子上而已。」 那个时候。 瑟莱札确实感觉到背脊有一股凉意往上窜。那么露骨的意识,可以说是精灵基于本能的拒绝反应呢。 或者可以说是,恐惧吧。 「不过,总而言之呢……」 对瑟莱札而言,马纳伽那粗犷的声音算是帮了他一把。 「我们已经把我们的状况告诉你了,往后不管我们有什么样的处置,那都称不上是突袭,这点还请你谅解。」 那很明显是在宣战。 「无所谓哟,我们就正面对决吧。」 因此,瑟莱札也接受了。 这都是为了保护死党的妻子和女儿。 「不管用什么手段,我都会保护她到底的。」 马纳伽并没有回答。 只是凝视瑟莱札一会儿之后,便回头看看身边的少女,然后像高山移动似地转身离开。 转身对着瑟莱札的,是在这个季节还裹着皮大衣的宽阔背影。 4 鲁谢赛理斯市立高级中学,位于鲁谢市南部的德拉汶。 在国内算是屈指可数的明星学校,能够顺利考上托尔巴斯中央大学的升学率竟然超过七成。 以教育机关来说,其历史也相当悠久。回溯其历史,它的前身是精历七零二年创立的「久崎贵族学院」。也就是说,它可是兼具传统及实际成绩的名校。 当然,也因此它的入学考试堪称是一大「窄门」。 其实,国中班导曾经对立志考取鲁谢高的露妮叶特说,那对她而言太勉强了。 即使如此,她还是很努力。 老实说,她的课业到现在也很难跟得上全班。 但是,为了多多少少减轻爸妈的重担,她一直努力至今。 露妮叶特心想,不过…… 往后我们的日子会变得怎样? 少了爸爸以后,接下来…… 「寺间·露妮叶特。」 忽然间,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有!」 露妮叶特反射性地站起来。 现在是在暑期补导课堂时间。 这堂上的是数学。 每次看着数字就想睡觉乃兵家常事,打瞌睡时候被老师点名也很习以为常,不过那个时候,姑且不论能否正确回答问题,最起码自己不曾漏听老师的话,一次都没有。 但这次就不一样了。 她没想到老师没有发问,只是突然叫自己的名字而已。 「对不起。」 露妮叶特不由得道歉。 「我没有听到。」 天哪!这下子学分不保了。 正当她心里那么想的时候,想不到全班竟哄堂大笑。 「咦?」 「你在说什么啊?」 定喜老师皱起深色眼镜上方的眉毛 。 「好象有人要跟你会面。」 露妮叶特仔细一看,教室前方的门整个打开,还站了一位总务小姐。 这时候班上的笑声像退潮似地慢慢减少,取而代之的是同学们开始叽叽喳喳窃窃私语。因为大家都知道露妮叶特暑期辅导第一天请假的理由,至少报纸跟电视新闻都有报导。 「快点去吧,我不会记你缺席或早退的。」 「啊,好的。」 一走出教室,她就在总务小姐的带领下走在走廊上。 沿途每一间教室都还在上课,但就算是放学后,走廊也没这么安静。对于不曾迟到过的露妮叶特来说,这还是她头一次走在有人在却很安静的走廊上。 她被带到一楼。 紧邻教职员公室的校长室更里面。 那儿是会客室。 「请进。」 总务小姐帮她把门打开。 果不其然。 来者的身份如她所料。 「请进来。」 从沙发上站起来并那么说的五十几岁男性,是本校的校长。他瘦得像骷髅一般,西装穿在他身上都显得松垮垮的。而且他花白的头发很稀疏,看起来就像是长了霉的骷髅。 一些嘴巴较坏的学生都叫他「恐怖骷髅」。 「抱歉打扰了。」 她遵守校规鞠了个躬之后便走进会客室。 问题是,找她的并不是恐怖骷髅。 找她的是背对着自己,与校长面对面坐着的那个人物。 那巨大的背部,还从沙发的椅背突出一半左右。 他慢慢回头。 眼前是那张有如岩块的脸。 「嗨!抱歉在你上课的时候还把你叫出来。」 说话的是马纳伽警部补。 在他旁边只看得见头顶的,就是玛提亚警部。 「你请坐。」 校长一走过来便叫她坐在那两个人的对面,至于校长并没有回座的意思。 「那么我先失陪了。」 他对马纳伽那么说之后就直接步出会客室,看来一开始他就打算那么做。 结果露妮叶特,就跟两名精灵课搜查官一起留在会客室。 「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你上课了。」 当校长消失在门后,那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因为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其他方法了。」 露妮叶特非常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是因为瑟莱札吗?」 「是的, 其实昨天我们也被他臭骂一顿哟。他要我们不要再来烦人了。」 他指的是打扰露妮叶特以及她的母亲。 昨晚,瑟莱札在她睡觉的时候就不见人影。连妈妈都说不知道他几时出去的。 后来他在没有吵醒两人的情况下悄悄回来。 看样子他步出大楼的时候, 被这两个人逮到了吧! 「不过呢,再这样下去的话,瑟莱札先生的立场将会变得很不妙呢。」 「这话什么意思?」 「呃,是这样的。那个人的所作所为都称得上是妨碍公务,再这样下去的话,很可能会被逮捕哟。」 感到十分困扰的壮汉无奈地耸肩,而他旁边的黑衣少女则是直盯着露妮叶特瞧。 仿佛在等待嫌犯露出破绽似的。 「以我个人来说,我也不希望事情演变到那种状况,于是尝试另想其他办法,后来我听说你学校要上暑期辅导,想说搞不好能够见到你,因此就过来看看。」 「我知道了。」 露妮叶特一面拉整制服的裙摆,一面把膝盖合拢。 看来她做好心理准备了。 「有什么问题请尽管问吧。」 她很感谢瑟莱札一直细心保护她。 可是,她不想躲在那样的保护伞下四处逃避。 总是有不愿意回想的事情,有不想说的事情。但是,有必要的话,她愿意回想,也打算坦白说出来。 因为死掉的是寺间·修雷汀格,而她是他的女儿。 「我想问的是……」 马纳伽把他十指交叉的双手摆在双脚有如木屐那么粗的膝盖上,他面向露妮叶特这边,那张大脸就近在眼前。 「听说你父亲的兴趣是骑机车。」 「是的,没错。」 「他每天都会在半夜独自骑车兜风?」 「不,并不是每天,如果遇上雷天有足球赛事转播,或者电视上有播他想看的电影,他就不会出门了,还有,就是我们全家有什么预定行程的时候……」 「除了那些状况,他每天都会骑车兜风?」 「是的,大致上是那样。」 「连出事当晚也是?」 「是的。」 「你知道他都走哪条线路吗?」 「知道,他是从富塔塔邦北上高速公路,绕环状一周之后,再从伊格洛克的出口转往一般道路,然后就直接回家了。」 「他平常都是那么走的吗?」 「是的,至少我听到的是那样。」 「原来如此……」 马纳伽的大手抚摸着他巨大的下巴。 虽然是精灵,不过在他抚摸下巴的时候,上面那片胡渣却发出「嗤嗤」的声音。他紧皱眉头的脸,似乎发现到露妮叶特的证词有什么不合理的疑点。 「怎么了吗?」 「啊,没有。那么事发当晚,你人在什么地方呢?」 「我在家里。」 「在自己家里?」 「是的,因为那个时间已经是深夜了。」 「有人可以证明吗?」 「我跟我妈妈在一起。」 「也就是说,拉蒂耶妮女士在事发当晚也在家喽?」 「是的。」 「那瑟莱札先生呢?」 忽然间露妮叶特明白了。 这是在确认他们的不在场证明! 「请问瑟莱札跟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啊,不是啦,真是抱歉。」 马纳伽缩着脖子,并举起他拿双巨大的手在脸的前方挥动。 「请你不要误会哦,我不是在怀疑你,当然啦,我也会询问拉蒂耶泥女士同样的问题。也就是说呢,像这种重复同样的问题算是例行公事。」 「例行公事?警方的例行公事吗?」 「一点也没错。」 他弯着背的模样,简直像是被儿女逮到恶作剧的小孩。 「总而言之呢,我们必须呈报给上头,就算是员警,结果也跟一般行政机关没什么两样。文件如果没有备齐,就会被长官囉嗦一通。像刚刚的质问,只是我们有必要收集到所有人一致的证词并书写在文件里,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更进一步的意义。」 「这样啊。」 露妮叶特突然觉得很想笑。 「我们学校也一样哟。」 就算只是感冒请假,也要提交好几份文件。 听到她这么说,马纳伽的小眼睛瞪得大大地说: 「真的吗?不是只要打一通电话说『我要请假』就可以啊?」 「是的。」 「真想不到耶,那就跟我们一样呢。」 话一说完,马纳伽就像在说悄悄话地压低语调。 「老实说,像这次侦讯延宕啊,我们就被上级骂到臭头哟,还说再这样下去就要把我们调去交通课,到赫鲁德的十字路口指挥交通呢。真是被骂得有够惨。」 「哇!」 「这可不是开玩笑耶,像我这种 大块头站在十字路口的话,铁定会阻碍交通的,因此,我们才会急急忙忙冲过来找你,真的很抱歉,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看到身材庞大的马纳伽一副过意不去地低头道歉,露妮叶特无法克制笑容在脸上绽开。因为眼前这个巨大的男人,突然看起来像个小男孩。 「没关系,请不要放在心上。」 仔细想想,案发以来这还是自己头一次像这样打从心底笑出来呢。 「反正我的数学不在行。」 「哎呀,你那么说的话我就放心了。」 「瑟莱札他……」 她现在要针对刚才的问题作答。 「事发当晚并没有去我家。可是事发之后警方有打电话联络我们,然后妈妈打电话通知他之后,他就立刻飞奔过来了。」 「原来如此……然后,你们就一直在一起?」 也就是从那天早上……警方打电话通知之后,到今天为止。 「是的,他还跟公司请假,然后就一直陪在我们身边。」 「那真是了不起呢!」 壮汉一副佩服不已地抚摸他巨大的下巴。 结果,又发出「嗤嗤」的声音。 「然后呢?」 这次换露妮叶特发问了。 「没有问题了吗?」 「不,不是那样的。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再问你两三个问题应该不要紧吧?」 「请说吧。」 「太好了,其实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一直很在意这件事哟。」 就在那个时候。 她忽然间觉得坐在旁边的少女正眯着眼睛往自己看,会不会是自己神经过敏啊? 「请问你跟瑟莱札先生,是什么关系?」 「咦?」 难不成…… 「你果然在怀疑我们吗?」 「啊,不是的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壮汉这次挥手比刚才更夸张。 「不是啦,因为你们看起来关系相当亲密,所以我有点在意啦,该怎么说呢……如果他不是精灵,我会以为他是你的哥哥之类的。」 「这样啊。」 她清楚自己的肩膀放松了。 「当然,他不是我哥哥。不过,关系是满像的。」 「是吗?」 「打从我出生的时候,瑟莱札就跟我们在一块。」 他是爸妈从学生时代就认识的朋友。 纵使瑟莱札绝口不提,不过爸爸倒是常说「露妮叶特还是小婴儿的时候,他可是帮忙换过尿布」之类的话。 爸爸好象觉得,看露妮叶特红着脸生气的样子很好玩吧。 「原来你们已经认识那么久啦?」 「是的,他们三个好象常常在一块。不过,自从爸爸向妈妈求婚以后,听说他曾经回避他们一段时间。」 但实际上,瑟莱札也有出现在爸爸求婚的现场。这是爸爸私底下偷偷告诉我的,当然妈妈并不晓得。 据说是为了防止爸爸临阵退缩,他还解除物质化,一直陪在爸爸旁边。 「举行婚礼的时候,亲友代表好象是瑟莱札……啊,对了对了,就连我出生的时候,接在爸爸妈妈之后抱我的好象也是瑟莱札,而不是其他亲戚。」 所以马纳伽刑警的印象未必有误。 瑟莱札对露妮叶特来说,简直就像是毫无血缘关系的哥哥。 「原来如此啊!」 马纳伽的话夹杂着叹息,仿佛觉得很钦佩似地。 「就精灵跟人类的关系来说,那算是非常理想呢!」 「是的。」 她也有同感。 而且现在,瑟莱札还尽全力保护失去父亲的露妮叶特及她的母亲。 「所以瑟莱札就跟我们的家人没什么两样。」 「你们会互相帮忙吗?」 「会。但是说起来,我们家反而受到瑟莱札比较多照顾。」 「是吗?譬如说呢?」 「这个嘛,譬如说……」 立刻在她脑海里浮现一件几天前才发生的事。 「其实,我妈妈以前……」 她欲言又止的。 「喔!」 马纳伽打断她的话。 「糟糕了呢!」 他那对跟粗线条的脸不搭调的可爱眼睛,好象感应到什么似的往上空游移。 「我完全没料想到呢。」 才这样说完,马纳伽便一面回头看后面,一面站了起来。 「啊!」 连露妮叶特也察觉到情况有异。 空间正扭曲变形,就在回头看的马纳伽刑警的正前方。 那扭曲的空间随即凝聚在一块,下一秒钟形成人影。 「马纳伽!」 这愤怒的声音发自露妮叶特认识的人。 「瑟莱札?」 来者是瑟莱札·韦凯·塞利亚西亚。 不过,这是她头一次看到他露出那种表情。 他气呼呼地瞪大眼睛,眉毛也往上吊,嘴唇憋得紧紧的,双手还呈拳头状。 他在生气,绝对没错。 「啊,瑟莱札先生,不好意思。」 马纳伽伸手作势跟他握手。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露妮叶特一下子无法反应。 正当她心想「蓝白色闪光好刺眼」。 下一秒,巨大的黑色物体从她头上飞过。 从前面飞往后面。 而「咚」一声沉重声响,让她反射性地回头看。 马纳伽刑警的巨大身体,仿佛刚刚就粘在墙壁似的滑下来。 「马纳伽!」 黑衣少女利用令人难以置信的轻快动作,踩着茶几跳过沙发。直接冲到壮汉身边的玛提亚,手上还握着什么银色的东西。 「马纳伽……」 「啊啊,我没事。」 回答的马纳伽正好靠着墙壁坐在地上,仔细一看,他头上的墙壁还出现放射状的裂痕。 露妮叶特终于明白了。 那是瑟莱札的精灵雷。 精灵拥有的「力量」之一。 那是把属于自己躯体的部分能量体往外释放,但有时有会因为攻击的物件而变成武器。 释放的时候,能量的急流在人类的肉眼看来,就是往横向的落雷。也因此才有「精灵雷」的说法。 瑟莱札一走进会客室就逼近马纳伽刑警,从极近的距离用精灵雷发动攻击。 「好痛好痛。」 只见马纳伽那岩石般的脸稍微在冒烟。 因为精灵雷击中他的脸部,那股冲击,将他弹飞至越过露妮叶特头顶的高度。 「这也太突然了吧,瑟莱札先生。」 一面这么说一面好不容易站起来的壮汉,他的大手在制止什么地包住身旁那位少女的手。 是刚刚隐约瞄到她拿了银色物体的那只手。 「我应该有说过要正面对决吧?」 如此说道的瑟莱札慢慢走向露妮叶特。 然后搂住她的肩膀说: 「如果你要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那就随你的便喽。」 马纳伽转动粗壮的脖子。 还发出「咯吱」的声音。 「如果我告你对警官施暴的话,后果可是相当严重哟。」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办法告我吧?」 「对,你说得一点也没错。」 「要告我吗?」 马纳伽没有回答。 只是盯着 瑟莱札看。不过,他的眼神出乎意外地镇静。 然后露妮叶特发现到一件事。 站在马纳伽身边,像在支撑那个庞大身躯的少女之眼。 她那双眼睛,仿佛看穿所有事物般,如冰块那么冷。 「不。」 马纳伽刑警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不会做那种事情的。就像你有你的作法,我们也有我们的做法。」 「那么,她要回教室了,可以吧?」 「当然可以,因为该问大致上都问完了。」 听到那句话的瑟莱札不屑地「哼」了一声。 「露妮。」 再次回头往露妮叶特这边看的瑟莱札,已经是平常的他了。 「请你回教室去。」 「可是……」 「不要问那么多。」 他露出笑容。 但是,他搂住露妮叶特肩膀的那只手,僵硬得令人无法置信。虽然没有把露妮叶特弄痛也不觉得重,但他维持她背部的力量有如钢铁的机械一般。 露妮叶特从敞开的门,看到校长先生跟总务小姐,以及几名老师呆站在那儿不动。 「进教室去吧。」 「恩。」 他放开露妮叶特的肩膀。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往门那边走去。 「……寺间、同学。」 「对不起,引起这么大的风波。」 正当她对满脸担忧的校长先生那么说的时候。 「露妮叶特小姐!」 忽然间,有人从背后叫住她。 用的是在肚子底下沉重的回响的声音。 「什么事?」 马纳伽刑警脸上堆满了笑容。 「后续等改天有空再请你说给我们听哦。」 他举起大大的右手。 但是,露妮叶特并没有回答。 因为瑟莱札正看着她。 那张脸突然跟往常一样挂着笑容,但露妮叶特发现那并不是他平时的笑容。 他嘴角在笑。 但是,眼睛并没有笑。 寺间·露妮叶特一步出会客室就直接往前跑。 她一口气跑过走廊,冲上楼梯回到教室。 回到教室气喘吁吁的,定喜老师问她是怎么回事,但她只能回答「没什么」。 结果,会客室的修缮费用由鲁谢市警负担。 当然,那是马纳伽独断的想法。 回到警署若要以经费的理由提出申请,大概不会通过吧。那个时候,就只能先从薪水扣了。 「不管怎么样,后者比较令人心痛呢!」 马纳伽摸着鼻头碎碎念。 虽然威力不大,但毕竟他正面收到精灵雷的攻击。鼻根到现在还麻麻地刺痛。 「马纳伽。」 踢踢哒哒跑来的玛提亚,两手拿着罐装果汁。 这里是鲁谢赛理斯市立高中的校园某个角落。足球球门的旁边,摆了一张看起来廉价但坚固的金属制长板凳,而马纳伽就坐在那上面。 「给你。」 马纳伽从坐在旁边的玛提亚手中接下罐装果汁。那是她在学生餐厅前的自动贩卖机买来的。 「谢了。」 但是马纳伽并没有拉开拉罐。 她倒是把那个冰冰凉凉的铝罐压在鼻子上,铝罐的长度跟他的鼻子一样长。 「喔,这样冰冰凉凉的感觉好舒服哦,谢谢你。」 「真的不要紧吗?」 坐在旁边的玛提亚,几乎是从正侧面凝视马纳伽的侧脸。她那平常面无表情的脸,之所以有点眉头紧锁,是因为担心的关系。 「真的不要紧啦!我看起来有那么弱不禁风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她说完之后不满地嘟着嘴。 「我实在无法相信,他会那么近距离攻击你的脸。」 她指的是瑟莱札。 那个举动的确连马纳伽也吓一跳,他万万没想到,对方会在那种状况下近距离攻击出精灵雷。 那毫不犹豫的攻击,怎么看都不像是新手。虽然没有感到杀意,但最起码他击出精灵雷的技术,就某种意义来说是专业级的。 「真应该当场逮捕他的!」 玛提亚的怒气似乎还没消。 露妮叶特一步出会客室,瑟莱札就用充满憎恨的的眼神看了马纳伽一眼。下一秒就消失不见,因为他解除物质化隐藏自己的身影。 那也表示他的意思是——没什么话好说的。 当然凭马纳伽的力量要压制他并加以逮捕,应该不是不可能。 但是…… 「毕竟还是不行呢。」 马纳伽苦笑地说道。 「嗯。」 玛提亚喃喃自语似的把脸转向正面。 「是没错呢。」 「啊啊,没错。」 回答的马纳伽眺望着校园。 空无一人。 校园对面装了栅栏的围墙,后面传来几个人在玩水的声音,偶尔还传来哨音,想必那儿是游泳池吧。 在白色的阳光中,意外地有冷风轻轻吹过。 之所以不逮捕瑟莱札,是因为这是异于本案的其他案件。 老实说,只要将他逮捕,要侦讯寺间母女就容易多了。但这样会演变成重要关系人之一的瑟莱札因别件——也就是对警官动粗的罪行遭逮捕。 这样一来,寺间·修雷汀格杀害案件的调查行动,会因此受到阻塞。 这简直是本末倒置。 当然啦,如果用他妨碍警方调查寺间案件这个名义,就能够是为搜查的一项将他逮捕,甚至有可能针对他深入侦讯。但如果变成那样的话,别说是找证据了,在还没找到嫌犯的阶段就会将他逮捕了。 不管怎么样,现阶段逮捕他的话,就等同于行动停滞的意思。 「可是,真的很生气耶!」 纵使瑟莱札攻击了马纳加,但两名精灵课搜查官并没有追捕他。 非但如此,还强烈要求校方不得对外公开这件事。虽然又补充在解决以前不得公开的期间限制,但事实上就是所谓的封口令。 换言之,希望那个校方能把有人强行闯进校内,并对跟学生会面的警官动粗的事情,当做不曾发生过。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或许吧。」 玛提亚边说边伸出她的纤细的小手。 「可是他太过分了!」 小手轻轻地触碰马纳伽的鼻子。 「会痛吗?」 「这个嘛,有一点啦。」 「好可怜哦……」 「喂,喂喂喂。」 玛提亚甚至还抚摸他的鼻子。 「我,绝不会原谅他的。」 「……玛提亚?」 「我没有打算搜查过程中夹带任何私情哟。不过,这是两码子事。就另一方面来说他居然敢这种事情,我是绝不会原谅他的。」 少女回以直视的眼神,凝视惊讶得目瞪口呆的马纳伽。她那双黑色的眼睛,没有一丝犹豫。 原来如此。 在她内心高涨的并不是憎恨。 而是愤怒。 「我说玛提亚。」 「什么事?」 「其实对方也一样哦。」 「什么也一样?」 「对瑟莱札先生而言,我们是逼迫刚失去修雷汀格先生那对母女的坏蛋哟。」 「可是,我们会这样做也是为了要逮捕凶手啊?」 「他 第三章 忍耐,扭曲 1 知道依蝶·堤古蕾雅为什么不当外科医生的人并不多。 大概只有离婚的丈夫……不,是前夫;再来可能是听她前夫针对那些时间发牢骚的对象吧。 对于那件事,堤古蕾雅不曾主动说过。 毕竟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且知道真相的话,有个男人应该会很在意。 就是那个巨大的可怕,不过实际上温柔到令人无法相信的男人。 而那个男人现在—— 「不,我没事。」 一面用他的大手捂住他那张大脸上的大嘴,一面拼命奋战。 他手上拿的并不是手帕,而是折叠的运动毛巾。 「请继续,我没事的。」 他那张有如岩块的脸十分苍白。而且他,明明在夏天都还能若无其事的穿着皮大衣,但现在脸上却不断飙汗。 不过……令人讶异的是,他居然没有把眼睛别开。 「真的没问题吗?」 担心到出声问他的,是被抱起来的娇小少女,一想到她平常都面无表情,现在却紧皱眉头的模样,着实让人讶异。 马纳伽的表情,仿佛平拼了命似地。 「好吧。」 堤古蕾雅用她套着薄橡胶手套的手,指着解剖台下的金属桶。 「想吐的话就吐在哪里吧。」 「精灵才不会吐呢!」 厚厚的毛巾让他含糊不清的低沉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他好像好不容易露出笑容,从毛巾底下露出来的脸颊在微微抽动呢。 「那我要继续哦。」 「请继续。」 堤古蕾雅法医的手又回到遗体上。 真是惨不忍睹的遗体。 之所以让他侧躺,是因为他无法仰躺的关系。 他拱背屈膝,手肘也弯曲,简直像是胎儿的姿势。 左手伸向胸前右手手肘则微弯曲地往前突出。两只手臂都像经过扭转似地往内翻转,五根手指指头则如螺旋状的扭转。 这都是烧死的尸体最具特征的姿势。由于高热燃烧的关系,才会变成这样的姿势。加上这具遗体是坐在位子上被烧死,也是形成这个姿势的原因。 至于他身上,已经毫无称得上是皮肤的东西。 覆盖在白浊的皮下组织上的,是早已碳化的薄膜。 那上面有裂痕,宛如厚厚的泥土在阳光照射下产生无数龟裂,照理说应该被遮盖起来的组织,全摊在手术灯的灯光下。 然而,这并非刻画在这具尸体上的问题点。 「你们看。」 那句话让平常老是把视线别在一边的壮汉,把可爱的眼睛固定在遗体上面。 她要他们注意的,是这具侧躺遗体上方的肩膀。 那儿笔直裂了好大一个洞。 从左肩到胸中央。 「直接的死因,是这个呢。」 「失血?」 堤古蕾雅摇头否定玛提亚用透明的声音反问的问题。 「原则上我不排除那个可能性,但就我的经验来看,应该不是。而是窒息。」 「窒息」 「没错。因为肺部被切断,导致呼吸器官溢满了鲜血。他是被自己的血呛死的。」 其根据就在于被拉直的右手。 看得出来死者并非失血而慢慢致死,而是在意识清楚的情况下,痛苦窒息致死的。 「至于遭到火烧,是在死亡之后,因为气管并没有灼伤的迹象。」 也就是说,整个顺序就是死者遭人从肩膀砍到胸部,接着被自己的血液呛死,最后遭大火吞噬。 「那么交通事故发生的时间点呢?」 粗壮的声音比以前还含糊不清。 「在遭到砍杀之后没多久。」 「根据是什么呢?」 堤古蕾雅这次指的,是被砍杀的胸腔内部。 「根据是在里面,要看吗?还是只要说明就好?」 「不。」 那个回答连堤古蕾雅都吓一跳。 而且马纳伽还一手抱着玛提亚,另一只手仍旧用毛巾捂住嘴巴,然后把身体往前探。 「让我们看看。」 跟他庞大的身躯完全不搭调的小眼睛,像在瞪人似地睁得大大的。 「好吧,就在这里哟。」 堤古蕾雅用两手打开遭到砍杀的伤口,壮汉的喉咙发出「咕」的怪声。 「看得见肋骨的断面吗?」 「看到了。」 好几根骨头的断面,像埋在肌肉里面一样并排着。 因为骨髓被烧到的关系, 海绵质里累积了碳化物,散布的黑色颗粒好像是埋在里面似地,而且断面平滑到令人无法相信的地步。 最上面一段是锁骨。 在里面而距离不远的是第一根肋骨,紧接着是第二,第三根肋骨。接下去的肋骨位置比伤口还要下面,因此看不到断面。 「就是这个哟。」 最靠近伤口边缘的一根——是第三根肋骨。它跟其他两根不一样,是往身体里面——往肺部的方向刺去的。 「这是骨折吗?」 「没错,第三,第四根都断掉了。似乎在冲撞的那一瞬间,胸部猛烈撞到方向盘才断掉的样子。看样子,死者好像没有系安全带呢。」 「这是很常有的事情呢。」 「是啊,不过」 堤古蕾雅边说边按压距离伤口下方不远处的胸部。 居然一整个凹下去。 碳化的皮肤剥落了好几层,并且落在不锈钢床上面。 「第四根肋骨有两处折断了。」 理由很简单,因为剧烈的压迫导致肋骨某处折断,但因为某处折断的关系,导致那根骨头变得更弯曲,于是过没多久其他地方也折断了。 「但是,第三根肋骨」 这根肋骨能够从断面做判断。 「它只折断一处,你们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另一处在骨折以前就被砍断了。」 「正确答案。」 换句话说,这具遗体在骨折以前也就是在他搭乘车辆出事前,胸部就已经遭到砍断了。 「你是说在车辆行进之中吗?」 「我觉得往那个方向推测会比较恰当吧?」 然后依蝶·提古蕾雅法医,再次转身面对黑色大衣的壮汉,以及被他抱起来的黑衣少女。 「至于进一步的线索,等我解剖过后再说吧。」 「可以看看其他遗体吗?」 「可以哟。」 堤古蕾雅脱下手术用的橡胶手套,并且丢在她刚刚指给马纳伽看的金属桶里。 然后,她往里面的墙壁走去。 正面墙壁由不锈钢构成,分成四层五排,那些都是抽屉式冷藏库。 躺在里面的,是在辖区内发生的刑案或意外中死去的牺牲者。 「我声明一下。」 她的手放在其中一个把手上面,她回头对着两名搜查官说道。 「遗体的状况相当惨哦,这具是三人之中最惨的,确定要看吗?」 玛提亚之所以回头看马纳伽,是因为担心他。 但壮汉毫不犹豫的点头。 「我要看。」 「好吧。」 于是她把遗体拉出来。 发出「咚咚」的沉重声音而滑出来的托盘上面,躺着一具苍白的遗体。 遗体飘散着白色雾气,尽管有经过冷冻,但还是发出闻起来像乙酸的刺鼻臭味。 那是内脏的味道。 他的侧腹呈一直线裂开,内容物从那儿跑出来。上面之所以套着透明塑胶袋,是为了防止内脏在托盘上散开,而卷进滑动的轨道里。 仔细看的话,可以隔着附着白霜的塑胶袋看到连内脏都被锐利的刀刃砍到。 「死因是失血,亦或是心脏麻痹死亡。」 她直接拉出隔壁另一个抽屉。 从银色墙面里拉出来的遗体,是一名还很年轻的女性。 她的双腿,从大腿一半的地方被切断。 「除此之外的遗体,只有极普通的车祸所造成的损伤哟。」 换言之,只有这三具的情况异常。 「对我来说看起来都一样耶,对吧?」 他只的是伤口。 堤古蕾雅点点头。 「也跟之前的那颗头颅的情况一致?」 「是的。」 唯一不同的是,这三个人在死亡之前,铁定受到相当痛苦的折磨。 但是,她没有说出来。 但眼前这两个人的资历也没有菜到看不出来。 「我不知道嫌疑犯是不是同一个人,但至少使用的凶器是一样的哟。」 而且那是就物理上来说,不可能存在的「刀刃」。 「连起来了」 说话的玛提亚。 「没错,是那家伙。」 马纳伽答道。 他的大手已经不再仰赖运动毛巾了。 「看样子,已经稳稳踩住那家伙的狐狸尾巴了。」 壮汉原本捂住嘴巴的手,直接放到身体旁边并呈握拳状。 化学纤维烧焦的味道,混杂着尸臭味。 「马纳伽?」 法医开口问道。 「谢谢你。」 壮汉则是用笑容回应她。 然后转身,他的动作重到仿佛地震般,但是皮靴并没有发出声音。 两名搜查官默默步出房间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 马纳伽越过肩膀只用眼睛看。 被他抱起来的玛提亚也一样越过壮汉的肩膀看过去。 但是那个视线,并不是看依蝶·堤古蕾雅。 而是遗体。 他们看的是那三具遗体。 那三个人。 即使把门关上,烧焦的臭味还是没有消散。 原来是从垃圾桶冒出来的。 马纳伽原本握住的运动毛巾,不知何时被丢进里面。 「……这是,怎么回事啊?」 毛巾有一大半都熔掉了。 合成纤维熔化,损坏到仿佛碰到高热似地。 「不会吧?」 不管怎么否定真相,但那怎么样看都是手的形状。 看起来就像被好大好大的手紧握住的痕迹。 2 想不到教室里的朋友,还是和往常一样。 既不问露妮叶特父亲的事情,也不追问昨天上课途中被叫出去的原因。搞不好在露妮叶特离开的那段期间,老师有交代大家不要问起。 不管怎么样露妮叶特很感激大家那么贴心。 不,或许说「很高兴」会比较适当吧。 昨天瑟莱札突然出现在学校,这点的确让她很在意。 她觉得自己好像一直被人监视似地。 而且,在回家的电车上,他的情况也怪怪的。昨天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可怕的瑟莱札。 不过,今天已经恢复原状。 上学的时候他还满脸笑容的送她出门,回家的时候也是用笑容迎接她。 现在想想,那个可怕的瑟莱札应该是拼命想保护她的关系吧。 爸爸去世至今,到明天就是第六天了。 不过露妮叶特晚上还是睡不太着。在学校和朋友聊天也会突然情绪低落。 不过,她心想。 不用担心。 瑟莱札会保护我的。 所以,今天的露妮叶特仍旧乖乖坐在书桌前面。 放学回家以后,马上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然后在晚餐开动以前把作业写完。做完作业后,换下制服并准备吃晚餐。 没事的。 我们会慢慢恢复原本的生活。 就算爸爸不在人世,我们还是能够克服一切,继续面对未来。 「啊!」 一滴水滴「啪答」地落在打开的笔记本上。 是泪水。 「讨厌,真是的。」 露妮叶特一面苦笑,一面取出摆在书桌旁边的面纸,并且擦拭眼角。 然后用有点湿润的面纸擤鼻涕。 这时候门铃响了。 她正想说应该怎么办的时候—— 「来了。」 瑟莱札很快就去应门了。 书房哇哦卖弄的走廊传来脚步声。 还有打开玄关门的声音。 接着是—— 「抱歉打扰了。」 是又粗又低的声音。 那个即使关上门,都会微微在肚子底下回响的声音。 「寺间·露妮叶特小姐在家吗?」 是来找我的。 「我在。」 露妮叶特几乎不假思索就打开书房的门走到走廊上。 果然不出所料,一个几乎塞满玄关的庞大人影,从几乎碰到天花板的高度看过来。 眼神笔直地望过来。 不过,他脸上并没有笑容。 「寺间·露妮叶特小姐。」 那低沉回响的声音,今天听起来有如雷鸣一般。 套着围裙站在马纳伽刑警正前方的瑟莱札回头看着我。 他的脸上路出绝望的表情。 「嗯什么事?」 壮汉发出下一阵雷声。 「我要逮捕你。」 ……咦? 「因为你涉嫌杀人。」 「露妮!」 瑟莱札大叫。 「快逃!快啊!」 她之所以转身,是基于反射性的行动,并不是经过思考才动作的。 只是交由速度加快的心脏,转动身体而已。 她这时候跑进去里面的饭厅,既然唯一的逃生出口被壮汉的身体挡住了,那她只能束手无策地干瞪眼。 不过—— 「露妮!」 那是妈妈有如悲鸣的声音。 拉蒂耶妮坐在餐桌旁,她前面摆着刚做好的料理。 这是饭厅一如往昔的景象。 是熟悉的晚餐画面。 但是现在,哪里却夹杂了不可能出现的事物。 「请大家安静哟。」 站在妈妈不远处的,是一名身穿西装的男性,他虽然是圆脸,但容貌很精悍。 看起来硬邦邦的发型下方,戴着遮住他眼睛的深色墨镜。 至于背对水槽的人物,穿着警察的制服。个头虽然相当高大,但没有马纳伽刑警那么巨大。 不过问题是他的脸。 接在他宽阔肩膀之间的,并不是人脸,而是老虎的脸。 「妈妈!」 但露妮叶特还是绕过餐桌,紧紧抱住母亲。 接着从不远的后面传来: 「露妮!」 冲进来的瑟莱札像是要保护两人似地,一口气紧抱着露妮叶特跟拉蒂耶妮。 「马纳伽!你!」 「真是抱歉哦!这么大批人马的来。」 身穿黑色大衣的壮汉,慢慢走进饭厅。 「不过啊瑟莱札先生,这都要怪你哟,要不是你老是阻碍我们 警方,今天也不会这么做呢。」 以前看到壮汉那对眼睛的时候,露妮叶特觉得很可爱。 但是,今天不一样。 他的眼睛深处,有什么位置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着。 「正如你所知道的,那些家伙都是精灵警官。一个是力大无穷,一个是射击高手。这样明白了吗?瑟莱札先生,要是你企图阻止的话就必须跟连同我在内的三名精灵警官交手。」 过分! 好贼哦! 卑鄙! 「我这个人啊,也不喜欢干这种事情。但是为了让你交出露妮叶特小姐,也只能够除此下策了。」 「你……」 瑟莱札的声音在颤抖。 因为愤怒的关系。 「你会后悔的,绝对会后悔的!」 「怎么可能?」 他露出来的牙齿,每一颗都跟成人的拇指差不多大。 「你已经束手无策了,瑟莱札先生。我要带露妮叶特小姐回署里,请她把事情全部供出来。然后,这件案子就破案了。」 不过,这下子终于了解。 终于明白了。 「不是我!」 露妮叶特大叫。 「不是我!我,没有杀人!」 怎么可能啊! 「我没有杀人!」 我没有杀死爸爸! 「愿闻其详」 马纳伽步伐沉重地走上前。 「请到署里再说吧。」 妈妈被拉开。 瑟莱札也被拉开。 露妮叶特膝盖抖到站不稳,在玄关穿鞋子也只套了一半。 「露妮!」 「露妮叶特!」 妈妈跟瑟莱札虽然追到玄关,但都被两名精灵警官制止了。 而露妮叶特跟巨大的精灵一起搭乘电梯。 一走出大楼,已经有好几辆警车停在建筑物前方,其中还有她很熟悉的黑色四轮驱动车。 她被带上四轮驱动车,而不是警车。 被安排在后座的正中央。 这时候介于腹部跟胸部之间的里面感觉热热的,但同时又凉凉的,是很想呕吐的不愉快感觉。 她的膝盖发抖,肩膀发抖,从背脊到全身上下都在发抖。 马纳伽走过来坐到驾驶座。 车门「咚」地一声关上。 「露妮叶特小姐。」 忽然间,壮汉回头看我。 「对不起,不过,我只能用这个方法了。」 「……咦?」 「我早就知道凶手不是你,而是另有其人。」 抬起头来的露妮叶特,在那个时候才发现自己早就哭得稀里哗啦的。 甚至哭到鼻水直流。 这时候从副驾驶座那边,伸过来一只又白又细的手。 那只手正拿着一条手帕。 「你听清楚,已经没有时间了。所以请你仔细听,有事情想请你帮忙。」 壮汉的眼神已经不再那么可怕。 他的眼神已经没有令人害怕的气氛。 不过,他还是没有笑。 他瞪大眼睛,眉毛紧锁,是拼命恳求的表情。 然后—— 「露妮叶特小姐。」 少女从副驾驶座探出头来。 「希望你能祝我们一臂之力。」 她直视过来的眼睛,漆黑的仿佛深不见底似地。 精灵本来就没有所谓的「家族」概念。 对于打从一开始就拥有自我,带着相称的记忆诞生到这世上的他们来说,父母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 但是对瑟莱札来说,寺间一家就如同家人一般。 修雷汀格、拉蒂耶妮还有露妮叶特,都是朋友以上的关系。 可是…… 「拉蒂耶。」 瑟莱札把自己的手,搭在拉蒂耶妮有气无力地摆在膝盖上的手。 「不会有事的。」 泪水盈眶的眼睛回头看着瑟莱札。 瑟莱扎坚定地对着那双眼睛点头。 没错。 她从以前就是那样。 总是坚定地凝视着对方。 修雷汀格第一次吧她介绍给自己认识,当时就心想「怎么可能」。 原以为这世上绝不会有邂逅这种事情,但那时候自己真的遇上了。 那一瞬间,动摇了过去在战场上曾让瑟莱札感到刻骨铭心的事物。 所以——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的。」 说什么都得保护她! 「警方马上就会知道他是清白的,你放心。」 拉蒂耶妮没有回答。 只是茫然地用仰赖的眼神凝视他。 这也难怪。 毕竟她突然失去丈夫,而亲生女儿又被当成害死自己丈夫的嫌犯遭到逮捕。 但是—— 「不会有事的。」 听到那句重复的话,拉蒂耶妮动着嘴唇说: 「真的吗?」 「没错,是真的,露妮并不是凶手。」 「可是……」 「你放心。」 瑟莱札把手搭在拉蒂耶妮的肩膀并点了点头。 「我会证明给你看。」 证明露妮叶特绝不可能是凶手这个事实。 「拜托你了。」 拉蒂耶妮的手紧抓这瑟莱札的手臂。 「求求你,救那孩子……救救她……」 「我知道。」 瑟莱扎「咻」地挣脱拉蒂耶妮的手。 「我出去一下就回来哟。」 马上就去处理。 「我要去证明露妮是清白的。」 拉蒂耶妮点了点头。 就算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她还是那么美丽。 你放心。 我会保护你的。 不能让拉蒂耶妮更加不幸。 绝对不可以。 瑟莱札一步出这个家,没有直接走向电梯,反而到走廊吧逃生梯的门打开。 金属制的栏杆跟金属制的阶梯,然后是只有支撑那些金属的骨架,算是开放式的逃生梯。 露妮叶特…… 「我现在,就过去找你了。」 他喃喃说道。 然后消失不见。 3 人类指着精灵说,他们是人类的「好邻居」。 但那终究是以人类的立场看待这件事。 对精灵而言,人类是否是精灵的「好邻居」,却是一大疑问。 最起码对瑟莱札·韦凯,赛利亚西亚来说,他是那么认为的。 人类比精灵脆弱许多,而且短命,也只拥有平凡的能力。 人类只会从精灵那儿「接受」,不会「付出」。好不容易神曲士具备对精灵「付出」的能力,但说是一种等价交换的关系也不为过。 人类对精灵只是单方面的「付出」,那种事情到现在——到精灵选择与人类有关系的现在,是否曾有过呢? 没有。 那是瑟莱札的结论。 没有。 不可能有的。 那是因为,人类比精灵脆弱许多,而且短命,他们太弱不禁风了。 既然这样。 人类对精灵是否更应该心存感谢呢? 人类不是更应该无条件接纳精灵吗? 为什么有拒绝精灵的人类?为什么会有不允许精灵踏入的领域呢? 为什么只有精灵必须「接纳」人类不 可呢? 为什么? 我们可是非常强壮、长命、而且力量还占优势的精灵耶。 为什么? 这根本就不对。 但过去以来,自己一直在忍受那个错误。 他已经受够了! 再也无法忍受了! 这里是鲁谢赛里斯市警察本部的正前方。 解除物质化的瑟莱札就「存在」于那儿的正前方。 他先到这里等。 除了来逮捕露妮叶特的,这间警署里到底有几名精灵警官?或许那些精灵警官之中,有几个人已经感应到瑟莱札的存在也说不定。 不过,也仅止于此。 因为如果连一次面都没有见过的话,是无法感应到特定的精灵,只会知道附近存在着没有物质化的精灵而已,至于对方是下级精灵群或是中级以上的精灵,应该都无从判别。 但是,马纳伽不一样。 那家伙的话,应该会察觉到那就是瑟莱札。 纵使已经解除物质化,也尽可能让构造分散到极薄的状态,不过那家伙只要进入市警本部的范围,铁定会感应到的。 也就是说,那将是决胜负的一刻。 但问题是,要花多少时间去确认露妮叶特。如果从这里「搜索」,对方也会发现到的。 看来只能在物质化的那一瞬间,用「眼睛」确认,而且必须在对方发现到瑟莱札,对他的行动做出因应措施以前撤退。 但是,他有那个自信。 办得到的。 这种行动过去在战场上早已进行过许多次。 反复做过的次数无以计数。 没问题的。 ……来了。 他感应到马纳伽从远处慢慢接近。 不光是物质化的关系,而是那家伙的能量总量太大了。 同时瑟莱札也确信自己并没有被对方察觉。 他们从正前方的大马路慢慢接近。 有两辆警车。 后面还有两辆警车,以前后包夹的方式围着一辆黑色的大型四轮驱动车。 慢慢接近。 然后停了下来等前面的红灯,他们似乎无意鸣警笛进去警署。 瑟莱扎针对那个「存在」已经「摆好架势」。 他决定在交通号志变绿灯的时候做个了断。 露妮叶特。 可爱的露妮叶特。 你应该就坐在那五辆车之中的一辆车里,应该害怕地抖个不停吧。 你放心。 你并不是嫌犯。 我会帮你证明的。 我会证明你绝对没有杀死修雷汀格这件事。 交通号志变黄灯了。 然后是,红灯。 眼前的交通号志已经变成绿灯,走在最前面的两辆警车也进入十字路口。 就是现在! 瑟莱札一口气拉近「距离」。 然后,物质化。 将自己的「存在」,在维持其构造的状况下压缩,从能量转换相到物质。 但那并非一般的物质化。 在必要的场所固定成只在必要时间出现的物体,那是他在「大战」的时候学到的,发动一次攻击就脱身的「战术」。 他开始构筑眼球、右手臂、然后是躯干。 在人类的眼里看来,或许会觉得那是只有手臂、眼珠及肌肉交错的奇特怪物。 只集中「注意」意识的两颗眼球,或许看起来就像是毫无感情的玻璃弹珠吧。 或者看起来像是被破坏殆尽的人体? 但是,那究竟是什么? 这是用来杀戮的「肉体」。 是捕捉敌人,严密锁定攻击部位,锻炼成只锁定破坏一点,用来从事破坏行动的「肉体」。 没错,会锻炼成这样,是引发「大战」的那些家伙。 是人类! 螺旋状卷动的动作,是用来加速灌注的能量。 看到了。 如尸体般毫无感情的眼睛,捕捉到目标了。 就在队伍的中央,那辆黑色四轮驱动车的后座。 低着头发抖害怕的露妮叶特! 「嘘!」 在大型的黑色四轮驱动车前面完成物质化的瑟莱札,在那一瞬间见到壮汉刑警瞪大眼睛往他这边看。 但是,他的反应太慢了。 下一秒钟,瑟莱札击出精灵雷。 他经过黑色车体的旁边,滑向车子的后座。 以薄平的密度释放的精灵雷并没伤到车体外观,而且在车内聚焦。 就在后座。 在露妮叶特的眼前。 在那纤细有娇嫩的「颈部」正前方! 真的只是一瞬间。 那是具备了拟真的实体与质量,但没有厚度的绝对平面。 以时间上来说,大概只花了零点五秒。 在精灵雷打下去的同时,他也解除物质化。 为了让精灵雷同时脱离控制,因此无法确认攻击的效果。 但是,他没有任何不安。 因为从来没有失误过,一次也没有。 如果会失误,也只在自己没有瞄准目标的时候。 四个粗大的轮胎一起停止回转,也在柏油路面留下长长的胎痕。 后方比较晚踩煞车的其中一辆警车,因为没有能来得及停车,而撞上四轮驱动车的后面,但撞凹的只是警车的车头。 没事了。 如此一来没事了。 这样就能充分证明露妮叶特不是嫌犯。 然后露妮叶特自己也……那个害怕、颤抖的少女,也得以解脱了。 就跟她父亲一样。 连一瞬间的痛苦都没感觉到。 然后,拉蒂耶妮有我保护。 我会保护她的。 在离开鲁谢赛里斯市警前面的「上空」时,瑟莱札在最后曾一度「看」过「下面」的情况。 四周的交通塞成一团,黑色四轮驱动车几乎就停在十字路口的正中央。 慌慌张张冲出来看的,是马纳伽刑警。 他打开后车门,并且窥视后座。 然后他整个人僵住了。 虽然只能在这边「看」,但已经足够了。 拉蒂耶。 拉蒂耶妮。 如此一来你可以放心了。 我马上就回去哦。 永别了,可爱的露妮叶特…… 4 他在大楼的玄关大厅物质化。 忽然间,一阵极度的疲惫整个袭来。 可是,那并不是竞赛层面的疲劳感,而是「肉体」上的。 就精神层面来说,他反而觉得心情很愉快舒畅,因为已经证明露妮叶特的清白。 瑟莱札心想,当然…… 拉蒂耶妮会很伤心吧。 不过,只要有我在一旁当她的依靠就没事了。 总比当个女儿弑父的母亲这个坏名声,要好上一千倍。 没错。 我可以给她依靠。 我们会相互扶持,得到幸福的。 瑟莱札一走进电梯,就把食指伸进领带结里松开领带。 上升的电梯慢慢加重的感觉挺不赖。 一到了六楼,走惯的走廊变得鸦雀无声。 「我回……」 接下来的话哽在喉咙里没说出来。 门没有开。 还锁上了。 难不成…… 「拉蒂耶!」 瑟莱 札穿过金属制的门,他应用接触物质化相同的原理,讲白话一点就是穿墙术。 他冲过玄关,因为灯被关掉而显得有些昏暗。 奇怪。 瑟莱札离开屋子的时候并没有上锁,因为他没有备用钥匙。 「拉蒂耶妮?」 没有回应。 「没有人在吗?」 无人回应。 太奇怪了。 「拉蒂耶……?」 瑟莱札蹑手蹑脚地慢慢走在走廊上。 途中还窥视一下露妮叶特房门大开的房间,当然,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但是,空无一人的并不只是露妮叶特的房间。 饭厅里也没有半个人。 他还看过寝室、浴室跟厕所,但是都没有人。 为什么? 「难不成?」 她等不及瑟莱札回来,自己一个人追出去了吗? 「不会吧?」 还是警方有折回来,吧拉蒂耶妮也带走了? 「不会吧?」 不管怎么样,这都不对。 不管怎么样,这都不行。 拉蒂耶妮居然不见! 她怎么可以不见! 「拉蒂耶妮!」 瑟莱札再度一边呼唤她的名字,一边四处寻找,这次还跑到阳台去看,甚至打开房间的衣柜寻找。 不在。 没看到半个人。 「是那家伙……」 他终于明白了。 「是那家伙……!」 明白这是个圈套。 「是那个家伙!」 他真正的目标是拉蒂耶妮,当初之所以带走露妮叶特,就是想把瑟莱札从拉蒂耶妮的身边引开。 「王八蛋!」 他挥拳一打,饭厅的餐桌已经一分为二。 「是那家伙!」 一切都是那家伙设下的圈套。 「马纳伽!」 他大叫着。 「什么事?」 回应的是在肚子底下低沉回响的声音。 「什么……?」 真教人无法相信。 「对不起,我来晚了。」 就在走廊上。 吧走廊的高度及宽度几乎填满的家伙,正从玄关那边一步步慢慢走来。 「不过,以我从警署一路飙来这里的速度来说,应该算很快了吧?」 「……马纳伽?」 「没错,是我。」 忽然走进饭厅的,是那个穿大衣的壮汉。 是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警部捕! 「你没有察觉到吗?你还没有解除物质化的时候,对「事物的看法」,跟用「眼睛」的时候不一样呢!」 那么说的马纳伽,把捏在指尖的钥匙放进口袋里。 是这个家的钥匙。 「我们事先封锁从警署到这里的部分道路,以确保畅行无阻,也没有把交通号志跟单行道放在眼里,让我们能够以最短的路线回来。」 「……最短……?」 「是的,既然你处于没有物质化的状态,我猜那样应该能够充分追上你,只要带走露妮叶特小姐,我们就能清楚判断你接下来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不,等一下……」 「啊,我们有对露妮叶特小姐仔细解释过整个情况,她现在已经镇静下来的,而且也受到周全的保护,这点请你放心。」 「受到保护……」 「是的。」 壮汉露出牙齿「嘻」地笑着。 一副很满意的模样。 不过他的眼睛,并没有笑意。 「露妮叶特小姐没事,连一点擦伤都没有哦。」 「你说谎。」 「怎么说?」 「你说谎!」 「因为她应该被你杀死了是吗?」 「没……!」 他差点说出「没错」。 之所以把那句话咽下去,并不是因为不能说出来。 而是他从黑色庞大申请的后面,看到一个无法相信的人影。 「露妮……」 她像个鬼魂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且低着头。 是露妮叶特。 是寺间·露妮叶特? 穿着鲁谢赛里斯市立高中制服,她是……! 「……不对!」 眼前的鬼魂抬起头,对喃喃自语的瑟莱札说: 「是的,你说的没错,我并不是露妮叶特小姐。」 是那个黑眼少女。 「她是我的搭档。」 是马奇雅·玛提亚警部! 「事情就是这样,当时坐在我车子后座的,其实是她。」 穿着露妮叶特的制服。 然后低着头,不让人看到她的脸。 不对。 等一下。 现在的问题不是谁坐在那里。 重要的是,为什么那个人还能活着!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行动居然会失败。 玛提亚的发型改变了,不就是最佳证据吗? 她原本长及背部的头发,现在根本就还没碰到肩膀,正好在颈部中间 「咦?」 瑟莱札这时候发现到一件事。 手女的脖子好像圈了什么东西。 「终于发现到了吗?」 玛提亚像是回应马纳加的话,把制服的领结抽掉,解开上衣两颗纽扣并往左右两边拉开。 是颈圈! 那应该是皮革制的护颈,范围大到从靠近耳朵的下方覆盖住整个颈部,连锁骨都盖住。 「就是啊,博物馆那里珍藏了各式各样的东西,我在克什莱特公园的博物馆里有认识几个朋友,跟他们打个商量,外借了相当好用的东西哟,当然,这是非常特殊的协助呢。」 上头浅浅刻了一整面的,是错综复杂到让人觉得是迷宫的复杂文字。 是精灵文字! 据说过去是精灵本身使用的古代文字,但是到了现在,能够解读这些文字的,只有一小撮精灵而已。 不过利用特定排列的特定文字,会针对精灵与精灵拥有的「力量」,造成各式各样的干涉。 某些排列会让精灵无法触碰,某些排列会禁止精灵破坏。 然后某些排列会让精灵雷无效化。 「那好像是大战当时的武装配备呢,当我搭档提出这个主意的时候,我可是极力反对哟,不过根据我搭档的说法,瑟莱札先生,你绝对不会攻击颈部以外的地方呢。」 「不,我是……」 「当然啦,那也是让我们确信你是嫌疑犯的证据呢。」 「……咦?」 「没错,瑟莱札先生,一切都是你干的。」 「不,等一下.……」 「是你杀了修雷汀格先生,为了扰乱警方的搜查还杀害了三个无辜的人,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受交通事故波及的死亡人数呢。」 「那是……」 「昨天你干掉的三个人,应该死得很痛苦,不过修雷汀格先生应该没察觉到自己遭到杀害呢。哎呀!你的技巧真了不得!能够正确切断被害人的颈部,让他完全没受到痛苦。」 没错。 若不是那个原因,他才不会使用这种方法。 因为修雷汀格,是自己的死党。 「基于那一点,我也承认你是一个重友情的家伙,你杀害修雷汀格先生的时候,还有这次,都会细心注意不让对方感受到痛楚。 」 那还用说吗? 因为自己并不恨他们。 虽然心里很爱他们,但会这样做是不得已的事。 「不过,对付除此之外的人,你,可就没那么细心了。你根本就是杀人不眨眼,也不管对方会多么痛苦就狠心砍杀。」 啊,这下子终于明白了。 这男人在生气。 他正在生气。 所以他这么说: 「都是你害的!」 「什么?」 「是你!都怪你老是追着露妮叶特跑!露妮莱特是那种,连自己在何时说了不该说的话都状况外的人!都怪你老是对她穷追不舍!」 「所以」 令人讶异的是,壮汉那有如岩石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所有表情从他脸上卸下。 「所以你连无辜的人也杀?还杀了三个?」 不,不对。 他在压抑感情。 「你觉得只要随机杀人,警方或许会改变搜查方针,朝路魔杀人这个方向调查吗?你以为露妮叶特小姐会不理我们吗?用别人的血……别人的性命保护心爱的人是你的真心吗?」 声音有如熔化的铅「咕噜咕噜」冒泡地响。 但是,既然这样。 「那有什么错!」 我也是一样。 「为什么我得在意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人类?」 「是吗?」 壮汉的小眼睛变得更小了。 因为他眯起眼睛的关系。 「我只是想保护自己重视的人!无法容忍有家伙伤害我重视的人!只要是为了保护她,我什么事情都愿意做!什么事情都愿意为她做!」 「那是你个人的高谈阔论。」 壮汉往前一步走,地板就低沉地震动起来。 「接下来,请你到署里说给我们听吧。」 「我不要!」 瑟莱札往后跑。 这时候有细长但剧烈的电光,缠绕在她双手上。 「还给我」 是精灵雷。 「把拉蒂耶妮还给我!拉蒂耶是我的!」 没错。 那个时候,从触碰到她的「灵魂」那时候开始。 「请你住口。」 说话的是玛提亚。 她一面解开从博物馆借出的古物,一面说: 「决定那件事的,并不是你!」 「少囉嗦!」 瑟莱札一举手,电光随即横扫过饭厅。 没有厚度又但绝对平面的精灵雷,以每秒八百公尺的速度朝少女的头部飞去。 「唔喔!」 而巨大的手掌则伴随着粗犷的声音把它挡住。 这时候「劈哩」有如树木裂开的声音,是构成壮汉手掌的高密度能量,因为精灵雷的强烈干扰,导致结构被瞬间冲击波击断而产生的声音。 溢出的鲜血滴滴嗒嗒地落在地板上。 厚实的手掌划出一直线的裂痕,而那双手,又化成紧握鲜血的拳头。 「你来真的啊。」 壮汉「嘻」地笑着。 那狰狞的笑容跟瑟莱札过去见过的精灵都不同。 是黑色的! 「我要以嫌疑杀害寺间·修雷汀格,涉嫌疑托尔巴斯环状高速公路随机杀人案,以及对警官杀人未遂的嫌疑逮捕你!」 「哇啊啊啊啊啊啊!」 瑟莱札一面大叫,一面往后方跳。 同时他的四周闪着精灵雷,把饭厅的墙连同餐具柜都砍得四分五裂的。 墙壁被砍成好几块水泥碎片而塌崩成洞穴,成为他逃脱的出口。 他直接往下降落十八公尺。 「休想逃走!」 壮汉边喊边从同样的洞穴飞出去。 他在空中脱掉黑色大衣,直接垂直下降。 好快。 眼看就快追上正往下落得瑟莱札。 马纳伽并不是垂直坠落! 而是朝着正下方飞过来! 「咦!」 瑟莱札在空中弹起自己下落的身体,他无视垂直下降所造成的惯性,转换成斜角的轨道。 「唔呀!」 他直接冲进停车场旁边的灌木丛。 几乎在此同时追丢目标的马纳伽,其巨大身躯降落在停车场的正中央。 刹那间发出「咚」一声有如地震的声音,那震动撼动着整栋建筑物,一楼入口大厅厚实的玻璃还被震得龟裂. 同时间,蹲下去的马纳伽,其周围的停车场的柏油路也轰开了,壮汉踏过之处,地面凹陷如火山口,周遭的柏油路也呈现放射状碎裂飞散. 「瑟莱札先生」 他用沾满鲜血的手掌撑住地面站起来,但是在瑟莱札眼里,他觉得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仿佛是把大地往下压. 「你现在,已经违反精灵法第一条所有规定,以及第二条所有规定,请不要忘记现在的你,已经失去所有权利的状态。」 站起来的那个巨大躯体,其实身高有两尺半! 「怪物……」 仿佛陷在灌木丛里坐着不动的瑟莱札,不由得喃喃说道. 「是的,一点也没错。」 马纳伽脸上的笑容,简直就像恶鬼! 「现在你才发现到?」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瑟莱札后面的翅膀,伴随着惨叫展开了。 这个冲击波导致灌木丛好几处树枝被劈断,数十片树叶也随之飞舞。 那是形状构造复杂,但是没有实体的六只光之翅膀。 乃身为能量生命体的精灵,所拥有控制能量的器官。 「咿叽」 发出怪声的瑟莱札,坐在地上胡乱一通地击出精灵雷。 朝着马纳伽巨大躯体飞去的无数道光刃,是能够将所有物质切成两半,没有物理性厚度的光之剃刀。 「唔!」 马纳伽举起粗壮的臂膀,挡在胸部跟脸部前面。 光刃毫不留情地砍伤他的手臂。 「唔唔唔唔!」 包覆在马纳伽举手的暗淡光芒,是精灵雷发动的防御。但是光刃连那层精灵雷的防范罩都劈开、进入,不断伤害他的手臂。 要不是有防范罩的保护,马纳伽的手早就连根切断了吧。 马纳伽稳稳定在柏油马路的脚,不断往后方滑动。 因为被光刃的力道往后推的关系。 由于如倾盆大雨飞驰而来的光刃,是靠手臂的精灵雷挡住其大半力道的,所以切断的力量就转换成压力。 瑟莱札也觉察到那件事。 「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身体想试从灌木里拔起来似地站起来,然后继续发出光刃。 而精气不断从他瞪大眼睛的脸上消失。 毕竟精灵雷,就本质上来说是「精力的一部分」。 他算是从构筑「肉体」的能量切割出来,灌注了个人的热量与向量再击出去的。 换言之,那对精力来说正如字面上的意义是「耗损身体」的行为。 而没有神曲支援还连继续放精灵雷,就跟自己往「死亡」全力冲的道理是一样的。 在此同时,马纳伽也一样。 有关精灵雷的使用,无论是自己或别人的认定他的技术「很烂」。 因为他无法随心所欲的控制。 而且他还要紧牙关,让精灵雷持续缠绕在他手上,那又是更激烈的消耗。 不过——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场胜负,瑟莱札有胜算。 在这三次元的空间里,能把精灵雷的形状,固定在二次元的绝对平面运用自如,正表示—— 「唔喔啊啊啊啊!」 不可能只有那种使用方法。 眼看伴随着喊叫一起释放十几道光刃,就快要命中马纳伽的手臂,但是飞行的轨道却换了个大弓。 「什么?」 刹那间改变方向的光刃群,直接绕到巨大身体的背后。 「遭了!」 光刃发出重拳连续击打的声音,往马纳伽宽敞的背后突刺。 那不是劈砍。 而是突刺。 十几道光刃全往他背上刺! 「唔咕!」 马纳伽没有惨叫,只是紧咬住他那大颗的牙齿,不过他手臂上用来访身的精力雷消失了。 「这下子一切都结束了!」 那是瑟莱札的宣告,也是预告。 出现在他大大往前挥动的双手正前方的物体,以人类的肉眼来看,恐怕会以为是立在瑟莱札前面约直径两公尺的光之圆盘呢。 然而,并非如此。 那是密集到看不出缝隙,由精灵雷形成的光刃群。 其数量,有好几百。 下一秒中,光之圆盘开始一点一滴的变形,从正前方对准马纳伽打过来。没有做任何抵抗的黑色巨体飞起来。 往后方飞去。 跟地面呈水平飞行的他,仍旧被困在数百道光刃之中,遭到无情的劈砍。 马纳伽的肉体与瑟莱札的光刃,化成一坨圆块横越过停车场,还连累到并排在里面的几辆车。 车里的金属被光刃又劈又削,还被撞过来的黑色巨体压扁、扭曲。 金属的破裂声,柏油路得粉碎声,以及水泥崩塌声不断发出,重叠,撼动了整个现场。 然后—— 「呀哈!」 爆裂了。 瞬间高压喷出的汽油,在挥发的那一刻因为无数的火花而点燃。 车子爆炸燃烧。 接连不断引爆到第三辆车,三种爆裂声低沉的隆隆响着。 紧接着是熊熊的大火。 「呀!呀哈!」 凝视着被熊熊燃烧的汽车残骸,瑟莱札发出怪声大叫: 「呀!看吧!呀呀!哈!」 火柱不断变大,连难得没有受损的车辆也被卷进去。 持续往夜空延伸的是又大又浓的黑烟。 「看!所以我说嘛!不是跟你们说了吗?」 他在哈哈大笑。 「我不是说了不管用什么手段吗?」 他一面那么说,一面大笑。 不过瑟莱札的眼神并没有笑意。 他瞪大眼睛盯着那熊熊大火看。 精灵很强壮又长命。 但是,并不代表不会死。 如果受到无法维持生命——也就是受到无法延续个体的冲击,或者是损伤的话,其构造将会分解,进而化成单纯的能量整个散开。 那就是,死亡。 「都是你害的!」 瑟莱札的声音几乎是用尖叫的。 「我一直再忍耐!一直一直忍耐到现在!就连她没有选择我的时候,我也还是忍了下来!为了她,我一直在忍耐!」 这全部都是我为了拉蒂耶尼。 「可是我不再忍耐了!我要把夺走她的家伙全部都杀光!不管什么人!没有任何例外!我全部都会,全部都会杀光的啊啊啊啊啊!」 他的声音中断了。 「……啊?」 什么? 这是什么? 好像其他声音,跟数量汽车熊熊燃烧的声音重叠。 那不是加热的金属咯咯的声音。 不是轮胎的橡胶融化冒泡的声音。 不是玻璃因为热度而变形性碎裂的声音, 不是火焰烘烤空气的声音。 听起来跟那些声音完全不同。 「是音乐」 那声音微微放着。 「口琴」 不,不是。 「民谣口琴?」 没错。 是民谣口琴。 「这是」 好哀伤的曲子。 是一首沉静有哀伤的低调乐曲。 那是足以让无赖写在就把角落紧要压根,忍不住放声大哭,但是又无法演示肩膀动个不停抽气的低调乐曲。 在大楼的夜间停车场角落,仿佛跟熊熊燃烧的火焰交缠着。 「怎么可能!」 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映入瑟莱札抬头看的眼睛里。 就在大楼的顶楼。 防止衰落用的栏杆外面。 在这大楼的建筑物最顶端那个角落。 那儿有个人影。 是一名少女。 那个穿着鲁尼莱特制服的少女。 「玛提亚?」 有声音从火焰里传来。 实在肚子底下迥异的低沉声音。 「不要随便喊她的名字吗。」 燃烧中的车辆在动。 翻转扭曲,甚至被湮灭的巨快,一面燃烧,一面动着。 「他可是我最重要的搭档哟。」 在一面咯咯最省一面扭曲变形的情况下,慢慢往左右两边打开。 「她不是你这种人渣可以直呼名字的女人!」 然后「咯吱」的裂开。 火焰中有个影子站起来。 是黑色的。 非常巨大。 身高有两公尺半! 「这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在火焰中。 即使被熊熊火焰包覆。 「马纳伽!」 「哈!」 那家伙回应之后,一面用双手把火焰往左右分开,一面走出来。 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 精体警官。 是夺走拉蒂耶尼的敌人! 不过,这是怎么回事? 马纳伽的模样改变了。 他的衣服被撕裂、被烧毁,缠绕在身上的只剩下义务残骸而已。 但是,不仅那样。 还有翅膀。 他展开翅膀了。 不过,这翅膀究竟是怎么回事? 并不是光之翅膀。 是漆黑的。 那有如破布也有如老者的围裙,缓慢在半空中弯曲的翅膀,并不是光之翅膀而是有如万丈深渊般的黑暗。 深沉般的黑暗。 而且。 右边背部一边,左边背部两片 共有三片! 「骗人,这怎么可能」 「是吗?」 马纳伽的瞳孔已经从他的右眼消失不见。 他整个有眼仿佛流着墨水般漆黑。 从那个眼睛流出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巴。 是黑色的眼泪。 「不可能!怎么会有这种事!」 巨大的黑色精体走过来。 「骗人!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他握着巨大大拳头,从正面慢慢逼近。 「怎么可能有这种神曲!照理说,这世上不可能有你这样的精体啊!」 瑟莱札往后退。 他强忍道自己只能够逃走。 因此尝试解除物质化。 但是却办不到。 「咦!」 有东西缠住他的脚。 是个女人。 还是个年轻的女人。 她用浑身是血的双手,紧抓住瑟莱札的脚,还抬起她浑身是血的脸看着瑟莱札。 这个在柏油路面爬行的女人,她的脚从大腿部得一半断掉了。 「咿咿!」 瑟莱札想伸手把她往后推。 但是手却动不了。 因为有个男的紧抓住他的右手。 但是手却动不了。 因为有个男的紧抓住他的右手。 「咿咿咿!放开!放开我!」 瑟莱札用力挥手想把那男人甩开,结果内脏从那男人裂开的肚子里掉出来。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而紧抓住他的左手的,是一名焦黑的男性。 他被烧掉的嘴巴露出嘲笑的牙齿,因为高热而变白浊的眼珠则直盯着瑟莱札看。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啊!」 「喔?你看得见吗?」 回答的是马纳伽。 「那就是,你的罪。」 「可恶啊啊啊!放开我啦啦啦!」 瑟莱札仰望天空高声尖叫。 就在那一刹那,他与某个眼神交会。 「……咦?」 瑟莱札没有看到在正后方的人物。 但是,却看到那个人伸出来的双臂。 他从瑟莱札的后面,伸出穿着赛车装的双手,并且把安全帽高举在头上。 于是瑟莱札就跟安全帽里面的那张脸,四目相交。 「修雷汀格……」 跟自己的死党。 跟自己亲手杀害的男人。 跟拉蒂耶妮的丈夫,四目相交…… 「瑟莱札。」 他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自习一看,黑色精灵就近在眼前。 「……咦?」 「看到了吗?」 如此询问的壮汉四周,也有几个人影。 像是颈部折断的人。 手臂扭转的人。 腹部裂开的人。 头被切断的人。 其中还有几个人的躯体毁坏,浑身是血。 他们凝视着瑟莱札。 凝视杀死自己的男人。 瑟莱札·韦凯·塞利亚西亚的情绪达到极限。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大声惨叫。 「很吵耶你。」 伴随低沉的呢喃,巨大的拳头朝着瑟莱札打下去。 位置是腹部。 几乎是从正下方打的。 难以置信的冲击穿过腹部直达背脊,进而扩散到全身。 若物质化的密度不是在高度状态……如果是一原本的能量状态接受这股冲击的话,他的存在应该会立刻整个散开,回归到无的状态吧。 瑟莱札背后的六只翅膀不断闪烁,然后消失不见。 「那会打扰到邻居的安宁哟。」 瑟莱札在失去意识以前,最后听到的是这句话。 「嗨。」 马纳伽轻轻搭在头上的手,跟往常一样厚实,又大又温暖。 「你救了我一命哟。」 他一面那么说,一面在玛提亚旁边蹲下来。 这里是富塔塔邦河滨大楼的顶楼。 而且似乎栏杆的外侧。 虽然现在坐在栏杆外侧,还把脚伸出建筑物外,大事有马纳伽在旁边,根本就没什么好怕的。 因为玛提亚曾经被那双粗壮的手臂搂在怀里,飞到更高更远的地方过。 只不过,其中有一次没什么印象。 「没想到你,居然有勇气跨越那道栏杆呢。」 马纳伽边说边回头看背后那道防护栏杆。 不过那个动作,让他被撕裂烧焦的西装「哗啦」地粉碎散落。 「伤脑筋!」 壮汉苦笑着说。 「又得买新衣服了,但市面上很少有卖我这个尺寸的衣服呢!」 现在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地惨不忍睹。 裤子的部分由好几个地方被撕裂,也有几处烧焦的破洞。但上半身更惨,眼睛所看到的地方都被割破,就像块破布似的,几乎快烧光光。 他这样跟半裸没什么两样。 但是,底下的身体没有任何一道伤口。 现在已经看不到他背后的三只翅膀,右边的脸颊只有他粗鲁擦拭掉黑色眼泪的痕迹。 「我想说这个位置,你可能会听得比较清楚。」 她是说神曲。 如果追着战斗中的马纳伽下楼的话,搞不好会像刚刚在寺间家屋内遭到攻击那样,成为下手的目标,那样的话,自己只会碍手碍脚。 因此她当下想到的地方,就是顶楼。 不过—— 「连我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跨越那道栏杆的。」 马纳伽也用苦笑回应玛提亚的苦笑。 「不错呢。」 没错,自己只想说这句话。 「我一点都不害怕哟。」 「是吗?」 「因为有马纳伽啊!」 「我也不会痛哟。」 他边说边伸出满是灰炭,又黑又脏的手臂。 而原本裂得大大的伤口,已经从张开的手掌消失不见。 「是吗?」 「是的,因为有玛提亚在我身边。」 「骗人。」 「咦?」 「怎么可能不会痛」 「哎呀!」 马纳伽巨大的手,「啪」地往他巨大的额头拍打。 「的确是没错啦。」 「可是,现在没事吧?」 「对,现在没事了。」 「太好了。」 「对我来说,反而比较心疼这个哟。」 「什么?」 马纳伽粗壮的手指,代替回答地抚摸玛提亚被切弃的头发发尾。 她原本的长发,现在知道耳下跟肩膀之间而已,至于一下的长度已经完全被切断。 脖子则是由刻了精灵文字的颈圈保护着。 但那段逝去的头发,仿佛原本就没连在上面似的,只是碰到瑟莱札的精灵雷就整个掉下来。 「你也很乱来啊。」 「你很担心吗?」 「是吧。」 「对不起啦。」 「啊啊。」 在遥远的视野下方,有好几个警车的红色警示灯在闪耀。 其中一辆,是内部覆盖着慢慢的精灵文字的精灵嫌犯专用的护送车。双手反铐在后面的瑟莱札,正被两名精灵警官带进车内。 至于警车四周围起了许多前来看热闹的人墙。 连周围的住宅也有不少人从窗户探出头来。 「我先声明」 「什么?」 「我信任的并不是颈圈,而是相信你说的『没事的』那句话」 「恩,我知道。」 「知道就好。」 「今天辛苦了。」 玛提亚喃喃地说道。 「一切都结束了呢。」 「不过还剩一件工作呢。」 「恩,是啊。」 「这么说的话,也还有一个问题呢。」 「什么?」 马纳伽只转动上半身又面向玛提亚。 不过那个动作害他身上仅存的衣服残骸,从上半身哗啦哗啦地剥落。 「总不能这个模样去吧。」 玛提亚瞪大她的黑色瞳眸。 后来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马纳伽。马纳伽你这个样子……」 「怎么啦?」 「很像原始人。」 「啥?」 玛提亚没有发出声音,但微微摇动肩膀地笑。 然后—— 「不过你这个样子也很帅哟。」 「真的吗?」 「恩,是很帅的原始人。」 「喂喂喂」 玛提亚站立起来,仿佛低头看笑得很尴尬的马纳伽。不过他的大脸,真的只在她的下面一点点。 她对着那温柔的笑容,伸出自己的手说: 「要走了吗?」 回应的马纳伽也站起身并把她抱起来。 视野一下子变得更高,但她的内心并没有任何恐惧。 「恩,走吧。」 到需要帮助的人们那儿。 5 在黑色四轮驱动车里把学校制服脱下以后,随即用毛毯裹住身体下车。 接下来搭乘的是一般的迷你轿车,里面早就准备好替换的衣物。 虽然露妮叶特平常绝不可能穿这种两件式红色运动服,但是在驾驶座的年轻刑警苦笑着说 「能想到的衣服只有那个了。」 他解释说自己没有跟女孩交往过的经验,不知道要挑什么样的衣服给女生穿,露妮叶特也错过问他大名的机会。 不知为何地绕了一大圈,最后才抵达某间饭店。 以黑色跟酒红色,以及金色为中心的内部装花更,一眼就看出是豪华的一流饭店。 大厅、电梯跟走廊都部署了大批警官,在戒备森严的气氛中,自己被带去的地方好像是相当高的楼层。 接着,她被带到一间豪华客房。 那儿也有几名警官,那个老虎脸的精灵警官也在。 老虎脸的警官说了声「辛苦了」。 在这个比家里大上两三倍的客厅里,露妮叶特坐在软到整个腰都快埋进去的柔软沙发上,长了雀斑的女警为她送上了一杯饮料。 那是冰冰凉凉的果汁,比以前喝过的饮料都还要好喝。 过了大约五分钟,露妮叶特与母亲重逢了。 是戴着墨镜的精灵刑警带过来的。 他们抱在一起哭泣。 两个人都哇哇大哭起来。 等到情绪稍微平抚之后,妈妈好不容易开口说话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回答的是戴墨镜,名叫夏德亚尼的刑警。 夏德亚尼刑警耸着肩,并如此回答说:「等事情办完,马纳伽就会过来了。」 我们可不是白白在这么舒服的地方待命哟。 夏娜亚尼刑警说得一点也没错。 过没三十分钟,马纳伽警部补跟玛提亚警部来到这个房间。 「不好意思以这幅模样跟你们见面。」 他弯着宽大的背部,边抓头边苦笑。 他的模样的确有点凄惨。 裤子被撕得破破烂烂的,到处都有烧焦的痕迹。而且全身布满灰炭的上半身是裸露的,唯一算完整的就只有穿在身上的皮大衣。 然后不光是脸,连他那乱翘的头发也都是灰炭。 而穿着露妮叶特制服的玛提亚刑警,则直接退到里面的房间。 ……奇怪? 刚才,只瞄到一下下……她的发型变了? 「寺间女士。」 马纳伽刑警边说话,边把他的庞大的身躯移到寺间母女对面的沙发前坐下。 大型沙发还咯咯作响。 「瑟莱札·韦凯·塞利亚西亚先生已经被逮捕了。」 马纳伽刑警用在肚子底下回响的低沉声音说道。 「逮捕瑟莱札?为什么?」 拉蒂耶妮问道。 但是露妮叶特似乎知道那个理由。 「因为我父亲那个案子……是吗?」 马纳伽用带着哀伤的眼神凝视着露妮叶特,并且点头回应她的问题。 「是的,杀害寺间·修雷汀格的,就是他」 「怎么会……」 拉蒂耶妮惊讶道说不出话来。露妮叶特把自己的手搭在母亲摆在膝上的手。 「老实说,连我们都觉得很不可思议。该怎么说呢,这没有靠推理也没有靠第六感,只是顺序上的问题而已。」 壮汉边说边腼腆地搔鼻头。 「发生凶案的时候,大多是近亲或是身旁的人犯下的。因此,首先要怀疑的,不是被害人的家属或亲戚,就是他的朋友。而且瑟莱札先生,又是个精灵。」 这样的话—— 「从一开始,合理怀疑的就是瑟莱札先生。」 这句话说的一点也没错。 若非瑟莱札是认识很久的精灵,否则露妮叶特第一个怀疑的人也是他。 「但是在我们警方搜查的初期阶段,并没有把他列为重要的参考人,实际上,到后来我们也觉得极不可思议。但也是在真相大白之后,才终于搞清楚呢。」 啊,原来如此。 所以才会这样。 原来如此啊…… 「至于瑟莱札先生,也对这次的罪行没有撒任何谎或欺骗,甚至认定那是正当行为,他真的很坦白,所以才会犯下那样的罪行哟。」 然后,马纳伽刑警叹了口气。 那是在自我解嘲。 「不过呢,这也要怪我们警方对案情判断错误,所以又造成二次被害,我们有必要负起这个责任呢。」 具体上那指的是什么,露妮叶特并不清楚。 但是,她明白马纳伽刑警的意思。 那就是瑟莱札,不只犯下杀害她父亲那个罪行。 不过—— 「但多亏了你们的协助,让我们能够确定瑟莱札先生的犯罪行为。不过先别提那个,我现在只想确认一件事情。」 马纳伽边说,边把手肘摆在破破烂烂的裤子上。 他巨大的上半身往前倾,露出他超级发达的大胸肌。 「瑟莱札先生动手的时候,并没有让修雷汀格先生感到一丝痛苦,我记得之前好像也提到过,我可以断定修雷汀格先生连瞬间的痛苦都没有感受到。」 「……是的。」 没错。 从事发那天起,那件事确实对露妮叶特来说是唯一的救赎。 「可是……」 拉蒂耶妮硬挤出声音说话。 「为什么?」 她说出口的,也是露妮叶特心中的疑问。 为什么瑟莱札,要杀害从学生时代就认识的死党修雷汀格呢? 「是的,我们就是不知道那个原因,才无法逮捕他哟。」 马纳伽说,要逮捕嫌疑犯必须具备三个条件才行。 也就是嫌疑犯有能力执行犯案、有机会犯案、以及促使他犯案的动机。 这三个条件缺一不可。 瑟莱札既是精灵,又有可能使用精灵雷。 然后案发当时又没有不在场的证明。 但问题就在于,他犯案的动机。 对露妮叶特来说,她怎么想也想不出瑟莱札杀害父亲的理由。 但是—— 「拉蒂耶妮女士。」 眼前的壮汉解开了那个谜团。 「你曾有过神曲乐士的资格吧?」 没错。 当两名搜查官出现在学校的时候,露妮叶特想说的就是这件事。 其实,我妈妈以前曾经是神曲乐士。 终章 霍鲁姆德大道一零三四的廉价公寓。 那儿是马纳伽跟玛提亚的家。 那里距离市中心很近,三十分钟内的车程就能够抵达警署。徒步的范围内有两家便利超商,还有封像盘出租店。 而地下铁车站,距离虽然称不上近,但徒步走到那儿也不会多辛苦。 公寓玄关的门一开启,就会看到大门旁边的管理员室。 管理员隔着视窗的玻璃往他们这边瞪。 「又搞到早上啊?」 管理员的外表是有点肥胖的中年女性。 不过,她并不是人类。 她也跟马纳伽一样,是个精灵。 圆框眼镜后面的眼睛,眯得细细的,眉间还挤出很严重的皱纹。 「你怎么搞成这副德行?难不成又让那孩子动手动脚的?」 回应她的并不是苦笑的马纳伽,而是他抱在胸前的少女。 她以熟练的动作往下滑到地板。 就在这时候,管理员的眼睛又眯得更细。 「你……」 可能发现到玛提亚的发型不一样了吧。 但是—— 「我们回来了,卡莉娜小姐。今天我们会立刻上床休息。」 管理员话还没说完,玛提亚就抢先说话,随即向她鞠了个躬。 「卡莉娜小姐也该休息了,谢谢你老是等我们回来。」 她的语气淡淡的,但是没有丝毫不悦的意味。 然后,又鞠了一次躬。 这对「可怕的管理员」,也就是卡莉娜 韦恩 奇特克泰勒莎来说,是意想不到的一击,她脸颊圆嘟嘟的圆脸,此时渐渐红了起来。 「什么!少……我哪有特地等你们回来?你这孩子在胡说什么啊,真是的!」 「晚安。」 卡莉娜把脸别到一边去,还像赶蚊子似的拼命挥手。 然后他们俩,踩着咯咯作响的楼梯到了三楼。 一进自己的房间,两人便瘫坐在摆在门边的老旧沙发上。 「哈!」 马纳伽粗声粗气地发出叹息。 「呼!」 其中还重叠了玛提亚细细的叹息。 然后—— 「今天辛苦了。」 「辛苦了。」 「事情结束了呢。」 「嗯,结束了。」 就现阶段来说啦。 在饭店把案子最后的状况向寺间母女解说完毕,他们就徒步回到署里,埋头写报告,因为已经累到不行,纵使觉得写得不够周全,但还是直接提交给上级。 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明天……不,上面注明的日期也是今天,总之长官把我们叫过去问话的。 「得向雷欧道个谢呢!」 「是啊,下次要跟他道个谢。」 他们指饭店的事情。 当初会选择托尔巴斯帝国饭店当作平安移动那对母女的场所,是担心一逮捕瑟莱札的行动失败,待在市警本部反而危险。 而且,他们也确认过饭店的保全系统比较严谨。 但问题就出在当天晚上没有房间,而且还要有大批警力进驻保护,饭店方面表示有些困难。 这时候居中斡旋的,是他们俩的朋友。 也就是雷欧加拉。 他独占最顶楼的总统套房,说起来算是帝国饭店的vip呢! 他是什么时候住进拥有数百年历史的帝国饭店,据说连正确的记录都找不到,说他是饭店的「主人」,应该也不为过吧。 那个雷欧一出面就能言善道地开说,饭店便答应愿意全面协助。 当然,这不可能不花一毛钱。 「今天辛苦你了。」 「没错,是有点累呢。」 「马纳伽。」 「啊?」 「上床睡觉前,记得要先洗澡哦。」 「我知道。」 「那今天我帮你洗背吧!」 「啥?」 「因为马纳伽你,全身都是黑漆漆的哟?」 「不是啦,洗背那种小事我自己做得来啦。」 「啧!」 「啊?」 「小气鬼!」 「什么啊什么啊,喂!」 少女没有回答他,突然转身紧紧抱住马纳伽。 她跨坐在马纳伽的脚上,双手滑进他的大衣内侧,脸刚好贴在他满是黑炭的赤裸胸膛上。 「……玛提亚?」 马纳伽这个方向看不见玛提亚的脸。 但是—— 「嗯。」 回答得那么简短的玛提亚,声音没有丝毫犹豫。 因此马纳伽也用他那双大手搂住她的肩膀。 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脸一定红冬冬的。 「马纳伽。」 少女的呢喃及吐出来的气,都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什么事?」 「我的心有点痛。」 「嗯嗯——」 「出去到顶楼……」 然后往下面看的时候,她看到一个景象。 就是他被绝对平面的精灵雷利刃,砍得伤痕累累的模样。 「光是看,我的心就好痛。」 「是吗?」 「嗯。」 她还说「等自己回过神的时候,已经站在栏杆外侧了」。 「谢谢你。」 「别那么说。」 然后—— 「因为你是我的马纳伽啊。」 那句话,让他忽然察觉到一件事。 原来如此。 瑟莱札。 原来,这就是你的心情啊…… 「那家伙也……」 马纳伽没有把话说完。 「嗯,是啊。」 光是这样玛提亚就理解了。 原来瑟莱札的想法,最终还是一样,纵使他提出契约的申请遭到拒绝,但唯独对拉蒂耶妮的想法,始终不变。 既然这样。 那跟马纳伽对玛提亚所抱持的想法,有什么不同? 就算有所不同,那也只有一点而已。 马纳伽搂着少女的肩膀,用他粗壮的指尖抚摸着少女的发丝。 原本长到盖住她背部的头发,现在的长度连肩膀都不到,因为被笔直切期,简直有如剪失败的发型。 至于少女依旧把脸埋在马纳伽的胸膛,然后嘻嘻笑着说:「这算是稍微,改变形象吧?」 「是啊,是有一点。」 「好看吗?」 「好看。」 「是吗?」 玛提亚微微转动一下身体。 重新紧抱马纳伽那庞大的身躯。 「太好了。」 然后,他们依序进浴室洗澡。 睡前还排排坐在吧台,喝了茶后才上床睡觉。 然后—— 「……咿!」 马纳伽被玛提亚的声音惊醒。 那是在喉咙深处微微嘶喊的声音。 不过,那已经够吓人了。 因为那根本是惨叫声。 「玛提亚?」 吓得整个人都弹起来的马纳伽,看到少女起身坐在隔壁的床上,一脸目瞪口呆。 「……马纳伽。」 玛提亚正盯着捧在两手上的某样东西。 「马纳伽……这是……」 她慢慢把头转向马纳伽。 「玛提亚。」 马纳伽大惊失色地把双手伸向少女。 玛提 亚仿佛弹起来似地跳下床,用最近冲撞的气势扑向马纳伽的怀里。 她在发抖。 马纳伽紧紧搂住她的肩膀。 「马纳伽……」 他无法做任何回答。 「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早晨阳光从窗户的缝隙透进来。 那光芒讲玛提亚的头发照得闪闪发亮。 而那是,长到几乎盖住背部的黑色长发。 后记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在此献上「神曲黑」第六集《神曲奏界 黑 暗黑患者》。 ……想不到写到现在……什么? 已经第六集了? 嗯,想不到集数已经到了一只手都算不出来的程度了。 请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故事还会继续走下去哦。 话说回来。 在电子小说版里,马纳伽曾经一面望着鲁谢赛理斯市的夜景,一面说, 「(生活在这大都会的人们)到底会跟多少人产生邂逅呢?」 但故事也像这样不断增加集数,而跟马纳伽及玛提亚有关的人物数量,也变得越来越多呢。 虽然死去或被关进大牢里的人也不少,但除此之外还有一大半的人,现在应该在某处过着跟这个故事毫无关系的生活。 我创造的「他」跟「她」,至今仍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活着,想必他们克服了各自的痛苦与哀伤,追寻着各自的幸福呢。 应该啦。 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自己好幸福哦。 搞不好唯独在这一瞬间,我才会觉得「啊,当作家真好」呢。 最后,其中也是有自己的故事早已结束,但还死赖着不走的家伙。 一副自以为是固定角色,还不时露出他的身影给大家看的家伙。 没错,就是那个有着一头近似鬃毛的金发家伙。 而且那家伙,丝毫觉得光是那样偶尔出来露个脸还不够,真是有够伤脑筋耶。 不晓得我在说什么的读者,就请注意尖端出版社的新书资讯吧。 譬如说,本书的摺口广告。 嘻嘻。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在此献上「神曲黑」第六集《神曲奏界 黑 暗黑患者》。 ……想不到写到现在……什么? 已经第六集了? 嗯,想不到集数已经到了一只手都算不出来的程度了。 请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故事还会继续走下去哦。 话说回来。 在电子小说版里,马纳伽曾经一面望着鲁谢赛理斯市的夜景,一面说, 「(生活在这大都会的人们)到底会跟多少人产生邂逅呢?」 但故事也像这样不断增加集数,而跟马纳伽及玛提亚有关的人物数量,也变得越来越多呢。 虽然死去或被关进大牢里的人也不少,但除此之外还有一大半的人,现在应该在某处过着跟这个故事毫无关系的生活。 我创造的「他」跟「她」,至今仍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活着,想必他们克服了各自的痛苦与哀伤,追寻着各自的幸福呢。 应该啦。 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自己好幸福哦。 搞不好唯独在这一瞬间,我才会觉得「啊,当作家真好」呢。 最后,其中也是有自己的故事早已结束,但还死赖着不走的家伙。 一副自以为是固定角色,还不时露出他的身影给大家看的家伙。 没错,就是那个有着一头近似鬃毛的金发家伙。 而且那家伙,丝毫觉得光是那样偶尔出来露个脸还不够,真是有够伤脑筋耶。 不晓得我在说什么的读者,就请注意尖端出版社的新书资讯吧。 譬如说,本书的摺口广告。 嘻嘻。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在此献上「神曲黑」第六集《神曲奏界 黑 暗黑患者》。 ……想不到写到现在……什么? 已经第六集了? 嗯,想不到集数已经到了一只手都算不出来的程度了。 请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故事还会继续走下去哦。 话说回来。 在电子小说版里,马纳伽曾经一面望着鲁谢赛理斯市的夜景,一面说, 「(生活在这大都会的人们)到底会跟多少人产生邂逅呢?」 但故事也像这样不断增加集数,而跟马纳伽及玛提亚有关的人物数量,也变得越来越多呢。 虽然死去或被关进大牢里的人也不少,但除此之外还有一大半的人,现在应该在某处过着跟这个故事毫无关系的生活。 我创造的「他」跟「她」,至今仍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活着,想必他们克服了各自的痛苦与哀伤,追寻着各自的幸福呢。 应该啦。 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自己好幸福哦。 搞不好唯独在这一瞬间,我才会觉得「啊,当作家真好」呢。 最后,其中也是有自己的故事早已结束,但还死赖着不走的家伙。 一副自以为是固定角色,还不时露出他的身影给大家看的家伙。 没错,就是那个有着一头近似鬃毛的金发家伙。 而且那家伙,丝毫觉得光是那样偶尔出来露个脸还不够,真是有够伤脑筋耶。 不晓得我在说什么的读者,就请注意尖端出版社的新书资讯吧。 譬如说,本书的摺口广告。 嘻嘻。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在此献上「神曲黑」第六集《神曲奏界 黑 暗黑患者》。 ……想不到写到现在……什么? 已经第六集了? 嗯,想不到集数已经到了一只手都算不出来的程度了。 请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故事还会继续走下去哦。 话说回来。 在电子小说版里,马纳伽曾经一面望着鲁谢赛理斯市的夜景,一面说, 「(生活在这大都会的人们)到底会跟多少人产生邂逅呢?」 但故事也像这样不断增加集数,而跟马纳伽及玛提亚有关的人物数量,也变得越来越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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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说,本书的摺口广告。 嘻嘻。 序章 台版 转自 战斗绯红@轻之国度 精灵与人类的关系是从何时开始的,至今仍不确定。 有「顶多几百年」的说法,也有「从精灵岛以前的数千年前开始」的说法。 但不管怎么样,精灵与人类都携手一起存活至今。他们共同建立文明、发展文化,并且建立了历史累积而成的世界。 精灵是人类的「好邻居」,那是很普通的认知。 但是,有些人知道还是有例外的。 知道「精灵也伤害过人类」这个事实。 而他,也是其中一个知晓这个事实的人。 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警部补。 鲁谢塞里斯市警察的精灵课搜查官。 隶属于专门搜查精灵犯罪行为的特务搜查课的精灵警官。 在精灵课号称逮捕率最高,最起码梅尼斯帝国任何跟警方有关的人,不会没听过这男人的名字。 但是他—— 「你这个笨蛋!你打算把我公寓的地板全掀起来吗?」 一大早就被骂得臭头。 「啊啊,不是的。我没有那个意思啦!」 蹲在地板回头望的他,露出极度困惑的苦笑。 他的身高,实际上有两公尺半。 但是他,不仅个子魁梧。衬衫底下露出来的胸膛很厚实,连袖子卷到手肘露出来的手臂也很粗壮。 而且说到他啊一张脸,粗犷得有如随便雕刻的岩石。 他那张粗犷的脸上,却长了一双可爱到有些格格不入的眼睛,现在正浮现出困惑的眼神。 「伤脑筋耶!不是啦,这怎么擦都擦不掉呦。」 他有如圆木的手臂前方拿了一条巨大的桌巾的布块,那是抹布。 是配合他的巨体,用老旧浴巾对折缝制而成的特大尺寸抹布。 他从刚才一直用那块特大号抹布,擦拭地板某一角落。 这儿是古老木造公寓的其中一室。 是一个空房间。 这天没有值班,几乎在设定时间比平常晚的闹钟响起的同时,传来有人敲房门的声音。 管理员对穿熊熊图案的睡衣,眼睛蒙胧出来开门的马纳伽警部补说: 「你今天,闲闲没事对吧?过来帮我个忙吧。」 那个管理员,就是正对着身高是自己两倍高的壮汉臭骂的人物——卡莉娜·韦恩·奇特克泰勒莎。 她是一名中年女性。 至少从外表按来是那样。 她个子虽然娇小,身着颜色单调的连身洋装,胸部、臀部跟腹部都是圆滚滚的。 而且不仅是体型,她还有一张脸颊下垂的圆脸,连戴着的眼镜都是圆框。 但是她脱口说出来的话就不圆滑了,而是有如正面攻击鼻子正中央的拳头那么强烈。 「真是的!亏你体型那么魁梧,却一点用处都没有呢!」 「是啊,真的很抱歉。」 依然单脚跪地的壮汉,难为情地抓头。 窗边的地板好像黏了什么黑色的物体。 看来是之前的房客让口香糖或什么东西黏在地板上。问题是那玩意儿,任凭马纳伽怎么擦就是擦不掉。 他擦呀擦呀拼命擦,终于连旁边的窗框都因为震动而开始摇晃,所以卡莉娜才会对他大喝一声。 「要怎么做才擦得掉呢?」 这时候替伤透脑筋的他解围的,是少女轻轻的声音。 「我这边弄好了呦。」 马纳伽的伙伴兼同居人兼契约者从走廊前头的寝室,用两手提着装了约半桶水的水桶走过来。 马奇雅·玛提亚警部。 一样是隶属于精灵课的乐士警官。 但是今天,她不像平常那样穿黑色连身洋装加黑色斗篷。而是穿着卷起袖子的连身童装。脚上穿的也是工作用的运动鞋。 她把长发拢进包在头上的毛巾里,所以他提着水桶踩着小碎步走路的模样,不禁让人联想到白色的企鹅。 「什么?擦不掉吗?」 那声音有如喃喃自语,但透明得没有一点杂质,直接就传进听者的耳里。 「是啊,很像是口香糖。」 在回答的壮汉旁边蹲下来凝视地板的少女,身高只有一百五十公分。 「这个怎么搓都弄不掉呦。」 「是吗?」 「如果是用柑橘系油就弄得掉……」 这么说的玛提亚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后站起来说: 「你等一下,我,去拿冰块过来。」 「冰块?」 「利用冷却的方式让他变硬,再用美工刀或什么工具把它刮下来就可以了呦。」 她丢下这句话便离开房间,「踢踢鞑鞑」下楼梯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马纳伽站起来并叹了口气。 「结果精神变得相当不错了嘛。」 卡莉娜正确猜中他叹那个气的意思。 「刚来这里的时候啊,明明就像是分成四份的线香呢!」 「那是什么意思啊?」 「搞什么,你真无知耶!就是指她纤细得有如直立分成四份的线香呦。」 「线香……是吗?那是什么啊?」 卡莉娜像是挥开眼前的虫子那样,对着满脸困惑的壮汉挥着手说: 「啊,算了啦!」 然后—— 「不过,小鬼。」 她隔着眼镜抬头瞪着马纳伽说: 「你可千万不要大意呦。你大概也察觉到,那孩子身体并不寻常吧?」 刹那间,笑容从马纳伽的脸上消失。 「是的……我知道。」 正如他所想的。 卡莉娜她,发现到那天晚上……以及隔天早上的玛提亚不太对劲。 署里的伙伴,也有几个人抱持着疑问。但那些人不是解释看错了,就是自己搞错了。 但是,真的有问题。 那一天,的确出现了异状。 仔细想想,应该从博物馆那个案子……搞不好更早以前就开始了。 「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 卡莉娜喃喃说话的声音,比往常还要低沉。 「什么事?」 「能够保护那个孩子的,只有你哦。」 「我知道。」 壮汉那张大脸正面看着她,坚定地点头回应。 然后马纳伽握紧拳头说:「我当然知道。」 这时候—— 「恩恩?」 有什么拍打的细小声音「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滴滴答答」地从脚边传来。 仔细一看,黑色的水洼正从刚刚才擦过的木制地板处慢慢扩散。 「……啊!」 是抹布。 因为他用力握紧厚厚的毛巾制抹布,导致脏水像是从坏掉的水龙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 面对卡莉娜抬头狠狠瞪着自己的视线,马纳伽无奈地「哈哈哈」苦笑着。 「别想用笑蒙混过去,快给我擦干净!」 「遵、遵命!」 他就是对着卡莉娜没辙。 一走出马路,耀眼的阳光让万物看起来呈现黑白对比。 阳光照射到的地方是纯白色的,而阴影部分放眼望去是整片漆黑。 当眼睛很快习惯这个景象之后,眼前又是熟悉的街道了。 这里是将都托尔巴斯,鲁谢塞里斯市霍鲁姆德大道一零三四号。 那栋单纯被称为「公寓」的建筑物,就位于栉比鳞次的纵长形集合住宅一角, 看起来就像被夹在里面。 也有人装腔作势地称它为「公共住宅」,但不管是什么样的称呼都无法改变其实际情况。 实际上,它是一栋木造的便宜公寓。 「唉!」 瘫坐在那栋公寓正前方的马纳伽,粗犷地叹了一口气。 这里是从玄关连接到人行道的七层石造阶梯的最上层。 到了差不多该吃午餐的时候,阳光也几乎呈垂直状照射。因此他的影子,也只是黑黑地落在巨体的正下方。 不过旁边,还有一道小黑影。 「今天辛苦了。」 身穿连身服的少女,紧靠在旁边坐在一块。 她身上拿着罐装饮料跟宝特瓶,而且都覆盖着无数的水滴,看起来冰冰凉凉的样子。 「喔,你也是呢。」 后来口香糖是照玛提亚说的方法,先拿冰块凝固之后,就能用美工刀轻松刮下来了。 最后再由马纳伽把残留在地板的痕迹擦干净。 那段期间先一步打扫完的玛提亚,便跑到附近的自动贩卖机买喝的。 有点喘的她连脸颊都红冬冬的。 但是,脸上的微笑却看不见任何疲惫。 「我并没有很累呦。来,这个给你。」 马纳伽接下她边说话变递过来的宝特瓶。 「上面,都弄完了吗?」 「是啊,再来就只要把垃圾什么的带到街角的垃圾收集区,事情就全部结束了。」 「是吗?」 两人排排坐在向阳的玄关前方的阶梯上喝起饮料。 玛提亚喝的是罐装的,马纳伽则是宝特瓶装的。两人喝的都是充满碳酸成分的可乐。 「嗝!」 「嗝!」 当两人一口气灌了半瓶左右,都同时打嗝,并互看对方的脸。 「哎呀!抱歉。」 「对不……嗝!」 他们看着对方,并露出苦笑。 这时候某处传来蝉鸣声。 公寓前方的马路是单线车道的狭窄市道,交通流量也低。热气在黑色的柏油路升腾,中线今天也热得似乎快要融化了呢。 「今天也好热哦。」 玛提亚不会流汗。 不对,是她变得不会流汗。 马纳伽最后一次看到她流汗,是在五年多前……那个时候,在医院里。听当时的主治医生说,她为了复健每天都努力到流了满身汗。 但是,后来呢? 仔细想想,马纳伽老是做黑色西装搭黑色大衣的装扮,结果连玛提亚也跟着穿黑色连身洋装加黑色斗篷。姑且不论马纳伽是精灵这件事,对身为人类的玛提亚来说,穿那样的衣服是不可能不热的。 但是她,并没有流汗。 只有在极少的情况,会在她额头上看到微微发亮的汗水。 马纳伽在这以前,都不曾认真想过这件事所隐藏的含义。 也可以说,他根本就没发现到。甚至可以说,马纳伽想不起来玛提亚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那样的。 但是,这只能说—— 其中什么不寻常之处。 然后这件事也无法断言跟她身上发生的「异变」绝对无关。 「是啊,算有点热呢。」 马纳伽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句话。 「因为是夏天呢。」 喃喃这么说的玛提亚,是不是察觉到了? 抱持这种想法的马纳伽不禁咋舌。 她察觉到了吗? 不会吧? 她铁定察觉到了吧? 一定从几年前,就已经察觉到了吧? 毕竟那是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不寻常的状况怎么可能没察觉到呢! 「马纳伽。」 不过,玛提亚至今都不曾提起过这件事。 「已经五年了呢。」 「啊恩?」 「我是说,自从我来到这里之后。」 那是在新年过没多久的冬季。 走路还不是很稳的玛提亚,被马纳伽带到这栋公寓,而且还自行爬上这段石阶。 然后,马纳伽这么对她说。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跟你的家。 后来,经过了五年。 正确说的话,是五年八个月。 坐着不动的玛提亚两手往后撑,身体往后仰地抬头看着背后的建筑物。 马纳伽也用同样的姿势仰望公寓。 这栋木造的破公寓。 这句话如果说出来,铁定被卡莉娜的臭骂声轰得远远的。 「刚开始,我吓到了呢。」 「被什么吓到?」 「就是听到大家都是精灵的时候。」 她指的是房客。 「啊啊,原来如此。」 其实,马纳伽刚开始会看上这栋公寓,也是那个原因。 以管理员为首,入住者全都是精灵。 就马纳伽所知道的,至少目前踏进这栋公寓的人类,只有玛提亚一人。 ……不,不对。 还有一个例外。 「话说回来……」 正当马纳伽想说「好久没见到她了呢」的时候。 他听到远远传来逐渐接近的引擎声。 回过脸的两人眼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弥漫的白烟。 「那是啥东东啊……」 是一辆速克达。 燃烧机油的白烟,不断从排气管冒出来,伴随着机车高亢的引擎声,从遥远的另一头慢慢靠近。 那是马路对面的南下车道。 橘色的速克达用跟它小小的车体不搭调的猛烈速度接近,而且正准备从两人的正前方通过。 但是—— 「……啊!」 玛提亚发出声音。速克达突然在公寓正前方变换车道。 它正往这边,也就是对向车道驶来。 那是几乎以直角横越中线的甩尾动作。 骑士让后轮横向打滑,车体也跟着往横向滑行。 仿佛除了前后两个车轮,还隐藏了往旁边移动的车轮,才能做出这样的动作。 速克达以原先行驶的速度在黑色的路面画出黑色胎痕,下一秒钟便完美地停住。 停在这边车道的路肩。 稳稳地靠在人行道,龙头朝着原先行驶的方向。 「这也太扯了吧,喂!」马纳伽不由得喃喃说道。 骑士似乎是女性。 她戴着附有皮革耳罩的复古安全帽,以及防风眼镜。缠在脸上遮住鼻子下方的布制围巾,是骑士用来挡废气的。 身上的白色长袖t恤与深蓝色的牛仔裤,都是紧身式的。她的个子虽小,但看起来身材比例还很匀称。 她用戴着皮手套的手将引擎熄火,从速克达下来的时候还灵活地把脚架立好。 然后再次望向马纳伽他们这边,紧接着就把防风眼镜跟围巾一次用力往下拉。 那个人很娇小。 还且是个少女。 而且,那张脸很熟悉。 「……不会吧?」 仿佛回应玛提亚的喃喃细语似地,少女如此大叫: 「玛提亚!」 然后对不由得站起来的两人,用力摘掉安全帽。 散开的头发是鲜艳的黄色,让人联想到盛夏太阳。 那张「嘻」地露出笑容的可爱脸蛋,简直就像是一朵向日葵。 那朵向日葵一口气横越人行道,并爬上楼梯冲过来。 她把安全帽一丢。 「喔哇!啊!啊!啊!」 马纳伽连忙接住安全帽。 然后少女以冲撞的气势,紧紧抱住楞在旁边的玛提亚。 「玛提亚!」 「哇!」 「小心!」 接住安全帽的马纳伽,连忙用另一只手撑住差点一起翻倒的两人。 「玛提亚!玛提亚!玛提亚!」 向日葵般的少女,个子比玛提亚略高。她利用那个身高差抱紧玛提亚的头,还以猛烈的攻势拼命磨蹭她的脸颊。 至于玛提亚,只是吓得目瞪口呆,完全搞不懂现在是什么状况。 其实连马纳伽也是一样。 「真令人惊讶!你怎么突然冒出来了?」 听到那句话而终于放开玛提亚的少女,像弹开似地面向马纳伽。 「大叔!」 「大?啊?」 「马纳伽大叔!」 她边说边用优异的跳跃力,这次换成扑向马纳伽的怀里。 马纳伽连忙接住她,但似乎没那个必要。因为黄发少女的双手早就紧紧抓住马纳伽的衬衫肩头。 「我好想你们哦!」 在那个状态下,她拼命用脸颊磨蹭他厚实的胸膛。 于其说那是热情,不如说是过度激烈又充满深情的表现。 等少女拼命「磨蹭磨蹭磨蹭磨蹭」完之后,便从马纳伽的怀里跳下来。 然后不断看着他们两人。 「你们干吗像个白痴那样张着嘴巴。恩?我们八个月没见了不是吗?」 然后「嘻」地笑着。 「这可是难得的感人场面耶,好歹也紧紧拥抱一下或互相拍打肩膀怎么样?」 她露出男孩般的笑容。 「不是啦,该怎么说呢?因为实在太突然了,我们都吓到了呦。对吧?」 那么说的马纳伽,对玛提亚投以求救的眼神。 玛提亚则是目瞪口呆地凝视黄发少女。 然后,突然紧抱住她。 「咦?哇、哇!什么?什么?」 这次慌张的,是少女。 玛提亚没有回应。她只是,用全身的力量紧紧抱住少女。 然后,喃喃地说: 「……雪莉嘉。」 那是这个有如向日葵少女之名。 第一章 无家可归的佐治 1 要叙述那天的事情,就得回溯一点点时间。 两年前。 在提安特的店。 正确说的话,那家店的名字应该是「提安特吃到饱餐厅」。 当地下拘留所的瓦第耶肯尼·艾兹·霍拉第亚斯凯还是菜鸟的时候,它就已经专门解决鲁谢塞理斯市警察本部同仁吃喝的问题,因此历史算很悠久。 目前的店长,据说说创立这家店的第一代店长的孙子。 不管怎么样,它端上来的每一道料理都跟招牌上的量一样多。价格合理,味道则是差强人意。 不过马纳伽之所以喜欢这家店,是他看上这儿的精灵酒种类非常齐全。 「啊啊,那么请容我冒昧……」 那么说的马纳伽还拉整了一下衣领。 然后,高高举起倒了哈拉黑·黑哈鲁的酒杯。 「祝贺我的伙伴升职!」 听到马纳伽这么说,同桌的两人也举起杯子。 在壮汉正面的是红发女性,然后在马纳伽旁边觑腆地缩着身子,就是他那位「伙伴」,也就是马奇雅·玛提亚。 「干杯!」 马纳伽的声音在腹部下面低沉回响。 「干杯!」 红发女性跟着回应,三个杯子「锵锵」地发出声音。 「谢谢你们……」 只添了一点点的玛提亚,嘴唇浮现出难为情的笑容。 提安特的店是一栋木造的旧式建筑物。 据说上上一代开始经营这家店的时候,只做过补强工作而已,并没有做任何维修。 每一根木头柱子,都像沾到油渍似地漆黑。 就连天花板露出的梁柱,也是一样的颜色。 哪儿不是贴满了酒标,就是老电影的海报。 油漆剥落的墙壁没有贴任何东西,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大堆涂鸦。像是不知道是谁的名字啦,对工作的不满啦,给心上人的话语等等,重重叠叠地写在上面。 在那样的店家里面,看似廉价的塑胶桌布四周围坐着三个人,他们是同一个职场的同事。 「终于被追过去了呢!」 大口喝光杯子里的酒,没系领带但窜着黑色西装的马纳伽说道。 身穿黑色连身洋装的玛提亚则不好意思地低头看,偷瞄的视线还跟马纳伽的眼睛四目交接。 「那是当然咯!」 跟马纳伽一样举起酒杯倒进嘴里的红发女性,穿着时髦的套装。 不过在鲁谢市警里的她,平常都是穿着白袍。 她是依蝶·提古蕾雅法医。 「这只差一步就演变成国际问题呦?还避免战争发生耶!那样的孩子,一直只能当个小警官,未免太扯了吧?」 话一说完,提古蕾雅又在马纳伽空了的酒杯里倒精灵酒。 她说的是三个月前,发生在托尔巴斯机场的某个事件。 因为引发梅尼斯帝国与哈匹利卡之间纷争的奇达利欧恐怖组织分子,假扮成重要人士入境。 但是,在现场负责维安工作的一名菜鸟警官,却看破这点。而且成功阻止了一场自杀爆炸事件。 那名菜鸟警官,也就是当时还任职巡官的马奇雅·玛提亚。 后来她的表现受到上级赏识,因此受命调派到精灵课。 当然,还包括她的契约精灵马纳伽。 那个时候之所以能够特别晋升两个阶级,是因为精灵课正是需要有那种阶级权限的特殊搜查课。 当时马纳伽是警部补,而玛提亚是巡查部长。 「不仅是那样哦。」 啜着第二杯的精灵酒,马纳伽说道。 「后来的表现不也是很棒吗?毕竟她连升两次呢!」 那不仅跟精灵课的特殊性有关,也可以说是稀奇的事情。 两个人调到精灵课没多久,玛提亚就在一次非常绝妙的时机,获得哈匹利卡赠予的勋章。 从这时候起,事情就开始变复杂了。 鲁谢塞理斯市警高层,试探刚升上巡查部长的玛提亚是否有意愿参加升级考试。 或许那是针对哈匹利卡政府的态度。而且精灵课搜查官所有的特权之中,也包含了允许在短期间不断升级的条款。 当然,那也要考试真的过了。 结果玛提亚接受这个提议,并且漂亮地升级。 甚至追上有三年资历的前辈马纳伽,成为警部补。 但是,帝都警察厅又从旁干涉。也就是说,他们怀疑这是不是政治因素,而破例让玛提亚升级。 这次,鲁谢塞理斯市警高层意气用事了。 他们建议玛提亚继续参加升级考试。 「他们双方可是互不相让呢!」 一手拿着酒杯的提古蕾雅嘻嘻笑着。 帝警厅与鲁谢市警,几乎快正面冲突了。 总之,这一次的升级考试,帝警厅坚持要派监考官在场见证。 而帝警厅甚至很坏心眼地派一名非警官的冒牌货,混入其中充当面试的面试官。本来他们对玛提亚在托尔巴斯机场立下的「功劳」就抱持质疑,想说趁这个机会让它真相大白。 但玛提亚却完全识破。 一就定位,她就这么说。 那个……有个非警官的人夹杂在里面,没关系吗? 据说证据是去光水的味道。因为她一进房间,就闻到微微的挥发性液体的味道。 仔细一看,有个以面试官身份坐在其中的中年女性警官,指甲上残留着些须红色的东西。 是指甲油! 警官禁止穿制服的时候擦指甲油。如果是非执勤的日子,那当然属个人的自由行为。但明知道是升级考试进行面试的日子还擦指甲油,而且是到了面试会场——也就是穿了制服以后才卸掉指甲油,那真是令人无法想像。 更何况她本人穿的制服与佩带的阶级章如果都是真的,那她应该是一位相当资历的警官才对。 因此会出这种问题的可能性,只有一个。 亦即,她是冒牌货。 结果,连帝警厅都不得不承认她的实力。 然后今晚,就是替她举行的一个小小庆祝会。 也就是「恭喜马奇雅·玛提亚荣升警部」。 而且这一切,是她初次穿上警官制服后的半年间一一发生的,也难怪他们想要举办宴会庆祝。 「反正,总之呢……」 酒杯里的冰块「喀啷」地响,提古蕾雅恋上堆满了笑容。 「那个娇小的玛提亚,能够有如此了不起的成就,我也很开心呦!」 「是啊!不过从一开始,我就觉得冯玛提亚的实力,应该能顺利通过才对。」 「啊!你说什么?你讲那什么话?你的意思是,我没有识人的眼光吗?我没有吗?是不是?」 「搞什么,你已经醉了吗?才喝一杯而已耶?」 「又怎么样呢?女人啊,酒量不好才可爱呦!对不对,玛提亚?你说对不对?」 一直被提古蕾雅要求赞同她的话,玛提亚不禁露出困惑的笑容。 接着,她微笑了一下,轻轻点头回应。 「我没说错吧?看,真正不懂的是马纳伽,只有你呦!」 「伤脑筋耶!」 马纳伽苦笑着。 「这孩子啊,再过个五年,铁定出落成大美女。所以马纳伽你呢,要好好看紧她,别让一些不三不四的臭虫碰她!懂吗?」 「你也长得很正啊!」 「就是说啊?我也是个正妹呦?可是啊,却被臭虫缠上了。」 提古蕾雅变说「嘻」地露齿而笑。 「我这个人啊,就是没有看男人的眼光。」 马纳伽第一次跟她见面的时候,她当时的幸事是「萨达梅奇」。 而且也不是市警法医,当时的她是诺扎姆卡斯鲁大学附属医院的外科医生。 萨达梅奇·提古蕾雅医师。 不过现在的她,是依蝶·提古蕾雅法医。 她之所以改变姓氏,并非结婚的关系,而是相反。 经过漫长的协议之后,提古蕾雅过来向马纳伽报告自己离婚成立,还变蹦蹦跳跳地说: 「成立!成立!离婚成立!呀呵!」 至今这四年来——借用她的说法,是为了偿还「暗淡的婚姻生活」这个债务,现在正倾全力享受优雅的三次单身生活。 「可是啊……」 忽然间提古蕾雅把拿着酒杯的手肘支在桌面。 「马尼她呀,却为了结婚一事雀跃不已呦!」 她是提古蕾雅的妹妹。 也是马纳伽跟玛提亚的同事。 「其实啊,我今天也有找她来,但是她说要准备婚礼事宜。女人想靠婚姻追求幸福是不行的,你们说对不对?」 听到她这么问,玛提亚回头看马纳伽。但马纳伽只是无奈地耸肩,除了露出模棱两可的笑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回应才好。 「不过啊,玛提亚应该没问题吧?因为她有识人的眼光呢。」 她凝视少女的眼神,充满了母性的慈爱。 面对正面投过来的眼神,玛提亚又慌张了起来。 「玛提亚,你听清楚哦?不像样的男人最爱接近工作干练的女性了,所以要睁大眼睛,看准好男人再下手呦!」 但是玛提亚对那么说的提古蕾雅轻轻摇着头说: 「我已经有马纳伽了……」 提古蕾雅讶异地瞪大眼睛,然后哈哈大笑。 害玛提亚不禁难为情地低下头。 然后马纳伽,明明还没喝醉,但是他那有如岩块的脸颊已经红冬冬的了。 「总、总之,这个嘛,就是那样。」 他壮硕的手,再次举起杯子。 「敬玛提亚荣升!」 提古蕾雅也回应他的话。 「敬马奇雅·玛提亚警部!」 玛提亚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也举起杯子。 「……敬马尼耶提卡新婚!」 三人互看了一阵子,然后露出笑容。 「干杯!」 三只玻璃杯发生小小的声响。 2 走出提安特的店,两人便与提古蕾雅分别。 提古蕾雅搭计程车回家,至于马纳伽跟玛提亚则是搭地下铁。 这个时间段很少有适合大型精灵搭乘的精灵专用计程车。马纳伽的体型对一般计程车来说,实在太庞大了。 所以他们在晚风的吹拂下,漫步走着。 「恩,还真的,有点醉呢。」 照理说应该很坚固的人行道,现在的触感很像是踩在弹性极佳的软垫上。 但实际上,马纳伽很乐于享受那种触感。 「你没事吧?」 担心看着他的玛提亚,跟往常一样被马纳伽抱着。她就坐在身高两公尺半的壮汉所弯在胸前的粗壮手臂上。 「我需要下来吗?」 「别讲那种令人寂寞的话。」 马纳伽「嘻」地笑着。他内心某处意识到自己的笑容过度到露出牙齿。 他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似乎处于刹车失控的状态。 但总觉得,那又是另一种乐趣。 只不过问题是,不稍微走快一点就会赶不上最后一班电车。 鲁谢塞理斯这个城市,位于将都托尔巴斯中央街区的西边。就托尔巴斯整体来看,算得上是比较大的城市。 因此,人口自然也多。 市区内混杂着近代的高楼大厦与老旧住宅区,讲好听一点是景观多样化,讲难听一点是无秩序的城市。 提安特店的周围,就位于鲁谢市这种象征的一带。 有百年老店,也有半年前刚建好的摩登大楼。只要往四周转一圈,这两种风格的建筑就会映入眼帘。 在降下的格子状铁栏杆里面,可以看到橱窗里穿着最新款式服装的模特儿;隔壁拉下的铁门上画有许多涂鸦,看起来是在贩卖抹布与老花眼镜的杂货店。 这样的街道,这样的夜晚。 远处传来垃圾箱翻倒的声音。 应该是野猫在找吃的东西吧? 「对了。」 轻轻呢喃的少女,脸部位置就在抱着她的马纳伽脸部旁边。 「马纳伽,你不会感到讨厌吗?」 「讨厌什么?」 「就是我,变得比你高呦。」 玛提亚平常的表情,本来就不怎么丰富。 因为她不会把感情表现出来。 但这个时候她微微皱起细眉,那模样看起来有些寂寞。 「你是说阶级吗?」 「恩。」 「那是实力的问题,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改变,不是吗?」 「恩……可是,我能够成为警官,是靠马纳伽的帮忙耶……」 这有一半是事实。 神曲乐士及其契约精灵,以社会观点来看,大多认定是「一个法律上的人格」。那也是警官的任用基准之一。 体力不佳的玛提亚之所以会通过警官的任用考试,是因为她的契约精灵——也就是马纳伽,已经是精灵警官的关系。 就算是升级考试,也是同样的意思。 「我对升级并没什么兴趣啦……」 平常沉默寡言的玛提亚,只要跟马纳伽独处,就会变得很多话。对她而言,真正能让自己敞开心房的,也只有他。 不过,今晚她的话却比平常来得多。听在马纳伽的耳里,仿佛在替自己找借口。 「不仅是课长,连署长都开口了呢!」 你有必要参加警部资格考试! 但实际上,玛提亚本人对升级这种事情完全没有兴趣。 她只是觉得不管是政治的关系,还是高层意气用事,这种事情应该做个了断。 「我只是觉得,如果我通过考试就能杜绝悠悠之口,那我愿意那么做。」 结果,真的让她考上了。 也因为这样,她的阶级追过了前辈马纳伽。 马纳伽转头一看,发现玛提亚正若有所思地凝视前方的地面。不过她有点嘟着嘴,看得出她内心有些不满。 马纳伽因为笑容而放松的脸颊,应该不光是喝醉的关系。 「我说玛提亚啊……」 与庞大身体格格不入的眼睛眯得更细,并且望着前方。 刚刚在餐厅里的时候,外面可能曾下下雨,因此柏油路面是湿的,路灯的光芒映照在地面上。 「什么?」 「我啊,能够跟你这么优秀的警官搭档,觉得很荣耀呢。」 「是吗?」 「没错。我早就知道你的头衔,并不只是普通的装饰而已。」 他侧头一看,发现她也在往这边看。 正好跟凝视自己的玛提亚四目交接。 他不知不觉避开那双眼睛,把视线别到前方去。但少女的嘴唇,倒是微微浮现出安心的笑容。 「是吗……」 「没错,就是那样。」 接着马纳伽稍微思索一下,又加了一句话。 「你啊,是个好警官呦。」 「恩,谢谢你的夸奖。」 「别这么说。」 「马纳伽也是个好警官呦。」 「谢谢你的赞美。」 「别这么说。」 两个笑容好灿烂。 微醉的马纳伽在夜路漫步着。 偶尔擦身而过的人们之中,有任何一个人看得出他们是警官吗? 抬头一看,天空出现了圆月。 顺着大精灵树的树枝抬头看的时候,完全没变的月亮,就高挂在那里。 而马纳伽则是用苦笑挥去那段回忆。 他就是在那个时候听到声音的。 「小偷!」 然后回头看。 刚走出提安特的店不久,有个年轻男子大叫着。 看似廉价的西装外套衣冠不整地从肩膀滑开,然后拼命挥动另一只手,应该同是提安特的店的客人吧。 「快抓住他!他是小偷啊!」 至于男人的旁边,也是一个穿着便宜礼服的年轻女性,她整个人瘫坐在人行道上。她愣在原地,恐怕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而问题就出在丢下那两个人,朝着他们这边直冲过来的那道人影。 很矮小。 差不多跟玛提亚一般高吧?或者顶多高她半个头吧? 穿着磨破的毛衣,裤子也有好几处缝补过的痕迹。大概是报童帽压得很低的关系,没能看清楚对方的脸,但怎么看都像是个孩子。 是一名少年。 当然,就年龄来说已经算是成人了。 或许是皮鞋的尺寸不合吧,他发出「啪啦啪啦」的脚步声往他们这边直冲而来。 「马纳伽……」 「我知道。」 回答的马纳伽似乎醉意全消。因为听到有人大喊「小偷」的那一瞬间,精灵酒的效力也跟着消失了。 伤脑筋,真可惜。 即使马纳伽回头看,少年也毫无畏惧的样子,直往这边跑过来。 然后,准备从站在人行道上的庞大身体旁边跑过。 那一瞬间,马纳伽动了。 「哎呀呀!」 他顺手抓住准备从旁边跑过的少年衣领。 「唔、咕!」 被抓住的那一瞬间,少年的身体几乎是腾在半空中。 并不是马纳伽把他抓上来。而是他猛然冲过来的时候刚好衣领被揪住,以至于产生两边肩头往上提,胸部以下往下垂的惯性法则。 另一方面,马纳伽的手臂有如钢铁起重机一般,稳如泰山动也不动。 这时候,少年开始抓狂似地乱动。 「等一下等一下,你先等一下!」 不过少年无视马纳伽讲的话,只是拼命挥动手臂、扭转身体。他之所以连脚也往上踢,是企图踢飞抓住自己的家伙。 就这个时候他开始挣扎,打算脱掉被抓住衣领的上衣。 「喔喔!小心小心,不行哦不行哦!」 马纳伽边说,又边用力拉住他的衣领。 矮小的少年,这次则被壮汉抓到大约他脸部的高度。 两人四目交会。 少年略微肮脏的脸上,唯独起深蓝色的眼睛格外炯炯有神。 「放开我!可恶,放开我啦!」 对方一面扭转身体,一面发出少女般的尖锐声音。看样子还没变声呢。 「那可不行,毕竟你手上拿着那个东西呢。」 他指的是少年的右手。 手上正紧紧握着一只肩背包。 应该是跌坐在地上那个女性的吧。 看起来很像是名牌包,不过金属制的连带看起来像是镀金的。搞不好是仿冒品呢。 但不管怎么样,那的确不是这种年龄,也非男生所拥有的物品。 「那个包包,应该不是你的吧?」 「啊,谢谢。」 刚才那名男性走过来如此说道。 他扶着那名女性走过来。仔细一看,女性裤袜的膝盖部分已经破掉,睫毛膏也开始花掉了。 虽然看起来并没有很丑,但脸上的妆也都毁了。 马纳伽对那两个人耸了一下肩,然后又把视线移回少年身上。 「喂,快还给人家!」 少年把视线别开。 他躲在帽檐阴影下那张脏兮兮的脸颊,不高兴地鼓起来。 「哼!」 然后哼了一声,把包包丢回给那名男性。 男子俩忙伸手抓住,又把脸转向被抓得高高的少年。 「这家伙……你们会送交警方吧!」 这是理所当然的作法。 但是—— 「没那个必要。」 开口说话的是玛提亚。 她轻快地从马纳伽的手臂滑下来。 然后从黑色连身洋装的口袋里拿出全新的黑色手册,并且打开给男子看。 「我是鲁谢塞理斯的警察,马奇雅·玛提亚。」 男子只是讶异得张大口。 女性也低头看着少女,不断眨着被睫毛膏染花的眼皮。 也难怪他们会有这种反应。 根据托尔巴斯的法律,只要年满十五岁的确算成年。因此伪满二十岁的警官虽然绝不算多数,但也不是什么罕见的存在。 但如果是像玛提亚这么娇小又瘦弱,而且还是个少女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请问你们要报案吗?」 玛提亚继续说道。 「不过那样的话,就必须请两位跟我们一起到市警本部,并且填写几份文件。要是两位肯花个两小时,应该就能够结案……」 啊恩? 现在是什么情况? 「啊,这样啊,不是啦。」 男子的怒气正慢慢消退。 「既然包包已经拿回来了,那就算了,对吧?」 他那么说并回头看旁边的女性。 「咦?啊,是啊,没错呢。」 如此回答的女性被男性从背后推着往前走,不过她还数度回头看玛提亚。 马纳伽还对那两个人离去的背影说: 「那么,祝你们有个美好的夜晚!」 在那两人坐上计程车离开以前,滚滚是马纳伽有算到的,就已经算出出他们总共回头看了二十七次。 「接、下、来。」 马纳伽的声音,夹杂着叹息。 少年仍然悬在马纳伽面前。 「你到底有什么用意?」 他询问玛提亚。 「说什么「要花两个小时填写文件」?」 骗人的吧! 要是有两小时的时间,刚刚那两人就会悠哉悠哉地报案,然后到自家或宾馆亲热一番,搞不好还有多余的时间抽根完事烟呢。 她讲那些话,是为了不让那两个人报案,也就是所谓的吃案。 「因为……」 玛提亚的声音,微弱得像呢喃细语。 马纳伽则苦笑地叹了口气说: 「我先声明,反正不能就这么放他走哦?」 毕竟是现行犯呢。 「……恩。」 玛提亚点了点头,然后马纳伽询问少年。 「你家在哪里?」 「我才没有家。」 回答的少年像被抓住的猫咪,弯着身子悬在半空中。 「原来如此啊!」 是个流浪儿。 也有人称他们为「街头儿童」,那是托尔巴斯——不,那也是梅尼斯帝国黑暗一面的象征。 他们都是居无定所,属于赤贫阶层 的少年。 「伤脑筋耶……」 但不管是什么立场,犯罪就是犯罪。 如果是窃盗罪的话,要处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如果是以暴力抢夺皮包的话,这就是抢劫,要处五年以上的有期徒刑。 不过被害人并没有提出报案三联单就离开了,这种情况就算把少年带回市警本部,也只是浪费同事的时间而已。 但是,又不能随便放走现行犯。 于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马纳伽把手一伸,用熟练的动作将玛提亚抱起来。 然后—— 「马纳伽……」 坐在马纳伽手臂上的少女,用指尖扯一下壮汉的上衣衣领。 「这孩子……有点臭。」 然后,两人做出共同的决定。 「我知道,得让他洗个澡呢。」 但是少年仿佛反对他们的意见。 「什么?你……啊!不要乱做决定啦你们!」 纵使被马纳伽提着走,但他又开始大吵大闹。他拼命挥动手臂,拼命把脚往上踢。 但是马纳伽的手臂,根本就不为所动。 「放开我!你这家伙,喂!叫你放开我没听到啊,笨蛋!」 「不行。」 说话的人是玛提亚。 马纳伽确实听到少女的声音里,夹杂着微微的笑意。 「因为马纳伽是全世界最厉害的呢。」 马纳伽自己非常清楚,那并不是真的。 但最起码,他们搭电车回到便宜公寓以前,少年都不曾踏到地面。 3 卡莉娜·韦恩·奇特克泰勒莎,是个不错的管理员。 至少对玛提亚来说,她是那么认为的。 她之所以会对房客碎碎念,就表示她把大家的事情全「放在眼里」。 霍鲁姆大道一零三四号,虽然只是一栋被称为「公寓」的廉价公寓,却是她管理的「城堡」。 附近有两家便利超市,还有封像盘出租店。 而地下铁车站,距离虽然称不上近,但徒步走到哪儿也不会多辛苦。 「好了,就是这里。」 马纳伽一手抱着玛提亚,另一手提着那个少年,踏上玄关前的阶梯。 一打开入口的大门,旁边就是管理员室。 果然一如预期,卡莉娜在窗口探出脸来。 「哎呀,你又捡什么回来了?」 在身为人类的玛提亚眼里,她只是个年长的女性。 但是她也跟马纳伽一样,并不是人类。 而是精灵。 也可以说那是拥有自我意识的能量,亦或是能量生命体。 原本就没有肉体,说起来只有精神的生命体……人类既看不见也摸不着,那就是精灵。 但是当他们决定与人类扯上关系的时候,精灵们便选择拥有「肉体」。 也就是物质化。 他们利用高密度压缩本身这个能量构造体的存在,构筑出相仿的「肉体」。 那一瞬间,可以说开启了精灵与人类持续至今的关系。 总之,这就是卡莉娜。 在物质化的阶段,精灵可以变化成任何模样。不过会把自己的模样塑造得如此平凡,就玛提亚所知,真的少之又少。 「看得出来,你真的无法改掉捡东西的毛病耶。」 她隔着眼镜镜片与窗口的玻璃,静静盯着马纳伽瞧。 在她视线前方无奈耸肩的,正是马纳伽。 不过也难怪卡莉娜会这么说,因为壮汉的手里正挂着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儿。 从马纳伽手臂滑下来的玛提亚,踢哒踢哒地小步接近窗口。 「需要解释一下原因吗?」 看着玛提亚直视的眼神,卡莉娜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 「不需要!」 卡莉娜是个很好的管理员。 「想必你们,有什么正当的理由吧?」 「是的。」 「既然这样,我就不想听那些罗哩罗嗦的解释了。只要不造成其他人的困扰,随便你们想怎样吧!」 「谢谢你。」 要不是隔着窗口的玻璃,否则玛提亚巴不得挺直身体,在卡莉娜的脸上吻一下呢。 卡莉娜吐出来的香烟烟雾,弥漫在那道玻璃窗后面。 「记得安静一点呦。」 她只是那么交代,没等马纳伽回答就退进去里面。 回头看的马纳伽只是苦笑地耸耸肩。 他们的房间在三楼。 这里没有电梯。 沿着严重磨损的木造楼梯往上爬,右边就是玛提亚和马纳伽的房间。 玛提亚用钥匙把门打开,一走进去就是玄关跟兼具厨房的客厅。窗帘拉上的窗户有红色、蓝色及绿色一闪一闪的,是距离不远处的酒吧霓虹灯。 「欢迎光临!」 撇开原委不说,少年算是踏进这房间的第一个客人。 但是悬在半空中的客人,并没有回应玛提亚的欢迎。 从搭地铁开始,可能是放弃抵抗了吧?被马纳伽抓住而腾在半空中的他,一直把双手叉在胸前。 还带着稚气的脸,则气呼呼地嘟着嘴。 「想吃点什么吗?」 不过他的表情,因为玛提亚说的这句话而变缓和。 「……咦?」 「不过只能做点汉堡给你吃哦。」 少年依旧把报童帽压得低低的,虽然马纳伽已经把他放下来,不过也没打算要逃跑了。 「等一下下哦。」 玛提亚从冰箱拿出雷欧劳汉堡的纸袋。 这是昨天从现场回来的路上买的。本来打算当宵夜吃的,但两人实在太累了就没吃,直接上床睡觉了。 玛提亚打开炉火,在平底锅倒点油加热。 从纸袋里一起滚出来的,是包装纸印了雷欧劳logo跟吉祥物的三个汉堡。 玛提亚小心翼翼将包装纸打开,然后把汉堡分解。 她先把上下两块面包排放在平底锅里,用火加热。在面包煎焦以前起锅,接下来再稍微加热汉堡肉。 「请用吧。」 盘子放在吧台上。 此时戴着报童帽的少年回头看马纳伽。 看到壮汉对自己做出耸肩的动作之后变直接走到吧台,这次他看了一下玛提亚。 他深蓝色的眼睛虽然被帽檐遮住一半,却是直盯着玛提亚看。 那不是在问:「我可以吃吗?」 而是充满戒心地观察玛提亚的行动。 玛提亚看出他害怕一旦伸手拿食物,会发生什么事情。 于是—— 「没关系呦?」 她从吧台往后退一步。 退到够不到少年的距离。 就在那一瞬间,肮脏的手往前伸了出去。 速度快到让马纳伽几乎准备反射性冲上去。 可能动作看起来是要抓玛提亚吧?毕竟速度快得吓人。 不过,并不是。 令人误以为要攻击而往前伸的手,一把抓住了汉堡。 而且左右手各一个。 接着,以非常惊人之势开始吃起来。 张着大口咬汉堡的他,嘴巴塞得鼓鼓的。而另一个汉堡还抓在胸前的位置。 「慢慢吃,那三个汉堡都是你的。」 报童帽下的眼睛,意外地瞪得大大的。 少年拼命动着嘴巴咀嚼着,但是从刚才就一直盯着玛提亚瞧。玛提亚朝着那双眼睛点点头。 这时候 咀嚼的动作才变缓慢了些。 「对了。」 对方没有回答,但是原本盯着玛提亚的那双眼睛,已经看不到充满戒心的神色。 「我叫玛提亚,你呢?」 对方凝视着玛提亚,又回头看站在墙边的马纳伽,然后把视线移回来说: 「佐治?」 对方的回应只有点头而已。 「想喝点什么吗?」 佐治摇摇头。 然后最后一口也是把嘴巴张得大大地塞进去,接着改用右手拿第二个汉堡。 这时候,他停止动作。 纵使嘴巴还在嚼,但视线瞬间来回看着手上的汉堡,以及留在盘子里的汉堡。 手伸向吧台的佐治,并没有拿盘子上的汉堡。 反而把汉堡连同盘子,推到玛提亚那边。 「要给我吃的吗?」 佐治点点头。 因此玛提亚走近吧台。 不过佐治并没有逃开。 「谢谢。」 只不过他们在提安特的店才刚吃饱,肚子并不饿。 因为,那是一家吃到饱的餐厅。 不过玛提亚隔着吧台,与刚认识的佐治面对面吃起那个汉堡。 面包与汉堡肉又热又好吃,但生菜跟番茄已经变老了,让她觉得自己弄热的汉堡似乎有点失败。 这一次,连佐治也慢慢吃汉堡。 而且跟玛提亚面对面地吃。 这中间两人四目交会,那时候佐治一定先把视线别开,但不一会他蓝色的眼睛又马上移回来凝视玛提亚。 吃完之后,佐治用上衣袖口擦嘴巴,两手则在上衣旁边拼命摩擦。 「……好好吃哦。」 他一面喃喃这么说,一面从帽檐下方偷看玛提亚。 他往上看的那个眼神,看起来有些觑腆。 「感觉冷静点了吗?」 突然从佐治后面接近的马纳伽说道。 接着马纳伽笑眯眯地对吓得回头的佐治宣布: 「那么,接下来就是洗澡时间了呢。」 听到这句话的玛提亚率先说: 「马纳伽要带他去吗?」 然后当事人发出抗议。 「喂!真的假的!别开玩笑了!」 他急得想从壮汉旁边穿过去,但又被马纳伽抓住脖子悬在半空中。 佐治开始大吵大闹。 「那个……还是我……」 马纳伽笑眯眯地对说话吞吞吐吐的玛提亚说: 「这你应该没办法啦,反正需要动用力气的工作就交给我吧!」 如此说道的他,依旧把佐治吊在半空中,然后慢慢走向里面的走廊。 要制住不安分的佐治并让他洗澡,那的确是个相当耗费力气的工作。 可是…… 「冰箱里不是有柠檬汁吗?能不能先拿出来,洗完澡可以喝。」 马纳伽只讲这些话,不久就听到浴室传来浴缸放洗澡水的声音。 然后,是佐治的抗议的声音。 「哇——!叫你住手啦!笨蛋!喂!变态!真不敢相信啊!」 他失声大喊的声音,就跟惨叫没什么两样。 另一方面马纳伽—— 「好了好了,劝你还是安分一点比较好哦。」 即使两人的距离很近,他悠哉的语气听起来也像在肚子里回响。 「哇!住手!你这家伙,我要投诉你哦!」 「喂,别那么粗鲁啦。快点脱衣服……」 他的声音,突然停顿了。 听他的话去开冰箱的玛提亚,也停下动作。 果然没错。 没过多久,事情正如她所想像的。 「啊啊,那个……玛提亚。」 脱下外套,把衬衫袖子卷到手臂的马纳伽,慢慢地从走廊出来。 他有如岩石的脸上,充满了复杂的表情。 遮羞。 苦笑。 罪恶感。 困惑。 这些就是他脸上所有的情绪。 「不好意思,那个,该怎么说……」 玛提亚早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难不成,你弄错了?」 「是的。天哪!真抱歉,实在太丢脸了。」 两公尺半的巨体,仿佛发出「咻噜咻噜」的声音慢慢萎缩。 「我知道了。那么柠檬汁,就麻烦你了。」 「……好的。」 玛提亚走向浴室。 脱衣间并没有门,不过装在那儿的窗帘也还关着。 那儿,有一名少女。 没错,不是少年。 而是少女。 「对不起哦。」 玛提亚对佐治这么说。 背靠着浴室门的少女,瘫坐在地板上。 她把脚拉近胸前,两手则抱着膝盖。 她的上衣被脱掉,脚上的鞋子也不见了。 掉在地板的,是报童帽。应该是两人在拉扯的时候被摘下来的吧。 恐怕马纳伽也是因为那样,才察觉到的。 长发披在害怕发抖的佐治肩膀上。 发色是淡黄色,高雅的色调让人不禁联想到路边的野花。即使肮脏油腻,纠结在一起,却格外吸引玛提亚的目光。 「马纳伽,似乎把你当成男生……」 不过,佐治并没有回答。只是用怒不可遏的眼神瞪着玛提亚。 那眼神仿佛在述说——我遭到背叛。 以佐治的立场来说,都说不要洗澡了,却还是被那双大手硬推进来,衣服还被剥光光。 她一定很害怕。 也难怪会有遭到背叛的感觉。 而且那不仅是对马纳伽的想法,同时也是对玛提亚…… 「你放心。」 玛提亚如此说道,但是她也没期待对方会回答。 「刚才都是误会,我们绝不会对你做任何过分的事情了。」 接着她背对佐治,慢慢解开胸前纽扣。 当黑色连身洋装落在玛提亚的脚边,形成一圈的时候。 「……啊!」 佐治发出小声的惊呼。 她似乎看到什么。 而玛提亚也知道她看到了什么。 玛提亚的头发,长到几乎盖住背部。大概是头发甩动的时候,从发间看到的吧? 但是,佐治什么话也没说。 因此玛提亚也什么都没说就回头。 她全身上下只剩下内衣裤。她不曾露出如此无防备的模样。 「我、要进去、洗澡呦,要一起洗吗?」 即使是同年龄的少女,对玛提亚来说,要她对初次见面的人露出笑容,可以说是极度困难的事情。 不过,她仍旧试着露出笑容。 连她自己都知道,脸上的笑容很僵硬。 佐治只是半愣住地抬头看玛提亚。 是吗? 我懂了呦。 玛提亚心想,既然这样,就让自己表里如一。 于是,僵硬的笑容的笑容从玛提亚的脸上消失了。 她抛弃了不自然的事情。 或许,这也会染个自己看起来好像突然不高兴的样子。 不过,这才是真正的我。 无论多笨拙或多与众不同,这才是真正的马奇雅·玛提亚。 「一起进来洗,我、帮你洗背。」 说完,玛提亚便解开后面的背钩。 再当着佐治面前把身上最后一件衣物 脱掉,然后打开浴室的门。 玛提亚进浴室的时候,自称佐治的少女只稍微往旁边移动让路给她。 浴缸里的水只注入一半。 因此玛提亚先扭开莲蓬头的开关。而她之所以站在洒下来的水滴外侧,是因为温度要等一段时间才会调节过来。 她数度用指尖触摸呈圆锥状洒下来的水滴,再慢慢转动两个并排的水龙头之中漆成红色的那一个。 等到温度适中,玛提亚便站在出水口下方。 微热的热水从头部往下冲。 湿透的头发贴在背部,温暖的水滴像小河般顺着背部的凹处往下滑。 佐治,会不会进来洗啊? 但是玛提亚马上念头一转,觉得她会进来。 因为…… 那女孩,跟我一样…… 从宽大的水龙头落进浴缸的水柱,响起「扑通扑通」的沉重声音。 往下冲的细小但无数的水滴,发出「淅淅沥沥」轻快的弹跳声。 这时候后面传来开门声,但玛提亚没有回头看。 「喂……」 佐治的声音,有些沙哑。可能是刚才拼命大叫的关系吧。 「快满出来了哦。」 这句话让玛提亚睁开眼睛。 「啊!糟糕!」 她连忙伸手把浴缸的水龙头关上。 多亏佐治提醒,热水才没有从浴缸满出来。但因为是以不自然的姿势把手伸出去,导致踩着地板瓷砖的脚滑了一下。 「哇!」 玛提亚没有跌倒。 因为佐治瞬间上前伸手抱住了她。 「啊……」 由于玛提亚反射性抓住她,因此两人几乎是抱在一块的姿势。 佐治也赤裸着身体。 玛提亚心想,她果然来了。 「谢谢你。」 「啊,喔。不客气,恩。」 不知为何,佐治别开她沾满脏污的脸蛋。但她之所以没有放手,是因为玛提亚还没恢复正常的姿势,这时候放手的话她就会摔进浴缸里。 「啊啊,那个……你快站好吧。」 玛提亚则「嘶」地抽了一下鼻子,代替回答那句话。 「你,好臭哦。」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因为我都没洗澡啊。」 满脸不爽的少女再次把脸转向玛提亚,但是面对下一个问题她又把眼睛别到一边。 「多久没洗了?」 「大……大概两年。」 「我来帮你洗。」 「不、不用了,我自己洗。」 玛提亚就是在等她讲这句话。 她「咻」地松开抓住的手臂。 「是吗?」 玛提亚没有掩饰自己的躯体,面对面地站在少女前面。 「就这么说定了哦?」 佐治不禁皱着眉头说「糟糕」,但已经太迟了。 于是,就这么跟玛提亚说定了。 「那我,帮你洗背部就好。」 佐治没有做任何回应,只是默默地拿起摆在浴室墙壁镜子下方的肥皂。 然后马纳伽,两手支在厨房吧台的桌面,抱着头说: 「失策!」 的确是,失策。 精灵以外表无法确实判断其来历及年龄,连性别也一样。但是身为精灵的他,却都是靠外表来判断人类。 而且完全以为她是男生。 要是知道她是女的,别说是脱她衣服,根本不会干出不她提着走这种糊涂事。 「失策!」 除了这句,古代精灵没有其他言词可以形容此刻的心情。 浴缸的热水轻微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由于建筑物老旧的关系,因此只要用海绵刷洗身体,那股震动的力量就会传到地板,导致浴缸也跟着摇动。 但是,玛提亚总觉得那个声音,跟沾了肥皂的海绵所发出的「咻噜咻噜」微弱声音重叠在一块,听起来像音乐似的。 不过今天的音乐,却跟往常有所不同。 是二重奏。 使用的是两块海绵,一块佐治拿着,另一块则在玛提亚手上。 明明就没有可以配合对方的时间,但两块海绵的「咻噜咻噜」声却合而为一,至于微弱的「哗啦哗啦」水声,则略慢一点在后面追赶。 佐治自行坐在塑胶圆椅上,背对着玛提亚,而玛提亚跪着帮自己刷背。刚开始香皂确实起不了什么泡泡,因此只好一直重复刷洗、冲水,刷洗、冲水这个动作。 到了第三遍,黄发少女终于全身都是泡泡。 经过莲蓬头的冲洗,下方露出了刚剥下蛋壳的水煮蛋般娇嫩肌肤。 「好了,换手!」在椅子上的佐治回头说道。 她那张依旧臭着的脸,想不到一冲掉脏污,居然可爱得令人惊讶。 那张可爱的脸蛋,越过娇嫩得如水煮蛋的肩膀说: 「换你了。」 「……咦?」 「你的背。」 她的意思是,「换我帮你刷背」。 那句话之所以让玛提亚感到不知所措,有两个理由。 一个是,她从来没想过会让别人帮自己刷背。 然后,另一个理由是…… 「你不愿意,就算了。」 佐治如此说道,并转过身子。 这一次,她跟玛提亚变成面对面相视的姿势。 看样子,她刚刚果然看到玛提亚背上那个东西。 所以玛提亚点头说: 「恩,就麻烦你帮我刷背吧。」 接着跟站起来的少女交换位置,并坐在圆椅上。 她用手把湿透的头发握成一束,然后越过肩膀垂到前面。 等她稍微吸了口气之后,佐治说道: 「会痛的话,要说哦。」 「恩。」 当玛提亚开始刷洗自己的手臂,同时也有香皂泡跟海绵触碰她的背部。 咻噜咻噜。 哗啦哗啦。 咻噜咻噜。 她觉得很舒服。 想起很久以前,也曾有过让人帮自己刷背的经验。 那是她觉得这辈子不可能再体验的触感。 「喂!」 佐治冷漠的语调,听起来像是一直卡在喉咙里的声音,好不容易冲出来的样子。 「什么事?」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帮我?」 她想问的是,为什么没把她带回署里,却带她回家请她吃饭,甚至帮她洗澡的理由。 而且,相必她也看得出来做此决定的不是马纳伽,而是玛提亚。 玛提亚想回答她的问题。 但是,却回答不出来。 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只是这样想着。 ——她跟我一样。 只不过佐治,是否能理解玛提亚为何沉默呢? 「我可是,没办法对你们做任何回报哦!」 「恩。」 自己对她并没有那方面的期待。 「搞不好我半夜会偷走什么东西,然后逃跑哦!」 「恩。」 自己根本不担心会发生那种事。 「你,是那个吗?真的是警官吗?」 「我是警官呦!」 「是巡官吗?」 自己的确有过那个时期。 不过,现在并不是。 「……是警部。」 「真的假的?警部?」 「恩,从这礼拜开始。」 「你是几岁啊?」 「十五。」 「不会吧,真的假的?跟我同年耶!」 咦? 玛提亚不由得往回看。 那个动作,害少女的手不慎滑了一下,使得玛提亚的鼻头沾到泡泡。 「哇!喂,别突然乱动啦!」 「真的吗?」 「什么啦?」 「年龄,你跟我同年?」 「是啊,一样,我也十五。」 「这样啊……」 她的反应就如此而已。 接着少女又继续温柔地帮转回前面的玛提亚刷背。 原来我们同年啊。 原来如此。 玛提亚不知不觉感到很开心,因此在刷洗自己的脚时,似乎还用力过猛。所以用热水冲掉泡泡的时候,有点刺痛。 接着她们互相替对方洗头发,最后还一起泡澡。 那是连马纳伽都能够容纳的浴缸。娇小的两名少女,抱膝面对面地坐着。然后黄发少女开口说: 「雪莉嘉。」 那是她的名字。 「我叫佐治·雪莉嘉。」 因此玛提亚也抱上自己的名字。 「马奇雅·玛提亚。」 「玛提亚警部?」 「对,没错。」 「那我是,无家可归的雪莉嘉。」 话一说完,她就嘻嘻地笑起来。 接着—— 「你,是个不错的家伙呢。」 「……咦?」 「对于之前误会你,我感到很抱歉。」 话一说完,她又「嘻」地笑了。 雪莉嘉那头将脏污完全洗净的头发,环绕着她可爱的脸蛋,看起来好耀眼。 玛提亚心想,她简直就像朵向日葵。 「因为,你当时的表情很可怕嘛!」 「很可怕?」 「是啊,总觉得我好像惹火你似的。」 「对不起啦。」 「我也要向你说对不起。仔细想想,我这个人可是不相信脸上老是挂着和蔼笑容的家伙呢。」 雪莉嘉边说,边掬起热水抚摸自己的脸。 接着,突然慌慌张张地补了一句话: 「啊,你别误会哦!那位很魁的大叔可是另当别论呢!」 「马纳伽。」 玛提亚如此订正。 「马纳伽?」 雪莉嘉也跟着重复一遍。 玛提亚点点头,并且告诉雪莉嘉他的正式名字。 「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 这是分成通称、柱名跟精名的三个名字…… 雪莉嘉目瞪口呆地说:「那位大叔,是精灵啊?」 「没错呦!」 「天哪!真教人吃惊耶!我从来没看过像他那样的精灵呢!」 「楼下的管理员也是呦。」 「真的假的?哇!未知的冲击一个接着一个出现呢!」 雪莉嘉夸张地晃动身体,所以洗澡水宛如暴风雨的海洋一样波动着。 「真的吓一跳耶。」 「恩,我刚开始也是吓了一跳呢。」 然后两人,互看着对方。 雪莉嘉,笑得脸颊鼓鼓的。 至于玛提亚,她当然是没笑出来,但是雪莉嘉也没说什么。 浴室的门开了。 照理说洗完澡的两名少女,并没有到马纳伽已经准备好柠檬汁的厨房去。 「恩?」 当她们用毛巾窸窸窣窣擦身体、换好衣服的声音一消失,脚步声就直接往走廊里移动,原来她们进寝室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她们俩就这么直接上床睡觉了吗? 就这么丢下马纳伽不管? 「恩……」 他又等了五分钟,但两人似乎不打算出来。 于是马纳伽慢慢走向寝室。 隔着房门,他听到马达「轰隆隆」的声音。 那是玛提亚洗完澡后,常使用的吹风机声。 「喔。」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用年轻仍不足以形容的两个小女生,果然跟一般女性没什么两样呢。 总而言之。 现在他这个男性,没有上场的机会。 「恩……」 从门的另一边,传来夹杂着吹风机声音的说话声。 马纳伽非常讶异。 玛提亚居然跟刚认识的少年……不,是跟刚认识少女讲话。 虽然偶尔听见笑声是那名少女的,但玛提亚会像这样跟别人讲话,光是这个事实就足以让马纳伽大吃一惊了。 不过是带有喜悦的讶异。 马纳伽脸上露出笑容,然后慢慢地从门前离开。 然后把原来摆在吧台上的柠檬汁,又放回冰箱。他又想了一会儿,接着把两只玻璃杯放进冷冻库里。 他坐在吧台椅上。三张并排的吧台椅,只有一张的支柱是金属制的,座椅也比其他两个还大。那是马纳伽专用的。 他背对着连接寝室的走廊而坐,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 手支在三合板快剥落的吧台上,马纳伽叹了口气。 三年了。 从开始跟玛提亚生活,到现在。 不过,在她成为警官以前,几乎都是过着擦身而过的生活。由于警官的工作时间并不规律,玛提亚的身体曾经还无法负荷。 因为过着不是长达三是个小时没休息,就是日夜颠倒,或是早上出门到隔天早上才回家的生活。 另一方面,玛提亚不光是年龄方面尚未成熟,她也曾遇到空难而身负重伤。 而且在那样的情况下,她还靠自学的方式取得神曲乐士的资格。甚至一满十五岁,就立刻为了考上警官而不断用功。 然后,玛提亚终于做到了。 现在,两人的生活步调终于完全一致。 因为他们是同一组的伙伴。 马纳伽心想,或许…… 答应她当警官,并不是正确的选择。 她的确是个优秀的警官,但活血称不上是一个健全的十五岁少女。 没有值班的日子,也都待在家里不找朋友玩。 而案发现场跟警署,围绕在她身边的全都是大人。 然后玛提亚,完全不对除了马纳伽以外的人敞开心门。 但是唯独对提古蕾雅,那道墙就显得比较薄弱了。但反过来说,她面对提古蕾雅仍旧筑了一道墙。 不过—— 那名少女呢? 从门后传来的说话声……? 忽然间,马纳伽发现到一件事。 那名少女,既不是玛提亚的契约者,也不是工作伙伴。 「……算朋友吗?」 正当他不知不觉如此喃喃自语时。 「马纳伽。」 他听到那清脆透明的声音而回头,变看到玛提亚正站在那儿。 就站在走廊前面。 平常的话,洗完澡的她只在头上跟身体裹着毛巾。但是今天,她的头发已经完全吹干,身上还穿着洋装。 而且,还不是平常那套黑色的连身洋装。 是淡水蓝色的。 马纳伽想起来了,那是玛提亚还住在医院时,他送的其中一件礼物。 那是出院那天——她第一次来这栋公寓的时候,所穿的衣服。 「有 点小吗?」 的确没错。 袖子显得短了一点,原本到膝盖下面的裙摆,现在变成在膝上。胸围也变得比较紧。 可见这三年来,玛提亚也成长了不少呢。 但是—— 「看起来会很奇怪吗?」 马纳伽摇头否定她这句话。 「不会,我觉得你穿那样也很可爱呢。」 这是真心话。 「真的吗?」 「啊啊,是真的。」 「那么……」 玛提亚转身往后看。 此时战战兢兢走出来,站在玛提亚旁边的,是一名陌生的少女。 马纳伽首先瞪大他那双跟身体比起来格外渺小的眼睛,接下来对玛提亚抛出求救般的困惑眼神,然后又看着眼前的少女。 「……咦,咦?」 他终于把眼前的状况搞清楚了。 就在他弄清楚的时候,发出近乎呻吟的声音。 「恩恩,这个嘛,实在是……」 她是个美少女。 穿在身上的,是跟玛提亚不同颜色的连身洋装。 是橘色的。 而颜色更加鲜艳地披在那套橘色洋装上面的,是很眼熟的淡黄色头发。 长度跟玛提亚的黑发差不多,不过发量比较多。带点自然卷的头发,轻飘飘地披在她肩上,看起来就像是童话里的公主。 滑嫩的脸颊很白皙,眼睛是清澈的深蓝色。 少女的纤纤十指交叉在腰部前面,还难为情地闪躲马纳伽的视线。老实说,他现在还无法相信她跟刚才一路提回来的「少年」是同一个人。 不过,那就是事实。 「佐治·雪莉嘉。」 轻轻报出那个名字的声音,的确跟那名「少年」一样。 马纳伽站了起来,走过去伸出手说: 「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 然后跟她握手。 深蓝色的眼睛,几乎是从正下方的角度往上看。 「谢谢你。」 「我才要向你道歉,竟然对你那么粗鲁。」 「没关系,反正我已经习惯了。」 她那句不经意的话,刺痛马纳伽的心。 这样啊。 原来她都是过那种生活啊? 「我不会强迫你对我态度亲切,只要你不讨厌我就可以了呦。」 「恩,我跟玛提亚聊过了。这阵子,就麻烦你照顾了。」 「好,就这么决定了。」 说着说着,马纳伽把两名少女抱起来。 「哇!」 然后直接带吧台前面,并让她们俩坐下。 接着从冰箱拿出来并摆在两人面前的,是两个玻璃杯。表面已经结了霜,看着微微保卫着白色冰雾的玻璃杯,马纳伽露出会心一笑。 他把柠檬汁倒进去。 「请用。」 但玛提亚对请她们喝柠檬汁的马纳伽,提出反对的意见。 「不行,马纳伽也要喝。」 「啊恩?」 「因为要庆祝啊。」 「喔,是吗?好吧!」 马纳伽举起柠檬汁的瓶子。虽然底部只剩一点点柠檬汁,不过玛提亚倒也觉得无妨。 她跟雪莉嘉交换一下眼神,然后两人拿起冰冰凉凉的玻璃杯。 「敬这次的邂逅!」马纳伽如此说道。 「敬蓝色眼睛!」玛提亚又接着说道。 最后是雪莉嘉。 黄发少女看过马纳伽跟玛提亚之后,这么说: 「敬我的朋友!」 两个薄玻璃杯跟厚瓶子,发出「锵」的声音。 4 寝室里只有两张床,跟隔在中间的简单矮框。 再来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因为床铺太大的关系。 撇开马纳伽的床不说,连玛提亚的床也很大,那是有原因的。 因为便宜的关系。 马纳伽好不容易在二手店找到符合自己体形的床铺时,那家店的老板说: 「如果同样的床铺你愿意再带一个,就算你一个床铺的价钱!」 这就是现在这两张排在一块的大床,占据房间一大半的原因。 本来他还想说哪一天要买一张符合她身高尺寸的床铺。但是今晚,那张大床反而刚刚好。 「真的没关系吗?」 马纳伽主动说要把自己的床让给雪莉嘉睡。因为实际上床铺对身为精灵的他来说,并非必要之物。 但是雪莉嘉与玛提亚想对而视之后,点着头说: 「没关系,我跟玛提亚一起睡。可以吗?」 玛提亚也赞同她的提议。 她那张大床连马纳伽睡起来都绰绰有余,真的很宽敞,够她们俩睡。 但是玛提亚会点头同意,并不单单只是床铺大小的问题。 而是接纳的问题。 她接纳了雪莉嘉。 她们俩坐在床上互看着对方。 玛提亚穿的是长衬衫,雪莉嘉则是睡衣。 「好极了!那么,要开灯了哦!」 站在门边的马纳伽这么说,他身上穿着小熊图案的睡衣。若要问为什么是小熊图案,因为符合他尺寸的睡衣只有卖那种图案的。 当然,只要使用精灵的「力量」,任何「服装」都做得出来。 虽然马纳伽其实连操纵一点点的精灵雷都没有自信,但只要多花点时间就没什么问题。 但是跟玛提亚的生活,原则上他不希望利用那股力量。 因此周遭的东西,全都是「实际物品」。 像西装虽然较晚到手,但这也是玛提亚帮他挑的。等领到下个月的薪水,玛提亚就要帮马纳伽买大衣,而马纳伽也帮她找了一件合适的斗篷。 这时候马纳伽心想,下次假日也帮雪莉嘉买几套衣服吧。 「啊!等一下等一下!」 雪莉嘉连忙钻进毛毯底下,紧接着玛提亚也那么做。虽然床铺够宽,但她们还是要肩靠着肩睡。 「可以了吗?」 雪莉嘉询问玛提亚,她们俩睡在同一个枕头上。 等玛提亚点头之后,雪莉嘉才回答马纳伽。 「可以了呦!」 「好,那么晚安咯。」 马纳伽粗壮的手指,将墙上的开关「啪嚓」地关掉。 刹那间,他听到满足叹息的笑声。应该是雪莉嘉吧。 房间乌漆抹黑的,只有窗帘那边还发出一闪一闪的光芒。 有红色、蓝色、绿色。 是酒吧的霓虹灯。 刚开始马纳伽感觉到两名少女在翻身,但那也是他钻进被窝望着天花板以前的事。 窗外时而传来车辆疾驶而过的声音。 远处还微微听见醉汉在大呼小叫。 马纳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有许多事情非问雪莉嘉不可。 毕竟当初不是单纯基于同情,才带她回来的。 实际上,像雪莉嘉这样的贫民,是托尔巴斯的一大问题。尤其针对居无定所的人们,非但无法正确掌握他们的人数,甚至他们也几乎享受不到社会福利。 然后,这些人中有不少人因此犯罪。 这不是道德观的问题。 而是出自本能。 「不那么做就无法生存」,这是既单纯又严重的问题。 但是,马纳伽是警官。 追捕犯罪者是他的职责。 茫然望着黑漆漆的 天花板,马纳伽思索着。 既然这样。 是什么原因让雪莉嘉这样的小孩也犯罪呢? 说什么「社会有问题」,不过是借口罢了。可是,既然社会的结构有缺陷……而且有人发现到那个问题却不解决,不也是一种罪吗? 「喂……」 他听到唧唧喳喳呢喃的声音。 是雪莉嘉。 「睡了吗?」 看来她轻声说话的对象,并不是马纳伽。 「恩,还没睡。」 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移动声,应该是玛提亚把身体转向雪莉嘉那边吧? 「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就是你的,那个……背部……」 马纳伽不由得屏住呼吸。 原来如此。 她看到了啊? 四年前……准备进入将都托尔巴斯上空的新帝都航空二三一班机在空中解体,猛烈撞上索尔帖山之后便四分五裂。 那次意外造成一百多名以上乘客遇难。 幸存者,只有一名。 那就是,当时十一岁的马奇雅·玛提亚。 但是,她也不是毫发无伤生存下来的。她那纤细的身体,留下了非常惨不忍睹的伤痕。 「想看吗?」玛提亚如此说道。 「咦……?」 雪莉嘉不禁发出讶异的声音。 马纳伽也一样感到讶异。 当玛提亚被马纳伽从空难现场救出来的时候,她的头发是短的。后来连马纳伽都察觉到,那个伤口是她开始把头发留长的理由。 雪莉嘉没有回应。 玛提亚没有等对方回答,便从床上坐了起来。 然后把衬裙的纽扣,一颗一颗地解开。 衬裙柔软的布料,从少女的肩膀顺着背部往腰部滑落。 接着玛提亚用她纤细的手,把盖住背部的黑发从肩膀拨到前面。 她白皙光滑的肌肤,浮现在红、蓝、绿……一闪一闪的光线里。 雪莉嘉也慢慢坐起身来。 她盯着玛提亚的背部看。 玛提亚的身体,既细嫩又苗条。 而伤疤就在那上面。 从右边肩胛骨那边,斜划过背脊上方,通过左侧腹。伤疤像蟹足肿那样地红肿,像烫伤伤疤般地蔓延。那是动过缝合手术的痕迹。 是制止被撕裂的小生命陨落的缝合痕迹。 雪莉嘉战战兢兢地伸出她的手。 当指尖触碰到伤痕的时候,玛提亚抖了一下肩膀。 雪莉嘉像碰到热水似地缩回指头。 「对不起……痛吗?」 「不会,没事的。」 「不喜欢我碰的话,要说哦。」 「恩,我是不觉得讨厌啦。」 雪莉嘉的指尖,仿佛顾虑什么地再次触碰伤痕。 缓缓地,顺着伤痕移动。 「……恩。」 玛提亚的脸颊之所以看起来泛红,可能是霓虹灯照映的缘故吧。 「我觉得,有一点痒。」黑发少女如此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 那才是她想问的事情。 「空难。」玛提亚的回答很冷淡。 简直像在回答「今天吃了什么午餐?」那种问题。 「是坠机吗?」 「是坠机。」 然后,马纳伽救了她。 至少,那是玛提亚所知道的全部。 「痛吗?」 「不会。」 面对这个问句,玛提亚轻轻摇头,并发出头发甩动的声音。 「我猜应该有过很痛的时候,只是我没印象了。」 玛提亚开始娓娓道来。 说出只有马纳伽知道的部分,也是过去她不曾跟任何人提起的过去。 说自己受重伤的事情。 醒来的时候就躺在医院里的事情。 还有花了近半年的时间做复健,以及在那儿遇见的人们。 「这样啊……」 因为雪莉嘉突然回头,马纳伽连忙闭上眼睛。 「是那位,大叔……」 「马纳伽。」 玛提亚纠正她喃喃说的那句话。 「啊啊,是马纳伽大叔他……」 「恩。」 接着玛提亚发出「窸窸窣窣」穿上睡衣的声音。 然后,两人又钻进被窝里。 「对不起哦。」 「没关系。」 「谢谢你。」 「恩。」 然后—— 「玛提亚。」 「什么事?」 「我,很喜欢玛提亚。」 但是没有回应。 不过马纳伽大概猜得出玛提亚是什么表情。 她会瞪大眼睛凝视着对方,然后说不出话。 「那个马纳伽大叔,我也喜欢他。」 「恩。」 两人的对话就仅止于此,再来就没听到任何谈话声了。 过没多久,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两人份的呼吸声,虽然响起的时间点有些交错,但听在马纳伽耳里却有如不可思议的二重奏。 古代精灵粗线条的脸颊,浮现出笑容。 然后这一次,连马纳伽也确实闭上眼睛睡觉。 这就是,玛提亚与雪莉嘉邂逅的那一天的情形。 第二章 约定 1 精灵是「人类的好邻居」。 至少一般的认知是如此。 但是近年来,与精灵相关的犯罪行为,却有增加的趋势。 针对这一类的状况,帝都警察厅在精历一零零二年决定设置,专门处理精灵事件的特殊搜查课。 也就是精灵课。 不过这里,却出现了单纯的数学问题。 因为即便是现在,托尔巴斯都内拥有精灵课的市警察,总共也仅有十一处警署。 即便把存在于梅尼斯帝国的所有警署总计起来,据说精灵搜查官的总人数,精灵跟人类加起来也只有五十名左右。 甚至以现状来说,其中的精灵警官与乐士警官搭档,其数量还不到二十组。 搜查官的人数绝对是不足的。 要进入精灵课,除了是必须具备实绩的精灵警官以外;如果是人类,就仅限于跟精灵景观有契约关系的乐士警官。 事实上,才刚刚被分配到精灵课的马纳伽跟玛提亚这对伙伴,在短短几个月就已经侦办多达九件跟精灵犯罪相关的案件。 这只是指全由他们负责侦办的案件而已。 精灵搜查官,是非常辛苦的工作。 正因为如此,吵翻天的闹钟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唔唔唔唔唔。」 马纳伽一面呻吟,一面从毛毯下面伸出他粗壮的手臂。 手拼命在枕边摸索着。 然后,把不断发出「嘎哩嘎哩」这种低级声音的闹钟给关掉。 接着他的动作就这么停止不动。 不久,从容不迫起床的精灵壮汉,转动脖子四处看。 「早安。」 那第一声,是每天早上不变的习惯。 但是,今天早上没有人回应。 「啊啊恩?」 慢慢蠕动地起身。 隔壁床,是空的。 「什么?今天怎么……」 ……那么早起啊?不过话没说完,他想起一件事。 佐治·雪莉嘉? 「恩……」 他没换下睡衣,直接步出寝室。 他之所以会打赤脚,是因为怎么样都找不到有哪家店在贩卖,适合脚长四十二公分的拖鞋。 当他一走进玄关兼客厅的空间,有两个声音音姐他。 「早安!」 分别是雪莉嘉。 「早安。」 以及玛提亚。 「恩啊啊?」 仍睡眼惺忪的马纳伽,发出奇怪的声音。 厨房的炉子正微微冒着白烟,从那儿还传来美食的香味。 「你醒来得正是时候,我们正好把早餐弄好了呦。对吧?」 玛提亚「恩」地点头回应有些得意的雪莉嘉。 穿着连身洋装的两人,外面都绑着一条围裙。 雪莉嘉穿的围裙,本来是马纳伽用的。因此配合他的巨体而换掉的绑绳,多余的部分正垂在背后像条尾巴似的。 仔细一看,两人的连身洋装跟昨晚穿的不一样。 玛提亚之所以穿平日的黑色洋装,是因为等一下要工作的关系。不过雪莉嘉穿的,却是玛提亚昨天穿的水蓝色洋装。 玛提亚转过头来,对半愣在原地看着她们俩的马纳伽说: 「去换衣服吧。」 「恩?啊,好的。」 他回到寝室,从衣柜拉出长裤。至于平常穿的西装,就挂在墙壁的衣架上。 当他拿着上衣再次回到厨房的时候,准备好的料理已经全摆在吧台上了。 是今天的早餐。 「呜喔!这很丰盛耶!」 早餐跟往常一样是培根蛋。 但是今天除此之外,还附带了沙拉跟玉米浓汤。 马纳伽正准备把上衣挂在吧台椅上坐下来。 但是,还没呢。 「马纳伽。」玛提亚责备似地说道。 「恩恩?」 「你,洗脸了吗?」 「喔,抱歉抱歉。」 马纳伽连忙回到洗脸台洗脸,用手指捏着牙刷刷牙。 这时候,第三次回到厨房的古代精灵,已经有一杯更热腾腾的咖啡等着他。 然后三个人一起享用早餐。 已经好久没有像这样,一大早就喝到可口的热汤。 马纳伽踩着咯咯作响的木制楼梯下来一楼,呈现在眼前的是玄关大厅。 虽说是玄关大厅,但实际上并没有很宽敞。 以马纳伽的脚步来说,从楼梯到通往外面的大门,只要大大的两步左右。那中间的左侧是公用信箱,右侧只有管理员室的窗口。 「那我们出门咯。」 站在门口的他回头看雪莉嘉。 「如果要出去的话,请务必记得锁门窗哦。还有,今天如果有什么特殊案件,我们预定会在七点回来。」 「恩,知道了。」 雪莉嘉站在楼梯面前,两手叉腰地抬头看马纳伽,如此回应。 「冰箱里的东西,想吃的话可以拿出来吃没关系。只不过,冰箱门有点秀逗秀逗,打开以后记得确认是否有确实关上哦。」 「了解,了解。」 「然后……」 「一大早在干什么啊?」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某个可怕的声音打断。 从窗口的玻璃后面探出头的人物,想当然尔也只有这个人。 也就是管理员,卡莉娜·韦恩·奇特克泰勒莎。 「那些事情,在房里交代完再下来呦!不然会吵到其他房客的!」 然后,她狠狠瞪了一眼。 被她隔着眼镜的瞳孔瞪视,精灵壮汉觉得很丢脸。 「啊啊……那个,对不起。」 「我可以帮忙照顾那个孩子的,就快点出门吧!」 「是……」 虽然如此,马纳伽实在没办法不多叮咛几句。 「那么,我们出门咯。千万不要给卡莉娜小姐添麻烦哦。」 「知道啦,不用担心我啦!」 除了自信慢慢的雪莉嘉,连卡莉娜也跟着落井下石。 「眼前这个最给人添麻烦的是你呦,小鬼!」 「哎呀!」 这时候玛提亚扯了扯一脸苦笑的马纳伽上衣袖子。 「马纳伽,时间。」 「糟糕,好好好。那么,我们出门咯!」 随后有两个声音,对冲出去的两人说: 「路上小心哦!」 「大门记得安静点关上啊!」 抱起玛提亚一步就跳下楼梯的马纳伽,直接大步走在人行道上。 他们前往的目的地,是地下铁车站。 好不容易,总算赶上平时搭的那班电车。要不是拿的是月票,搞不好就赶不上了呢。 「好像,有点悠哉过头了呢。」 「恩。」 电车大客满。 虽然没有拥挤到有压迫的感觉,但别说是空位了,连空着的吊环都没有。 抬头看的玛提亚,就靠在马纳伽的脚边站着。至于她娇小的头部,正好在马纳伽腰部上面一点点的位置。 「因为,早餐很好吃呢。」 另一方面,马纳伽有点驼背。因为要是站得挺挺的,他的头顶就会抵到车厢的天花板。 「浓汤跟沙拉,是雪莉嘉做的吗?」 「恩。」 「很好吃呢。」 「太好了。」 「那培根蛋呢?」 「我做的。」 「是吗?我想也是呢。」 马纳伽露出开心的笑容。 「怎么了吗?」 「因为跟平常一样好吃呢。」 那句话让玛提亚别开眼神。虽然从马纳伽的位置只看得见她的头顶,但是在她别开眼神的那一刻,马纳伽并没有错过少女的嘴唇浮现出害羞的笑容。 他们搭了六站的地下铁。 一走出地面,就看见一栋面向六线道马路,白得令人误以为是电影荧幕的建筑物。 那就是鲁谢塞理斯市警察本部。 他们俩要前往的,是建筑物的二楼。 「哎呀!好不容易才赶上呢。」 两人一起上楼的时候,马纳伽夹杂着叹息说道。 「真的有点大意呢。」 回答的玛提亚显得有些开心。要不是有人在看,她可能会跳着上楼梯呢。 「话说回来,今天的晚餐,要吃什么?还是说我们三个人到外面吃?」 昨晚两人是在提安特的店吃晚餐,照理说雪莉嘉应该只吃了两个汉堡而已。 今天的午餐她应该会设法解决,不过晚餐又是三个人一起吃了。 但是—— 「连续两天外食?好像太奢侈了呦。」 「这个嘛,活血有点奢侈啦,但是,就当作是欢迎她嘛。」 「恩,那样的话我就赞成。」 不过玛提亚,似乎有其他想法。 「下班的时候,顺便买点东西回家吧。」 「啊?你有什么计划吗?」 「是有一点啦。」 精灵课分配在二楼的走廊底。 虽然有设置这个部门,是没有替他们准备搜查课的正式办公室。因为在鲁谢市警的精灵课搜查官,目前连同马纳伽跟玛提亚在内也只有三名而已。 办公室门上只标示着「精灵课/第一」。 顺便一提,隔壁是「精灵课/第二」。是同样为精灵课的夏德亚尼·伊兹·艾罗的办公室。 门一打开,空间跟他们的公寓寝室差不多大。 里面只有两张廉价的办公桌,跟摆在墙边塞满资料夹的网架。其他还有立在门边的衣帽架,如此而已。 这儿没有窗户,因为以前是当仓库使用。 简直跟地窖没什么两样。 一走进那个房间,玛提亚小声地叫: 「……啊。」 她踢哒踢哒地走向办公桌。 门的正面有两张办公桌像是背对着墙壁似地朝向他们。 两张办公桌所配置的两张椅子里,其中有一张格外豪华。简直像是给署长级人物坐的那种大型椅,椅背跟把手都厚重得让人不禁想苦笑。 但不那么厚重的话,无法撑住马纳伽的体重。 玛提亚往办公桌那边走,顺手拿起摆在上面的一张纸条。 「马纳伽……这个。」 「啊恩?」 好像某人留的纸条,上面的笔记很眼熟。 之前提的物品,已经收到。 请跟我联络。 夏德亚尼 「喔,那个啊。」 正当马纳伽那么说的时候。 有人敲门,而且没等他们回应就开门进来。 「啊啊,你们果然在。」 边说变探头进来的是一位圆脸,但长相精悍的精灵警官。 他是为数不多的鲁谢市警精灵课成员之一,留纸条的就是他。 马纳伽用粗壮的指头捏着纸条,轻轻甩动并对他说: 「我正在看呢,你在隔壁啊?」 「是啊。我听到发自肚子的低沉声音,所以就过来看看。」 然后夏德亚尼隔着墨镜对玛提亚投以笑容。 「嗨!玛提亚,早安。」 「早安。」 不过少女回答后就「咻」地躲到马纳伽后面。 没在意那件事的夏德亚尼一走进房间,就把手上的东西摆在马纳伽的桌上。 桌面发出「咚」的一声。 「请看。」 是银色的大型箱子。 如果是人类旅行用的箱子,大概可以放一个礼拜份的衣物吧。假设那真的是旅行箱的话。 不过,这个并不是。 覆盖了厚厚银色金属的那只箱子,到处都是有棱角的凹洞或些微的突出物。是用好几块面板堆叠而成的构造。 那是旧式单人乐团。 「你上次讲的,就是这玩意儿吗?」 「是的。这是旧式的摆放型机种,是后背款尚未上市前的机种。虽然又重又大,但是应该符合你要的条件呦。」 「你所谓的摆放型,是展开时候要放在地上?」 「是的,移动也是放在地上拖拉——啊,对了对了!脚轮已经拿掉了,你应该不需要吧?」 「是不需要,谢谢你。」 马纳伽边说边盯着琴箱看。 不久,他发出感叹并回头对夏德亚尼说: 「只不过,这样的东西竟然能留下来呢!」 「而且是从我搭档的遗物中找到的呢!」 夏德亚尼虽然笑着这么说,但他被黑色镜片遮住的眼睛,却闪过一丝丝的哀伤。 「遗物?这是芬妮塔的?」 真想不到。 在确定分配到精灵课没多久,自己的确曾跟夏德亚尼提过,希望拥有这样的单人乐团。 虽然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但夏德亚尼却说,他知道哪里有那种单人乐团。 只不过,万万没想到它居然是遗物。 那也是指他过去的搭档。 「当我费劲工夫调音的时候,她的遗族就已经完成遗物的分送。因此,我才请马纳伽等我一阵子。不过,总算是让我领回了这个。」 「只有这个吗?」 他指的是遗物。 「是的。」 「真的可以收下它吗?」 「当然可以,请收下它。她的神曲……」 夏德亚尼边说边指着自己胸部正中央。 「全部、留在这里了。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需要。」 唯有已经克服锥心之痛的离别,并且自行振作起来的人,才说得出这种话。 所以—— 「是吗?」 马纳伽也想不出其他适当的言词。 「这个嘛,谢谢你,我们会非常珍惜的。」 「那样的话,芬妮塔也会很高兴的。」 马纳伽初次把手伸向琴箱。 他握住把手并试着提起来。 琴箱颇有重量。如果不是马纳伽,即便用两手也要费尽力气才能把它抱离桌面呢。酸酸大约有五十公斤。 「里面呢?」 「只留下展开结构,其余的都拿掉了。」 「结果,还这么重?真是了得啊!」 「好棒哦……」 这时传来透明呢喃的声音,仔细一看,玛提亚正从马纳伽的椅子站起来。 她用小手轻轻抚摸马纳伽放回桌面上的银色琴箱。 像是在抚摸受了伤的孩童头发。 看到她这个模样,夏德亚尼隔着镜片笑着说: 「构造很棒吧?那是战前的机种呢。」 但是,少女轻轻摇着头。 「她很珍惜它呢。」 原来她指的是它的保存状态。 银色的外观的确没什么显著的伤痕,即使把它外壳的厚度跟素材的强韧度计算在内,但一想到其制造的年代,也铁定会大吃一惊的。 「她是个了不起的人 呢。」 夏德亚尼「呜呜」地抽鼻。 他摘下墨镜,用手指按压眼角之后,又戴上墨镜遮住自己的眼睛。 他那双呈绿色十字的瞳孔,已经热泪盈眶了。 「别再说了,小妹妹。这样不是害我更难过吗?」 「恩,对不起。」 「反正就是这样。」 夏德亚尼「啪」地击掌。 「东西也确实交到你们手上,以后就麻烦你们了。」 「好的,谢谢。非常感谢你呦。」 然后夏德亚尼「嘿嘿」地笑着走出房间。 在他把门关上以前,又把圆脸探进来说: 「玛提亚警部。」 「是!」 「谢谢你,你也是个了不起的乐士呦。」 望着「喀嚓」关上的门,玛提亚的脸明显变得红冬冬的。 2 公寓的门一打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雪莉嘉的背部。 她的脸趴在吧台上并背对着他们,看样子是在打盹。 马纳伽与玛提亚互看对方一眼之后,便慢慢走进屋里。 但门的铰链却发出吵死人的咯吱声,因此雪莉嘉连忙把头抬起来。 「啊,咦?啊,你们回来啦?」 她从吧台椅跳下来。 并且走近他们,不过脸上还残留着吧台的三合板痕迹呢。 「对不起,我睡了一下。」 「我们才要说对不起呢,抱歉把你吵醒。」 马纳伽把琴箱「咯咚」地摆在地板上。 「这给你,雪莉嘉。」 他边说边把手上的购物袋举到她面前,然后直接把塑胶袋交到反射性往前走的雪莉嘉手上。 「哇!好重!什么啊?」 回答的,是玛提亚。 「是晚餐的食材。」 「这样啊,玛提亚你要亲手做吗?」 「恩,不过我们一起动手。」 她指的是跟雪莉嘉。 「我?」 「恩,不喜欢吗?」 雪莉嘉摇摇头,黄色发丝也跟着散开。 「不讨厌,我并不讨厌。恩,我们一起做吧。」 「我们煮燉牛肉。」 「好,看我的……糟糕!」 雪莉嘉一说完便马上用手捂住嘴巴。 然后只左右转动眼睛并重新说: 「交给我吧!」 「怎么了?」马纳伽问道。 雪莉嘉往四周看了一下,然后抬头对马纳伽招手。壮汉弯下腰,雪莉嘉用力伸长身体,在他耳边轻 声说: 「今天早上,我被楼下的管理员骂了一顿。」 「你被卡莉娜小姐骂?」 点头「恩」了一声的雪莉嘉,突然把脚左右张开,手还叉在腰上。紧接着脱口而出的,是模仿卡莉 娜破口大骂的那些话。 「你啊!从刚刚我一直默默听你讲话,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动不动就讲粗话啊?你跟我过来 ,我要好好教训你一顿。」 「天哪!」 马纳伽不由得发出惊叹,玛提亚则是目瞪口呆愣住了。 「后来我被拉进管理员室,被她劈里啪啦地念了三个小时,三个小时呦!真是的,欧巴桑骂人总是 落落长的毛病,想不到人类跟精灵都一样呢。」 「雪莉嘉,先跟你声明一下。」 马纳伽「嘻」地笑着。 「卡莉娜小姐她啊,如果真有意思注意听的话,铁定连这房间的老鼠打哈欠的声音都听得到哦。」 雪莉嘉似乎停顿了一阵子,才终于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好不容易听懂的她,刻意拉高嗓门说: 「哎呀!伯母讲得一点都没错,恩!女孩子讲话本来就要有女孩子的样子,我这样不行!没错没错 ,恩!」 马纳伽跟玛提亚不禁相视苦笑。 然后两人在寝室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 马纳伽把外胎脱掉只剩下衬衫,玛提亚则是把黑色连身洋装换下来,改穿昨天雪莉嘉穿的橘色洋装。 看着玛提亚走回厨房,马纳伽便到床上躺着。 其实他大可以跟往常一样,在客厅看电视或报纸的。但是那样的话,就会看到厨房所有的情况。他 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在后方坐镇等着吃晚餐,想必会让她们两人做起事来绑手绑脚的。 他「唉」地叹了口气。 就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一个画面。 「……啊?」 甚至从床上弹起来。 由于那个画面很自然,所以差点漏看。 「她刚刚……是不是在笑啊?」 他指的是,玛提亚。 看到雪莉嘉手忙脚乱的模样,玛提亚转过头来看着马纳伽,笑了起来。 虽然是苦笑,但她的确在笑! 而且是当着雪莉嘉的面!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禁「啪」地拍打额头。虽然他不知不觉那么说,但脸上一样浮现笑容。 枕着粗壮的手臂再次躺回床上的马纳伽,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消失。 她似乎开始打起盹了。 当玛提亚过来叫他吃饭的时候,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你醒了吗?」 玛提亚从打开一点缝隙的房门露出她的脸。 「啊啊,醒了。」 「那过来吧。」 当他一走出房间,马上就闻到迎面而来的香味。 是燉牛肉。 三个盘子都不一样,看起来很可爱。在马纳伽专用的位子前面,最大的汤盘正冒着热气。而且摆在 其他盘子里的棒状面包,只有马纳伽的切成直角状,其他是漂漂亮亮的斜切面。 「喔~真的很了不起呢。」 听到马纳伽这么说,站在吧台后面的雪莉嘉感到很满意。她把长发绑在后面,仔细一看,玛提亚跟 她绑一样的发型。 「好了好了,快坐下来吧。」 在雪莉嘉的招呼下,马纳伽随即坐在墙边的专用席,隔壁是玛提亚,再隔壁坐的是把围裙拆下来的 雪莉嘉。 玛提亚轻轻地说: 「看来需要一张桌子呢。」 原来如此。 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不会发现到这件事。玛提亚说得没错,如果有张桌子的话,三个人就能一面看 着对方的脸一面吃饭。 「下次没有值班的时候,去买一张桌子吧?」 马纳伽的提议,就这么说定了。 燉牛肉热呼呼的很好吃。不晓得是用什么方式料理,一向廉价的牛肉都燉得很软很入味,所以连玛 提亚都把汤盘里的东西一扫而空。 这一餐很热闹。 说话的主要是雪莉嘉,但不是自个儿叽里呱啦说个不停,大多都在提问。 然后令人惊讶的是,第二话最多的,居然是玛提亚! 选择性说话的她,跟往常一样讲得又短又简洁。但因为雪莉嘉接二连三地提问,让她说话的次数不 断地增加。 警察的工作,是什么样的工作? 所谓的精灵课,都做些什么? 要经过怎样的考试?很苦难吗?大概考几次才通过? 巡官与警部工作有什么不一样? 乐士警官具体上都做些什么? 精灵警官大概有几个人? 纵使晚餐都吃完,眼前三个汤盘也吃光光,她还是继续说个不停。 这时候,马纳伽察觉到一件事。 雪莉嘉问的问题,有一大半是集中在身为警官的他们身上。 因此马纳伽开始稍微察觉她为什么会这样问的理由。 他心想,差不多是时候了。 「我说雪莉嘉。」 抓准询问与回答的空挡,马纳伽才插嘴说话。 「这次,可以换我提问了吗?」 雪莉嘉满脸讶异往他这边看,然后露出尴尬的苦笑。 「对不起,我说话太多了吗?」 「不是啦,没那回事,别在意呦!但是就像你想多了解我们一样,我跟玛提亚也想了解你的事呦。」 玛提亚往着雪莉嘉,并且微微点头。 黄发少女在吧台伸了一下懒腰之后,回答说: 「恩,说得也是……好啊。」 「我们可能也会问一些深入的问题,希望你不要生气哦。」 「恩。」 原本她充满好奇心的笑容,刹那间从脸上消失。 是紧张的关系。 「那么,首先是……」 马纳伽也端正坐好。 「你的父母亲呢?」 似乎正中问题点。 雪莉嘉并没有马上回答。 她直视着马纳伽,接着眼神又落到玛提亚那儿,然后又把眼神移回到巨大精灵的身上。 「……知道了。」 她笔直的眼神,没有任何动摇。 「不过,唯独一件事想请你们帮忙。」 果然没错。 「是我们办得到的事情吗?」 「大概吧。应该说,我认为你们办得到。」 一切如马纳伽所想的。 难怪雪莉嘉会拼命问玛提亚问题。 「我答应你。」 马纳伽慢慢并用力点头。 「只要是我们办得到的事情,就一定帮你。」 「真的吗?」 「真的。」 回答雪莉嘉的,是玛提亚。 「马纳伽一旦做出约定,就会恪守承诺呦。」 「是吗……」 那个笑容带了点寂寞。 「那么,我说。其实我爸爸……」 少女又交互看一次两名警官的脸之后说: 「其实我爸爸,现在,在监狱里。」 两年前。 佐治·雪莉嘉就住在鲁谢塞理斯市东北方的伊格洛克市。 她的家就在伊格洛克市西北方突出的部分,刚好介于朗卡特市与拿瓜塔市之间,四周并没有高耸的 建筑物,爬上屋顶还能看见索尔帖山。 从她出生之后,就一直住在那儿。 她是佐治家的长女,虽然经济称不上富裕,但也成长在一个生活无忧的家庭里。 她的父亲佐治·戴尔威兹,是世界上屈指可数的工业大厂——欧米科技的研究员。 母亲在生下雪莉嘉没多久就跟父亲离婚,所以雪莉嘉对她的长相没有半点印象,但她从来不会因此 觉得自己很不幸。 小时候一向都是父亲戴尔威兹的妹妹在家照顾雪莉嘉,自从她开始上学以后,也忙于玩乐跟念书, 根本无暇烦恼是否寂寞这个问题。 没错。 以前真的很幸福。 最起码,在两年前那一天以前…… 那是个下着雨的夜晚。 雨从傍晚的时候就开始下,而雪莉嘉准备就寝的时候,远处传来雷声。 当她半夜醒来的时候,已经转为豪雨了。 但是她之所以醒来,并不是打在屋顶的雨太吵,也不是风声大作的关系,更不是偶尔传来的雷声。 而是敲门声。 非常激烈,又粗暴。 当她下床的时候,外头传来陌生男子的声音。 她走出房间从二楼的走廊往下看,看见有几个穿雨衣的人影走进屋内。 那是,什么人? 那是谁? 睡衣外面只罩了一件睡袍的爸爸,回头看着雪莉嘉说: 「雪莉嘉!你待在房内!」 这句话说完没多久,一名身穿雨衣的人正顺着楼梯上来。 经过防水加光的黑色大衣,被湿答答的雨水映得发亮,看起来就像一只人型爬虫类。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爸爸一面这么说,对方一面接近。 湿答答的脚印残留在楼梯的脚踏垫,慢慢接近! 这时候从下方传来的,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可否请你跟我们到署里一趟吗?」 那简直像是石头与石头互相摩擦的声音。那句话也让雪莉嘉终于明白,来者的身份是警官。 「你涉嫌犯下欧米科技工业美嘉纳研究所强盗伤害罪。」 强盗伤害罪。 强盗伤害罪? 爸爸他? 犯下强盗的罪行,还伤害某人? 爸爸会干那种事? 「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我……」 「有什么话到署里再说,请准备好跟我们走吧。」 雪莉嘉只清楚听到这里为止。 因为她后来冲进房间,把门关上了。 并且把房门锁上,扑进床铺。 蜷缩着身子的她,用毛毯从头包住自己。 「能不能请你开门?喂,小妹妹!」 爬虫类「咚咚咚」地敲门。 「你放心,不要害怕!我不会对你怎样,我向你保证!」 咚咚咚咚咚! 「小妹妹,请你开门呦!好吗?」 他的语气很温和。 可是声音听起来却有如针刺一般,穿过她蜷缩的背部刺进胸口。 然后,又敲门了。 咚咚咚!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雪莉嘉的父亲被逮捕了。 由于证据确凿,很快就完成判决。 雪莉嘉也被找去问询,但她的证词却派不上用场。 她说了好几次好几次好几次「爸爸一直待在家里」,但就是没有人肯相信她。 于是佐治·戴尔威兹被关进牢里。 「然后……」 望着空荡荡的燉牛肉汤盘,雪莉嘉喃喃说道。 「我就被带进设施里。」 听到「设施」这个名字,玛提亚开口问: 「你是说「希望之家」?」 雪莉嘉点了点头,玛提亚随即回头看马纳伽。 要不是遇见马纳伽,玛提亚现在,恐怕也待在那里…… 「可是……」 雪莉嘉的告白还没完。 「真正令我害怕的,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因为有陌生人到设施找我……」 「是什么样的人?」 询问的是玛提亚。 「是我从来没见过的人。当我独自待在房间的时候,听到有人提到我的名字,于是我从窗户看出去 ,结果看到设施的人正在跟一个陌生人讲话。然后还说「佐治·雪莉嘉小姐应该在这里」……」 雪莉嘉害怕得连肩膀都在颤抖。 「虽然那男人的长相我不是记得很清楚,但他眼神很讨人厌。」 「他不是警方的人吗?」 马纳伽会这么问,并不是因为起疑。 而是想确认。 因为雪莉嘉说的这一点很重要。 「不是,因为他没有穿制服。」 「搞不好是刑警哦?」 不过雪莉嘉还是摇头。 「如果是刑警,不可能坐那种高级车来。」 「高级车?」 「就停在设施前面。我不知道那种车叫什么名字,但就是一辆庞大的黑头车。感觉很像电影明星坐 的那一种。」 「原来如此。」 那人很可疑。 「所以……我就逃了。」 雪莉嘉之所以不知不觉冲出房间,是基于反射性的动作。 但是她冲进隔壁房间,就有动一些脑筋了。 因为那个房间里都是男生。 正如雪莉嘉所待的房间,左右两侧的墙边都摆了两张上下铺的床架。正前方是窗户,前面还摆了一 张大书桌。 大家可能都出去玩了,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 雪莉嘉把门锁上,然后迅速脱掉罩衫跟裙子。 「雪莉嘉?佐治·雪莉嘉?」 隔壁房间传来老师的声音。 雪莉嘉打开床铺旁边的小衣橱,把里面的东西都抓出来。 外头的走廊有声音。 「刚刚她明明还在房里啊?」 雪莉嘉颤抖着手,穿上不知是谁的衣服。那是男生的服装。 然后套上长裤,把衬衫的扣子扣好,再穿上外套。 当她爬上书桌打开窗户的时候,发现距离不远处的床上有顶帽子。 是报童帽。 于是她戴上后把帽子压得低低的,然后看准前方,往下跳。 她穿过建筑物的前院,钻进树丛里。 然后屏住气息,蹲在里面动也不动。 远处传来几名老师呼喊雪莉嘉的名字。 但是,她没有回应。 接着在树丛里游泳般地跑出外面。 那是索尔帖山的山中——比平常在家里看到的山峰,还要偏东边的山腰。 还没多久,前方出现了道路。虽然没有经过铺设,但和缓下降的坡道,应该是通往艾肯玛市的市区。 但是雪莉嘉并没有走那条路。 她继续潜进眼前的树丛里。 缩着身子。 尽可能不发出脚步声。 就这样,佐治·雪莉嘉从「希望之家」不见踪影…… 「后来,就一直……?」 玛提亚的话让雪莉嘉抬起头来。 「一直,躲躲藏藏的?」 「恩,我拼命逃跑。」 「为了不被找到?」 「恩。」 忽然间,玛提亚对雪莉嘉伸出双手。 抓着她的肩膀,接着拥入怀里。 「已经没事了呦。」 然后紧紧抱着她。 「恩。」 回答的雪莉嘉,把脸埋进玛提亚的肩膀。 马纳伽终于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了。 如果相信雪莉嘉的话,她的父亲可是蒙受了不白之冤。然后当时到设施找雪莉嘉的人,不是真正的犯人就是共犯。 所以雪莉嘉才会不断逃跑。 逃到今天。 这两年来一直如此。 如果她说的全部属实,那她逃到鲁谢塞理斯市区,就某种意义来说是正确的抉择。 因为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路上多了一个陌生的流浪儿。 或许其他流浪儿还教她偷窃的方法,搞不好偶尔互相分吃食物,共同拥有遮风避雨的场所。 但是雪莉嘉,想说的并不是那些辛苦的经历。 「拜托!」 把脸埋在玛提亚肩膀的雪莉嘉说道。 「救救……」 她的声音因为哭泣而颤抖着。 「救救我爸爸!」 那正是她最大的愿望。 「好!」 马纳伽点点头并站起来。 「我出去一下呦。」 时间已经很晚了。 但是抬头看他的玛提亚并没有问「你要去哪里。」 「我需要一起去吗?」 「不用,你就留下来陪雪莉嘉吧。」 「知道了。」 车子已经回警署,末班电车也开走了。 但是冯马纳伽的脚程,大概一个小时就能抵达吧? 「我出去咯!」 鲁谢市警精灵课的课长,后来在一个小时后,才刚入睡就被挖起来。 甚至,还被迫进行直接谈判。 第三章 犯罪纪录 1 严禁同情,感情无用。 那是亚格尼·阿古特拉一贯的信念。 悲剧随时可能会发生在每个人的身上,从没有人能够不曾经历过悲剧就过完一辈子。 譬如说,死亡。 死亡对千千万万的人来说是最平等的悲剧。即便自己的诞生拥有至高无上的幸运,但追根究底来说 也只是「用来走向死亡的必要条件」。 至于精灵是怎样,那就不得而知了。但至少人类,只是走向悲剧而活的存在。 所以亚格尼,不会同情任何人。 然后,也不会感伤自己时运不济。 他心里所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如何克服不顺遂的人生。 为了做到那件事,首先,有必要搞清楚自己是否本来就很不顺遂。 譬如说,就在这个时候。 「嗨!让你久等了。」 他尽可能发出轻快的声音。 并且抬头挺胸,大步走向对方。 也就是展现自信,以及干净整齐的模样。一切,就从那里开始。 因此,头发要经常保持整齐不紊乱,西装也要挺得没有一丝皱纹。每天早上要把眼镜镜片确实擦干 净,连金属制的镜框也不能疏忽。 唯独略大的鼻子就无法补救,但起码会把粗眉修得细细的。 当然,齿列在小时候已经矫正过。而且为了保持珐琅质的纯白度,连香烟都不曾吸过。也尽量避免 喝咖啡跟红茶,酒类的话只喝白酒而已。 虽然听过有人在背后批评自己,像个电视节目主持人。但是他根本就不在意。 身为一个成功者,必须要这样才行。 「你是警方的人对吧?」 学生时期曾受过声音训练的亚格尼,声音响遍了大厅。 这声音在会客室显得过度大声,根本是在饭店大厅喊的音量。 厚厚的绒毯下以及远处的墙面,全都是白大理石。抬头看的天花板上,最新设计的照明灯具正放出 光芒。那是仿造八柱的始祖精灵跟四种奏世乐器,而且是非常现代的艺术灯具。 而更奢华的是,上面除了那些装饰以外的装饰。 偌大墙面的一角是四角形的服务窗口,以及看起来跟窗口面对面摆放在会客室中央的沙发,如此而 已。 访客慢慢从沙发站起来。 亚格尼仍然伸手准备跟对方握手,他大步走了十七步,好不容易走到会客室的正中央。 访客的声音从头顶传下来。 「哎呀!抱歉在你百忙之中还跑过来。」 那是温柔但像是在肚子底下回响的低沉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利用直径跟高度差不多的大型扩音器, 所播放出来的鼓声。 「不晓得是否打扰到你了呢?」 对方一伸出手,看得见他紧绷的衬衫下面的浑厚胸膛在动。 恐怕他之所以解开好几颗纽扣也不系领带,并不是他特别不懂礼貌的关系。 他那粗壮的脖子,市面上贩卖的领带应该是系不起来。 而且他那双手,还命相巨大到足以把亚格尼的手整个包起来。 「我是鲁谢市警的马纳伽警部补。」 他边说边用没握手的另一只手展开黑色手册,警察勋章也像是真的。 「我是亚格尼·阿古拉特。」 不过他又继续对回应的亚格尼,介绍自己的搭档。 「然后这一位,是我的搭档玛提亚。」 壮汉转头似地回头看自己脚下。追着他的视线,亚格尼才初次发现到那儿还站着另一个人。 是一名娇小的少女。 可能是配合壮汉的黑色西装吧,她身上穿着黑色的连身洋装,两人简直就像是参加葬礼的父女。 忽然间往前走出来的少女,并没有打算握手的意思,她打开手册说: 「我是鲁谢塞理斯市警察,精灵课的玛提亚警部。」 她喃喃说话的细微声音,清脆透明到令人讶异。 「精灵课是吗?」 原来如此。 「请多多指教,警部小姐。」 亚格尼伸出他的手,少女终于也给予回应。她的小手比想像中还要冰冷。那双冷得仿佛把人冻结的 黑色眼睛,从刘海的缝隙笔直盯着他看。 她是精灵吗? 说到精灵课的搜查官,通常只有精灵警官单独一人。然后能够跟精灵课的精灵警官搭档的,必须是 拥有神曲乐士资格的乐士警官,或者是该名精灵警官的契约乐士。 这么说的话,也就是说,这位异于常人的壮汉应该是乐士警官吧。原来如此,他受上那只大得夸张 的琴箱,似乎是旧式单人乐团。 「然后呢?」 整理一下西装衣领的亚格尼,劈头就问。 「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呢?」 「是的,是有关某旧刑案的调查。」 马纳伽格外悠哉的声音,仿佛在跟对方聊天气般,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很抱歉,亚格尼先生。请问你什么时候就待在这里的?」 「你说工作吗?大概有一年半了吧?」 「这样啊,那你可能不知道呢!不是啦,毕竟是两年前的事件呢。因为那个事件,最近出现一些令 人质疑的地方。」 「两年前……?」 这么说的话,符合的事件就只有一件。 「你是说,之前那宗强盗事件吗?」 「咦,你知道啊?那发生在你来此工作以前呦?」 「我知道,但我好歹也看过新闻报道。」 「原来如此。」壮汉说。「不过啊,那个案子似乎搞得很大呢!」 「这么说的话,真正对那个事件不清楚的并不是我,而是刑警先生你咯?」 「哎呀!真是惭愧。」 马纳伽边说边拱背缩肩。 「毕竟不是发生在我的辖区呢。」 「可是,你多多少少也会看报纸吧?」 「关于那个啊,说来惭愧,我也是最近才养成看报纸的习惯呢。长久以来那都跟「我方」无缘呢… …」 对方难为情地边抓头边说的话,让亚格尼不禁目瞪口呆。 因为自己曾经认识常用那种口吻说话的家伙。 「那个,不好意思……」 亚格尼话还没讲完,壮汉脸上露出难为情的笑容。 「啊啊,是的。对,没错。」 这是怎么回事? 「我才是精灵警官,我叫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名字听起来很长,所以只 要叫我马纳伽就可以了呦。」 精灵? 你才是精灵? 如果看体格,就会有难怪与众不同的感觉。但人类也不是完全没有这种程度的体格,更何况自己也 看过满脸胡渣的精灵。 另一方面,反倒是少女看起来不像是人类。 的确只要年满十五岁以上,即便是警官也不足为奇。但如果是需要相当经验的便衣刑警,任用的标 准应该就另当别论了。 老实说,自己不仅头一次看到年纪这么轻的刑警,而且阶级还是警部,根本就是破天荒的事。 照理说,应该她才是精灵吧? 但是刚刚表明身份的警徽,看起来不像是伪造的。更何况,如果是伪造的,柜台那边应该会先采取 因应措施才对。 因为两名柜台服务人员之一,是眼力比人类精密数百倍的精灵。 既然这样,表示这两人没有说谎。 「哎呀!我真的很讶异呢。」 亚格尼不禁脱口这么说,那也是他真正的感想。 不过,客套话也仅止于此。 因为谁是精灵谁是人类,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然后呢?两年前的事件怎么了吗?」 「啊啊,是这样子啦。」 马纳伽的巨体动了一下,看来他很中规中矩呢。 只是廉价的西装跟领带,没能够替他的举动提高多少效果。 「目前出现了冤狱的可能性,因为有人提出那个论点呦。」 冤狱? 「这时候?到底是谁?」 「这个嘛,这属于侦查机密,请恕我无可奉告。不过我可以保证,这并不是随随便便捏造出来的证 词。我有十足的把握。」 「你的意思是,嫌犯另有其人?」 「是的,一点也没错。听过我的解释后,课长也赞同重新调查。不过有加但书,若要重新调查,就 必须让案情整个大翻盘。」 「这个嘛……」 亚格尼不由得从脚尖到头顶打量对方一番。但由于那中间的距离实在太长,导致他后来才发现自己 头部上下移的动作很明显。 「让人很感兴趣呢。」 「对吧?」 壮硕的精灵警官那张岩块般的脸上,不知为何挂满了笑容。 是他天生就很和蔼可亲呢? 还是其中有什么隐情…… 「那么,两位来找我有什么事?」 「啊啊,是的。首先,我希望你能允许我们自由进出设施。欧米社长那边,已经透过长官在今天一 大早跟他报备过了。他说「只要研究主任许可就没问题」……请问你接到通知了吗?」 「你说社长是吗?没有,我今天早上还没跟秘书讲到话。」 「哎呀!」 马纳伽的巨手「啪」地往巨大的额头拍下去。 「这么说,你才刚上班我们就跑来了?真是非常抱歉呢。」 「不,那倒是没关系……」 说完之后,亚格尼思考了一会儿。 进行中的研究都隶属于重要的机密。 尤其欧米·戴迪哥特社长才刚发表「即将扩张连同单人乐团在内的所有音乐机器」的业务内容,算 是处于严密戒备技术及情报外流的时期。 但是,这时候拒绝警方进出也非上策。更何况,他还附带了已经获得社长许可的条件。 「好吧。」 那是亚格尼·阿古拉特做出来的判断。 「只不过,请恕我必须限制你们的活动范围。我会具体向各部门布达,届时再请你们遵守各部门负 责人的指示。」 「哎呀!这已经帮了我们不少忙呢。」 「也就是说,实际上有些场所你们是无法进出的。这点还请你们务必见谅。」 听到那句话的马纳伽,夸张地瞪大眼睛并耸肩,似乎在表达内心很过意不去。 「那是你们应该做的,我保证不会妨碍你们做事。」 「那就好。那么我还有事情要忙,我派人帮你们带路吧。可否请你们在这里少等一下呢?」 「好的,没问题。哎呀,真是非常感谢您大力帮忙呢。」 他再次伸出巨大的右手。 握完手之后,亚格尼·阿古拉特便转身背对他。 离开大厅的时候,他还回头看了一下。大约两公尺半的壮汉还俏皮地挥了挥手。 至于站在他身旁的黑衣少女,眼神始终保持冷静。 马纳伽像是让巨大的腰落到沙发似地慢慢往下坐。 但因为玛提亚先坐下的关系,导致她被马纳伽坐下去所产生的反作用力弹起大约两公分高。 「马纳伽!」少女轻声说道。「你很低级耶。」 「对不起。不是啦,来到这么豪华的场所,我实在很紧张呢。」 这里是梅尼斯帝国数一数二的大企业,欧米科技工业的美嘉纳研究所。 就位于将都托尔巴斯,越过索尔帖山峰的「外侧」。为总面积占九千平方公尺的巨型研究设施。 若要找哪个企业也拥有与之匹敌的研究所,克拉特工业算勉强排得上名吧。 它包覆着玻璃与钢铁,堪称是耸立在美嘉纳湖畔的科学之城。 「马纳伽你也真是的,我想说你早就看过更大的场面。」 「啊啊,是没错啦,就那段时期。」 「那时候跟现在不一样吗?」 马纳伽用其他说法回应她这句话。 「啊啊,是啊。是有一点不一样呢。」 更重要的是,自己也变得不一样了。 「话说回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 正前方柜台里的两名美女,正在偷瞄窃窃私语的两人。 虽然两人乍看之下都像人类,不过身为精灵的马纳伽还是辨别得出来。其中一个是莫奇奴枝族的精 灵。在精灵之中拥有最出类拔萃的视力,铁定还兼任部分的保全工作。 「就实际来说,你有什么样的看法呢?」 他指的是,关于雪莉嘉的陈述。 「我不知道呦。」 玛提亚的回答正是他们俩的真心话。 雪莉嘉的父亲——佐治·戴尔威兹,的确很可能中了某人的诡计。但是就另一方面来看,警方跟检 方也都不是笨蛋。 想必他们也搜集到确切的证据,才能断定戴尔威兹是犯人。就某种意义而言,马纳伽跟玛提亚正在 做的事情,无疑是对同业的一种侮辱。 也难怪深夜被挖起来的精灵课课长,都无法马上点头答应他们的要求。 毕竟那是两年前的案子,早就已经定论,而且罪犯都在服刑了。如果只依据某个人称不上是证词的 薄弱论点,怎么可能重启调查? 不过,终究连课长也被马纳伽说服了。 他允许马纳伽他们确认是否有足够的证据正式申请重启调查,也就是事前必备的调查。 而且还一而再地叮嘱,要不是因为马奇雅·玛提亚警部的实际功绩,否则绝对不可能允许这样的提 案。 这次能重启调查,光是这么做就已经是不合常理的行为。 「可是……」 玛提亚又补了一句。 「雪莉嘉坚信她爸爸没犯罪呦。」 问题就在此。 雪莉嘉坚信父亲并非犯人,而马纳伽跟玛提亚也相信雪莉嘉。 因此再次搜查的根据,只有那个而已。 「唯有一件事情,要先区分清楚。」 「什么事?」 「如果这次重新调查,最终还是得出雪莉嘉的爸爸确实是犯人的结果,届时……」 「恩,我知道。」 少女的眼睛直视着前方。 「那个时候,由我跟她说。」 「不,或许让我转达会比较适当呢。就毫不隐瞒地说出事实……」 但玛提亚没让他把话说完。 她微微但很坚定地摇着头。 「我来跟她说。」 「是吗……」 「恩。」 之后少女就没再开口说话。 等了大约五分钟,负责带路 的向导来了。 好不容易到主任办公室里的亚格尼·阿古拉特,一关上左右敞开的门之后就立刻把门锁上。 内部是统一以黑色及银色为基调的科技感装潢。 虽然没有多余的装饰,但家具的设计显得很冷洌、洗练。就某种意义来说,像是中央厨房或手术室 ,亦或是某种实验机构的设计感。 很直截了当,没有多余不必要的设计。 当然,亚格尼并没有察觉到这样的设计,其实缺乏人情味跟温情这种东西。 连整个人坐进朴素但重视人体工学的椅子。 坐在这里之后先松开领带,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课。 只不过,今天比平常晚了十五分钟。 因为「客人」的关系。 两年前的事件重启调查? 犯人有蒙冤的可能性? 事到如今,到底有什么理由能够推翻当时那么确切的证据? 「那个孩子啊……」 忽然间,有女人的声音响起。 那是充满冶艳,同时带有热情的声音。 亚格尼依旧深坐在椅子里,完全没有回头。 因为他早就知道那是谁,人在哪里——不,甚至知道对方在那以前是如何进入这个上锁的房间。 「不会吧?」亚格尼恨恨地说道。「难道她还活着?」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能吗?」 女子,就站在男子的正后方。 她靠在比亚格尼的头部位置还要高的椅背,做出像是从后面拥抱的动作。 她纤细白皙的双手摆在黑色皮革的座椅上,下巴则搭在那上面。 「这表示,终于出现了相信那孩子说的话的警官呦。」 她是个美女。 有着非比寻常的美貌。 「当初,真应该认真寻找呢。」 那么说并眯起的眼睛,是翡翠色的。 连她那头极短又整齐的头发,也是黄绿色的。 「别扯了,你的意思是她独自下山还躲在市区里?那她可是躲了两年的时间耶?」 「你啊,就是觉得那种事情不可能。所以我才听从你的话,放弃找那孩子的下落。」 边这么说的女子,她有如果肉般娇嫩欲滴的嘴唇因为笑容而歪斜。 「所以,你的意思是怎样?」 「我的意思是,这一次做决定的,依然是你。」 话一说完,女子便从椅子后方走出来。 她身上穿着很奇妙的服装。 衣摆很长,袖口也很宽,并没有什么特定的轮廓。看起来就像是用松垮的布带,在身上捆了好几层。 从肩膀到手臂,甚至乳沟都露了出来,脚也几乎连大腿根部都露出来见人。 但是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她的背部。 上面有四只翅膀。 闪着淡绿色的光芒,那是散发出嫩叶光芒的光之翅膀。 当然,她并不是人类。 是精灵。 「沃娜丽雅,现在是上班时间哦。」 那句话让这个叫沃娜丽雅的精灵露出苦笑。 下一秒钟,她的模样改变了。 变成穿着黄绿色套装。 「这样可以吗?」 「啊啊,那样可以。」 亚格尼的脸上终于恢复笑容。 而迅速滑进他旁边的沃娜丽雅,用仿佛在半空中飞舞的优雅姿势亲吻他。 那是既深又缠绵的热吻。 「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两人的嘴唇虽然分开了,但脸庞却近到鼻子想碰的程度。 「暂时先按兵不动。」 亚格尼正面凝视来自极近距离的眼神。 「看对方的态度再决定。」 「你很慎重呢!」 「那当然,否则我现在怎么可能坐在这个位子上。」 「不过,也可以说「你还只坐在这个位子上」呢,谁叫你太过慎重。」 「觉得不满吗?」 「并不会。」 女子回答完便离开他。 她的动作仿佛感受不到重力,像在半空中滑动似地站在研究主任室的门口。 「不过,你却感到不满。然后我知道你有那种情绪,如此而已呦。」 话一说完,她就消失了。 无声无息地。 而且没有任何前兆,也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你得满准的嘛!」 喃喃自语的亚格尼·阿古拉特的嘴角,扬起讽刺——亦或是自嘲的笑意。 精灵是人类的「好邻居」。 但那是,一般的认知。 亚格尼知道,那是人类自我安慰的幻想。 精灵没有欲望? 怎么可能! 精灵是博爱的存在? 别开玩笑了? 精灵很清高? 别傻了! 亚格尼·阿古拉特非常清楚,精灵的「心」跟人类没什么差异。只不过,表现的方式跟人类有些不 同而已。 或者过去的精灵,真的毫无欲望又拥有清高、博爱的灵魂吧。 但自从跟人类扯上关系,跟人类一起生活,学习人类的一举一动之后,就不一样了。他们绝不像人 类想像得那么完美。 那是亚格尼拟出来的结论。 否则—— 为什么需要「契约」呢? 而让他下这种结论的,就是沃娜丽雅。 亚格尼把手伸向桌角的内线电话。 「沃娜丽雅。」 「是的。」 回答的声音从左右敞开的门后,主任办公室的专属接待处传来。 「开始工作吧。」 一成不变的一天就此开始。 不过还夹杂了,两个黑色的外来人士。 人有分为适合或不适合,擅长或不擅长等区别。 对精灵来说也是一样。 譬如说对于跟他人的应对进退,马纳伽跟玛提亚绝对不算及格。 但另一方面,也有人能够发挥他机灵的沟通能力。 其中也有不少人还能力过剩呢。 譬如说—— 「那么,这样的话,要从哪里开始带你们参观呢?该从哪里?从哪里?从哪里呢?」 就像他这样。 他那异常high的情绪,连玛提亚也难得从刚才就一直瞪大眼睛凝视对方。 他就是亚格尼主任派来帮忙带路,也就是向导。 是个矮小的男性。 如果只是身高的问题,那他大概比玛提亚稍微高一点点而已。 而且,总觉得他很像一只青蛙,接在细长脖子上的下巴是宽的,而且脸部上下的尺寸看起来有些不 足,加上他鼻子的位置很低,嘴巴又是大大地往横向发展,而且眼睛又圆又大,真的没有其他形容比青蛙 还要贴切。 而且不知为什么,他还顶着一个碗盖在头上的发型,那更强调他近似青蛙的长相。 可是,如果只是那样,玛提亚应该还不至于会像那样目瞪口呆。 总之,还是他那格外high的情绪。 「不管怎么样,主任派我全面协助你们呢!没错,就是这样。只要你们提出要求,我会立刻想办法 做到呦。别客气、别客气,就这样。对了,禁止非相关人员进入的场所本来就不少,不过这个嘛,届时看 能不能找其他替代方案……」 他带领 两名搜查官在走廊上走着。 而且还做着落落长的一大串解说。 不过,他每隔两秒就回头看他们俩,对应言语中的单字而比手划脚,加上他还蹦蹦跳跳地踩着轻妙 的步伐。 马纳伽突然想起曾经在电视上,看到某位育儿评论家所说的话。 人类幼儿的运动量远远超过成人,若是成人的运动量与幼儿相同,会因为急剧疲劳而死亡。 那是真的吗? 如果是真的,那位评论家若看到他的动作,又会怎么说呢? 眼前这个矮小的男子,情绪high到有如兴奋的幼儿呢。 「……譬如说两位无法进入的场所,届时会请里面的人出来,好让你们询问一些必要的问题,或者 两位想看什么文件的时候,届时或许可以让两位稍微检查一下,但由于牵涉到机密事项,对我防来说虽然 迫于无奈,但会在上面把机密事项涂黑,如果你们愿意让我们用那种方式提交文件,那我们当然是不会吝 啬的。反正,就是那样子啦……」 伤脑筋! 再不阻止他的话,他可能会继续说个不停。 因此玛提亚回头仰望马纳伽。 她皱着眉头的眼睛,仿佛在说「帮帮我」。 马纳伽也有同感。 「啊啊,那个……不好意思。」 马纳伽从后面开口说话。 「你是卡瓦兹先生对吧?」 个子矮小的男子一停下脚步,仿佛机械似地做出正确的「向右转」动作。他迅速把右脚拉到左脚脚 跟后面,往正后方转一圈再次面对马纳伽他们,然后双脚又迅速并起来。 「是的,没错。我叫卡瓦兹·傅罗格强普,是公关人员。完毕。」 是公关人员啊。 原来如此,的确很适合他。 马纳伽边抓头边说: 「那么,首先我们,可以跟警卫主任见个面吗?」 忽然间卡瓦兹的表情,整个亮了起来。 「你说警卫主任是吗?啊,原来如此。你想调查当时保全的状况与案件的实际状况对吧?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不不不,没问题没问题,请往这边走。完毕。」 卡瓦兹拼命点了好几次头之后,再次做出华丽的「向右转」。 正当他准备往前走的时候,马纳伽叫住他。 「啊啊,关于那个啊……」 「是是是,请问有什么什么事呢?请说!」 然后又「向右转」。 「你们是不是想到什么必须先完成的事情呢?啊啊,还是想先问问有关警卫主任的事情呢?只要是 我知道的事情,全都可以回答呦,完毕。」 「哎呀!不是啦,那个……」 马纳伽抓着头与伙伴四目相视,然后说: 「很抱歉,我想稍微想一下事情……」 「啊!」 讶异地瞪大眼睛,嘴巴也张得开开的,那正是卡瓦兹·傅罗格强普惊愕的表情。 不,或者应该说是绝望吧。 「我……又说太多话了是吧……」 「啊啊,不是的。并不是那样啦,我只是有点事情要思考一下。那个……」 「不……你不必安慰我了。」 失望地垂下肩膀的卡瓦兹,低着头慢慢转身,指着前方的通道说: 「请往这边走。」 然后开始啪哒啪哒往前走。 「……伤脑筋耶。」 马纳伽露出求救的眼神,玛提亚也抬头看他。她微微皱眉的模样,大概也跟马纳伽有同样的想法。 卡瓦兹意志消沉的模样,跟刚才high过头的样子落差实在太大,看起来满可怜的。 但是,正当他们这么认为的时候。 「啊!请小心哦!」 向导忽然间发了疯似地大叫。 「那边!那边!注意那边的地面,小心千万不要踩到!要小心!不是啦,你那双鞋如果跟我一样是 市面买的普通鞋子,那就无所谓。如果是利用你的力量制造出来的话,就会立刻弹开,让你尝到苦头哦! 完毕!」 他一口气全说完。 马纳伽心想「什么跟什么啊」,于是就低头往下看。原来如此,地毯表面刻了什么图案。而且还是 以横越走廊的带状呈现。 基本上是一连串的四角形图案。 每个图案都不一样,全都加了有如迷宫般的复杂形状。 「啊啊……是精灵文字呢。」 那是古时候,精灵所使用的特殊语言。 人类无法解读,实际上能够使用精灵文字的,只有称之为「超越者」的人们。他们具有异于常人的 思考模式,据说全世界只存在几十个人,说起来算是思考的超人。 然后精灵文字,是利用某种特定排列所组合成的,能够干涉精灵所拥有的力量及精灵本身。 简而言之,就是精灵无法触碰精灵文字。若勉强接触的话,大多会被猛烈弹开。就实际上来说,那 也是人类能够对抗精灵力量的少数方法之一。 「这双鞋是没关系啦……不,谢谢你,我会注意的。」 「别客气。」 这下惨了。 卡瓦兹已经完全振作起来了。 「不是啦!敝公司并非对精灵特别不信任,况且敝公司也有精灵的从业人员,只是最近连犯罪都多 样化了,听说有不少案子跟精灵有关,就那个意义来说可以算是一种自卫的手段,而这也是社长做的决定 ,因此敝公司每个地方都像这样布下精灵文字,还使用精灵文字刻在里面的防盗门,只是没想到这玩意儿 很高科技,除非是始祖精灵,否则事实上没有任何精灵能够破坏的,真想不到啊……」 马纳伽与玛提亚讶异地相对而视。 在抵达警卫室以前,卡瓦兹·傅罗格强普的话匣子一直没有停过。 警卫室就在饶到建筑物后面的材料搬入口旁边。 那里的墙面排列了超过三十部的监视器荧幕,属于集中监视型的保全系统,据说这套设备跟案发当 时是一样的。 穿着跟警官非常相似的深蓝色制服的警卫,大约有八个人。他们分别负责几个监视画面,慎重其事 地坐在控制桌前方。 听到卡瓦兹的喊叫而出来音姐的,是其中一名警卫。 他自称是c组组长的史密基·凯威拿。体格虽然没有马纳伽那么惊人,但也是个又壮又高大的人物。 「哎呀!请进,两位请这边坐。」 他们被请进排着控制桌的警卫室里面。 穿过门以后,那儿似乎是休息室。 里面并排了两张折叠式长桌,好几张铁管椅杂乱地摆在那边。 房间角落摆了自动贩卖机跟投币式咖啡机,还有一部小电视机从天花板垂吊下来。散落在桌上的几 本漫画杂志,应该是职员的吧。 「我们每两个小时就会换班,在这里休息个三十分钟呦。」 那么说的史密基请三名访客坐下来,不过坐下来的只有玛提亚而已。 卡瓦兹可能是客气不好意思坐,但马纳伽并不是。因为铁管椅应该是无法承受他的体重——预期说 是体重,倒不如说是质量。 然后史密基从口袋掏出零钱,开开心心地走向饮料区。 「小妹妹想喝什么?碳酸饮料可 以吗?」 这时候马纳伽代替回头向自己求助的玛提亚回答。 「啊啊,不要忙着招呼我们了。我们只是有点事情想问你而已。」 「是吗?那么,不好意思了。」 话一说完,他也坐在铁管椅上。 正好跟坐在椅子上的玛提亚隔着桌角呈面对面的姿势。 「听说两位是鲁谢市警?啊啊,不用拿警徽给我看了。」 他们终于明白一件事。 看来他们似乎很高兴,自己能从无聊的监视工作暂时解脱。 史密基把手支在桌面,并将身体往前探。玛提亚似乎受到那股气势所逼,因此稍微往后退。 「那么,有什么事呢?那时候的我,还是个菜鸟呢,不过对那件事还印象深刻呦。毕竟,是我执勤 以来所经历的唯一案件呢。」 换言之,之后就不曾发生过任何事件了。或许那可以算是他个人的骄傲。 「那么……」马纳伽接着史密基的话发问。「案发当时,你人就在这里?」 「是的,而且我看得一清二楚。虽然是透过监视录影画面啦。」 两年前,那是个下着豪雨的夜晚。 照理说早在几个小时前下班回家的一名所员,又回来研究所。 他按照平常的规定通过警卫驻守的大门,那个时候不光是靠长相才能通过,还得提出识别证。但也 可以这么说,不如透过跟一名熟识的警卫交谈,还比按照既定的入所程序还来得确实呢。 这名研究员进入自己管理的研究室,而且在没有得到许可的情形下,把重要文件带了出来。而警卫 室的警报装置,就是在那个时候启动的。 他没有获得所长同意,打开了文件保管箱。 警卫并不是没有做好外部入侵的因应措施,而是没想到会有人按照规定一路闯入,到最后的最后还 突破保全系统。 赶到现场的警卫有四个人。 但是入侵者,却轻轻松松就摆平这四个人。 因为他有带枪。 这是第二个失算。因为出入者提出识别证并认定是所员后,没有规定要进行搜身检查。 入侵者潜进车内并逃逸。大门当然是关着的,但是却被突破。 也就是说,开车硬冲过去。 于是,一大半的重要文件就这么被带走了。 「一大半?」马纳伽回问。 「是的,一大半。并不是全部。」 「没有全部偷走吗?」 「是的,好像连最重要的部分都没有碰呦,所以损失才没有很严重。」 「那些究竟是什么文件呢?」 「不好意思,这我就恕难奉告了。」 史密基苦笑着。 也就是说,碍于规定不能说。 「照理说警方那边,应该有留下上级的证词,可否请您自行确认呢?」 「啊,原来如此。没错,我会那么做的。」 「还有其他问题吗?」 「是的,还有。你,当时在哪里呢?」 史密基用拇指越过肩膀往自己的背后指。 「在那里。」 他指的那扇门,后面就是刚刚排列许多监视录影器画面的房间。 「你一直守在荧幕前面?」 「至少在警报响了以后都是呢。」 在那之前,他是在这间休息室看电视播的老电影。 史密基说那天难得播经典名作,但画面角落偶尔会打出新闻快报的走马灯,害他都不能专心看电影。 「一会儿说发布豪雨特报,一会儿说塌方禁止通行什么的,一个接着一个呦!」 然后,还有电话也来凑热闹。 因为原本要运送材料进研究所的运输车,过了预定时间都还没到。 正熬夜进行作业的研究室打电话来催,轮值警卫必须确认运输车是否从搬入口进来,也打电话来抱 怨无法下班回家,然后因为塌方而不知所措的运输车也打电话来解释……这些电话纷纷往警卫室这边打。 「因为这儿的作业程序,就是夜间若有任何需要联络的事项,全部集中打来这里。」 史密基叹了一口气说道。 「那是我跟老婆第一次约会看的电影,结果被迫只能断断续续地看。」 后来,电影剧情好不容易进入最高潮,尖锐的警铃声在警卫室里大响。 「我连忙冲到监视荧幕前,正好看到嫌犯正在作案。」 「你马上就认出画面上的人是谁吗?」 「是的。」 「那是为什么呢?」 「刑警先生。譬如说,你坐在那边,而你的上司出现在画面上,你一眼就认得出来吗?」 「大概认得出来。」 「所以,我也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个人是谁?」 「你应该知道吧?」 的确没错。 但是马纳伽耸着肩,也没有收回质问。 「这个嘛,请你不要介意呦,我并不是怀疑你。只不过,这是我们警方一贯的闻讯方式。」 史密基·凯威拿再次苦笑并无奈地耸着肩说: 「原来如此,每个地方都有它的规则呢。」 「是啊。不过规则的存在,也有它的理由呢。」 「没关系呦,我不会介意。」 然后史密基说出问题症结的那晚,出现在监视在监视录影器画面里的人物名字。 「是佐治·戴尔威兹先生呦,也是当时的研究主任。」 是佐治·雪莉嘉的父亲。 「你一眼就认出来吗?」 马纳伽直视着史密基的眼睛。 「不是事后才那么认为的吗?也不是譬如说隔天早上看过报纸之后,才想起「啊,原来那是佐治主 任啊!」而是当下就看出是他吗?」 「是的,我当下就看出是他呦。」 「在看到监视录影器画面的那一瞬间?」 「一点也没错。因为第一个那么说的人,就是我呦。我说:「喂,这个人不是佐治主任吗?」真的 感到意外的,其实是我呢。」 也就是说,当下就有许多证人。 「结果你在隔天早上的报纸,得知佐治主任真的犯罪这个消息?」 「不,实际上我是看到电视新闻报道呢。」 说完,他指着从天花板垂吊下来的小电视机。 「当然,研究所方面也报警了。因此警方赶到之后就造成一阵大骚动,不知不觉就搞到天亮呦。后 来警方撤离以后,正想说「真受不了耶」并歇一会儿的时候,就在电视上看到新闻了。」 「原来如此……」 马纳伽越过玛提亚的肩膀说: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少女稍微想了一下,然后开口说: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有什么问题请尽管问呦。」 史密基突然露出开心的笑容。 但是玛提亚却是用生硬又冰冷的官方口吻说: 「如果说出现在画面上的,其实并不是佐治·戴尔威兹先生呢?」 「怎么可能!」对方立刻回答。「有什么问题吗?」 但是,玛提亚并没有回答。马纳伽只是往后轻轻点了个头说: 「谢谢你的合作,我们的问题问完了。」 他话一说完,玛提亚就从座位站起来。 两人跟卡瓦兹 一起走出房间以前,史密基就不断地询问: 「咦?咦?不是吗?那个人,不是主任吗?你回答我啊,刑警先生?」 马纳伽只是一度回头,并对他苦笑。 亚格尼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 上午的预定行程才刚解决两项,现在正准备在吃饭前把第三项行程解决掉。 「主任。」 透过扩音器传出来的,是沃娜丽雅的声音。 「什么事?」 「警方想要见您。」 一听到「警方」这个字眼,他还没有马上反应到是什么事情。 因为他早已经忘得一干二净。话说回来,自己似乎曾发出许可,让一对高矮双人组在设施内四处侦 查…… 「让他们进来。」 「知道了。」 没过几秒,正前方的门往两边打开。 只见两道黑色人影,有如不熟练的演员被突然拉开的缎幕吓到似地站在正中央。 是马纳伽警部补,跟玛提亚警部。 「喔……欢迎光临。」 沃娜丽雅从门后的办公桌,看着一面环顾室内一面走进来的壮汉。当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她的脸上 露出嘲笑的表情。 「想不到你的办公室这么气派啊!」 壮汉刑警的感叹,在肚子地下回想。 「这不是我私人的,是公司的。」 纵使回答得很客气,但这次亚格尼没打算从位子上站起来。 因为那只是白费力气。 光是从今天早上几分钟的对话,以及两人刚才的模样,对亚格尼来说已经绰绰有余了。 这两个人,不是我非得应付的人物。 因为那个壮汉精灵,只是体型庞大又愚蠢的东西。 至于那个少女,只会跟在壮汉旁边走,是派不上用场的花瓶。 根本就没那个多余的时间跟这种家伙耗下去。 「哎呀!您太谦虚了。」 壮汉别说别往亚格尼这边走过来,视线也只有饶着室内看。 另一方面,少女的脸虽然看着亚格尼,但黑色眼神却不慌不忙到环顾四周。 没什么。 不过是两个没见过世面的穷酸家伙罢了。 「要不是有相当的能力,相必公司也不会分配这样的办公室给你吧。」 虽然是称赞,但马纳伽也没有往亚格尼这边看。 即使如此,亚格尼仍以爽朗的笑容应对。 「没那回事。毕竟开发中的商品,好几次都被其他公司超越。因此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实际成绩。」 「哎呀!您太谦虚了。你一进公司就有什么大发明不是吗?我有问过你下属呦。所以你才得以从研 究员被拔擢为研究主任。」 「你是欧米克龙吗?」 「没错没错,就是那个。听说它有如丝一般的轻柔,但强韧却高达一千倍是吗?」 「是的。不过,隔年其他公司也发表了品质更好的商品呢。」 「但仍然不改它创下的实际成绩呦。」 虽然自己不讨厌这类称赞之词,但也开始厌烦起来了。 「别这么说,这个嘛,就别再聊我的事了。」 「哈啊啊,不过,你真的很了不起。」 「马纳伽警部补?」 那句话终于让壮汉回头看亚格尼。 「什么事?」 「然后呢?你是不是找我有事呢?」 「咦?啊,对喔,没错。」 身体庞大的精灵警官再次把眼神移到他身上。 或者说,他终于明白亚格尼已经不高兴了。 「不,我已经要回去了。只是想跟你道一声谢啦。」 「这样啊?那么,有收集到什么值得参考的线索吗?」 「有的。大家都很主动提供协助。这全多亏有你帮忙说话呦,非常感谢你。」 「千万别这么说。协助警方办案,不禁让我体会到这就是市民的义务呢。」 「不,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 由于壮汉突然伸出手来,亚格尼不由得往后退。 其实他只是想握手而已。 「那么我告辞了,真的非常谢谢你。」 不要再来了。 「别这么说,能够助你一臂之力,比什么还重要呢。」 因为很无聊。 但是,转身背对他的马纳伽,接下来就没有从那儿移动了。 他巨大的头脑慢慢转动巡视,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马纳伽先生……?」 「啊啊,不是啦。」 就连回答,他一样都是背对着。 「这里就是案发现场啊!」 他指的,是两年前的事件。 「是啊,好像是呢。」 「这房间以前的主人,从这里偷走文件……」 「是的。」 「好不可思议哦!」 「什么很不可思议?」 壮汉仍然没有回头,只是环顾房间内部而已。 「不是啦,我只是觉得他怎么那么麻烦呢?既然要偷文件,就没必要先回家一趟,只要直接把文件偷偷带出去就可以了。」 什么? 「或者说,弄一份副本也行啊。」 「这个嘛,问我也没用呢。」 「啊啊,对喔,说得也是。」 壮汉举起一只手。 不过,他仍然是背对着。 「抱歉,打扰你了。」 然后就直接往门的方向走去。 那个时候,亚格尼头一次发现到。 当背对的马纳伽跟自己讲话的时候,在他脚边的少女则一直盯着自己看。 用冰冷到令人冻僵的眼神。 从停车场看的话,距离整座园区不远的外侧是茂密的树林,而一公里之外则是水面。 是美嘉纳湖。 以索尔帖山为源头注入清流,然后连接喜克里姆河。湖面上的细波,在阳光的照射下,有如亮片一般。 湖畔的风很凉爽,还微微飘来湖水的味道。 马纳伽对深呼吸的玛提亚说: 「搬来这样的地方住,似乎也不错呢。」 「恩,是不错呢。」 浮现在少女脸上的,是微微的笑容。 这里是欧米科技工业美嘉纳研究所的访客专用停车场。 占地宽广到大概有好几个篮球场那么大。铺了柏油的地面,整整齐齐画了标示停车位的白线格。 至于两人开来的车,就停在访客用玄关的不远处。 这里没有其他车辆停放在此,也没看到任何人影。 低头往着美嘉纳湖的玛提亚,发丝随着柔柔的风飘逸。 「早晨起雾,黄昏湖面变得通红,看起来好美哦。」 「我们现在的家,一到晚上也会变红变蓝哦。」 少女嘻嘻地抖动肩膀。 「不晓得下雨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会不会既昏暗又阴沉呢?」 「恩。不过雨停了以后,是否会出现漂亮的彩虹呢?」 「这个嘛,应该会吧。」 「好想看哦。」 「是啊,还满想看的。」 马纳伽稍微想了一下,又补了一句: 「可是,如果住在这里的话,还有一个问题呢。」 「什么问题。」 「到警署得花上两个小时呢。」 玛提亚耸着肩说:「那就不行了呢 。」 两人乘坐的,是马克达一一七。属于又低又宽的大型大众车。 是灰色涂装的侦防车。 相交于轻松滑进驾驶座的玛提亚,马纳伽得弯着身子,硬把头塞进车内,才好不容易坐进驾驶座。 「看来我们自己得买一辆车呢。」 纵使把座椅退到最底了,但弯曲的膝盖还是会碰到方向盘。害他只能驼着背,以几乎贴到挡风玻璃的姿势开车。 连在副驾驶座的玛提亚都不忍心地看着他说: 「要不要紧哪?」 「这个嘛,反正我会努力撑回署里呦!」 因为膝盖挡住钥匙孔使得手伸不进去,所以引擎是玛提亚代为发动的。 警卫那边除了出示警察手册,还要临时识别证才得以通过。离开研究所的时候,卡瓦兹·傅罗格强普还特地通融。 从停车场饶到建筑物正面,前方就是降下栅栏的正门。 跟警卫打招呼后,一离开研究所的园区,便看得见沿着山区绵延几十公里的直线道路。 索尔帖山是位于波利佛尼卡大陆南端,呈东西走向的山脉。 正确地说,它是由三条山系重叠而成的,但依照惯例全称为索尔帖山。 横互的山脉正好把将都托尔巴斯与荒地隔离,它的西端则是朝西南方突出。 看起来就像是山脉延伸出来的「尾巴」。 而那条尾巴的根部,就是位于西侧的美嘉纳湖。 本来这一带并不包括在托尔巴斯的区域里。它跟「禁制地带」的荒地一样,全都不包括在将都里,而是帝有地。 但是光从能够得到许可在此开研究所这点来看,就可以知道欧米科技是梅尼斯帝国多么看重的企业,或者它为帝国带来多大的贡献。 实际上现在的单人乐团能够如此小型化,可以说全要拜欧米科技的前身,欧米工业株式会社的科技所赐。 更重要的是,最初解析出单人乐团的「cell」的,就是当时的欧米工业。 「应该就是商业间谍吧?」 坐在副驾驶座那么说的玛提亚,摆在她膝盖上的,是三张塑胶制的板子。 那板子呈黑色正方形,大小比马纳伽的手掌还要小一点。看起来之所以有些厚度,是因为里面收纳了薄薄的圆盘。 那些是封像盘。 他们请研究所的警卫,把案发当晚监视录影器的纪录复制下来。 通常拍摄下来的影像是纪录在磁带上,然后以四十八小时为一个循环的方式不断重复录影。也就是说,超过两天以上的影像会依序被洗掉。 但案发当晚的纪录,在警方的要求下提交出去,搜查结束后便归还,而研究所的警卫组长将之妥善保管。 这些就是纪录的拷贝。 「反正,回署里以后再仔细看看吧。」 在一面欣赏树木茂密的山坡左侧,以及右手边未开发的荒地与其中潺潺流动的河水情况下,马纳伽驾驶的车子沿着索尔帖山的「尾巴」慢慢南下。 山坡的凹凸处都削过的关系,因此这条山路几乎是直线道路。 视线不仅良好,只要视力跟天气够好,搞不好还能看见远处的席拉托巴山。 或者,这条路就是欧米科技工业的私人道路呢。仔细想想,它除了提供美嘉纳研究所出入使用,还真想不到有什么其他用途。 而且以适合大型搬运车辆通行为前提的话,就不难了解这山路为何会尽可能呈直线,尽可能铺设得平坦。 只不过,有一个问题。 从位于「突出的尾巴」根部的美嘉纳湖回到托尔巴斯,必须沿着「尾巴」西侧的山线走,最后从「尾巴」前端饶进东侧,才好不容易回到将都。 这距离实在太长了。 因此,又另外设了两条横越「尾巴」的道路。 一条是越过山岭。 一条是隧道。 而玛提亚警觉地制止,是在马纳伽准备把方向盘大大往左边切的时候。 「这里,不对。」 「啊恩?」 于是他反射性地踩刹车。 由于这个紧急刹车来得太突然,玛提亚连忙用手压住膝盖上的封像盘,使得它们没有散落在车内地板。 「真是的!」 「对不起。怎么了?」 「路,不对呦。要往这边,越过山岭。」 是岔路。 原先一路走来的主线道是平坦的对向双线车道。 但是眼前的道路是上坡,而且宽度还不到刚刚走过的车道一半,甚至没有画行车线。 这是不饶进「尾巴」,直接横越山区的两条道路之一。 原本打算从穿过山区的隧道回去的,结果搞错方向而来到距离它不远的越过山岭这条路。 「隧道那条路,应该还要再往前走吧?大概十公里左右。」 「恩。」 「怎么了吗?」 「我看不到后面。」 在驾驶座上的马纳伽拼命扭转身体,但身体就卡在座位跟方向盘之间,所以他无法往后看。他使尽全力转头并斜眼看,好不容易才看到。 「这样的话连要倒车都没办法呢。」 更何况这个姿势也无法转动卡住身体的方向盘。 「越过山岭没关系吗?会不会晕车啊?」 「没问题,马纳伽呢?」 她是在问「这样会比原先预定的还多花一些时间,不要紧吗?」 「恩,应该是没问题吧。」 「那么,我们走吧。」 「了解。」 虽然花的时间没有想像中长,但是有一个问题。 等到好不容易抵达署里,马纳伽的身体已经僵硬到没有别人帮忙,根本就下不了车的程度。 2 封像盘,是人类与精灵合作完成的技术之一。 构造,极为单纯。 表面刻了无数人眼看不见的小洞,再利用波长相同的光线照射让它分光,读取纪录在上面的情报。 那跟唱针从唱片的沟槽感到振幅,再让它以声音的方式播放出来的原理是一样的。 但是问题是,为了纪录、播放影像这类情报,必须以庞大的数量且正确的形状,正确刻出分配好的 小洞。 而克服这道障碍的,便是精灵的力量。 只有精灵拥有辨识分子构造的视力,以及拥有能够改变辨识过分子排列的手指,才能帮人类完成这 项不可能的加工。 结果诞生的,就是封像盘一号。 如今那项技术,已经完全机械化了。 变成可以轻松纪录、播放影像。 马纳伽跟玛提亚专注在看的,便是那项技术之下的产物。 也就是欧米科技工业美嘉纳研究所的,监视录影器的纪录影像。 「怎么样?」 「恩。」 一回到署里就从办公用品仓库里,翻出监视器荧幕与封像盘再生机,并且摆在马纳伽的办公桌上。 然后两人,就一直像这样不断反复观看。 封像盘有三张。 两人不断重复播放的,是其中一张。 案件在主角出现在研究所正面大门、犯案,再突破同一道大门逃走,共计花了大约十二分钟。而这 张封像盘,则是将那段期间捕捉到嫌犯模样的所有监视录影器影像,全顺着时间轴重新编辑过。 「要再看一遍吗?」 「恩。」 玛提亚盯着画面回答。马纳伽坐在椅子上,而她坐 在马纳伽的膝上。 马纳伽伸手按下再生机的开关,对机器一向头痛的他,倒是对这部再生机的使用方法记得很清楚。 已经记不得播放第几次,现在又再度播放。 影像里所发生的事情,跟他们在美嘉纳研究所的警卫休息室听组长史密基·凯威拿说的一模一样。 画面从一辆小型房车,从夜晚的正门驶进研究所的时候开始。 那是从正门旁的警卫室拍摄下来的影像。 坐在驾驶座上的是名男性。 虽然算不上年轻,但也还不到中年的年纪。男性有着一张长型脸,穿着整齐的西装,看起来很诚实。 他是雪莉嘉的父亲。佐治·戴尔威兹。 戴尔威兹从画面最里面递出识别证,然后画面前方的警卫进行确认。 「这么晚还跑来研究所,真是辛苦呢。」 「所以我女儿气得要命呦。」 苦笑回应的佐治主任,脸上的表情没有不自然之处。 大门一打开,监视录影器便做了切换。然后,出现汽车进入建筑物地下停车场的画面。 接着又切换,这次是停车场内部的画面。匡塔·塞利从斜坡开下来,这梁小型车以熟练的动作滑进 停车格。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而下车的佐治·戴尔威兹,根本可以说就是他本人。 他毫不犹豫地横越停车场,坐上位于尽头的电梯。当监视录影器切换到电梯内部,戴尔威兹不经意 地抬头看,还哼着歌。 一副很熟悉的感觉。 没有任何危险的异状。 戴尔威兹踏出电梯,那个楼层又暗又空无一人。 那是排列许多研究室的实验楼层——也就是三楼。 多部监视录影器一面切换,一面跟随哼着歌走在走廊上的戴尔威兹。 来到走廊尽头的戴尔威兹,拿出识别证刷过墙壁上的读卡机。 发出「喀嚓」一声,门往左右两侧开启。 那里是研究主任室。 说得好听一点是很洗练,讲得难听一点是无机质的房间。由黑色与银色的直线构成,除此之外什么 都没有。 戴尔威兹笔直走到办公桌,在桌面的角落做了些操作。看得出来是依序按了好几个按钮。 接着办公桌桌面的中央打开了。 而影像,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出现变化。 这时候画面右下方,开始亮起「警报」两个红色字样。 就在警卫室的警报器启动的那一瞬间。 也不确定戴尔威兹是否知道警报已经启动,总之他以轻快的动作,从打开的桌面抽出一捆文件。 他直接卷起来并随随便便塞进上衣的口袋里。 接着离开办公桌,开始往门的方向走去。 然后,停下脚步。 他转头对着画面,然后盯着右边的墙壁看。由于那里是摄影机的死角,无法得知他在看什么。 只是短短的几秒而已。 再度开始往前走的戴尔威兹,大步走在走廊上,然后搭乘电梯。 警卫在地下停车场等他,有四名警卫守在电梯前面。 「哎呀呀!」 那么说的戴尔威兹环顾那四人。虽然警卫并没有拔枪,但他仍然把双手举到脸的两边。 「请问你是佐治·戴尔威兹主任吗?」 其中一名警卫走上前来。 「是我没错。」 「不好意思,您已经违反警卫规定第二十三条。我们正在联系欧米社长,在我们确认他允许您携出 文件以前,麻烦先在这里等一下。」 「伤脑筋,可是我女儿正在等我耶。」 戴尔威兹7一面苦笑,一面把右手滑进外套里面。那动作看起来很不经意,宛如在表达「那么在等待 的这段时间,让我抽根烟吧」。 警卫也没有制止他的动作,结果—— 「真是不好意思。」 「不不不,没必要向我道歉呦。」 他伸出来的右手里握着的,并不是香烟。 而是枪。 「该道歉的,是我!」 然后毫不犹豫地开枪。 四起枪声规律地连续发出,还在停车场里回响。 四名警卫连续发出哀号。 戴尔威兹一派轻松地,从倒在水泥地上的警卫之中走过去。 然后一坐上匡塔·塞利就直驶前进。 接下来是一口气往前冲。 小型的大众车一冲出地下停车场,便用力撞上降下来的栅栏,还把它撞得稀巴烂。 这时候影像中断,变成雪花状的杂讯画面。 对着荧幕上的杂讯,马纳伽喃喃说道: 「果然找不到什么线索啊……」 然后对放在桌上的封像盘,投以怨恨的眼神。 那是他们拿到的三张封像盘中,另外的两张。 「这两张也得仔细看呢!」 虽然只剩两张。 不过那是把所有监视录影器在那关键十二分钟所拍摄到的画面,分成两张封像盘收录其中。 不仅解析度差,而且是从全部一百二十架监视录影器所调出来的画面。 也就是说,光是全部看过一遍,起码要花上整整二十四小时。 而墙上的时钟已经快要走到晚上六点钟了。 一想到必须待到明天晚上六点才能确认完全部的画面,马纳伽不禁毛骨悚然。 「怎么办?要先回家一趟再来吗?」 马纳伽的提议几乎可以说是逃避。 也就是说,先回去吃饭、洗澡、睡觉,当然也要向雪莉嘉报告今天侦查的结果,然后明天早上再开 始漫长的二十四小时确认监视录影器马拉松。 但是,玛提亚只是死命盯着画面看。 盯着杂讯在看。 「喂…—」 「等一下!」 忽然间,少女移动了。 她伸手按着再生机的按钮。 那是倒转钮。事情的状况,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倒转。 匡塔·塞利一面把稀巴烂的栅栏组合起来,一面倒车往后进停车场里。然后四名警卫从地面跳起来 ,戴尔威兹手上的枪吸进烟。 玛提亚是在戴尔威兹退回主任办公室,站在办公桌前面的时候放开按钮。 当影片开始正常播放,戴尔威兹再次离开办公桌前面,慢慢地往前走。 然后停止了。 画面也停止了,是玛提亚按暂停钮的关系。 「玛提亚……?」 玛提亚一直盯着画面看。 映在画面上的,是转头往旁边看的佐治·戴尔威兹。 玛提亚喃喃地说: 「他在看什么呢?」 「不晓得,该不会是什么稀奇的……」 马纳伽讲到这里突然发现到一件事。 对喔。 怎么可能? 当时,这个房间是戴尔威兹使用的工作场所。 「有什么异于往常的状况。」 玛提亚会这么说,纯属她当下的想法。 所以—— 「平常在那儿的东西,不翼而飞了。」 马纳伽回应的那句话,也是当下的想法。 「平常在那儿的东西,出现了异状。」 「平常在其他地方的东西,居然出现在那儿。」 两人一个接着一个地说出当下的想法 。 但是,马纳伽觉得是决定性关键的,是玛提亚说的下一句话。 「这个人,并不知道那里有什么。」 两个人互看着对方。 或许连玛提亚都没有深思熟虑过,只是把当下的想法讲出来而已。因为那个解释,与眼前的画面根 本有所出入。 但同时,马纳伽明白了。 他明白,那正是雪莉嘉坚持的观点。 所以—— 「就是那个。」 「恩。」 玛提亚对马纳伽点头回应。 那一瞬间,撬开了两年前不为人知的真相。 3 已经好久没有过相信人的念头。 至少,这两年间,一次都没有过。 佐治·雪莉嘉心想,「不过……」 那么,在那以前呢? 自己非常相信被警方逮捕以前的爸爸吗? 雪莉嘉是个诚实的少女。 无论对别人,或是对自己都一样。 所以她的答案是,否定的。 最初冒出疑问的幼芽,是在她知道母亲不在身边的真正理由时。 如果记得没错,是在六岁的时候。 当时她不了解「离婚」这个名词的真正意思,只知道爸爸从自己身边夺走了妈妈。 口风不紧的婶婶,然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出来,但也为时已晚。雪莉嘉打从心底,开始有了 怀疑爸爸的念头。 然而—— 雪莉嘉不会质疑爸爸是个好人这件事。 他可能会犯下粗心大意或太相信人这种错,但爸爸不是会积极做出犯罪行为的人。唯独这一点雪莉 嘉深信不疑。 所以,她不会萌生「都是爸爸害的」这种念头。 即使全身伤痕累累,在索尔帖山徘徊了好几天,都不曾有过「都是爸爸害的」这种念头。 就连自己好不容易抵达夜晚的市区,发烧到差点死掉的时候,也没有埋怨「都是爸爸害的」。 甚至是窝在人行道的角落睡觉、在餐厅后门找残羹剩饭、抢皮包失败而被人揍、在桥下独自哭泣的 时候,都不曾出现一次「都是爸爸害的」这种念头。 她可以八色八位神明之名发誓,绝对,一次都没有过。 雪莉嘉心想,所以…… 神,安排自己遇见这两个人。 遇见玛提亚,跟马纳伽。 雪莉嘉心想,那位神明一定是蕾蒂亚克鲁没错。 「喂!」 站在公寓大门的雪莉嘉挥着手。 她朝着两个人挥手。 他们走在人行道上,正从车站的方向往这边靠近。 「你们回来啦!」 回应的声音有两个。 一个是在肚子低下低沉回响的声音。 「我们回来了!」 只不过另一个声音,并不是坐在马纳伽手臂上的玛提亚。 「喂!不要在玄关前大声嚷嚷!」 从敞开的公寓大门传来管理员的声音。 雪莉嘉回答「知道了!」而马纳伽走向她,开口对她说: 「喔,这么快就被抓来打杂啊?」 马纳伽之所以那么说,是看到她身上的服装。 她头发绑起来,头上还缠着毛巾。缠在脸部四周的毛巾,是刚刚用来遮住口鼻的口罩。 然后身上穿的小孩尺寸的连身工作服。 光看这身打扮就发现自己在做什么,这表示—— 「看来,马纳伽也被抓来打杂过?」 「是啊,只要住进这里就一定会被抓来打杂。不仅是我,连玛提亚有过呢。」 黑发少女点了点头。 「这样啊!不过玛提亚应该不适合这身装扮吧?」 老实说,直到刚刚,雪莉嘉都是以这身打扮提着水桶跟抹布。上午拿的则是扫把跟鸡毛掸子。 现在则是拿着扫外面的竹扫把。 对于刚入住的房客,卡莉娜都会叫他们打扫公寓。除了房客入住的房间,其他连同楼梯、走廊,还 有空房间都要打扫。 马纳伽当初花了一天的时间打扫完毕,玛提亚是三天,据说最后卡莉娜还亲自出马帮忙呢。 这项历史已久的打杂工作,俨然成了这栋公寓的传统。 「很辛苦吧?」 「还好啦。」 雪莉嘉「嘻」地笑着。 这的确不是轻松的工作。 但事实上,做起来还挺开心的。 这两年来唯一做过不算犯罪的事情,就是昨天的料理。然后这两年来唯一替别人做的事情,就是这 个大扫除的工作。 「这样不是很好吗?」马纳伽突然如此说道。 「是吗?什么东西很好?」 「卡莉娜会叫你大扫除的话,表示她承认你是主在这里的人哦。」 那个时候,雪莉嘉发现到一件事。 自己的表情,现在一定看起来很蠢吧? 因为自己瞪大眼睛,嘴巴还张得大大的。 「是、吗?」 「是的,一点都没错。卡莉娜小姐啊,只准自己中意的人进她的公寓,而且只派她允许住在公寓里 的人打扫呢。」 连玛提亚也点头。 「对,没错。」 「还有啊。」 马纳伽「嘻」地一笑,露出整排巨大的牙齿。 「身为人类能进入这栋公寓的,在这之前只有玛提亚而已。」 「不会吧,真的假的?」 「是真的。」 「这么说,其他房客全都是精灵?」 「一点也没错。」 「那么,我是除了玛提亚以外,第二个踏进这里的人类?」 「没错。」 她开心地放松脸颊的神经。 是吗? 原来如此啊! 「咻!」 雪莉嘉发出怪声,随即丢下扫把冲上楼梯。 「欧巴桑!」 「你在喊谁欧巴桑啊?」 卡莉娜正坐在狭窄的管理员服务窗口里面抽烟。雪莉嘉直接打开管理员室,然后冲进里面紧搂住卡 莉娜的脖子。 「哇!笨蛋,喂!你在做什么啊?香烟的火……喂,危险哪!」 「欧巴桑!」 「干吗?」 「谢谢你!」 话一说完,她便在卡莉娜的脸颊亲了一下。 后来马纳伽说,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卡莉娜露出那种表情呢。 话说回来是什么表情呢?就是—— 目瞪口呆踩到香蕉皮滑倒那一瞬间的表情。 很像那个表情。 雪莉嘉不禁惋叹,当时抱着卡莉娜什么都没有看到。 吃完饭以前,雪莉嘉什么都没问。 所以,马纳伽也什么话都没说。 虽然雪莉嘉不像昨天发动猛烈的问题攻势,但也说了不少话,主题是她被卡莉娜叫去大扫除,以及 打扫的时候遇见公寓的房客等等。 由于其中有几名房客跟马纳伽一样,没有张开翅膀生活,所以雪莉嘉无法分辨出是人类或是精灵。 四楼的亚帕夏德帮她提沉重的水桶,二楼的达乌尼泡茶给坐在走廊休息的雪莉嘉喝。 尤其她对同住三楼的丽洁娜·琳·尼瓦霍鲁特,更是赞誉有加。雪莉嘉还称赞说,从没见过那么漂 亮的女性。 第四章 应被揭发的事物 1 隔天早上,有如漆黑地窖的执勤室里,塞满了堆积如山的文件。 那是从伊格洛克市警的保管库调出来的,两年前的搜查文件。 案发当时佐治·戴尔威兹是住在伊格洛克市,那可以说是不幸中大幸。因此,就成了伊格洛克市负 责的案子。 因为美嘉纳研究所,是不属于任何自治体的帝有地。 由于伊格洛克市警没有设置精灵课,因此对身为精灵课搜查官的马纳伽与玛提亚来说,那儿就成了 他们的部分辖区。否则就算精灵课的权限广泛,只打一通电话也不可能调出数量这么多的文件。 只不过,「数量这么多」的文件却成了眼前的大问题啊。 「等一下呦?等一下呦?若不先整理一下,会乱成一团哦!」 马纳伽把手上的文件随手一丢。 直接把身体靠在庞大的椅背上。 臀部下方传来咯吱的刺耳声。 「玛提亚,地图在你那里吗?」 「恩。」 玛提亚简短回应,并把地图拿给隔壁办公桌的马纳伽。她也一样面对着堆积如山的文件。 马纳伽接下地图后把它摊开来,用他粗壮的指头把笔捏在手上。 当他开始在地图做纪录的时候,玛提亚也从座位站起来看他在做什么。 「呃,这里是研究所,而这里是戴尔威兹先生的家对吧?然、后……」 美嘉纳研究所位于将都托尔巴斯的西北方,两者之间有一条像「尾巴」从索尔帖山延伸的山系,成 为障碍横互在那儿。 这条「尾巴」的前端,延伸到托尔巴斯的西端大约十几公里就中断了。它的前方——也就是南侧, 是席拉托巴山。 研究所在「尾巴」的外侧,也就是西方的美嘉纳湖畔。从那儿沿着「尾巴」走山线往西南方下坡, 因此「尾巴」在大约三十公里处就中断了。 这条三十公里长的山线,几乎是直线道路,是用来搬运材料到研究所的私人道路。 「总而言之,先试试看「搬入道路」吧……」 马纳伽边自言自语,边用笔描出问题的道路,并在旁边加上「搬入道路」这几个字。 从研究所到托尔巴斯的路,除此之外还有两条。 首先是从美嘉纳研究所出发后,从「搬入道路」南下约五公里处的第一条岔路。 这是越过山岭的路线,也是昨天马纳伽不小心误闯的路线。 这条路很窄,而且一路蜿蜒越过山岭,在「尾巴」的东侧再下坡,与一般道路会合之处,是史朗卡 特市。 另一条是再南下约十公里处,连接以东西向贯通「尾巴」的隧道。过了隧道以后就是拿瓜塔市。 拿瓜塔市跟史朗卡特市皆邻接佐治·戴尔威兹居住的伊格洛克市。 马纳伽在「尾巴」上面画出,从「搬入道路」分歧出来的两条岔路。 并分别写上「越过山岭」、「隧道」这些字。 「哼。」 马纳伽用鼻子哼出声音。 「……恩。」 玛提亚点着头。 两人望着画线与写上文字的地图,各自发出声音思索着。 然后,两人相视而看。 「该不会,我们想的是同一件事情?」玛提亚如此说道。 「啊啊,总之去看看再说吧。」 于是两人又开着昨天那辆侦防车,从鲁谢塞理斯市警察本部出发。 一回到办公室,亚格尼·阿古拉特便脱去外套并丢向椅背。 然后,整个人猛然靠在椅背坐下来。 他的叹息,半带有沮丧的意味。 虽然心想「他们会再来吗?」但绝不能让那件事成真。 这里的「他们」,是昨天那对奇妙的刑警搭档。 一个怎么看都不像是精灵的壮汉,跟一个怎么看都不像是刑警的娇小少女。 根据卡瓦兹这名公关人员的报告,昨天那两名刑警问完警卫问题之后,只带走案发当晚的影像纪录。虽说有限制他们的活动范围,但难得获准进入研究设施,他们竟然没有去研究楼层。 他靠在椅子上松开领带。 亚格尼·阿古拉特露出嘲笑的表情。 要重启调查两年前的案子? 结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调查? 大概只是人权团体或什么组织,把早已定论的刑案又拿出来炒一下话题吧?往那个方向想的话,应 该就能了解那对奇妙的搭档负责这个案子的理由。 虽然自己的确替他们感到一丝丝的遗憾。 而且,他察觉到一件事。 看来那两个人,这一次正期待为他的人生带来不幸呢。 但是自己认识了沃娜丽雅。 因此不幸,早就从他的人生消失不见。 过去的亚格尼·阿古拉特,是个得不到老天爷眷顾的平凡男人。不,搞不好可以直接说是不幸呢。 最初是大学联考。 考试当天早上,一睡醒就头痛。因为自己感冒了。 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不幸。 结果,落榜成为重考生。而且家里的事业还在重考的过程中失败,导致自己不得不半工半读。 纵使隔年好不容易考上志愿的学校,但后来当然也是得靠半工半读念完大学。 而下一个不幸,发生在正忙于就业活动的时候。 当时交往的女友突然说要分手。 那个原因,害他原本预定应征的七家公司,每一家面试后的结果都很惨。虽然尽力保持平静,但脑 子完全无法回应面试官的问题。 大学方面,自己专攻的是分子共学,也顺利毕了业。 但是,好不容易混进克拉特工业的他,工作的地方不是研究室,而是事务室。 然后,在那个时候,遇见了她。 沃娜丽雅·格尼卡·雅克里雷特。 是一名精灵。 当亚格尼窝在廉价的大众酒吧角落喝酒的时候,她主动靠过来。 她突然这么说:「你这个人,很有趣呢!」 自己也知道对方是个大美女。但那个时候,亚格尼只是很单纯地回答她: 「有什么事吗?」 他能说的,只有那句话。因为他已经烂醉如泥到想不出任何把妹的话。 但是坐在吧台旁边的沃娜丽雅,一面忍受正面袭来的亚格尼酒臭味,一面盯着他的脸看,还露出娇 魅的笑容对他轻声呢喃。 你人生中一切的一切,都很不顺吧? 她如此说道。 不满与野心让你格外引人注目。 她凝视着,亚格尼的眼睛。 在他应该被酒精醺浊的眼睛里,她似乎看到了什么。 她的轻声呢喃,在脑子里不断盘旋。 我、喜欢、那样的男人呦。在未来的人生里,不是毁灭就是繁荣,这两者之中择其一而已。没有所 谓的有点成就,或普通的幸福这种随随便便的事情。 她舔着嘴唇又说了了一句话。 我湿了…… 亚格尼清楚记得的部分,只到这里为止。 接下来等到能够理性思考的时候,亚格尼已经跟这女的发生关系。 当沃娜丽雅达到高潮的那一瞬间,他才初次发现跟自己发生关系的女人是精灵。 然后,沃娜丽雅这么说。 她说:「我愿意帮你。」 而且一面用她长长的舌头,往上舔亚格尼的脖子。 我愿意听你的话做任何事情。你想要智慧的话,我会在一旁低声指点你。想要力量的话,我愿意借 给你。 所以,把你的一切分一半给我。 于是契约成立。 沃娜丽雅向亚格尼要求的并非神曲,而是成功与兴荣。 接下来,亚格尼的人生大为转变。 而且是连接而来的成功。 她只在必要的时候,偶尔帮忙渡过难关。但交换条件就是,准备好所有的成功,排列在他的面前。 但另一方面,偶尔也会遇到感受不到胜利喜悦的无聊日子。 或者…… 搞不好内心某个角落,希望昨天的「访客」能替自己带来不幸。 正因为如此,今天一整天都边工作边等待。 等那个家伙再次造访。 不过,事情并不如所预期的。 从早上自己就开了三场会议,谈了四个生意。甚至因应两年后预定执行的开采计划,欧米社长还要 求自己制定钻探机面板的改良计划。 如此而已。 整天的行程一如往常。 因为他们,最后并没有来。 「真无聊。」 女子接在他的喃喃自语之后说: 「是吗?既然这样,那我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情怎么样?」 她总是待在后面,只是看不到人影而已。 「什么事?」 「就是那个刑警,从早上就到处跑来跑去呦。」 「什么?」 他怎么没有接到报告? 「在哪里?」 「外面呦。」 「外面?」 亚格尼不由得回头看,沃娜丽雅依然以精灵的模样现身。 「不是告诉过你,上班时间要穿套装吗?」 边说边走到窗边的亚格尼,在那儿看着令自己意外的景象。 在落地窗下方,建筑物正面的访客用停车场外侧,停了一辆有点脏的灰色车辆。 就停在正面大门的更外侧。 「他们从早上待了约两个小时,但是到了大门口又回头准备离开的样子呦。」 「为什么没有向我报告。」 「可能是他们没有进入研究所区域内吧?这样的话,他们既不是你的访客,也不是公司的来宾。」 那些家伙没有来? 开什么玩笑! 他们早就在亚格尼的四周出没。 「警卫室!」 亚格尼对着桌上的内线电话说话。 「是的,这里是警卫室。」 「别让大门前的男子离开,我马上就过去。」 「知道了。」 「沃娜丽雅,你也一起来。」 在拉起披在椅背的西装步出办公室以前,他又从窗户往下看一眼。 正好让他看到那个巨大的精灵慢慢下车的模样。 有如原木那么粗的腰,因为一直弯着的关系而整个僵硬。 当他勉强挺直腰杆—— 「好痛好痛好痛……」 骨头咯吱咯吱地发出抗议。 「你没事吧?」 紧跟着下车的玛提亚,满脸担忧地看他。 马纳伽笑着回答: 「啊啊,我没事。只是弯得有点久而已。」 肌肉都僵硬了呢。毕竟一直保持弯腰驼背的姿势,还来回开了三趟车,也难怪会腰酸背痛呢。 虽然马纳伽是精灵,但物质化的时候,其构造跟人类并没有多大的差异。若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姿势 ,也是会出问题的。 其实只要暂时解除物质化再次重新构筑「肉体」的话,那些不舒服的感觉的确能在一瞬间都消除。 但那种事情,马纳伽说什么都不愿意当着玛提亚的面前做。 这里是欧米科技工业美嘉纳研究所正面的大门口。 由于接近傍晚的关系,倒映晚霞的湖面正如玛提亚所说的,被染成淡淡的红色。 马纳伽把手伸进开着的车门,把地图拿出来。 然后在还热热的引擎盖上摊开。 「那么,总之这部分的结论已经出来了呢。」 「但是当天,不是雨下得很大吗?」 照史密基警卫所说的,的确是那样。 雪莉嘉也说过,父亲遭到逮捕那天是下着雨的晚上。 「是没错,不过再加上两成左右的因素,数字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哦。」 正当他那么说的时候。 「不好意思,可以打扰一下吗……」 走过来跟他们说话的,是穿着制服的警卫。他刚刚就从大门旁边的警卫室,用怀疑的眼光一直看着 他们。 「那个……两位是警察对吧?」 「是的,一点也没错。啊啊,不好意思,给你们造成了困扰了是吗?我马上就把车子移走。」 马纳伽边说边准备把地图折起来,不过警卫却制止他。 「啊啊,不是的不是的。两位请继续待在这里没关系,因为我们研究主任正准备过来。」 「亚格尼先生要过来?」 正如警卫所说的。 「马纳伽先生!」 亚格尼研究主任,正从宽敞的停车场另一边往这边走过来。他抬头挺胸大步大步地走,走起来有如 时装模特儿一般。 至于在后面以相同步调跟着的,是一名穿黄绿色套装的女性。 是亚格尼的秘书。 她是精灵。 「调查得如何?大可以知会我一声的。」 边说话边进入握手范围内就远远伸出手,这应该是这男人的习惯吧》马纳伽也配合他,早早就伸出 手往前走。 双方就在栅栏的上方握手。 也是两年前,看起来像佐治·戴尔威兹的「某家伙」,所突破的那道大门。 「啊啊,不是的。今天我不是来找你的。」 马纳伽解释原因。 「我是来做一点实验的。」 「实验?为那个案子?」 「很幸运的是,这附近的路况跟两年前没什么改变。」 因此能推论出案发当晚嫌犯的行动。 「所以,才不断来来回回?」 这指的是,在研究所与伊格洛克之间来来去去的。 「是的,一共跑了三趟呦。不,途中还吃了一下饭呢。所以虽然从早上就来来回回的,却搞到这么 晚呢。」 已经快下午五点了。 撇开休息时间不算,他已经开了流个小时的车,也难怪会腰酸背痛。 「然后呢?请问是做什么实验呢?」 亚格尼眼镜后面的眼睛,忽然间看起来像是眯着的,可能是心理作用吧? 「你有兴趣啊?」 「毕竟是发生在我们公司的事件啊。」 「你说得一点也没错。那么不好意思,可否请你跟我来吗?我觉得边看地图会比较容易了解。」 「地图……?」 马纳伽没有理会与旁边的女性互视的亚格尼,径自就走回侦防车。 玛提亚把手伸向引擎盖,压住地图不让它飞走。 「哎呀!不好意思,这让我来吧。」 马纳伽的大手压住地图,玛提亚便直接离开副驾驶座。 然后回头一看,亚格尼正穿过大门栅栏。 至于另一名女性, 则是侧身一跃跳过栅栏。 等两人都来了以后,马纳伽才开始不慌不忙地说明。 「那么,我要说了哦?从事件发生到逮捕佐治·戴尔威兹先生,这段时间大约是五十分钟。」 「这样啊。」 「至于作案时所使用的车辆,也在逮捕的时候在戴尔威兹先生家里发现。当时引擎还是热的,论坛 周围似乎都沾满了泥土。」 「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嫌犯计算好离开这里后,要在五十分钟内移动到戴尔威兹先生家。目前为止,都听懂 了吗?」 「懂。」 回答的虽然只有亚格尼,不过马纳伽没在意,他制着地图上某一点说: 「那么,这里,就是现在这个位置。」 「你说美嘉纳研究所是吗?」 「是的。从这里是无法直线移动到托尔巴斯,对吧?你也知道的,中间有山挡住。」 「没错。」 亚格尼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就是近在眼前的山区斜坡面。 「就是这座山嘛。」 「是的,索尔帖山的一角延伸出来,像是留了一条「尾巴」。所以,从这里到托尔巴斯只有三条路 线。这条、这条,跟这条。」 马纳伽依序指给亚格尼看的路线,都用黑笔描了出来。 「没错,我知道这三条路线呦。」 「啊,那是当然呢,不好意思。不过呢,你知道每一条路线到托尔巴斯要花多少时间吗?」 「你说这三条路线吗?」 「是的,每一条所花的时间都不一样呦。」 马纳伽先沿着「尾巴」延伸的路线指给亚格尼看,那是他命名为「搬入道路」的路线。 「首先这条路线呢,从研究所到连接拿瓜塔市一般道路的地点,大概距离三十公里。这条路线几乎 是直线道路,还能一眼就看到尽头,以普通速度行驶的话,差不多是三十分钟左右的距离呢。」 「是啊,我通勤的时候大概也花这么久的时间。」 「你只走这条路?」 「是的,大约三十分钟就能穿过山区呢。」 「大好了,跟我做的实验一样。」 接下来马纳伽指的是「越过山岭」的路线,是在距离研究所大约五公里处进入山线的路线。 「这条路线就有点不一样了。研究所到山线,只是一下下而已。不过那条路线是一路蜿蜒蛇行的上 坡路线,而且路面的铺设不是很理想,视野也不好。」 「大概要花多久时间呢?」 「这条路线也一样,大概要花三十分钟。然后就会到另一端的史朗卡特市。」 「是喔?你开车的技术挺不错呢。」 「才没有呢!」 马纳伽举起他厚实的右手在脸的前面挥动。 「我再也不想走那么可怕的路呦。看样子我这种人,比较适合走这条路线呢!」 他边说边指着第三条路线,也就是「隧道」这条路线。 「走这条路线的话,从研究所只要十五公里,就会进入穿过山区的隧道。虽然是一条漫长的隧道, 但这里也是直线道路。从研究所一共花三十分钟,就能够到拿瓜塔市。」 「原来如此。这样的话,每一条路线都是三十分钟吗?那就有非常充足的时间,在五十分钟内赶回 家呢。」 「不,只有第一条路线必须花更多的时间。」 听到马纳伽这么说,亚格尼「啊啊」地发出声音。 这下他明白了。 眼前的问题,是要追查研究所到伊格洛克市的时间。 穿过隧道的话,出来的地方是拿瓜塔市的北端。无论是到史朗卡特市,或是目标的伊格洛克市都比 较近。但是绕行索尔帖山到席拉托巴山前方的话,反而会到拿瓜塔市的南端。 那距离离伊格洛克市就太远了。 研究主任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若想着要进入伊格洛克市,几乎得横越拿瓜塔市是吗?」 「一点也没错。因此走这条路线的话,五十分钟内绝不可能赶到的。」 「这样啊。」 亚格尼用食指把眼镜往上推,视线则是从地图移转到马纳伽的脸上。 「然后呢?」 听到这个询问的马纳伽,难为情地露出苦笑,再用他的大手「啪」地拍出声音说: 「就那样而已。」 「就那样而已?」 亚格尼脸上的笑容,是硬把差点喷出来的哈哈大笑压抑下来的笑容。 「是的,就那样而已。嫌犯可能利用「横越山岭」或「隧道」的其中一条路线。并没有使用「搬入 道路」。」 「然后,你看出什么端倪了吗?」 「还无法断定,因为还需要解开其他谜团呢!」 「其他谜团?」 「是的。」 回答的马纳伽把手掌举到眼前,并依序弯曲粗壮的指头。 「像是被偷走的文件在哪里?为什么唯独文件的重要部分没有被偷?知道有监视录影器的佐治·戴 尔威兹先生,为什么在犯案后没有逃跑,反而待在家里头?这些全都是谜团。」 「可是,他不是被判有罪了吗?」 听到这决定性的指摘,马纳伽无力地放下无名指跟小指还竖着的手。 「没错,监视录影器的画面成了最关键的证据。因为拍摄得那么清楚,无论他有什么借口都行不通 的。」 「那么,不就确定是他了吗?」 没错。 两年前,任谁都那么认为。 但是不那么认为的,只有两个人。 分别是佐治·戴尔威兹本人,以及他女儿。 「是的,至少,看起来是那样。」 「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是的。」 那个回答,的确让亚格尼眼镜后面的眼睛眯了起来。 「谜团之所以会慢慢跑出来,全因为假设犯案的是佐治·戴尔威兹先生。不过呢,如果假设犯案的 人并不是他,那么所有谜团就合乎逻辑了。」 「是吗?」 「像文件的重要部分之所以没有被偷,可能是嫌犯不知道它放在其他地方保管,或者就算知道摆在 哪里也带不出来吧。既然他不是嫌犯,那他待在家里就理所当然了。对不对?这很合乎逻辑吧?」 「但是,那样的话,监视录影器拍到的又是谁呢?」 「那就不知道了。」 「而且,戴尔威兹不是还收到大笔来路不明的金钱吗?」 「是的。正因为如此,才会断定戴尔威兹犯案。不过,那笔来路不明的钱,也很可能是嫌犯刻意汇 入他的户头呦。」 「那么监视录影器里的那个人,又是谁假扮成戴尔威兹呢?」 「关于那一点,我还在想。」 这时候,亚格尼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那算是苦笑呢?亦或是嘲笑? 「那要怎么假扮?若是戴橡胶面具变脸的话,那是电视才会出现的剧情。现实生活那么做的话,铁 定看得出来的。」 「没错。我也那么认为。」 「假扮成他人这种事,恐怕连精灵都办不到吧?」 「是啊,听都没听过呢。」 「更何况他不仅被监视录影器拍到,连多名警卫都目击 到他呢。」 「你说得一点也没错。」 「因此呢……」 笑容从亚格尼·阿古拉特的脸上消失了。 转变成挑衅的眼神。 「监视录影器的画面还是无法推翻呢。」 马纳伽只能叹着气,夸张地两手一摊说: 「一点也没错。」 「那真是太遗憾了呢。」 那么说且往上看马纳伽的眼神里,看不到一丝丝的遗憾。 「那么,请你好好加油吧。像我,就无法解开那个谜团了。」 「谢谢你的鼓励,我会努力的。」 亚格尼转身背对马纳伽。 身穿黄绿色套装的女性,稍微看了马纳伽一眼,不过还是追着亚格尼离开。 这次,警卫把栅栏往上升。 「啊,对了对了,亚格尼主任!」 马纳伽用在肚子底下回响的声音,叫住正准备穿过栅栏下面的亚格尼。 亚格尼停住脚步。 「什么事?」 他爱理不理地回头。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亚格尼先生,案发当晚你人在哪里呢?」 「什么?」 眼镜后方那双冷酷无情的眼睛,不悦地眯起来。 但是马纳伽毫不在意。 「我说的是案发当晚。请问你,人在哪里呢?」 「那是两年前的事情耶?那种事情,怎么可能记得啊?」 「能不能请你查一下呢?」 「我拒绝。」 「那么……」马纳伽说道。「就表示,你没有不在场证明咯!」 亚格尼没有回答。 他再次背对马纳伽,然后直接走人再也没有回头。 至于坐在副驾驶的玛提亚警部,则凝视着那两个离去的背影。 2 伊格洛克市梅里耶纳大道三一九五。 过去是佐治·雪莉嘉与父亲住的地方。 正好就位于地形像压扁的回旋镖型的伊格洛克市突角部分。 若沿着大道往北走,很快就抵达史朗卡特市。转进雷门特大道再往西走的话,就能进入拿瓜塔市。 这里是没有高楼大厦的住宅区。 马路的交通流量不高,夜晚似乎也很安静。 马纳伽一下车,便望着建筑物叹了口气。 那是一栋木造的两层建筑物。 外观的油漆已经斑驳,百叶窗全都放下来,玄关前面结满了蜘蛛网。那样的建筑物在夕阳从横向照耀下,鲜红得像在流血似的。 但是让他叹息的原因,却是建筑物上面无数的涂鸦。 强盗犯的家! 去死吧! 差劲死了! 会遭到天谴! 跪下磕头道歉一百万次吧! 好幼稚的正义感。 肤浅的优越感。 认为对方是坏人就可以为所欲为,真是既天真又自私。 这些态度化为眼前这些字眼。 「不晓得雪莉嘉是否也看到了……」 玛提亚不知何时下车的,然后站在非常接近马纳伽的旁边。 她的表情,仿佛冻僵似地动也不动。 不,应该有真的冻僵了吧?摆在眼前的,是同为人类但绝对无法理解的扭曲那一面。 「希望她没有看见呢。」 「恩……」 穿过杂草丛生的前院,马纳伽站在玄关正门前。 这道门最后一次打开,应该是在两年前雪莉嘉被带到设施的时候。 「你有什么想法?」 马纳伽问的是,实验的结果。为了重现案发当晚的情况……他们三度往返这个家与研究所之间,然后,又再一次回到这里。 而实验的基准,是五十分钟这个时间。 也就是案发当天嫌犯离开研究所之后,警卫随即报警,而伊格洛克市警察确认之后,便前往逮捕戴尔威兹所花的时间。 而第三条路线都越过索尔帖山「尾巴」的状况下,每一条路所花的时间也不一样。 但最后被剔除的,是「搬入道路」这条路线。到「尾巴」边缘再到拿瓜塔市的南端需要三十分钟,但是从那里折返往伊格洛克市移动的话,所需要的时间却超过一个小时。 因此只剩下两条路线——「越过山岭」路线跟「隧道」路线。如果只是越过索尔帖山,全部跟「搬入道路」一样花三十分钟。 但是从那儿到伊格洛克市,双方都只有微妙的时间差异。如果是车流量低的夜晚,那么条条路线都能在五十分钟以内回到这个家。 如此一来,剩下的问题只有一个。 「玛提亚……?」 没有回应。 玛提亚正从玄关边的窗户窥视里面。 「怎么了?看得见什么吗?」 她正从百叶窗的缝隙,注视屋内的某个东西。 「马纳伽……」 「啊恩?」 「帮我,把门打开……」 「什么?」 「帮我,把门打开……」 「什么?」 「把这扇门打开,快点!」 仍然从百叶窗窥视屋内的玛提亚大声说道。 「喔……好。」 马纳伽连忙把手放在眼前的门把。 然后稍微转了一下,门把「咔嚓」一声就卡住。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门当然是锁着的。 「玛提亚,门是锁着的。」 「打开它!」 「是!」 听到她尖声大喊,马纳伽反射性地回答。下一秒钟,他的腕力就把门把转断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将门把从大门揪下来,握在手里并举到眼前。而且不只是靠门外这一侧,连同门锁及门后那一侧的门把都一起拉出来。 「这下惨了啦……」 有别于惊慌失措的马纳伽,玛提亚反倒是「咻」地滑到他前面。 「谢了。」 然后把门推开进入屋内。 马纳伽连忙追了上去。 「喂,玛提亚!这样是非法入侵耶?」 「有什么责任,由我来扛。」 就阶级而言,的确是那样没错,但那并不是马纳伽想要的结果。 「我说玛提亚……」 玛提亚丢下表情困惑的马纳伽,径自在昏暗的屋内,似乎有目的地笔直往前走。 这里是玄关大厅。 不过一进屋内,映入眼帘的就是通往二楼的楼梯,旁边则是往里面延续的走廊。 房间数量的话,连同二楼的加起来,顶多也不过五、六间吧? 「玛提亚……?」 黑色连身洋装的少女,一进走廊就走入眼前的房间。 马纳伽也尾随在后。 「喂,我说玛提亚啊!」 这里是她从刚才就盯着看的房间。 看起来像是客厅。 所有的家具都维持原样保留着。 电视、沙发、橱柜,以及仿造暖炉的小型火炉…… 家具上面连挡灰尘的布罩都没有盖上。玛提亚啪哒啪哒走路的小动作,还导致地板上的绒毯扬起大量灰尘。 她笔直往墙边橱柜走去。 从百叶窗照进来的夕阳,在上面产生条纹般的光线。玛提亚窥视的窗户,就在橱柜的正前方。 这时候少女在它前面停了下来。 「玛提亚……?」 「……你看。」 听 她这么说而靠近的马纳伽,从少女的背后盯着橱柜看。 上面排放了玻璃制的鹿、类似什么比赛的奖杯,还有迷你车及木雕人偶。还摆了好几张收在相框里的照片。 是家族照。 有年轻的夫妇、老人、狗、风景等等,其中还夹杂了熟悉的脸孔。 「雪莉嘉……」 是佐治·雪莉嘉。 特别经过打扮又年幼的雪莉嘉,露出蛀得黑黑的牙齿笑着。 还有雪莉嘉穿着某家幼稚园制服,表情装得一本正经又年幼。 穿着白色体操服赛跑的雪莉嘉,像是参加什么竞技比赛或运动会。 大部分的照片,都有雪莉嘉的身影。 那是她在家里受到家人疼爱的证据。 「你看这个。」 玛提亚指的,是其中一张照片。 比其他照片还要大张。 跟雪莉嘉一起入镜的人物,是佐治·戴尔威兹。他露出非常灿烂的笑容,看起来跟在署里拿到的资料照片不像同一个人。 而站在旁边的雪莉嘉,被父亲搂住肩膀并露出满足的笑容。 「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从窗户窥视的玛提亚,就是被这张照片所吸引。 「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指的是,照片拍摄的地点。 「光看照片哪看得出来啊?」 但是少女却摇头。 「骗人,我就看出来了呦,那地方我们曾经看过。」 经她这么一说,马纳伽再次把脸靠近照片。 「什么?」 他仍旧看不出是什么地方。 毕竟,照片上的咨询太少了。 两人的背后,什么风景也没有。照片里只有看起来像是金属制的扁平墙面,以及像是什么画作的边框一角。 「……等一下呦?」 金属墙……? 「这个,该不会是?」 玛提亚点了点头。 「跟研究主任室的墙壁,一模一样对吧?」 一点也没错。 照片上的墙面,恐怕是金属制的面板。佐治·戴尔威兹的肩膀后面刚好有一条直线,那是接缝处。 当然,这种类似的地方,应该像山那么多吧。但是照片主角是佐治·戴尔威兹的时候,实在想不出第二个跟他有关的场所吧。 话说回来,照片里的雪莉嘉看起来很小。 对父亲而言,那是他们父女俩的幸福生活纪录呢。 「原来如此啊!」 玛提亚点头回应念念有词的马纳伽。 但是,不光是那个。 少女的手指,指着照片。 位置是,照片的右上角。 「你觉得,这个是什么?」 「你说哪个?」 「这个。」 在照片的角落……可以看到在金属墙面上,有部分看起来像是宽版窗框的物体。 上面雕刻了精致又复杂的方形图案。 但是框框里面并不是窗户。 「是……画呢。」 父女俩的背后,挂了一幅裱在画框里的画。 「是画呢。」 「是啊,看起来像是。」 由于只映出左下角,没能看出整体的画作。不过倒画了看起来像袖口的东西,跟从袖口伸出来的手臂。 看样子是肖像画。 「我们并没有看到这种画对吧?」 她指的是美嘉纳研究所的主任室。 「的确是没有呢。」 「这么说的话,是雪莉嘉爸爸的私人物品……?」 「很有可能。」 「当他被捕以后,不晓得这幅画怎么了?」 「这算不上是证物,应该不会被警方扣留……」 「既然这样……」 「对,没错。」 佐治·戴尔威兹被捕以后,雪莉嘉应该在这个家住了一阵子。因为在她父亲被捕以前,就有个叫作莫莉叶娜的婶婶,不时代替不在家的父亲照顾她。 根据资料显示,欧米科技工业在戴尔威兹确定有罪以前,一直将他的职位保留着。不过美嘉纳研究所主任这个位置,在审判期间应该不可能一直空着。 既然如此…… 戴尔威兹的私人物品,照理说应该要归还给他的家人。 「你觉得会放在哪里?」 在马纳伽提问以前,玛提亚的眼睛就一直在空中游移。 接着,她突然回头。 「大概……」 然后走出房间回到玄关,再从旁边的楼梯上楼。 跑在前面的玛提亚左右看了一下二楼走廊,再往左边走。 走廊尽头的房门漆了淡淡的黄色,但油漆还没有剥落。 门也没有上锁。 「果然没错……」 跟照片上有着一模一样边框的那幅画,就力在门边的墙壁。 而且正如他们猜测的,是一幅肖像画。 上面画着全身包裹着白色礼服的年轻女性。 以肖像画来说,这应该算是比较小的尺寸吧。大概只有玛提亚身高的一半。而且上面那名女性的笑容,仿佛把赏画者的心温柔地包起来。 「……是她妈妈。」 连马纳伽也那么认为。 「原来是这玩意儿啊……」 「什么?」 「就是案发当晚,嫌犯停下脚步看的东西。」 「……啊!」 原来如此! 为什么嫌犯会看这幅肖像画看得出神?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秒钟,但是以作案的嫌犯来说,算是满长的时间。而那个人,就是在看这幅画。 「可是,为什么呢?」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呢,这也表示嫌犯是有理由在这幅画前面停下脚步不动的家伙。」 没错。 那正是解开谜团的答案入口。 「是拼图……」少女喃喃说道。 「拼图?」 「恩,拼图。」 然后玛提亚慢慢回头并仰望马纳伽。 「为什么监视录影器会拍摄到雪莉嘉她爸爸的影像?为什么文件的重要部分没有被偷走?为什么看到肖像画会停下脚步……这一个个的问题都要分别思考才行呦!而且全部都慢慢演练一遍。」 然后黑衣少女又念念有词地加了一句。 「朝着真相……」 真相。 实际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实际上,到底是谁干的? 「知道了。」 马纳伽边说边把手伸出来。 「总之,想把这玩意儿带回署里……」 不过,他的手停了下来。 就在触碰肖像画以前。 「玛提亚……对不起。」 「什么事?」 「我没办法动这玩意儿。」 然后他「嘻」地露出笑容。 「是吗?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玛提亚再次回头看那幅画。 然后,连她也终于发现到了。 「恩。」 接下来她说的话几乎像是喃喃自语。 「渐渐看出来了呢……」 马纳伽心想,「看来今晚会漫长的一夜呢」。 他们从梅里耶纳大道笔直南下。 当副驾驶座的玛提亚一往马纳伽这边看就说: 「连马纳伽,也跟我想同样的事情吗?」 她沐浴在西方的夕阳下,看起来像被框在 红色的逆光里面。 「啊啊,应该吧。」 挤在驾驶座上弯着背、握着方向盘的马纳伽所回答的,当然是「关于嫌犯」的事情。 「我觉得,就算是直接下断论也可以呦。」 「没错,有同感。」 因为已经有确凿的理由了。 而且,那个人物是嫌犯的话,所有的逻辑就全符合了。 「不过,目前还是不行呢。」 「恩,是还不行。」 因为靠那个,是无法起诉对方的。 即使连接片断的论点将对方逮捕、拘留,甚至是送交审判,都没办法说服陪审团任何一个人。 因此必须有确切的根据。 还有,解释清楚的动机。 「啊!」 忽然间,马纳伽指着前方。 道路前方,正好是跟鲁谢塞理斯市延伸过来的道路交叉的地点。 靠近斑马线这边,站了一个很眼熟的人。 「是不是在那边?」 「喔,找到了找到了。」 在拥挤的驾驶座,马纳伽的左右两手慢慢切换转动方向盘。 速度减慢的马克达一一七,停在等待的人物前面。 那是一名恋上有雀斑的年轻女性。 虽然称不上是美女,但魅力满分的她,在署内也算是小有人气呢。 她是依蝶·马尼耶提卡巡官——是依蝶·堤古蕾雅法医的妹妹。 依蝶巡官稍微弯腰从挡风玻璃往车内看,然后以那个姿势,中规中矩地向他们敬礼。 回礼的马纳伽随即下车。 「唔喔!」 这听起来像在呻吟,不过也难怪,因为他被捕跟肩膀都僵硬了。 「两位辛苦了。」 马尼耶提卡巡官露出苦笑并再次敬礼,不过她并没有穿制服。 她穿的是春季的套头毛衣,下面则是搭牛仔裤及运动鞋。猛然一看,与其说是警官,倒不如说她比较像托儿所的老师。 「不好意思,这个时间还把你叫出来。」 「没关系,我也是警官。」 正当她结束勤务准备下班的时候,接到来自马纳伽的电话。 然后她并没有马纳伽的要求交接给其他人,而是亲自出马。 「我担心传话下去的话,中间不晓得会出什么差错呢。」 话一说完,她把手里的信封袋交给马纳伽。 是一个大的棕色信封袋。 而且里面塞得又厚又满的。 「可否请你等我一下呢?」 「可以的,请你打开来看。」 这时候玛提亚也下车,站在回答的马尼耶提卡旁边。 马纳伽把资料摊引擎盖上,她也挺直身体看。 「道路公团的纪录也整理在一块,这样够用吗?」 「恩。」 回答马尼耶提卡的,是玛提亚。 「谢谢你。」 然后,马纳伽抬头看。 「正如猜想的呢。」 「是啊,丝毫都没错。」 马尼耶提卡站在人行道旁边,满脸担心地听他们两人的对谈。不过马纳伽对她投以笑容。 「多亏你的帮忙,似乎是没问题呢。」 这时候,长着雀斑的笑脸有如夕阳般那么灿烂。 「夏德亚尼那边呢?」 「是的,已经转告他了。」 这指的是马纳伽要她代为转告的话。 「而且资料也交给他了,因此才能在警部补抵达以前就事先准备好。」 「谢谢你,非常完美呦。」 「不敢当!」 然后敬礼。 但是,马纳伽请她帮忙的事情,并不只这些。把马尼耶提卡收集的资料全放回信封袋以后,马纳伽走上人行道说: 「另一件呢?」 「是的,已经准备好了。」 她的表情很紧张。 马纳伽把他的大手搭在她肩膀上。 「那么,就交给玛提亚处理吧。回到署里把该带的东西准备好之后,我也会直接赶过去的。」 他笨拙地眨了一下眼。 「那我们现场见了。」 马纳伽大大地敬了一个礼。 「是!」 满脸雀斑的马尼也跟着回礼。 玛提亚则一直凝视着从建筑物缝隙透过来的红色夕阳。 「好慢哦……」 坐在吧台椅上的雪莉嘉,一面晃脚一面喃喃说道。 因为电视也看腻了,想出去散步但是天色已经黑了。 虽然自己不怕走夜路,但是玛提亚跟马纳伽回来的时候若没看到她的人,铁定会很担心的。 话说回来,这房间也没有可以用来杀时间的东西。 而且更让她讶异的是,里面连一本书都没有。 不,其实也算是有,但不是有关神曲乐士资格考的教科书名酒市警官资格考的教科书。看起来是玛提亚自修用的,里面每一页都画满重点跟笔记。 不过极少数的页数角落,画了马纳伽跟卡莉娜的似颜画。对雪莉嘉来说比较好玩的,就只有那个。 「他们在做什么啊……」 手支在吧台上的雪莉嘉,茫然望着厨房。 特地替他们准备的晚餐,正在锅子里慢慢冷掉。 是高丽菜卷。 虽然只要再热一下就好,但她还是希望让他们吃到刚做好又热腾腾的料理。 「不过他们好认真查案哦!」 中午过后,原本打算只利用冰箱现有的食材做些什么料理。 但是想了想却想不出要什么,于是就跑去找卡莉娜商量。 卡莉娜很仔细地教她食谱,中间记不起来的雪莉嘉还冲回房间拿纸跟笔,不过卡莉娜还是又从头解释一遍给她听。 然后,自己就一个人开始准备晚餐了。 她想说晚餐做好的时候,他们应该也正好回来了。 可是,他们俩并没有回来。 电视上的破时钟,已经快到晚上十点钟了。 「他们,正忙着搜查吧……」 为了我。 为了我,跟爸爸…… 「不晓得是否查出什么线索了呢……」 坐在吧台的她撑着脸。 「要是能查出什么线索,不知该有多好呢……」 就在她喃喃自语的时候。 「我们回来了。」 门随着熟悉的声音打开。 「你们回来啦!」 雪莉嘉反射性地从吧台椅跳下去。 但是—— 「雪莉嘉,一起跟我们来吧。」 「什么?」 玛提亚直接走到雪莉嘉前面,并牵起她的手。 她用两手牵着雪莉嘉的双手说: 「我们去做个了断吧。」 「咦?你的意思是……」 玛提亚直视着雪莉嘉的眼睛,「恩,没错呦。」并点头说道:「全连接起来了。」 3 较晚回家,其实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但是,亚格尼从来都没有不满的想法,一次也没有。 毕竟自己但的是重大责任,会有这种状况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而且那还有双重意义呢。 像是得到的酬劳也很多。跟一般的工作比起来,可是两倍以上。 以世人的眼光来看,他非常清楚那是所谓的「背信行为」。 但是对亚格尼·阿古拉特来说,情况有一点点不同 。 所谓的信赖是依赖的辩解,所谓的约定是放弃判断的借口。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沃娜丽雅。」 工作结束后,他按了内线电话。 「什么事,阿古拉特?」 回应的声音并不是从扩音器发出来,而是背后。 他回头一看,那名女性就站在那儿。 而且还张开她的光之翅膀。 「全都结束了。」 时间是晚上十一点。 接下来离开研究所的话,回到家已经是三更半夜了。 「今晚我要睡在这里哦。」 「我早就知道你会这么决定。」 浮现在她嘴唇的笑容,不仅超越「妖艳」这个形容词,还带有「凶猛」的感觉。 没错。 这个嘴唇,是一切的起源。 「这里只剩下我跟你而已呦。」 她话一说完,就从半空中滑过来。 纤细的手臂环住亚格尼的脖子。 「还有警卫呢。」 「那种人,在不在不是都一样吗……?」 此时回应她这句呢喃的,是在肚子底下回响的低沉声音。 「两年前,也是这样吗?」 沃娜丽雅像弹起来似地往后跳。 紧接着回头的亚格尼,看着声音来源那令人无法置信的景象。 因为有个巨大的人影,就站在紧关着的门口。 「晚安,亚格尼主任。」 是那个刑警! 马纳伽警部补……? 「你是怎么……」 之所以没有发现到他进这个房间,是有理由的。虽说不过才几秒,但是亚格尼跟沃娜丽雅,刚刚都只注意到对方而已。 但是,要进入这栋建筑物,就另当别论了。 为了方便马纳伽进出,所以发了简易的识别证给他。毕竟这儿有规定,一旦过了上班时间,若没有确认是社员就无法进出。 「觉得很不可思议吗?」 那么说的壮汉无奈地耸了下肩。 「这也没什么啦,我只是做了跟嫌犯两年前相同的事呦。」 「……什么?」 这个拿人,是精灵。他是解除物质化入侵的吗?亦或是穿墙进来——当然,那是很困难的事情,但并非不可能办到。 因此没什么好佩服,也没什么好惊讶。 但是,问题并不在此。 而是他说,「使用的方法跟两年前的犯行一样。」 「喂!」 马纳伽往门那边回头大叫。 对方回应,并把门打开。 出现的人物,让亚格尼不禁倒抽一口气。 眼前是一名穿西装的人物。 对方挺直背脊,没有多余的动作从打开的门进来,然后站在马纳伽的巨体旁边。 「怎么可能……」 是亚格尼自己。 是另一个「亚格尼·阿古拉特」! 但实际上,个子却比亚格尼还要小。 而且,身材也比较纤细。 更重要的是,身上的西装怎么看都像是廉价品。 但就算那样,那张脸……那个人的脸,的的确确是亚格尼·阿古拉特的脸没错! 另一个「亚格尼」嘻地笑着。 虽然笑得很笨拙,不过的确是在笑。 「怎么样?如果跟这个人走在一起的话,我就进得来呦,靠脸就能通过。」 那是当然了。 那并不是戴橡胶面具或是靠化妆,是怎么看都像是有着亚格尼脸孔的别人。 难不成? 这家伙…… 「哎呀!也难怪你会吓一跳啦。」 马纳伽一面说,脸上一面露出笑容。 但是,他似乎不擅长做这种表情,甚至看起来还有些难为情。 「精灵一旦决定好物质化的模样,的确就无法轻易改变。但如果是始祖精灵级的话,或许就另当别论呢。一般精灵的话,根本无法那么做。」 马纳伽边说边把他巨大的手,覆盖在「亚格尼」的脸上。 「不过呢,至少这点小把戏还办得到。」 他覆盖在「亚格尼」脸上的手,从粗壮的指间漏出蓝白色的光。 手离开的时候,出现另一张脸。 那是一名女性。 脸上有雀斑,还带有些须稚气的年轻女性。 「这样明白了吗?」马纳伽如此问道。 「啊……啊啊。」 亚格尼好不容易回应。 接着壮汉精灵对女性笑了一下。 「谢谢你,已经可以了呦,依蝶巡官。」 「是的。」 女性严肃敬礼之后,便步出房间。 她是名女警。 目送她离开的马纳伽,慢慢回头看亚格尼跟沃娜丽雅。 「给我们提示的……亚格尼先生,是你哦。」 「什么……?」 「就是橡胶面具呦,你说那是电视才会出现的剧情。」 我曾说过那种话吗? 不过,壮汉毫不在乎地继续说: 「然后呢,那倒是让我陷入思索。因为精灵也无法假扮成他人,戴橡胶面具的话,马上就会被识破。不过,若是精灵制作的面具,将会如何呢?」 那就是现在他公开给大家看的。 看起来就像真正的皮肤,连表情都能做变化的面具。 「精灵都具有可变大变小的物质化能力。甚至能瞬间创造出身上穿的衣物,如果是那种程度的面具,那我也办得到。不过啊,老师说,这也多亏有我同事帮忙呢。」 经他这么一说,那是覆盖在脸上的另一层皮肤。 对于利用物质化构筑出跟人类相同肉体的精灵来说,若觉得他们连那种事情都办不到,可以说是很扯的事情。因为他们只是觉得没必要,所以没尝试那么做。 「不过,总之是办到了呦。虽然我在署里是众所皆知笨手笨脚的,但只要努力尝试,还是办得到呢。」 也就是说,有必要的话就办得到。 但是,亚格尼仍旧不肯屈服。 「那声音呢?」 「你说,声音是吗?」 「没错。我已经明白脸部能如何改变了,那么,声音要怎么变?」 「声音的话……」 那么说的马纳伽,已经变成不是他原本的声音了。 「那可是比改变脸部,还要简单呦。」 这是怎么回事! 那居然是,「亚格尼·阿古拉特」的声音。 亚格尼当下说不出可以反驳的话。 至于马纳伽,则是对他露出苦笑。然后,声音又恢复成原状。 「哎呀!我订正刚刚说的话,其实有一点不简单呢。」 不过他这次的笑容,却多了一分得意。 「不过,还是办到了对吧?所谓的精灵,本来就是能量体。也有精灵学者定义是空间的振动。也就是说呢,是大气的疏密波……换句话说,如果对象是「声音」就有可能干涉呦。」 应该可以说「讲得太棒」吧? 最起码,到目前为止是那样。 但是,还不够。 「所以,又怎样?」 「什么?」 「那只能够证明只要借助精灵的力量,就算是第三者都可能犯案。但无法成为否定佐治·戴尔威兹犯案的理由。」 「这个嘛,你说得一点也没错。」 「你不可能只为了解释那些 理论,而特地非法侵入这里吧?」 听到这句话,壮汉难为情地抓抓头。 这表示该用平常那个和蔼的笑容带过吗? 但这次,那么做是行不通的。 「很遗憾,希望你要有心理准备,我们见面的机会只限今晚。」 「哎呀,是吗?」 亚格尼瞪大眼睛,一副真的「听到出乎意料的话」的模样。 不过,马纳伽也没打算对他手下留情了。 「是的。老实说,白天做的那些实验,差不多到最后阶段了。」 虽然这么说,但是亚格尼并没有生气。 因为愤怒是源自恐惧。 而他,对这名壮汉还不感到害怕。 他只是判断出,让对方继续深入追查下去会很危险。 「你这次非法入侵,我可以提出严重抗议的。视情况而定的话,我甚至必须考虑对你提出告诉。因为你做得有些过分喔,马纳伽警部补!」 但是—— 「哎呀!伤脑筋耶。」 壮汉精灵只是满脸遗憾地苦笑。 「接下来才是最有趣的部分耶,这样会害我无法把结果腾进报告呢!」 「你说结果……?」 「是的。经过多方调查的结果,得知了很多有趣的事情呢!」 马纳伽露出准备说出珍藏的秘密那种表情。 「你听说过,克拉特工业吗?」 「至少在文明国家,很难找到没听说过的人呢。」 亚格尼虽然反射性那么回答,不过背脊似乎有什么冰凉的感觉窜上来。 这家伙,是何方神圣? 怎么会问那种事? 「亚格尼先生。拔擢你成为主任的契机,是欧米克龙对吧?那到底是怎么完成的呢?」 难不成…… 这家伙……? 「根据其他人的说法,说你是某一天突然闪过那个构思?」 「你是听谁说的?」 「无可奉告,我有义务保密。」 有义务保密? 「我说你啊……!」 准备破口大骂的亚格尼,突然打消念头。 等一下。 不,等一下。 他该不会是故意骗我? 是不是想套我的话? 所内的确有几个人知道那点程度的事情,就算他从别人的口中问出来也不足为奇。搞不好是他们最早跟欧米社长接触的时候,从社长那边听到的呢。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 这家伙该不会只是想动摇我的意志,以便引出什么线索? 一想到这里,亚格尼的背部不禁起了鸡皮疙瘩。 而且是整个背部。 如果这是马纳伽刻意骗我的话…… 这是否表示他已经掌握到什么线索了呢? 「我记得亚格尼先生你,在佐治·戴尔威兹先生出事之后,就带着欧米克龙的构想造访欧米科技的人事课。结果立刻就被任用对吧?而且还大大拔擢为研究主任。所谓的「一帆风顺」,就像你这样的状况呢!」 一点也没错。 「可否请你告诉我,你是如何发明出那种产品呢?」 「那种事情,就算向门外汉的你解释,应该也听不懂吧?」 「是没错啦。不过,如果是这样解释的话就有办法理解呦。也就是说,是第三者告诉你的。」 当下气氛变得非常紧绷。 这感觉是从后面传来的。 亚格尼回头一看,发现沃娜丽雅的脸上居然挂着笑容。 是看起来随时会做出舔舌动作的淫荡笑容。 亚格尼与沃娜丽雅的视线绞缠着。 对了…… 我,还有这家伙呢。 于是亚格尼再次把脸转向马纳伽,恢复悠哉的情绪并露出夹杂叹息的苦笑。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前任者因为犯罪行为而失势,所空出来的职位既然出现能力合适的人材,公司当然会开心地任用吧?」 「我是在一年半前进入欧米科技的,而事件发生在两年前对吧?」 「是的,你说得没错。不过,判决是在事发后半年才定论的……也就是说,佐治·戴尔威兹刚好是在一年半前才认定是犯人。正好是你进公司没多久,就出现大发明的那个时期。」 「我再问一次!你到底想说什么?」 马纳伽直盯着亚格尼的脸。 他那双可爱的小眼睛,从正面盯着他看。 然后,马纳伽说: 「我的意思是,你就是嫌犯呦,亚格尼先生。」 「你是认真的吗?」 「是的,是认真的。」 「有意思,我倒要听你怎么说。」 他话一说完,马纳伽粗犷的脸上便露出笑容。 那个简直像是小孩听到「我买玩具给你」这句话,所露出的笑容。 「真的吗?哎呀!太好了。」 他一面说,一面开始在外套内袋窸窸窣窣地摸索。 「难得我同事帮忙收集这些资料,我还以为会派不上用场呢。」 他拿出来的,是一只棕色的大信封袋。他硬是折成两半,然后塞进西装外套的内袋。 「人家快下班的时候我才吩咐她帮忙,要是就这样被你赶走,会害她白费力气帮我收集这些资料呢!」 马纳伽边说,边往信封袋口里面看,并用粗壮的手指在里面摸索。 「奇怪了?到底放哪儿去了呢?」 看来他没找到自己要的文件。 「你啊!」 正当亚格尼感到不耐烦的时候。 「亚格尼先生!」 反倒是壮汉粗犷的声音把他的声音给盖住了。 「变成你的发明物的欧米克龙,原本是克拉特工业开发的产品吧?」 原来如此。 那就是马纳伽刑警引出来的结论。 「而你就拿那个当伴手礼,得到欧米科技的研究主任这个位置。但是,你提供给欧米科技的,说起来算是不完全的产品。后来克拉特工业发表的克拉特丝线,才是真正的完全版呢。」 马纳伽一面说,又一面在信封袋里摸索。 「无聊透顶!你有什么证据?」 「啊啊,找到了找到了。」 亚格尼吓了一跳。 但是马纳伽说的,并不是证据。 「是这玩意儿,这个这个。」 他从信封袋抽出三张用回纹针夹在一块的文件。 「呃,这是从图书馆的年鉴影印下来的。」 「影印年鉴?」 「是的,没错。」 「那种东西能够当证据吗?」 「不不,这在法院应该用不上吧。不过,现阶段只要有这个就够了。毕竟,只要能弄清楚事实真相就可以了。」 马纳伽在昏暗的光线里集中眼力。 「你,不是说过吗?说「好几次都被其他公司超越」。」 说到年鉴,应该指的是《帝国化学技术动向调查年鉴》吧。 那里面记载了寐尼斯帝国已经发现或已开发的,所有化学技术之内容与发表的年月日。 「呃,根据这上面的记载……」 当然,连某些产品化技术不周的纪录也有。只要仔细调查那些记载,哪家公司的哪项产品技术,在何时发表,何时产品化都会知道的。 「继欧米克龙之后所开发的缓冲材,这玩意儿也是在产品化之前,因为克拉特工业发 表了ksa树脂而中止开发是吧?照上面的资料,是那么记载的呦?」 的确是那样没错。 「这时机也未免太巧了吧?照这上面的记载,克拉特工业发表的几天后,欧米科技也预定发表同样的商品呢。但是却被抢先一步,因此不得不撤消。哎呀!这还真是遗憾呢。」 然后壮汉又翻了一下资料。 「啊啊,对了对了,这个也是。接受拉卡德工业的委托开发涡轮叶片,这也是克拉特工业抢先推出相似的产品。这里有纪录,那简直就像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的感觉呢。」 只要把欧米科技与克拉特工业双方的纪录拿起来对照,就看得出来,而这也是事实。 只不过,值得注意的不光是年月日。 那是只有充分理解产品,也发现到用在那上面的技术之重要的人,才看得出来的事实。 难不成…… 「这样明白了吗?而且不只是时机很凑巧,你口中的「其他公司」,铁定是指克拉特工业。要说这是巧合,也未免有些硬拗吧?」 这家伙全看出来了? 若是跟这两家公司有关的人之中,有人发现到的话,那倒还说得过去。但是现阶段之所以没有产生问题,或许只是因为无法提出证据的关系。 但是,却被这家伙看出来? 这个又笨又迟钝的壮汉,居然看出来了? 「马纳伽先生,也就是说你认为两年前的事件,是我为了潜进欧米科技而做的安排?」 也就是,商业间谍。 马纳伽的意思,就是这个。 「哎呀!你终于懂了吗?一点也没错!」 他看起来打从心底感到高兴。 「亚格尼先生,最起码你有那个动机。」 「这结论很有趣,但是你能提出证据吗?」 「……可以。」 他轻轻地说到,却是马上回答。 「我觉得可以呦。」 「你说什么……?」 「其实啊,我就是想通知你这件事,才在这个时间前来叨扰你的。」 马纳伽一笑,还露出整排雪白的牙齿。 「我不是说过了吗?问题就在于精灵呦,亚格尼先生。」 「精灵……」 马纳伽把文件跟信封袋放回外套内袋之后,再用他那个巨体不可能踏出的轻盈脚步往前走,然后站在房间的正中央。 他慢慢转动脖子。 从亚格尼的位置看的话,是左边。 他望着只有金属面板但空无一物的墙壁。 「应该是那道墙壁吧。」 没错。 这家伙知道了! 「那道墙壁里有隐藏式的保险箱对吧?」 「我无法回答你那个问题。」 但是,精灵警官毫不理会他的话。 「佐治·戴尔威兹先生担任主任的时候,这到墙壁有什么东西吗?」 「那种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啊?」 「或许吧。所以,我调查过了。」 「什么?」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说,问题就在于精灵。」 马纳伽只那么说。 接着壮汉精灵一个转身,不发一语地把门打开。 「啊啊,对了对了。」 马纳伽伸出两手把门左右打开后,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又补上一句话。 「劝你最好别做不必要的事情呦,要是泯灭证据的话,足以被判重罪呢。」 亚格尼盯着「咚」地关上的门。 他说「问题在于精灵」? 还有隐藏式保险箱? 「现在怎么办?」 沃娜丽雅把脸在亚格尼的肩上。 「我永远永远,都会跟随你的。」 「……来吧。」 那正是,他的选择。 终章 然后,四季循环了两次。 自从佐治·戴尔威兹被释放之后,两人也只见过一次面。 就是去年年底,那个山庄事件发生没多久。 后来,不知不觉中新年到来,春天走了,然后夏天来临。 还把向日葵发色的少女带来。 雪莉嘉说:「我好想你呦!」 马纳伽则是拿着刚刚接住的安全帽,微笑地看着眼前这幅景象。 「我们走吧。」 说着说着,雪莉嘉便冲进公寓里, 「咦?啊,等一下!」 穿着连身服的玛提亚,还有在后面的马纳伽也跟着追上去。 「上楼的时候安静一点!」 对上楼的两名少女扯开嗓门发出可怕吼声的,没有别人,当然是卡莉娜。 「对不起!」 雪莉嘉如此回答,出声的时候,她人已经跑到二楼。 马纳伽对管理员室耸了一下肩并客气地笑笑,然后也跟着上楼。 窗口玻璃后面的人赏他一个白眼。 房间在三楼。 门一打开,马纳伽苦笑地说道: 「我可是代替你们被瞪呦。」 但是没人理他。 「喂!」 因为没有人在。 「啊啊恩?」 放下安全帽跟刚喝完的宝特瓶,再把玛提亚忘记拿走的可乐罐摆在吧台上之后,马纳伽往走廊看了一下。 寝室跟浴室,也没看到人。 虽然心想应该不可能,但他还是看了一下厕所跟仓库,果然没人。 「恩啊啊?到底跑……」 ……哪儿去了?正当他喃喃这么说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似的。 喂喂喂! 是吗? 真是那样吗? 于是马纳伽步出房间,又往楼上走。 到四楼去。 玛提亚的确有过那个想法。 但也并非毫无一丝丝的寂寞感。 最起码,高兴的心情占得比较多一点。 那个时候。 就是他们得知雪莉嘉爸爸无罪的那一天。 从法院出来的雪莉嘉跟她爸爸吧一路被引导上车,以避开大批的媒体。 当他们父女俩好不容易坐进车里,雪莉嘉随即拉下后座车窗探出头来。 然后,这么说。 谢谢! 玛提亚,谢谢你! 还有大叔,谢谢你了! 那个声音随着行驶的车子逐渐远去。 被马纳伽抱起来目送她离开的玛提亚,那个时候感到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的寂寞。 回到公寓之后,也不见雪莉嘉的踪影。 虽然只有马纳伽在就不孤单,但也没有人能够弥补雪莉嘉离开后的空缺。 后来,她们只利用书信跟电话联络。 去年冬天,雪莉嘉只来找过她一次。那时她要到新学校看看环境,途中顺道饶过来。 那天以后,两人就只见过那次面而已。 她当然有过想见雪莉嘉的念头。 但毕竟玛提亚有工作在身,雪莉嘉有她的梦想要实现。导致两名少女的距离越拉越远。 但就算那样,两人却像是互相呼唤对方似地时而书信往来,时而打电话交谈。她们是利用那种方式联系双方的情谊。 玛提亚心想,「话说回来……」 雷欧曾经说过一句话。 他说:「人类是无可替代的。」 一点也没错。 就如马纳伽对玛提亚而言是唯一的存在那样,对玛提亚来说雪莉嘉也是唯一的存在。 只不过雪莉嘉无法代替马纳伽,而马纳伽也无法代替雪莉嘉。 双方都是必要的。 ……没有错。 大家都是必要的。 所以—— 「好怀念哦!」 雪莉嘉站在刚刚才打扫完的房间正中央,环顾四周。而玛提亚只是盯着她瞧。 「我还记得呦,之前,曾打扫过这里呢。」 是那样吗? 这真是那样吗? 可是又不敢问。 怎么样都不敢问。 所以,玛提亚只是默默地往着自己唯一的朋友。 心想,「她好像长高了一点呢」。 心想,「胸部看起来好像也大了一点,可能是t恤的关系吧」。 心想,「她的头发还是那么漂亮」。 她努力不让自己去想除此之外的事情。 但是—— 「啊啊,你们果然在这里。」 马纳伽发出肚子底下低沉回响的声音,出现在一直站在门口的玛提亚后面。 「雪莉嘉,你该不会……」 不行! 不可以问! 「什么?」 雪莉嘉回过头来。 「没有啦。其实啊,我们从早上就被叫来打扫这个房间呢!」 恩,没错。 「而且这次,还有卡莉娜小姐站在一旁监督呦。所以,该不会……」 「马纳伽……」 玛提亚背对着话还没说完的壮汉,并且喃喃地打断他的话。 趁自己还没听到心跳声的时候,少女把手贴在胸前。 她的心脏,正以极快的速度跳动着。 「……玛提亚?」 她知道马纳伽一脸担心地从后面看自己。 但是玛提亚没有多余的时间解释自己现在的心情。 然后—— 「雪莉嘉……」 当自己叫出她的名字之后,才惊觉「不妙!」 因为她发现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那不是因为害怕而颤抖。 而是不安。 只是连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不安。 「恩?」 雪莉嘉有如金刚力士般站在房间正中央,满脸笑容地回应。 「那个……呃……」 胸口好痛。 她自然地把眼神别开,没再移回对方的脸部。 虽然她是雪莉嘉。 「玛提亚。」 雪莉嘉把手离开腰部,然后,伸向玛提亚他们这边。 而是是伸出双手。 因此玛提亚走过来,伸出她的双手。 雪莉嘉的右手与玛提亚的左手,玛提亚的右手与雪莉嘉的左手——两人互相抓着对方的手并面对面站着。 整颗心仿佛被不知名的不安千刀万剐似地,但是当玛提亚终于下定决心抬起头来的时候,雪莉嘉点头说道: 「没错呦。」 「从今天起,我啊,要住在这里。」 不安整个粉碎了。 然后,玛提亚终于明白了。 自己之所以不安,是担心听到「不是那样呦」这句话。 但是,并非「不是那样呦」。 而是,「没错呦」。 「啊?」 不知为何,雪莉嘉突然出声大叫。 「啊,啊——啊啊!」 她直盯着玛提亚的脸并皱着眉头,脸上露出苦笑。 「啊——你这个傻瓜!」 听到雪莉嘉这么说又被拥入怀里,玛提亚感到很莫名其妙。 「你在哭什么啊,都被你搞得莫名其妙的。」 雪莉嘉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又高了十公分,所以玛提亚的脸刚好就贴在她肩膀旁边。 不过她白色t恤的布料都湿了,玛提亚这才发现到 自己在哭。 「我也是,」脸依然贴在好友肩膀的玛提亚含糊不清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 「那地是怎么回事啊?」 是马纳伽的声音。 虽然没有看到,但也不需要打赌,他那张粗犷的脸这时候铁定露出满是困扰的笑容。 「你们都没听说吗?」 「我们只是被叫来打扫而已,并没有听说什么事啊?」 「啊——这很像伯母的作风。」 她指的是卡莉娜。 玛提亚抬起头来并吸了一下鼻子,雪莉嘉又继续说: 「我爸爸啊,调职了呦。」 而且还是荣升呢。 佐治·戴尔威兹被任命为欧米科技布来颠分公司的分社长。 任期是三年。 等他任满了以后回国,就会被任命为欧米科技美嘉纳研究所的所长。 而欧米科技总公司,已经在布来颠共和国帮他们父女准备好居住的公寓。 当然,戴尔威兹也希望女儿一起同行。 但是雪莉嘉却打了回票。 「因为,人家好不容易才入学的。刚要迎接第一个暑假就转学,我才不要呢!」 她拥着玛提亚如此说道。 「但是布来颠不是也有学校可念吗?」 雪莉嘉对着站在门口的马纳伽竖起食指并左右摇晃。 「你还不明白吗?大叔,若要学习神曲,当然得在托尔巴斯才行!」 托尔巴斯神曲学院一年级生,佐治·雪莉嘉笑着这么说。 那像是坏小孩对自己恶作剧的成果感到非常满意,而露出的得意笑容。 「这么说的话……」玛提亚说道。「你爸爸,一个人离开?」 「没错,他单身赴任。」 父女俩讨论了好几次好几次。 最后是佐治·戴尔威兹屈服了。 只不过,有附带条件。 如果要答应雪莉嘉独自生活,必须待在值得信赖的人身边生活。 换句话说,就是住在这里。 「爸爸他应该差不多要到机场了吧?」 「……咦?」 玛提亚不由得紧握雪莉嘉的手。 「你不送他吗?」 「啊?恩,不了。」 她有点难为情地苦笑。 「因为,现在去不是很尴尬吗?得说什么「路上小心」啦、「我走了」啦、「要保重身体好好生活呦」之类的。」 「不行!」 玛提亚的声音比往常还要沉稳,但是较为高亢。 「不行呦,一定要好好送行!也要当面跟你爸爸说「路上小心」!」 「不用啦,那句话我刚刚出家门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耶!」 「不行!」 玛提亚毫不退让。 「一定要当着面好好说才行!」 因为「人类是无可替代的」。 而且还是唯一的爸爸呢! 望着玛提亚坚定的眼神,雪莉嘉终于点头答应去送行。 「你父亲,搭几点的班机?」 马纳伽如此问道,雪莉嘉也据实回答。马纳伽用他在肚子底下回响的声音「恩」地呻吟。 「卯起来飙的话,或许赶得上呢。」 「要让她赶上。」玛提亚说道。 壮汉交互看了两名少女的脸之后,「好吧!」点了点头说:「我会让她赶上!」 玛提亚娇小的内心,已经没有任何不安。 因为,马纳伽一旦做出约定,就绝对会恪守承诺的。 那一天。 有一大群人目击到有个壮汉穿越托尔巴斯机场。 据说那名壮汉,开着速度几乎快撞上其他车辆的黑色四轮驱动车冲进停车场,然后跳下车冲进机场里。 听说飘动着黑色大衣的壮汉,把两名少女扛在肩膀上,但是没有任何当时的照片可以佐证。 至于鲁谢塞理斯市警察,有几名职员的心里大概都有个底,不过没有任何人公开表明。 雪莉嘉在出境大厅追上她父亲,并且对他说「路上小心」。 至于丢下垃圾就跑出公寓的马纳伽,回来以后被卡莉娜臭骂一顿。 后记 在此献上「神曲黑」第七集——《暗黑回忆》。 这次是雪莉嘉的故事。 这次故事的原型是《神曲奏界theck》(ocelot/kuroco)。 也就是二零零七年夏天发售的电子小说版「神曲黑」。 根据官网上的资讯,所谓的电子小说是「运用高品质的剧本、影像、音乐、导演等条件,追求在以往的媒体无法充分表现的部分,用来欣赏故事的新类型小说」。 总而言之,应该就是在附有全彩插画、声音的电脑荧幕上看小说吧? 顺带一题,开发代号是「电子黑」。 那么。 这部「电子黑」是由两段插曲构成的。 「插曲01」是描写玛提亚与马纳伽认识的故事。 紧接在后面的「插曲02」,就是这次故事的原型。 这部《暗黑回忆》,则是依此做出大幅度修改、订正而成的作品。 只不过,这不是单纯「为了出小说版,而将电子版文章起死回生」而已。在、全文的桥段有进行替换,还有增加新的情节。 实际上,预期说是经过订正,倒不如说改造还比较贴切呢。 而我要在这里,向大家坦诚一件事。 这次登场的雪莉嘉,其实原本只打算把她当作「为了电子小说版而存在的角色」。 即便实体小说版「神曲黑」里曾提过她,但实际上我只打算让她在「电子黑」登场而已。 还有另一件希望让大家知道的事情。 那就是「电子黑」的原稿,其实是在完成「神曲黑」第二集《暗黑寂静》没多久才动笔的。亦即对我而言,「电子黑」才是「神曲黑」的第三集。 因此「神曲黑」第三集《暗黑奏者》是「电子黑」完成之后没多久的作品。所以「神曲黑」系列,才会在第三集初次提到雪莉嘉的事情。 不过。 在「神曲黑」第四集《暗黑三角》出现了异状。 就是故事最后那一行。 其实那一行,我牙根都没想过要写它呢。原因就如前面所提及的,我根本就没打算让雪莉嘉在小说版的「神曲黑」登场。 至于为什么会写那一行,当时我还真的完全不晓得呢。 真要说的话,那并不是作者我个人的想法,而是故事基于它本身的要求而显现出那一行字。 那么来下结论吧。 迷题解开了! 这时候,我已经明白故事究竟要求我做些什么。 为了回应那个要求,因此就让「雪莉嘉登场篇」在这时候献给大家。 也就是经过「改造」,以便编入「神曲黑」的故事主线。 想必各位读者早就察觉到了,马纳伽与玛提亚的故事,已经出现很大的起伏,开始朝结局流动。 而为了在马纳伽与玛提亚背后推一把,让他们面对那股潮流,这时候登场的,就是雷欧加拉。 那么,雪莉嘉呢? 雪莉嘉是为了什么而存在于两人的故事里呢? 放心! 她可是扮演了很重大的角色。 雪莉嘉就是为了那唯一的角色,才在这时候出现的。 希望大家能够握着手上的汗水,守护元气十足的向日葵少女战斗! 啊啊,对了对了,最后还有一件事。 尚未体验过「电子黑」的读者,请务必找机会看看。 我保证你们会更爱雪莉嘉哦! 嘻嘻。 在此献上「神曲黑」第七集——《暗黑回忆》。 这次是雪莉嘉的故事。 这次故事的原型是《神曲奏界theck》(ocelot/kuroco)。 也就是二零零七年夏天发售的电子小说版「神曲黑」。 根据官网上的资讯,所谓的电子小说是「运用高品质的剧本、影像、音乐、导演等条件,追求在以往的媒体无法充分表现的部分,用来欣赏故事的新类型小说」。 总而言之,应该就是在附有全彩插画、声音的电脑荧幕上看小说吧? 顺带一题,开发代号是「电子黑」。 那么。 这部「电子黑」是由两段插曲构成的。 「插曲01」是描写玛提亚与马纳伽认识的故事。 紧接在后面的「插曲02」,就是这次故事的原型。 这部《暗黑回忆》,则是依此做出大幅度修改、订正而成的作品。 只不过,这不是单纯「为了出小说版,而将电子版文章起死回生」而已。在、全文的桥段有进行替换,还有增加新的情节。 实际上,预期说是经过订正,倒不如说改造还比较贴切呢。 而我要在这里,向大家坦诚一件事。 这次登场的雪莉嘉,其实原本只打算把她当作「为了电子小说版而存在的角色」。 即便实体小说版「神曲黑」里曾提过她,但实际上我只打算让她在「电子黑」登场而已。 还有另一件希望让大家知道的事情。 那就是「电子黑」的原稿,其实是在完成「神曲黑」第二集《暗黑寂静》没多久才动笔的。亦即对我而言,「电子黑」才是「神曲黑」的第三集。 因此「神曲黑」第三集《暗黑奏者》是「电子黑」完成之后没多久的作品。所以「神曲黑」系列,才会在第三集初次提到雪莉嘉的事情。 不过。 在「神曲黑」第四集《暗黑三角》出现了异状。 就是故事最后那一行。 其实那一行,我牙根都没想过要写它呢。原因就如前面所提及的,我根本就没打算让雪莉嘉在小说版的「神曲黑」登场。 至于为什么会写那一行,当时我还真的完全不晓得呢。 真要说的话,那并不是作者我个人的想法,而是故事基于它本身的要求而显现出那一行字。 那么来下结论吧。 迷题解开了! 这时候,我已经明白故事究竟要求我做些什么。 为了回应那个要求,因此就让「雪莉嘉登场篇」在这时候献给大家。 也就是经过「改造」,以便编入「神曲黑」的故事主线。 想必各位读者早就察觉到了,马纳伽与玛提亚的故事,已经出现很大的起伏,开始朝结局流动。 而为了在马纳伽与玛提亚背后推一把,让他们面对那股潮流,这时候登场的,就是雷欧加拉。 那么,雪莉嘉呢? 雪莉嘉是为了什么而存在于两人的故事里呢? 放心! 她可是扮演了很重大的角色。 雪莉嘉就是为了那唯一的角色,才在这时候出现的。 希望大家能够握着手上的汗水,守护元气十足的向日葵少女战斗! 啊啊,对了对了,最后还有一件事。 尚未体验过「电子黑」的读者,请务必找机会看看。 我保证你们会更爱雪莉嘉哦! 嘻嘻。 在此献上「神曲黑」第七集——《暗黑回忆》。 这次是雪莉嘉的故事。 这次故事的原型是《神曲奏界theck》(ocelot/kuroco)。 也就是二零零七年夏天发售的电子小说版「神曲黑」。 根据官网上的资讯,所谓的电子小说是「运用高品质的剧本、影像、音乐、导演等条件,追求在以往的媒体无法充分表现的部分,用来欣赏故事的新类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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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说的话,那并不是作者我个人的想法,而是故事基于它本身的要求而显现出那一行字。 那么来下结论吧。 迷题解开了! 这时候,我已经明白故事究竟要求我做些什么。 为了回应那个要求,因此就让「雪莉嘉登场篇」在这时候献给大家。 也就是经过「改造」,以便编入「神曲黑」的故事主线。 想必各位读者早就察觉到了,马纳伽与玛提亚的故事,已经出现很大的起伏,开始朝结局流动。 而为了在马纳伽与玛提亚背后推一把,让他们面对那股潮流,这时候登场的,就是雷欧加拉。 那么,雪莉嘉呢? 雪莉嘉是为了什么而存在于两人的故事里呢? 放心! 她可是扮演了很重大的角色。 雪莉嘉就是为了那唯一的角色,才在这时候出现的。 希望大家能够握着手上的汗水,守护元气十足的向日葵少女战斗! 啊啊,对了对了,最后还有一件事。 尚未体验过「电子黑」的读者,请务必找机会看看。 我保证你们会更爱雪莉嘉哦! 嘻嘻。 在此献上「神曲黑」第七集——《暗黑回忆》。 这次是雪莉嘉的故事。 这次故事的原型是《神曲奏界theck》(ocelot/kuroco)。 也就是二零零七年夏天发售的电子小说版「神曲黑」。 根据官网上的资讯,所谓的电子小说是「运用高品质的剧本、影像、音乐、导演等条件,追求在以往的媒体无法充分表现的部分,用来欣赏故事的新类型小说」。 总而言之,应该就是在附有全彩插画、声音的电脑荧幕上看小说吧? 顺带一题,开发代号是「电子黑」。 那么。 这部「电子黑」是由两段插曲构成的。 「插曲01」是描写玛提亚与马纳伽认识的故事。 紧接在后面的「插曲02」,就是这次故事的原型。 这部《暗黑回忆》,则是依此做出大幅度修改、订正而成的作品。 只不过,这不是单纯「为了出小说版,而将电子版文章起死回生」而已。在、全文的桥段有进行替换,还有增加新的情节。 实际上,预期说是经过订正,倒不如说改造还比较贴切呢。 而我要在这里,向大家坦诚一件事。 这次登场的雪莉嘉,其实原本只打算把她当作「为了电子小说版而存在的角色」。 即便实体小说版「神曲黑」里曾提过她,但实际上我只打算让她在「电子黑」登场而已。 还有另一件希望让大家知道的事情。 那就是「电子黑」的原稿,其实是在完成「神曲黑」第二集《暗黑寂静》没多久才动笔的。亦即对我而言,「电子黑」才是「神曲黑」的第三集。 因此「神曲黑」第三集《暗黑奏者》是「电子黑」完成之后没多久的作品。所以「神曲黑」系列,才会在第三集初次提到雪莉嘉的事情。 不过。 在「神曲黑」第四集《暗黑三角》出现了异状。 就是故事最后那一行。 其实那一行,我牙根都没想过要写它呢。原因就如前面所提及的,我根本就没打算让雪莉嘉在小说版的「神曲黑」登场。 至于为什么会写那一行,当时我还真的完全不晓得呢。 真要说的话,那并不是作者我个人的想法,而是故事基于它本身的要求而显现出那一行字。 那么来下结论吧。 迷题解开了! 这时候,我已经明白故事究竟要求我做些什么。 为了回应那个要求,因此就让「雪莉嘉登场篇」在这时候献给大家。 也就是经过「改造」,以便编入「神曲黑」的故事主线。 想必各位读者早就察觉到了,马纳伽与玛提亚的故事,已经出现很大的起伏,开始朝结局流动。 而为了在马纳伽与玛提亚背后推一把,让他们面对那股潮流,这时候登场的,就是雷欧加拉。 那么,雪莉嘉呢? 雪莉嘉是为了什么而存在于两人的故事里呢? 放心! 她可是扮演了很重大的角色。 雪莉嘉就是为了那唯一的角色,才在这时候出现的。 希望大家能够握着手上的汗水,守护元气十足的向日葵少女战斗! 啊啊,对了对了,最后还有一件事。 尚未体验过「电子黑」的读者,请务必找机会看看。 我保证你们会更爱雪莉嘉哦! 嘻嘻。 在此献上「神曲黑」第七集——《暗黑回忆》。 这次是雪莉嘉的故事。 这次故事的原型是《神曲奏界theck》(ocelot/kuroco)。 也就是二零零七年夏天发售的电子小说版「神曲黑」。 根据官网上的资讯,所谓的电子小说是「运用高品质的剧本、影像、音乐、导演等条件,追求在以往的媒体无法充分表现的部分,用来欣赏故事的新类型小说」。 总而言之,应该就是在附有全彩插画、声音的电脑荧幕上看小说吧? 顺带一题,开发代号是「电子黑」。 那么。 这部「电子黑」是由两段插曲构成的。 「插曲01」是描写玛提亚与马纳伽认识的故事。 紧接在后面的「插曲02」,就是这次故事的原型。 这部《暗黑回忆》,则是依此做出大幅度修改、订正而成的作品。 只不过,这不是单纯「为了出小说版,而将电子版文章起死回生」而已。在、全文的桥段有进行替换,还有增加新的情节。 实际上,预期说是经过订正,倒不如说改造还比较贴切呢。 而我要在这里,向大家坦诚一件事。 这次登场的雪莉嘉,其实原本只打算把她当作「为了电子小说版而存在的角色」。 即便实体小说版「神曲黑」里曾提过她,但实际上我只打算让她在「电子黑」登场而已。 还有另一件希望让大家知道的事情。 那就是「电子黑」的原稿,其实是在完成「神曲黑」第二集《暗黑寂静》没多久才动笔的。亦即对我而言,「电子黑」才是「神曲黑」的第三集。 因此「神曲黑」第三集《暗黑奏者》是「电子黑」完成之后没多久的作品。所以「神曲黑」系列,才会在第三集初次提到雪莉嘉的事情。 不过。 在「神曲黑」第四集《暗黑三角》出现了异状。 就是故事最后那一行。 其实那一行,我牙根都没想过要写它呢。原因就如前面所提及的,我根本就没打算让雪莉嘉在小说版的「神曲黑」登场。 至于为什么会写那一行,当时我还真的完全不晓得呢。 真要说的话,那并不是作者我个人的想法,而是故事基于它本身的要求而显现出那一行字。 那么来下结论吧。 迷题解开了! 这时候,我已经明白故事究竟要求我做些什么。 为了回应那个要求,因此就让「雪莉嘉登场篇」在这时候献给大家。 也就是经过「改造」,以便编入「神曲黑」的故事主线。 想必各位读者早就察觉到了,马纳伽与玛提亚的故事,已经出现很大的起伏,开始朝结局流动。 而为了在马纳伽与玛提亚背后推一把,让他们面对那股潮流,这时候登场的,就是雷欧加拉。 那么,雪莉嘉呢? 雪莉嘉是为了什么而存在于两人的故事里呢? 放心! 她可是扮演了很重大的角色。 雪莉嘉就是为了那唯一的角色,才在这时候出现的。 希望大家能够握着手上的汗水,守护元气十足的向日葵少女战斗! 啊啊,对了对了,最后还有一件事。 尚未体验过「电子黑」的读者,请务必找机会看看。 我保证你们会更爱雪莉嘉哦! 嘻嘻。 在此献上「神曲黑」第七集——《暗黑回忆》。 这次是雪莉嘉的故事。 这次故事的原型是《神曲奏界theck》(ocelot/kuroco)。 也就是二零零七年夏天发售的电子小说版「神曲黑」。 根据官网上的资讯,所谓的电子小说是「运用高品质的剧本、影像、音乐、导演等条件,追求在以往的媒体无法充分表现的部分,用来欣赏故事的新类型小说」。 总而言之,应该就是在附有全彩插画、声音的电脑荧幕上看小说吧? 顺带一题,开发代号是「电子黑」。 那么。 这部「电子黑」是由两段插曲构成的。 「插曲01」是描写玛提亚与马纳伽认识的故事。 紧接在后面的「插曲02」,就是这次故事的原型。 这部《暗黑回忆》,则是依此做出大幅度修改、订正而成的作品。 只不过,这不是单纯「为了出小说版,而将电子版文章起死回生」而已。在、全文的桥段有进行替换,还有增加新的情节。 实际上,预期说是经过订正,倒不如说改造还比较贴切呢。 而我要在这里,向大家坦诚一件事。 这次登场的雪莉嘉,其实原本只打算把她当作「为了电子小说版而存在的角色」。 即便实体小说版「神曲黑」里曾提过她,但实际上我只打算让她在「电子黑」登场而已。 还有另一件希望让大家知道的事情。 那就是「电子黑」的原稿,其实是在完成「神曲黑」第二集《暗黑寂静》没多久才动笔的。亦即对我而言,「电子黑」才是「神曲黑」的第三集。 因此「神曲黑」第三集《暗黑奏者》是「电子黑」完成之后没多久的作品。所以「神曲黑」系列,才会在第三集初次提到雪莉嘉的事情。 不过。 在「神曲黑」第四集《暗黑三角》出现了异状。 就是故事最后那一行。 其实那一行,我牙根都没想过要写它呢。原因就如前面所提及的,我根本就没打算让雪莉嘉在小说版的「神曲黑」登场。 至于为什么会写那一行,当时我还真的完全不晓得呢。 真要说的话,那并不是作者我个人的想法,而是故事基于它本身的要求而显现出那一行字。 那么来下结论吧。 迷题解开了! 这时候,我已经明白故事究竟要求我做些什么。 为了回应那个要求,因此就让「雪莉嘉登场篇」在这时候献给大家。 也就是经过「改造」,以便编入「神曲黑」的故事主线。 想必各位读者早就察觉到了,马纳伽与玛提亚的故事,已经出现很大的起伏,开始朝结局流动。 而为了在马纳伽与玛提亚背后推一把,让他们面对那股潮流,这时候登场的,就是雷欧加拉。 那么,雪莉嘉呢? 雪莉嘉是为了什么而存在于两人的故事里呢? 放心! 她可是扮演了很重大的角色。 雪莉嘉就是为了那唯一的角色,才在这时候出现的。 希望大家能够握着手上的汗水,守护元气十足的向日葵少女战斗! 啊啊,对了对了,最后还有一件事。 尚未体验过「电子黑」的读者,请务必找机会看看。 我保证你们会更爱雪莉嘉哦! 嘻嘻。 序章 台版 转自 泡泡霏霏@轻之国度 神曲,是音乐。 音乐,是艺术。 因此,神曲就是艺术。 当然,像「画」也会分成所谓的杰作到单纯涂鸦的水准,像「建筑」也会分成历史性遗产到临时搭建的小屋,并不是所有神曲都有资格称得上是艺术。 不过,一旦超越某种领域的那一瞬间,它就是一种艺术了。 能够实现与精灵沟通的确切目的,另一方面技巧与表现也都很卓越,不仅撼动精灵……甚至能撼动大多数人类的心,那样的神曲的确是存在的。 就像欧索尼˙库登达尔,他的神曲便是如此。 「我完全没想到竟然能够那么顺利。」 史奇纳˙塞德鲁金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把银框眼镜往上推。 「本来想说就算无法成为世界级的音乐家,最起码也要当个国家级的音乐人呢!」 自然不做作的金色短发,充分表现出他的性格。 也就是豪放不羁。 纵使他尊重传统形式及常规,但不会食古不化。 他常常注意新颖的事物,但不会否定传统的事物。 他的基准只有一个。 就是「自己是否相信那样事物一能够推动他的也只有这个基准。 「然后呢?如果成功的话,你打算向她求婚吗?」 夹杂着苦笑的回应声来自观众席。 不过二千多个座位上并没有任何观众,一个人也没有。 就连唯一的「观众」也没有坐在位子上。 「她几岁啊?应该才十几岁吧?」 将臀部靠在座位的椅背上,并且一边作出转身向后看的姿势一边说话的,是个跟史奇纳同年龄层的男性。 只不过,这个人给人相当圆滑的印象。 虽然他人长得瘦,但不像史奇纳带着弱不禁风的感觉,长相也很精悍。 而身上看似高级的薄毛衣下方,有着发达的胸肌;他将长发束成一条马尾,手腕上还戴了金色手环,不过这身打扮一点都不滑稽,算是相当有品味。 「要是对那种年轻女生出手,可是犯罪喔!」 乌兹涅˙雷比尼洛苦笑着。史奇纳则是红着脸,苦笑回应: 「真的没关系啦!这纯粹是艺术的问题!是艺术喔!」 实际上,乌兹涅的说法也确实无误。 两人的年龄的确差了十岁左右不过自己从未把她当成「女性」看待;但是就另一方面来说,她跟史奇纳过去认识的女性实在大不相同。 假如必须决定一个人成为陪自己共度往后人生的伴侣,至少现在的史奇纳˙塞德鲁金应该会选择她吧。 「既然这样,何不也送一张门票给她?」 乌兹涅总是这么自信满满的。 「让她看到你最酷的模样,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吧?」 「都跟你说别再那么说了。」 舞台宽敞到足以让人数一百名的交响乐团上去演奏。 而在舞台的正中央,史奇纳˙塞德鲁金一面脱去身上的薄风衣,一面耸着肩说: 「我又不是为了她表演。」 这里是托尔巴斯音乐巨蛋的第三大厅。 截至昨天为止,佛利兹剧团还在这儿举行特别公演;而舞台则是在两个小时前刚拆除完毕。 因为明天早上预定将开始搭建音乐祭的舞台。 在开始搭建以前的几个小时,算是一段空档。 这段时间内既没有举行任何活动,也没有进行舞台搭建的准备或收拾前一场表演的善后,只存在着舞台跟观众席而已,简直可以说是一段空白的时段。 而史奇纳塞德鲁金成功地溜进了这个空档。 他觉得是自己好运。 自己对奏世神话并不是很清楚,因此不晓得那位女神是什么颜色,但无庸置疑地,这位掌握幸运的女神,给了史奇纳一个吻。 搞不好那就是胜利女神呢!若真是如此就再好不过了。 总之友人乌兹涅说服了巨蛋的警卫。 而恰巧该位男性警卫属于容易被收买的那一类人,也算是女神所赠予的亲吻之一吧。 「那么,站在舞台的感想如何?」 不知何时,乌兹涅˙雷比尼洛已走到舞台前。 「不错呢,感觉完全不一样。谢谢你的帮忙。」 「不用谢啦!对了,你是后天上场表演吗?」 「是啊,登场是在第二天,第二天的第十组。」 那将是史奇纳˙塞德鲁金第一次正式上台表演。 最起码是他第一次不需要花钱就能够站上舞台。 而至于那是不是他最后一场表演,恐怕也将靠此次的登台裁夺。 所以绝不容许失败。 他无法容许那种情况发生。 正因为如此,他没有到平日常去的练团室练习,而是希望能尝试站上实际演奏的舞台。 「总之,好好表现吧!」 就在乌兹涅这么说的时候—— 「那个……已经可以了吗?」 这道听起来有气无力的声音,是从观众席最前面一排的旁边,也就是靠近舞台前方通道的紧急出口那边传来的。 穿着警卫制服的男子:正站金属门的旁边。 眉毛格外粗的他,便是乌兹涅收买的人物。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必须回警卫室了。」 「啊啊,请等我一下亡 乌兹涅轻轻举手回应。 然后转头面向史奇纳,并对他眨了一下眼。 「那么,你尽情练习吧!」 说完便往警卫那边走去。 就在警卫打开那扇看似沉重的金属门时,乌兹涅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地回过头来: 「啊,对了,史奇纳!」 「嗯?」 「你不要错把我的单人乐团拿去用喔!」 他只交代了这么一句,便走了出去。 史奇纳˙塞德鲁金笑咪咪地望向那扇慢慢关上的门。 乌兹涅真是个不错的家伙。 「接、下、来!」 在史奇纳的脚下摆放了两只金属琴箱。 无论是哪一个都差不多有小背包那么大,还装了附有聚氨酯泡绵的背带。 它们都是单人乐团。 他拿起其中一组,并将背带以熟练的动作穿过手臂,背起单人乐团。 接着将手绕到背后,「啪」地敲打金属琴箱的侧面。 嵌在琴箱上的复杂凹凸物,在某些部位是滑动式的,而在某些部位则作为门状,一扇一扇地接连开启。 齿轮与弹簧发出微微的「咯吱」声,然后内藏构造便一口气地展开。 数根具备许多关节的金属杆往外延伸,像是要包住塞德鲁金的身体似地,从他的背后展开。 装置在金属杆前端的,是各种显示装置与操作面板。 紧接着,大大小小的扬声器从琴箱主体中展开,最后只见两根金属杆从左右两侧绕到他的正前方。 一旦看到那把被称为「主控制乐器」的配件,便可以知道那是电吉他;不过那把吉他只是他将演奏的乐器的其中一部分而已。 所谓的单人乐团,指的是目前在塞德鲁金四周展开的所有机械。 那是用来演奏神曲的特殊乐器。 展开结束以后,史奇纳˙塞德鲁金便摘下戒指。 进行一如往常的「仪式」。 虽然觉得这样的感伤很不适合自己,也可以说事到如今已经毫无意义, 不过这样的举止对他而言,也算是对自己的约定。 花了五分钟完成那个「仪式」之后,望着成果的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接着他通上电源,按下启动开关。 所有的显示装置与控制面板一起亮了起来。 史奇纳˙塞德鲁金拿出收纳在吉他主体中的拨片,然后用左手握住琴颈。 突然一阵冲击袭向他。 当回到大厅的乌兹涅˙雷比尼洛发现史奇纳˙塞德鲁金的遗体,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 第一章 被打断的梦想 1 托尔巴斯音乐巨蛋——位于鲁谢赛理斯市东南方,也就是黑格达与尼肯两个城市邻接的附近。 它是托尔巴斯首屈一指的剧场设施,在音响方面尤其拥有名副其实的优秀设备。 因此,过去有不少知名歌手的演唱会或是音乐作品的演出,以及包含神曲在内的古典音乐会都是在这里举办的。 它的形状是矮胖的半椭圆形。 直径约一百三十公尺,高约七十公尺,大大小小共计四个厅,而拥有与音乐巨蛋相同直径的地下主厅,更是号称能够容纳二千六百人以上的巨型大厅。 二年前巡回梅尼斯全将都一周的摇滚歌手奇德˙海灵格,还曾说过「真不想拿它办演唱会,希望能在这里打棒球呢」这句话。 实际上如果真有那个打算的话,主厅的确具备了能够打棒球的宽敞度与设备。若要说欠缺什么的话,大概就是投手丘了。 如今那座大型巨蛋在红光的照耀下,不祥地浮现在漆黑的夜晚。 是回转警示灯。 闪烁着警示灯的,分别是十几辆涂装着白色与黑色的警车,以及几辆有着相同涂装的厢型车,是监识课的车辆。每一个装在车顶的回转警示灯,都伴随着细微的马达声旋转着。 那些红光像是在舔拭四周的黑暗似地,分别在不同的时间点扫过。 这时候又有另一辆车子开进来。 那并不是警车。 让人误以为是卡车用的轮胎上,搭载着厚重的车体,那是台四轮驱动车。撇开上面的黑色涂装不说,粗犷的车体简直跟装甲车没什么两样。 它慢慢地滑进几辆警车杂乱停放的巨蛋前方广场的角落,然后打开了有如冰箱门般的厚重车门。 发出沉重的脚步声紧踩着地面的脚,应该有四十公分以上。 紧接着,从车顶下方勉勉强强探出来的脸,一下子往上拉高。 探出头来的人物,身高有两公尺半。 而且,他不光是个头高而已;裹着黑色西装的胸膛不但厚实,穿了黑色大衣的肩膀也很宽阔,手脚看起来则像是把圆木插在上面似的。 衬衫的钮扣有两颗没有扣上,也没有系领带,但在看过他粗壮的脖子后,就能够一日了然地明白,他并不是没有礼貌。 他那张有如在岩石上随意雕刻的粗犷脸孔环顾着四周。在乱翘的头发与粗眉的下方,唯独那双眼睛可爱得很格格不入。 他眨着那双眼睛: 「看样子闹得很大呢。」 他的声音又低又浑厚,彷佛能与听者的身体产生共鸣回响。 「这阵仗到底有多少人啊?」 「是因为现场太大的关系喔。」 回应的声音有如呢喃细语,但听起来却很清楚。 「毕竟这里的占地面积可是有二千平方公尺呢。」 说话的是一名少女。 相对于黑熊般的壮汉,她的身高仅有一百五十公分。 不过她的打扮,跟身穿黑色大衣的壮汉堪称是奇妙的一对。 身穿黑色连身洋装的她,外面罩了一件黑色斗蓬,连袜子跟鞋子也是黑色的。 只有连身洋装的衣领与袖口,以及少女本身的皮肤是白色的;对称她苗条的身材,这幅景象不禁令人联想到活生生的黑白照片。 只有她胸口的红色领带,是唯一的彩色。 「这栋建筑物属于多层式构造,搞不好这些人数还不够呢。」 站在壮汉旁边抬头望着巨蛋的她,脸上读不出任何表情。 「我记得主厅光是一周就有六百公尺那么长喔。」 「你连那种事情都这么清楚啊?」 壮汉一双小小的眼睛夸张地瞪大。 「『精灵˙庆典』的警备资料都有记载喔?」 「啊?喔——你是说夏季举办的那个啊?」 壮汉忽然羞惭地苦笑着,并搔了搔头。 「你没看过吗?」 「啊——倒也不能这么说,我们负责的地点我可是有仔细看过喔!」 「那是一定要的。」 少女轻声说道,表情仍旧没有改变。 「我实在太丢脸了。」 「算了,这也是马纳伽一贯的作风呢!」 轻笑出声的少女,笑容浅浅的。 不过这样的笑容,也只有某些特定人物才看得到。 而这个叫马纳伽的壮汉,正是几位特定人物的其中之一;或者更准确地说,截至不久前为止,他是唯一一位能够看到少女笑容的人物。 不过即使听到少女这么说,壮汉仍耸着巨大的肩膀,露出难为情的苦笑。 少女拉着壮汉的袖口说: 「走吧。」 「嗯。」 马纳伽伸出有如拳击手套般的巨手。 接着少女便被他用习以为常的动作抱起来。 她整个人刚好就坐在他弯曲成直角、置放在厚实胸部前的手臂上。 「我们走吧。」 两人即将前往案发现场。 人类与精灵的关系是从何时开始的,至今仍不确定。 有「已经长达数千年」的说法,也有「顶多是几百年」的说法。 但不论如何,众人对于现状——人类与精灵携手共同建立文化、文明、社会与历史——的认知是一致的。 虽然其中有提倡「人类无用」的精灵,也有主张「精灵无用」的人类。 不过这一类极端的案例,虽然一旦失去均衡便会衍生出大问题,但是就构造来说却很单纯。 反倒是当一个个人类与一柱柱精灵发生纠葛之后,从那些细微末节处所产生的小分歧,就某种意义而言还比较严重。 因为当问题目积月累并浮上台面的时候,情况早已经陷入无法收拾的地步。 譬如说—— 「这太惨了吧。」 就像这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里是第三大厅的舞台。 舞台的正中央躺着一具遗体。 是一名男性。 他身上所穿着的黑色牛仔裤与t恤,跟现在的季节实在不搭调。 「死因是什么?」 「应该是触电吧?」 回答马纳伽的问题的,是一名中年监识官。 他蹲在遗体旁边,并用大型相机拍摄照片。虽然时节正值寒冬,但在制帽帽檐下有着一身黑黝皮肤的他,正望着取景窗看。 轰˙亚罗萨鲁斯,是在这一行待了二十五年的老鸟。 现场的监识官不只有他一个,其他同样穿着藏青色制服的监识官,正在第三大厅的各个角落进行监识作业。 人数大致算起来有十人以上。不只是舞台上,超过二千多个座位的观众席通道上也有几名监识官不时弯着腰或蹲下来,聚精会神地采集遗留在现场的物品跟指纹。 「我并不是法医,所以不敢妄下断论。」 拍完照后站起来的轰监识官如此说道: 「但也看过不少类似这样的遗体喔!这绝对是触电身亡。」 死者的身强不自然地扭曲,手肘呈现出硬是往身骷旁避竹曲的状态,嘴冒别是往张开的嘴巴内卷缩,这也是不自然的紧绷状态。 「但如果是触电,是被什么电到的呢?」 「那就是你们被找来的理由。」 轰监识官越过肩膀,用力指着身后的遗体: 「遗体的确背着单人乐团,若就一般想法判断,是单人乐团漏电造成的。」 「原来如此。」 「但是 ,该型号的单人乐团的电池是一百伏特,当然,是直流电。既然不是交流电,一百伏特的直流电顶多是让人半哭丧着脸惨叫而已。」 「也就是说,单人乐团的电压并不足以致人于死?」 马纳伽瞄了一眼遗体。 「一点也没错。」 「可是他却死了。」 「没错,他是死了。」 「但直流电明明不会致人于死?」 「没错。」 「那么,这表示通过他身体的电流是交流电吗?」 「是的,不过那必须是从外接插头输入的。如果是电容器或是内部的什么零件故障,导致电流变成交流电的话,就有可能变成『劈哩劈哩劈哩』,像这样的状况。」 「可是……」 马纳伽一面注意尽量不去看遗体,一面观察被害人所背负的单人乐团四周。 「可是电线并没有拉出来啊?」 「一点也没错。如果电源是电池而致人于死的话就很奇怪了,假设是外接电源倒还能说明死因,奇怪的是电线并没有被拉出来,而且按现场情形也无法说明这个状况,只能说是太离奇了。」 「所以我们才被叫来啊……」 他们是精灵课的人。 是专门负责被怀疑与精灵有关之案件的特殊搜查课。 不过,很少案子会等到确定跟精灵有关后才派他们行动,毕竟那样会产生侦查慢半拍的风险。 因此,一旦发生无法以正常概念整合的案件时,都会以这种形式派出精灵课。 而这次的状况也是一样。 「怎么会变成这种状况呢……」 轰监识官一面用晒黑的手指抚摸晒黑的下巴,一面低头观察遗体。 虽然眼前已是他长期工作以来常见的景象,但他的眼神似乎带了些哀伤。 「然后呢?已经把电源切断了吗?」 「切断了,你看他不是没再动了吗?」」 「他死了当然不会再动罗!」 「我跟你说,只要电源没有中断,无论是尸体还是其他东西,都会产生痉击的状态喔。」 马纳伽闻言,把脸皱得紧紧的。 「幸好他没有再痉挛了。」 他哭丧着一张脸说道。 有别于壮汉的态度,少女——玛提亚则是一面观察遗体,一面开始在四周慢慢走动。 她凝视的眼神里不带一丝情感。 只是拚命地动着黑色眼睛,彷佛机械在扫描似地移动视线。 接着,她的动作突然停止。 她在遗体的肩膀边稍微蹲下,直盯着男子的胸部部位。 遗体的手臂像是把吉他型的主控制乐器抱在胸前似地,呈现出奇妙的弯曲现象。 男子的右手手肘弯曲,手腕也往内侧蜷缩,变成扭曲的握拳状;这应该是因为电流的关系,导致肌肉出现与意志无关的收缩状态。 虽然他的左手也是弯曲的,但手腕朝的是反方向;它往外侧打开,看起来像是要接什么东西的姿势。 而五根手指也都呈半弯曲的状态,像在抓空气似的。 玛提亚的视线不断在他的两只手上面来回打量。 「怎么了?」 马纳伽问道。 「还没看出什么所以然。」 玛提亚轻轻摇头,黑发也跟着左右摇摆。 「不过已经可以了喔亡 接着她用像是滑步似的方式回到马纳伽旁边,然后抬头看向壮汉并轻轻点头。 「我想见见发现死者的那个人。」 「说得也是呢。」 马纳伽如此回答,然后对轰监识官说: 「发现死者的人在哪里?已经回去了吗?」 「他在医院。」 回答马纳伽的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 回头一看,只见一名脸上长满雀斑的女警正站在舞台下方敬礼。 「警方是在昨天晚上十一点十二分左右接到通报的。发现死者的是乌兹涅˙雷比尼洛,二十八岁。」 在走廊上带头走的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巡官,一面确认手册一面说着。 「那家伙就是被送到医院的人吧?」 紧跟在后面的马纳伽,抱着玛提亚并如此间道。 「一点也没错。刚刚透过来自医院的联络,已经确认过他的身分了。」 「那被害人呢?」 「是史奇纳˙塞德鲁金先生,二十六岁,他是一名音乐家。只不过这些都是乌兹涅先生单方面的证词,现阶段无法得到什么线索。」 这条蜿蜒的走廊,不时能看到摆在旁边的果汁自动贩卖机或长板凳,偶尔还会经过拉下铁门的商店。 经过那些以后,三个人开始下楼梯。 「然后警卫正等着跟我们见面,是吗?」 「是的,他是报案者。」 「这么说是那个叫乌兹涅的人发现尸体,接着是警卫报案?」 「是的,我们所得到的证词是这样。」 「这样啊……」 昏暗的出入口,闪烁着由外面照射进来的红色回转警示灯灯光。 穿过那闪烁的灯光,前方就是警卫休息室。 一整面墙的监视录影器与置物柜,以及廉价的摺叠桌与摺叠椅——这是随处可见的警卫室景象。 那儿正如克丝诺梅巡官所说的,坐着一名身穿卡其色制服的男性。 他有着一张眉毛格外粗浓的和蔼面貌,体格虽然远不及马纳伽,但也算是肌肉发达的体育派。 站在房间角落的制服警官,对缓缓跨门进来的马纳伽敬礼。 「谢谢,请你到外面等我们吧。」 「是!」 他敬完礼以后便跟克丝诺梅巡官一起离开房间。 背对着关上的房门,马纳伽对警卫投以亲切的笑容: 「请坐下吧。」 这是因为对方一看到马纳伽,便立刻从铁管椅站起来的缘故。 相较于战战兢兢坐下的警卫,马纳伽并没有坐下来。 话虽如此,这并不表示他太客气或打算给对方威压感,而是他若坐在铁管椅上,铁定马上会把椅子压坏的。 不过轻快地从马纳伽臂膀下来的少女则是直接坐在椅子上,与警卫里面对面的状态。 「你是金田﹒伊库冯林特先生对吧?」 他的名字,是从克丝诺梅巡官那儿得知的。 一确认警卫点头回应,玛提亚随即从斗蓬下方拿出警察手册。 她一打开,里面是一枚金色徽章。 「我是鲁谢赛理斯市警察本部˙精灵课的马奇雅˙玛提亚。」 「……咦?」 对方圆滚滚的眼睛,在又黑又粗的眉毛下方不断眨呀眨的。 「那个……你是……刑警?」 「是的。」 「别看她这个样子,人家还是个警部呢| 这时候插嘴说话的是马纳伽,他也一样打开警察手册让对方看里面的徽章。 「我是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警部补。由于这名字实在是太长了,所以叫我马纳伽就可以了喔!」 「那个……呃——这么说的话……」 金日正确地理解了马纳伽所说的这个名字的意思。 也就是分成通称、柱名跟精名这三个名字的意思。 「那么,你是那个……」 「是的,没错| 马纳伽「嘻」地笑着。 他整排洁白的牙齿,每一颗都像姆指那么大。 「我 是精灵警官。」 「那么,你们是精灵课的人?」 「是的。」 「这么说的话,这案子是精灵干的吗?」 「这还无法确定。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比较像是意外死亡呢。」 「这样啊……」 「那么,总之请你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依序告诉我们。」 根据金田警卫的说法是这样的—— 昨天晚上八点多,当完成第三大厅拆除作业的作业员都离开后,他接到乌兹涅﹒雷比尼洛的电话。 乌兹涅与史奇纳˙塞德鲁金一起抵达托尔巴斯音乐巨蛋的搬入口,是在晚上九点三十分左右。 「当时他们是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很普通喔?」 「他们的服装及态度,跟平常有什么不一样吗?」 金田稍微思考了一下: 「没什么差。」 然后如此回答。 「我一打开门,就看见他们两个提着单人乐团及一些不晓得是什么的东西站在门口。」 接着他带着乌兹涅跟史奇纳,走职员专用通道到第三大厅。 然后只留下史奇纳一个人在那里”自己跟乌兹涅则回到警卫休息室。 「当时大概是什么时候呢?」 「呃——……大概是十点左右吧……」 「后来你便一直待在这个房间里吗?」 「是的。」 「你离开第三大厅的时候,史奇纳先生是什么样子呢?」 「什么样子啊……」 金日的视线往上游移。 「很普通喔。不过他跟乌兹涅先生说了些话。」 「跟乌兹涅先生说话吗?」 「是的。乌兹涅先生说了『不要搞错喔』之类的,史奇纳先生则回答『好——』就像这样,很普通吧。」 「那后来是怎样发现遗体的……」 这么说着的马纳伽忽然发现到一件事—— 金田警卫的眼神,开始旁徨不安地在桌面游移。 「怎么了吗?」 「不是的,那个……」 「金日˙伊库冯林特先生。」 原本一直默默听着他们两人对话的玛提亚,这时候突然开口说话了: 「先告诉你一件事当做参考,伪证罪可是会被判最高十年的有期徒刑喔。」 听到她那冷得像冰一般的言词,金田警卫突然趴在桌上。 「对不起!我错了!」 而且还发出了哽咽的声音。 「我!我!我有罪吗?」 玛提亚回头往马纳伽这边看。 工作中总是面无表情的少女,此时却露出了一丝丝不知所措的眼神。 「我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啊啊啊啊!」 也就是说,事情是这样的—— 金田˙伊库冯林特被乌兹涅˙雷比尼洛收买,偷偷放他们两人进入休馆后的音乐巨蛋。 当然,这违反了业务上的规定。 当时他并没有询问两人进入音乐巨蛋的目的为何,而且自己也收到多得足以抑制那份好奇心的金钱。 但是,这样非法进入的其中一人却离奇死亡了。 「你收了多少钱?」 夹杂着叹息的马纳伽问道。只见仍趴在桌上的金田举起手…… 并且竖起两根手指头。 「二万圆?」 他维持着趴在桌上的姿势,摇着头。 然后说: 「二千圆……」 就这点钱? 「金田先生。」 玛提亚的声音很冷硬: 「有关史奇纳先生暴毙一事,目前没有任何证据指出你有法律上的责任。」 「真的吗?」 开心跳起来的金田˙伊库冯林特,脸上满是泪水,但是玛提亚对他那张笑容满面的脸庞,补上了极尽无情的话: 「不过,你的行为是非法的,而且基于该行为衍生出这宗案子的情况下,我们无法隐瞒这件事情| 「……咦?」 「这件事我们会报告巨蛋的营运者,毕竟这是我们的义务。至于你会从雇主跟被害人家属那儿得到什么样的待遇,就不是我们警方所能管辖的范围了。」 也就是说,如果只是被解雇已经算很好了,搞不好还会视情况的严重性而遭到起诉。 那个时候,可能会针对金田˙伊库冯林特是否该补偿被害人家属,以及负起这个事件导致巨蛋营运者的损害等等责任归属进行审理。 不管怎么样,眼前的事实跟那二千圆比起来,怎么样都很不划算。 「不会吧……」 马纳伽伸出他粗壮的手臂「啪」地拍拍感到沮丧的金田肩膀。 一走出警卫休息室,刚才的那名制服警官早就在门边待命。 双方敬完礼之后,便换对方走进房间。 当警官把门关上的时候,突然传来金目的声音。 那是号啕大哭的声音。 壮汉与少女对眼相望,此时先开口说话的是玛提亚: 「二千圆。」 她讶异地喃喃说道。 「二千圆呢。」 回答她的马纳伽无奈地耸肩苦笑着。 当他们沿着蜿蜒的走廊回到正前方的出入大厅时,只见克丝诺梅巡官正在那儿等着他们。她敬礼迎接两名搜查官。 在她的身后,装进厚厚的黑色塑胶袋的遗体正被担架运送着。 「要送回本部吗?」 指的是遗体接下来的去处。 「是的,不过解剖验尸的日期尚未决定。」 「是吗?那我们也先回本部好了。」 就在此时—— 「啊啊,抱歉!」 有个人正大声嚷嚷地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 他的脚步跨得很大,看起来像是用跑的。 「负责人是你吗?」 对方是一名西装笔挺的中年男性,要是再过个五年,大概也就到了即将迈入老年期、被人称作老先生的年纪了吧。 可能是有生过病的关系,他的身材虽然很瘦,但双颊下垂;头发虽然没有变得稀少,却是满头白发。 那名男性在马纳伽的正前方停下脚步,然后用力挺起腰杆抬头看他。 「是你吗?」 「啊?不是……」 「那不然是谁?」 「是我。」 滑到马纳伽身前的,是披着黑色斗蓬的娇小少女。 是玛提亚。 中年男性露骨地皱着眉头说: 「是你……?」 回应他的玛提亚打开警察手册给他看。 「我是鲁谢赛理斯市警察本部﹒精灵课的马奇雅˙玛提亚警部。」 「警部……?」 中年男性满脸困惑地上下打量着玛提亚,眼神也不断地在马纳伽与玛提亚之间来回移动。等了足足两秒钟恢复冷静之后,中年男性又挺起胸膛说: 「我是久富˙雷吉亚德,是这座巨蛋的管理负责人。」 「这样啊……」 对马纳伽来说,他只能如此回答。 但是玛提亚就不一样了。 「感谢你拨冗跑这一趟,久富先生。」 她一边以没有一点污浊的透明声音说着,一边直视着对方的模样,充满了警部的威严。虽然她的身高只有一百五十公分而已。 「初期阶段的搜查已经开始,警方将在搜查内容的允许范围内随时向你报告。」 但是—— 「那种事情对我来说无所谓喔!」 马纳伽这个时候才发现到,久富的宽额头上都是汗水。 「应该能让我们继续进行预定的作业吧?」 「你的意思是?」 听到马纳伽的询问,久富抬起头说: 「就是音乐祭喔,音乐祭!地下乐团音乐祭!」 「是喔……」 「就是明天的……」 说到这里,久富看了一下手表,又订正了自己所说的话。 「不对,天哪!已经是今天了!就是今天下午的开幕表演!我们将一口气把舞台搭起来,只做一次的排演,然后就直接举行表演喔!所有节目流程都已经排得好好的,你们懂吗?」 「呃,哎呀~这个嘛……」 这时候突然有人往欲言又止的马纳伽侧腹撞了一下。 是克丝诺梅女警。 马纳伽扭动着巨体,与靠近脸颊的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咬起耳朵。 「上头已经命令了。」 只听见满脸雀斑的女警轻轻地这么说: 「是两位在警卫休息室的时候接到的命令,要大家一结束监识作业就立刻从现场撤退喔。」 「是这样的吗?」 「是的。」 「这个嘛……」 马纳伽一边说着,一边恢复姿势站好,然后再次面对久富: 「我知道了,照理说应该不会影响到你作业的进度。」 「拜托罗!」 久富的「向右转」动作,其三个步骤正确得令人感到不舒服。望着他从走廊离开的背影,马纳伽叹了好大一口气。 「我说玛提亚……」 「嗯。」 少女的言词也夹杂着叹息。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呢。」 当两人走到外面时,天色已经黑了。 只见好几辆大型货柜车正从巨蛋正前方驶过,往后方的搬入口前进。 每辆货柜车体上都印有「史嘉密舞台工程」的字样。 2 冬天的空气既冷冽又清新,射下的朝阳有些刺眼。 沐浴在如此清爽的阳光下,染成橘红色的薄皮夹克随风飘动。 夹克下面是棕色的背心。 以及肩头鼓起的白色衬衫。 裙子是棕色与红白相间格纹的迷你百摺裙。 长度及膝的橘色袜子,以及胸前的红色蝴蝶结晃来晃去的。 不……与其说是在晃动,倒不如说是被风吹打得乱摆还比较贴切。 不光是蝴蝶结。 短裙在并拢的膝上也飘动得快使裙底风光外泄。 盖着口鼻的布制围巾,以及从安全帽底部露出来的向日葵色头发,也在半空中狂乱地飘动着。 像风一样穿过大街小巷的少女,紧握着爱车的龙头。 那是她的小绵羊。 伟士卡p200e,皮欧泽亚公司的杰出车款。 而且这款耀眼的橘红色外型,还是精历九九九年的限定纪念车种。 车体虽小但马力很大。 加上其构造既简单又坚固,据说曾经发生过因为事故而严重损坏到连曲轴都外露的车子,还能够骑到警察局报案的例子。 而「利用做完料理剩下的食用油也能启动它」的说法,事实上也并不是单纯的都市传说,因此令人非常惊讶。 现在有个少女正骑着这样的摩托车,奔驰在托尔巴斯的街道上。 往南绕过克什莱特自然公园的广大园区,横越罗那吉市东北方,再穿过通勤尖峰时段的车阵,她前往的目的地是将都托尔巴斯东南方的托尔巴斯市。 据说与将都托尔巴斯同名的这个城市,才是「神曲之都」的发源地。 而梅尼斯帝国屈指可数的神曲乐士培养学校﹒托尔巴斯神曲学院,也座落在这个托尔巴斯市。 拥有五十年历史的这所学院,也是托尔巴斯最古老的学院。 而且,通常神曲专门学校每年能出现一名专业人才就算很了不起了,但是托尔巴斯神曲学院却能够维持往年每年都有两名以上的神曲乐士,即使是过往纪录中最低的一年,也有一名神曲乐 士从该校毕业。 当然,这或许也跟「校方除了要求入学年龄必须是十三岁以上,其他并没有特别限制学生入学资格条件」的这点有关,但是就另一方面来说,这儿的课程也是出了名地严格,只有极少数的 学生能熬到毕业。 古意盎然的校舍建筑,据说过去曾是大贵族当做别墅使用的古城。 或许也可以说这儿的建筑物看起来有些时空错乱的感觉吧。 从正面看的话,这是一栋有着彷佛往两旁张开双翼般的人字形屋顶的白墙建筑,玄关的石柱呈拱形支撑着,怎么样都无法想像上面的木窗里面是教室。 若是对不了解状况的人说「这里是历史博物馆一搞不好对方还真的会相信吧。 滑驶进校园的橘红色小绵羊看起来就像是在白色花圃上飞舞的虎头蜂一般显眼。 自行车停车场位于校门旁边。 小绵羊滑向整齐排列的自行车列最里面。原则上,学校规定通学只能利用公共交通工具,全面禁止开车上学;唯有针对部分有不得已苦衷的学生,校方才勉强同意可以骑摩托车通学。 而她也是符合条件的学生之一。 少女锁好小绵羊的龙头,拉下盖在脸上的布制围巾,把防风眼镜往上推。 当她摘下安全帽时,向日葵色的长发跟着散开。 「那、么!」 她把安全帽挂在小绵羊的后照镜上。 「今天也好好努力吧!」 佐治˙雪莉嘉的脸上,散发着无法抑制的笑容。 托尔巴斯神曲学院除了设定了年龄的下限之外,并没有规定学生的入学资格条件。 也就是说,只要是十三岁以上的对象便符合入学资格。 因此就实质上来说可以算是自由入学。若要说有什么就学阻碍的话,大概就是学费的问题,不过关于学费也有像是以「毕业就职后再行偿还」为前提的特别缴纳制度,当然学校也设有奖学 金制度。 也就是说,该学院以惊人的态度,尽可能地排除无法入学的条件。 不过即使如此,佐治˙雪莉嘉在申请入学的时候仍出现过争议。 问题出在她曾经失踪两年的时间。 当然,在那段期间中,她有可能做出就伦理上而言有问题的行为。 此外,虽然她的年龄与学历都符合入学条件,但由于她遭遇过那段特殊的经历,是否能适应正常的校园生活?是否需要在特殊教育机关观察其素行?在在都被拿出来审议。 但是最后决定她去向的,是她自己。 帮佐治˙雪莉嘉面试的三名面试官做出了一致的结论。 也就是「没有问题。」 于是现在的她得以身处于这所学院之中。 雪莉嘉沐浴着由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影子映在走廊的白色墙上,并豪迈地跨着大步走在托尔巴斯神曲学院的走廊上。 穿着皮夹克、背着书包的她用力地挥着手。 「早啊!」 这一路上,她不断对朋友——〡 「早安!」 或者是学长、讲师打招呼。 那股气势简直有如高速的刚速球一般。 上课前的走廊上,有着许多年龄不一的学生。 这是一所没有年卅限制的学院虽然学生大部分的年销集中在十五岁以上至十岁 初叫之间,但也有不少超过这个年龄层的学生;此外,虽然是传闻,不过据说有几个人已是已婚的身分。 而且校内有几个职员是精灵,也有带契约精灵来上课的讲师。 大约在一年前,为了观摩学习而初次造访这所学院的雪莉嘉,原本想形容这里的景象让她「眼花撩乱一结果却脱口说成「蛇鼠一窝」。 总而言之,这儿的景象是如此地灿烂又奇妙。 只见在学生们的头上,几乎要触碰到天花板的发光球体飞了过来。 仔细一看,那球体有着像小孩涂鸦般的脸孔,「啪哒啪哒」地拍动着小得可怜的翅膀。 那是被称为勃来的下级精灵。 由于它们只有猫狗程度的智能,加上个体的识别困难,因此无法成为缔结精灵契约的对象。 但是「他」有些不同。 「嗨!基加!」 虽然不晓得是谁取了这个不知道该说是可爱或是好笑的名字,不过基加是这所学院的向导兼吉祥物。 雪莉嘉对着轻飘飘地在学生头上飞舞的勃来举手说: 「早安,基加!你今天也很认真呢!」 「早安,雪莉嘉!早安,雪莉嘉!」 他在雪莉嘉伸得直直的手臂周围绕了一圈之后,便飞走了。 雪莉嘉的脸颊又浮现出笑容。 而且非常开心。 对她来说,当下的每一天都像是如梦一般的生活。 捱过两年的恶梦以后,现在的自己彷佛置身在乐园里。 而且不必担心是否能够活着看见明天的太阳,也不必为下一餐的着落伤脑筋,更不需要时常确认逃跑的路线。 甚至还可以上学读书! 学的不是窃盗或破坏的方法,也不是打人或欺骗的手段,而是自己想学习的事物——对自己跟他人有益的事情。 雪莉嘉内心中想感谢的对象有三个人。 一个是爸爸。 剩下的两个人则是无可取代的友人。 现在的她能够待在这里,能够做这些事情,全都是托那三张笑脸的福。 佐治˙雪莉嘉。 托尔巴斯神曲学院的一年级生。 「早安!」 今天的她依然一路拚命地跟大家打招呼,然后冲进教室里。 3 这儿的正式名称是「遗体安置室」。 最起码在署内服务台旁边的平面图上,它是这么被标示的。 不过有些嘴巴较坏的职员称这里为「停尸间一也就是放置尸体的场所。 但实际上在这里工作的依蝶˙堤古蕾雅法医则是用其他名词称呼它。 也就是「验尸室」。 回应敲门声的堤古蕾雅说: 「请进。」 彷佛要把颈子缩向宽阔肩膀并穿过房门的,是一名身穿黑色大衣的壮汉。 迎接他们的堤古蕾雅就坐在摆在房间角落的办公桌。 「抱歉打扰了喔。」 一边这么招呼着,一边走进来的壮汉,在看到房间中央的景象后便停下脚步不动。而且表情很快地僵住了。 只见地板跟墙壁都贴了磁砖的房间正中央摆了一张不锈钢床。 上面有着朝向中央的一点点凹陷处,而凹陷处的中心则设有排水孔。 那是解剖台。 照着解剖台的灯光,是在医院手术室也看得见的手术灯。 解剖台的上面,已经躺着一具用白色塑胶布盖起来的遗体。 「放心吧,那遗体很漂亮。」 堤古蕾雅边说边翘起从紧身裙伸出来的长腿,然后脱下西装外套,露出里面的衬衫。 「虽然在正式解剖以前还无法断定,但他的确是触电身亡没错。」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套上白袍。 依蝶˙堤古蕾雅法医将双手包在薄薄的橡胶手套里,站在解剖台旁边。 而把玛提亚抱起来往解剖台靠近的马纳伽,则是很快地把视线别到一边。 当堤古蕾雅一掀开塑胶布,他的视线已经完全移开了。 「马纳伽。」 坐在马纳伽臂膀上的玛提亚,直直地往下盯着遗体看。 「放心喔,他并没有流血呢。」 「是吗?」 粗犷的脸用几乎快发出「咯咯」声的动作转向她。 「我没骗你吧?」 「嗯。」 看着壮汉已经吓得面无血色的脸,堤古蕾雅不禁苦笑。 「好了吗?那我要开始了喔。」 做完确认后,她按下摆在不锈钢床旁边的防水式录音机按键。 首先录下日期与时间,再来是自己的名字。 「遗体是史奇纳˙塞德鲁金,男性二十六岁。」 死者的身分是在大约一个小时前确认的。前来认尸的,是被害人住在尤德诺马基市的双亲。 堤古蕾雅一面用肉眼确认遗体的各个地方,一面叙述自己所看到的状况。 「死者并没有明显的外伤。后脑杓有微量出血,看起来似乎是倒地的时候猛然撞击到地面的关系。」 遗体的双手呈现往胸前弯曲的奇妙姿势。 「死者的左右两只手,从手腕到手指应该是因为僵硬性痉挛而造成弯曲现象;不过唯独其左手手腕是往外侧张开的,算是最具特征性的一点。」 「是吉他喔……」 「什么?」 「吉他,单人乐团的主控制乐器……」 「啊啊,原来如此。」 这样的话便解释得过去。 「补充——」 这句话是对着录音机说的。 「由精灵课的马奇雅玛提亚警部所给的启发,死者左手的方向,猜测可能是针对单人乐团主控制乐器的姿势。将『抓握电流』列入死因考虑。」 当人赤手触碰电源时,会因为强烈的痉挛而紧抓住电源,无法凭自我意志放开;在这种状态下所产生的电流,称之为「抓握电流」。 堤古蕾雅确认遗体的左手指。 果真如玛提亚所说的—— 「其左手第二指到第五指皆有数道线状灼伤,全都是三度灼伤,判断是电灼伤。」 然后是右手。 这边有着跟左手不一样的灼伤。 「右手腕有同样的灼伤,不过是带状的。第二指与第三指根部有同样的灼伤,也是带状的;第一指指腹与第二指侧面亦有着同样的灼伤。此外,第三、第四、第五指则发现到跟左手同样的 线状灼伤。」 「这也是电灼伤?」 堤古蕾雅点头回应玛提亚: 「是的,带状应该是戒指通电的痕迹,手腕的痕迹则是手环造成的;至于指腹的话,大概是因为连拨片也是金属制的吧。」 这样的话,便能看出大致上的情况了。 正如监识官所说的,是单人乐团漏电。 就实例来说是没听说过的状况,但发生也不无可能——吉他型的主控制乐器因为某种理由发生漏电的状况,导致六根吉他弦通电。 而当被书人田碰之后吉他弦上的电流便从左手通过右手……抑或是从反方向通电。 那是最危险的触电类型之一。 因为心脏有极高的可能性因此通电。作为该结果所产生的现象,便是出现在尸体手腕的反应—— 也就是痉挛。 「根据解剖前所观察到的情况,被害人极有可能是因为触电而窒息死亡。报告完毕。」 这时候录音机「卡嚓」地停止。 然后堤古 蕾雅再次面向两名搜查官: 「从外表上观察的结果大致就是这样,两位有什么问题吗?没有问题的话就要马上进行解剖罗。」 「只有一个问题……」 询问的当然是玛提亚。 「这样的状况也有可能是意外吗?」 她指的是单人乐团漏电的状况。 「是有可能的,如果被害人的运气真的那么差的话。」 只要是使用电流的机械,难保没有这种可能性。 「在外接电源的情况之下,要是单人乐团的变电器故障,导致在通过交流电的状况下发生漏电的情形,便会造成这种结果。」 「监识官也说了同样的话喔。」 像是硬挤出这句话的马纳伽说着。他的视线直直地盯着堤古蕾雅,完全没有挪向遗体。 「也难怪他会那么说。即使死者的皮肤是干燥的,把电阻换算成四千欧姆,通过的电流也有二十五毫安培,要让死者陷入呼吸困难的状况算是绰绰有余呢!在那种状态下对他置之不理五分钟 ,也是会死亡的喔。」 「等一下,五分钟?」 「是的。」 「他不是立即死亡的?」 「他不是因为心跳停止,而是因为呼吸困难才死亡的。一百伏特的电流是不会造成人类立即死亡的喔,如果旁边有人在的话,搞不好他还能获救呢。」 「这是在『如果是意外』的假设下吧?」 「没错,如果是意外的话。」 起码就现阶段来看,无论是意外或是他杀,都还无法下定论。 「这么说的话……」 说话的是玛提亚。 「也就是说,电池漏电是不可能致命的?」 「没错,若是电池的话就不可能致命,因为那是直流电,安全性跟交流电比起来高了两倍至三倍,可说是高安全度。如果是电池的一百伏特电流,虽然应该会感到痛苦,但还不至于致命。」 这点也跟轰监识官的说法一致。 「我明白了,谢谢你。」 这么说着的少女抬头看着马纳伽。 见她点了点头,壮汉安心似地吐了口气。 「那么,接下来就交给你罗。解剖报告就跟往常一样放在我们的执勤室里吧。」 「怎么?不看完再走啊?」 「别欺负我了啦。」 壮汉露出难为情的苦笑。 接着,全身黑色打扮的两人步出验尸室。 留下来的,只有依蝶˙堤古蕾雅法医跟史奇纳˙塞德鲁金两人。 「好了,小弟弟。」 堤古蕾雅拿着手术刀—— 「让大姐姐看清楚你所有的一切吧。」 与死者面对面—— 这正是她的工作。 鲁谢赛理斯市警察本部的证物储存室,是一处长得很像地窖的房间。 话虽如此,虽然被棚架给遮掩住而看不见,不过其实那儿也是有装置窗户的;而且更重要的 是,该处跟精灵课的执勤室比起来要大得许多。 不过问题是,挤到必须弯曲身体才能通过的不锈钢棚架,以及那儿堆积如山的证物,把天花板的照明都挡住了。 因此体格壮硕的马纳伽,连想亲自寻找所需的证物都没办法。 他待在距离证物储存室入口不远的旁边。 隔着门的另一头就是柜台。只要向着柜台说出想要找的东西,十分钟之内就会摆在桌上。 不过每一样证物都要提出一份申请文件。 站在桌子前面的两名精灵课搜查官正在等证物送过来。 「案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呢亡 以发自丹田的浑厚嗓音说话的,是马纳伽。 「这么说的话,果真是被害人利用插头接电?」 也就是电源并非来自电池。 「但是没有电线从单人乐团拉出来耶。」 「嗯。」 玛提亚的沉吟有如轻声呢喃,但是却让人听得很清楚。 「还是他触电倒地以后,让插头脱落了呢?」 「我觉得应该不可能。」 玛提亚立刻这么回答。 「那是设置在舞台上的插座吧?必须像这样……」 玛提亚做出捏着隐形插头的动作,再把它横摆扭动。 「边插边转动,那应该是固定式的插头。因此我不认为被害人倒地就会让它脱落。」 「必须用手转动才拔得起来啊……」 然后从验尸结果判断,被害人的双手应该是紧抓着吉他弦。因为在电流通过的时候,肌肉会僵硬到手无法放开。 「只不过这得确认过才知道啦。」 少女又补上了这句话,不过马纳伽也同意她的判断。若插头松得随便一扯就脱落,在这个以演奏者四处移动为前提的舞台上,会因为过于危险而无法使用吧。 「这样的话,会不会是电流因为某种理由而中断,双手恢复自由的他把插头拔掉以后,又因为某种原因而丧命……」 玛提亚回头仰望马纳伽。 「这话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他拔掉电源之后就气力用尽……」 「可是只要电流中断,呼吸困难的状态也会解除喔?」 「说得也是……」 「拔掉插头后失去意识」的状况应该是说得通的,但他的死因却是窒息死亡。 也就是说至少在他断气以前,电流是持续流通的。 「来,让你们久等了。」 就在此时,有人出声跟他们说话。 又瘦又高的眼镜男,用戴着布手套的手捧着纸箱走过来。 对方的胡渣比马纳伽还浓密。或许是为了提高作业效率吧,他身上穿的是类似于电力工程师的连身工作服。 奇塔古斯˙赛诺亚费罗,是证物储存室的管理员。 至少根据他本人的说法,连遗留在三十年前的窃盗事件现场的眼镜螺丝,他都能够不看资料就记得摆在哪里。 将纸箱「咚」地放在桌上后,奇塔古斯取出里面的东西摆在桌上。 「全部就这些是吗?」 摆完东西后的奇塔古斯从工作服上靠近臀部的口袋中抽出一份文件,与桌上的物品一一核对,这些都是马纳伽刚刚要求的物品。 这些是以单人乐团为首的死者遗物。当然,连死者身上穿戴的物品也全都在这里。 除了遗体以外。 马纳伽与玛提亚站在桌前,大致看过那些东西以后,彼此对看了一眼。 「那么,事情办完以后再叫我一声,我就待在里面。」 「知道了,谢谢你。」 目送完奇塔古斯走进彷佛洞窟一般的证物储存室的背影,马纳伽回过头来,而玛提亚正往桌子边缘走去。 用人对望相视—— 「总之……」 「嗯,先看看吧。」 摆在最旁边的,是收在手掌大小的塑胶袋里的银环——带状的,看起来像是手环。 玛提亚拿起它并隔着塑胶袋观察。她时而远观、翻转、近看、在灯光下检查,然后把它放回桌上。 接下来是两枚戒指。只见它们被各自收在一个塑胶袋里,设计造型对比。 一枚是版型宽到可供大姆指第一指节佩戴、普通人称之为「重金属摇滚戒」的戒指。雕刻精致的女性脸部四周,围绕着看起来像是精灵翅膀的复杂纹路。 但另一枚的设计则很细小简单,连雕刻的图案都很单纯。 「嗯?」 越 过玛提亚的肩膀观察戒指的马纳伽,发现戒指上奇妙的设计。 「只有一半| 他指的是戒指的图案。 没有任何装饰的细版戒指,刻在其表面的是心型的图案。 但是,只有一半。 「这是对戒喔。」 玛提亚如此说道。 「是专门给情侣或夫妻戴的同款戒指,一人一枚。」 「喔,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两枚戒指合在一块就会变成心型的图案罗。」 既然这样的话…… 「有得查了呢。」 「嗯……」 玛提亚仔细观察那枚只有一半心型图案的戒指内侧。 「这边有黏东西……」 「黏了什么?」 「我觉得你最好不要看喔。」 虽然玛提亚这么提醒,不过还是迟了一步,因为马纳伽已经看了。 戒指的内侧黏了只有几公分、看起来像是碎肉的东西——就像是牛排煎失败的时候,黏在平底锅的肉屑。 「……呜喔!」 「不是叫你不要看吗?」 依蝶˙堤古蕾雅法医曾说「被害人的手腕与手指有电击痕迹」。 那是电流通过人体的时候所留下的痕迹。 也就是灼伤的痕迹。 比方说电热器是透过镍铬线的电阻把部份电流转变成热能而发热的;电灯泡之所以会发光也是同样的原理——因为鏄丝的电阻舍把部分电流转换成光与热。 而人体通电的时候也会产生同样的状况,人体的电阻,会把部分电流转换成热能。 黏在戒指内侧的,便是被电流灼伤的部分皮肤组织。 「电流通过了这枚戒指吗?」 「除了它以外,还有这个。」 只见少女边说边拿在手上的,是略带圆弧状的平面三角形金属板。 由于稍微看得出来那儿也黏了跟戒指上一样的东西,因此马纳伽连忙将视线别开。 「是金属制的拨片啊?」 「嗯。」 马纳伽试着把拨片拿在手上。 的确,姆指指腹与食指的侧面会触碰到拨片,一旦该处通电的话,便跟在验尸室看到的……应该说是稍微瞄到的遗体状况是一致的。 被害人是透过单人乐团触电的。 触电使他陷入呼吸困难的状况,却又因为肌肉痉挛而无法使双手离开单人乐团,最后导致死亡。 独自一人暴毙在那宽敞的舞台上。 「不过,若是电池漏电又不可能致命……」 「嗯,一点也没错。」 置于桌面一隅的是展开的单人乐团。失去了背负者的它,看起来就像是金属制的蜘蛛尸骸。 而被好几根金属制「肢体」环抱住的,是吉他。 ywo—07g。 是雅买加制的标准款。在价格高昂的单人乐团款式中,这算是比较廉价的机种。 玛提亚一面沿着桌子绕行,一面观察。忽然之间,她将手伸了出去。 然后在单人乐团的底部摸索着。 她的小手从金属制的琴箱底下「咻噜咻噜」地拉出一条像是黑色绳索的东西。 是电源线。 那是在不透过电池的情况下,利用插座供给电源的时候使用的。虽然也有电线外接型的机种,不过这是内藏型的。 跟吸尘器的电源线是一样的设计。 从根部到前端的插头——少女仔细观察着这条拚命拉出来的电线。当她确认过插头的金属部分后,便把手放开,只见电线又「咻噜咻噜」地卷进单人乐团中,而后消失。 「果然没错。」 玛提亚喃喃说道。 「完全没有勉强拉扯的痕迹。」 她的这句话是针对因为被害人倒地,使得插头脱落的可能性。 「且也没有沾到灰尘。」 「灰尘?」 「嗯。要是被害人倒地而使得插头脱落,照理说电线会在舞台上以滑行的状态卷收起来吧?那儿是众人穿着鞋子走来走去的地方,电线卷收的时候若没有沾到灰尘,不是很奇怪吗?」 尤其那条电线又是黑色的,即使没有请监识课做调查,也会看到有明显的脏污残留在上面。 「但是它并没有遗留任何痕迹。」 这么说着的玛提亚把主控制乐器递给马纳伽。 「我在现场就曾想到这一点,果然这份猜测并没有错。」 她指着琴颈的部分—— 「马纳伽。」 「嗯?」 「你看过来这边也没问题喔,因为它没有沾黏任何东西。」 「啊?」 上面固定着琴弦。 的确,正如她所说的,只见主控制乐器的六根金属琴弦都发出金属晶亮的光泽,看起来就像是刚换上的新品。 察觉到玛提亚这番话的意义,马纳伽拉高嗓门说: 「喔?这点很奇怪。」 「嗯,是很奇怪喔。」 明明被害人的手部明显有着应该是因为触碰琴弦而造成的清晰电击痕迹,但是琴弦上却不见这样的痕迹。 同样残留了电击痕迹的戒指跟拨片……以及尚未仔细看过的手环都有附着物,但是琴弦上并没有类似的附着物,这点显得十分不自然。 ——太不自然了。 「我觉得最好连这里面也调查一下。」 她指的是单人乐团。 「我猜……里面应该毫无异状。」 若就目前所看到的单人乐团,这样的推测应该算是很恰当。 然而倘若如此,这里便会出现一个重大的症结点。 「喂喂,那为什么被害人会背着这玩意儿死掉呢?不可能死后又背上去吧?」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 少女抬头直视满脸困惑的马纳伽并点点头。 「这个并不是凶器喔。」 「这是怎么回事?」 史奇纳˙塞德鲁金是因为单人乐团而触电死亡的。 但是他所背负的单人乐团并没有漏电的迹象,更何况它的电流并不至于让人触电死亡。 然而遗留在现场的单人乐回只有这一组。 综合当下所有的状况来说,可能性只有一个——「凶器到底跑哪儿去了?」 马纳伽喃喃说道。 第二章 嫌疑犯 1 在托尔巴斯神曲学院中,像是关于午休时间的午餐,校规并没有特别订定什么限制。 学生可以从自己家里带便当,也可以到福利社买面包。虽然大部分的学生主要会到学生餐厅用餐,不过学校也允许学生到校外的餐厅觅食。 至于雪莉嘉是属于自己带便当的那一派的。 她总是早上起来做好便当之后才前往学校。 这么做既不是为了省钱,也不是为了健康。 而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安全驾驶。 若没有准备便当的话,自己铁定会赖床到最后一刻才起来,届时就会在没有睡醒的情况下骑乘小绵羊前往学校。 即使刚入学的时候会因为神经紧绷而较早起床,但迟早一定会变成那种状况。 所以雪莉嘉便在生活上做出「若没有早起就别想吃午餐」的自我要求。 听到她这样的说法—— 「什么跟什么啊?」 索诺米˙芙朗妮咯咯笑着说道。 她是在自由选择座位的教室里,总是坐在雪莉嘉旁边的少女。 红色的镜框非常适合她。 「只要设定好闹钟不就得了?」 这里是新校舍的屋顶。 有几组自行带便当或是利用福利社的学生们,在这里各占各的位置吃着午餐。 而雪莉嘉也是「屋顶组」的其中之一。 有时候她会跟其他朋友一起到屋顶用餐,有时候则是自己一个人来。老实说,她不曾觉得跟 朋友一起吃饭会腻,但也不觉得自己一个人吃饭会寂寞。 只不过在微风中用餐会让她觉得心情比较平静而已。 尤其是天气这么晴朗的日子。 「所以那样才不行啊!」 雪莉嘉一面往嘴里塞着自己做的三明治,一面反驳。 今天除了背靠着铁丝网并肩而坐的雪莉嘉与芙朗妮之外,还有几个同学跟她们一起吃午餐。 换句话说,她偶尔也会跟别人一起吃午餐。 不过此时的雪莉嘉正因为自己与众不同的想法被众人嘲笑着。 「明明睡得正舒服,听到闹钟响个不 停也会很火吧?要是把它打到不响不就完蛋了?」 「可是佐治为了做便当就起得来?」 马上吐槽她的是一个看起来像根细长火柴棒的少年,他是木江˙托瓦。 「这还用说吗?」 雪莉嘉持续发表着她那近似抗议的反驳: 「因为中午肚子饿的话不是很糟吗?」 「买面包吃啊,买面包!」 只听见另一个男学生出声回应——他是八木˙科兹纳姆,有着一头棕色长发的少年。 「我身上又没有带多余的钱——」 雪莉嘉立刻反驳: 「因为我的钱包里只放足够加油的油钱而已!」 这样的反驳又惹得同学哄堂大笑。 「咦?咦?为什么笑成这样?」 对雪莉嘉来说,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被同学嘲笑,只能不断游移着视线,瞧着所有人的脸。 「还问为什么?你的理论太奇怪了。」 「所~~以我才要问为什么啊?」 「不然这样好了,佐治。」 说话的是索诺米˙芙朗妮。 「假设今天我有事情想跟你商量,于是请你放学后跟我一起到咖啡厅,你会怎么做呢?会拒绝我吗?」 「我怎么可能拒绝你啊?」 「可是,我身上的钱只够付一个人份的茶钱喔?」 「我自己的份我自己付啊!」 「可是,那不是你的油钱吗?」 「是啊。」 「要是那天不加油,你的小绵羊的油就用尽了的话……?」 只见在场的所有人全盯着雪莉嘉看。 然而雪莉嘉并不明白大家为什么会这么感兴趣。 于是在没有完全理解问题意图的情况下,她老老实实地回答: 「反正我就骑到骑不动为止,再从停下来的地方一路推车回家不就得了?」 当下所有人「喔~~」地发出了小小的骚动。 不过他们的脸上都挂着笑容。 搞不清楚状况的只有雪莉嘉自己一个人。 「所以到底是怎样啦!真是被你们搞得一头雾水!」 芙朗妮以手掌朝她的额头「啪」地拍下去。 「佐治。」 「怎么了?」 「你这个人,果然很怪。」 「过分耶你!」 然后所有人又笑了起来。 此时,雪莉嘉的心里有两个想法。 一个是「搞不懂大家在笑什么」。 然后另一个是—— 这样的生活也不赖。 2 位于鲁谢赛理斯市北部的诺萨姆卡斯尔大学附设医院,是将都托尔巴斯首屈一指的综合医院。 实际上就那儿的规模来说,会设有精灵科算是理所当然的事;但设有完善的精灵住院设备的医院,梅尼斯全国——连同帝都美纳德在内——也只有屈指可数的几间医院而已。 那栋巨型建筑物大致上分为五层楼。 一楼与二楼是门诊区,三楼有办公事务设施,四楼以上全都是病房。 而空调及电源等等工作人员出入的区域是设立在最底层的设施,手术室跟研究室则是建于其上的浅地下设施,也就是地下一楼跟地下二楼。 乌兹涅˙雷比尼洛被送进的,是四楼循环器科的病房。 但是—— 「来了。」 听到马纳伽的敲门声而来开门的人物,既不是医生或护士,也不是来探病的访客。 这位愣愣地仰望着马纳伽巨体的人物,似乎很快就回过神来。 「请问你是哪位?」 对方是一名年轻男性,穿着看起来满高级的毛衣。他的长发绑成马尾,下巴虽然冒出了一些胡渣,不过还是满帅的。 「不好意思,我想跟乌兹涅˙雷比尼洛先生见个面。」 马纳伽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警察手册给对方看。 男子「喔——」了一声,笑着问道: 「你是警察?」 「我是鲁谢市警署的马纳伽,听说乌兹涅先生被送到这间病房。」 「幸好你赶上了呢。」 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朝马纳伽伸出手。 「我正准备要离开。」 「什么?」 他在房门口跟马纳伽握手。 「我就是乌兹涅˙雷比尼洛。」 「喔,就是你?」 「是的。」 「你的身体已经好了吗?」 听到马纳伽的询问,乌兹涅的笑容转为难为情的苦笑。 「哎呀~~真丢脸,其实我的身体并没有出什么问题啦,只是突然觉得呼吸困难,手脚麻痹……还以为会没命呢!那叫什么来着……?好像是过度换气症候群吧。」 「过度……什么?」 「过度换气症候群,是因为精神方面的压力导致呼吸量超过身体的需求,使血液中的成分不平衡……之类的。」 「喔,也难怪你会出现那种症状,毕竟……对吧?」 没错。 第一位发现被害人的,就是这个人。 当他发现史奇纳˙塞德鲁金死亡、跑回警卫休息室后就昏倒在地,接着便被送到医院。 「你是为了那件事来的吧?」 「嗯,这个嘛……的确是 这样啦……」 两人的对话进行到此时—— 「请问你赶时间吗?」 这道清脆透明的声音,并不是马纳伽发出来的。 大吃一惊的乌兹纳随即往下看,同时大叫了一声: 「哇!」 因为刚刚只顾着仰望三公尺半的壮汉,使得他并没有发现到旁边还站了一个人。 「啊,不好意思。」 乌兹纳也对着玛提亚伸出了手,不过此时的他似乎还不知道对方的来历。 「呃……?」 「我是鲁谢赛理斯市警察本部的马奇雅˙玛提亚。」 「你是刑警?」 「是的亡 「哇!真是失敬!」 如此表示的乌兹涅,马上用二秒前才跟玛提亚握手的手摸着自己的脸。 「早知道有这么漂亮的小姐要来,我应该在换衣服的时候先把胡子剃干净才对。」 不过玛提亚的态度依然很冷漠: 「我们有话想请教你,可以耽误你一点时间吗?」 「啊啊,是要侦讯吧?」 听到乌兹涅的询问,马纳伽回答道: 「不,并没有那么夸张,只是我们有必要尽可能地正确掌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嗯,没问题喔!不过可以请你们等我一下吗?」 这么说着的乌兹涅又走回到病床旁。 他似乎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只见病床上摆了一个皮革公事包,旁游散放着几捆文件。从马纳伽的位置,能看见那些文件上加了大量的红字。 与那些红字相同颜色的红笔,以及手表、皮夹都被丢在文件上面。 乌兹涅迅速地把文件收进公事包里,把手表戴在手上,皮夹则塞进口袋里,接着再将红笔滑进毛衣下方,放在机衫胸前的口袋里。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回到他们面前的乌兹涅˙雷比尼洛,神清气爽得一点都不像是病人。 「算是顺便吧……我能不能要求你们一件事呢?」 ——「麻烦你们载我一程」鸟兹涅这么说着。 鸟兹涅˙雷比尼洛并不知道史奇纳˙塞德鲁金的死讯。 当他们三个人一起搭电梯时,对话的内容是这样的—— 「史奇纳怎么样了?」 「你还不知道吗?」 马纳伽的头差一点就碰到电梯的天花板。 「真是抱歉,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乌兹涅说,他只看到史奇纳倒在地上而已。 在目睹了现场的状况后,他便慌慌张张地跑回警卫室,并在那里昏倒。 因为目击到的景象带给他的打击,以及拚命奔跑的关系,导致他产生贫血的现象。 「那么,后来的事情……」 「是的,我都没听说。」 马纳伽把手贴在自己粗壮的后颈,勉强把要说的话硬挤出来。 从事这份工作,最难面对的就是这一刻。 「他去世了……」 ——也就是将被害人的死讯,告知其亲友的这一瞬间。 「啊……果然……」 「这么说,你早就有预感了?」 「是的,因为他整个人瘫倒在地上,看起来不像是活着……所以我才急急忙忙……」 「真的很遗憾。」 「他的死因是什么?」 「看起来是由于单人乐团漏电造成的。」 「啊啊……这样啊……」 乌兹涅˙雷比尼洛也失魂落魄地垂下肩、低着头。 「那组单人乐团才刚调整过耶……」 乌兹涅在电梯门打开时喃喃念道。 三个人不发一语地走向停车场。 玛提亚坐上了匡塔˙克鲁格4wd的后座,乌兹涅则坐在副驾驶座。 「那么,你想去哪里?」 马纳伽的巨体也坐进驾驶座中,手握着方向盘。 「可以请你载我到音乐巨蛋吗?」 「你是说托尔巴斯音乐巨蛋?」 「是的。」 大概是因为还有东西没带走吧? 「没问题喔!」 黑色四轮驱动车从医院滑驶至马路。 趁着车子遇到第一个红灯停下来时,马纳伽开口问: 「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下,你和史奇纳˙塞德鲁金的交情很好吗?」 「是的。」 如此回答的乌兹涅直盯着前方的马路: 「我们从学院时代就认识了。」 「神曲学院吗?」 「是的,我们是在托尔巴斯神曲学院认识的。」 马纳伽「喔∫」了一声: 「真是了不起,我们也有一个朋友在那里念书喔!听说该校是所名校呢~」 「不,我的成绩并不怎么样啦,每个人都可以念那所学院的。」 「你太谦虚了。」 马纳伽的手一离开方向盘,便很夸张地举高: 「你有毕业吧?」 「是的,原则上是毕业了。」 「既然这样,你还是很厉害喔。虽然入学很简单,但听说要从该校毕业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所以你说自己『并不怎么样』根本就没这回事吧。」 当号志一转为绿灯,他连忙将手摆回方向盘。 听到马纳伽的这番话,乌兹涅的脸上好不容易有了笑容。 是腼腆的微笑。 他一边露出这样的笑容,一边问道: 「然后呢?」 「什么?」 「你应该不是为了让我开心而来找我的吧?」 「咦?啊、啊啊!对,没错,抱歉。」 这么回应着的马纳伽清了一下喉咙: 「只是想请教你是否记得正确的时间。」 「你说……时间是吗?」 「是的,就是你们抵达音乐巨蛋的时间、进入第二大厅的时间、后来将史奇纳先生独自留在大厅的时间、之后你回到大厅的时间……」 「原来如此。」 乌兹涅背靠着副驾驶座,紧抿着嘴唇,两眼则望着车顶,应该是在回想当时的情景吧? 「我记得我们抵达音乐巨蛋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半。」 「确定没有错吗?」 「没错,因为那是我跟金田约好见面的时间。你应该已经知道他的事情了吧?」 「嗯,没错。」 乌兹涅的表情又笼上了一层阴霾。 他接下来说的话,几乎像在呻吟: 「要是我没有提议那么做的话……」 他指的是收买金田警卫,偷偷溜进音乐巨蛋的这件事。 「这么说的话……乌兹涅先生,那是你的提议?」 「是的,我原本只是想帮史奇纳完成他的愿望。」 因为他说……要是能在正式上场前站在表演的舞台上,不知道该有多好。 「史奇纳先生是那么说的吗?」 「是的。」 「他说的『正式上场』又是指什么表演?」 「是音乐祭喔。」 接着,乌兹涅在稍微思考了一下以后,说道: 「接下来可能会解释很久……」 神曲是艺术。 乌兹涅说,这是史奇纳˙塞德鲁金的口头禅。 ——至少是有资格视为艺术的事物。 而史奇纳˙塞德鲁金则是以「总有一天要站在这个艺术的顶端」为目标。 今年二十六岁的他,十二岁时立志成 为一名神曲乐士;十六岁时进入托尔巴斯神曲学院学习;他的神曲初次引来精灵,是在晋级考试的时候,当时出现了两只勃来。 他并没有很突出的才华。 不过塞德鲁金很努力。 在神曲学院求学的四年间,除了最低限度的生活需求外,他将一大半的时间全部灌注在神曲上;在校的前两年甚至没有结交任何朋友,也没有外出玩乐。 他那四年间所住的宿舍房间,被众人称之为「不开的房间」〡—因为房门一天只打开两次,分别是上学与放学的时候。 而他的努力确实有了回报。 当他从神曲学院毕业时,一旦演奏便能常常看见精灵出没——虽然大多是勃来跟吉姆提尔, 不过偶而也会出现中级精灵,只是几率并不频繁。 纵使没有契约精灵,但他已经具备成为一名神曲乐士所需的实力。 实际上,他自神曲学院毕业两年后,便取得了乐士的资格。 可是他并没有开业,也没有到神曲乐士派遣事务所做登记。 虽然史奇纳˙塞德鲁金一方面靠着打工赚取日薪,但另一方面让他卯足全力的并非「神曲」而是「音乐」。 在众多知名歌手或音乐家之中,拥有神曲乐士资格的人并不罕见。 譬如说著名的摇滚乐团「hellbous」的主唱就是神曲乐士,该讯息至少在其粉丝间是众所皆知的事情;还有去年出道的新人偶像团体「千☆佳」亦是美少女神曲乐士跟她的契约精 灵组成的。 塞德鲁金也是一面打工,一面持续以livehouse为主要据点的音乐活动。 他独自在舞台上,用单人乐团演奏以年轻人为取向的摇滚乐。 而且他所演奏的乐曲还发挥了神曲的功能——舞台下不仅能发现下级精灵,而且他们还会用各式各样的「舞蹈」为他的表演增加观赏性。 于是以年轻女性为主的固定听众群也增加了。 自费发行的封音盘也出了五张左右。 然后,就在持续至第五年的今年—— 当塞德鲁金工准备要发行第六张封音盘时,他的梦想之路终于打开了。 正确来说,是「可能打开梦想之路的转机降临了」。 ——知名音乐公司「天鹅唱片」透过livehouse跟他联络。 总之事情就是如此。 现在,天鹅唱片正以「发掘新才能」为目的,筹划举办地下乐团音乐祭。只要能在这场盛会中进入准决赛,便等于取得了自该公司出道的门票。 而史奇纳˙塞德鲁金受邀参加这场音乐祭。 当然,是以表演者的身分。 塞德鲁金说「这是一场赌注——是将我剩余的人生全部投入下注的赌局」。 「然后他又说『要是能在正式表演的舞台上练习,不知道该有多好』。」 整个人彷佛要埋进副驾驶座的乌兹涅,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后来,我发现跟我们同一届进入学院的金田在音乐巨蛋当警卫。那家伙虽然在二年级时退学了,但是我跟他的交情一直没有断。」 于是乌兹涅便收买了他。 用二千圆的代价。 「想不到他会那样就帮你们开门呢~」 马纳伽指的是钱的金额。 话一说完,乌兹涅便笑了出来。 「其实那样的价格类似于一种折扣喔!」 「折扣?」 「是的,也就是包含了要我们保密的封口费在内。」 乌兹涅压低声调: 「这算是我私下告诉你们的,其实金田也曾放其他人进去音乐巨蛋喔。」 「三更半夜放人进音乐巨蛋?」 「没错,三更半夜。」 「可是那种地方……啊,抱歉,不过就算半夜去那里也不可能有什么活动举办,去了也没什么意义吧?」 「我说……马纳伽先生。」 乌兹涅的嘴角露出格外洋洋得意的笑容: 「三更半夜跟恋人到防波堤看夜晚的海景『没什么意义』吗?」 「咦?」 「又好比说,两个人坐着眺望星星,是一件无聊的事情?」 「啊、喔~我懂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就是这样。」 如果能够独占夜晚空无一人的音乐巨蛋,对情侣而言或许是相当不错的约会地点。 「也就是说,乌兹涅先生知道这件事?」 「是的。不过也是因为如此,我才会硬要他帮我们这个忙。话虽如此,被老朋友收钱,总觉 得不是一件很开心的事啊……」 「所以你只付了二千圆?」 「那算是一点心意﹒只是形式上给的谢礼。」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你能明白就好。」 「所以……」 马纳伽用力转动方向盘,同时将话题拉了回来: 「你就请金田先生帮你们开后门吗?」 「是的。我们约九点半见面……然后他就带我们到第三大厅。」 「这么说的话,你们是在十点以前抵达大厅的?」 「大概吧。」 接着,乌兹涅与金田便留下史奇纳一个人,离开了第三大厅。 ——为了让他尽情练习。 「在那之后,你就一直待在警卫休息室?」 「是的。」 与金田喝咖啡、聊是非,以及一些工作方面的话题。 「你在那儿待了多久?」 「大概有一个小时吧……」 「然后回到大一的时候……」 「是的。」 乌兹涅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史奇纳˙塞德鲁金,然后跑回警卫休息室。 听了他的叙述,金田便操作第三大厅的监视录影器,在确认乌兹涅说的话是事实后报警。那段期间,鸟兹涅开始感到身体不适,他的手脚渐渐冰冷,最后连坐都坐不住。 「你对于当时的时间,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是的。」 「从你发现被害人到报警,大概花了多少时间?」 「这个嘛……我猜顶多是五分钟吧。」 「这样的话,关于这部分就用警署的记录推算回去吧。」 当车子在不知道是沿途第几个红灯前停下时,前方已经可以看见音乐巨蛋了。 透过建筑物之间的缝隙,能看见巨蛋圆顶弧状屋顶的一部分。 「啊,对了,刑警先生。」 乌兹涅像是想到什么似地回头看马纳伽: 「请问你们是否已经跟史奇纳打工的同事们联络过了呢?」 「他有打工?」 这么说来,乌兹涅曾说被害人是靠打工维持生计的。 「是卡耶巴市的乐器行,我的单人乐团也都是送到那里调整的。」 「这样啊,我猜警署大概还没掌握到这个资讯喔。」 「既然如此,请你们马上通知他们吧。」 马纳伽连忙记下乌兹涅所说的店名跟电话号码,而红绿灯几乎是在他抄完的同时转为绿灯。 在听到后面等得不耐烦的驾驶所按的喇叭之后,他连忙移动黑色四轮驱动车的巨体。 「他们的感情……非常融洽喔。」 乌兹涅喃喃说道。 匡塔˙克鲁格的庞大车体,像是绕行音乐巨蛋似地缓缓接近。 当遮蔽物消失,得以看见那栋奇妙的建筑物全景时,乌兹涅以彷佛抛开了什么似的开朗 声音说道: 「啊啊,谢谢你们,这可帮了我好大的忙呢。」 「别客气,反正我们也是顺道要过来嘛。」 「咦?我知道了,是现场蒐证吗?」 「不,没有那么夸张啦,只是想再看一次案发现场而已。」 但是—— 「喔,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有办法那么做耶……」 乌兹涅皱着眉头,如此表示。 本想反问他「为什么」的马纳伽,取而代之却发出了—— 「唔喔!」 还租奇怪的呻吟声。 「这是……怎么回事啊?」 当他们到了音乐巨蛋的正前方,映入眼帘的是入口前长长的队伍。 人、人,到底都是人! 不,其中也夹杂着精灵。人龙分成几段弯曲蜿蜒,大致上有二千人吧?而且往音乐巨蛋前的 人行道看,还有几十个人工从车站的方向走过来呢。 「是音乐祭喔,天鹅唱片主办的『托尔巴斯地下乐团音乐祭』。」 「这样啊……」 是刚刚乌兹涅提到的活动。 这么说来,昨晚那个叫久富˙雷吉亚德的人也曾哇哇叫说「快赶不上那个活动」之类的。 「太好了。」 乌兹涅看着手表确认时间: 「多亏你载我这一程,应该赶得上总彩。」 「总彩……那是什么?」 「就是正式表演前的最后一次排演喔!除了没有观众人场外,全部的流程都和正式演出时一 模一样,不过今天只彩排开场跟压轴的部分而已。」 「咦?」 这么说的话? 「那个,不好意思,乌兹涅先生也会上场表演吗?」 「啊,不,我不是表演者。」 「可是,你不是说至今还保有单人乐团吗?」 「那终究只是我个人的兴趣喔,我的工作是导演。」 「这样啊。」 「是舞台导演喔。」 「你?」 「是的。」 「你是音乐祭的导演?」 「一点也没错。」 「天哪!」 马纳伽用他厚实的手掌「啪」地拍打着自己的额头: 「真是太惊讶了,想不到我竟然送了这么厉害的人一程啊!」 「没有啦,我没那么厉害喔,那不过是工作而已。」 「不不不,你太谦虚了。原来如此,你从事的是导演的工作啊……」 「啊,请往那边进去,我们要绕到后方。」 马纳伽一面发出「哎呀哎呀哎呀」的声音,一面熟练地打着方向盘。在通过了正前方的人龙后,他便照乌兹涅的指示,将车驶向音乐巨蛋后面的搬入口。 「不过,若照你道么说也就是我们无法进入舞台罗?」 「是的。」 黑色四轮驱动车缓缓驶入几辆停放在搬入口的厢型车间的空隙。 「那么,刚刚在医院看到的文件是为了彩排所做的准备?」 「什么?」 「就是你散放在病床上的……」 「喔,是的,没错。」 「说到舞台导演可是身负重任呢!即使住院也不忘工作,哎呀,真是了不起啊。」 「这是因为音乐祭从今天晚上开始,连续二天都不中断的缘故。」 「半夜也举行?」 「是的。若时间上方便的话,正式表演时也请两位到场观赏吧。我会先跟工作人员支会一声,届时只要报我的名字就会让你们进来的。」 乌兹涅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已经打开车门了。 「那么,谢谢你载我这一程。」 这是乌兹涅˙雷比尼洛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他迅速下车,往搬入口旁边的门走去。 就在此时—— 玛提亚整个人忽然像是弹起来似地从后座抓住马纳伽的手: 「机种。」 她的语气仍旧像呢喃似地轻柔,不过言词的内容却十分尖锐。「快问机种!」 马纳伽马上理解她话中的含意。 然后—— 「喂!不好意思!」 他一口气摇下驾驶座旁的车窗,举着手大喊。 正打开门、准备进入巨蛋的乌兹涅仅转头向后看。 「对不起!你到现在仍基于个人的兴趣而拥有单人乐团吧?」 匡塔˙克鲁格的车体被他那洪亮的声音震得微微晃动。 「没错!」 「请问那是哪一家的机种呢?」 乌兹涅回答得很直截了当: 「rd—sg!」 如此而已。 而后门「嘎嚓」地关上,再也没有打开。 壮汉将头缩进车内,并把车窗摇上来: 「这样可以吗?」 他如此间道。 「嗯,是理蓝德的。」 从后座滑到他身旁的娇小少女所提到的是厂商的名称。 ——理蓝德˙rd—sg,那是乌兹涅的单人乐团。 灵巧地坐进副驾驶座的少女,直盯着那扇关上的门看。 「你觉得是那个吗?」 「你说凶器?」 「嗯。」 「还不知道喔。」 「现在怎么办?」 「要进行现场蒐证吗?」 「是啊。」 再一次进行蒐证。 虽然史奇纳˙塞德鲁金被单人乐团电死,已经是无庸置疑的事实,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遗留在现场的单人乐团,无论从哪个角度揣测都不会是凶器。 既然这样,可能性只有一种。 ——就是案发当晚,现场还有另一组单人乐团。 而那一组单人乐团或许早就被带离案发现场;不过就另一方面而言,还是有遗留在现场的可 能性。 就搜查的顺序来说,首先再次搜索现场,倘若毫无斩获则开始朝外部展开搜索——这算是理论;也就是说,通常会立刻办理手续进行再一次的现场蒐证。 但是,现在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现场早就搭建好舞台,音乐祭的开幕已迫在眉睫。 「得要等到结束啊……」 指的是音乐祭。 「三天啊……」 「好久喔。」 「是啊,稍微有点久呢。」 虽然马纳伽一边这么说着,不过他已经倒车移动黑色四轮驱动车的巨体。 「走吧!」 「嗯。」 3 佐治﹒雪莉嘉是个优等生。 截至目前为止,她很理所当然地不迟到、不缺席,而课业方面也不曾拿过b以下的成绩。 上课的时候她和极提问,而她的问题也不曾文不对题。 ——最起码在学院内的状况是这样。 其实她本人不曾立志要成为一名优等生,只是这份积极的学习态度使她成为了「优秀的学生」。 所以她自己并不在意这一类的评价。 更重要的是,她对于自己绝对不是什么「优等生」有着自觉。 二行程循环引擎发出了轻快的声响,雪莉嘉的伟士卡p20oe穿过黄昏的街道。 卡耶巴市的卡伊达,是许多商店栉比鳞次的区域。 雪莉嘉一面藉由后照镜确认后方来车,一面把小绵羊切往路肩,然后让橘红色的车体直接滑 驶进巷内。 那儿是她固定 停放小绵羊的位置。 然后她拿着安全帽走向人行道,直接推开店家的玻璃门。 「大~家好~~!」 门上的铃铛发出「铿啷」的清脆声音。 「喔,你好!」 站在柜台后方、身穿牛仔裤的女性迎接着雪莉嘉。 她是玛雷欧米˙拉斯麦雅。 是这家「玛雷欧米乐器行」的店长。 柜台内陈列着以雅买加制为主,价格较为便宜的单人乐团;而固定在两侧、以相对的方式陈列的,分别是右侧的电吉他,以及左侧的民谣言他。 柜台本身镶上了玻璃,里面摆放了口琴与民谣口琴、弦柱与拨片,还有调音笛及音又等等小东西。 店内的商品正如它招牌上所标示的标语一般——从响板到单人乐团,从古典乐到重金属摇滚皆一应俱全。 经过收纳管乐器的玻璃柜后,可见一块屏蔽着内部办公室、自天花板垂下的挂帘;顺带一提,上面的图案是hellbous的标志。 「我说佐治啊——」 「是?」 从办公室的置物柜中拉出丹宁布围裙的雪莉嘉,只出声回应店长。 「塞迪有没有跟你联络?」 「咦——?没有喔——?」 「那个笨蛋,今天明明值日班却没有来喔!」 「打过电话给他了吗?」 「有啊,大概打了一百次,可是都没接。」 「那为什么要问我呢?」 玛雷欧米店长装出一脸苦笑,迎接穿过挂帘回到店面的雪莉嘉。 「你又~来了你们两个的感情不是好到快让我抓狂吗?」 「咦?才没有呢?」 「少盖了,怎么可能没有?」 玛雷欧米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支在柜台上,并探出头来。虽说店里开了暖气,不过在这个季节里,她还穿着短袖t恤,连乳沟都露了出来。 而且她又是短发,根本就没有东西可以遮住胸口。 「上个月的酒友会后,你不是被塞迪打包回家了吗?」 「什么?」 所谓的「酒友会」是只有店里的打工人员出席的联谊——大家聚在小酒吧的一隅,开个小型 的派对。 是店长请的客。 「不,问题在于那次是不可抗力!」 雪莉嘉当然不可能点酒喝,但是在夜深人静、大家准备要散会的时候,她不小心错拿了隔壁塞迪的杯子。 因为在昏暗的间接照明下,它跟自己原本喝的苹果汁颜色看起来一模一样。 然而虽然外表一样,但味道却完全不同。 成分当然也是。 第一次喝到「金巴利柳橙」的雪莉嘉马上就醉了。 她的脸在短短几秒内就变得红咚咚的,接着转为苍白。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不用担心她会酒驾骑小绵羊回家,因为别说是骑车了,她连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都很困难。 「可是,你不是被史奇纳带回家吗?」 事实上当时到底是什么状况,雪莉嘉根本没印象。 当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而塞迪则裹着毛毯躺在旁边的地板。 「虽、虽然……我被他带回家,但是我们并没有怎么样啊!」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啦!」 一道毫无紧张感的声音回应着,但这道声音并不是雪莉嘉所发出来的。 发声者从仓库搬着大到看不见前方的纸箱现身了。 「塞迪不是那种会袭击酒醉女生的人喔。」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惊人的流畅动作将纸箱放在柜台前。本质地板因为纸箱的重量而咯咯作响。 抱着纸箱过来的女性虽然独自搬运那么重的物品,却完全没有表现出气喘吁吁的样子。 她跟店长一样穿着牛仔裤加无袖背心,也围了一件跟雪莉嘉一样的丹宁布围裙,不过她长及腰部的浓密头发是鲜艳的淡粉红色。 若要继续描述的话,她的胸部伟大到似乎可以发出「轰隆」的声音,臀部也翘得令人不禁想用「滋咚」的状声词来形容,腰部则是非常紧实纤细。 不过她的容貌却跟这具爆乳身材呈现对比。 下垂的眼尾、丰满的双唇……只要看过一眼,便彷佛能将那份多余的紧张感融化殆尽。 她不是人类。 是精灵。 虽然因为担心会在店里造成困扰,所以至今不曾看过她的翅膀,但雪莉嘉心想,那一定也是美丽的粉红色。 德拉榭丽雅˙雪罗玛尼帖罗伊达。 她跟雪莉嘉一样,是在玛雷欧米乐器行打工的兼职人员。 「而且啊——」 德拉榭丽雅挂着若用手指戳弄便彷佛会陷入其中的温柔笑容,凝视着雪莉嘉说道: 「要是喝醉的时候被人怎么样的话,不管对方是谁,雪莉嘉都不可能不说话的吧?」 说出这些话的德拉榭丽雅,连眼睛都是漂亮的粉红色。 「嗯.没错!就是这样喔,谢谢你~德丽!」 「是是是,知道了,知道了。」 玛雷欧米店长将双手举到脸部的高度,彷佛表示着「败给你了」。 「可是,这样的话,要问谁才会知道塞迪的下落呢?」 「真的很奇怪呢,过去他不曾这样子的。」 「真的,幸亏德丽临时来帮忙才得以解围。」 「德丽也不知道吗?」 就在雪莉嘉这么问着的时候〡〡 「……嗯……」 总觉得德拉榭丽雅刹那间别开了她的视线,不过这应该是自己神经过敏吧? 「不知道。」 「这样啊。」 「我说佐治啊——」 说话的是店长。 「不好意思,你下班的时候能不能到那家伙的公寓看一下?」 「啊,好的,搞不好他感冒了呢。」 「要是他卧病在床的话,帮我骂他一声『笨蛋』!」 「骂他笨蛋吗?」 「没错,既然卧病在床,就应该打个电话来说『请救救我』才对;还要告诉他『要是他肯哭 着哀求,就会带他去看医生』。」 「知道了。」 出声应允的雪莉嘉,早已笑得合不拢嘴了。 就在此时,她察觉到有视线正盯着自己看。 是德拉榭丽雅。 虽然担心塞迪,雪莉嘉还是与店长你一言我一句地开着玩笑;然而只有淡粉红色的精灵,持续以彷佛在忍耐着什么的视线往这边看。 ——看着雪莉嘉。 「什么?」 如此间道的雪莉嘉,嘴角仍挂着笑容: 「怎么了吗?」 「没事。」 如此回答的德拉榭丽雅把手摆在刚搬过来的纸箱上面。 「我要打开了喔,店长。」 「喔,嗯,麻烦你了,请把它摆在后方空着的位置土 「好的。」 里面是全新的单人乐团。 ——理蓝德的最新机种,是展示用的商品。 「那么佐治——」 玛雷欧米˙拉斯麦雅「啪」地拍了拍手: 「你去整理收据,整理完以后再把姆拉亚奇先生的拾音器换新,好吗?」 「好的。」 这时候挂在门上的铃铛「锵啷」的响起。 「欢迎光临!」” 「欢迎光临!」 店长跟德拉 榭丽雅都出声欢迎上门的客人。 但是—— 「欢……」 唯独雪莉嘉突然语塞,说不出话来。 「嗯?」 不,不光是雪莉嘉。 缓缓穿过店门走入店内的人物,也因为看到雪莉嘉而愣在原地。 「你在这里做什么?」 发自丹田的浑厚嗓音响起。 「我才想问大叔你呢!你来这里做什么?」 「那个……你们认识吗?」 彷佛要回答店长的话,一名少女走到了壮汉的面前。 ——像是滑出来似的。 「你是玛雷欧米﹒拉斯麦雅小姐吧?」 「是的,没错。有什么事吗?」 确认完以后,少女展示黑色手册给对方看,接着说道: 「史奇纳˙塞德鲁金先生去世了。」 间言,玛雷欧米店长只停顿了短短的几秒钟。 「佐治。」 她彷佛呻吟似地说道: 把店给关了。」 于是雪莉嘉较平常早了四个小时拉下乐器行的铁门。 3 托尔巴斯神曲学院是禁止学生打工的。 尤其是修习基础课程的那二年间,校方全面禁止除了在校内的学生餐厅打工以外的工作;而 到了专门课程,禁令虽然有一些松绑,但也没有全面解禁。 也就是说,佐治˙雪莉嘉在校外打正是违反校规的行为。 但她并不是拥有非得违反校规打工的经济压力,而是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接下这个打工的。 某天放学的时候,她绕到乐器行购买上课用的五线谱笔记本。 玛雷欧米˙拉斯麦雅正待在柜台修理客人送来的单人乐团零件……不,正确来说是正喃喃自语地对照着回路图跟零件。 雪莉嘉把五线谱笔记本放到柜台,向对方表示「我要买道个」。 玛雷欧米猛地抬起头来—— 那个制服!你、你是托尔巴斯神曲学院的学生吧? 咦?啊……是的,没错。 对不起,麻烦你帮我一下! 雪莉嘉就这样被拉进柜台后方。 最初吓了一大跳的她,在对照零件与回路图的过程中,发现那是电池周遭的底座。 是几天前才刚学到的东西。 一旦搞清楚这点,接下来就简单了。 于是她一面确认教科书跟笔记,一面对照回路图将零件组到底座——那是只要把针状前端的端子插进指定位置的单纯作业。 但是玛雷欧米˙拉斯麦雅似乎并不那么认为。 当雪莉嘉说「完成了」并把成品递给她时,她用尽全力抱住雪莉嘉。 然后说—— 我很欣赏你!明天起到我这儿打工吧! 事情就是这样。 隔天,照着玛雷欧米的话来到乐器行的佐治˙雪莉嘉,受到了热烈的鼓掌欢迎。 当时将新围裙递给她的,就是史奇纳˙塞德鲁金。 「叫我塞迪就可以罗!」当时这么说着的他,在银框眼镜后面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没错,就是他。」 而如今的他,则彷佛睡着似地在马纳伽递过来的黑白照片里闭着眼睛。 他没有笑。 永远也不会笑了。 「他是史奇纳˙塞德鲁金,在我的店里工作。」 玛雷欧米店长说话的声音,细得像在呢喃。 但是这道声音在拉下铁门、充斥着闭塞感的店里,却响亮而不显刺耳。 马纳伽仅点头回应着。 这是一场所有人都伫立不动的奇妙会谈。 「那么,这东西也是史奇纳先生的吗?」 摆在柜台上的几张照片,拍的都是单人乐团。 它们似乎是针对某一组单人乐团,以各种不同的角度及距离拍下来的,其中也有拍摄它展开的状态。 「应该……是吧,他有同机种的单人乐团呢。」 是雅买加ywo—07g。 「史奇纳先生是在背着它的状态下死亡的,似乎是触电身亡,不过详细情况还不确定。」 「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玛雷欧米店长站在枉柱后面,两手支在玻璃制的位面上。 「昨天晚上。案发地点是托尔巴斯音乐巨蛋。」 一听到那个地点,店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又……」 「由于目前仍处于搜查阶段,因此无法告知任何细节。」 以格格不入的清脆声音道出这句前提的,是玛提亚。虽然她站在马纳伽身前,却连身后的巨大身躯的一半都挡不住。 「我们只能告诉你们现阶段已了解的事实。」 那是很残酷的报告。 当少女说出被害人的名字时,雪莉嘉无法相信她所叙述的对象是自己所认识的史奇纳˙塞德鲁金。 史奇纳˙塞德鲁金是偷跑进去巨蛋的,他希望能在音乐祭正式表演的舞台上进行练习。 ——却不幸丧命在那里。 大致上的说明结束后,这次换马纳伽开始提问。 负责回答的是玛雷欧米店长。 主要是针对史奇纳﹒塞德鲁金的交友关系及工作态度进行质问。 雪莉嘉呆呆地听着他们两人交谈的内容。 她怎么样都无法认为那是事实。 「我觉得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问题耶。」 那是店长对史奇纳˙塞德鲁金的评价。 「他的工作态度很认真。我的这家店除了他以外还雇用了一个人,不过他跟每个人都相处得很融洽喔。」 发现店长一边说着,一边朝着自己瞥了一眼,雪莉嘉这时候才醒了过来: 「嗯。」 她不由得点头。 「他不是那种会招人怨恨的人喔。」 针对这句话,不仅玛雷欧米店长,连德拉榭丽雅都点头表示赞同。 「虽然他曾经说过自己在学生时代,曾用很过分的方式跟交往的女孩分手……不过对方也已经结婚生子了,应该是不会对他有什么怨恨才对。」 不过—— 「啊,但是……」 店长彷佛突然想到什么似地,接着说道: 「他结交了一个不是很好的朋友。」 所指的对象一下子便呼之欲出——玛雷欧米.拉斯麦雅所描述的对象,正是雪莉嘉心里正想着的那号人物。 「我记得他好像说过,对方是在做舞台导演的工作。」 「你是说鸟兹涅先生吗?」 听到马纳伽的询问,玛雷欧米讶异地瞪大眼睛: 「你知道这个人?」 「是的。」 壮汉稍微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 「其实发现史奇纳先生遗体的人就是他喔。」 「是乌兹涅发现的?」 「是的。」 「乌兹涅是第一个发现的人?」 「是的,一点也没错。」 「这样啊……」 店长细微的声音在雪莉嘉的耳里听来,总觉得不只是普通的回应。 ——彷佛在说……果然是他。 「他好像也曾来过你这里呢?」 「你说乌兹涅吗?是的,他很常来,前几天他还带了单人乐团,指定要这孩子修理呢!看起来是极为昂贵的高级机种,明明他并没有演奏神曲的……」 「不过他说现在是基于兴趣在演奏喔。」 听到马纳伽这 么说,玛雷欧米店长不屑地发出了「哈」的一声。 「他是做做样子、摆姿态而已啦!说什么『自己原本想当个神曲乐士』也只是希望能受到女生欢迎而已。」 「他曾经那么说过吗?」 「没有,不过刑警先生,像他那种人的心里在想些什么,我们女人其实一眼就看得出来喔!」 「原来如此啊……」 马纳伽一边苦笑,一边拚命抓头。 接着像是要摆脱这个话题似地回头询问雪莉嘉: 「没有错吗?」 「什么没有错?」 「我是说修理的这件事。乌兹涅曾请你帮他修理过单人乐团?」 「嗯。」 「没有错吧?」 马纳伽的视线坚定地盯着雪莉嘉。 她头一次看到马纳伽露出这样的眼神,无法置信的压力从正面直逼而至。 「嗯,没有错喔。」 她的这个回答是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 「刑警先生。」 在此时插嘴的,是一直默默听着众人对话的德拉榭丽雅。 她接着走到了雪莉嘉身遵: 「那有什么关系吗?」 她以手触碰着雪莉嘉的背部,彷佛要支撑着她似的。 「这个案子与雪莉嘉帮乌兹涅先生修理单人乐团有什么关系吗?」 平常感觉很迷糊的德拉榭丽雅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语气变得很沉重。 「雪莉嘉她什么也没做,这我可以证明;如果我一个人还不够的话店长也可以证明的,雪莉嘉是个好女孩。既然你们也是雪莉嘉的朋友,应该也了解她的为人吧?」 「啊,不是的。」 马纳伽抓着他乱翘的头发,脸上堆满感到困惑的苦笑: 「我不是那个意思,德拉榭丽雅小姐。」 就在这苦笑当中,他露出了整排跟姆指差不多大小的牙齿。 「我只是单纯地把事实关系整理一下而已。实际上这案子还处于无法确定是他杀或意外的状况,也还没到断定谁是嫌疑犯的阶段,只是我们还没厘清有哪些细节会是这案子的线索。」 「你是指雪莉嘉做过的事情吗?」 「不是的。」 说话的是玛提亚。 她的眼睛直视着雪莉嘉,眼神既冰冷又坚定。 「是所有跟被害人相关的人曾经做过的事情。」 「嗯。」 雪莉嘉也坚定地回看着她: 「我知道了喔。」 最最喜欢的玛提亚,跟最最喜欢的马纳伽。 除了爸爸以外,他们是雪莉嘉最感谢的两个人。 但是现在站在眼前的这两个人,并不是单纯的朋友而已。 他们是警官。 「那么,不好意思,想请教你们……」 马纳伽又加了一句「这是例行的质问」。 「案发当晚,你们三位都在什么地方呢?」 没错。 这是事件的搜查。 两名警官待了五分钟左右便离开乐器行。 为了让马纳伽的巨体通过店门,铁门必须再重新拉开,但是店长并没有说要把「准备中」的牌子收起来。 「你们两个,今天可以先下班了喔。」 她反而这么表示。. 雪莉嘉与德拉榭丽雅一起脱下围裙,一起打开置物柜,一起走出事务室,但是彼此都没有交谈。 「今天辛苦了。」 「那我先告辞了。」 在走出乐器行时对店长所打的招呼,是两人唯一的发言。 雪莉嘉与德拉榭丽雅站在铁门拉下一半的店门口,彼此相互交会着眼神。 两人依旧没有说话。 雪莉嘉之所以沉默不语,是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至于德拉榭丽雅应该也是一样吧?她只是用淡粉红色的眼睛直视着雪莉嘉,略带淡淡的哀愁,微笑着。 「再见。」 雪莉嘉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 「嗯。」 德拉榭丽雅在回应之后便消失了。 平常都是以步行的方式走到车站的德丽,在解除物质化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雪莉嘉叹了口气。 胸口深处与腹部交界处,似乎卡着某样东西。 感觉热热的、又好像冰冰的,而且又重又硬的某样东西。 「塞迪……」 当她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的时候,觉得眼角越来越热,于是连忙把头往上仰。由于天色早已经暗了,因此她的视线正好对到轮廓朦胧的月亮。 忽然间,有光线照在她身上。 ——是从旁边照射过来的。 回头一看,只见人行道旁有两个大灯正亮着。 「雪莉嘉。」 是发自丹田的浑厚嗓音。 「要上车吗?」 挡住光线的巨大黑影有三公尺半长。 「嗯。」 她一回应,马纳伽便往巷子的方向走去,并轻而易举地抱起雪莉嘉的小绵羊。 然后轻轻地将其搬到停在路肩的四轮驱动车后车厢。 玛提亚在后座等着雪莉嘉。 随着马纳伽坐进驾驶座,车体也跟着下沉。 匡塔˙克鲁格4wd晃动了一下车体之后,便驶向夜晚的街道。 马纳伽没有说任何话。 坐在旁边的玛提亚也是。 少女的小手只是伸向雪莉嘉的膝上,用她纤细的手指握住雪莉嘉的手。 「谢谢你们。」 雪莉嘉喃喃说道。 「别客气。」 回应的是呢喃般的声音。 与它的巨体有些格格不入,黑色的四轮驱动车滑顺地奔驰在夜晚的街道上。 不久后,低响的声音打破了凝重的沉默气氛: 「雪莉嘉。」 「嗯?」 「你跟那个人很要好吗?」 指的是被害人。 「还好啦。」 骗人! 其实应该要回答「很要好」才对。 自己跟史奇纳˙塞德鲁金只是在打工的乐器行认识的,要说有更多的交集,顶多也只是大家偶尔出去喝一杯或聚餐之类的。 然而即使如此﹒史奇纳……塞迪仍对雪莉嘉关爱有加,雪莉嘉也很期待跟他值同一天班的日子。 她突然发现到——原来自己喜欢上他。 虽然还不清楚是不是将他当作一名男性看待的「喜欢」,不过最起码自己很喜欢他的那张笑脸。 那抹在银框眼镜后面,看起来总是很腼腆的笑容。 假如雪莉嘉现在必须选择一个人作为自己一生的伴侣,她应该会选择他吧? 虽然这也是在没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单纯使用消去法所得到的结果。 「是吗?」 马纳伽的声音听起来比往常还要沉重。 「你一定很难过吧| 「嗯。」 「那下次再说好了?」 听到这句话的雪莉嘉不由得抬起头来,也终于察觉到自己刚刚一直低着头。 「什么?」 虽然一边等着对方回应,不过她早已明白一件事—— 事情还没完。 可能是无法在乐器行告诉她的事……也可能是难以开口询问雪莉嘉的事情。 「雪莉嘉。」 这次说话的是玛提亚。 她纤细的指头又稍微用力地握住雪莉嘉的手。 「 我们有事情想问你。」 果然没错。 而且是他们不希望让别人听到的事情。 「尽管问没关系喔。」 雪莉嘉将手掌朝上,回握玛提亚的手。、 「我能了解的,毕竟玛提亚跟大叔都是警官嘛。」 只见玛提亚正凝视着雪莉嘉。 「那么,我要继续刚才的侦讯罗?」 「嗯。」 「你曾修理过乌兹涅雷比尼洛先生的单人乐团吧?」 「嗯。」 「是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是酒友会的一周后……所以大概是十八日或十九日。」 「还记得是哪一家的机种吗?」 「记得,是理蓝德的rd……什么的。」 「修理了什么?主体有打开吗?」 「有的,因为他说展开并不是很顺畅,但是打开以后并没有发现任何异状,展开也很正常, 所以又原封不动地退还了。」 「结果什么都没动吗?」 「嗯。」 「但是曾打开主体?」 「嗯,打开了喔?」 就在此时,雪莉嘉感到背脊有一股凉意直窜上来。 吓得她不由得紧握玛提亚的手。 敏感的黑衣少女似乎了解她的这个反应代表着什么意思,微微地点了点头。 但脸上却带了点哀伤的表情。 「对不起。」 玛提亚如此说道。 「接下来我所说的话,请你不要跟任何人说,这点你能答应吗?」 雪莉嘉只能够点头答应。 「嗯,我答应你。」 无论心里觉得有多害怕。 而玛提亚的语气则一如往常,毫无变化。 淡淡的。 清脆透明的。 「昨晚,史奇纳塞德鲁金先生被人发现背着单人乐回,丧命在托尔巴斯音乐巨蛋里。」 「……嗯。」 她将刚刚在乐器行内所说的话又复述一遍。 「他是当场毙命,死因是触电身亡。」 那是她不愿听到的真相。 也是她不愿知道的真相。 但玛提亚又重复说了一次。 「不过,接下来才是重要的部分。」 「嗯。」 「史奇纳˙塞德鲁金先生所背在身上的单人乐团,并不是凶器。」 「……咦?」 「详细情形我无法告诉你,但那不是凶器。按情况而言,他是因为其他单人乐团致命的,但那组单人乐团并不在现场,而他的尸体背的是毫无异状的单人乐团。」 这段话只表示着一个含意。、 「……他不是意外身亡的吗?」 玛提亚直视着雪莉嘉的眼睛,点了点头。 「等一下,这个嘛……咦?等一下,既然如此,那组被视为凶器的单人乐团……」 懂了。 终于明白了。 「是乌兹涅先生的……?」 玛提亚直盯着雪莉嘉瞧,接着缓缓点头。 「我们也是刚刚才发现到这一点的,而且朝着这个方向思考,也是最妥当不过的喔。」 现场共有两组单人乐团。 一组是史奇纳˙塞德鲁金的。 另一组则是乌兹涅˙雷比尼洛的。 然后被害人……史奇纳˙塞德鲁金,是被乌兹涅雷比尼洛的单人乐团给电死的。 玛提亚想说的就是这些。 然而问题在于——事实上为什么乌兹涅那组被视为凶器的单人乐团会消失不见? 「目前还没查出凶器消失的理由。但倘若乌兹涅先生的单人乐团是凶器,那史奇纳先生就有可能是无辜卷入原本锁定乌兹涅先生的犯罪行为。」 那样的话—— 如果有人想杀害乌兹涅˙雷比尼洛,而在单人乐团上动手脚的话…… 「我吗?」 雪莉嘉的脸颊不禁泛起了鸡皮疙瘩。 「不是我喔?」 她的声音颤抖得无法控制。 「不是我干的喔?」 但是玛提亚并没有点头回应。 「我明白你的主张了。」 她是以马奇雅˙玛提亚警部的身分说着这句话的。 「有人可以证明吗?」 「证明……」 「是否有人可以证明你打开乌兹涅先生的单人乐团时,并没有动任何手脚呢?」 能够证明雪莉嘉并没有对单人乐团动其他手脚的人物—— 「……没有。」 一个也没有。 当时店长正在店里招呼客人。 德拉榭丽雅也在店里,而史奇纳跟铃谷当天并没有班。 只有雪莉嘉单独在办公室里打开单人乐团,并在确认毫无异常之后又将其合了起来。 因此没有人能够证明…… 没有任何人物能够证明雪莉嘉是清白的。 「是吗?」 玛提亚将视线从雪莉嘉的身上移开,直视着前方。 「我知道了。」 佐治˙雪莉嘉慢慢地把自己的手从玛提亚的手中抽出来,然后摆在制服的裙子上。 她紧握的拳头不断颤抖着。 雪莉嘉在公寓前面下车。 橘色的小棉羊也一起被搬了下来。 当黑色的四轮驱动车离开时,移座到副驾驶座上的玛提亚虽然对她挥手道别,但雪莉嘉根本无心回应。 嫌疑犯。 我成了嫌疑犯! 她忽然想起爸爸之前的状况。 他遭到陷害起诉,还服了两年的刑期。 一股脑儿苏醒的记忆,浮现出自己逃亡两年的生活。 那个时候流落街头、过着见不得人的生活,就某种意义来说,是充满「污秽」的两年。 一股恶心感忽然间涌了上来,但她设法抑制住。 从人行道走向公寓的七阶楼梯,感觉似乎漫长得没有尽头。 她打开咯咯作响的玄关门,穿过狭小的玄关大厅。 「你回来啦?」 隔着玻璃从管理员室窗口跟她说话的,是一位圆脸的中年女性。 「我回来了。」 她很清楚自己的回答一点精神都没有。 管理员卡莉娜皱着圆框眼镜下的眉毛说: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不如意的事吗?」 雪莉嘉设法挤出笑容回应这个问题,不过光是要摇头否认便费了一番工夫;而自己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想必像是画得很烂的涂鸦吧。 卡莉娜哼了一声,感觉好像不太高兴。 即使如此—— 「总之等你想说的时候,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她如此说道。 「谢谢你。」 这时候有铃声响起。 是电话铃声。 卡莉娜走到管理室内部接听电话,雪莉嘉则直接上楼。 只不过她才踏了三阶楼梯就被叫住。 「雪莉嘉!」 「……什么事?」 「是你的电话,一个男人打来的。」 「找我的?」 卡莉娜打开管理员室的门,把手中的话筒举向雪莉嘉。 「快接吧,我手都酸了喔。」 「啊,嗯!。」 她连忙跑过来接下话筒。 「喂,请问哪位?」 当雪莉嘉如此答话的时候,卡莉娜已经退到管理员室里。 「喂?」 卡莉娜说得没错,从话筒那一头传出来的,是男性的声音。那个声音她曾听过,但想不出来是谁的。 「啊,雪莉嘉吗?」 谁啊? 「是我,乌兹涅。」 她还以为自己会停止呼吸。 乌兹涅˙雷比尼洛? 「……啊,是的。」 「我从店长那儿听说了喔,听说你很烦恼?」 「啊,是的,没错。」 「如果有什么烦恼,随时跟我说没关系喔,知道吗?」 为什么? 为什么要跟你说? 你不过是个偶尔会在我打工的乐器行里出现的客人耶? 但是雪莉嘉并没有这么说。 因为她说不出口。 「谢谢你的关心。」 话筒那一头的乌兹涅笑了。 虽然声音轻轻的,但是他的确在笑。 「因为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喔。」 听到那句话的雪莉嘉,感到某种感觉正从背脊窜上来,但这次并不是寒意。而是一股热度。 这股热度一口气从腹底通过背脊、环住脸颊,然后冲到头顶。 「那么我要挂电话了。」 光是要讲出这句话都很勉强。 至于对方又说了些什么,她根本听不见。 她直接伸长手臂,把话筒放回摆在管理员室桌上的复古式电话上。 用力到发出了「嘎滋」的声音。 「喂!挂电话不要那么粗鲁!」 当卡莉娜朝着她大喊时,雪莉嘉早就已经冲上楼。 这是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到底会变成什么样? 我现在该如何是好? 当她要打开四楼的房间时,还因为手过度颤抖,使得钥匙连掉了两次。 她无法顺利地把钥匙插进去,导致锁孔四周磨出好几处伤痕。 而当她一进屋里,便直接往厕所里冲。 由于实在无法忍受,她吐了。 4 握着匡塔˙克鲁格的方向盘,马纳伽愁眉苦脸地抿住嘴唇。 已经好久没看到他这种表情了。 还记得上次看到这种脸,是发生寺间˙修雷汀格杀害事件时;当时看到嫌犯为了隐藏自己的犯罪行为,不惜把无辜的人们也牵扯进来,他就是露出这种表情。 让人觉得好可怕。 连玛提亚都如此认为。 不过—— 「马纳伽。」 「嗯嗯?」 面对喊着自己名字的玛提亚,他的回答还是同往常一般。 「不是吧?」 「什么?」 「雪莉嘉并不是嫌犯吧?」 马纳伽的回答并不符合她的期待,但正如她所预期的—— 「还说不准喔。」 「……我想也是呢。」 「是啊。」 案发当晚,玛雷欧米乐器行的三个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每一个人都没有。 店长玛雷欧米拉斯麦雅在关上店门后便独自去吃饭,然后直接回家。由于她过的是独居生活,没有人能够证明她到隔天早上的行动。 然后德拉榭丽雅也一样。 雪莉嘉也是。 虽然就雪莉嘉的状况,勉强可以提出「如果她溜出公寓,在管理员室的卡莉娜应该会敬现到」的这一点,只不过这并无法当成否定她犯案的证据。 而即使其他兼职人员的住址跟联络方式都查到了,但结果都跟预期的一样。 无论朝哪个方向思考,现阶段最可疑的都只有一个人。 ——佐治˙雪莉嘉。 「但是……不是她喔。」 玛提亚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 「是吗?」 「为什么这么问?」 「没有啦,只是觉得这样很不像你一贯的作风。」 「我一向都是这样喔。」 「是吗?」 「嗯。」 但是马纳伽并没有退让: 「真的吗?」 「难道不是吗?」 「没错。」 这句话的语气实在太坚定了,让玛提亚不由得转头。 只见这位古老的精灵正直盯着前方看。 「平常的你,不管嫌疑犯是谁都毫不留情。」 「不要把我形容得像魔鬼啦!」 「抱歉,不过,我说的是事实。」 他还是很坚持这一点,但是脸上却浮现出微微的笑意。 「像对琪雅拉小姐跟柯莉叶小姐的时候也是这样;对了,面对雷欧的时候也是。即使有任何值得同情的理由,但一扯到犯罪你就绝不退让。你绝对不会把犯罪的理由,跟犯罪这种行为混为 一谈。」 「……嗯。」 「无论嫌疑犯是何种人物,但针对犯罪这一点,你绝对不会抱持任何私情。我认为马奇雅˙玛提亚就是这样的警官喔。」 「是吗……」 不光是玛提亚,对马纳伽来说,佐治˙雪莉嘉也是很重要的朋友,但是他们两人现在却不得不用怀疑的眼光看待这名朋友。 当然,他们也知道她并不是嫌犯。 然而在没有找到证据以前,都不能对雪莉嘉有任何特别待遇——告诉她现阶段并没有找到凶器的这个事实,已经算是近乎违规的特别待遇。 当前最可疑的对象,便是佐治˙雪莉嘉。 他们两人唯独对这件事无所适从。 「我……现在……变得不对劲吗?」 「没错,是不太对劲。」 「嗯。」 低着头的玛提亚察觉到自己摆在膝上的手正做出握拳的动作。 「我也……这么认为。」 不过,就是觉得无所适从。 无论往哪个方向思考,就是有个想法打乱了所有思绪。 「雪莉嘉并不是嫌犯!」就是这样的想法。 「马纳伽。」 「嗯。」 「我想帮她亡 壮汉转头面向她,并露出了让人担心是不是会被他紧咬住的大颗牙齿,笑着说:「让我们帮她吧。」 「嗯。」 两人又将脸转向正前方。 「如果雪莉嘉是嫌犯——」 玛提亚一瞬间讲的这句话是假设。 「那她下手的目标应该是乌兹涅。」 马纳伽的这个回答也是假设。 「毕竟她有机会在乌兹涅的单人乐团上动手脚,也具备着这样的知识。」 「动机是什么呢?」 「眼前先不要考虑动机好了,既然他们认识,就没有理由认为他们毫无怨恨对方的可能性。」 「知道了。」 「不过仍然有一点无法解释。」 「就是凶器吧| 「没错。成为凶器的单人乐团,到底跑哪儿去了呢……」 「因为只要察看内部便会发现是雪莉嘉干的,于是她便自行回收了。」 「那么做没有意义喔,毕竟乐器行的人都知道她曾打开过。」 「将凶器藏起来对她而言是没有意义的。」 「嗯。」 前方的交通号志转为红灯。 黑色车体顺畅地停了下来。 「不然讨论下一个——如果嫌犯是乌兹涅的话,会是如何呢?」 「意思是乌兹涅想杀死史奇纳吗?」 「没错。」 第三章 银环 1 早晨。 一觉醒来,慢慢从被窝爬出来的佐治˙雪莉嘉,在上完厕所、刷好牙、洗完脸之后,直接穿着睡衣在厨房里做早餐。 她把油倒进平底锅,在热锅的同时,眼睛……应该说脑袋会比较贴切,也缓缓随之清醒。 早晨。 一如往常的早晨。 玛提亚跟马纳伽昨晚似乎没有回家,因为昨晚的地板底下并没有传来任何声响。 也就是说雪莉嘉并没有睡得很熟,浅眠到可以清楚地察觉到楼下整晚都没人在家的这件事。 这也难怪。 怎么可能睡得着。 毕竟自己成了凶杀案的嫌疑犯…… 她在充分温热的平底锅中打了两颗蛋。 趁蛋正在煎煮时,她又把两块摆了起司的厚片吐司放进电烤箱里。 「话说回来——」雪莉嘉心想着。 自从搬进这栋公寓后,已经过了三个多月。 有时候雪莉嘉会请玛提亚跟马纳伽吃饭,而他们俩也曾经请她吃过饭。 要是学校放假的当天刚好碰上玛提亚休假,两个人还会外出买些东西。 甚至也有过三更半夜没事跑去敲三楼的门,只说了一些话就回来了的经验。 不过—— 关于玛提亚……他们两人的工作态度究竟如何,雪莉嘉并不清楚——关于两年前的那件案子,自己也只能袖手旁观、静待事件解决而已。 虽然在那之后,他们偶尔会叙述部分工作的事情给她听,但那终究只是「部分」。 譬如说,马纳伽总是提在手上的皮箱是有个叫夏德亚尼的精灵同事送的啦、他们参加了脸上有雀斑的女警的婚礼啦、马纳伽的车子跟那位女警的先生开的是同一款车啦……诸如此类的事情。 毕竟自己是个普通百姓,当然也只能听到这些事而已。 直到昨晚,自己终于参与了两人的工作。 不,昨晚的雪莉嘉,算是他们两人工作中的「一部分」。 而且是以最糟的形式呈现。 这时候蛋正好煎熟了,烤箱也发出「铃」的声音。 她将荷包蛋放在铺了浓稠起司的吐司上面——大功告成! 雪莉嘉接着用纸将这份餐点包起来放进纸袋里,这就是今天的便当。 她回到寝室换上制服,并把装有教科书、参考书跟便当的书包斜背在身上,然后拿着安全帽走出房间。 这里是廉价公寓的四楼。 是自己独居的房间。 而且没有电梯。 往下走到一楼,是虽然名为「大厅」但是非常狭窄的玄关。她隔着管理员室的柜台窗口,跟可怕的管理员四目相接。 刹那间,她紧张得喘不过气。 不过雪莉嘉还是硬吸了口气,开口说道: 「早安,伯母!」 好极了,做得很好! 「谁是伯母啊,你这个臭丫头!」 玻璃窗后的管理员一面吐出纯白的香烟烟雾,那张脸颊下垂的圆脸一面露出满满的笑容如此说道。看到那张笑脸,雪莉嘉觉得自己的想法似乎被对方全部看透了。 看来再怎么掩饰也没用,所以她把憋在心里面的事情直接说了出来。 「昨晚没有回来呢。」 管理员也知道她在指谁,只见她忽然皱着脸说: 「我已经交代过好几次,不要老是让玛提亚工作到很晚,但是那个小鬼都没有听进去。」 「嗯毕竟是工作。」 「我的意思是『这世上还有比工作更重要的事物!』真是的,那个小鬼都没学到教训!」比工作更重要的事物。 没错,是有的。 应该是存在的。 不过雪莉嘉认为那句话应该是针对有工作的人,而非对没有工作的人说的。 譬如说,像自己这样的人。 「那么,我去上课罗!」 「小心别撞到罗。」 「知道了!」 接着,雪莉嘉便冲出玄关。 不过她忽然缩回脚步。 ——因为刚好有一辆车正滑驶至公寓的正前方。 是黑色涂装的大型车体,匡塔˙克鲁格4wd。 「唔喔喔喔‘」 驾驶座那边的车门伴随着怪声打开,只见车顶的另一侧冒出了一张粗犷的脸孔。 紧接在黑色大衣的壮汉后面,靠人行道这边的车门也打开了。 轻盈地跳下车的,是披着黑色斗蓬的少女。 「……啊!」 趁着雪莉嘉吓了一跳,一瞬间没有出声的空档—— 「喔!早安!」 马纳伽在此时先行向她打了声招呼。 「啊,早安!」 她好不容易回以笑容,然后以背部拚命脱离玄关的气势,直冲下通往人行道的阶梯。 「早安。」 这次打招呼的是玛提亚。 她还是浅浅地笑着,不过脸上露出了些许倦容。 「你们熬夜工作啊?」 「嗯,有各种事情要处理。」 「努力归努力,也不要太硬撑喔。」 「谢谢你的关心。雪莉嘉要去上课了吗?」 「没错,我要去充实知识罗——」 「加油喔。」 「我会的!」 当雪莉嘉背对两人的那一瞬间,笑容随即从脸上消失不见。 她佷厌恶这样的自己,但这也是不得已的事。 因为这不是真正的笑容。 她心想着「可恶!」。 心想着「可恶!可恶!」。 雪莉嘉的小绵羊就停在公寓旁边的巷子里。 「再见罗!」 她再次挂上笑容经过两人前面,并往巷子的方向走去。 就在此时,雪莉嘉没有拿安全帽的另一只手忽然被抓住。 纤细的手指——是玛提亚。 「雪莉嘉。」 「什么事?」 表情紧绷的她回头一看,发现玛提亚与自己的距离近得吓人。 「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虽然她不自觉地如此反问着,但存在于其心中的并非疑问,而是其他想法。 可恶! 她很清楚玛提亚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同时也气自己居然让她说了这句话。 然而玛提亚什么也没说,只是在疲惫的脸上露出微笑,然后直接环住雪莉嘉的颈部。 「哇!」 玛提亚在惊慌接受拥抱的雪莉嘉耳畔轻轻地说着: 「今天晚上可以去你家吗?」 雪莉嘉的心脏「噗通」地跳着。 「嗯。」 她如此回答: 「你来吧。」 不过光是要回答这句话便费了她很大的劲。 玛提亚笑着放开雪莉嘉,在跑回于阶梯前等待的马纳伽身边后回头说: 「路上小心。」 虽然是同于往常的轻声细语,但语气却格外坚定。 「嗯,我走罗!」 雪莉嘉将小绵羊从巷子里牵出来,并跨上它。 引擎不知为何无法顺利发动,结果她踩了好几次启动杆。 好不容易引擎发动了,雪莉嘉又再一次回头,发现他们俩还站在那儿。她一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边夸张地举起手说: 「我走罗!」 由于她直接骑车离开,因此没听到两人回应的声音。 接着,雪莉 嘉察觉到自己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2 把浴缸的水装得满满的,并浸泡到肩膀的高度——除非累到非直接上床睡觉不可,或是早上十点出门、下午五点回家时,否则这是玛提亚一向的习惯。 一回到家首先要做的事就是先冲掉身上的脏污。之所以让玛提亚先洗,是因为如果马纳伽先洗的话,浴缸的水将会所剩无几。 她打算洗完澡以后先稍微睡一会儿。 等睡醒以后再跟马纳伽讨论接下来的搜查方针,还有为明天做准备。 这是今天之后的预定计划。 当然在「讨论」与「明天」之间,还安插了一个「敲四楼房门」这种魅力满点的预定计划。 玛提亚用双手掬起洗澡水,发出「哗啦」的水声。 抚摸脸颊,感觉稍微清爽了些。 毕竟已经持续工作了二十四个小时以上。 送雪莉嘉回公寓以后,他们俩照例到「雷欧劳汉堡」吃时间格外晚的晚餐,然后回警署整理所有的证词。 当然,也一一处理了必要的文件。 留在案发现场的雅买加制单人乐团的监识报告已经出来了。这份报告依照玛提亚的指示,在专家的见证下将它分解、确认内部状况。 玛提亚心想「应该没有任何线索吧」。 这几乎是确信。 那组单人乐团并不是凶器。 凶器是乌兹涅带去的那组理蓝德的单人乐团。 但是朝这个方向思考,还是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只不过,她还是想不透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好累喔……」 她在浴缸里伸直手脚。 然后背部一滑,慢慢沉入洗澡水里。 当她连头部也沉入水里,水泡便突然从她的嘴角冒出、浮上水面。 她感觉到头发在水里整个散开。 黑色的头发。 长长的头发。 从那一天起,玛提亚便不曾再剪过头发。 她从浴缸里起身,洗澡水「哗啦啦」地响着。 黑色长发紧贴在玛提亚的肩膀、背部跟胸部。 她草草地把头发擦乾后,用毛巾包起来,身体也裹上浴巾,然后穿上拖鞋走到客厅。 那是厨房与玄关兼用的客厅。 马纳伽正坐在厨房的吧台。 「抱歉我先洗了。」 「嗯。」 脱下大衣跟夹克的马纳伽,手臂支在吧台上。 他的手上拿着一张便条纸。 「那是什么?」 「你洗澡的时候有联络来了。」 从警署来的联络。 两人住的房间并没有电话,外来的电话全都直接打到管理员室,然后再叫受话人过来接听。 「那组单人乐团的监识报告似乎出来了喔。」 「是吗?」 玛提亚从里面的厨房冰箱拿出装着西打的瓶子,将西打倒进杯子以后又走回吧台,在马纳伽的帮忙下也坐上吧台椅。 「然后呢?」 「嗯,全都如你所说的。」 马纳伽用潦草的文字在递过来的纸条上面这么写着: 指纹被害人/其他四种 回路损伤·无 电池损伤无/充电是「满」的状态。 零件过度不足˙无 「果真如此?」 玛提亚用双手捧着玻璃杯喝着西打。 充斥着微微刺激感的液体缓缓滑入喉咙里。 「是啊,果然没错。」 确信成了事实。 「那是一定的,因为凶器从案发现场消失了。」 「然后两名嫌疑犯都没有藏匿它的理由。」 玛提亚敏感地察觉到马纳伽使用「嫌疑犯」这个名词的意思。 没错。 是嫌疑犯。 不论对方是谁,都不能让判断因此失准。钻牛角尖只会蒙蔽自己的眼睛,让真相越离越远而已。 不过,内心的刺痛感却一直挥之不去。 不是将雪莉嘉当作「嫌疑犯」看待的这件事。 而是想到被用「嫌疑犯」这个名词称呼的雪莉嘉的心情——这样的感受变成玛提亚内心的痛。 没错。 不管是谁……无论是精灵或是人类,都拥有一颗心,也因此拥有各式各样的感受。遭到怀疑的痛苦感受与怀疑别人的痛苦感受,基本上是相同的。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玛提亚心想。 只要拥有心,这些都是无可奈何的事…… 「那么,现在怎么办?」 「嗯……」 她想起许多眼前应该做的事情。 首先是跟案情相关者再次见面。根据单人乐团遭人替换的这个事实,有必要再重新进行侦讯。 而且,还要搜索下落不明的凶器。即使无法前往案发现场的第三大厅搜索,也应该从它的周边开始找。 不过有一个问题。 ——不管怎么样,如果像这样一直待在屋里的话,什么也无法开始。 玛提亚把剩下的西打喝光,然后「喀咚」地放下玻璃杯。 「要走罗?」 「现在吗?」 「嗯,不好吗?」 「没有啦……」 马纳伽盯着少女看。 「没问题喔!」 玛提亚也正面回应他: 「如果觉得撑不住,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是吗?」 然后马纳伽用他大如拳套的手「啪」地抚摸着玛提亚包着毛巾的头: 「等头发吹乾再走吧。」 「嗯……」 「我也要利用这段时间洗个澡。」 「知道了。」 三十分钟后,两人再次坐上匡塔˙克鲁格。 「天鹅唱片/地下乐团音乐祭」是以马不停蹄(onn-stop)的方式连续举办四十个小时。第一天是晚间九点开演,而活动预定在两天后的下午一点结束。 开场与闭幕各占一个小时,剩余的三十八个小时中将有二十五组的非主流歌手与地下乐团——中间夹着每三十分钟一次的休息时间——依序上台表演。 包括工读生在内,工作人员分成三班制,每六个小时换两班。 但是也有工作人员并不包含在这套轮班体制里。 舞台导演,乌兹涅﹒雷比尼洛就是其中之一。 「导演!」 说话的人没有敲门就把门打开。 使得浅眠的他轻易地被吵醒。 「喔!」 从沙发弹起来的乌兹涅并没有睡着的感觉。 当上一组乐团退场、进入休息时间后,自己便马上来到位于灯控室旁的休息室——这是平常拿来当作会议室使用的小房间——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不过心里正这么打算着,却又瞬间被 挖起来。 只有墙上的时钟能够证明时间恰好过了二十五分钟。 「开始前五分钟亡 脖子挂着耳麦的年轻男子是工读生——负责跑腿的。 「知道了,谢谢你。」 乌兹涅忍住哈欠走回灯控室。 设置了无数开关的控制台横摆在俯瞰舞台正面的玻璃窗前。 该处的正中央是乌兹涅固定坐的位置。 原本堆满烟蒂的烟灰缸已经清干净了,但是在下一次的休息时间来临以前,大概又会 堆了高高的烟蒂吧。 乌兹涅点燃第一根烟。 他察觉到灯控室的气氛变紧绷了。 是因为自己坐镇在这里的关系。 这是一场演出。 乌兹涅˙雷比尼洛把自己这份「舞台导演」的职业视为一份贩卖安心的工作。 他向演出的来宾、工作人员,以及所有舞台相关者贩卖安心。 只要让众人觉得只要乌兹涅来了就没问题,只要有乌兹涅在就不会失败,如此一来,当这次的工作结束以后,便还会有下一个工作可接,而导演乌兹涅˙雷比尼洛的名声亦将会持续散播下 去。 而一个小时左右的打盹,与回到灯控室抽的这一根烟,全都是为了完成这个目的所做的演出。 让别人觉得自己很有能力才是最重要的。 实际上是否真的具备能力倒是其次,主要是要让对方相信乌兹涅˙雷比尼洛是优秀的,如此而已。 「发生在这世上的所有事情都有办法表演出来」还是乌兹湖一文的主张。 只要演出不出任何差错,便能使对方如自己所预期地相信自己。 ——好比现在这整座大厅正让乌兹涅随心所欲地控制一般。 「表演前一分钟。」 他对计时员「喔」了一声。 舞台的模样,与事件发生当晚的景况截然不同。 沿着舞台外围竖立了好几根银色的薄金属制支柱,相同设计的支柱同时也支撑着天花板。 舞台两边则设有如狗屋一般大小的扬声器,无数的照明器具装置则嵌在金属组合支架上,围绕在扬声器四周。 设置在舞台内的巨型电视墙也是表演用的。 而本届音乐祭的吉祥物标章,则化成金属雕刻高高挂在电视墙上方的中央——是民谣吉他与电吉他两把交叉的模样。 要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内将这些东西组合起来,并且在正式表演前进行彩排,真的很了不起。 乌兹涅把手往前伸,拿起散放在桌上的一捆流程表。 下一组乐团是「hollygrail」。 他戴起耳机,并把麦克风移到嘴边: 「舞台右侧,听得见我说话吗?」 马上有人口应乌兹涅的话。 「这里是舞台右侧。」 「『hollygrail』准备好了吗?」 「ok!」 「很好,准时让他们上场。」 「知道了。」 接着他确认玻璃窗上的时钟。 流程非常准确。就在秒针来到三十秒前的时候—— 「观众席场灯。」 在乌兹涅的指示下—— 「观众席场灯转暗。」 右侧的灯光组慢慢把观众席的灯光转暗。 「bg。」 「调降bg。」 在左侧的音响组回应后,原本于观众席播放的背景音乐慢慢转小声。剩下的是变暗的观众席,以及观众们充满期待的吵杂声。 乌兹涅抬头看着时钟。 十秒前。 他高举右手并竖起食指,盯着秒针看。 五秒前。 四秒前。 三、二、一…… 「cue!」 当乌兹涅用右手指向舞台的同时,灯控室的全体人员也一起动了起来。 舞台瞬间亮了起来,设置在后方的大型萤幕则有文字打在上面—— 「hollygrail!」 然后立刻切换成乐团成员的团体照,同时随着吉他演奏的破音(distortion)bgm,六个年轻人从舞台右侧出现在舞台上。 全体成员都穿着皮背心,因为他们是摇滚乐团。 全场响起掌声、欢呼声。 六个人拿着乐器到各自表演的位置就定位。 「bg!」 「调降bg!」 原本在会场播放的音乐慢慢地转小声,然后呈现一片寂静的状态。 站在中央的队长先是看了一下身后的成员,接着用拨片敲打吉他——数拍子。 一! 二! 一、二、三、四! 当吉他声「嗄——」地响起、台上的乐团开始演奏后,乌兹涅叹了口气,整个人靠在椅子上。 他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几乎没有工作了,一切都照着流程表进行,只要两名音响组与三名灯光组的成员确实把工作做好就可以了。 而他之所以坐在这里,不过是为了保障有什么万一发生。 也就是应付紧急状况的处理,以及担负责任。 乌兹涅雷比尼洛将变长的烟灰点在烟灰缸里,然后又深深吸了一口烟。 真无聊——他心想着。 看来这支乐团已经吸引到一些固定粉丝了。只见观众从第一首曲子开始就兴奋得不得了,演奏与欢呼声混杂在一块,从灯控室的扬声器听到的几乎是噪音。 与他们的音乐相较之下—〡 史奇纳演奏的曲子虽然既生涩又肤浅,但似乎能看见某种事物。 耿直到有些笨拙的……某种事物。 如果他还活着并顺利踏上舞台的话,或许真的能实现梦想也说不定。 不过这毕竟只是假设。 「地下乐团吗……」 也可以说是门外汉。 他们拥有职业艺人所欠缺的新鲜感,同时也具备职业艺人不会显露而出的自我主张;说得明白一点,这就是「兴趣」与「工作」的界线。 这世上说不定失去了一个令人惋惜的男人吧。 乌兹涅将只抽了两口的香烟捻熄。 「乌兹涅先生。」 背后传来了语气有点过意不去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是刚刚叫醒自己的工读生。 「什么事?」 「那个,有你的访客。」 「什么?」 他不知不觉地皱起眉头﹒几乎是反射性的动作,但这样子似乎让眼前的这个负责跑腿的工读生更加畏缩。 「啊,对不起。可是……」 接着他只用眼睛环顾四周,然后把脸凑近乌兹涅的耳边。 而乌兹涅也摘下耳麦听他说话。 「是警方。」 警察? 「难不成……」 乌兹涅一面这么说着,一面让五指并拢的手掌与地板呈水平姿势,并将那只手往正上方举高。 工读生点点头,并且做出同样的举动。 这是在表示访客的身高。 是那家伙。 「请他等我。」 乌兹涅如此表示。 「请他到我的休息室,等下一轮休息时间我就过去。」 乌兹涅只这么交代,然后又把视线移回舞台那边。 演出自己很有才能的样子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因此他决定让调查凶杀案的搜查官等待,专心做自己的工作。 眼前最重要的,是把自己有才能的样子展现出来,即使多让一个人看见也好。 没错,这也是表演。 是在诠释乌兹涅﹒雷比尼洛这个人物。 虽然他一瞬间心想着「一个好好的休息时间毁了一但也只是当下有这种想法而已。 下一秒钟,他便把那个叫做马纳伽的壮汉的事抛在脑后。 还有史奇纳的事情也是。 3 跟教室的朋友在一块儿并不痛苦。 反之,一个人独处也不寂寞。 之所以会 偶然体会到这些事,是因为自己从没有认真想过的缘故。 对佐治˙雪莉嘉来说,那两年的时间并不只是「痛苦的经验f 无论是在当时所得到、失去的,都确确实实是现在这个叫做「佐治雪莉嘉」的少女部分的人生。对雪莉嘉本身来说,那与是不是该欢迎的事物无关。 好比说这种感觉——无论是「独处」或是「大伙儿聚在一块」皆无差异的这种感觉,或是明白「自我存在」的这种感觉。 究竟是要一个人独处或是众人群聚,这种问题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问题在于「跟谁在一起」,以及「有谁不在」。 唯一明白的只有一件事——即使现况如此,自己仍受到了很好的特别待遇。 今天早上看到玛提亚的笑容、稍微思考过后,她才终于了解。 仔细想想,打从一开始,自己便受到了特别待遇,只是雪莉嘉并没有察觉到这个事实而已。 在得知自己被列入嫌疑犯名单的时候,的确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因为自己面临跟爸爸同样的遭遇。 雪莉嘉的父亲……佐治˙戴尔威兹。 因为强盗伤害的罪名被判入狱。 服监长达两年。 若没有遇到玛提亚跟马纳伽,他一定还待在牢里,然后雪莉嘉也铁定仍在街上的某个地方过着躲躲藏藏的生活。 或者早已曝尸街头…… 所以昨晚的状况真的让她很害怕。 就算上床就寝也几乎睡不着。 但是天一亮,在看到玛提亚的笑容后,她明白了一件事。 玛提亚跟马纳伽都相信她并不是嫌犯。 接着,自己终于察觉到—— 像是对雪莉嘉的「侦讯」是在马纳伽的车上进行的,那段期间玛提亚不是一直紧握着自己的手吗?那么做不正是特别顾虑到雪莉嘉的感受吗? 而且他们还再三叮咛不要跟别人说这件事,表示平常他们是不会那么做的。 尤其是对嫌疑犯。 了解这些事以后,雪莉嘉的恐惧感就消失了。 就算在学校也能够保持平常心。 虽然偶尔会因为想起史奇纳˙塞德鲁金的事而感到心痛,但还是有办法忍耐。 所以—— 「雪莉嘉……」 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时居然会感到开心,连她都打从心底感到意外。 「我在这里喔,雪莉嘉。」 这里是午休时间的屋顶。 今天她自己一个人吃午餐。 应该是因为天气比昨天还冷的关系吧,除了雪莉嘉以外,上来屋顶的只有两团三人组而已。 雪莉嘉一面看着他们,一面靠在铁丝网上。就在她解开今天早上做的鸡蛋吐司的包装纸时—— 「呀呵~」 她回头一看,只见一柱精灵正轻飘飘地滑了过来。 是德拉榭丽雅˙雪罗˙玛尼帖罗伊达。 「打扰你一下,没关系吧?」 是打工的伙伴。 「没关系,没有打扰到我。」 「不好意思。」 她轻飘飘地坐在雪莉嘉旁边。 而且还微微散发着像花一般的香味。 「怎么?工作吗?」 「嗯,我是出来交货的。」 虽然她这么表示,不过玛雷欧米乐器行跟托尔巴斯神曲学院并没有合作关系,这只是意味着讲师之中有人向她们的乐器行订购商品而已。 譬如说订购新的单人乐团,透过神曲公社向合作的厂商订购会比较便宜,而且交易也较为确实妥当;但是像零星的……特别是只需要少许的琴弦或簧片这类消耗品时,直接向街头的小店订购 则会快速许多。 不过即使有客户订购商品,也无法构成德拉榭丽雅特地来见雪莉嘉的理由,因为玛雷欧米店长不是会允许店员绕道摸鱼的人。 不过,今天的状况似乎比较特别。 「店长她啊,特地交代我过来看一下状况。」 指的是雪莉嘉的状况。 「这样啊~」 「店长很担心你喔。」 「是吗?」 「我也是喔。」 这句话让雪莉嘉不禁回头,只见德拉榭丽雅以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盯着雪莉嘉。 「我没事喔。」 「是吗?」 「嗯。」 「太好了。」 「要吃吗?」 她指的是鸡蛋吐司。 「谢谢,但是不用了。」 「是吗?」 她「嘻」地露出的笑容,并不是客套式的微笑。 接着,雪莉嘉咬了一口自己做的鸡蛋吐司。 ok,很好吃! 德拉榭丽雅温柔地看着开心咬吐司的雪莉嘉。 正当她吃到一半左右的时候—— 「谢啦,德丽。」 雪莉嘉伸手拿起在校内的自动贩卖机买的盒装果汁。 「谢什么?」 「我看起来真的有那么没用吗?」 「不……」 然后—— 「不过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会多操不必要的心。」 伤脑筋——雪莉嘉心想。 被看穿了。 「是吗,不过我没事啦。」 「是吗?」 「嗯。」 雪莉嘉没用吸管,直接从纸盒喝。 她平常都会准备两盒果汁。今天则是先喝苹果汁。 「我打扰到你了吗……?」 哎呀! 她变沮丧了。 不过,这样的她还是很美,因为是精灵的关系吗? 「给你!」 雪莉嘉把还没开封的果汁递给她: 「喝吧。」 「谢谢。」 这一盒是柳橙汁。 德拉榭丽雅稍微想了一下,然后学雪莉嘉把纸盒打开,没有插吸管就直接喝。「好好喝喔。」 「好喝吧?」 然后美丽的精灵拿着盒装果汁喃喃地说: 「对于这世上的事情,我还不是很了解呢……」 她用那双漂亮的粉红色眼睛遥望着远方。 「总觉得自己常常做出判断错误的事情,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 「话说回来,德丽你出生在什么时候啊?资历还很浅吗?」 「是的。」 转头看向雪莉嘉的精灵,脸上露出带点难为情又带点自豪的表情:「十八年。」 「才这么短啊?」 「嗯。」 「天哪~」 「什么?」 「没什么。」 雪莉嘉摇摇头,咬着她的鸡蛋吐司。 她一面回答「难怪……」一面嚼着吐司。 「你的发育会那么好呢~」 「讨厌,真受不了你!」 德拉榭丽雅用双手遮住伟大的胸部并「呵呵」地笑着。 精灵的「肉体」虽然成长的方式与人类并不相同,但「心」的成长却跟人类无异。以精灵的情况来说,德拉榭丽雅算是还在吃奶的孩子呢。 「不过……不过,雪莉嘉!」 德拉榭丽雅平常总是下垂的八字眉,这时候却突然往上扬。 还是头一次看到她的表情如此认真。 「我喜欢你喔,非常喜欢!」 「哇,这也未免太突然了吧?」 「我喜欢你喜欢到等你成为神曲乐士后,希望能与你缔 结契约的程度。」 「不是啦,那个……我还无法演奏神曲呢。」 德拉榭丽雅直盯着这么回答的雪莉嘉,用力摇着头说: 「可以的,如果是雪莉嘉就一定办得到!」 「是……吗?」 「嗯,没错喔!」 接着,德拉榭丽雅忽然变得垂头丧气的。 整齐的眉毛沮丧地往下垂。 「我说雪莉嘉……」 「什么事?」 「我能够明白为了保护重要的人而不惜弄骿自己双手的心情嗯。」 ……咦? 什么? 你刚刚说了什么? 不由得回头的雪莉嘉,绝对露出了一副讶异地瞪大眼睛的样子没错。 「难不成德丽你……!」 是她? 难不成她……? 但是雪莉嘉的反应反倒吓到了德拉榭丽雅。 「啊,不是的!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连忙在脸前挥手。 由于她手上还拿着盒装柳橙汁,果汁就这样喷了一些出来。 「不是那样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想……也是呢。」 雪莉嘉不知不觉地叹了口气: 「不是那个意思嘛……」 她似乎想寻找适当的言词重新进行话题,但是德拉榭丽雅却突然站起来: 「对不起,还是到这里就好。」 她脸上挂着笑容。 然后—— 「谢谢你的果汁。」 就这样忽然消失了。 由于她手上原本还拿着果汁,以至于不可能随之消失的盒装果汁就这样垂直掉在地上。伤脑筋。 也就是说,她所谓的「添麻烦」应该就是指这种事情吧? 雪莉嘉拾起洒出一半的盒装果汁,苦笑道: 「挺可爱的嘛。」 在这之后,雪莉嘉将剩下的鸡蛋吐司吃完,回到教室里。 德拉榭丽雅没喝完的果汁盒上,残留着些许花香。 4 当乌兹涅回到休息室时,其实早就将先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直到他一边想着「在下一场表演以前稍微打个盹」一边把门打开的那一瞬间—— 「嗨,乌兹涅先生。」 自己差不多快累坏的身体勉强还能忍受这道发自丹田的浑厚嗓音。 「真是不好意思,在你工作中还跑来打扰。」 坐在室内沙发上的巨大身躯一瞬间起身。 对了,他在等我。 不过乌兹涅的这份心思丝毫没有显露于形。他笑脸盈盈地走近对方: 「不,我才不好意思,让你等那么久。」 他伸出手来。 迎上前的马纳伽刑警回握的手彷佛拳套一般,大得吓人。 「怎么样?搜查有什么进展吗?」 「哎呀,谢谢你的关心。啊,我可以坐下来吗?」 「请坐。」 马纳伽巨大的身躯就这样在乌兹涅用来代替床铺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巨体的重量让沙发咯咯作响。 乌兹涅在此时才发现那个娇小的少女早就已经坐在同一张沙发上。 「我只有三十分钟的时间,还请你们长话短说。」 乌兹涅边说边在沙发旁边的箱型椅上坐了下来,跟马纳伽之间隔着把手。 「我们当然不会影响到你的工作。」 乌兹涅把「其实早就影响到了」这句话咽了下去。 「只不过我们有一点请求,不晓得是否能请你帮忙……」 马纳伽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不安地说道。 「什么请求?」 「没有啦,其实在来这里以前,我们曾与久富˙雷吉亚德先生见过面| 他是这座音乐巨蛋的管理负责人,虽然有一串冗长的正式头衔之类的,不过乌兹涅已经不记得了。 这是因为他对舞台以外的事情一概都不关心的缘故。 只记得久富˙雷吉亚德是个对进度格外罗唆、器量狭小的男人。 「不晓得是否可以让我们进行现场蒐证?」 「现场蒐证?」 「是的,进行舞台上的蒐证。」 「等音乐祭结束后不就可以进行了吗?」 但是壮汉左右摇晃他那张有如岩块的脸庞: 「啊啊,不不不,不是那样,而是指现在进行蒐证。」 「现在?」 「是的,就算是舞台后方也好,我们会悄悄进行的。」 「这是不可能的喔。」 「久富先生也是这么说。不过啊,他说如果身为导演的乌兹涅先生出面说话,搞不好就可以了呢。」 真不敢相信! 这个男人竟然想在正式节目表演中的舞台上进行现场蒐证这种事! 「不,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不可能的喔。」 「即使只是在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进行也没关系。」 「这种事没什么好说的。」 「不然召唤勃来或吉姆提尔呢?它们的体型较小,就算从观众席看得见也不引人注目,要让精灵警官解除物质化工作也无所谓。」 「我说马纳伽先生……」 乌兹涅整个人压在把手上: 「眼前的问题并不是『休息时间』或是『不引人注目』之类的。所谓的舞台工作,是参与的来宾及工作人员全部化成一个个齿轮,然后合力推动的巨型时钟!」 「……这样啊……」 「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混进一根毛发都可能导致故障;而一点点的故障若不断累积、产生影响,将会爆发出无法挽救的问题亡 「喔,原来是这样啊?」 「一点也没错。」 乌兹涅刻意地闭上眼睛并用力点头: 「关于你的这个请求,请恕我无法答应。就算是久富先生亲自拜托,我也一样会拒绝喔。」 「是吗?这真是伤脑筋耶……」 马纳伽刑警虽然以一如往常、发自丹目的浑厚嗓音说道,但仍露出了打从心底感到困扰的表情。 「怎么了吗?」 「这个嘛……其实我们还满困扰的,因为毫无与嫌犯相关的线索。」 你说什么? 「完全没有吗?」 「是的,目前毫无头绪。」 乌兹涅不禁想咂舌,因为他没想到警方会这么笨。 「你们不是见过所有跟案情有关的人了吗?」 「是的,一点也没错,主要的人物都见过了。」 「史奇纳打工的地方也去过了?」 「是的。」 「然后也侦讯过了吧?」 「那当然,还问得很详细呢。」 「即使如此……?」 马纳伽只是难为情地耸了耸肩。 天哪!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乌兹涅不自觉地如此间道。不管怎么说,这么问都有些狠毒。 但是马纳伽只是抓着头如此说道: 「这个嘛……首先可以请你把案发当晚的事情再说一遍吗?」 什么? 「内容只会跟当时所说的一样喔?」 「是的,我们当然很清楚。」 虽然马纳伽脸上堆满苦笑如此说道,但是似乎没有退让的意思。 「不过呢,由于案情变得如此复杂,如果无法重新进行现场蒐证,那我们也只能把一切回到原点重新思考。 」 闻言,乌兹涅下意识地想抽根烟。 如果能抽根烟的话,铁定能稍微平抚现在这不耐烦的情绪;然而很不巧的是,香烟摆在灯控室里。 「我明白了。」 乌兹涅点头回应——因为他想快点结束这一切,之后才能稍微闭目养神一下。 「那么,是谈那天晚上的事情吧?」 「是的,没错。麻烦你了。」 把超大手肘搁在超大膝盖上的壮汉,将身子用力往前探。 「首先,我抵达这座音乐巨蛋是在晚上九点半左右……」 接着,乌兹涅再次重述了当时离开医院后曾在车上讲过的话。 马纳伽刑警跟玛提亚刑警皆一语不发地听他描述。 直到—— 「抱歉,不好意思打断你一下。」 当他讲到把史奇纳留在第三大厅,自己往警卫休息室移动的部分时,才突然被打断。 「那个时候,你有特别叮咛他吧?」 「没错。」 「你曾说『不要搞错而拿我的单人乐团用喔』。」 「是的,我曾那么说过。」 「那是理蓝德的单人乐团。」 「是的。」 「是你的没错吧?」 这个男人到底想确认什么啊? 「没错,是我的。」 「太好了。」 粗壮的手「啪」地互击。 「跟金田先生说的一模一样呢亡 「金田?」 指的是金田˙伊库冯林特。 「嗯。因为听到说要等一个小时,我们刚刚就先去警卫室找他。那个人并没有被炒鱿鱼呢!」 「啊,没错,不过等到这场活动结束后,就不确定会怎么样了。」 「哎呀,是吗?」 「是的,其实我也一样。确切而言,现阶段音乐巨蛋还无法中止与我的契约,因此金田的部分也处于保留状态喔。」 「喔,原来如此,毕竟是你们俩一起做的事情嘛。」 「一点也没错。」 乌兹涅瞄了一眼手表。 已经过了七分钟。 就算这两个家伙在这时候立刻离开,能睡的时间也不到二十分钟,而且这个壮硕的精灵警官似乎还不打算抬起大屁股走人。 「不过这样的话,有一件事我搞不懂……」 马纳伽用粗壮的手指抚着他的粗眉说道。 「什么事?」 「既然你没有打算借史奇纳先生用,为什么特地把自己的单人乐团带来呢?」 「啊啊,你是说那件事啊?」 无聊。 真是太无聊了! 「其实我是在开玩笑喔。」 「开玩笑?」 「指的是『不要拿我的单人乐团用』的那句话。我本来就是打算借他才带过去的。」 「可是史奇纳先生不是带着他自己的单人乐团吗?」 「但要是在练习的时候故障了该怎么办?」 「啊啊。」 马纳伽瞪大眼睛,似乎终于明白了的样子。 「原来如此。」 「万一他的单人乐团在练习时出现故障的状况,将会害他错失难得上台表演的机会,因此为了以防万一,就带了一组过来当做备用。」 「是因为主控制乐器都是吉他型的嘛?」 「一点也没错。」 「那么,是你……?」 「你想问是我主动提出的吗?」 一瞬间……真的是一瞬间,乌兹涅觉得自己应该对眼前的这个男人另眼相看。 「如果这是乌兹涅主动提出的意见的话……」马纳伽的心里铁定这么想着。 但是他似乎忽略了一件重大的事情—— 也就是知道真相的另一个男人已经死了。 「是那家伙主动提出的。」 乌兹涅如此回答: 「史奇纳他主动说『为了以防万一,请帮我准备备用的单人乐团』。」 「这样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不过若真是如此,你还真的很好运呢~」 「什么?」 「你看,史奇纳先生的单人乐团并没有故障;也就是说,被害人不知为何突然……演奏乌兹涅先生的单人乐团,结果触电身亡。」 「没错,的确如此。」 乌兹涅低头的时候又再次确认手表的时间。 时间又过了一分钟。 「若不是史奇纳先生的牺牲,搞不好你哪一天会因此丧命呢!更重要的是,在这件事情发生以前,你并没有演奏那组单人乐团,不觉得这算是一种奇迹吗?」 「是啊。」 他越来越明白一件事—— 这男人似乎是认为回覆的话若没有多于自己所应答的话一倍以上,会很尴尬。 碰上了这种人,这一轮的休息大概连一分钟都没得睡吧?可是下一轮的休息时间还要再等一 个钟头耶……! 「你想问的就只有这些吗?」 乌兹涅巴不得快点结束这场对话。 「啊啊,不,还有后面的事情……」 我想得太天真了! 于是乌兹涅在尽可能不说废话的情况下说明案发当晚的过程。 当马纳伽结束他执着的「确认」以后,叙述直接进行到乌兹涅前往警卫休息室的部分。 他在那儿跟金田混了一个小时左右,在那段时间当中,一步也没有离开房间——乌兹涅还补上了「金田可以作为证人」的这句话。 好不容易回到第三大厅时却发现到尸体……正当他讲到这个部分的时候—— 「哎呀,关于这个部分啊……」 话又被打断了。 看看手表,又浪费了二分钟。 「你回到大厅的时候,史奇纳先生已经倒在地上了吧?」 「没错。」 打从一开始,只要被问到这点,他都是这么回答的。 「他倒在舞台上吗?」 「是的。」 「当时是什么样子?」 「就是整个人倒地不起的样子罗亡 「当时你觉得他死掉了吗?」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死了。总之,我只看到他倒在地上。」 「然后你就跑回警卫休息室?」 「是的。」 「那个时候——」 由于出声的并不是马纳伽,让乌兹涅吓了一跳。 传来的并不是发自丹田的浑厚嗓音,而是突如其来的纤细透明声。发话者是坐在壮汉旁边,始终不发一语地盯着自己看的黑衣少女。 「你人在哪里?」 她用冷漠的眼神直盯着乌兹涅看。 「咦?」 「你是从哪里看到那个景象的?」 「一进大厅就看到了| 「是在舞台上吗?」 乌兹涅觉得背脊突然窜上一股凉意。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马纳伽刑警唠唠叨叨的言词几乎快把自己给搞烦了,这是事实。 但是这名少女的询问却完全不一样。 「不是的。」 「你并没有走上舞台吗?」 「是的。」 「你是从观众席看的吗?」 「不是的。」 她的质问彷佛连续砍来的刀刃一般—— 直接而零碎,毫不留情。 「是在……」 他打断了她的提问: 「会场的门打开后瞬间看 到的。」 若想要反击,只能阻止她,不让她说出下一句话。 「其实从观众席最前面一排的通道出去,就是工作人员的专用出入口,可以立刻到舞台旁边,从那儿往舞台看,便看得见倒在地上的史奇纳。」 他刻意把话说得没有空隙,不让少女有插话的机会。 「我只是确认他倒在地上,而且喊他又没有回应后,判断他出了意外,所以才会冲回警卫休息室。打开门之后,我一步也没有接近舞台,就那样直接折返。」 他一口气把这段话说完。 玛提亚刑警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盯着他看。 接着她回头对壮汉轻轻点头。 「谢谢你的协助。」 这次连乌兹涅都想热烈欢迎这道浑厚的声音,毕竟跟眼神冷漠的小女孩咄咄逼人的质问比起来,这家伙讲的废话还比较有人性呢。 一想到这里,他不禁苦笑起来。 怪了?到底谁是人类,谁是精灵啊? 「若继续打扰一定会造成你的困扰,那我们就告辞了。」 壮汉精灵抬起他巨大的臀部。 哎呀哎呀,总算可以解脱了……正当他这么想时,休息室的门打开了。 「导演……」 是刚刚的那个工读生。 「那个……结果是要mc(主持人)怎么做呢?」 「什么?」 「总之他似乎会从舞台旁边上台……」 听到这里,他才突然想起来。 为什么刚好在这个时候! 下一段演出原本应该要轮到史奇纳˙塞德鲁金上场。 当然,届时将会变成其他歌手上台表演,也就是把史奇纳以后的登台顺序往前拉;不过他还没决定是否该告知观众「史奇纳无法上场表演」的这件事。 理由很简单,因为他不知道报纸与电视新闻是如何报导这件事的。 要是于报导前先在音乐祭舞台上泄漏这个新闻,就政治面来说风险太高——这种时候,只要说明他有事无法到场表演就好——但是就另一方面而言,如果观众早就知道史奇纳死亡的这件事 ,就有必要透过广播告知。 也就是说,他必须事先决定好告知的内容,并通知在舞台旁边待命的司仪。 「现在几点?」 他看着时钟。 「可恶!」 只剩七分钟。 若要思考接下来的因应措施并指示mc,别说是打盹,连要闭个眼睛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 「啊!」 当他下意识地回头时—— 「对了!」 某个点子从他脑海闪过。 不或许说是报复会比较贴切吧。 没错,这一切都是表演。 能够把发生在这世上的所有事情表演出来,不正是自己一贯的主张吗? 「你们在这儿刚好!」 乌兹涅如此说道: 「有件事情想请你们帮忙,不晓得你们肯不肯答应呢?」 请他们上台表演——表演眼前的状况。 让他们别老是黏着自己不放,赶快把案子解决掉。 人偶尔会遇到「发现的时候,已经错失机会反悔」的状况。 或许也有人主张「人活在世上就是会不断重复无法反悔的下意识选择」。 无论如何,现在已经是无法推辞的状况了。 实在无法推测这究竟是乌兹涅˙雷比尼洛狡猾的报复呢?或者真的是个好主意?总之就现实问题来说,所剩的选择只有两个。 也就是坚定辞意,让节目开天窗?或者是做好心理准备上台? 「要不要紧哪?」 充满担忧的浑厚声音从三公尺半的高处落下: 「如果有什么问题,就换我上去怎么样?」 但是玛提亚〡〡 「不用。」 她摇着头说道: 「毕竟这是我负责的案子。」 这时候四周的灯光慢慢变暗。 原本播放的轻快音乐也逐渐变小声。 取而代之的,是很多……真的是很多的观众吵杂声。 「你在旁边看着吧。」 「好,我会仔细看的。」 马纳伽报以有些不知所措的笑容。 只听见音量较刚才大声的音乐突然响了起来。 虽然是电吉他的音色,不过是沉静柔和的旋律——是史奇纳˙塞德鲁金的演奏。只不过是收录在封音盘中的。 因为他再也无法做现场演奏。 玛提亚把手中的麦克风紧紧地握在胸前。 然后走向舞台。 刹那间,沸腾的欢呼声响起。 设置在舞台后方的大型电视墙出现「史奇纳˙塞德鲁金」的字样。 玛提亚走到舞台中央。 响彻云霄的欢呼声与扬声器传出来的乐曲重叠,然后慢慢变成吵杂声。 电视墙的影像变了。 出现了史奇纳˙塞德鲁金的影像。 可能是他自费出版的封音盘封面吧?他展开单人乐团,抱着吉他型的主控制乐器,并露出腼 腆的笑容。 观众之所以发出吵杂声,是因为电视墙上的人物跟出现在舞台上的少女,怎么看都不像是同 一个人。 玛提亚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舞台旁边。 但因为照下来的灯光过于强烈,从她这边看去,该处只是一片漆黑。 不过她知道,马纳伽就在那里。 他会专心地注视自己。 于是玛提亚再次面向观众席——眼前偌大的观众席依旧呈现一片漆黑。 「各位观众。」 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在扬声器放大,但依旧透明清脆。 「我是鲁谢赛理斯市警察本部˙精灵课的马奇雅﹒玛提亚警部。」 观众们一阵哗然。 但不是欢呼声,而是笑声。 他们觉得这个出现在舞台上的娇小少女是在开玩笑。 这样的反应使少女无法讲出下一句话。 她的腹底窜起了一股寒意,双手紧握着麦克风。 就在这个时候——. 「是真的喔!」 舞台上爆发出既低沉又粗犷的声音,进而传到观众席。 「那孩子说的话是真的!」 只见一名壮汉从舞台旁边缓缓出现。 是马纳伽! 他巨大的手上并没有拿麦克风——大步走过来的他即使不靠麦克风,声音也能撼动整个会场。 「我是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警部补,跟她同样隶属于鲁谢市警的精灵课,是玛提亚警部的伙伴。」 他的每一个脚步都重重地震动着舞台。 当他站到玛提亚的正后方时,全场观众都鸦雀无声。 「我们是受工作人员之托上台的。」 马纳伽并非大声怒吼,只是比平常稍微拉高声量而已。 但是现场没有人敢再开口说话。 玛提亚心想「好厉害喔。」 原来这就是古老精灵的「话语」…… 「在这里有个重大的通知必须告诉各位,但这并不是我的工作——因为这起案子的负责人是这位玛提亚警部。」 接着,马纳伽将他的大手摆在玛提亚的肩膀上。 彷佛表示着「好好做喔」。 以及「接下来看你的了」。 「各位观众。」 玛提 亚的声音非常平静: 「现阶段各位并没有任何危险,请先认知这点,然后听我说——」 此时已经没有人敢笑了。 对于眼前的观众席一片漆黑的玛提亚而言,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对空无一人的虚空说话。 然而实际上并非如此。 对侧还是有传来些许讯息—— 像是转动身体的感觉、呼吸声,以及二千多名观众的视线。 「史奇纳﹒塞德鲁金先生无法上台表演,因为他去世了。」 现场开始一阵骚动。 不过听起来像是树叶轻轻摩擦的声响。 「前天晚上,他在这个舞台上遭到某人杀害。」 这次真的发出了喧嚷声。 前来观赏音乐祭的观众忽然被告知自己眼前的舞台是凶杀案的现场——也难怪会出现这种反应。 「现在!」 玛提亚的轻声细语压制住众人的不安: 「……现在,我们警方正全力进行搜查中,因此有件事情想请各位帮忙。如果各位有任何关于这个案子的线索,请向就近的警察单位联络。」 玛提亚一面说着,一面从扬声器中听到自己的声音……她总觉得这些话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你的一点点线索,很可能就是破案的关键。」 不对。 我想说的并不是这种事。 「然后……」 没错。 还有然后。 然后……什么呢? 方才便有某样东西一直在冰冷的腹底蠢蠢欲动。 而且还试图冲出来。 她忽然发现到马纳伽搭在肩膀上的手越来越暖和。 「然后,还有一件事。」 就在她这么想的那一瞬间,那个「某样东西」终于转换成「语言」了。 「希望大家能够想一想史奇纳先生的事情,即使只有一点点也没关系。」 观众席的吵杂声在此时完全消失了。 身体的动作跟呼吸的气息声通通消失,只有视线留存着。 「他一直希望能站在这个舞台上,而且打从心底如此盼望着;他豁出剩余的所有人生,设法站上这个舞台。」 玛提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没有人跟她说过。 但是,这却化成一种确信,存在于她的心中。 「然而他的梦想却跟着他的生命中断了,他永远永远都没有机会再度站上这个舞台。是某人害他失去这个机会,某人中断了他所有的一切!」 玛提亚觉得身体开始发热。 彷佛有某物在她娇小又纤细的身体深处熊熊燃烧着。 「不过,逮捕嫌犯是我们的工作。」 当她这么说的时候,视线忽然受到吸引。 被眼前的观众席上方所吸引。 她不晓得那儿存在着什么,不过在那漆黑的空间里,有着让人想抬起下巴并不禁注视的某样东西。 在这种状况下,玛提亚继续说: 「全力追捕犯下而企图隐藏其罪行,并设法逃之天夭的人,是我们的工作。我,还有马纳伽绝对不会放弃,我们一定会抓到那个杀害史奇纳先生的人!」 然后,少女慢慢把视线移回来。 移回观众席……移回应该是观众席的一片黑暗。 「所以请各位回想一下,就算是一点点也没关系,请你们想一下你们所看到的这个人——这个梦想站在这个舞台的人,想一下希望把自己的音乐呈现给你们,曾经拥有这样梦想的人曾经活 在这个世上。」 忽然间,那股热度退去了。 紧张感随之消失,身体也渐渐变得无力。 「我的话就说到这里。」 玛提亚向众人鞠躬敬礼。 动作虽然有点不稳,不过有马纳伽的手在后面帮忙撑住。 现场只安静了短短几秒而已。 不一会儿,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由于这份气氛简直像是有什么突然爆发似的,使得玛提亚瞬间被吓到了。 少女回头一望。 只见马纳伽以笑容回应她。 由于掌声持续不断,所以她听不到马纳伽说些什么。 不过可以看出他那张大嘴作出了「辛苦了」的嘴型。 就在这一瞬间——真的是一瞬间,玛提亚看到了。 由于马纳伽的身高远远超过玛提亚,所以玛提亚是用仰头望的姿势看他,也因此看到了在马纳伽后方的萤幕上,开怀大笑的史奇纳˙塞德鲁金。 他在那儿对玛提亚诉说着…… 诉说事情的真相。 在面对二千多名观众的玛提亚背后,他一直对她述说着事情的真相。 纵使鼓掌声持续不断,置身其中的马纳伽仍应该听到了玛提亚说的话。 那个时候,少女如此喃喃说道。 ……找到了…… 坐在灯控室控制台前的乌兹涅˙雷比尼洛,在烟灰缸中将香烟捻熄。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照理说从那个舞台上是看不见灯控室内部的,但是少女的视线却穿透玻璃窗,笔直的朝着自己 这边凝视…… 难不成? 不可能的! 「导演?」 「啊,喔!」 音响工作人员的呼唤声使他回过神来。 观众席的掌声仍旧持续着。 不过被自己硬推上舞台的两名便服警官此时已从舞台出入口消失。 「跟往常一样。我一cue就将背景跟观众席的照明转暗,然后让下一组上场。」 但是—— 「下一组?是指『hitchhiker』吗?」 「没错,就是那一组。」 「他们并没有standby喔,因为没有做那样的指示。」 你说什么? 「快叫他们standby!bg继续放!」 工作人员齐声回答「是的。」 兼职人员一冲出灯控室,便从走廊一路跑向休息室。 王八蛋! 一群没有用的东西! 史奇纳˙塞德鲁金的曲子还在观众席播放着。 而掌声也在不知不觉中变成手打的拍子。 5 两个人又到保管库确认单人乐团。 结果跟玛提亚说的一模一样。 回到执勤室的两人坐在位子上,双双发出叹息。 不过他们并不是因为深感困惑,也不是因为沮丧才叹气。 「果然没错呢。」 脚构不到地板而腾空摇晃的玛提亚说着。 「是啊,正是如此啊……」 坐在大型皮椅上而使其咯咯作响的马纳伽答道。 「想不到消失的不光是单人乐团……」 「不过,这样就接近了喔。」 「是啊。」 接近案子的解决。 不……是接近嫌犯。 「但是该怎么做呢?」 马纳伽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大型皮椅又「咯吱」地发出声响。 「光凭这样的线索,顶多是锁定嫌犯而已。」 「嗯,而且也得针对消失的凶器做说明呢……」 理蓝德rd—sg。 是乌兹涅应该带进现场的单人乐团。 虽然所有证据全都指示着同一个方向,但光凭这一点就会把所有线索都推翻了。 因为他们还没厘清为什么凶手要 把凶器从现场带走的理由。 而且还做出了拿其他单人乐团当代替品的事情。 帮完全失去力气的遗体套上单人乐团,不是普通的辛苦;既然要做那么多余的动作,自然会大大增加被第三者发现自己犯案的可能性。 而且替换过后的单人乐团既然不是凶器,一旦经过调查,马上就会被警方察觉——这又是另一个风险。 真是搞不懂嫌犯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情呢……」 在两人的桌上,关于这案子的搜查资料堆得有如山那么高。 现场蒐证的报告跟成堆的照片捆在一起,验尸报告也是。此外,托尔巴斯音乐巨蛋的平面图 就这样直接丢在桌上,甚至是两人替相关者做的称不上是笔录的供述,也只是大略看过便丢在一旁。 两张办公桌的状况一模一样。 「真的搞不懂耶……」 玛提亚趴在堆积如山的文件中说道。 「玛提亚。」 「嗯嗯?」 「今天先回去吧。休息过后,明天再好好查吧。」 「嗯——」 这表示她并不同意那么做。 她没有心情在这个时候中断。 总觉得心里有个疙瘩在。 明明所有谜团就快要解开了,却只有「某件事物」还没有厘清。 「可是……」 不过马纳伽难得态度强硬: 「你啊,昨天又熬夜了吧?」 话说回来确实是如此,早上还错失了打盹的机会呢。 「今晚你要好好睡喔。」 「已经这么晚啦?」 「是啊。」 马纳伽一边回答,一边窸窸窣窣地在外套内袋摸索,拿出来的是一只大得夸张的怀表。 那是比普通尺寸大上好几倍的搞笑商品——也就是那种刻意掏出超大型怀表,让众人哈哈大笑用的道具。 但是它在马纳伽的手中,看起来就像是普通尺寸的怀表。 「已经十点多了。」 「是喔……」 一听到现在的时间,玛提亚便觉得疲惫感一下子全涌了上来,同时悄悄计算着自己到底几个小时没睡。 她整个人有气无力地瘫在椅子上。 但就在下一秒钟—— 「马纳伽!」 玛提亚整个人跳了起来。 因为她想起了一件事。 「我们回家!快点!」 「咦?啊、嗯,好的。」 先行站起来的马纳伽,从衣帽架拿下斗蓬让她穿上。 走出执勤室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 两人的办公桌上还是乱成一团。 然后她突然发现到一件事。 不在那里。 欠缺的「某件事物」并不在那张办公桌上。 马纳伽粗壮的手指「啪嚓」地关掉电灯。 房间瞬间变得漆黑一片。 当他们抵达霍鲁姆德大道一○三四号、那栋单纯只能称之为「公寓」的建筑物时,已经接近晚上十一点了。 这里是鲁谢赛理斯市的住宅区,栉比鳞次地排列着门面较窄而呈纵长型的建筑物。 人行道上的水泥砖四处剥落。站在马路上环顾一周,会发现周遭看不到任何一栋新盖的建筑物。 大型的四轮驱动车滑驶到路肩,停放在这样的街道一隅。 从副驾驶座冲下人行道的是一名少女。 「对不起,我先走罗!」 玛提亚在丢下这句话以后,便从人行道冲上七阶左右的楼梯,并打开公寓的大门。 「开门的时候小声一点!」 这时候传来管理员的大骂声,不过玛提亚非但没有停下脚步,连头都没有回。 「对不起!」 她只是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继续冲上楼。 「啊啊嗯?」 只不过玛提亚并没有发现到,管理员正目瞪口呆地目送她上楼。 当她从二楼冲到三楼的时候,遇到了熟人。 「嗨,玛提亚!」 不用看也知道这道开朗的声音是谁发出来的。 但她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停下脚步跟对方打招呼。 「抱歉雷欧,我们下次再聊吧!」 玛提亚从他旁边通过,又继续往上跑。 「你也太冷淡了吧~~」 有着一头鬃毛般金发的精灵,无奈地苦笑并目送她离去。 到了四楼,她敲了敲门,那是位于楼梯前方右侧的房间。 门的另一头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接着门打开了。 「对不起。」 气喘吁吁的玛提亚,连话都说不完整。 「我迟……」 她咽了一口口水: 「到了。」 「嗯。」 迎接她的雪莉嘉,露出她一贯的笑容。 那是露出一整排漂亮的牙齿,有如向日葵般的笑容。 「进来吧。」 「嗯。」 「……啊,马纳伽大叔呢?」 经她这么一提,玛提亚才想起来。 ——对喔,我竟然丢下马纳伽自己跑上来。 「他还在楼下……」 话还没说完,已经有声音自身后传来。 「喂。」 是一道发自丹田的浑厚嗓音。 一张粗犷的脸孔从楼梯平台处探了出来: 「雪莉嘉,找我有事吗?」 「……咦?」 「那个啊……我有一点想独自调查的事情,可以麻烦你帮我照顾玛提亚到明天早上吗?」 雪莉嘉表情讶异地盯着玛提亚看,然后又望向楼梯平台处,再把视线移回玛提亚身上。 「可以吗?」 「嗯。」 玛提亚对雪莉嘉点头。 「包在我身上!」 雪莉嘉如此回答,然后把玛提亚带进屋里。 当她准备把门关上的时候,只见马纳伽分外灵活地扬起一边的眉毛,笑得非常开心。 一进屋里,玛提亚便立刻脱下斗蓬。 好热——因为刚刚她一路猛冲上来的关系。 「玛提亚。」 「什么事?」 「你没事吧?你的脸整个都红咚咚的喔。」 「啊,嗯。」 「而且还流汗了。」 「嗯,我没事。」 玛提亚一边这么回答,一边心想「好像有点勉强呢」,毕竟她一口气用冲刺的方式爬了四层楼。 「好极了!」 说出这句话的是雪莉嘉。虽然不晓得她这句「好极了」是什么意思,但不知为何,她的表情很正经。 「玛提亚,你肚子饿不饿?」 「咦?啊,嗯,有一点。」 「不过可以稍微忍一下吗?」 「嗯,没关系。」 「那么,你先去洗个澡,让身体清爽一些吧。」 「……咦?」 「因为你好像流了不少汗。」 「那个……没关系的……」 不过玛提亚的话还没有说完—— 「怎么可能没关系!」 就被雪莉嘉打断了。 「我可不希望玛提亚感冒喔!」 「是吗?」 「嗯,没错」 「好吧,那我去洗个澡。」 「很好!」 雪莉嘉虽然应了一声,却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作。 第四章 作茧自缚 1 第二天的夜晚渐渐消逝。 最后一天的早晨来临。 乌兹涅˙雷比尼洛在积了一堆烟蒂的烟灰缸中把香烟捻熄,并随着吐出来的烟叹了一口又大又长的气。 每一个小时只睡二十五分钟。 这种状况已经不晓得重复了几次——一方面觉得好像已经重复了几十次、几百次,一方面又觉得好像才经历了几次而已。 他在思考着观众的事情。 ——二千多名填满座位的观众。 这三天……四十个小时以来,活动都没有间断。 虽然听说途中有几名观众在离开巨蛋之后就没再回来,但大部分的观众仍待在座位上。 原来如此。 难怪史奇纳想要参加这场盛会。 但是他已经无法站在音乐祭的舞台上。 而这场音乐祭也将在今天中午落幕。 还剩下几个小时呢? 等上午十一点开始的闭幕秀结束,就能够解脱了。 这次的工作应该能帮自己累积资历吧,毕竟自己一个人安排了这么浩大的活动呢。 虽说不可能没有留下什么问题,不过那也很快就能解决了。 事实上,之所以没有马上解决那些问题,只是因为事件发生以后,乌兹涅必须一直待在这个现场而无法离开罢了。待活动结束、稍事休息后,他打算再趁势推波助澜一番。 ——我要提出决定性的证据给那个体格壮硕但脑袋似乎反应迟钝的精灵警官看。 而且这次还会附带完美的演出。 我要呈现任谁看了都认为是具备决定性的演出,让众人没有机会反驳。 这样的话就搞定了。 快了。 就快结束了。 当「timelord」演奏完毕,舞台的灯光也随之转暗。 没过多久,观众席的灯光便亮了起来,进入中场休息时间。 等着乌兹涅的,是二十五分钟的睡眠。 「大家辛苦了!」 乌兹涅只讲了这么一句话,接着便把耳机摆在控制台上,走出灯控室。 休息室的门紧邻在旁。 然而当他一打开—— 「嗨,你好亡 从房内传来的、发自丹目的浑厚嗓音,说真的让他听了很想吐。 「……马纳伽先生。」 原本打算凝聚心中的怨气呼唤对方的名字,但说出口的却只是虚弱的呢喃。 「哎呀,不好意思一直来打扰你……因为我想说只要待在这里应该就能碰到你了,于是请工作人员让我们在这里等你。」 看来从沙发上起身并挂着满脸笑容的壮汉,似乎没有看见自己憔悴的模样。虽然胡渣在两个小时前才刚剃干净,但眼睛下方的黑眼圈并没有办法改善。 已经到了极限了。 乌兹涅很想脱口说出「给我滚出去」这句话。 实际上,他也做出这个嘴形了。 之所以没有说出口,是因为马纳伽先开口说话的缘故: 「已经知道嫌犯是谁了喔。」 他是这么说的。 「……咦?」 「嫌犯已经查出来了,这也是多亏乌兹涅先生的帮忙呢!」 知道是谁了? 终于? 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协助,终于让他好不容易查出来? 由于当下的马纳伽并没有提出「可以坐下来吗?」的要求,因此乌兹涅也只能一直靠着门站着,跟两公尺半的壮汉呈现面对面的状态。 「是吗?」 「是的,虽然出乎意料之外,不过绝对没错。乌兹涅先生,其实当初被锁定的目标是你喔。」 壮汉瞪大眼睛,彷佛在宣布什么重大的事实似地如此说道。 现在才讲这些。 乌兹涅拚命忍住不叹气。 「是吗?」 「哎呀?你不觉得惊讶吗?」 其实心底是感到意外的。 「不是啦,因为……」 乌兹涅不由得苦笑起来: 「这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事情吗?」 他如此说道。 就这样脱口而出。 心里之所以会萌生「不妙!」的想法,是因为他发现沙发上还有另一个人。 是马奇雅˙玛提亚警部。 少女并拢两腿端坐着,小手摆在膝盖上,并透过浏海的缝隙直盯着乌兹涅看。 一模一样! 跟从舞台上瞪着黑暗中的灯控室看的那双眼睛一模一样。 ——那是一双彷佛能看透一切的黑色眼睛。 「这是因为……」 乌兹涅用不灵光的脑袋拚命寻找适当的言词解释。 他不太清楚自己方才究竟脱口而出了些什么;明明只是把理所当然的事情说出来啊……照理说应该是这样的,但在迟钝的脑袋里的某个角落正拉起警报。 究竟哪里不妥? 自己有什么失言之处吗? 「嗯,总之呢——」 出乎意料地,这时替乌兹涅解围的竟然是马纳伽刑警。 「这下我们总算可以逮捕嫌犯。哎呀,真的很感谢你的帮忙呢。」 乌兹涅紧接着提出质疑: 「可是……已经罪证确凿了吗?」 「这当然罗~~」 壮硕的精灵警官自信满满地点点头: 「就是这样才会说要逮捕啊。由于嫌犯身边铁定拥有什么证据,我们将会进行逮捕拘留,并彻彻底底地调查喔!绝对会找出什么物证的。」 你说什么? 洋洋得意地前来报告,讲的却是这么不切实际的内容? 喂,等一下! 这也太扯了吧? 「……如果问不出证据的话?」 壮硕的刑警无奈地耸耸肩——像他这样缩起巨大肩膀的模样倒也挺壮观的。 「那个时候就只能够无罪释放了——表示真正的嫌犯另有其人,届时可能会扩大搜查范围吧……」 说完这段话,他「啪」地拍着大手继续表示: 「反正只要找出证据,那种情况应该是不会发生的啦。」 马纳伽的声音发自丹田回响着: 「无论是谁,一旦面临危险,就会转变态度的。」 啊,对喔! 一点也没错。 无论是谁,一旦面临危险,便会转变态度。 没错。 你这句话说得很好呢! 「请问是什么时候呢?」 乌兹涅想确认的是逮捕嫌犯的预定时间。 「这个嘛……毕竟文件可能要晚一点才会申请完毕,所以至少也要等下午一点左右才拿得到。待文件齐全以后,我们打算以速战速决的方式逮捕嫌犯。」 下午一点。 时间上虽然有些紧迫……但并非办不到。 「那就祝你们的逮捕行动一切顺利。」 乌兹涅伸出手来。 「谢谢你。」 巨大的手紧握住乌兹涅的手。 两名搜查官离开后,乌兹涅˙雷比尼洛也放弃休息了。 他穿过非相关人员禁止进入的通道,直接来到外环式的中央广场。 穿越人群的他,好不容易走到嵌在墙壁上的公用电话前。 他早就将要拨打的电话号码记忆在脑中。 响了二次「嘟嘟」声以后,电话接通了。 听完女性职员的应答后,乌兹涅如此说道: 「不好意思,可以请对方过来接电话吗?是的,很紧急。」 乌兹涅伪造身分,甚至捏造了「紧急」的内容。 没问题的。 无论是谁,一旦面临危险,就会转变态度的。 在职员的询问下,乌兹涅报上想找的人的姓名。 那一天,在上午的课堂中被紧急叫出去接电话的少女,办理了早退手续,之后的课便全部缺席了。 2 对男生没兴趣。 但不等于对女生感兴趣。 不过最起码截至目前为止,自己不曾对同年龄层的男生感到脸红心跳,也没有在懵懵懂懂的情况下产生想跟男生交往的念头。 少女曾经一度针对这件事情深思熟虑过。 然而最后所导出来的结论却让她倍感吃惊——这与「一个人生活并不寂寞」的原理是相同的。 也就是说「男生」对自己来说并不是必要的。 但是这不等同于「女生」对自己来说便十分重要。 重要的是对方是谁。 也就是——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物。 重要的是这一点。 自己是否重视对方?是否喜欢对方?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跟对方是男是女、是人类是精灵都没有关系。是男是女?是人类是精灵——这些绝不是「主要的条件」。 反过来这么说好了—— 即使是同性,美好的对象就是很美好。 即使是异性,讨厌的家伙就是惹人厌。 少女紧抿着嘴唇,并用力抬头看向建筑物。 那是一栋直径一百三十公尺,高约七十公尺的巨型半球体建筑。 托尔巴斯音乐巨蛋。 制服裙、蝴蝶结,以及向日葵色的长发随风飘扬着,少女开始大步往前走。 她右手握拳。 左手则紧紧地抱着手拿包。 巨蛋的正面入口是宽约十几公尺的巨型玻璃窗,设置了两扇左右开敞的门及左右各两道旋转 其中一扇左右开敞的门是封闭的,因此少女走向另一扇门。 不过她遭到站在机动式服务柜台前的女性制止。 「不好意思,可以看一下你的门票吗?」 对方应该是大学生吧?只见她穿着黄绿色的风衣,头上戴着同样颜色的遮阳帽;而入口大厅里也有其他几个跟她穿着相同服装的年轻男女,他们都是音乐祭的工读生。 「是舞台导演叫我来的。」 少女挺起胸膛说道: 「我是佐治·雪莉嘉。」 果真如乌兹涅﹒雷比尼洛所说的,少女一报上自己的名字,工作人员便放她进去。 弯曲的中央广场沿着环状外围延伸。她从入口大厅往右走,不久后便开始能隐约听见有音乐传来。 讲好听一点是很有节奏感,讲难听一点是吵死人;那似乎是摇滚乐——在许多乐器交杂演奏的乐音里,只明确传来了充满节奏感的低沉震动。 第三大厅。 她所得到的指示,是到那个大厅的「东——三号」。 当她一打开厚重的隔音门,刚刚听到的音乐便立刻以极大的音量涌入耳中。 雪莉嘉踏入了会场最后一排的观众席。 随即映入眼帘的是昏暗绵延的观众席,只有遥远的舞台被照得十分明亮。 在上面表演的是六个人左右所组成的乐团。 过去曾在电视上看过他们几次。如果记得没错的话,这应该是个叫作「hellbous」的摇滚乐团,主唱似乎是神曲乐士。 他们应该是应邀参加这次的活动,作为音乐祭的压轴吧? 虽然的确如乌兹涅在电话里所说的,观众席几乎是客满的状况,不过最后三排仍空着大半座位。 她在角落找了个位子坐下。 并将手上的皮制手拿包摆在膝盖上。 她几乎看不见舞台的状况,因为除了她以外的观众全都兴奋得站了起来。 只听见高亢的吉他声拖着长长的尾音。 贝斯发出低沉的连续跳音,跟着仿照的爵士鼓也不断发出雷呜般的鼓声。 「谢谢!」 男子透过麦克风大叫: 「谢谢大家‘!」 当观众跟着「呜喔喔喔喔喔!」地做出回应,大厅的空气便随之撼动着。 唯独雪莉嘉微微皱着脸。 现场充斥着不少女孩的尖叫声。 而听不出是什么乐器的声音「呀哩呀哩呀哩」地逐渐升高。 现场的情绪也跟着沸腾。 当所有声音与欢呼声在不久后达到最高点时,乐音在一个「锵」的高音后突然中断。同时连续传来了微弱的爆裂声。 观众们「喔喔~」地发出骚动。 抬头一看,只见无数银色的物体正在观众席上方轻轻飞舞着。 是银色的纸花。 音乐祭正式闭幕。 一切都结束了。 史奇纳˙塞德鲁金梦想的音乐祭,现在……结束了。 「本届……」 场内突然传出了清爽的女性声音: 「……由天鹅唱片主办的地下乐团音乐祭l007的活动节目已经全部结束……」 吵杂声在观众席间慢慢扩散开来。 有满足的叹息声。 迅速收拾随身物品的声音 以及无法冷却的兴奋与激动。 在这片喧嚣中,佐治˙雪莉嘉正独自坐在场内的某个角落。 在不断重复的广播与吵杂声中,她静静地闭上眼睛。 事情发生在今天早上。 而且是上课时间。 教务课来了一名女性职员把她叫出去,说是有紧急电话打来学校找她。 她在学校的教务课办公室里拿起保留中的话筒,打来的是乌兹涅˙雷比尼洛。 乌兹涅说「你仔细听好」。 警方正准备逮捕你,要是你继续待在学校的话铁定会被抓走。 请你务必在中午十二点过来我这儿,我一定能帮你的。 他的语气很急迫。 于是,现在的雪莉嘉便出现在这里了。 她依照着乌兹涅的指示前来此处。 观众席上的人群开始流动,原本聚集在大厅的人们,正各自往附近的出口缓慢地移动着。 「雪莉嘉!」 随着声音响起,突然有人坐在位于她右侧的空位上。 「太好了,你没事呢!」 是乌兹涅˙雷比尼洛。 可能是声音不敌周遭的喧嚣声吧?他把手绕到雪莉嘉座位的椅背,彷佛要搂住她的肩膀似的,并将脸凑了过来: 「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吧?」 「嗯,应该没有。」 「好极了。」 他的脸又靠得更近了。 「事情正如我在电话里跟你说的,警方打算要逮捕你,搞不好现在已经前往你的学校了呢。」 雪莉嘉回过头来,直盯着对方看。 两人的距离近到鼻子快要碰到鼻子。 「为什么?」 「是本人那么说的——就是那个叫马纳伽的刑警,那家伙认为是你杀了史奇纳。」 「怎么可能?我跟塞迪是朋友耶!」 「不对,原本要被杀害的对象并不是史奇纳。」 「……咦?」 「是我。」 「这话是什么意思?」 「史奇纳的死是一场意外,因为他擅自使用了我的单人乐团……你听清 楚了,警方认为你是为了杀死我而在单人乐团上动了手脚。」 「怎么会那样……我对乌兹涅先生并没有抱持着任何想法,也没有想过要杀你!更何况……」 雪莉嘉的话还没说完—— 「可是警方就是这么认为的啊!」 便被打断了。 对方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很尖锐。 周围充斥着许多观众,然而这些准备离开第三大厅的人们并没有注意到仍坐在观众席上的这两人。 「杀死史奇纳的单人乐团是你修理的。」 「当时不是乌兹涅先生指名要我修理的吗?」 「没错,但实际打开它并动过里面的人是你!」 他的视线给人湿湿黏黏的感觉。 「他还很明确地说要逮捕你呢。」 那道视线让人觉得光是被盯着看便会玷污了身体。 「不过如果是我的话就有办法救你,能够让你不需要被送到法院或监狱,甚至连拘留所都不用进!」 这正是他将雪莉嘉叫出来的理由。 「只有我办得到喔!」 那是一道沉着、彷佛带着打量意味的眼神。 乌兹涅的眼神从雪莉嘉的脸慢慢往下移到她的胸口,然后又移回来,凝视着她的眼睛。 「——你爱着我。」 「……啊?」 一股真的想吐的感觉忽然间涌了上来。 「只要我帮你这么说,你想杀我的动机就没了。」 这就是这个男人的目的。 「成为我的女人吧,雪莉嘉!然后你再跟警方说『其实我们从以前便开始交往了』,到时候我也会配合你,说『我们已经打算要结婚』,如此一来,你就没有动机杀我,也就不会被逮捕了。」 她之所以会动手,完全是出于反射动作。 等到回过神时,拳头已经挥向对方的鼻尖。 ……不,应该说她想挥向对方的鼻尖。 由于乌兹涅坐在自己的右边,距离也很近,所以她挥出的不是右手,而是左手。 然而手腕却被抓住,乌兹涅并趁势将雪莉嘉拉往自己身边。 ——于是形成了雪莉嘉在手腕被抓住的情况下,被乌兹涅搂在怀里的画面。 而且是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 「仔细听我说,雪莉嘉!」 「再不放手我就杀了你!」 「我会把这句话当做证词,跟警方说雪莉嘉厌恶我,厌恶到想杀了我。」 见乌兹涅嘻嘻笑时,雪莉嘉终于明白他所讲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了。 ——打从心底明白。 「我在店里听说了喔,你曾在史奇纳他家过夜?想不到我对你这么绅士,你却趁机跟那家伙搞上,对我真的打击很大呢!」 雪莉嘉觉得背部冒出了鸡皮疙瘩——连脸颊都有,一口气地冒了出来。 是吗? 是这样吗? 「你应该不知道吧?没错,我早就一直在注意你了,自从我们第一次在乐器行里见面……从史奇纳介绍你跟我认识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注意你了。明明我一直在旁边看护着你,你却跟史奇 纳那家伙勾搭上!」 这个人渣! 是我过去认识的所有人之中,最烂的人渣! 「不过呢,史奇纳已经不在世上了,而且现在能帮你的也只有我。雪莉嘉,你好好考虑,当我的女人吧!」 她已经无法忍受了。 「我先跟你声明!」 自己不能再默不作声了。 「要是你敢再接近我,我就咬烂你的鼻头!而且还要把它吃掉不吐出来,让你去找医生做个橡胶鼻子!」 忽然间,她被推开了。 背部「喀」地撞到了座位的把手。 「我知道了。」 乌兹涅从座位上起身: 「等你改变想法之后再跟我联络吧,我想你应该马上就会改变想法才对。」 说完这些话后,他便转身准备离开。 雪莉嘉实在很想追上去,跳起来往他的后脑杓狠狠踢上一脚。 「不好意思。」 只可惜没时间这么做。 「你是佐治˙雪莉嘉小姐吧?」 只见有陌生女子正站在她的后方,而且是两个人。 她们都穿着套装,挺直背脊,彷佛要包抄雪莉嘉似地自两侧接近。 「我们来自鲁谢市警署的杀人课。」 两名女性同时打开的黑色手册里,有着闪闪发亮的金色徽章。 他下意识地回头——照理说应该离开的乌兹涅˙雷比尼洛,正停下脚步,往雪莉嘉的方向看。 3 回到灯控室的乌兹涅,直挺挺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并点燃香烟。 在他四周的工作人员正忙着整理演出使用的封音盘、收卷拉出来的电线,以及整理节目进行表。 堆放在控制台角落的板状黑框,是一张里头贴了各种颜色的明胶纸的照明滤光板。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闭上眼睛。 总之事情结束了。 反正必要的措施也做了。 接下来只要按兵不动地等待就好。 无论是工作层面,还是私人层面。 扬声器中传来了第三大厅现场的声音;随着宾客缓缓退场,发出的吵杂声逐渐地变少、变小。 乌兹涅最喜欢这一刻了——可以感受到终于完成一件工作的充实感。 不久之后,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 因为最后一名客人也离开大厅了。 他慢慢睁开眼睛。 只见眼前那块大玻璃窗的另一端,是超过两千个空荡荡的观众席,以及后面空无一人的舞台。 「啊?」 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到有些不对劲。 照理说灯光已经全部关掉的舞台上居然亮着一盏灯。 圆形的灯光自正上方落在舞台的中央。 ——是顶光灯。 「喂,还有一盏顶光灯没关喔。」 乌兹涅回头看。 「……什么?」 留在灯控室的,只有乌兹涅一个人而已。 唰嘎! 突如其来的金属音是从扬声器传出来的。 乌兹涅连忙从座位上起身,并且往玻璃窗探出身子,整个人几乎快越过控制台。 有人在舞台上。 是个男的! 由于顶光灯的灯光照在对方的脸上,造成阴影,因此从乌兹涅所在的这个位置无法看出对方是谁;若就对方一身t恤加牛仔裤的轻松打扮来判断,说不定是提早来拆除舞台的工作人员。 但他马上警觉到对方并不是工作人员。 因为刚才的金属音是由于那名人物正在展开背在身上的单人乐团所发出的。 「……是谁?」 乌兹涅抓起控制台的麦克风并打开开关;开关旁边贴了块胶带,上面有着「观众席」的手写 文字。 「谁!」 他的叫声回响于观众席,然后再度回到灯控室的扬声器中。 并发出「叽!」的噪音。 男子并没有回应。 只是双手抱着吉他型的主控制乐器。 「……不可能。」 下一秒钟,他仰头往后翻倒。 「不可能!」 乌兹涅踢倒椅子并冲出空无一人的灯控室。 通道上也没有半个人。 「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 他一口气跑过通道、冲下楼梯。 「这不是真的!」 自己从来不相信世上有什么鬼魂。 但是,那真的是史奇纳! 是史奇纳˙塞德鲁金! 「可恶!可恶!—可恶!」 他经过警卫休息室前,在通道上奔跑着。 一定是谁在恶作剧。 可恶,我一定要逮到那个人并告死他! 他穿过露出清水混凝土墙的通道,打开尽头处的门。 这里是第三大厅。 眼前是观众席最前面一排的通道,就在舞台的旁边。 「什么人?」 迎接他的—— 「啊,请不要动一 是发自丹田,又浑厚又低沉的声音。 「……什么?」 「请你站在原地不要动喔。」 是马纳伽…… 马纳伽刑警。 他把脱下的大衣挂在最前面一排的观众席上,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走向打开门后便站在原地不动的乌兹涅所在处。 「哎呀,不好意思,我还有些事情想确认一下。」 壮汉一面这么说着一面走了过来,绕到乌兹涅身旁与他并肩而站,并用他粗壮的手指指着舞 台。 他指着由正上方化成光柱的灯光所照射到的区块。 「马纳伽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这么问着的乌兹涅只觉得有股冰冰凉凉的感觉正往背脊上涌窜。 他回想起——案发当晚,自己在这个位置看到的景象。 看到有个人正躺在舞台上。 正确说的话,是看到他的脚底。 由于背负单人乐团的那个人是呈现仰躺的姿势,因此可以看见几根金属杆突出在半空中。 「那个男人是谁?」 然而马纳伽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总之当时是这种状况吧?」 随着壮硕的精灵警官弯下腰,一张有如岩石的脸庞就这样出现乌兹涅的脸旁。 「那天晚上从警卫室回到大厅的你,一打开门便看到这样的光景。」 「是的。」 乌兹涅的喉咙很乾。 「一点也没错。」 「接下来就是我要问的问题了……」 喉咙格外地乾。 「那个人物背着单人乐团,但你看得出是什么机种吗?」 「……什么?」 「也就是说从这里的可视范围,你看得出那是哪家厂商出的什么机种吗?」 「这个嘛……」 看不出来。 的确,现在市面上所流通的单人乐团的基本设计大致相同,但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即使是同款式的主控制乐器,设计上也完全不一样,琴箱的形状跟展开的方式也有所不同;甚至连金属 杆的关节构造也有差异。 但是从这个位置实在看不太出来。 「我能确定它是吉他型的,不过……」 但是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到。而且非但无法看清楚主控制乐器,从这个方向也无法辨别金属杆与控制面板的款式差异。 「看不出来吗?」 他回答不出来。 但是这样的表现已经充分地回答马纳伽的问题了。 「喂,可以了喔!」 马纳伽忽然对着舞台大喊。 同时间顶光灯也消失,转换成普通的灯光照亮舞台。 「是的。」 看到站起来的人物,乌兹涅完全说不出话。 虽然看得出来那台单人乐团是理蓝德制的,但是它的主控制乐器并不是吉他。 虽然的确很像吉他,但那却是一种叫做三味线、来自异界的稀有乐器。 而且—— 「怎么样?就是这么回事喔!」 当站在舞台上的人物操作背负在身上的琴箱,所有的金属杆便随着显示盘与主控制乐器一起收纳起来。 「你刚刚说了吧,说『那个男人是谁』?」 说了。 刚刚的确是说了。 但是背着单人乐团站在舞台上的人物并不是男性——穿着t恤与牛仔裤的,是一名女性。 「从这个位置看的话,别说是单人乐团的机种了,连倒在舞台上的人物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 什么?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谢你,可以回去了喔。」 听到马纳伽这么说,脸上长了雀斑的女性便恭敬地向他敬了个礼: 「是!」 她是一名女警。 「马纳伽先生。」 「是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口事?」 「唔,因为如果不事先确认过这件事,接下来的话就没办法讲下去。」 话一说完,马纳伽便往舞台的方向走去。 走向刚结束地下乐团音乐祭的那个舞台。 好几根银色金属支柱沿着舞台外缘竖立,天花板也有相同设计的支柱垂落而下。 舞台两旁是宛若狗屋一般大小的扬声器。 扬声器的周围绕着金属组合支架,上面还装置了许多照明灯具。 壮汉走上阶梯,途中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地回头一看。 「啊啊,你请坐。」 因为乌兹涅仍维持着开门后的姿势,杵在一旁。 「随便你想坐哪儿都行,反正有二千多个座位可供挑选呢!」 站在舞台正中央的马纳伽如此说道。 可能是被灯光照得太热的缘故吧,壮汉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放在最前面一排的观众席上;他小心翼翼地把那件外套摆在刚才已经先挂在椅背上的大衣上面。 摆在那个座位前方地板上的银色大琴箱,应该是旧式的单人乐团吧? 「不是要做侦讯吗?」 乌兹涅说道。 马纳伽大大挥着像圆木一般的手臂,回应他夹杂着怒气的声音: 「我是要进行调查啊,不过在那以前有必须先解决的事情喔!」 接着—— 「请坐下来吧。」 乌兹涅不屑地哼了一声,转头看向观众席。 ——他僵住了。 偌大的观众席中,靠近中央的位置上,已经有自己熟悉的人物先坐在那儿了。 「雪莉嘉……」 是佐治˙雪莉嘉。 刚刚她明明被两名女刑警架出会场了啊?。 但是现在她的前后左右都没看到那两名女刑警﹒反倒是身旁坐了一名少女。是马奇雅˙玛提亚警部。 两名少女正直盯着他看。 「什……」 虽然乌兹涅下意识地回头往舞台看,但壮硕的精灵仅仅只是对他微笑。 一股寒意自腹底慢慢扩散开来。 这是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请坐。」 听到马纳伽这么说,乌兹涅终于坐了下来。 他坐在最前面一排的座位上,而且是正中央的位置。 「很好,那么开始吧!」 「啪」,他拍了拍那双有如拳套的手。 会场高水准的音响设计,传回音效听起来不错的回音。 「两位都听得到我的声音吧?」 「听得到。」 在最前面一排回答的,是乌兹涅˙雷比尼洛。 「佐治˙雪莉嘉小姐?」 「听得到喔!」 雪莉嘉举起一只手。 「很好,那么首先请看这个。」 伴随着马纳伽的话语,有两个人从舞台旁边的出入口走了出来。 一位是刚刚穿t恤的女警,另一位是西装笔挺的年轻男性——他给人一种宛若小狗的感觉。 这两个人推着推车出来。 由于舞台非常宽敞,在推车发出「喀啷喀啷」的声音抵达马纳伽所在的舞台中央以前,有充分的时间可以观察摆在推车上的是什么东西。 「好了,两位应该都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吧?」 乌兹涅点头回应。 「嗯,知道喔。」 雪莉嘉也一样。 那是处于收纳状态的两组单人乐团。 马纳伽面对着那两组单人乐团,并将厚实的手掌摆在右边的单人乐团上。 「这玩意儿是雅买加yw0—07g,跟史奇纳先生的是同一型机种。」 就是这样。 史奇纳是真心想靠那种廉价的机型成为一个音乐人;不过这也显示出他想把神曲提高到艺术领域,是一种过高的理想。 「至于另一组……」 他指的是旁边的单人乐团。 「是理蓝德的rd—sg,是高级的机种,经过调查以后还真让人吃一惊呢!若跟这组雅买加制的比起来,视情况而定,它可是具有十倍以上的高价喔!」 正是如此。 「这两组都不是位于当天案发现场的单人乐团,不过是同机种。我们是在经过仔细确认之后,向熟识的乐士事务所借的;希望能根据这些,询问我们想知道的事情……」 这时候马纳伽的手「啪」地敲了敲理蓝德的单人乐团。 「乌兹涅先生,案发当晚你携带着跟这玩意儿相同的机种到这舞台吧?」 「是的。」 「说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借给史奇纳先生使用?」 「一点也没错喔?」 「维修保养也全部都进行过了?」 「是的。」 「你拜托佐治˙雪莉嘉小姐帮你做调整,也是为了要借史奇纳先生使用?」 「没错,因为我先前就听说他要上场表演,也知道他想在正式表演前先在舞台上做练习。」 「我想也是呢!」 从观众席抬头看去,只见马纳伽的巨体显得更加巨大。 他的那双小眼睛正从高处俯视着乌兹涅。 「我也觉得应该是这样没错。」 然后壮汉再次面向那两组单人乐团: 「不过呢……」 他那大如拳套的手所摆的位置,是理蓝德的单人乐团。 「你特地准备的高级机种,如今却不知道在哪里喔!」 「……咦?」 什么? 「没错,就是这样,当我们警方赶到现场的时候,你所携带的理蓝德的单人乐团连个影子都没看见,消失得无影无踪喔!」 你说什么? 那种事情…… 「我没有听说耶。」 「那当然,因为警方并没有告诉你这件事,就连电视新闻跟报纸也都被限制报导。」 即使不开口问,理由也很清楚。 因为除了跟案子有关的人员之外,这是只有盗走那架理蓝德制的单人乐团的人才知道的情报。 「当我们赶到的时候,被害人……」 马纳伽的巨手往雅买加制的单人乐团移动: 「是处于背负着这组单人乐团的状态,也就是说有人换过了。」 这时候马纳伽往舞台正面走过来。 表情困惑的他,一面用手指摩擦眉毛一面表示: 「然后啊,案情就变得毫无头绪。」 他的眼睛直盯着乌兹涅看。 「不过只要稍微调查一下,便能判定雅买加制的单人乐团并不是凶器,而且嫌犯特地在单人乐团动手脚杀死被害人,又跑回来做更换单人乐团的动作,风险实在太高了,毕竟在更换时很可 能会被别人发现呢!」 的确没错。 更何况那么做一点意义也没有。 「就在我们思考着这些事情时,发现到一件很奇怪的事。」 马纳伽夸张地皱起眉头。 但是,乌兹涅已经无法认为那是他真正的表情。 「首先,你并不知道自己的理蓝德制单人乐团不见了;第二,你无法分辨倒在舞台上的人物背负了何种单人乐团,也就是说那天晚上,你在那个门的位置上一看到被害人之后,便马上折回 警卫休息室了吧?」 乌兹涅的脑袋一片混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他完全不知道该否定什么,又该肯定什么。 因为他无法理解这个男人在想些什么。 不过—— 「老实说,最初让我们想不透的,就是这一点呢!」 马纳伽警部补似乎不期待乌兹涅的回答。 「就是『为什么你不上台确认发生了什么事』的这一点,因为……毕竟是你的朋友倒在舞台上喔?」 「那是由于我一时不知所措……」 「真的是这样吗?」 话被打断了。 「因为你之后被送到医院时,还带着工作的道具——准备音乐祭所需的文件——过去。这些东西都是在当时你目击到史奇纳先生倒在舞台上而发病时便准备好了吧?」 为工作做了万全的准备,是理所当然的事。 因为我绝不允许自己失败。 「简直就像是一开始便知道案发当晚会发生什么事情似的,准备得好周到喔!然而这样的人竟然会在不知道舞台上发生什么事的情况下感到不知所措,实在太奇怪了!」 马纳伽继续接着说。 「不过呢,若是往这个方向思考就通了。」 他用粗指头抚着自己的粗眉毛: 「——就是根本就不用看。」 「……什么?」 「因为你早就知道史奇纳先生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对!」 「也就是说,只要确定史奇纳先生倒在地上就足够了。」 「不对!」 「你该不会从一开始就知道『只要史奇纳先生倒在舞台上,便表示他已经死亡了』的这件事?」 「不对!」 乌兹涅气得大叫。 不过声音只在大厅回响了一下就消失了。 「不是吗?」 马纳伽刻意露出困惑的表情。 「对,不是这样。」 「你真的是因为不知所措而没有上舞台进行确认……?」 「没错。」 「这样的话,就会衍生出下一个问题。」 他是故意的。 故意得让人想揍他。 「假设你说的话是真的,但是你明明没有上舞台确认,却说了『那才刚调整过耶』这么一句话。」 没错。 我是这么说过。 在医院初次跟他们见面时,的确是这么说的。 「那个……」 乌兹涅咽了一下口水 「这怎么了吗?」 马纳伽忽然瞪大眼睛: 「你还问『怎么了吗』请认了吧!」 他接着以划破空气的气势用力张开双臂。 「你还不明白吗?才刚调整过的,不正是你请佐治˙雪莉嘉调整的、你自己的单人乐团吗?那组理蓝德制的!」 没错。 因为自己找 了理由让她察看单人乐团的内部。 「你知道吗?当我们抵达时,被害人是背负着雅买加制的单人乐团,所以从警署的同仁到监识小组,都认定雅买加制的单人乐团就是凶器,连我也是;只有你知道被害人是因为理蓝德制的 单人乐团丧命喔?」 「等一下!请等一下!」 乌兹涅再次起身: 「不对!我看到了!没错,所以我才会知道!」 「你看到了什么?」 「是理蓝德没错喔!我看到的时候,史奇纳是背着理蓝德制的单人乐团的!」 「确实没错吗?」 「对,没有错!绝对没错!是后来有人换掉的!」 「若是这样的话……」 马纳伽并没有退让。 像熊一般的巨体一动也不动。 「你这次的说法便与先前的证词有所出入喔。」 「……你说什么?」 「你不是说过吗?被害人整个人瘫倒在舞台上。」 「是……是啊。」 「但是这样的叙述太奇怪了。照你所目击到的时间点,如果他还背着理蓝德,遗体应该会持续处于痉挛的状态才对。」 「……痉挛?」 「没错,就算已经死亡,只要电流持续通过人体,痉挛的状态就不会停止。这跟理化实验中,在青蛙的肌肉通电的原理是一样的。」 肌肉纤维只要通电就会收缩。 也就是说,仍有电流通过的遗体应该还会持续痉挛。 「那是因为……理蓝德的电源已经用完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 「太扯了!怎么可能!」 就被打断了。 「单人乐团的电池是直流电,而且电压只有一百伏特而已。一百伏特的直流电……根据我们署里法医的说法,那只会被电得哇哇叫但不至于丧命喔!这样你明白了吗?」 「所以说?」 「所以很明显的,被害人所背的单人乐团,是拉出电线、利用插头通电的,否则他不可能会触电死亡。」 也就是说,插电的电源跟电池不一样,不可能在被害人被发现前断电。 「你明白了吗?遗体之所以会瘫软不动,是因为当你看到他的时候,被害人应该已经背着雅买加制的单人乐团了。」 「等一下!请等一下!」 「什么?」 乌兹涅转过身,只见坐在正中央位子上的雪莉嘉,依旧盯着他们这边看。 「是那家伙吧?」 他指着雪莉嘉。 「你应该逮捕那家伙才对吧?」 「啊?」 「你不是说已经知道嫌犯是谁了吗?快点逮捕她啊!」 「错了,乌兹涅先生,你会错意了喔。」 「……什么?」 笑容自马纳伽的脸上消失。 他的巨体看起来更壮大了。 「我现在正在证明是你杀了人喔。」 「你说……什么……」 「没错,没什么好怀疑的,就是你杀了史奇纳先生。」 「那是我的单人乐团!被嫌犯锁定的是我!」 「那只是障眼法而已。」 乌兹涅一时语塞。 真令人无法置信! 到底是谁设下了圈套陷害我? 「等等,不然问金田,问警卫!」 「问他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我曾经『要史奇纳不要因为搞错而拿我的单人乐团用』,金田也听到了!如果我有意杀害史奇纳的话,怎么可能讲这种话!」 「是吗?」 马纳伽皱起眉头,表情似乎在说「伤脑筋耶」。 「不过,如果你已经跟史奇纳交换了单人乐团呢?」 真不敢相信! 这家伙知道这件事…… 他竟然会知道这件事! 「既然这次的表演对你很重要,就用我的理蓝德吧!可以跟你的雅买加交换没关系喔。别客气啦,我们不是朋友吗?」 马纳伽用演戏的口吻,揣摩叙述出这些虚构的对话。 但是这的确跟乌兹涅对史奇纳说的内容一模一样。 「对不对?」 「……不对。」 「但是你无法证明亡 「你不是也无法证明你的说法吗……」 就在那个时候,马纳伽那张彷佛岩块一般的脸庞又恢复了笑容。 「不过,事情并不如你所想的这样喔!」 马纳伽忽然举起他粗壮的手臂。 乌兹涅马上察觉到那是一种暗号。 只见有影像映在萤幕上。 「……唔!」 他不禁暗叫了一声。 映在马纳伽的背后,也就是舞台深处那块巨型萤幕上的,是史奇纳˙塞德鲁金的影像。 跟两名搜查官在昨天史奇纳原本该演奏的时段被硬拉上舞台时,映在他们身后的那张照片是同一张。 是史奇纳抱着单人乐团,腼腆微笑的模样。 「老实说,发现这个的并不是我,而是我的伙伴。」 乌兹涅回头往后看。 马纳伽的伙伴。 那个有点诡异的小女生! 「你看,这样画面就够大了,应该看得很清楚吧?」 这么说着的马纳伽指着萤幕: 「你看,琴颈那边,看得到吗?」 看得到。 因为画面大得离谱,再怎么不想看都能够把细节部分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部位叫做什么呢……是不是叫『弦轴』?你看,就是这个绕着吉他的琴弦并且用转钮转动调音的地方。看到了没?」 没错,那叫弦轴。 「这里是把多余的琴弦绕成圆圈状的地方吧?不那么做的话,多余的琴弦将会像是猫咪的胡须那样乱动,不仅难看,也很危险,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处理。虽然不晓得是谁想出这种方法的 ,不过的确很不错。」 但是乌兹涅并没有把马纳伽的感想听进去。 因为他知道马纳伽想说什么。 「然后呢——你看,看得见第一个弦轴吗?好像有穿过什么东西吧?」 看得出来。 是一个银色的环状物。 那是…… 「这个是戒指喔!」 没错。 不管怎么看,那都是一枚戒指——应该是一枚设计简单的银戒指。那枚戒指穿过琴弦所绕成的圆圈,因为反射而闪闪发亮。 「看清楚了吗?你看,上面只刻了半颗心。这个啊,是对戒的其中一枚,另一枚则是戴在史奇纳先生的遗体上;至于接下来的事就更稀奇古怪了……」 维持着萤幕上的影像,马纳伽再次对舞台旁边的出入口打暗号。 宛若小狗一般的警官,双手捧着一组单人乐团走了出来。 「这组是在现场发现到的单人乐团,如假包换的喔!」 雅买加ywo—07g。 是史奇纳的单人乐团。 「帮我拿好它喔。」 「是的。」 当两人简短交谈后,马纳伽便让年轻刑警捧着单人乐团,并将它展开。随着「嘎唰」的金属声响起,单人乐团刹那间化成金属蜘蛛。 「问题就在这里。」 马纳伽所指的是主控制乐器的颈部。 乌兹涅已经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了。 而且非常清楚。 「你看,对吧?并没有戒指。」 它跟映在萤幕上的是同一组单人乐团。 借用马纳伽的话来形容——如假包换。 然而唯有一个部分跟萤幕上的影像并不一样。 「对吧?没有看到。」 没错。 没有戒指。 「如果你觉得看不清楚,可以走近一点看,没关系喔!」 但是乌兹涅并没有从座位站起来。 因为他站不起来。 「消失的不只是单人乐团,连戒指也一起消失不见了喔。」 当马纳伽打了个暗号,警官便带着单人乐团离开舞台。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同时女警也推着推车退下,留在舞台上的只有壮硕的精灵警官。 「你把理蓝德带来,并不是为了借史奇纳先生使用,而是要『给他』才带过来的。」 乌兹涅抓着扶手,用力到指尖都泛白了。 「刚刚我也跟乐器行的店长确认过了,那枚戒指,是史奇纳跟以前交往过的女性一起戴的对戒喔!」 乌兹涅的脸上露出了想起什么事情的表情。 那是学生时代的事。 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对方在跟史奇纳分手以后就结婚生子了。 「或许你并不晓得,他总是像那样把戒指挂在自己的单人乐团上喔!每次换琴弦的时候也一样;当然,换新的单人乐团的时候也是,可见他深深地爱着那名女性呢。」 虽然手在发抖,但乌兹涅仍紧抓着扶手。 「既然是这么宝贝的戒指,应该不可能挂在跟他人借用的单人乐团上,更何况要挂上去也很 费时麻烦;不过史奇纳先生是基于那架理蓝德制的单人乐团是自己的,才会把它挂上去。恐怕是在你离开第三大厅以后的事吧。」 「那又怎样?」 乌兹涅˙雷比尼洛终于破口大骂: 「所以呢?没有挂上那枚戒指又怎样?」 他在破口大骂以后发现到一件事—— 没错,这种事情根本证明不了什么! 「搞不好他是在准备练习、要换琴弦的时候忘了把它挂上去,也可能是掉在什么地方!这种事能当作什么证明吗?」 但是壮汉并没有退让,甚至没有露出畏缩的样子,反倒对空中这么说着: 「德拉榭丽雅小姐!」 他对着空荡荡的空中说话。 「已经可以了喔,请你现身吧。」 忽然问,马纳伽旁边的空气摇动了起来。 就像升缕的热气。 下一秒钟,它化成了人形。 不……不对。 是精灵。 是曾在史奇纳打工的那家乐器行见过面的精灵。 「德拉榭丽雅小姐。」 淡粉红色的精灵抬头看着马纳伽: 「是的。」 「你从一开始就听到了吧?」 「是的。」 「请问是在哪里呢?」 「可是……」 「没关系。」 壮汉温柔地笑着。 凝视着马纳伽脸庞的精灵,回头看向观众席……看向雪莉嘉。 接着,德拉榭丽雅又把头转了回来。 她望向舞台深处的巨型萤幕。 利用左右两条钢丝吊在那上面的,是上下约三公尺长的金属制雕刻。 两把交叉的吉他——是「地下乐团音乐祭」的吉祥物标章。 德拉榭丽雅慢慢举高双手,像是模仿那个吉祥物标章似地在脸的前面交叉。 「……呼!」 在她猛烈吐出气息的那一瞬间,窜出了闪光。 ——是呈现淡粉红色、却又非常耀眼的光芒。 当精灵把交叉的手臂往左右张开的同时,从那个交叉的空间中所释放的光弹划破了天际。 是精灵雷。 这是每个精灵都拥有的特殊能力,必须削减自己的存在所释放出的能量团。 铿! 传来了锐利的金属声。 只见吉祥物标章从正中央破裂,并往左右开展。 被垂直劈裂的金属标章被左右两侧的钢丝悬吊着,像两个巨型钟摆似地在萤幕前面摇来晃去。 「你去吧。」 「好的。」 德拉榭丽雅在回应马纳伽之后,旋即往上飞去。 留下了淡淡的光影轨迹。 因为光线太刺眼而把手挡在眼睛前面的乌兹涅,看到她飞越萤幕,消失在位于深处的黑暗空间。 看得见那块黑暗空间里,有个类似圆形开口的管状物体。 是通风孔。 「没错,乌兹涅先生。」 马纳伽回头看向乌兹涅。 几乎于此同时,德拉榭丽雅再次现身。 「你试图把史奇纳先生的死安排成是雪莉嘉干的,但有个人物却比我们先中了你的计策。」 缓缓降落的德拉榭丽雅手里抱着一个眼熟的物体。 是单人乐团。 而且是理蓝德制的! 德拉榭丽雅抱着它站在马纳伽旁边,眼睛所凝视的目标并不是乌兹涅。 「雪莉嘉。」 听到马纳伽没有透过麦克风传来的声音—〡 「嗯。」 佐治˙雪莉嘉发出声音回应。 「不要责备她喔,德拉榭丽雅小姐只是想保护你。」 这下子终于明白了。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那天晚上非法入侵巨蛋的,不只是乌兹涅跟史奇纳,还有解除物质化的精灵……隐形的德拉榭丽雅。 乌兹涅并不清楚她躲在现场的理由。 不过问题在于当她发现史奇纳被杀害时,当下就认定是雪莉嘉做的。 讽刺的是,这正如了乌兹涅的意。 于是她把变成凶器的单人乐团藏起来。 但是乌兹涅并不知道这件事。 「你听清楚了——」 马纳伽回望德拉榭丽雅,点了点头。 然后跟刚刚那名年轻刑警一样,抱着单人乐团直接展开。 然而在发出「嘎嚓哩」的金属声之后,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完全不一样的款式。 「看吧,果不其然。」 理蓝德制的单人乐团。 吉他型的主控制乐器。 「你看,的的确确在喔!」 在它的琴颈上,有个银色的发光物穿过绕成圈圈的琴弦。 是遗失的另一枚对戒。 是史奇纳的戒指! 「你要怎么解释呢,乌兹涅先生?」 说话的是马纳伽。 「能不能请你死了这条心,乖乖招供呢?这案子是你干的吧?」 要我招供? 别傻了! 「还没完呢!」 乌兹涅边叫边从座位站起来。 然后冲上观众席。 他不是往出口的方向跑。 而是朝着雪莉嘉奔去。 率先做出反应的是玛提亚警部,她抓着雪莉嘉的手站起来,两人一起远离乌兹涅冲上来的观众席通道。 但是乌兹涅的目标并不是雪莉嘉。 正如他预测的,有一只手拿包就摆在她们俩的旁边空位。 是刚刚佐治˙雪莉嘉拿在手上的那个皮革包包。 他打开锁头,把手伸进包内。 「你看!」 然后马上把伸出来的手高高举起。 「快看这个!」 情势大逆转了! 「那是什么东西?」 马纳伽一边回应,一边从舞台走下来,沿着观众席的通道朝他走去。 砰!砰! 咚!咚! 他的脚步声听起来非常沉重,彷佛地鸣一般。 「就是这个!」 乌兹涅将一张摺叠起来的纸张递到马纳伽巨大的手里: 「它就放在这个包包里!我刚刚不小心瞄到的!」 「这个吗?」 「没错!」 「你说在这个包包里看到的?」 「没错!我刚刚看到的!」 马纳伽用粗壮的手指打开那张纸。 那是较便条纸大上一倍的回路图。 印在右上方的文字是型号。 「rd—sg」 是理蓝德制的……也就是成为凶器的那组单人乐团的型号。 但是壮硕的精灵警官看了那张图后,只是皱了一下眉头: 「这个是……什么东西?」 「看不出来吗?看也知道,这是回路图!这不是为了让演奏者触电的回路图吗?」 「你说这是回路图?」 「你看,这里,还有这里!」 乌兹涅彷佛要敲打马纳伽手上的回路图似地伸出食指。 在那张印刷输出的回路图上,有一部分是另外加上去的手写文字。 「从插头引入电流,就不会在电容器做变换,而是直接让交流电通过主控制乐器的琴弦!这就是那样的回路!」 「你说什么!」 马纳伽终于张大他的小眼睛: 「这么说,这是凶器的设计图?」 「没错!明白了吗?」 这一刻正是发现了「杀害史奇纳的证据」的瞬间! 「这就是证据!没错吧?」 佐治˙雪莉嘉握有杀害史奇纳的凶器回路图。 如此一来罪证确凿! 雪莉嘉将被逮捕。 然后,能够救她的是我。 只有我而已! 「你仔细看看这张图,不是连制造号码都记载在上面了吗?只要拿这组号码对照那个精灵手上的单人乐团,一切就真相大白了吧!」 「不过很奇怪耶,这孩子有可能把那么重要的东西带着到处跑吗?」 「这种事我哪知道啊?可能只是她太大意,将它放进包包里忘了拿出来吧?」 「雪莉嘉。」 马纳伽的语气非常平静,不过声音仍发自丹田,非常浑厚。 「你对这张图有印象吗?」 雪莉嘉先是看了一下壮汉递过来的图,又瞄了乌兹涅一眼,接着摇着头说: 「完全没看过。」 「你没看过?」 「没看过。」 「不要装蒜了你!」 乌兹涅大叫。 「谁在装蒜啊!」 雪莉嘉丝毫不退让。 她再次以坚定的眼神凝视乌兹涅。 「是你刚刚想假装离开这里而连忙塞进去的吧?」 「你以为那种藉口行得通吗?」 「行得通喔。」 「别傻了你!」 「因为那个包包并不是我的。」 「……咦?」 「你得意洋洋地拿着的那个包包,并不是我的喔。」 「这不是你的?」 这时候马纳伽跳出来仲裁。 「雪莉嘉,这个包包并不是你的吧?」 「不是喔!」 什么? 这怎么可能? 「可是……咦?可是,你刚刚不是将它拿在手上吗?」 「乌兹涅先生。」 马纳伽以发自丹田的浑厚声音说道: 「请你把那个包包翻过来看一下。」 「你说什么……?」 乌兹涅˙雷比尼洛照马纳伽说的,把手上的皮革包包翻了过来。上面有用麦克笔写的黑线。 「马纳伽」 那是非常丑的字迹。 「……什么?」 乌兹涅喃喃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这么回事。」 马纳伽气集丹田,彷佛要将声音全吐了出来: 「这包包不是雪莉嘉的,是我的。」 对男生没兴趣。 对年长的男性也是。 所以,雪莉嘉对史奇纳˙塞德鲁金并没有抱持特别的好感。 最起码对他并没有任何恋爱的感情。 但是在他的房间迎接早晨的那一天,当她在理解自己的身上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以前,她曾一瞬间冒出这种想法,也是事实—— ……如果是塞迪就没关系。 对于自己会有这种想法,雪莉嘉并不感到惊讶。 因为塞德鲁金是个好人。 他既稳健又温柔……虽然一直没有机会向他求助,但要是雪莉嘉有什么事情想找他讨论的话,他是会倾尽全力帮忙她的那种人。 不。 不对。 应该说他曾经是那种人。 虽然他是那种人,却…… 「一点也没错。」 马纳伽静静地说道: 「这包包不是雪莉嘉的,是我的,是我今天早上在超市买的便宜包包。」 「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喔,要不要我证明给你看看呢?」 壮汉粗壮的手指开始在包包里摸索。他用手指捏出来的,是坚韧的皮夹。 「这是我的皮夹亡 他将皮夹放进包包后,又开始摸索。 「这个,是我的车钥匙。」 继续摸索。 「这是我的怀表。」 再摸索。 「这个啊~是我的手帕。」 最后拿出来的—— 「啊,找到了找到了,这张是购买这个包包时的收据。」 是印有超级市场名、皱巴巴的收据。 「怎么样?这个包包并不是她的,是我的。」 一点也没错。 那是雪莉嘉从学校早退、准备进入巨蛋以前,在等着她的计程车里收到的。 其实连雪莉嘉也不知道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因为马纳伽交代她绝对不可以打开。 「这样你明白了吧?」 马纳伽把包包放回空位上,再慢慢转向乌兹涅。 「这包包里面绝对不可能有她不小心忘记拿走的东西。虽然这张回路图有可能是被刻意放进去的,但实在是找不出任何理由。」 没错。 因为在今天早上马纳伽买下这个包包以前,它仍被陈列在超市的店面贩卖。 「正如雪莉嘉所说的,这张平面图是你刚刚拿走这个包包时,自己放进去的。」 「喂……喂!」 即使如此,乌兹涅仍试图反驳。 「刚刚……没错,是在我正要拿走包包以前,这家伙放进去的!」 「为了什么呢?」 「那是……当然是为了要陷害我啊!」 「不可能的。」 雪莉嘉说道: 「因为我刚刚被搜过身啊!」 「……身……?」 「喂!」 马纳伽忽然大叫,响亮的声音吓得乌兹涅挺直身体。 「刚刚是谁搜这孩子的身?」 「是!」 回应是从观众席后方传来的。 两名穿着套 装的女性,正站在通往会场外的门口。 是刚刚把雪莉嘉带走的那两个人。 「是我搜的身。」 「有搜出什么东西吗?」 「没有。」 「可以把这件事写在报告里,并在开庭的时候提出来吗?」 「当然可以。」 「当时包包的内容物也确认过了吧?」 「是的,确认过了。」 「那个时候有这张平面图吗?」 「不,并没有。」 「你们能够证明包包在经过确认以后,就一直放在这个座位上吗?」 「是的,我们能够证明。」 「没有人碰过它吧?」 「在乌兹涅˙雷比尼洛先生拿起它以前,都没有人碰过。」 「很好!谢谢,你们可以退下了。」 「是!」 直到两名女警敬完礼退下为止,乌兹涅都只能目瞪口呆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他只能够乖乖地听着。 「这样你明白了吧?这孩子并没有机会把这张平面图放进去,因为紧邻在旁的玛提亚警部也一直监视着她。」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乌兹涅好不容易明白了。 是表演。 这根本是一场表演。 是为了把我逼得走投无路的差劲表演! 但是—— 「不是我!」 你们以为我会这么简单就屈服吗? 我可是专家。 是专业的演出者! 这世上没有我办不到的演出! 「是你们……是你们放进去的!没错,是你们检查完还给雪莉嘉以前,偷偷放进那个包包里的!是为了逮捕我而捏造这样的证据!」 「哎呀,再怎么样都不可能喔~」 马纳伽苦笑着,他的笑容带有些许遗憾的感觉。 「如果你觉得那张图是我们准备的,也是在『我们必须了解理蓝德的单人乐团被人动了什么手脚』的前提之下,但是案子发生过后没多久,这个场地便建起了舞台,别说是搜查,我们警方 连要进来都没办法。」 地下乐团音乐祭。 是塞迪即使豁出他的人生都希望能站上舞台表演的音乐祭。 「照理说你应该最清楚不过喔,乌兹涅先生,任谁都碰不到德拉榭丽雅小姐藏起来的那组单人乐团;也就是说,那组理蓝德的单人乐团……」 德拉榭丽雅抱着的那组单人乐团…… 「从案发当晚到现在这个时刻以前,连一毫米都没有被动过。」 「这……」 欲言又止的乌兹涅闭上嘴巴。 他终于理解了。 「事情就是这样。接下来只要打开那组理蓝德调查,整起案件就告一个段落了。这样你明白了吗?」 刚刚从包包里拿出来的回路图上,不只是制造号码,就连改造过的回路都跟案发当晚之后就没有人再看过的单人乐团完全一致。 能够创造让这些条件成立的状况的,只有一个人。 就是嫌犯。 因为它被藏在设置于舞台正中央的吉祥物标章后。 「这三天当中,并没有任何人动过那组单人乐团。这番话并不是臆测,因为二千多名的观众,以及乌兹涅先生自己都是证人止 「不对……」 乌兹涅往后退。 「不可能,不是这样的……」 他沿着通道慢慢远离。 但是,雪莉嘉很清楚。 乌兹涅˙雷比尼洛想远离的,既不是马纳伽,也不是玛提亚。 他想远离的是佐治雪莉嘉。 但是—— 「无法原谅……」 说出这句话的并不是雪莉嘉。 「无法原谅……」 声音是从舞台上传来的。 「喀咚」一声,德拉榭丽雅抱着的单人乐团掉落在地。 「我饶不了你!」 刹那间闪光飞窜。 是精灵雷。 是刚刚那道一击就把金属制标章劈成两半的可怕光弹。 德拉榭丽雅释放出人头大的光弹,扫过观众席上方,笔直地飞去。——朝乌兹涅飞去。 她确实瞄准乌兹涅˙雷比尼洛的头部。 就在此时刮起了一阵疾风。 因为马纳伽三公尺半的巨体在轮廓渐渐变模糊的情况下突然移动了! 朝飞来的光弹移动。 他来到乌兹涅的正前方。 「轰隆隆」的巨响刹那间撼动了大厅里的空气。 闪光四处窜流,化成耀眼的光粒到处飞散。 「唔……」 马纳伽发出呻吟。 「德拉榭丽雅小姐!」 马纳伽的声音,比这之前的爆炸声还要低沉地撼动大厅。 「你不能这么做!」 他有如圆木那么粗的双脚,直挺挺地站立着。 「因为人类并不像我们这么坚韧强壮亡 有如金刚力士一般挡在乌兹涅前面的壮汉精灵,胸膛中央被挖开。那是又深又大、面积扩及整个胸部的红黑色大坑洞。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乌兹涅吓得大哭。 他双手抱头,蜷缩着身体,倒在马纳伽身后。 此时两名女警冲上前,硬把他架起来。 而雪莉嘉也目睹到银色的手铐铐在他手上的那一瞬间。 「大叔!」 雪莉嘉冲了过来。 「马纳伽!」 玛提亚也是。 「喔……」 壮汉精灵虽然出声回应,但整个人就这样瘫坐在通道上。 地板因此产生了沉重的震动。 「大叔,你没事吧?」 光看也知道,怎么可能没事! 因为鲜红的血液不断从他被挖开的伤口冒出,并慢慢在地板扩散开来。尽管如此—— 「马纳伽……」 他还是对凝视着自己的玛提亚回以微笑。 「玛提亚。」 黑发少女点头回应马纳伽的话。 然后—— 在托尔巴斯音乐巨蛋的第三大厅,响起了蓝调乐曲。 德拉榭丽雅˙雪罗﹒玛尼帖罗伊达是一名精灵。 她诞生至今虽然还不到二十年,但是却具有远远超过人类的卓越感受性。 照理说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德拉榭丽雅却无法立刻理解那美丽又哀怨的音色,代表着什么意思。 演奏者是一名有着一头黑色长发的美少女。 她站在体型庞大的古老精灵身旁,双手握着银色的民谣口琴,捧在嘴边。 那是令人不禁想抽泣的音色。 彷佛能使窝在酒吧角落的无赖紧咬牙根、忍着眼泪的蓝调民谣,正轻轻地响起。 德拉榭丽雅只能目瞪口呆地聆听那支乐曲。 这是什么? 是神曲吗? 真令人无法相信! 并不是指黑色斗蓬少女没有使用单人乐团的这件事。 而是美得如此残酷的旋律若是神曲,能够将其演奏出来的灵魂……要演奏那种乐曲的「魂之形」不可能是人类的。 可是这个少女……这个人类少女却能把它演奏出来。 她演奏了那样的乐曲。 「嗯唔唔……」 瘫坐在通道上的壮汉慢慢站起来。 同时也发生了三种异变。 后记 在此献上「神曲奏界暗黑信赖」给各位。 这是暗黑系列的第八弹。 这次是佐治˙雪莉嘉的故事。 ……就在我开始动笔写后记的时候,收到了封面插画的档案。 哇! 雪莉嘉穿着制服喔——托尔巴斯神曲学院的制服! 而马纳伽跟玛提亚的背景则是校舍喔,也是托尔巴斯神曲学院的! 哎呀,我这个人就只会像这样写原稿,但是当它们实际变成绘画时,那种视觉冲击真的很惊人呢! 各位想想看嘛「神曲红」的佛隆、克缇卡儿蒂、贝尔莎妮朵跟普利妮希卡,搞不好都在这栋校舍里呢!对不对? 责编「不,应该不在吧?」 大迫「唔喔!干嘛讲得这么实际呢?」 责编「因为这幅画的时间已经是三更半夜罗!」 大迫「天哪!」 怪了,为什么这次我会这么亢奋呢? 话说回来—— 这次的插画也是由bunbun老师执笔的。 他好像偷看过我的脑袋似的,一下子就把所有新角色照我的感觉设计出来。 德拉榭丽雅、店长玛雷欧米、乌兹涅跟史奇纳,全都跟我想象的一模一样。 其中特别引人注目的,是雪莉嘉的同学,索诺米˙芙朗妮。 明明我只描述了那么一点点的资讯,画出来的人物却完全符合我要的形象,bunbun魔力再现! 如此一来,她说不定会跟克丝诺梅女警一样,往后露脸的机会将会增加? ……总觉得我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情绪实在太亢奋了。 嘻嘻。 在此献上「神曲奏界暗黑信赖」给各位。 这是暗黑系列的第八弹。 这次是佐治˙雪莉嘉的故事。 ……就在我开始动笔写后记的时候,收到了封面插画的档案。 哇! 雪莉嘉穿着制服喔——托尔巴斯神曲学院的制服! 而马纳伽跟玛提亚的背景则是校舍喔,也是托尔巴斯神曲学院的! 哎呀,我这个人就只会像这样写原稿,但是当它们实际变成绘画时,那种视觉冲击真的很惊人呢! 各位想想看嘛「神曲红」的佛隆、克缇卡儿蒂、贝尔莎妮朵跟普利妮希卡,搞不好都在这栋校舍里呢!对不对? 责编「不,应该不在吧?」 大迫「唔喔!干嘛讲得这么实际呢?」 责编「因为这幅画的时间已经是三更半夜罗!」 大迫「天哪!」 怪了,为什么这次我会这么亢奋呢? 话说回来—— 这次的插画也是由bunbun老师执笔的。 他好像偷看过我的脑袋似的,一下子就把所有新角色照我的感觉设计出来。 德拉榭丽雅、店长玛雷欧米、乌兹涅跟史奇纳,全都跟我想象的一模一样。 其中特别引人注目的,是雪莉嘉的同学,索诺米˙芙朗妮。 明明我只描述了那么一点点的资讯,画出来的人物却完全符合我要的形象,bunbun魔力再现! 如此一来,她说不定会跟克丝诺梅女警一样,往后露脸的机会将会增加? ……总觉得我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情绪实在太亢奋了。 嘻嘻。 在此献上「神曲奏界暗黑信赖」给各位。 这是暗黑系列的第八弹。 这次是佐治˙雪莉嘉的故事。 ……就在我开始动笔写后记的时候,收到了封面插画的档案。 哇! 雪莉嘉穿着制服喔——托尔巴斯神曲学院的制服! 而马纳伽跟玛提亚的背景则是校舍喔,也是托尔巴斯神曲学院的! 哎呀,我这个人就只会像这样写原稿,但是当它们实际变成绘画时,那种视觉冲击真的很惊人呢! 各位想想看嘛「神曲红」的佛隆、克缇卡儿蒂、贝尔莎妮朵跟普利妮希卡,搞不好都在这栋校舍里呢!对不对? 责编「不,应该不在吧?」 大迫「唔喔!干嘛讲得这么实际呢?」 责编「因为这幅画的时间已经是三更半夜罗!」 大迫「天哪!」 怪了,为什么这次我会这么亢奋呢? 话说回来—— 这次的插画也是由bunbun老师执笔的。 他好像偷看过我的脑袋似的,一下子就把所有新角色照我的感觉设计出来。 德拉榭丽雅、店长玛雷欧米、乌兹涅跟史奇纳,全都跟我想象的一模一样。 其中特别引人注目的,是雪莉嘉的同学,索诺米˙芙朗妮。 明明我只描述了那么一点点的资讯,画出来的人物却完全符合我要的形象,bunbun魔力再现! 如此一来,她说不定会跟克丝诺梅女警一样,往后露脸的机会将会增加? ……总觉得我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情绪实在太亢奋了。 嘻嘻。 在此献上「神曲奏界暗黑信赖」给各位。 这是暗黑系列的第八弹。 这次是佐治˙雪莉嘉的故事。 ……就在我开始动笔写后记的时候,收到了封面插画的档案。 哇! 雪莉嘉穿着制服喔——托尔巴斯神曲学院的制服! 而马纳伽跟玛提亚的背景则是校舍喔,也是托尔巴斯神曲学院的! 哎呀,我这个人就只会像这样写原稿,但是当它们实际变成绘画时,那种视觉冲击真的很惊人呢! 各位想想看嘛「神曲红」的佛隆、克缇卡儿蒂、贝尔莎妮朵跟普利妮希卡,搞不好都在这栋校舍里呢!对不对? 责编「不,应该不在吧?」 大迫「唔喔!干嘛讲得这么实际呢?」 责编「因为这幅画的时间已经是三更半夜罗!」 大迫「天哪!」 怪了,为什么这次我会这么亢奋呢? 话说回来—— 这次的插画也是由bunbun老师执笔的。 他好像偷看过我的脑袋似的,一下子就把所有新角色照我的感觉设计出来。 德拉榭丽雅、店长玛雷欧米、乌兹涅跟史奇纳,全都跟我想象的一模一样。 其中特别引人注目的,是雪莉嘉的同学,索诺米˙芙朗妮。 明明我只描述了那么一点点的资讯,画出来的人物却完全符合我要的形象,bunbun魔力再现! 如此一来,她说不定会跟克丝诺梅女警一样,往后露脸的机会将会增加? ……总觉得我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情绪实在太亢奋了。 嘻嘻。 在此献上「神曲奏界暗黑信赖」给各位。 这是暗黑系列的第八弹。 这次是佐治˙雪莉嘉的故事。 ……就在我开始动笔写后记的时候,收到了封面插画的档案。 哇! 雪莉嘉穿着制服喔——托尔巴斯神曲学院的制服! 而马纳伽跟玛提亚的背景则是校舍喔,也是托尔巴斯神曲学院的! 哎呀,我这个人就只会像这样写原稿,但是当它们实际变成绘画时,那种视觉冲击真的很惊人呢! 各位想想看嘛「神曲红」的佛隆、克缇卡儿蒂、贝尔莎妮朵跟普利妮希卡,搞不好都在这栋校舍里呢!对不对? 责编「不,应该不在吧?」 大迫「唔喔!干嘛讲得这么实际呢?」 责编「因为这幅画的时间已经是三更半夜罗!」 大迫「天哪!」 怪了,为什么这次我会这么亢奋呢? 话说回来—— 这次的插画也是由bunbun老师执笔的。 他好像偷看过我的脑袋似的,一下子就把所有新角色照我的感觉设计出来。 德拉榭丽雅、店长玛雷欧米、乌兹涅跟史奇纳,全都跟我想象的一模一样。 其中特别引人注目的,是雪莉嘉的同学,索诺米˙芙朗妮。 明明我只描述了那么一点点的资讯,画出来的人物却完全符合我要的形象,bunbun魔力再现! 如此一来,她说不定会跟克丝诺梅女警一样,往后露脸的机会将会增加? ……总觉得我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情绪实在太亢奋了。 嘻嘻。 在此献上「神曲奏界暗黑信赖」给各位。 这是暗黑系列的第八弹。 这次是佐治˙雪莉嘉的故事。 ……就在我开始动笔写后记的时候,收到了封面插画的档案。 哇! 雪莉嘉穿着制服喔——托尔巴斯神曲学院的制服! 而马纳伽跟玛提亚的背景则是校舍喔,也是托尔巴斯神曲学院的! 哎呀,我这个人就只会像这样写原稿,但是当它们实际变成绘画时,那种视觉冲击真的很惊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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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bszsr(blog.sina../makeinunovels) 报酬是必须支付的。 所谓的等值交换原则,并不只局限在商业上的概念。 最起码卡那多·迪蓝特一向是这么奉行的。 他一直都这么做。 只要有得就必须付出。 因此只要付出,就应该有所得。 自己这一方应该得到跟付出的价值相等的某项事物。 无论是金钱、劳力,抑或是时间。 即使是除此以外的物品,其价值必须是同等的。「有施就有得」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但是她并没有这么做。 都贺·拉洁薇娜连如此理所当然的原则都没有做到。 她并没有回馈卡那多·迪蓝特的付出。 ……不,不对。 她根本就是直接抢走了他的付出。 背叛了两人「八年来的一切」! 她拥有迪蓝特这八年来不断给予她的事物,却完全……没错,完全没有回馈就直接离去。 这是无法饶恕的事情! 如果觉得这种事情可以被原谅的话就大错特错了。 迪蓝特将眼镜往上推到额头,叹了口气。 他把手伸向香烟盒,然后将它丢到烟灰缸旁边。 因为里面是空的。 「可恶!」 他不由得握拳往墙壁槌打。 冲动的动作让原本压抑在心底的情绪一股脑儿地喷涌而出。 「可恶!可恶!可恶啊!」 激动的情绪完全爆发。 亏我为她做了那么多! 我帮了她那么多耶! 「可恶啊!」 原本应该大吼出来的声音,却在喉咙里转变成悲惨的尖叫声。 左右两手的拳头用力地打在左右两脚的膝盖上。 他气得紧咬牙根,眼泪也跟着冒出来。 可恶。 可恶。 可恶! 「冷静点。」 他彷佛呻吟般的嘟哝声不断颤抖着。 「我要冷静下来,可恶!」 已经结束了。 气得发狂且暴跳如雷的阶段已经结束了。一个星期前,听过拉洁薇娜自私的报告之后,他独自在寝室结束了这个阶段。 不光是如此——在愤怒过后将脸埋进枕头碎碎念个不停,然后哭哭啼啼地发牢骚等等状况,也都已经结束了。 现在应该进行下一个阶段。 冷静点。 没错,我要冷静。 若是再抱持这种心情,事情会失败的。 如果失败的话,拉洁薇娜将会属于别人……将属于卡那多·迪蓝特以外的某人。 姬可是我花了八年的时间,细心呵护培养至今的拉洁薇娜! 「冷静点……」 迪蓝特用颤抖的手指在烟灰缸里摸索,尽可能地捏起较长的烟屁股。 他拍掉附着在滤嘴上的烟灰,一面忍耐着嘴唇感受到的苦味,一面重新将它点燃, 吸进肺里的烟比新的香烟更浓厚,甚至带有苦味,不过也多亏这点才让他的情绪镇定下来。 好。 很好。 没事的。 我办得到的。 伴随着炽热的叹息,他再次吐出烟雾,然后望着自己耗费两小时作业的成果。 没问题,作业很确实。 软木塞、金属零件全都完美地嵌合在固定位置上,接下来只要把瓶盖封签贴回去就完成了。 这是礼物。 是迪蓝特送给拉洁薇娜的最后一件礼物。 是用来替「两人这八年来的时间」画上休止符,也是最适合她的礼物。 没错,如此一来就结束了。 然后,接下来将不会有任何开始。 怎能让它开始呢。 「啊啊……」 在这间绝对称不上宽敞却整洁素雅的客房里,卡那多·迪蓝特喃喃自语着。 「没错……」 望着摆在桌子正中央的香槟,他忽然察觉到一件事。 「……这是清算。」 是卡那多·迪蓝特与都贺·拉洁薇娜「两人这八年来的时间」的清算。 迪蓝特在烟灰缸中将香烟捻熄,开始着手进行最后一道程序。 他准备将薄薄的铝制封签贴回香槟前端。确认金属零件的方向后,他在避免弄破封签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让它像未开封似地紧紧贴在香槟瓶口上面。 再次连同封签紧握住香槟后,便再也看不出香槟曾被开封的迹象。 忽然间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吓得肩膀颤抖的迪蓝特差点让好不容易处理好的香槟掉在地上。 声音来自床头柜——是固定摆在那里的闹钟的闹铃声。 闪闪发光的红色数字是他设定的时间。 「可恶!」 卡那多·迪蓝特站了起来。 台版 转自 zbszsr(blog.sina../makeinunovels) 报酬是必须支付的。 所谓的等值交换原则,并不只局限在商业上的概念。 最起码卡那多·迪蓝特一向是这么奉行的。 他一直都这么做。 只要有得就必须付出。 因此只要付出,就应该有所得。 自己这一方应该得到跟付出的价值相等的某项事物。 无论是金钱、劳力,抑或是时间。 即使是除此以外的物品,其价值必须是同等的。「有施就有得」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但是她并没有这么做。 都贺·拉洁薇娜连如此理所当然的原则都没有做到。 她并没有回馈卡那多·迪蓝特的付出。 ……不,不对。 她根本就是直接抢走了他的付出。 背叛了两人「八年来的一切」! 她拥有迪蓝特这八年来不断给予她的事物,却完全……没错,完全没有回馈就直接离去。 这是无法饶恕的事情! 如果觉得这种事情可以被原谅的话就大错特错了。 迪蓝特将眼镜往上推到额头,叹了口气。 他把手伸向香烟盒,然后将它丢到烟灰缸旁边。 因为里面是空的。 「可恶!」 他不由得握拳往墙壁槌打。 冲动的动作让原本压抑在心底的情绪一股脑儿地喷涌而出。 「可恶!可恶!可恶啊!」 激动的情绪完全爆发。 亏我为她做了那么多! 我帮了她那么多耶! 「可恶啊!」 原本应该大吼出来的声音,却在喉咙里转变成悲惨的尖叫声。 左右两手的拳头用力地打在左右两脚的膝盖上。 他气得紧咬牙根,眼泪也跟着冒出来。 可恶。 可恶。 可恶! 「冷静点。」 他彷佛呻吟般的嘟哝声不断颤抖着。 「我要冷静下来,可恶!」 已经结束了。 气得发狂且暴跳如雷的阶段已经结束了。一个星期前,听过拉洁薇娜自私的报告之后,他独自在寝室结束了这个阶段。 不光是如此——在愤怒过后将脸埋进枕头碎碎念个不停,然后哭哭啼啼地发牢骚等等状况,也都已经结束了。 现在应该进行下一个阶段。 冷静点。 没错,我要冷静。 若是再抱持这种心情,事情会失败的。 如果失败的话,拉洁薇娜将会属于别人……将属于卡那多·迪蓝特以外的某人。 姬可是我花了八年的时间,细心呵护培养至今的拉洁薇娜! 「冷静点……」 迪蓝特用颤抖的手指在烟灰缸里摸索,尽可能地捏起较长的烟屁股。 他拍掉附着在滤嘴上的烟灰,一面忍耐着嘴唇感受到的苦味,一面重新将它点燃, 吸进肺里的烟比新的香烟更浓厚,甚至带有苦味,不过也多亏这点才让他的情绪镇定下来。 好。 很好。 没事的。 我办得到的。 伴随着炽热的叹息,他再次吐出烟雾,然后望着自己耗费两小时作业的成果。 没问题,作业很确实。 软木塞、金属零件全都完美地嵌合在固定位置上,接下来只要把瓶盖封签贴回去就完成了。 这是礼物。 是迪蓝特送给拉洁薇娜的最后一件礼物。 是用来替「两人这八年来的时间」画上休止符,也是最适合她的礼物。 没错,如此一来就结束了。 然后,接下来将不会有任何开始。 怎能让它开始呢。 「啊啊……」 在这间绝对称不上宽敞却整洁素雅的客房里,卡那多·迪蓝特喃喃自语着。 「没错……」 望着摆在桌子正中央的香槟,他忽然察觉到一件事。 「……这是清算。」 是卡那多·迪蓝特与都贺·拉洁薇娜「两人这八年来的时间」的清算。 迪蓝特在烟灰缸中将香烟捻熄,开始着手进行最后一道程序。 他准备将薄薄的铝制封签贴回香槟前端。确认金属零件的方向后,他在避免弄破封签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让它像未开封似地紧紧贴在香槟瓶口上面。 再次连同封签紧握住香槟后,便再也看不出香槟曾被开封的迹象。 忽然间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吓得肩膀颤抖的迪蓝特差点让好不容易处理好的香槟掉在地上。 声音来自床头柜——是固定摆在那里的闹钟的闹铃声。 闪闪发光的红色数字是他设定的时间。 「可恶!」 卡那多·迪蓝特站了起来。 台版 转自 zbszsr(blog.sina../makeinunovels) 报酬是必须支付的。 所谓的等值交换原则,并不只局限在商业上的概念。 最起码卡那多·迪蓝特一向是这么奉行的。 他一直都这么做。 只要有得就必须付出。 因此只要付出,就应该有所得。 自己这一方应该得到跟付出的价值相等的某项事物。 无论是金钱、劳力,抑或是时间。 即使是除此以外的物品,其价值必须是同等的。「有施就有得」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但是她并没有这么做。 都贺·拉洁薇娜连如此理所当然的原则都没有做到。 她并没有回馈卡那多·迪蓝特的付出。 ……不,不对。 她根本就是直接抢走了他的付出。 背叛了两人「八年来的一切」! 她拥有迪蓝特这八年来不断给予她的事物,却完全……没错,完全没有回馈就直接离去。 这是无法饶恕的事情! 如果觉得这种事情可以被原谅的话就大错特错了。 迪蓝特将眼镜往上推到额头,叹了口气。 他把手伸向香烟盒,然后将它丢到烟灰缸旁边。 因为里面是空的。 「可恶!」 他不由得握拳往墙壁槌打。 冲动的动作让原本压抑在心底的情绪一股脑儿地喷涌而出。 「可恶!可恶!可恶啊!」 激动的情绪完全爆发。 亏我为她做了那么多! 我帮了她那么多耶! 「可恶啊!」 原本应该大吼出来的声音,却在喉咙里转变成悲惨的尖叫声。 左右两手的拳头用力地打在左右两脚的膝盖上。 他气得紧咬牙根,眼泪也跟着冒出来。 可恶。 可恶。 可恶! 「冷静点。」 他彷佛呻吟般的嘟哝声不断颤抖着。 「我要冷静下来,可恶!」 已经结束了。 气得发狂且暴跳如雷的阶段已经结束了。一个星期前,听过拉洁薇娜自私的报告之后,他独自在寝室结束了这个阶段。 不光是如此——在愤怒过后将脸埋进枕头碎碎念个不停,然后哭哭啼啼地发牢骚等等状况,也都已经结束了。 现在应该进行下一个阶段。 冷静点。 没错,我要冷静。 若是再抱持这种心情,事情会失败的。 如果失败的话,拉洁薇娜将会属于别人……将属于卡那多·迪蓝特以外的某人。 姬可是我花了八年的时间,细心呵护培养至今的拉洁薇娜! 「冷静点……」 迪蓝特用颤抖的手指在烟灰缸里摸索,尽可能地捏起较长的烟屁股。 他拍掉附着在滤嘴上的烟灰,一面忍耐着嘴唇感受到的苦味,一面重新将它点燃, 吸进肺里的烟比新的香烟更浓厚,甚至带有苦味,不过也多亏这点才让他的情绪镇定下来。 好。 很好。 没事的。 我办得到的。 伴随着炽热的叹息,他再次吐出烟雾,然后望着自己耗费两小时作业的成果。 没问题,作业很确实。 软木塞、金属零件全都完美地嵌合在固定位置上,接下来只要把瓶盖封签贴回去就完成了。 这是礼物。 是迪蓝特送给拉洁薇娜的最后一件礼物。 是用来替「两人这八年来的时间」画上休止符,也是最适合她的礼物。 没错,如此一来就结束了。 然后,接下来将不会有任何开始。 怎能让它开始呢。 「啊啊……」 在这间绝对称不上宽敞却整洁素雅的客房里,卡那多·迪蓝特喃喃自语着。 「没错……」 望着摆在桌子正中央的香槟,他忽然察觉到一件事。 「……这是清算。」 是卡那多·迪蓝特与都贺·拉洁薇娜「两人这八年来的时间」的清算。 迪蓝特在烟灰缸中将香烟捻熄,开始着手进行最后一道程序。 他准备将薄薄的铝制封签贴回香槟前端。确认金属零件的方向后,他在避免弄破封签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让它像未开封似地紧紧贴在香槟瓶口上面。 再次连同封签紧握住香槟后,便再也看不出香槟曾被开封的迹象。 忽然间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吓得肩膀颤抖的迪蓝特差点让好不容易处理好的香槟掉在地上。 声音来自床头柜——是固定摆在那里的闹钟的闹铃声。 闪闪发光的红色数字是他设定的时间。 「可恶!」 卡那多·迪蓝特站了起来。 台版 转自 zbszsr(blog.sina../makeinunovels) 报酬是必须支付的。 所谓的等值交换原则,并不只局限在商业上的概念。 最起码卡那多·迪蓝特一向是这么奉行的。 他一直都这么做。 只要有得就必须付出。 因此只要付出,就应该有所得。 自己这一方应该得到跟付出的价值相等的某项事物。 无论是金钱、劳力,抑或是时间。 即使是除此以外的物品,其价值必须是同等的。「有施就有得」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但是她并没有这么做。 都贺·拉洁薇娜连如此理所当然的原则都没有做到。 她并没有回馈卡那多·迪蓝特的付出。 ……不,不对。 她根本就是直接抢走了他的付出。 背叛了两人「八年来的一切」! 她拥有迪蓝特这八年来不断给予她的事物,却完全……没错,完全没有回馈就直接离去。 这是无法饶恕的事情! 如果觉得这种事情可以被原谅的话就大错特错了。 迪蓝特将眼镜往上推到额头,叹了口气。 他把手伸向香烟盒,然后将它丢到烟灰缸旁边。 因为里面是空的。 「可恶!」 他不由得握拳往墙壁槌打。 冲动的动作让原本压抑在心底的情绪一股脑儿地喷涌而出。 「可恶!可恶!可恶啊!」 激动的情绪完全爆发。 亏我为她做了那么多! 我帮了她那么多耶! 「可恶啊!」 原本应该大吼出来的声音,却在喉咙里转变成悲惨的尖叫声。 左右两手的拳头用力地打在左右两脚的膝盖上。 他气得紧咬牙根,眼泪也跟着冒出来。 可恶。 可恶。 可恶! 「冷静点。」 他彷佛呻吟般的嘟哝声不断颤抖着。 「我要冷静下来,可恶!」 已经结束了。 气得发狂且暴跳如雷的阶段已经结束了。一个星期前,听过拉洁薇娜自私的报告之后,他独自在寝室结束了这个阶段。 不光是如此——在愤怒过后将脸埋进枕头碎碎念个不停,然后哭哭啼啼地发牢骚等等状况,也都已经结束了。 现在应该进行下一个阶段。 冷静点。 没错,我要冷静。 若是再抱持这种心情,事情会失败的。 如果失败的话,拉洁薇娜将会属于别人……将属于卡那多·迪蓝特以外的某人。 姬可是我花了八年的时间,细心呵护培养至今的拉洁薇娜! 「冷静点……」 迪蓝特用颤抖的手指在烟灰缸里摸索,尽可能地捏起较长的烟屁股。 他拍掉附着在滤嘴上的烟灰,一面忍耐着嘴唇感受到的苦味,一面重新将它点燃, 吸进肺里的烟比新的香烟更浓厚,甚至带有苦味,不过也多亏这点才让他的情绪镇定下来。 好。 很好。 没事的。 我办得到的。 伴随着炽热的叹息,他再次吐出烟雾,然后望着自己耗费两小时作业的成果。 没问题,作业很确实。 软木塞、金属零件全都完美地嵌合在固定位置上,接下来只要把瓶盖封签贴回去就完成了。 这是礼物。 是迪蓝特送给拉洁薇娜的最后一件礼物。 是用来替「两人这八年来的时间」画上休止符,也是最适合她的礼物。 没错,如此一来就结束了。 然后,接下来将不会有任何开始。 怎能让它开始呢。 「啊啊……」 在这间绝对称不上宽敞却整洁素雅的客房里,卡那多·迪蓝特喃喃自语着。 「没错……」 望着摆在桌子正中央的香槟,他忽然察觉到一件事。 「……这是清算。」 是卡那多·迪蓝特与都贺·拉洁薇娜「两人这八年来的时间」的清算。 迪蓝特在烟灰缸中将香烟捻熄,开始着手进行最后一道程序。 他准备将薄薄的铝制封签贴回香槟前端。确认金属零件的方向后,他在避免弄破封签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让它像未开封似地紧紧贴在香槟瓶口上面。 再次连同封签紧握住香槟后,便再也看不出香槟曾被开封的迹象。 忽然间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吓得肩膀颤抖的迪蓝特差点让好不容易处理好的香槟掉在地上。 声音来自床头柜——是固定摆在那里的闹钟的闹铃声。 闪闪发光的红色数字是他设定的时间。 「可恶!」 卡那多·迪蓝特站了起来。 台版 转自 zbszsr(blog.sina../makeinunovels) 报酬是必须支付的。 所谓的等值交换原则,并不只局限在商业上的概念。 最起码卡那多·迪蓝特一向是这么奉行的。 他一直都这么做。 只要有得就必须付出。 因此只要付出,就应该有所得。 自己这一方应该得到跟付出的价值相等的某项事物。 无论是金钱、劳力,抑或是时间。 即使是除此以外的物品,其价值必须是同等的。「有施就有得」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但是她并没有这么做。 都贺·拉洁薇娜连如此理所当然的原则都没有做到。 她并没有回馈卡那多·迪蓝特的付出。 ……不,不对。 她根本就是直接抢走了他的付出。 背叛了两人「八年来的一切」! 她拥有迪蓝特这八年来不断给予她的事物,却完全……没错,完全没有回馈就直接离去。 这是无法饶恕的事情! 如果觉得这种事情可以被原谅的话就大错特错了。 迪蓝特将眼镜往上推到额头,叹了口气。 他把手伸向香烟盒,然后将它丢到烟灰缸旁边。 因为里面是空的。 「可恶!」 他不由得握拳往墙壁槌打。 冲动的动作让原本压抑在心底的情绪一股脑儿地喷涌而出。 「可恶!可恶!可恶啊!」 激动的情绪完全爆发。 亏我为她做了那么多! 我帮了她那么多耶! 「可恶啊!」 原本应该大吼出来的声音,却在喉咙里转变成悲惨的尖叫声。 左右两手的拳头用力地打在左右两脚的膝盖上。 他气得紧咬牙根,眼泪也跟着冒出来。 可恶。 可恶。 可恶! 「冷静点。」 他彷佛呻吟般的嘟哝声不断颤抖着。 「我要冷静下来,可恶!」 已经结束了。 气得发狂且暴跳如雷的阶段已经结束了。一个星期前,听过拉洁薇娜自私的报告之后,他独自在寝室结束了这个阶段。 不光是如此——在愤怒过后将脸埋进枕头碎碎念个不停,然后哭哭啼啼地发牢骚等等状况,也都已经结束了。 现在应该进行下一个阶段。 冷静点。 没错,我要冷静。 若是再抱持这种心情,事情会失败的。 如果失败的话,拉洁薇娜将会属于别人……将属于卡那多·迪蓝特以外的某人。 姬可是我花了八年的时间,细心呵护培养至今的拉洁薇娜! 「冷静点……」 迪蓝特用颤抖的手指在烟灰缸里摸索,尽可能地捏起较长的烟屁股。 他拍掉附着在滤嘴上的烟灰,一面忍耐着嘴唇感受到的苦味,一面重新将它点燃, 吸进肺里的烟比新的香烟更浓厚,甚至带有苦味,不过也多亏这点才让他的情绪镇定下来。 好。 很好。 没事的。 我办得到的。 伴随着炽热的叹息,他再次吐出烟雾,然后望着自己耗费两小时作业的成果。 没问题,作业很确实。 软木塞、金属零件全都完美地嵌合在固定位置上,接下来只要把瓶盖封签贴回去就完成了。 这是礼物。 是迪蓝特送给拉洁薇娜的最后一件礼物。 是用来替「两人这八年来的时间」画上休止符,也是最适合她的礼物。 没错,如此一来就结束了。 然后,接下来将不会有任何开始。 怎能让它开始呢。 「啊啊……」 在这间绝对称不上宽敞却整洁素雅的客房里,卡那多·迪蓝特喃喃自语着。 「没错……」 望着摆在桌子正中央的香槟,他忽然察觉到一件事。 「……这是清算。」 是卡那多·迪蓝特与都贺·拉洁薇娜「两人这八年来的时间」的清算。 迪蓝特在烟灰缸中将香烟捻熄,开始着手进行最后一道程序。 他准备将薄薄的铝制封签贴回香槟前端。确认金属零件的方向后,他在避免弄破封签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让它像未开封似地紧紧贴在香槟瓶口上面。 再次连同封签紧握住香槟后,便再也看不出香槟曾被开封的迹象。 忽然间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吓得肩膀颤抖的迪蓝特差点让好不容易处理好的香槟掉在地上。 声音来自床头柜——是固定摆在那里的闹钟的闹铃声。 闪闪发光的红色数字是他设定的时间。 「可恶!」 卡那多·迪蓝特站了起来。 台版 转自 zbszsr(blog.sina../makeinunovels) 报酬是必须支付的。 所谓的等值交换原则,并不只局限在商业上的概念。 最起码卡那多·迪蓝特一向是这么奉行的。 他一直都这么做。 只要有得就必须付出。 因此只要付出,就应该有所得。 自己这一方应该得到跟付出的价值相等的某项事物。 无论是金钱、劳力,抑或是时间。 即使是除此以外的物品,其价值必须是同等的。「有施就有得」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但是她并没有这么做。 都贺·拉洁薇娜连如此理所当然的原则都没有做到。 她并没有回馈卡那多·迪蓝特的付出。 ……不,不对。 她根本就是直接抢走了他的付出。 背叛了两人「八年来的一切」! 她拥有迪蓝特这八年来不断给予她的事物,却完全……没错,完全没有回馈就直接离去。 这是无法饶恕的事情! 如果觉得这种事情可以被原谅的话就大错特错了。 迪蓝特将眼镜往上推到额头,叹了口气。 他把手伸向香烟盒,然后将它丢到烟灰缸旁边。 因为里面是空的。 「可恶!」 他不由得握拳往墙壁槌打。 冲动的动作让原本压抑在心底的情绪一股脑儿地喷涌而出。 「可恶!可恶!可恶啊!」 激动的情绪完全爆发。 亏我为她做了那么多! 我帮了她那么多耶! 「可恶啊!」 原本应该大吼出来的声音,却在喉咙里转变成悲惨的尖叫声。 左右两手的拳头用力地打在左右两脚的膝盖上。 他气得紧咬牙根,眼泪也跟着冒出来。 可恶。 可恶。 可恶! 「冷静点。」 他彷佛呻吟般的嘟哝声不断颤抖着。 「我要冷静下来,可恶!」 已经结束了。 气得发狂且暴跳如雷的阶段已经结束了。一个星期前,听过拉洁薇娜自私的报告之后,他独自在寝室结束了这个阶段。 不光是如此——在愤怒过后将脸埋进枕头碎碎念个不停,然后哭哭啼啼地发牢骚等等状况,也都已经结束了。 现在应该进行下一个阶段。 冷静点。 没错,我要冷静。 若是再抱持这种心情,事情会失败的。 如果失败的话,拉洁薇娜将会属于别人……将属于卡那多·迪蓝特以外的某人。 姬可是我花了八年的时间,细心呵护培养至今的拉洁薇娜! 「冷静点……」 迪蓝特用颤抖的手指在烟灰缸里摸索,尽可能地捏起较长的烟屁股。 他拍掉附着在滤嘴上的烟灰,一面忍耐着嘴唇感受到的苦味,一面重新将它点燃, 吸进肺里的烟比新的香烟更浓厚,甚至带有苦味,不过也多亏这点才让他的情绪镇定下来。 好。 很好。 没事的。 我办得到的。 伴随着炽热的叹息,他再次吐出烟雾,然后望着自己耗费两小时作业的成果。 没问题,作业很确实。 软木塞、金属零件全都完美地嵌合在固定位置上,接下来只要把瓶盖封签贴回去就完成了。 这是礼物。 是迪蓝特送给拉洁薇娜的最后一件礼物。 是用来替「两人这八年来的时间」画上休止符,也是最适合她的礼物。 没错,如此一来就结束了。 然后,接下来将不会有任何开始。 怎能让它开始呢。 「啊啊……」 在这间绝对称不上宽敞却整洁素雅的客房里,卡那多·迪蓝特喃喃自语着。 「没错……」 望着摆在桌子正中央的香槟,他忽然察觉到一件事。 「……这是清算。」 是卡那多·迪蓝特与都贺·拉洁薇娜「两人这八年来的时间」的清算。 迪蓝特在烟灰缸中将香烟捻熄,开始着手进行最后一道程序。 他准备将薄薄的铝制封签贴回香槟前端。确认金属零件的方向后,他在避免弄破封签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让它像未开封似地紧紧贴在香槟瓶口上面。 再次连同封签紧握住香槟后,便再也看不出香槟曾被开封的迹象。 忽然间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吓得肩膀颤抖的迪蓝特差点让好不容易处理好的香槟掉在地上。 声音来自床头柜——是固定摆在那里的闹钟的闹铃声。 闪闪发光的红色数字是他设定的时间。 「可恶!」 卡那多·迪蓝特站了起来。 台版 转自 zbszsr(blog.sina../makeinunovels) 报酬是必须支付的。 所谓的等值交换原则,并不只局限在商业上的概念。 最起码卡那多·迪蓝特一向是这么奉行的。 他一直都这么做。 只要有得就必须付出。 因此只要付出,就应该有所得。 自己这一方应该得到跟付出的价值相等的某项事物。 无论是金钱、劳力,抑或是时间。 即使是除此以外的物品,其价值必须是同等的。「有施就有得」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但是她并没有这么做。 都贺·拉洁薇娜连如此理所当然的原则都没有做到。 她并没有回馈卡那多·迪蓝特的付出。 ……不,不对。 她根本就是直接抢走了他的付出。 背叛了两人「八年来的一切」! 她拥有迪蓝特这八年来不断给予她的事物,却完全……没错,完全没有回馈就直接离去。 这是无法饶恕的事情! 如果觉得这种事情可以被原谅的话就大错特错了。 迪蓝特将眼镜往上推到额头,叹了口气。 他把手伸向香烟盒,然后将它丢到烟灰缸旁边。 因为里面是空的。 「可恶!」 他不由得握拳往墙壁槌打。 冲动的动作让原本压抑在心底的情绪一股脑儿地喷涌而出。 「可恶!可恶!可恶啊!」 激动的情绪完全爆发。 亏我为她做了那么多! 我帮了她那么多耶! 「可恶啊!」 原本应该大吼出来的声音,却在喉咙里转变成悲惨的尖叫声。 左右两手的拳头用力地打在左右两脚的膝盖上。 他气得紧咬牙根,眼泪也跟着冒出来。 可恶。 可恶。 可恶! 「冷静点。」 他彷佛呻吟般的嘟哝声不断颤抖着。 「我要冷静下来,可恶!」 已经结束了。 气得发狂且暴跳如雷的阶段已经结束了。一个星期前,听过拉洁薇娜自私的报告之后,他独自在寝室结束了这个阶段。 不光是如此——在愤怒过后将脸埋进枕头碎碎念个不停,然后哭哭啼啼地发牢骚等等状况,也都已经结束了。 现在应该进行下一个阶段。 冷静点。 没错,我要冷静。 若是再抱持这种心情,事情会失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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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根本就是直接抢走了他的付出。 背叛了两人「八年来的一切」! 她拥有迪蓝特这八年来不断给予她的事物,却完全……没错,完全没有回馈就直接离去。 这是无法饶恕的事情! 如果觉得这种事情可以被原谅的话就大错特错了。 迪蓝特将眼镜往上推到额头,叹了口气。 他把手伸向香烟盒,然后将它丢到烟灰缸旁边。 因为里面是空的。 「可恶!」 他不由得握拳往墙壁槌打。 冲动的动作让原本压抑在心底的情绪一股脑儿地喷涌而出。 「可恶!可恶!可恶啊!」 激动的情绪完全爆发。 亏我为她做了那么多! 我帮了她那么多耶! 「可恶啊!」 原本应该大吼出来的声音,却在喉咙里转变成悲惨的尖叫声。 左右两手的拳头用力地打在左右两脚的膝盖上。 他气得紧咬牙根,眼泪也跟着冒出来。 可恶。 可恶。 可恶! 「冷静点。」 他彷佛呻吟般的嘟哝声不断颤抖着。 「我要冷静下来,可恶!」 已经结束了。 气得发狂且暴跳如雷的阶段已经结束了。一个星期前,听过拉洁薇娜自私的报告之后,他独自在寝室结束了这个阶段。 不光是如此——在愤怒过后将脸埋进枕头碎碎念个不停,然后哭哭啼啼地发牢骚等等状况,也都已经结束了。 现在应该进行下一个阶段。 冷静点。 没错,我要冷静。 若是再抱持这种心情,事情会失败的。 如果失败的话,拉洁薇娜将会属于别人……将属于卡那多·迪蓝特以外的某人。 姬可是我花了八年的时间,细心呵护培养至今的拉洁薇娜! 「冷静点……」 迪蓝特用颤抖的手指在烟灰缸里摸索,尽可能地捏起较长的烟屁股。 他拍掉附着在滤嘴上的烟灰,一面忍耐着嘴唇感受到的苦味,一面重新将它点燃, 吸进肺里的烟比新的香烟更浓厚,甚至带有苦味,不过也多亏这点才让他的情绪镇定下来。 好。 很好。 没事的。 我办得到的。 伴随着炽热的叹息,他再次吐出烟雾,然后望着自己耗费两小时作业的成果。 没问题,作业很确实。 软木塞、金属零件全都完美地嵌合在固定位置上,接下来只要把瓶盖封签贴回去就完成了。 这是礼物。 是迪蓝特送给拉洁薇娜的最后一件礼物。 是用来替「两人这八年来的时间」画上休止符,也是最适合她的礼物。 没错,如此一来就结束了。 然后,接下来将不会有任何开始。 怎能让它开始呢。 「啊啊……」 在这间绝对称不上宽敞却整洁素雅的客房里,卡那多·迪蓝特喃喃自语着。 「没错……」 望着摆在桌子正中央的香槟,他忽然察觉到一件事。 「……这是清算。」 是卡那多·迪蓝特与都贺·拉洁薇娜「两人这八年来的时间」的清算。 迪蓝特在烟灰缸中将香烟捻熄,开始着手进行最后一道程序。 他准备将薄薄的铝制封签贴回香槟前端。确认金属零件的方向后,他在避免弄破封签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让它像未开封似地紧紧贴在香槟瓶口上面。 再次连同封签紧握住香槟后,便再也看不出香槟曾被开封的迹象。 忽然间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吓得肩膀颤抖的迪蓝特差点让好不容易处理好的香槟掉在地上。 声音来自床头柜——是固定摆在那里的闹钟的闹铃声。 闪闪发光的红色数字是他设定的时间。 「可恶!」 卡那多·迪蓝特站了起来。 台版 转自 zbszsr(blog.sina../makeinunovels) 报酬是必须支付的。 所谓的等值交换原则,并不只局限在商业上的概念。 最起码卡那多·迪蓝特一向是这么奉行的。 他一直都这么做。 只要有得就必须付出。 因此只要付出,就应该有所得。 自己这一方应该得到跟付出的价值相等的某项事物。 无论是金钱、劳力,抑或是时间。 即使是除此以外的物品,其价值必须是同等的。「有施就有得」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但是她并没有这么做。 都贺·拉洁薇娜连如此理所当然的原则都没有做到。 她并没有回馈卡那多·迪蓝特的付出。 ……不,不对。 她根本就是直接抢走了他的付出。 背叛了两人「八年来的一切」! 她拥有迪蓝特这八年来不断给予她的事物,却完全……没错,完全没有回馈就直接离去。 这是无法饶恕的事情! 如果觉得这种事情可以被原谅的话就大错特错了。 迪蓝特将眼镜往上推到额头,叹了口气。 他把手伸向香烟盒,然后将它丢到烟灰缸旁边。 因为里面是空的。 「可恶!」 他不由得握拳往墙壁槌打。 冲动的动作让原本压抑在心底的情绪一股脑儿地喷涌而出。 「可恶!可恶!可恶啊!」 激动的情绪完全爆发。 亏我为她做了那么多! 我帮了她那么多耶! 「可恶啊!」 原本应该大吼出来的声音,却在喉咙里转变成悲惨的尖叫声。 左右两手的拳头用力地打在左右两脚的膝盖上。 他气得紧咬牙根,眼泪也跟着冒出来。 可恶。 可恶。 可恶! 「冷静点。」 他彷佛呻吟般的嘟哝声不断颤抖着。 「我要冷静下来,可恶!」 已经结束了。 气得发狂且暴跳如雷的阶段已经结束了。一个星期前,听过拉洁薇娜自私的报告之后,他独自在寝室结束了这个阶段。 不光是如此——在愤怒过后将脸埋进枕头碎碎念个不停,然后哭哭啼啼地发牢骚等等状况,也都已经结束了。 现在应该进行下一个阶段。 冷静点。 没错,我要冷静。 若是再抱持这种心情,事情会失败的。 如果失败的话,拉洁薇娜将会属于别人……将属于卡那多·迪蓝特以外的某人。 姬可是我花了八年的时间,细心呵护培养至今的拉洁薇娜! 「冷静点……」 迪蓝特用颤抖的手指在烟灰缸里摸索,尽可能地捏起较长的烟屁股。 他拍掉附着在滤嘴上的烟灰,一面忍耐着嘴唇感受到的苦味,一面重新将它点燃, 吸进肺里的烟比新的香烟更浓厚,甚至带有苦味,不过也多亏这点才让他的情绪镇定下来。 好。 很好。 没事的。 我办得到的。 伴随着炽热的叹息,他再次吐出烟雾,然后望着自己耗费两小时作业的成果。 没问题,作业很确实。 软木塞、金属零件全都完美地嵌合在固定位置上,接下来只要把瓶盖封签贴回去就完成了。 这是礼物。 是迪蓝特送给拉洁薇娜的最后一件礼物。 是用来替「两人这八年来的时间」画上休止符,也是最适合她的礼物。 没错,如此一来就结束了。 然后,接下来将不会有任何开始。 怎能让它开始呢。 「啊啊……」 在这间绝对称不上宽敞却整洁素雅的客房里,卡那多·迪蓝特喃喃自语着。 「没错……」 望着摆在桌子正中央的香槟,他忽然察觉到一件事。 「……这是清算。」 是卡那多·迪蓝特与都贺·拉洁薇娜「两人这八年来的时间」的清算。 迪蓝特在烟灰缸中将香烟捻熄,开始着手进行最后一道程序。 他准备将薄薄的铝制封签贴回香槟前端。确认金属零件的方向后,他在避免弄破封签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让它像未开封似地紧紧贴在香槟瓶口上面。 再次连同封签紧握住香槟后,便再也看不出香槟曾被开封的迹象。 忽然间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吓得肩膀颤抖的迪蓝特差点让好不容易处理好的香槟掉在地上。 声音来自床头柜——是固定摆在那里的闹钟的闹铃声。 闪闪发光的红色数字是他设定的时间。 「可恶!」 卡那多·迪蓝特站了起来。 第一章 泳装与手枪 1 摇啊摇。 摇啊摇啊摇。 自睡梦中苏醒的感觉彷佛缓缓浮出水面一般。玛提亚一面随之摇摆,另一方面却又微微皱着眉头。 这是什么? 这里是什么地方? 触碰脸颊的枕头触感,跟往常不一样。 赤脚触碰毛毯的触感,跟往常不一样。 还有这种摇晃的感觉——既缓慢又优雅,同时还带着强烈自我主张的这种摇晃感。 「玛提亚。」 是某人的轻声呢喃。 「玛提亚。」 是没有发出声音,只带着轻轻吐气的呢喃。 「起来罗。」 「嗯嗯……」 轻哼一声回应后,玛提亚猛然想到:「对喔!」 这里是雪莉嘉的房间,她的枕头跟毛毯一定换成新的了吧。 正当她这么想时—— 「……啊。」 不对。 记忆一下子全拉回来。 玛提亚张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犹如向日葵般的灿烂笑容。 「早安!」 笑咪咪的向日葵如此表示。 毫无保留地露出洁白皓齿的她,是个有着一头鲜黄色头发的少女。 佐治·雪莉嘉,玛提亚唯一的朋友。 她蹲在床边,直盯着玛提亚的睡脸。 「要是再叫不醒你,我还打算亲你的嘴巴呢!」 这种事情她倒是讲得很轻松自在。 不过雪莉嘉接着离开了面红耳赤的玛提亚身边,自顾自地下床站起来。 早就换好衣服的她穿的是牛仔热裤及橘色的无肩带小可爱,露出的肩膀跟修长的双腿彷佛自体内透出光辉似的,非常耀眼。 在雪莉嘉身后的室内景象并非她所居住的公寓四楼。 这个狭窄的房间看起来倒有点像是商务旅馆之类的,深褐色图案的壁纸及嵌在天花板的日光灯边缘木框虽然朴素,但很有品味。 两张并排的床铺也是木造的,不过用「床架」来形容似乎比较贴切。 还有这种摇晃的感觉。 这种缓慢的摇晃感。 不只是床铺,整个房间都缓慢地摇晃着。 「我们到甲板去吧,照理说已经看得见了呢。」 没必要问「看得见什么」。 「嗯。」 从被窝爬出来的时候,玛提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她昨晚学雪莉嘉只穿内衣钻进毛毯里。 她换上一如往常的黑色连身洋装。 雪莉嘉曾问她:「不觉得热吗?」 当时之所以摇头回应,是因为玛提亚并没有刻意忍耐之类的。最近这几年,她对热度已经没什么感觉……不,虽然还是感受得到寒冷及炎热,但是并不会对这些现象感到痛苦。 所以她今天一样穿上了黑色的连身洋装,不过平日穿的斗蓬并没有带来。 规规矩矩地穿好的袜子及鞋子也是黑色的, 她的头发、眼睛,都是黑色的。 唯独洋装的领口跟袖口,以及她本身的肌肤是白色的。这身打扮彷佛是为了这间整体家具装潢有些传统的房间订做似的,非常适合。 在颈部下方摇晃的鲜红色窄版领带,是点缀少女的唯一色彩。 「好了吗?」 「嗯。」 玛提亚对雪莉嘉点顽回应。 当木门一打开,呈现在眼前的是铺着鲜红色绒毯的长廊。 嵌着相同款式门扉的墙壁及天花板都是由木板铺镶而成的。同样由木板铺成的天花板上挂有日光灯,以等距离的间隔排列着。 每一盏日光灯都覆着金属的格子框。 「快点!」 雪莉嘉走在前方,她的脚步声听起来之所以十分生硬,是因为隐藏在绒毯下的地板是金属制的缘故。 转了两个弯之后,雪莉嘉打开尽头处的门——一道厚重的金属门。 忽然吹进来的风带有潮水的味道。 门外有着露台般的通道,栏杆前方则是一整片海洋。 是早晨的海洋。 一望无际的深群青色浪潮在朝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被笔直切断的大海尽头处突然向上延伸,与蔚蓝的天空相连一气。 「这边这边!」 仔细一瞧,在不远前方的雪莉嘉正回头往这边看,还伸出了手。 追上去的玛提亚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 两人接着开始往前跑。 一边沐浴在海风下,一边望向栏杆前方的海洋,整个人彷佛在天空飞翔。 向日葵发色的少女不时回头对她微笑。 因此玛提亚也拚命回以笑容——虽然那抹笑容或许由于不习惯笑而显得有些僵硬。 「快看!」 雪莉嘉大喊: 「你看,玛提亚!」 走过弯曲的通道,栏杆就在前方。 往下俯瞰则可以看见船的前甲板。 呈现尖锐三角形的船头前方是一望无际的海洋,不过在眼前的地平线前方出现了雪莉嘉所说的物体。 ——即便是玛提亚纤细的拇指往前伸都能遮住的小黑影,位于海天之间。 是岛屿! 雪莉嘉以差点飞出去似的气势猛冲到栏杆前,一旁的玛提亚也凝视着越靠越近的岛屿影子。 「玛提亚……」 「嗯,好美呢。」 「是啊,好美。」 像是将深山的山顶撷取下来,再置于水面上一般——眼前的景象彷佛原生林突然出现在海洋正中央似的。 位于下面一层的甲板上,几名乘客正眺望着前方。 回头一看,只见上面的甲板也有人影。 两个小时后,客轮诺帝耶索普号抵达库雷门沙岛。 库雷门沙岛是一座位于将都托尔巴斯南方大约四百公里处的海上孤岛,直径约十公里,轮廓几乎呈现圆形,面积比克什莱特自然公园还要小。 但是另一方面,它受到蔚蓝海洋与珊瑚礁环绕,再加上保留了史前原生林的景观,堪称是梅尼斯的三大美景之一。 这里是不属于任何将都的帝有地。 不过与其他帝有地一样,库雷门沙岛也设置了「特例占有权」——也就是针对对梅尼斯帝国有相当贡献的个人或企业,抑或是对帝国国民有利的公共设施,能够以专案的方式特别占有帝有地的制度。 帝国饭店是在三十八年前拿下库雷门沙岛的占有权。 早在三国战争以前,就有富豪、名流偷偷前来耸立在这座岛屿北端高地的库雷门沙帝国饭店游玩,说起来算是个地下渡假圣地。 当时这座岛是梅尼斯帝国的领地,并不属于任何将都,因此起先只盖了帝国皇室的离宫——这便是后来的帝国饭店前身。 战后,随着海上交通的发达,尽管饭店扩大开放给一般民众入住,不过它至今仍代表某种社会地位的象征;虽然帝国饭店占有了整座岛,周边企业也全部撤离,然而客人并没有因此减少。 总而言之,这座饭店十分绚烂华丽,非常奢华。 托尔巴斯神曲学院放暑假的第一个星期五,雪莉嘉得知自己受邀到这样一座豪华的饭店。 是父亲通知她的。 父亲透过电话传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兴奋。 雪莉嘉本来打算趁暑假期间前往布来颠的卡利斯,因此也存了一小笔旅费——当然,她是为了去见单身赴任的父亲——没想到会被突然邀请到既豪华又梦幻的渡假胜地,而且往返还能在客轮诺帝耶索普号上过 夜。 爸爸询问:「你要不要来?」 雪莉嘉先是回答「那还用说吗?」然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事似地补上一句: 「我可以带朋友一起去吗?」 因此现在的雪莉嘉与「朋友」两人一面沐浴在晨风中,一面凝视着远方受到朝阳照耀而闪闪发亮的岛屿。 「玛提亚。」 这道声音让她发现自己的心情有些浮躁。 管他的。 「我……应该相当开心呢。」 「是吗?」 「嗯。」 仔细一看,黑发少女在朝阳中的侧脸,看起来比在远方等待两人的岛屿还要耀眼。 「我也是呢。」 挚友也如此表示。 2 某种声音响个不停。 是金属音。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声音既急促且尖锐。 「嗯唔唔唔唔唔唔。」 回应的声音又粗又低沉——是呻吟声。 一只手臂突然从被窝中伸出,大约有成人女性的大腿那么粗,手掌则像拳套那么大。 巨大的手摆动着犹如极粗德国香肠般的手指,在床头柜上四处爬行。 金属音持续响个不停。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摸索床头柜的手的动作变得越来越快。 接着,其中一根手指头触碰到发出金属音的源头。 下一秒钟,如果有人看到那只手扑上来的动作,大概会联想到吓得跳起来的猫咪吧……因为它的动作就是那么迅速。 然而这只巨手似乎没有猫咪那么细腻。 嘎唰! 薄金属粉碎的声音响起。 「啊!」 紧接着传来了有点愚蠢的声音,不过仍旧低沉地撼动空气。 「啊,啊——啊……啊——啊——啊。」 缓缓望向枕头上方的床头柜的,是一张如岩石般粗犷的脸孔。 不,不光是脸孔。 要是从大塑床铺坐起来的身躯站起来的话,其总身高足足有二公尺半,而且他还是个有着厚实胸膛跟宽阔肩膀,脖子粗得有如熊的壮汉。 至于那身印了可爱熊宝宝图案的睡衣,并不是他个人刻意赶时髦而这么穿的。 「这下惨了。」 马纳伽满脸困惑地搔抓着翘得厉害的头发。 只见床头柜上黏了一块看似金属制披萨的物体……他原本想关掉闹钟的,结果却不慎把它给打扁了。 与壮汉的巨体不搭调的小眼睛无奈地一眨一眨。 而隔壁的那张床,今天早上是空着的。 事实上,这也是个赌注。 玛提亚有机会单独受到邀请的这件事可以说纯属侥幸。 毕竟他们的工作是无法事先排假的。 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刑案。自从去年的史奇纳·塞德鲁金杀害事件以来,撇开夏德亚尼负责侦办的密库马事件不算,精灵课负责侦办的几乎都是轻微的刑案。 不过对于他们的日常生活而言,下一秒钟难保不会冒出什么重大刑案的通报。 尽管如此,马奇雅·玛提亚警部的休假申请依然获得受理,而且直到她休假当天为止,都没有发生任何重大刑案。 没错,至少对玛提亚来说是如此。 但是她的搭档——马纳伽的状况就不是这样了……不,正确而言,应该说玛提亚是多亏了他才得以休假。 或许应该说是「不得不让她休假」吧。 有如装甲车般粗犷的黑色四轮驱动车行驶在鲁谢赛理斯市的大街上,距离通勤的尖峰时段似乎还有一些时间。 以巨手握着方向盘的马纳伽的表情并不是很开心,他直视着前方道路,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伤脑筋耶……」 他今天早上预定前往的目的地并非鲁谢赛理斯市警本部,而是座落于阿夏市西方的席拉托巴山山腰。 他瞄了一下副驾驶座——是空着的。 马纳伽之所以又叹了一口气,其实有三个原因。 其一是因为接下来前往的目的地,有件非做不可的事情。 其二是因为希望届时能在自己身边的人并不在。 最后一个则是为了那些事情而叹气的自己。 总觉得很受不了自己。 其实自己并没有对渡假区特别感兴趣,也不是不高兴没请到假——他反而觉得这样的状况比较健全。 然而现在占据着这名心地善良的壮汉内心的是其他想法。 既不是遭遇苏我野·卡莉亚达杀害事件时产生的那种愤怒,也不是森田·葛迪安缅杀害事件发生时涌上的那种焦虑感。 不过撇开这些特例不谈,这种感觉其实近似于当时的感受。 「总而言之……」 粗壮的手敲打着排档杆。 「……就是不够成熟吧。」 他苦笑地喃喃自语——这句话是在形容他自己。 尽管如此,「只要她玩得开心就好」的想法依然发自他的真心。 仔细想想,撇开两次例外不算,她一直都跟马纳伽在一起。 从彼此相识至今的七年来一直都在一起。 一如字面所述,身为警官的她真的跟马纳伽有如生命共同体一般。 尽管这样的状况的确是她本人所冀望的,不过也导致她很难称得上是健全的十八岁少女——这点仍然是不争的事实。 马纳伽心想: 「或许雪莉嘉的存在能够改变玛提亚异于常人的生活吧。」 他接着又叹了一口气,一副受不了自己的样子。 「我还真是个思想不知变通的精灵啊……」 车子驶上左右两侧鲜少出现建筑物的路段。 车流量不仅骤减,马路也不再是直线道路,开始出现蜿蜒的路况,出现在前方远处的则是和缓的上坡。 就快要抵达将都警察管理的射击场了。 3 船抵达的地点是库雷门沙岛的北端。 撇开饭店不谈,说到这座岛上的人工开发景点,便是这座码头周边的设施,以及深山里的气象观测站……至少咋晚雪莉嘉在房里借玛提亚看的旅游指南是这么写的。 包括电话线在内,岛上的电力来源是透过海底电缆供给的。 虽然主要是为了气象观测站而架设的,与电缆同期设立的帝国饭店却能共享这份资源。尽管部分市民团体抨击这是「行政机关与财团勾结」,不过就现状而言,结果如何一目了然。 顺带一提,饭店所使用的瓦斯与食材都是由本国领土定期输送的,自来水与下水道则是岛上独立的系统。 「好热哦~~」 这是雪莉嘉登陆后所说的第一句话。 「嗯,虽然是位于这么南方的岛屿……」 如此回答的玛提亚也认为「这里的确比托尔巴斯市区还热」。 可能是湿气较重的关系吧? 即使如此,她并没有热到像雪莉嘉拿手帕擦拭额头上汗水的程度;或许是从小就习惯了吧,玛提亚甚至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衣服贴在背部的感觉。 今天也是。 「不过爸爸说这里到了晚上就会很凉爽罗!」 自长长的舷梯下船后,抵达的地点是岛上唯一的码头。 三辆大型的迎宾巴士早就排列整齐,迎接着船客的到来。 所有巴士的外观设计如出一辙——黑色的烤漆加 上酒红色的带状涂装,以及醒目的金色……是帝国饭店所有设施共通的形象色。 「请各位旅客分别乘坐接驳巴士。」 某个好像在哪里听过的声音正透过扩音器如此宣布。 「挤不上巴士的乘客请暂时到码头大楼这边的会客室,里面准备了一些饮料,请在那里等侯下一班巴士。」 目测初估,聚集在码头的船客大约有五百人左右,年龄性别不一。 虽然没有出现高龄者,不过倒是有几个小孩混杂在人群当中,也看到几个跟玛提亚、雪莉嘉差不多年龄层的人。 「怎么办?」 雪莉嘉望着慢慢往巴士移动的人群,如此表示: 「要先去喝点东西,然后等下一班巴士吗?」 「好啊。」 玛提亚赞成她的提议。 尽管没有受到炙热天气的影响,她却觉得脚下怪怪的。 感觉地面好像有些晃动……或许是因为已经习惯船身摇晃的缘故吧。 「我们去喝饮料吧。」 「ok~~」 雪莉嘉一边回答,一边再次提起运动旅行袋,印在旅行袋正中央的图案是托尔巴斯神曲学院的校徽。 两人接着走向位于码头尽头的管理大楼;虽说是大楼,其实只是一栋两层楼高的平房。 一楼面向海洋的墙面全都是玻璃材质,那里似乎是接待大厅。 少女两人混入同样前往大楼的人潮中。 「好多人哦。」 「嗯,因为整个公司部长级以上的职员全都受到招待了嘛。」 其实玛提亚与雪莉嘉搭乘的是第二班船次,据说过半数的出席者早在昨晚就登陆了。 雪莉嘉本来也能搭上第一班船前住饭店的。 不过为了等玛提亚抽出空来,她选择搭乘第二班船次。 「喔!好凉~~」 雪莉嘉说得没错,大厅的空调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里面设有整排的长椅,墙上还贴了时刻表与旅行社的海报,墙边排列着收纳观光指南的书报架,还设置了免费畅饮的饮料吧, 两人坐在角落空着的座位上。 「哎呀……好热哦~~」 雪莉嘉边说边拿手帕擦拭颈部,然而她的脸上并没有浮现痛苦或不悦的表情,而是挂着开心的笑容。 「真希望能快点到海滩!」 她指的是饭店的私人海滩;据说岛屿西侧有着长达一千公尺的浅滩,傍晚时分似乎还能看到美丽的夕阳。 「宴会开始前,我们就好好地游个痛快吧!」 雪莉嘉露齿一笑。 「嗯,谢谢你。」 玛提亚也回以笑容。 「谢什么?」 「泳装。」 「……啊啊!」 真的差点忘了。 此时的雪莉嘉笑得更开心了。 「那件很棒吧?」 「嗯,很棒。」 「有带来吗?」 「嗯。」 就在此时—— 「呀?呀呀?呀呀呀?」 有个诡异却又熟悉的尖锐声音一面「呀呀呀」地叫着,一面慢慢靠近。 刚刚从扩音器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 玛提亚回头一看,只见某个矮小的人影正穿过会客室的人潮。 「果然是你、果然是你!哎呀~果然是你没错呢!」 奇怪的不光是他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接在细长脖子上的下巴往横向发展的缘故,使得他的脸型看起来呈现宽扁状,而且鼻子的位置很低,嘴巴很宽,眼睛则是又圆叉大。 再加上他不知道为什么顶着一头彷佛碗盖在头上的发型……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好久不见了!」 「啊,你好……」 男子的双手握住为了回应对方而起身的玛提亚的手,还以超过一般握手程度的速度上下摆动了好几次。 「啊,想不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你,我真的太讶异了……不不不,我早就应该料想到的……说得也是呢,毕竟你是本公司的大恩人,应该事先考虑到你可能会被邀请,专程派人去迎接你的。」 玛提亚心想「糟糕」。 实在是太大意了。 竟然让他逮到可乘之机……她完全忘记遇到这号人物时,最需要注意的事情。 也就是——不要让他有机会说话。 就唠叨的程度而言,这个人堪称是无敌超人。 他是欧米科技工业的公关宣传——卡瓦兹·傅罗格强普。 「那、那个……卡瓦兹先生……」 「不不不,是是是,我知道的,完毕。其实敝人在下我正准备要回饭店呢,幸亏我只有一个人;你要跟同伴一起搭乘巴士吧,这一路上还觉得舒适吗?啊,这位是你的同伴吧?我叫卡瓦兹,是负责公关的卡瓦兹·傅罗格强普。」 玛提亚满脸困惑地回头看雪莉嘉, 像是要替她解围的雪莉嘉挺身往前走出来。 「呃——你是卡瓦兹先生吧?」 「是的,一点也没错。」 「我是佐治·雪莉嘉,请多多指教。」 「呀呀呀,啊~呃——好的好的,请多多指教。」 情绪一如往常亢奋的他一面伸出手来,一面说道: 「啊……咦?佐治·雪莉嘉小姐?」 卡瓦兹伸出一半的手忽然僵住,原本就已经很大的眼睛瞪得更大。 「没错,我是佐治·雪莉嘉。」 向日葵少女露齿微笑。 「我是佐治·戴尔威兹的女儿。」 「呀!」 ……惊叫一声后,卡瓦兹闭上了巨大的嘴巴,然后眨了整整三次那双大眼睛的厚厚眼皮,喃喃表示: 「是布来颠分公司的……?」 「对,分社长是我爸爸。」 「唔呃!」 自喉咙深处发出宛若呻吟,又像是青蛙呜叫的奇妙叫声——总之是卡瓦兹·傅罗格强普个人表达惊讶的方式。 接着—— 「喔!天哪,真是太棒了!」 引擎再度重新运转敔动。 「这样啊、这样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佐治分社长不仅邀请自己的千金,连自己的救命恩人也一并招待,原来如此!真是一桩美谈,太棒了!我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感动啦!哎呀呀,仔细回想起来,我青春期的时候也曾经体会过这样的感动,外观条件不佳的我曾经有过一段原以为绝不可能开花结果的恋情,最后却成功达阵的经验呢,完毕。当时和我交往的女孩还说『人是不能以外表决定一切的』,让我高兴不已……其实她后来成了我太太,可是跟我这种人毫无共同之处的大美女喔……」 「那个……」 说话的是雪莉嘉。 「卡瓦兹先生。」 「什么事?」 她紧接着说的话语气很重。 「对不起,你有点吵。」 而且非常直接。 接下来发生的景况与玛提亚三年前目击到的完全相同——卡瓦兹·傅罗格强普开始垂头丧气。 「我又顾人怨了吧?」 没错,当时的他也说了类似的话,而且变得很沮丧,摸样真的很可怜。 雪莉嘉叹了口气,看着他: 「既然说『又』的话……表示你常做这种事情瞧?」 「是的。」 「那么你最好改一下这个毛病哦。」 佐治·雪莉嘉说的话可说是毫不保留—— 「亏 卡瓦兹先生这么聪明。」 ——毫不保留地温柔。 「……什么?」 「我说你明明很聪明,这样的毛病却害你看起来很愚蠢耶。」 「我?你说我很聪明?」 卡瓦兹抬起头,以一双大眼讶异地盯着雪莉嘉。 「还是头一次有人对我这么说……」 「是吗?可是如果你不够聪明的话,没办法一口气说出那些话吧?」 「不……可是……」 「卡瓦兹先生脑海里的想法该不会全都卡在嘴巴里啦?」 「是的!对,一点也没错」 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我的嘴巴跟不上涌现在脑中的话语,因此有一半的想法根本词不达意。」 「所以罗~~」 「……咦?」 「所以这样是不行的。」 雪莉嘉将手轻轻搭在岁数绝对比自己年长许多的卡瓦兹肩上。 「你听我说,话不需要全部说出来哦!如果只是要让对方倾听、理解你的想法,根本用不到你刚刚说的一半。」 「是……这样吗?」 「是的,大家都是这样的。当脑筋在思考的时候,传达给对方的讯息其实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哦,对吧?」 玛提亚点头回应回头往自己这边看的雪莉嘉。 「看吧?」 卡瓦兹原本呆愣的表情慢慢转变为开心的神色。 「原来如此啊……我一直以为大家的思考都非常简洁有条理,只有我自己老是想一堆有的没有的,所以非得用这么多话来表达自己的意思不可……」 「嗯,这是错误的哦。」 「那么……」 「没错,你只需要从脑内的想法中挑出对方需要的部分说出来就行了,相信卡瓦兹先生一定办得到的!」 雪莉嘉的话一说完,卡瓦兹·傅罗格强普便以彷佛爆炸般的气势动了起来, 他面向雪莉嘉,双手紧握住她的手,泪水慢慢地从大眼睛涌出。 「非常谢谢你,雪莉嘉小姐!」 「……咦?」 「我这辈子绝对不会忘记今天的,这是我人生中最棒的一天!啊,不对,我说错了,我这辈子最棒的一天是我的太太接受我求婚那一天,第二棒的是结婚那天,第三棒的则是……」 要是再让他说下去,想必会演变成「卡瓦兹·傅罗格强普人生吉日排行榜」吧。 不过雪莉嘉当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卡瓦兹先生。」 「是的。」 「我想现在没必要讲这些。」 「……啊,原来如此!」 这一次,卡瓦兹并没有感到沮丧,反而露出了非常灿烂的笑容。 「非常谢谢你!」 「不客气。」 雪莉嘉也露出不输给他的甜美笑容。 然后卡瓦兹说话了: 「我等一下要搭车回饭店,两位是否愿意跟我共乘呢?」 他说得简洁有力。 玛提亚点头回应回头看向自己的雪莉嘉。 自己从未把「身为女人」这件事当做武器,一次也没有。 然而对方如果有所期待,自己并不会刻意拒绝, 这是都贺·拉洁薇娜的「战术」。 即使对方有意跟自己上床,只要没有当面表示意愿,她绝对不会清楚表态「没有意愿」回绝对方;不过相对的,她并不会刻意做出让对方误解的行为。 就某种意义而言,这对拉洁薇娜来说是战斗。 彼此之间的思维在笑容底下摩擦出火花——这是一场以知性、理性与本能当做武器的战斗。 然后,她终于了爬到这个地位。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拉洁薇娜喃喃说道。 她伸出仍淌着水的手臂,以手掌抚摸着玻璃表面——被白雾笼罩的一部分平面彷佛被雨刷扫过似的,擦出长方形的面积。 自那块长方形区域彼端回望拉洁薇娜的、是她自己的视线。 「做得很好哦。」 对着镜子自言自语的她将手撑在宽阔的洗脸槽上,正面盯着自己。 虽然容貌还不到足以诱发自恋性格的程度,但她早就习惯别人称自己是美女,也非常清楚这点在这些日子以来帮了自己好几次。 仔细想想,之所以会跟卡那多·迪蓝特搭档,也是因为这副容貌。 尽管他或许比较迷恋她头部以下的部分,不过结论终究是一样的。 迪蓝特帮了自己不少忙,即使用「牺牲奉献」来形容也不为过。 虽然表面上对方是自己的上司,然而拉杰薇娜常常觉得实际上的主导权在自己的手上。 八年……没错,这八年来都是这样。 重点是——不会再有第九年了。 门铃忽然在此时响起。 她大概猜得出来者是谁。 走出浴室的都贺·拉洁薇娜只以浴巾裹着仍淌着水的身体,打开客房的门。 「方便拜访吗?」 站在饭店走廊上的人物果真一如预料。 「可是我的头发还没干耶?」 「啊,好像是呢。」 对方看起来是个既纤细又神经质的懦弱男性。 实际上,他的确既神经质又懦弱,尽管才华洋溢,脑中的思想却十分胆怯怕事。 他是卡那多·迪蓝特,拉洁薇娜的上司——起码目前还是。 「那我待会儿再来,可以吗?」 畏缩地左右游移视线的迪蓝特不时瞄向拉洁薇娜的乳沟,目光逡巡不定。 「不用那么大费周章啦。」 拉洁薇娜一面将湿淋淋的浏海往上拨,一面这么回答。 「进来吧。」 这是一间单人房。 尽管房间的等级不高,不过由于饭店本身十分高档,平常利用的商务旅馆根本比不上。 宽敞的房间里,一张大型圆桌摆在大床旁,高达天花板的巨型窗户彼端则是一望无际的海洋。 无奈地耸着肩进房间的男子的确显得格格不入——尽管他身上的夏季西装绝非便宜货,然而可能是因为没有好好整理过的缘故,看起来像是两件一万日圆的特价组合商品。 而且领带还打得还歪七扭八的。 照理说,他是没有机会进入这种高级饭店……这种客房的,之所以能拥有这样的资格,是拜他所拥有的「开发部长」头衔之赐。 不过话说回来,拉洁薇娜的头衔也跟他的很像…… 「然后呢?」 拉洁薇娜让客人坐在皮椅上,自己则隔着桌子坐在对面。 「你特地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叼起一根摆在桌上的香烟,点火的纸火柴有着以黑色为基调的稳重设计。 细长香烟的前端飘散出带有藩荷脂味道的烟雾。 「我还要做许多准备,请你长话短说吧。」 「嗯。」 迪蓝特点头回应,视线落在水晶制的烟灰缸上。 「刚才不是说船已经抵达了吗?巴士也快到了。」 在他的视线前方……光着脚、只穿拖鞋的拉洁薇娜在被桌子挡住、对方无法看见的位置做了换脚翘的动作。 「那个……关于那件事……」 拉洁薇娜吐着烟代替回应,烟雾化作白色团块,飘散在两人之间的空间里。 「你应该没有把我已经知道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吧?」 拉洁薇娜苦笑着说: 「你就为 了确认这点而特地跑来找我?」 尽管这句话带着嘲笑的语气,不过对方仍老实「嗯」地点头。 「毕竟你也知道的……我还在呢。」 当她把烟吸进胸腔,烟草与纸卷燃烧的声音听起来微微地滋哩滋哩作响。 「而且,好歹最后……」 他吞吞吐吐地说道。 「我没说哦!」 然而这些话被拉洁薇娜打断了。 「我并没有对任何人说。就算你在今天突然被知会这件事,也请不要动摇,只要诚心祝福我就好,众人将亲眼见证你是这么一个有风度的男人——一切都会照着这样的方向前进的哦。」 尽管男子一脸哀伤,嘴角仍扯出笑意。 「谢谢你。」 「你是我很重要的伙伴,我不会让你丢脸的。」 「嗯……」 然后—— 「我……」 他喃喃地表示: 「如果是我卢于你的立场,我绝对会让你……」 这一次没必要打断他的话了,因为对方的话到此便没再说下去。 「是吗?谢谢你。」 拉洁薇娜的回应伴随着白烟吐出: 「可是我并不是你。」 「说得也是。」 正因为如此…… 正因为如此,才没有第九年。 「……我们就要分开了呢。」 卡那多·迪蓝特带着冀盼的眼神如此说道。 那是期望这一刻是否能将一切推翻的眼神,是「拉洁薇娜会不会改变心意呢……不,请务必改变心意」的眼神。 然而拉洁薇娜无意回应他的期待。 「是啊,要分开了呢。」 令人讶异的是,在这一瞬间,浮现在迪蓝特眼里的既非沮丧,也不是失望。 而是哀伤。 他的眼睛充满哀伤的眼神——并非自我怜悯,反而像是对拉洁薇娜表达的情绪。 「我先跟你声明——」 卡那多站了起来: 「再见,过去的那些日子真的让我很开心哦。」 拉洁薇娜在几个小时以后才明白这句话真正的涵义。 不管怎么样,已经不可能有第九年了。 来到走廊、走进电梯后,他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尽管里面并没有其他人,但毕竟设有监视录影器,所以他拚命忍住眼泪,紧握拳头、咬着嘴唇忍耐。 那是最糟糕的结果;可悲的是,事实跟自己所想像的一模一样。 他终于知道对她来说,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配上自动锁的门在身后轻轻发出「卡叽」的声响。 泪水随即涌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这并非代表他的决心动摇了。 正因为没有动摇,所以才感到格外难过。 「不这么做已经别无他法」的事实,折磨着他的内心。 背靠着门僵立着的卡那多·迪蓝特呜咽起来。 那明明是最后一次机会……我已经给了她最后一次机会。 拉洁薇娜却拒绝了——她挥开了卡那多·迪蓝特伸出的手。 他心想:「我不想那么做。」 他心想:「但是我不得不那么做。」 「是你害的……」 他喃喃说道: 「都是你的错……」 郁闷得彷佛快吐血似的。 窗边的桌子上有个发亮的物体紧靠着香槟瓶身。 卡那多·迪蓝特将眼镜往上推到额头,用西装外套的袖子拭泪,然后走向桌子。 摆在那里的是一把刀,一把短刀,刀身长约三十公分。 宽阔的刀刃画出柔顺的曲线,连接到木制的握柄;镀金的刀锋也展现着流畅的曲线,护指勾勒出优美的弧度。 它的尺寸虽小,但形状很像军刀——说是迷你版的军刀也不为过。 迪蓝特一面抽鼻,一面把手伸向小军刀,稳稳握住并将它举至额前。 没有沾上任何指纹的银色刀刃发出耀眼的光芒。 「我并不想这么做。」 他念念有词: 「是你逼我的,拉洁薇娜……」 然后看向刀刃——看着自己映在刀刃上的脸孔。 「是你逼我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情的。」 卡那多·迪蓝特轻声啜泣。 然而他的眼睛充满了鲜红的血丝。 4 除了作为将都托尔巴斯的避暑胜地,库雷门沙岛同时也是梅尼斯屈指可数的观光区。 岛屿北方的海湾设有小型港口,西方则有全长一千公尺的海滩——这些设施都是为了入住库雷门沙帝国饭店的房客而设计的。 至于其余的岛内设施,顶多就是冬天会把土地整平成滑雪场的斜坡及气象观测站,除此之外真的什么都没有,完全呈现一整片的原生林风貌。 不过与本国的饭店相比,帝国饭店的规模可说是毫不逊色——而且拜四周环绕着壮观的大自然景色之赐,这里有着其他饭店所没有的特色。 总而言之—— 「哇~~」 「好赞哦——!」 这些要素已经足以让玛提亚跟雪蓟嘉发出赞叹不已的声音。 挑高至四楼的宽敞入口大厅中央耸立着一棵直达顶端的巨大树木。 尽管树的根部覆盖着呈现放射状的石堆,内部却传来细微的水声——看来这棵树有受到充分的管理。 石堆周围摆放着没有椅背的圆形板凳,散发出一种在树荫下休息的风雅之情。 往来于大厅的人们均是一袭轻装,脸上不带一丝紧张的气氛。 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的玛提亚,忽然发现这里的感觉很像假日的购物中心。 这么说起来,饭店大厅也设有高级精品及饰品店,甚至还有专为孩童打造的玩具店。 雪莉嘉将行李放在树荫下的长板凳上。 「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办理住房手续。」 说完后,她豪迈地往位于尽头处的柜台走去。 虽然柜台大厅也有其他旅客的身影,不过并不到混乱的程度,看来多亏卡瓦兹的接送,她们得以在上一班巴士与下一班巴士之间的空档抵达饭店。 玛提亚将双手往后撑,仰望身后这棵大树。 由密度极高的枝叶构成的屋顶映入眼帘。 「在做什么呢……」 她喃喃念出无意识的言词: 「有好好做吗……」 让沉默寡言的她担心到不经意自言自语的对象年纪其实比她还要大,而且不是一两岁的差距,而是非常遥远……远到像她现在仰望的大树一般。 尽管如此—— 「他有没有准时起床呢……」 玛提亚心想:「要是他能一起来就好了。」 雪莉嘉也是这么希望的,结果却变成这样。 「真不走运呢……」 「让你久等了!」 是雪莉嘉。 她一边用指尖转着某个物体,一边迈着同于刚才走向柜台的豪迈大步走回来。 那是附着细长钥匙圈的房间钥匙。 啪!她在玛提亚面前抓住钥匙圈,停止回转的动作,半透明的紫色压克力角棒上刻有「1137」的号码。 「嘿嘿——房间在最顶楼哦。」 这里是号称占地面积广达四万平方公尺的大型渡假饭店。 建筑物地板的总面积超过五万平方公尺,客房数达五百间以 上,除了必备的会议室及宴会会场外,还备有游泳池、spa及各种运动场地。 她们居住的房间位于这麈设施的最顶楼,对此感到开心的不光是雪莉嘉而已。 「走吧。」 雪莉嘉伸手提起运动旅行袋。 「嗯。」 玛提亚也拿着包包站起来。 搭乘电梯前,她又回头看了大厅一眼,觉得巨树好像在目送她们离开似的。 又大又老的树木,让玛提亚不禁想起现在正在面对「重大工作」、应该紧张不已的伙伴。 加油哦。 托尔巴斯都警综合射击场位于阿夏市的西方,就在越过席拉托巴山的位置,从将都托尔巴斯观望的话则是在山的后方。 该处有两座利用山地的某一区开垦而成的开放型射击场,其中一座搭建了街道,供模拟战斗使用,甚至备有地下室及靶场,还有简单的住宿设备,是托尔巴斯警官用来练习射击技术的专用设施。 但是这里每年都会成为大规模的竞技场一次——也就是每年夏天举办的「梅尼斯帝国警官射击比赛」会场。 「马纳伽警部补!」 正当在服务台缴交文件并收下参赛证后的他走在走廊上时,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嗯嗯?」 壮汉慢慢地回头。 他的手里提着能塞进体格娇小者的金属制巨型琴箱。 「马纳伽警部补!」 小跑步过来的是一名女性,剪了齐短发,细眉与薄唇让人感受到她坚强的意志。 「好久不见!」 用几乎快发出「啪」的气势敬礼的对方穿着整齐的制服,直挺背脊的姿势让人印象深刻。 「是啊,好久不见了~~」 「上次受到你不少照顾呢。」 佐村·亚蕾克西雅巡查部长——尼肯市警,杀人课的女警。 「没想到你今年会参加这场比赛耶?」 面对以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仰视着自己的佐村刑警,马纳伽苦笑回应: 「是啊,没错,因为精灵警官部门没有人参赛……虽然我们警署每年都会派人参赛,不过那家伙今年刚好有案子要办,抽不出时间参加。」 「你是说夏德亚尼巡查部长吗?」 「没错,就是他!你认识他啊?」 亚蕾克西雅抬头挺胸地回答:「是的。」 「因为我每年都会出场比赛。」 「每年?」 「是的。」 「那么,你对这里的事情也很了解罗?」 「是的,大致上算了解……怎么了吗?」 马纳伽搔着头,满脸困惑地说: 「请问休息室……在哪里啊?」 露出微笑的佐村·亚蕾克西雅眯细了一双绿瞳: 「我也正准备去那里,一起走吧。」 「那就麻烦你带路了。」 马纳伽是在去年春天的博物馆凶杀案现场认识亚蕾克西雅的,因为他与伙伴负责支援由亚蕾克西雅承办的案子。 「话说回来,她的身体后来怎么样了?」 她指的是马纳伽的伙伴。 「你说的是玛提亚吗?没事了,托你的福,她好得很呢。」 「毕竟她还年轻嘛。」 亚蕾克西雅说得一点也没错……而且应该说是太年轻了。 但是现在的她之所以会比以前还要有精神,其实还有其他理由;马纳伽也隐约察觉到这个事实。 或许玛提亚自己也察觉到了。 「就在这里。」 在走廊上拐了好几个弯之后,前方就是休息室。 不过该处其实是设有约两百个座位的餐厅,必须先购买餐券,再到吧台领取餐点,跟一般的员工餐厅没什么两样——它在这次大赛中直接被当做出场选手的休息室。 当挺着巨体的马纳伽跟在佐村·亚蕾克西雅巡查部长的身后走入休息室,立刻产生一阵骚动。   里面大约一半的座位都有人坐。 那些人全都回头看向马纳伽,同时压低音量,叽叽喳喳地交谈。 「咦?嗯……我走错地方了吗?」 「没有。」 亚蕾克西雅回头仰望不知所措的壮汉。 「就是这里没错。事实上,马纳伽警部补。」 她笑脸盈盈地表示: 「我觉得你最好对自己相当出名的这件事有一点自觉比较好哦。」 接着,佐村·亚蕾克西雅彷佛在替马纳伽带路似地向前迈进。 她抬头挺胸的模样与跟在身后的马纳伽一同受到众人的注目,模样看起来充满骄傲。 5 她出生在八月的盛夏。 十八年前的那一天,也在帝国气象厅留下了当天特别炎热的纪录。 尽管早上拿报纸时顺便帮草坪洒了水,但是才刚看完社会版的漫画,洒的水居然都已经干了。 过了中午,接到通知、前往妻子所在处的佐治·戴尔威兹从医院停车场下车时,抬头看了一下炎热的天空。 即使隔着墨镜,耀眼璀璨的太阳依然很刺眼。 冲进分娩室时,戴尔威兹已经听见婴儿哭叫的声音,事后听说孩子是在他刚好抵达医院时生下来的……就在他抬头看向耀眼太阳的当下。 因此孩子当场被取名为「雪莉嘉」。 帮她取名字的正是佐治·戴尔威兹。 这个名字的语源出自于「史威鲁·艾伊·库亚」,在悠久的精灵语中有着「璀璨得刺眼的阳光」这个意思。 累得精疲力竭的妻子笑了,还说如果把她养成个性畏首畏尾又安静的女孩,该怎么办才好呢? 戴尔威兹回答「不会有那种事的」……她一定会是个像向日葵般活泼的孩子。 最起码这点他说对了。 不过话说回来—— 「好极了——我们到了!」 关于她「到底有多少精力」这点,其实很难判断当初的预测究竟是否正确。 十八岁的雪莉嘉,已经成长为能以左肩扛着收起来的海滩伞、右手抱着两人份的随身行李与卷成筒状的海滩蓆,以金刚力士之姿站在阳光普照的白色沙滩上的女孩。 身上的连帽外套材质是橘色的毛巾布,跟她鲜艳的黄色头发——或许应该说是向日葵色——非常搭。 虽然已经先在饭店房间冲过澡、换过衣服,额头却又浮现出汗水:不过她的脸上不带一丝疲惫,而是挂着满脸的笑容。 前方的海洋蓝得令人难以置信,彷佛一块蓝色的天鹅绒;受到阳光照射的波浪则化成无数亮片,散布在那块天鹅绒上。 毫无间断地拍打着岸边的海浪声是悦耳的白噪音。 这里是库雷门沙帝国饭店的私人海滩。 由于库雷门沙岛并没有其他海滩,也没有帝国饭店以外的设施,也就是说,这里是「饭店管理的海水浴场」。 它的全长大约一千公尺。 这座「海水浴场」的构造设计成在游泳池的更衣室换好衣服后,便能直接前往海滩。沙滩上几乎每隔十公尺就会摆上三张海滩椅,其中有好几张已经被先到的房客占据。 从雪莉嘉的位置看得见两对情侣,以及和乐融融的全家福。 「嘿咻!」 只见雪莉嘉随着吆喝声,往前方抛出海滩蓆,同时还很灵巧地用同一只手抱住两个包包。 海滩蓆像是被施了魔法似地铺在沙滩上。 尽管铺得斜斜的这点有点可惜,不过用穿着凉鞋的指尖稍微挪动一下就没问题了。 「这么慢!」 虽然她对走过来的人这么说,脸上却还是挂着笑容。 「因为……」 与雪莉嘉彷佛自丹田发出的声音相比,玛提亚回应的声音既轻又细,犹如呢喃一般。 不过她的声音并没有任何不清楚之处,得以直接传进听者的耳里。 「你突然用跑的啊!」 她穿着白色t恤,纤细的双腿白皙到彷佛被阳光过度照射就会融化似的。 「明明不用急嘛,海又不会跑掉。」 「你~太~天真了!」 雪莉嘉一边说着,一边把两个包包「啪」地往摊开的垫子上丢去;包包都是布制的,一个是横长型的背包,另一个则是小型的托特包。 横长型的背包上还印着托尔巴斯神曲学院的校徽。 「海是不会跑掉没错,但是阳光就另当别论了。」 雪莉嘉一边说着连自己都无法确定是不是名文佳句的台词,一边灵巧地用单手撑开海滩伞。 「哎呀呀!」 然而海风忽然袭来,害她被吹得往旁边移动了两步。 待站稳脚步、熬过这阵风之后,她便将铝制的长柄直接插进沙滩里。 干得好! 仅仅一个动作就把垫子固定在阴影的位置。 「看到没?」 「看到了。」 黑发少女轻笑着。 尽管是相当保守的微笑,但是对雪莉嘉而言,她的笑容珍贵到任何东西部无法替换。 雪莉嘉心想:「好极了!」同时悄悄在心里做出「大功告成」的姿势。 「很~好,那么——」 雪莉嘉一口气把外套脱下。 里面是一袭鲜橘色的比基尼,只用一条称为纱笼的丝质扎巾勉强围住腰部。 彷佛配合雪莉嘉似的,玛提亚也连忙把t恤脱掉。 尽管她穿的也是两件式泳装,但不到比基尼的程度;虽然露出可爱的肚脐,不过拜轻飘飘的短裙之赐,反而给人一种「超迷系裙加无袖背心」的印象。 「喔——」 雪莉嘉不禁发出赞叹。 「什么?」 「没有啦,嗯……」 她所准备的这套泳装之前就拿给玛提亚了;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否试穿过,不过至少雪莉嘉是第一次看她穿泳装的模样。 「总觉得超可爱耶。」 没错,的确超可爱。 这是雪莉嘉选择这套泳装的次要考量。 然而首要考量则是其他理由。 相较于胸前有点大胆的深v开衩,其实这件泳装的背后隐藏着很罕见的设计。 「谢谢你。」 玛提亚一面在意胸前的开衩,一面露出保守的微笑。 一旦露出笑容,雪莉嘉根本无法抵挡她的魅力。 「玛提亚。」 「什么事?」 「我喜欢上你了。」 「讨厌啦~」 玛提亚白皙的脸颊此时一片通红。 看到她的这副模样,连身为发话者的雪莉嘉也感到不好意思,于是拉高嗓门,试图抹去现场尴尬的气氛。 「好~极了!我们去游泳吧!」 「嗯,可是……」 玛提亚边说边环顾四周。 「好像没什么人游泳呢。」 她说得一点都没错。 放眼望去,只见情侣们一边喝着柳橙汁、一边躺在甲板椅上,全家福也躲在海滩伞下休息。 海岸边,一个小男孩跟可能是他妹妹的女孩正铲着沙子,建造类似城堡的物体。 「可是我要游泳哦!」 「啊,嗯,那么先做暖身运……」 佐治·雪莉嘉没有让玛提亚把话说完。 「等一下再做吧!」 宣告之后,她靠近玛提亚,接着一口气冲过去,将她打横抱起。 「哇!」 伴随着玛提亚发出的轻声惊叫,一双小小的凉鞋落在沙滩上;这样的姿势很明显是公主抱。 「等、等一下,雪莉嘉?」 「冲啊——!」 雪莉嘉也将凉鞋踢开,抱着玛提亚往前跑,跑向海边。 玛提亚紧闭双眼,纤细的手臂环住雪莉嘉的脖子。 对于在炙热的沙滩上奔跑的脚来说,拍打岸边的海浪较预期中更为冰冷,但雪莉嘉还是踢着海浪继续跑。 这里是比想像中还要浅的浅滩,就算走了二十公尺,水位也才到胸部而已。 被抱起来的玛提亚仍闭着眼睛。 「……玛提亚?」 雪莉嘉的速度之所以变慢,不光是因为水的阻力。 「对不起,你很害怕吗?」 正当她这么询问并停下脚步时,脚尖插进水底的沙里了! 「哇、呀!」 虽然她想重新站起来,然而实在办不到;雪莉嘉整个人往前扑倒,连同被她抱起来的玛提亚一起冲进水里。 她们跌倒了。 一阵挣扎后,玛提亚的身体从雪莉嘉手中漂离。 无数水泡一层又一层地在眼前往上漂,什么也看不见。 当处于水底的脚好不容易站稳之后,雪莉嘉一口气站了起来,上半身「哗啦啦」地冒出水面。 「噗哈!我还以为会没命呢!」 然而,没有回应。 她扭着身子环顾回周。 不见了! 「玛提亚?」 即使低头看向水面,也没看到任何东西:虽然海水透明到看得见自己的脚,反射着耀眼阳光的海浪却挡住了视线。 怎么办? 怎么办? 「玛提亚!」 正当雪莉嘉如此大喊时—— 眼前有个冒着水泡的奇怪物体站了起来,是个没有脸孔的黑色团块。 「哇!」 这次换成被黑色团块吓得往后仰的雪莉嘉往后摔进水里。 盐水不仅跑进嘴巴,连鼻子也难逃一劫,雪莉嘉完全无法控制身体的姿势;虽然她为了反抗水的阻力而拚命挥动双臂,但往后仰的身体就是站不起来。 此时有人抓住她的手,用力拉了一把,让她得以站起来。 当脸部一浮出水面,她便拚命咳个不停。 「雪莉嘉。」 有人正看着自己。 「对不起,你没事吧?」 喉咙跟鼻子的深处感觉刺刺的,眼皮也无法正常张开。 不过她还是设法张开眼睛,才发现刚才的黑色物体正站在眼前。 「过分……」 虽然她开口表示「过分」,不过随即又开始咳了起来。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吓成这样。」 没有眼睛也没有鼻子的黑色物体裂开了一道直线,露出熟悉的脸孔,并担心地盯着自己看。    根本没什么嘛…… 不过是脸被黑色长发遮住的玛提亚从水里站起来而已。 「我被你耍了。」 见雪莉嘉苦笑,玛提亚也跟着笑了起来: 「彼此彼此。」 玛提亚一边说着,一边将湿掉的头发往左右两边拨开。 ——令雪莉嘉真正感到讶异的是这个瞬间。 抱着玛提亚跌倒,以及当乌漆抹黑的团块站在眼前时,自己真的吓到了;然而跟眼前的景象比起来,那些都算不了什么。 因为玛提亚在笑.而且那抹笑容并非只是微笑的程度。 虽然没有笑出声音,脸上也只是挂着微笑的表情,不过她的肩膀正微微而确实地抖动着。 微微上下抖动肩膀的她在笑。 玛提亚在笑。 「雪莉嘉。」 而且还在笑的她……说话了。 「谢谢你。」 被这样的玛提亚直视并坦率地表示感谢,雪莉嘉只能够回答她一句话: 「别这么见外嘛!」 如此而已。 关上员工专用的门,卡那多·迪蓝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是气馁中夹杂着些许安心的奇妙叹息。 连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终于要执行计划」这个事实。 若要说有什么预料之外的行动,就只有离开自己房间前确认过手表时间的这件事而已;除此之外,一切都与先前不断在脑内重复演练的顺序如出一辙。 就连进入饭店人员的专用通道,以及换好衣服离开之类的行动都很轻而易举,毕竟后院将因为今晚的盛大宴会而变得十分热闹。 迪蓝特直行在走廊上,双手将折叠整齐的白布捧在胸前,直接通过办理住房登记的柜台前方,往一楼深处的大厅走去。 该处是今晚宴会的会场。 在会场前方的大厅里,三张报到用的桌子已经铺上白色桌巾、排列得整整齐齐。 并列的隔音门之所以全都大开,是因为布置作业还在进行的关系。 大厅一角,有个长得像青蛙的矮小男子正站在几名身穿燕尾服的男子面前,交代着什么事情。 迪蓝特快步走进大厅,装出非常理所当然的样子。 然而当他往前踏出一步时,却被会场压倒性的宽敞空间吓得屏住气息。 真是惊人……这里实在太宽敞了。 大致估算一下,这座会场的纵长约一百公尺,横宽则约五十公尺吧……位于七公尺高的天花板上海挂着巨大的水晶灯,以等间隔的方式垂吊而下。 目测总数超过一百张的大型圆桌似乎已经摆设完毕,连桌脚都盖住的白色桌巾上已经摆设好烛台跟花篮。 勤快地忙着布置的,是合计大概一百名以上、身穿黑色制服的男性。 尽管其中有几个人回头看了一下迪蓝特,不过也就仅仅如此。 卡那多·迪蓝特一面压抑激烈的心跳,一面往前迈进。 位于尽头处的讲台正在进行悬挂欧米科技工业商标的工程——商标的尺寸大得几乎可以直接贴在大型客机的尾翼上。 他笔直地朝讲台走去。 没有任何人拦阻他,他就这样直直地前进。 早就仔细考虑过要挑哪一张桌子作为目标的他,来到了距离讲台旁边不远的墙边。 卡那多·迪蓝特克制住想往前跑的冲动,花了整整一分半的时间,终于抵达他看上的桌子前,然后顺着走过来的动作,滑进桌子与墙壁之间的空隙,并蹲了下来。 很好、很好,完成了! 颤抖着双手的迪蓝特戴上从口袋中掏出的眼镜,咽下一口口水,彷佛要将某种块状物往喉咙里挤压,还听得见血液「怦通怦通」流动的声音。 不过,都已经走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五分钟后,卡那多·迪蓝特完成了「工作」。 依然没有半个人注意到走出大厅的他。 他再度从饭店人员的专用通道潜回职员更衣室。 把备用制服放回原位、离开更衣室时,他差点忘记把黏在脸上的假胡子拿掉。 「唔哈——好累哦~~!」 回到房间的雪莉嘉如此表示,然后以跳水的气势往床铺倒下去。 「好舒服哦,感觉会这样直接睡着呢……」 看着好友的这副模样,坐在另一张床铺上的玛提亚也体验到心情畅快的疲累感。 「嗯,我们有点玩过头了。」 这是一种很不可思议的瘫软感受,全身的骨头彷佛都软趴趴的。 这里是1137号房,是位于十一楼的双人房。听到玛提亚也将同行后,雪莉嘉的父亲便替她们订了这间房间。 「要睡一下吗?」 玛提亚一边询问,一边从包包中拿出厚质地的塑胶收纳袋——它的开口部分附有拉链,里面是刚刚在更衣室脱下来的泳装。 然后她顺手伸向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雪莉嘉脚边。 「我要开你的包包哟。」 「嗯嗯~啊,不用麻烦了,等一下我再自己弄~~」 虽然嘴巴上这么说,但雪莉嘉已经闭起眼睛,连讲话都像在呻吟。 玛提亚心想:「这也难怪。」因为她直到刚刚都还很亢奋。 她们还进行了一场游泳比赛;雪莉嘉的速度一如预料地快,倒是玛提亚有点讶异自己比想像中还能游。 她们甚至潜入海中,因为雪莉嘉发现有漂亮的贝壳况在底下——毕竟她们可是处在一片清澈到站着就能发现贝壳的海洋。 回到沙滩上后,玛提亚被雪莉嘉埋在沙里。 玛提亚只露出一颗头,颈部以下的部分则被雪莉嘉堆满了沙子、做出二公尺半的巨体,还拍下照片;刚刚已经送去柜台冲洗,回家前应该拿得到照片。 不过照片有点丢脸就是了。 然后,她们看着海聊天。 接着,两人以仰漂的方式浮在海上、继续聊天,结果途中雪莉嘉的声音突然越来越远,仔细一看,才发现差点被冲到较远海面的她正准备游回来, 直到被晒伤的皮肤感到刺痛,雪莉嘉才表示「差不多该回饭店了」。 「没关系,反正顺便嘛。」 雪莉嘉回应玛提亚的答覆已近似于梦呓: 「嗯~对不起~~」 玛提亚把吊在浴室脱衣间的毛巾架拿到露台,眼前看得见刚刚让她们玩得非常尽兴的海滩。 在海滩中断处的彼端——也就是黑色岩区的后面——突出好几根帆桅,从饭店后方绕到游泳池对面的话,似乎会到港口。 话说回来,雪莉嘉曾经说过「有时间的话想搭乘游艇呢」…… 玛提亚把两人的泳装拿到洗脸台,用水将上面的盐分冲掉,接着再拿到露台晾起来。结束整理的动作后,玛提亚走回房间内,雪莉嘉仍然维持原来的姿势呼呼大睡。 此时浮现在玛提亚嘴角的,是笑容。 她心想:「谢谢你。」 谢谢你这么亲切地陪我玩。 没错,雪莉嘉没有玩,她是特地陪我的。 最佳的证明就是——抵达饭店后,雪莉嘉还不曾跟她爸爸说过话:虽然他们同样都下榻于这座岛的饭店。 不仅如此,当抵达房间、放好行李后,她立刻提议要去海边玩。 不过——多亏她的贴心,自己才能够这么开心。 对玛提亚来说,这些都是她早已忘记的感觉。 当爸爸还在人世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情会如此珍贵;即使爸爸过世了,她还有妈妈一起相依为命,所以笑声及笑餍并没有消失。 自己是在那场意外发生后完全失去笑声的。 那场交通事故……让玛提亚失去了一切。 如果没有遇见马纳伽,自己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玛提亚曾经因为想过这一点而害怕得不得了。 那是比想像自己死去还要可怕好几百倍的事情。 但是,事情并没有演变成那样。 因为自己遇见了马纳伽,甚至还认识了雪莉嘉。 啊,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雪莉嘉才会这么努力地想逗我开心。 玛提亚坐在自己的床上,仔细看着好友的睡脸。 仍然湿濡的头发 贴在她呼呼大睡的脸颊上,嘴唇不时因为嘴角碰到头发而颤动。 玛提亚轻轻把手伸过去,帮她把头发拨开。 她的指尖滑过雪莉嘉的脸颊,沉睡中的少女用手「啪」地拍打自己的脸。 玛提亚轻轻苦笑……雪莉嘉可能以为是虫子爬到脸上吧。 「雪莉嘉……」 然而发出轻声呢喃的并非雪莉嘉。 「我喜欢你哦。」 而是玛提亚本身。 「我非常喜欢你。」 最初认识的时候,只是单纯地想帮她的忙——身为警官的马奇雅·玛提亚心里是这么想的。 不过这个念头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有时她发现自己居然会让雪莉嘉看到连马纳伽都没看过的「另一面」,这让她感到十分惊讶。 连她自己都不是很清楚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另一面」,只知道是雪莉嘉将它引出来的。 是已经遗忘的事物? 是已经舍弃的事物? 抑或是……自己早已拥有却不知道的事物? 累坏了的雪莉嘉呈现单手往身旁大大伸出的姿势,沉睡着。 玛提亚用纤细的手掌贴着她的那只手,轻轻的,避免把她吵醒。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哦。」 就在此时——雪莉嘉的手指动了,并握住玛提亚的手。 「玛提亚……」 听到雪莉嘉喊自己的名字,玛提亚的心脏「噗通」地跳了一下。 她醒了吗? 全身的血液似乎一口气集中到颈部;玛提亚的脸颊通红,连耳朵也热呼呼的,彷佛要裂开来一般。 但是—— 「……你吃那么多会变胖哦!」 是梦话。 正在做梦的雪莉嘉一面嘟哝着些什么,脸上一面露出幸福的笑容。 「……真是的!」 满脸通红的玛提亚只说了这句话。 一阵意外的强风从背后吹拂她的头发,回头一看,自海面而来的风正把窗帘吹得卷起来。 6 耀眼的阳光几乎是从正上方的位置灼热地直射在身上。 直冲而上的积雨云因为阳光照射的关系而放出白色光芒,脚下生长得有点过长的草坪似乎因为酷热而陷入呼吸困难的窘境。 呈现在眼前的是沿着草坪两侧栉比鳞次兴建的市街。 民房、商店,以及住商混合大楼林立……不过这些墙面全都只有靠「街道」的这一侧。 这些都是用一块厚木板构成的布景。 敞开的窗户与橱窗没有装设玻璃,可以直接透视另一头的草坪。 此时女性的声音在布景间响起: 「精灵部门的七号选手,鲁谢赛理斯市警署,精灵课的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和亚斯警部补请准备。」 壮汉一边回应,一边走上前。 「是!」 他的双手握着两把大型手枪,全长约五十公分,一般体型者应该很难拿得稳吧。 位于壮汉脚尖不远处的草坪后方地面有着用短桩钉住的白色胶带。 那是起始线。 背后的长椅上坐着几十个人,正聚精会神地注意马纳伽走到自线后方的巨体。 尽管其中有不少人穿着便服,也有女性,但他们全都是警官,也有几名精灵警官夹杂其中。 每个人都是为了见识「传说中的精灵警官」的枪法,特地离开凉爽的休息室。 上午的「标准射击比赛」结束过后没多久,传闻便迅速地在参赛者之间散播开来。 上午十点开始的标准射击分为立射、坐射、跪射、卧射四种,每次各从休息室中叫出四名选手依序进行比赛,竞技场所是位于地下室的靶场。 人类部门与精灵部门的评审基准虽然不同,不过比赛内容是一样的——也就是说,参赛者必须以各式姿势瞄准五十公尺远的靶各开五枪,再就各个姿势的分数决定总分。 结果马纳伽警部补缔造出惊人的优秀成绩。 于是传闻一口气散布开来,导致下午的比赛……也就是这场「模拟战」聚集了这么多前来看热闹的人。 「随时都可以开始哦。」 立在靶场角落的扩音器传来与唱名时相同的女性声音,声音的主人待在设置在长椅座一隅的广播席上,与周围群众一同受到水泥屋檐遮蔽。 「是!」 比赛规则很简单。 一旦越过起始线就会开始倒数,时间限制是一百秒,目标会在这段时间从模拟街道布景中依序弹出,参赛者则可以任意开枪射击。 分数将视目标种类及子弹命中处来决定,合计并扣除犯规分数后,统整出来的数字就是总分。 比赛时间内允许自由装填子弹,只是时间并不会因为装填子弹而暂停。 此外,比赛虽然允许最多携带两把手枪,不过届时会扣掉三成分数——也就是所谓的让分。 然而如果发挥值得列入考量的特别技能,又经过评审协议通过,也有可能出现另外加上「特殊技能分数」的状况。 从过去的纪录来看,这些特例包括正确射穿所有目标的头部、把替换的弹仓藏在袖口并瞬间更换,抑或是设计、实际演练出伴随着闪避动作的特殊射击姿势等等。 「麻烦请开始。」 话才刚说完,马纳伽四十公分长的皮靴便越过白线,设置在广播席旁边的大型数位计时器开始倒数。 忽然间,视野角落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几乎就在正右边。 在他意识到对方是「目标」以前,身体便已经先行移动。 握在水平伸出的手臂前端、彷佛拳套般的手里的巨枪开枪了。 「喔~~!」背后传来较轰隆隆的枪声稍慢的欢呼声。 接着,这次是左边发出「嘎砰」的声音——那是设置在机械手臂前端的目标撞击街道布景窗框的声音。 目标是简略的人型,贴在上面的是跟普通人等身大的插画。 举着枪指向这边的是个凶神恶煞的男人。 下一秒钟,马纳伽击出的子弹贯穿目标,被打了个洞的标靶立刻往后退。 紧接着,下一个目标出现在背后。 马纳伽甩着大衣衣摆转过身去,击中了从杂货店窗户冒出来的「蒙面男」。 接下来是前方,二楼的窗户。 开枪射击。 接下来是左边,从巷子里冒出来。 开枪射击。 然后是左边,从门后面冒出来。 开枪射击。 马纳伽一面跺着碎步前进,一面往右往左地转换方向;他以踏出去的脚为轴心,或以没踏出去的脚为中心往后退半步,然后一一打穿出现的目标。 至于第六号跟第十三号的目标则略过,因为它们分别是抱着婴孩的母亲与背着书包的小学生。 此时马纳伽身后传来的欢呼声越来越响,并转变成欢声与哨声;他则露出腼腆的笑容、皱着眉头,继续默默地射击出现的标的物。 「……啊。」 流畅的动作忽然伴随着昧嚓的金属音而停止。 「哎呀,糟糕了。」 他整个人杵在原地不动。 左右两把枪都处于滑套开启的状态,亳无动静——原来是没子弹了。 由于弹仓是空的,滑套因此固定在全开的状态。 马纳伽回头看向起始线处,无奈地耸着肩说: 「不好意思,我射击完了。」 围观者一起发出「啊啊啊」的失望声响。 「 第二章 倒地的女人 1 卡瓦兹·傅罗格强普公关主任有个每年一次的重要工作。 这个活动有别于新春团拜及尾牙——因为夏季的员工旅游不仅仅是用来犒赏员工,「能够出席宴会」的这件事也象征着员工的身分地位。 决定出席资格的并不只是职位,对公司有何贡献也会成为评价的标准,因此一旦收到邀请函,便等同于得到「你表现得很好」这样的赞许。 这样的赞许并不是来自社长,而是整个企业。 实际上,以前也有过子公司旗下的小型工厂全体职员都受邀参加,甚至连高中毕业、刚进公司的菜鸟设计师也受邀出席的事例。 这都是因为欧米·戴迪哥特社长是个实力主义者的缘故。 而且今年的宴会头一次离开托尔巴斯,到库雷门沙帝国饭店举办,甚至包下托尔巴斯的汽船——诺帝耶索普号,代替定期船班接送员工到岛上,不得不说是大手笔的排场。 所有的筹备工作都由卡瓦兹分配、监督。 他很仔细地再三确认每一份文件、每一道签名,甚至连交给部下联络的电话都一一录音,以便事后检查。 这件事不允许失败——同时也代表「只要能成功完成目标,便可以一口气提高自己的地位」。 「欢迎,请往这边走。」 卡瓦兹·傅罗格强普站在报到处旁,将完成报到的员工及其家人一一送进会场,并对他们深深鞠躬,必要时还附上亲切的笑容: 「各位辛苦了,请进请进。」 会场是库雷门沙帝国饭店最自豪的大厅——这是一场立食宴会。 卡瓦兹的公关部部下灵巧地将与会者带往左边、带往右边,让进入会场的人不至于全部聚集在大厅的同一个地方。 「欢迎光临,上半年度辛苦了。」 完成报到、聚集在会场的男性员工们大多穿着全新的套装,其中也有人盛重地穿礼服出席。 虽然女性员工中也夹杂穿着套装的身影,不过大部分都是穿晚礼服。 小孩子也不少——他们是公司允许同行的员工家属;放眼望去,每个人的服装都很正式。 此时有个身穿淡蓝色露背礼服的五岁小女孩,正摇摇晃晃地从卡瓦兹的脚边跑过。 在宴会快要开始之际,他们终于将所有与会者都送进会场。 卡瓦兹在大厅空无一人的角落看着手表,确认时间。 现在是下午六点五十七分,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将视线往上一拾,卡瓦兹·傅罗格强普的喉咙深处忽然发出奇妙的声音: 「咕!」 因为他吓了一跳。 在会场前面大厅的更前方,两名熟悉的人物正好自电扶梯的另一侧现身,而且做了令人意外的打扮。 ……不,其实以现场的状况来看,对方的打扮并没有什么好意外的;然而即使心里明白这点,「两人」的模样对他来说依然很具冲击性。 「……天哪。」 过于讶异的他用力地眨着自己的一双大眼睛。 「嗨!」 此时,两人当中的其中一方爽快地举起手来,向讶异的卡瓦兹打招呼。 ——是佐治·雪莉嘉。 但是她的打扮实在太娇艳了! 今天早上在港口碰面时,雪莉嘉是一袭热裤加无肩带小可爱的打扮,但此刻的她身上裹着的是成熟的礼服。 是晚礼服。 令人联想到火焰的桥色荷叶边以描绘螺旋的方式从腰部缠绕到裙摆。虽然是十分奢华的款式,不过或许是因为她的发色是向日葵色的缘故,穿在身上并不会显得低俗没品味。 她同时也将头发往上盘,并以闪闪发亮的银色小发夹作为装饰。 点缀在她大胆露出的胸部前方的则是给人稳重感觉的金色项链;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无可挑剔的淑女装扮。 不过—— 「白天我们玩太疯了,结果有点睡过头罗。」 活泼开朗的笑容与少女白天的笑靥并无二异。 「虽然玛提亚叫了我好几次,可是我根本睡死了——」 佐治·戴尔威兹的女儿一边如此表示,一边转头往后看——她的后方站着另一位年轻的淑女。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卡瓦兹的大口一张一合,发出几近呻吟的声音。 雪莉嘉的变身的确带给他很大的冲击,不过另一名女性……马奇雅·玛提亚警部的打扮对他来说则犹如踏上了感动的领域一般。 他从来不知道「黑」这个颜色竟然如此美丽。 以晚礼服来说,这套算是比较奇特的款式,不仅将颈部完全藏住,胸部跟背部也没有裸露,双手甚至选用长至手肘的手套遮盖。 上面没有任何称得上是装饰的装饰品,顶多就是腰际有个同样是黑色的小蝴蝶结,胸前的饰品也只有低调的银色胸针。 但是她所露出来的白皙肤色晶莹剔透,引人注目;或许这套礼服最初的设计概念就是为了突显这一点吧。 「天哪……」 卡瓦兹呻吟似地说道。 「好美。」 光是出说这句话便费了他不少力气。 玛提亚警部红着脸,将视线撇到一边。话说回来,这还是卡瓦兹头一次看她把头发往上盘……不,别说是看她把头发往上盘,过去根本从来没想像过她会做这样的打扮。 「我……」 说着说着,眼泪从他的大眼睛落了下来。 「哇!你怎么哭了?」 由于雪莉嘉失声大叫,几名负责报到的人员纷纷转头往她这边看,但是卡瓦兹·傅罗格强普哭到连眼泪都没办法擦。 「我……非常感动。」 所谓的「感动至极」就是形容他现在的状况吧。 「咦?」 「我非常感动,两位实在太美丽了!」 话才刚说完,他的额头就被打了一下——是佐治·雪莉嘉从正面打的。 「伤脑筋耶~~这种众所皆知的事情就不用讲出来了。」 雪莉嘉一边这么表示,脸一边跟着红了起来。 「呃,那个……然后呢?接下来要做什么?往这边走吗?」 「啊,不是的、不是的。」 用力擦拭眼泪后,卡瓦兹再度将精神拉回被赋予的「工作」上。 「那边是给公司员工报到用的,非公司的人员请到隔壁这边登记,完毕。」 「啊,这边吗?玛提亚。」 「嗯。」 此时卡瓦兹终于能够以冷静的声音对排队并依序签到的两名少女说话: 「请两位好好享受今天的宴会,不过还请快点进场哦!」 没错,这是「工作」。 「因为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完毕。」 精历一oo八年度,欧米科技工业·夏季感恩会即将开始。 2 两名少女走进会场,一位是黄发,另一位是黑发,应该都才十几岁而已。 卡那多·迪蓝特嗤之以鼻。 她们大概是哪个重量级主管的女儿或亲戚吧?光看礼服就一目了然——因为都是「凡赛期」这个品牌的服饰。 迪蓝特低头审视自己身上看似廉价品的西装,露出微微苦笑。 这好歹也是爱尔梅尼的手工订制西装,穿起来之所以会这么不合适,或许是迪蓝特自己的文题,也有可能是他在不知不觉中惹怒了裁缝师……总之一定是其中某个原因造成的。 靠近墙边的位置摆设着一张桌子,离正面的讲台也很近。 开放入场后没多久,卡那多就站在那里了,他是第一个完成报到、进入会场的人,然后就待在这里没再动过。 他站在这张桌子前方的这个位置。 平常的他并不会站到这么前而的桌子旁;除此之外,这也是他第一次在宴会开始前就待在会场里。 没错,这也是拉洁薇娜造成的。 是她逼我这么做的。 是她害我像个傻瓜,独自站在这种地方。 距离开放入场的时刻约莫过了三十分钟左右,迪蓝特一直站在桌子旁边,眺望着进入会场的人们。 不久—— 「嗨!」 卡那多·迪蓝特出声大叫: 「齐德耶!啊,选有须藤!」 受到他呼唤的对方连忙四处张望,寻找声音来源。 才刚慌慌张张地进入会场的二人组分别是下巴蓄着胡须、体格微胖的齐德耶·泰拿克,以及穿着紧身裙加高跟鞋的须藤·倪尔莉妮。 「这边、这边!」 好不容易注意到迪蓝特的两人一边笑着,一边走过来。 「你先到啦?」 倪尔莉妮露出仍残留着少女气息的笑容。 「我以为你还在房间里混耶。」 这次说话的是齐德耶,他们是在同一间研究室工作的同事——是卡那多·迪蓝特的同事,也是都贺·拉洁薇娜的…… 「倒是你们,怎么到最后一刻才溜进来啊?」 「这是因为——」 齐德耶瞪了身旁的倪尔莉妮一眼。 「我们刚好在电梯搭乘处遇到,便一起走过来,结果都走到会场前面了,她才说胸针忘了戴……」 「因为……那是我为了这次的宴会特地买的耶!」 「所以我就叫她自己回去拿。」 「怎么可以这样!这不是绅士该说的话吧?对吧,卡那多先生?」 迪蓝特干笑着回答「没错呢」,不过光是这样就费了很大的力气。 毫无意义的闲聊……他最不擅长这一类的应酬。 不过他这样的想法在这里算是少数派,只见会场各处很快地形成了一圈圈闲聊的小团体。 尽管宴会还没宣布开始,不过不少与会者已经混得很熟,彼此大声说话、开怀大笑。 「咦?都贺前辈呢?」 倪尔莉妮一边询问,一边向四周张望。 「既然我们在这里的话,她应该会主动过来吧?」 齐德耶很快地将手伸向香槟桶。 忽然间,一道尖锐声响从会场内的扩音器传出来——这是颤噪效应。 紧接着传来近似于颤噪效应的尖锐人声: 「呃……啊,各位先生女士,让你们久等了。」 只见一名长得像青蛙的男人正站在讲台正中央,手持麦克风;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是公关宣传部的人员。 「一oo八年度,欧米科技工业·夏季感恩会现在正式开始!」 此时吵杂声开始慢慢变小。 看准时机的公关人员接着表示: 「我们欢迎欧米·戴迪哥特社长为这次宴会的开场致词。各位先生女士,请举起你们手中的酒杯!」 身着黑色制服的服务生们配合这句话动了起来。 他们捧着装满杯子的托盘,往右往左地穿梭在桌子与人群之间。 「砰!砰!」的声音同时响起,是香槟的开瓶声。 「请。」 当迪蓝特接过须藤,倪尔莉妮递来的空杯后,她便把服务生剐开的香槟往里面倒。 「喂喂喂,你不帮我倒啊?难不成我要自己倒?」 倪尔莉妮对不满的齐德耶恶作剧地吐舌头: 「我啊,只想跟未来前途无量的男性交往~~」 她一边这么表示,一边却又往齐德耶的杯子注入香槟,证明是在开玩笑。 「各位员工。」 忽然间,既威严又低沉的声音取代了司仪的声音。 对方是个身材既高又瘦的人物,年龄差不多五十岁左右,虽然头发有些花白,但是以欧米科技的企业规模来看,他还很年轻。 穿着笔挺西装的他挺直背脊,站姿宛若模特儿般优美。 他是欧米·戴迪哥特社长。 「多亏各位的帮忙,今年也能像这样举办感恩会,我想这些都是各位每天勤奋工作所累积的成果。」 此时—— 「啊,找到了、找到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跟这句话重叠在一块。 回头一看,有个手拿香槟杯、穿着淡灰色套装的女性,正轻盈地穿过面向讲台的人群,走了过来。 是都贺·拉洁薇娜。 「原来你们都在这里啊,明明可以出声叫我的。」 她往上盘的头发有点乱。 「可是我们找了你好久耶?」 倪尔莉妮嘟着嘴说道。 「对不起啦,总公司突然打电话来,说留下来的那些家伙似乎正为了实验的顺序吵个不停哦!他们就是因为这样才没办法受邀吧?」 「什么?出了什么麻烦吗?」 当迪蓝特一问,她便夸张地皱起眉头,从彷佛在做戏的模样看得出来这件事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没错,这点是「两人透过这八年来的相处」产生的默契之一。 「他们只是在哭闹无法顺利分离样品而已。一想到渡假的当下还得教他们离心力分离器的使用方式,我就想哭呢!」 过去的他非常喜欢拉洁薇娜的这种表情——纵使对问题感到疲惫,却没有坐着不动,也没有发牢骚,而是一边吐出辛辣的言词,一边往前走的表情。 「那么各位——」 欧米·戴迪哥特的致词似乎已经接近尾声。 「各位的手上都有饮料吗?」 「啊,糟糕!」 拉洁薇娜之所以慌张起来,是因为手上的杯子刚好是空的,于是她连忙将手伸向桌子中央。    彷佛大型银色水桶般的容器摆在桌上,里面装了大量的碎冰——那是香槟桶,几瓶香槟自冰块堆中突出来。 「我帮您开。」 如此表示的随桌服务生抽出一瓶香槟,以熟练的手法撕开封签,然后迅速拆掉铁丝,再拿像钳子的开瓶器拔开香槟塞。 「喂喂喂,快点快点。」 接过瓶子,将香槟连忙注入拉洁薇娜的杯子的是齐德耶·泰拿克。 「乾杯!」 正好赶上了。 「乾杯!」 卡那多·迪蓝特夹杂在同声回应的欧米科技的员工及其家属当中,也举起香槟杯,然后再次面向都贺·拉洁薇娜。 「乾杯。」 他笑着说道。 「乾杯。」 如此回应的她拿自己的杯子轻碰迪蓝特的酒杯——由于周遭太过吵杂,只听到微微「铿」的声音。 此时音乐开始响起——是位于舞台旁的弦乐四重奏现场演奏。 都贺·拉洁薇娜一口气把香槟喝完。 迪蓝特发现她往讲台上方凝视的眼神,已经不带笑意了。 3 都贺·拉洁薇娜进入欧米科技就职是在八年前,也就是她十六岁的时候。 最初她担任的是挂名「事务」的杂役。 同期进公司的人全都已经辞职了;两年后,还留在公司的只剩下拉洁薇娜。 但是她会留在欧米科技是有原因的——被分发到研究开发课的她,在那里遇到了卡那多·迪蓝特。 迪蓝特让拉洁薇娜负责不少工作, 虽然工作内容的确是打杂的,同时却也让她拥有吸收与重要商品开发有关的基础知识的机会。 必要的条件只有一个,就是勤勉。 不仅把琐事都处理得很好,也不断抢在众人之前累积必要的知识——这些事情,拉洁薇娜都办到了。 迪蓝特说出「我认为你办得到」这句话,是在拉洁薇娜以研究员的身分正式被公司录取之后,也是她进入公司第四年的时候。 他似乎刻意将能够让拉洁薇娜累积经验的工作优先排给她做……现在仔细想想,当时的情况或许真的是这样没错。 结果,她成了迪蓝特的助理——虽然是非正式的,但实际上拉洁薇娜常常与迪蓝特一起行动,同一间研究室的伙伴也都认定这点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经过两人共同努力而达到商品化的研究也不只是一两个——其中还包括成为畅销商品的产品。 然后现在,终于—— 「呃——各位来宾,抱歉打扰你们的谈话。」 宴会宣布开始后大约过了五分钟左右,公关主任卡瓦兹·傅罗格强普再次站上讲台。 「抱歉,请注意这里,请注意这里。」 他边说边往迪蓝特他们这桌看,然后开口表示: 「其实今天将借这个场地,向各位发表一件事情。」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杂声渐趋寂静,现场演奏的音乐也选在适当的时机中断。 「呃——其实不仅是社长,连我都深深体会到各位平日以非比寻常的勤奋态度支撑着我们整个企业……」 很快就有人丢出「开场白太长了啦!」这种话;众人哄堂大笑的态度,证明卡瓦兹其实还满受欢迎的。 「真是非常抱歉……总之这次我将特别向各位介绍一位勤奋的员工。她在八年前进入这家公司,以事务员的身分就职,一路创下的功绩让她后来被拔擢为研究员,可以说是拥有非常优秀的经历。」 卡瓦兹之所以会在这里把话打住,似乎是想强调这是「前所未有的例子」吧。 会场不出所料地掀起一阵骚动,对于这样的成果感到满意的他继续说下去: 「但是这次,该名人物得以荣升到更高的职位。请容我向各位介绍——」 他夸张地把手挥向迪蓝特这桌。 「她就是在美嘉纳研究所工作的都贺·拉洁薇娜小姐!」 在卡瓦兹·傅罗格强普的引导下,场内的视线全都集中在拉洁薇娜身上。 然后在如雷的掌声中,她露出腼腆的笑容、紧抿嘴唇,回头看了迪蓝特一眼。 一路引导她到这个地位的男人,对她轻轻点头回应。 拉洁薇娜将手上的香槟杯放在桌上,穿过人群,走上讲台。 她站在卡瓦兹的身旁,台下的掌声在此时变得更为响亮。 「从下一期开始,都贺小姐将担任索诺耶巴研究所的副研究主任一职!」 会场一阵哗然。 现场并没有夹带笑声,而是涌起如暴风雨般的掌声——这或多或少也是在酒精与气氛的催化下产生的就是了。 不过这些因素并没有改变事实——她就任副研究主任的这个事实。 一个国中毕业、从俨然是用过就丢的杂役工作开始做起的员工——而且是女性员工——竟然能被拔擢为副研究主任。 「请发表你的感言。」 如此表示的卡瓦兹主任随即将麦克风递给她。 聚集在偌大会场中的人数大约有一千五百人,那些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就连站在讲台旁边那张桌子的社长也是。 「八年前……」 这是她早就准备好的演讲词。 「以前的我并不知道自己使用的橡皮擦是苯乙烯系热塑性弹性体,只知道影印机的使用方法,而且连如何放大、缩小影印,也是等到进了公司以后才学会的。」 闻言,笑声四起。 好极了! 「这样的我无法独自爬到今天这个地位,之所以会有今天,全都是托各位……以及所有支持我的许多工作伙伴的福。」 拉洁薇娜一边表示,一边将视线从从正前方挪动到舞台旁边的桌子。 「然后……」 挪动到站在桌旁的某个男人身上。 「我尤其想对某个人物道谢。」 接着她伸出手——伸出并拢的四根手指,指着某个站在会场角落、戴着银框眼镜、身材很瘦的男性。 「他就是打从我进公司以来,一直都很观切指导我的卡那多·迪蓝特先生。」 所有人都将视线往迪蓝特的方向投射,然后开始鼓掌。 尽管由于距离有点远,无法看清楚他的表情,但是她非常明白,来自周遭的热烈掌声让他的眼神游移,不知道该看哪里才好。 「托您的福,我才能拥有今天的成就。接下来的我也不会忘记您教过我的事情,而且会更加努力工作的。」 这是她的真心话。 她真的打从心底感谢卡那多·迪蓝特, 最起码在讲台上所叙述的这段感谢词表现出来的是这个意思没错…… 「我的话到此为止,非常谢谢大家。」 然后,拉洁薇娜走下讲台。 回到桌子旁后,迎接她的是掌声…… 「恭喜你!」 以及祝福的言语。 「恭喜你,都贺。」 突然插上这么一句话的,是同样就职于美嘉纳研究所的同事—由于他平常都是穿白袍,刚刚还认不出来是谁呢。 「没想到你不仅超前卡那多,连我都被你追过去了呢~~」 这么说起来,这个圆脸胡须男是跟卡那多·迪蓝特同期进公司的吧。 「因为都贺前辈可是比齐德耶先生多下了一百倍工夫努力的人呢,对吧?」 插话的是今年刚进公司的女孩,跟过去的拉洁薇娜一样负责「事务」方面的工作。 「恭喜你,都贺前辈。」 她再次低头敬礼,剪齐的俐落头发让她看起来像个天真烂漫的孩子。 「我也会把都贺前辈当做学习对象努力的。」 尽管她的眼神闪闪发亮且脸颊泛红,但拉洁薇娜想不起来女孩的名字。 「加油哦。」 她笑咪咪地那么说着。 虽然心里想的是:「别傻了。」 其实她并没有觉得自己特别优秀,之所以能够爬到这个地位,背后某个男人的存在是不可或缺的。 而对方—— 「都贺。」 正懦弱地微笑着。 「恭喜你。」 拉洁薇娜回以满面笑容: 「对不起,一直瞒着你。」 没错,一如他们约定好的内容。 「因为公司说要趁这个场合宣布,希望我不要说出来。」 这是事实,其他在场的同事们都不知道拉洁薇娜即将荣升的这件事。 她只事先通知了迪蓝特,因为如果在这种场合突煞得知拉洁薇娜调职的消息,他铁定会不知所措。 而且也不能让他当众丢脸。 要是身为主管的他当着这么多员工的面做出惊慌失措的举动,将不利于拉洁薇娜的未来发展——也就是说会传出莫须有的谣言。 不过现在的他早就已经惊慌失措过了。 上星期,拉洁薇娜特地看准两人加班独处的时机,明白通知迪蓝特这个消息。 当时的他先是目瞪口呆地凝视她,然后不断抓头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之后整个人瘫在自己的座位上。 然而也多亏事先被告知了这个消息,他才能像这样装得很平静。 「卡那多先生是不是也吓了一跳呢?」 说出这句话的是刚刚宣布要将拉洁薇娜当做努力目标的女职员;迪蓝特游移着位于银框眼镜后方的视线,只暧昧地「啊哈哈」笑着。 此时,背着单人乐团的神曲乐士登上讲台,看样子接下来是正式的余兴节目表演。 是一名年轻女性,她展开单人乐团,里面的主控制乐器是长笛。 齐德耶·泰拿克不禁「喔~~」地发出惊叹。 「我偶尔会在电视上看到那个人呢。」 说话的是倪尔莉妮。 「她是菘·贝鲁妮琪嘉,是最近当红的演艺系神曲乐士喔。」 齐德耶一边表示,一边瞄了一下从西装内袋掏出来、折成三折的细长指南。 「上面不是有写吗?」 他指的是这次员工旅游的指南;这么说起来,的确曾经看到「神曲乐士现场演奏:菘·贝鲁妮琪嘉」这样的记载。雇用神曲乐士为宴会伴奏——也只有欧米科技才能做到这件事吧。 管乐器沉静的音色在会场回响,并逐渐扩散。 「都贺。」 忽然间,卡那多·迪蓝特像是要打破眼前气氛似地开口了——彷佛下了某种重大的决心。 「我开一瓶香槟当做纪念吧。」 在场惊讶得睁大眼睛的不只是拉洁薇娜,齐德耶跟倪尔莉妮也都讶异地回头看他。 「咦?为什么这么突然?」 不过拉洁薇娜随后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啊,是吗? 原来如此啊。 「好啊。」 他想做个样子,或是想弥补一个星期前,自己不知所措的丢脸举止。 如果是这样,就配合他吧。 毕竟自己所说的「我很感谢你」这句话真的是出自内心的。 「那就麻烦你了。」 「你挑一瓶吧。」 隔着眼镜,卡那多看向桌子中央的香槟桶。 「好的。」 如此回答的拉洁薇娜不假思索地从桶中抽出一瓶香槟,用手帕擦拭瓶身后再递给迪蓝特。 然而接过来的迪蓝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直盯着香槟看。 「怎么了吗?」 拉洁薇娜笑着对他这么说。 「嗯。」 迪蓝特应了一声,用两手捧起香槟。 就在此时,原本悠扬的长笛现场演奏声突然拉高,转趋激烈;单人乐团紧跟在后的演奏与长笛的单音结合,顺着弦乐四重奏化成浑厚的转音。 「喔喔!」 会场突然一阵骚动,然而这不光是演奏的原因,而是因为在宽敞的宴会会场空间里出现了无数光球。 是勃来。 合计多达几十柱的下级精灵群瞬间实体化,彷佛依季节移动的鱼群般化成一道洪流,在众人头上流动。 色彩缤纷的光球微微发出宛若嬉笑的「声音」,彷佛与演奏的神曲交缠似地在半空中慢慢游动。 景象非常壮观。 「卡那多。」 出声喊他的是站在身旁的同事。 「要是看得太入迷,小心香槟会变温哦。」 仔细一看,迪蓝特仍维持双手捧着香槟的姿势,抬头仰望流动的光带。 「卡那多。」 「咦?啊、啊啊,抱歉。」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笑了出来。 「我马上开。」 卡那多·迪蓝特一边像是想替自己挣回面子似地如此表示,一边撕开铝制的瓶口封签,然后从西装内袋抽出「那个」。 「喂喂喂,真的假的?」 「哇,那是什么?」 那是一把长约四十公分的刀刃——是一把小军刀,宽版的刀刃呈弯曲状,附有护指的握柄顶端还慎重其事地镶上一串饰穗。 「这是香槟刀喔。」 迪蓝特依旧畏畏缩缩地说着。 「我要用它来开香槟,希望能让大家看到我耍帅的一面。」 除了拉洁薇娜,其他人对这句话或许有着其他解读吧。 只有她理解迪蓝特真正的想法。 他只想对拉洁薇娜表现自己最帅的一面,希望在最后能在她的心中多少留下一点印象,因此才特地把它藏在西装里带来的—由于这种东西一般不会有刀套或刀鞘之类的,这把想必是特别订制品——只为了表演给拉洁薇娜看的特制品。 「要开始罗!」 如此宣言的迪蓝特让香槟斜倒在左手,将香槟刀的刀身呈直角角度摆在瓶身上——位置刚好在酒标附近——接着把刀刃对准瓶口的方向,一口气滑过去。 香槟刀的刀刃往瓶口环状的部分撞击。 随着坚硬的「铿」声响起,软木塞漂亮地被拔出;不过正确来说应该是瓶口的部分连同嵌在里面的软木塞被笔直地割飞。 瓶口没有产生任何碎片,只有前端的部分「咚」地弹到桌上。 好漂亮的一刀!要称赞他「好酷哦」也不为过。 然而问题出在接下来发生的状况—— 可能香槟真的变温了吧?抑或是他用香槟刀开瓶的时候过度摇晃……结果香槟有如一条痛苦不已的蛇般猛然喷出。 幸好现场没有人被直接溅到,但是桌巾已经湿答答了。 「……抱歉。」 直到这条痛苦不已的蛇完全消失以后,愣在原地的迪蓝特才开口表示: 「啊……不然重开一瓶怎么样?」 「没关系的。」 拉洁薇娜一边说着,一边从桌上拿起自己的杯子,「咕噜」地将里头的酒一口饮尽,然后把杯子递到迪蓝特面前。 「麻烦你了。」 「嗯。」 迪蓝特倒的香槟几乎没有起泡,不过拉洁薇娜毫无怨言地接受他倒的香槟。 然后—— 「那么……」 如此表示的她从迪蓝特手中接下香槟瓶。 「换我回敬你。」 「……咦?」 「来,酒杯拿着,算是我感谢你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 拉洁薇娜投以灿烂的微笑。没错,这是她感谢的心意……以及诀别的心意。 「啊,嗯。」 迪蓝特从桌上拿起刚刚拿在手上的酒杯。 拉洁薇娜往里头注入香槟,然后举起杯子说: 「乾杯。」 「乾杯。」 尽管迪蓝特做出回应,却没有把香槟饮尽。 「……啊!」 似乎察觉到某种气息的他回头并发出声音。 然后—— 「对不起,乾杯!」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与拉洁薇娜互碰酒杯,接着连忙将香槟刀收进西装内袋里,匆匆离开。 拉洁薇娜与围着桌子的同事相视苦笑,接着一口气喝光杯中的液体;想当然耳,此时的香槟铁定不好喝。 「……嗯?」 等到她发现问题并不是出在香槟变难喝时,已经太迟了。 4 乾杯结束之后,雪莉嘉开始移动,而且动作非常轻巧。 「等我一下哦。」 丢下这句话的她留下玛提亚,小跑步地消失在人群中。 大约五分钟后,她回来了,双手捧着装满了料理的盘子。 这么说起来,进来会场的时候的确有注意到摆放料理的桌子。 再加上她们一到饭店就只顾着玩,之后直到宴会开始前也都待在房间里, 所以肚子的确是饿了。 不过没想到雪莉嘉的动作如此迅速,连玛提亚都不禁大吃一惊。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来,这给你。」 「谢、谢谢……」 这一盘料理只能用「豪华绚烂」来形容。 布来颠产的烤牛肉、奇达利欧的虾子、哈匹利卡的蜜瓜生火腿、贺尔甘多风的蔬菜肉汤……只见与旅游指南里刊载的菜单一模一样的梅尼斯料理堆放在盘中,彷佛尖峰时段客满的电车车厢一般。 「这种时候啊~~」 雪莉嘉边说边用手中的叉子把凉拌章鱼送进嘴巴。 「千万别太客气哦。」 然后,就在她把那凉拌章鱼放进嘴里的那一瞬间—— 「抱歉。」 响亮的中低音在享受美食的雪莉嘉身后响起。 「因为我看到马奇雅·玛提亚警部与佐治·雪莉嘉小姐……」 对方是几分钟以前站在讲台上的人物——欧米·戴迪哥特社长。 「好久不见了。」 捧着盘子的玛提亚好不容易才回答出这么一句话。 但是雪莉嘉就不一样了,毕竟章鱼还在嘴里继续强调着它的存在。 欧米社长笑着等候连忙咀嚼口中食物的雪莉嘉。 然后—— 「你、你好!好久……不对,初次见面!我是佐治·戴尔威兹的女儿,雪莉嘉!」 「我听说过你的事情喔。」 如此表示的欧米·戴迪哥特脸上挂着笑容。 「我的儿子也跟你同校呢。」 「啊?啊,啊啊,对喔,是的,一点也没错呢。」 他指的是欧米·卡提欧姆。 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听说他曾经是同为鲁谢市警·精灵课的夏德亚尼负责侦办的案件中的其中一名被害人。 「不过我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呢……啊,对不起,我这种说法很不得体啊,真是抱歉。」 「没关系。」 玛提亚脸上露出微笑。 「是雪莉嘉帮我准备的。」 她如此表示。 当玛提亚回答「我没有适合参加此次宴会的服装耶」,笑容灿烂的雪莉嘉便这么说道: 「安啦,包在我身上!」 看到事先送到饭店的这套礼服时,玛提亚完全没想到那是为自己准备的。 「原来如此。」 欧米社长打量着两位少女,微笑表示: 「你们这对朋友的感情很好呢。」 「是啊!」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此时,长笛轻柔的音色慢慢传进喧闹的宴会会场,空中也出现一只又一只的勃来。 「哇啊……」 看到这个景象的雪莉嘉不禁出声惊叫。 放出各种颜色的勃来集团画着起伏的流线,在会场中飞来飞去。 不久后,朝这边靠近的他们化成闪闪发亮的光带,自她们头上飞过。 玛提亚、雪莉嘉、欧米社长……以及周边的人们都抬头仰望在上面乱舞的光芒,眼神一直追随着它们移动。 「哇——」 出声的是雪莉嘉。 凝视少女的欧米·戴迪哥特眯起眼睛。 不久,闪闪发亮的光带聚集在台上演奏神曲的乐士上方,再度开始乱舞。 「你父亲……」 欧米社长忽然开口表示: 「现在正忙得抽不出身哦;不过一旦一切都安排好之后,他马上就会来找你的,请你再稍微等一下吧。」 这句话是对雪莉嘉说的。 但是雪莉嘉露出笑容,摇着头说: 「没关系,请让我爸爸……请让我父亲以工作为重。」 然后她回头看向玛提亚。 「我没事的。」 玛提亚微微点头,回应她直射而来的眼神。 就在这一瞬间传来了尖锐的声音——是女性的声音,而且是惨叫声。 接着,众人畅谈的喧哗声慢慢转变成不安的喧嚷声,就像丢了石头后往外扩散的水面波纹一般。 声音是从讲台旁边传过来的。 「雪莉嘉,对不起。」 玛提亚一边道歉,一边把手中的盘子放在桌上。 「我失陪一下。」 她一面对欧米社长如此表示,人一面已经冲出去。 玛提亚往喧嚷的中心点跑去——这几乎是反射性的行动,连她都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状况使她穿过愣在原地的人们,朝围在讲台旁边的群众跑去。 「请让我过一下!对不起,借过!」 但是人墙彷佛摆出紧挽手臂的队形似的,不动如山。 「我是警察,请让我过去!」 「不行、不行!」 这么表示的是站在人墙外侧,头发全部往后梳的一个胖男人。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好了,退到后面去!」 玛提亚心想:「糟糕!」 因为礼服没有口袋,所以她把警察手册摆在房间的保险箱里。 「不是开玩笑哦!」 然而这么说的并非玛提亚,而是雪莉嘉,因为她跟在玛提亚后面追上来。 「这女孩真的是警官!」 「我说你啊~~」 不相信的似乎不只是眼前的这个男性,回头看向她们的人们正异口同声地责备两名少女。 「请你们搞清楚状况好吗?」 「就是说啊,有人倒地不起了耶!」 「好了,走吧、走吧!」 不过颠覆状况的是他们的雇主。 「请让她们过去!」 追上来的欧米·戴迪哥特社长说的话具有十足的分量。 「那位穿黑色礼服的小姐是鲁谢市警·精灵课的警部,帮佐治·戴尔威兹洗刷冤屈的就是她哦!」 他的话立即生效,人墙纷纷往左右分开。 「非常谢谢你们的合作。」 玛提亚只简单地这么表示,随即进入「现场」,走向人墙中心;事件发生的位置距离人墙稍微有一段距离,靠近位于墙边的圆桌前方。 状况其实非常简洁—— 一名身穿套装的女性倒卧在地板上。 是刚刚站在讲台上的女性……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她叫都贺·拉洁薇娜。 倒地的女性身体扭曲,手里还握着空酒杯,脸部因为朝向地面而无法辨识。 几名分别穿着西装与套装的男女愣在周围、盯着她看。 「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玛提亚一边询问,双脚一边跪在拉洁薇娜的旁边。 回答她的问题的是一名下巴蓄有胡须的圆脸男性。 「她突然倒在地上、全身痉挛,不过很快地就一动不动了……」 「我知道了,请你退到后面吧。」 然后玛提亚仔细观察拉洁薇娜的脸——她皱着眉头、抿紧嘴唇,牙根紧咬的牙齿从嘴巴的缝隙露出来……一直维持着这样的表情。 玛提亚用手指翻开她紧闭的眼皮。 连眼球也完全没有动静。 她抓起女性的手,并拢两根手指,贴在对方的手腕内侧,接着将耳朵贴在女性穿的套装胸前,再凑近她的嘴边,最后缓缓地站了起来。 「玛提亚……」 雪莉嘉往她这边看。 然而马奇雅·玛提亚警部直接回头看向站在后方的人物,也就是欧米·戴迪哥特社长。 「很抱歉,是不是能中止这场宴会 呢?」 听到这句话,欧米社长便似乎立刻了解状况。 「知道了,其他还有什么需要做的吗?」 「在场的各位都是公司职员及其眷属吗?饭店方面现在应该是被欧米科技整个包下来吧?」 她指的是参加宴会的人们。 「嗯,的确是的。」 「那么,请刚刚目击现场的人留在这里,其他人请回到房间,不要出来,然后请帮我通知饭店的医生及保全人员过来,我会处理剩下的事情。」 「知道了。」 然后欧米社长像是要推开人墙似地大喊: 「卡瓦兹!」 听着喊「来了」的声音,玛提亚再次蹲在遗体前面。 没错。 是遗体 都贺·拉洁薇娜已经死亡了。 5 回到宴会会场的雪莉嘉不自觉地愣在原地,动也不动。 这里是会场的入口;不过跟刚才相比,景象实在差太多了……她还以为自己来到了祠堂。 人群似乎是从偌大的会场中被硬带出去的,现场已经不见闲杂人等的身影——在雪莉嘉离开会场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应该是在玛提亚的指示下被赶出去的吧。 然而除此之外的事物依然残留在原来的会场里。 无论是没吃完的料理、没喝完的杯子,甚至是还没开封的香槟……都留在原处。 会场的角落站着一名少女——穿着黑色礼服的少女的目光专注地盯着地板的某一点,彷佛伫立在逝者墓前的黑衣寡妇。 既哀怨又美丽。 「玛提亚!」 尽管雪莉嘉压低了音量,声音依然在大厅回响着。 少女缓缓回头看她。 「你回来啦?谢谢。」 即使两人相隔着一段距离,她那犹如呢喃细语般的声音仍清楚地传进雪莉嘉的耳里。 「可以过去你那边吗?」 待玛提亚点头之后,雪莉嘉踏入会场。 连穿不惯的皮鞋踩踏绒毯的声音都清楚地回响在四周。 唰哩! 唰哩! 唰哩! 玛提亚凝视的地板上头,有着用白色胶带围成的有棱有角的人型。 「来,这给你。」 雪莉嘉递过来的是一本老旧的皮面笔记本,是回到房间的她从玛捉亚的行李里拿出来的。 「谢谢你,有找人陪你去吗?」 「有,我请卡瓦兹先生陪我。」 「是吗?」 此举造成了一点小骚动。 当玛提亚建议中止宴会、欧米社长也接受她的指示后,讲台上的卡瓦兹·傅罗格强普再次握起麦克风。 不过这一次,他的身分并不是宴会的司仪。 他向所有人说明大致的状况,并请他们回到客房里,同时也指名几个职员前往饭店大厅。 雪莉嘉刚好在那个时候受到玛提亚的拜托。 她要雪莉嘉帮忙拿笔记本过来,但不要独自行动。 此时雪莉嘉刚好逮到从讲台下来的卡瓦兹·傅罗格强普,便请他偕同前往,这件事当然也得到欧米社长的许可。 「可是,有点好笑耶。」 雪莉嘉面带苦笑地如此表示。 「什么?」 「卡瓦兹一开始居然都没有讲话,正当我暗自想着『他是怎么了』的时候,他却冒出『真是非常抱歉』这句话。」 雪莉嘉还说「他的道歉让我根本招架不住」。 「他说『难得的假期却被这种事情泼了一盆冷水,真的是本公司管理不周呢』。」 「这样啊~~ 」 「我是跟他说『玛提亚不会在意这种事情啦』。」 「没错,谢谢你。」 然而玛提亚再也没有看向雪莉嘉;她一面绕着成为案发现场的桌子四周,一面在笔记本里记录着些什么。 当黑发少女背对自己时,雪莉嘉稍微瞄了一下笔记本的内容—— 上面布满了细小的文字。 玛提亚的脚在绒毯上踩踏出「唰哩」的声音,并停了下来。 在都贺·拉洁薇娜倒地处的四周贴满了白色胶带,绒毯上面贴着有棱有角的简略人型。 「平常的话,我都是后来才写的。」 她「啪嚏」地板上笔记本。如此表示——指的是记笔记的这件事。 「可是今天,你也知道的……只有我一个人……」 「你有什么想法吗?」 「不知道耶……」 她望着地上的人型。 「感觉像是中毒,待会儿去医生那里一趟吧。」 玛提亚指的是饭店里的医生。看来在雪莉嘉离开会场的那段时间,似乎有人帮忙把遗体抬到医务室。 大概是保全吧? 「可是,应该很困难……」 「是吗?」 「是的,这里的设备恐怕不够,我想应该无法进行解剖,也无法做血液分析。」 「这代表情形不妙罗?」 「的确不妙,不仅无法锁定死因,也很难判定是意外或是刑案。」 雪莉嘉终于明白了。 事情发生后没多久,玛提亚就做出许多指示,可见她已经预见了这些困难。 目击者是所有参加宴会的宾客,在掌握到全员的姓名与房问号码后,便请他们先回到房里,然后请保全主任加强连同监视录影器在内的监控体制,并要求他们不仅必须防止嫌犯逃走,也要注意二次犯案的发生。 没错。 如果这不是「意外」而是「刑事案件」的话,嫌犯就会存在! 此时雪莉嘉忽然发现,玛提亚之所以说「不要自己一个人回房间」,就是为了防范未然。 「真的相当不妙呢……」 「嗯,没错。」 「或许尽快转交给辖区警察处理会比较好呢。」 「警察不会来哦。」 「为什么?」 「这座岛并没有警察,连派驻所也没有。」 「……啊。」 她突然想到—— 这里是离将都最近也有四百公里的孤岛,没有机场,搭船也要八个小时。 「啊,可是有直升机耶。」 「不行。」 「为什么?」 盯着地上人型看的玛提亚回头——以坚定却看不出感情的眼睛望向雪莉嘉: 「听说托尔巴斯现在有暴风雨。」 「咦?」 「也就是台风。」 「台风?」 「嗯,托尔巴斯目前已经进入暴风圈了,船不仅不能出海,连直升机也无法起飞。」 「这样的话……请精灵警官飞过来怎么样?」 虽然这似乎足个好主意,但玛提亚还是摇头: 「即便是警官,精灵只限在紧急的时候才能获准做长距离飞行哦。」 就现阶段而言,还称不上是所谓「紧急的时候」。 此时雪莉嘉总算想到——因为这起意外目前无法确定是意外或是刑事案件。 「也就是说,在台风过境以前都不会有支援罗……」 「嗯,直到后天早上为止,都不会有支援。」 「后天?」 「因为台风的行径路线预计会往我们这边过来。」 「这边?」 「就是这里,库雷门沙岛。」 「为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玛提亚「嘻嘻」地笑了起来;虽然只是浅浅的微笑,但她确实笑了。 「究竟是为什么呢?」 然后—— 「雪莉嘉。」 「什么事?」 「可以听听你的意见吗?」 「要问我的意见?」 「嗯。」 「为……可是我……」 「你不愿意吗?」 雪莉嘉非常用力地左右挥动伸在面前的双手。 「不是不愿意、不是不愿意!可是你也知道的,我算是门外汉哦,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会不会反而造成你的困扰?」 玛提亚的回应还是笑容。 「拜托你。」 她都亲自拜托了……既然这样,也只好答应了。 「ok!」 见雪莉嘉点头答应,玛提亚再次面向桌子—— 「你看。」 ——然后如此表示。 她指的是靠近讲台、距离墙边不远的桌子,死亡的都贺·拉洁薇娜下了讲台以后,恐怕就待在这里跟同事谈笑。 然后突然暴毙身亡。 根据玛提亚的推测,大概是中毒的缘故。 她的手指所指的方向是那张桌面上。 当时的状况实在是太凄惨了。 香槟桶倒下、几瓶尚未开瓶的香槟正倒在桌上,至于弄湿桌巾的应该是从香槟桶中洒出来的冰块融解后的水吧。 地上也倒了一瓶酒——这一瓶倒是已经开了,里面的液体几乎都倒光了。 玛提亚的询问焦点似乎全放在整个案发状况上。 「你觉得案发现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拉洁薇娜小姐突然倒下,然后某个被吓到的人在惊慌之余不慎打翻了香槟桶。」 至少眼前的状况看起来是这样。 「雪莉嘉也是这么认为的?」 「嗯。」 「这样啊……」 玛提亚只这么呢哺着,然后再度陷入沉默。 仔细一看,她的视线不慌不忙地在案发现场游移。 她正在思考,思考实际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抱歉。」 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如此表示。 就在雪莉嘉刚刚进来的同一个地方站着两个人,分别是卡瓦兹·傅罗格强普及欧米·戴迪哥特社长。 走进来的两人与上前迎接的两人——四个人在这空无一人的宴会会场正中央面对面。 「全都处理好了哦。」 这么说的是欧米社长。 「已经确认全体员工都回到自己的房间了。」 「非常谢谢你的帮忙。」 「还有,雪莉嘉小姐……」 他露出一副打从心里过意不去的样子。 「你的父亲似乎还走不开,他现在正为这场风波与布来颠方面电话商讨对策协议呢。」 「没关系。」 雪莉嘉答道: 「就父亲有责任处理这些事的立场,我对他感到引以为傲!」 「谢谢你的体谅。」 接下来他说话的对象,是身穿黑色礼服的便服警官。 「然后……现在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听到这句话的玛提亚回过头来说: 「没有,总之只是掌握了现况而已。」 「这样啊。」 欧米·戴迪哥特对再次转头面向自己的玛提亚说: 「刚刚已经跟托尔巴斯将都警察联络过了。」 「是的。」 「有关人员派遣的部分,目前似乎依然不可行,就连指派精灵警官也没办法。」 雪莉嘉想起不久前课堂上教过的内容——是关于精灵行动范围的法规。 原则上,精灵并非不能飞行,虽然飞行高度与速度因人而异,也会受到状况限制,不过可以断言大部分的精灵是会飞行的。 不过法律方面并不允许他们无限制地飞行,不仅根据区域严格规范容许飞行的高度,有时候还会视情况进行全面禁止。 当然,如果遇到紧急状况的话,这些规范也会有某种程度的放松。 然而正如玛提亚所言,由于目前无法判定是意外或是刑事案件,不可能会出现允许精灵在海上飞行四百公里的法律。 「因此,马奇雅警部——」 虽然欧米·戴迪哥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沉重,语气却比刚才更为亲切。 「这是我个人对你的请求……」 「什么请求?」 「在支援的警察抵达以前,这件案子的搜查能否请你负责?」 「……咦?」 玛提亚讶异地瞪大眼睛,欧米·戴迪哥特则回以认真严肃的眼神: 「尽管并非出于本意,不过我本人目前处于三起刑事案件的关系人立场——我儿子遭到绑架与核心抢夺事件,还有亚格尼·阿古拉特那宗案子……或许应该视为两起案子吧;虽然都不是令人愉快的经验,不过我大概也能了解犯罪搜查的基本程序。」 「初步侦查……」 玛提亚喃喃说道,欧米·戴迪哥特则用力点头回应: 「一点也没错。」 「但是也有可能是意外哦。」 「如果是意外的话,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不过……」 欧米·戴迪哥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越过娇小的玛提亚头顶望向案发现场。 「你应该也不这么认为,对吧?」 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玛提亚这次并没有露出讶异的表情并点头说: 「对,我认为是刑事案件。」 「是杀人案件?」 说话的是雪莉嘉。 对于她不由得脱口而出的话语,玛提亚同样点头回应。 「不好意思,可以请教你的根据是什么吗?」 提问的是卡瓦兹;面对这个问题,玛提亚斩钉截铁地说: 「因为太反常了。」 然后她回头看案发现场。 「我无法断定这一类的状况没有碰巧发生的可能,因为一般的食物中毒如果加上被害人有什么过敏体质的话,的确有机会出现像这样近乎当场暴毙的状况。」 身穿黑色礼服的少女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雪莉嘉、欧米·戴迪哥特及卡瓦兹·傅罗格强普则跟在后面。 「可是这种状况必须仰赖异常的偶然同时出现。」 她以彷佛轻声呢喃,却又不可思议地能清楚传进耳里的声音解释: 「一是被害人有致命性的过敏体质,二是这样的人物毫不在乎自己的症状地摄取食物,三是被害人吃的料理里面含有达到致死量的过敏原……」 只要三个条件没有刚好结合在一块,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玛提亚……不,马奇雅·玛提亚警部如此说道。 她接着表示:「但是这太不寻常了。」 「不过要是这么想的话,便完全没有异常的偶然——」 玛提亚立于在地板上贴了胶带所构成的人型前方,说: 「……如果有人毒杀了都贺·拉洁薇娜的话。」 「马奇雅小姐。」 欧米·戴迪哥特喃喃地说道。 「什么事?」 与卡瓦兹交换一下眼神以后,欧米社长对回头的玛提亚说: 「关于佐治……佐治·雪莉嘉小姐父亲的冤案,请问你知道当时遭窃文件的详细内容吗?」 「不知道,由于看不出搜查跟那份文件有什么直接关联,调查并没有扩及到那部分。」 「这样啊……」 欧米科技的社长垂下双眼:「其实……」 「当时他负责的是验证单人乐团无需使用cell的可能性。」 「无需使用cell……吗?」 所谓的「cell」是所有单人乐团共通的……严格说起来称得上是「核心」的零件。 玛提亚知道那是从地底采掘的稀少矿石,有着特殊的结晶构造,能够当做以现在的技术无法制造的极小回路使用。 就某种意义来说,支撑具将来性的单人乐团构造的,就是这个被称为「cell」的矿石。 单人乐团之所以能够在近代实现意想不到的小型化,便是因为cell的构造经过解析后,变得能够二次利用的缘故。 当然,就另一方面而言,这点也是商品化的单人乐团高价化的原因。 如果现在能够成功开发出不需要使用cell、却又能像现在这样随身携带的单人乐团,不仅可以帮企业创造巨大的财富,也可能让世界整个为之一变。 「不过就结论来说是不可能的,至少当时我们公司……佐治·戴尔威兹的研究结果是这样没错。」 「那个……」 雪莉嘉忍不住插嘴询问: 「爸爸的研究跟这次的事件有什么关系吗?」 这个问题让欧米社长露出沉痛的表情。 「你应该知道我儿子遭到绑架的那件事吧?」 「是的,我知道。」 「在这项研究开始之前,绑架我儿子的克拉特·罗比阿特认为单人乐团没有存在的必要……也就是说,他打算创造『神曲歌手』这样的存在。」 「琪雅拉……」 说话的是玛提亚,她曾经听过马纳伽提过这件事;虽然并没有详细说明,但他的确提到当时进行了被称为「歌姬计划」的残酷实验。 其中一名牺牲者是一名叫琪雅拉的女性。 「而且……」 欧米·戴迪哥特继续说道。 「核心抢夺事件中,被夺回的核心经过详细分析后,发现它非常像两种东西的构造。」 「两种东西……?」 「是的,一个是人类的大脑,是酷似神经细胞的构造。」 「另一个呢?」 欧米社长这次并没有立即回答雪莉嘉的问题,而是直盯着向日葵发色的少女,然后反问对方: 「你觉得是什么呢?」 被反问的她察觉到一件事——自己根本没必要问。 「……是cell。」 「没错,是cell。」 卡瓦兹公关主任在此时插入对话: 「由于这点尚未打算公开,请务必保守这个秘密。」 半呈现呆滞状态的雪莉嘉点点头。 「那么……」 说话的是玛提亚。 「都贺·拉洁薇娜小姐呢?被害人是从事什么研究,调派的职位又预定被赋予什么样的工作呢?」 欧米·戴迪哥特的眼睛微微瞪大了。 注意到对方表情的雪莉嘉讶异地心想「不愧是玛提亚」。 「是复制cell。」 他如此说道。 「单人乐团不可能不使用cell,不过如果能够复制出跟cell相同构造的廉惯物品,得到的结果将会是相同的。她在美嘉纳研究所做的正是开发能够让结晶构造成长的电导性树脂哦。」 这些话让人不禁感到一股凉意直往背脊上窜。 想不到有关联……发生在欧米科技周遭的事件,全都有共通点。 也就是「与cell诀别」。 但是—— 「我觉得这起事件跟前面几桩案件应该没关系。」 玛提亚斩钉截铁地断言: 「至少从这几桩案子之间看不出什么关联性,正因为如此,我认为现阶段应该判断这些都只是巧合。」 「我有同感。」 浮现在欧米社长脸上的是苦笑……不过总觉得看起来像是自嘲的苦笑。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足以让人背脊发凉了呢。」 只见赞同地点头雪莉嘉的直打哆嗦。 「感觉很像是cell的诅咒呢……」 她如此说道。 「感觉cell.……我们称之为『cell』的物体,会带给那些试图从它手中抢走单人乐团的人灾厄……」 「其实员工之中也有出现这种谣传哦。」 我懂——雪莉嘉一面那么想,一面再度把脸转向前方,只见玛提亚正往她这边看。 然后—— 「如果真的有那种事……」 她先是直视着雪莉嘉,接着转向欧米·戴迪哥特。 「cell也不可能毒杀人类。」 正当她这么说时,传来一阵「咕噜~~」的可爱声音。 只见玛提亚的脸像切换号志的红绿灯般渐渐转红,雪莉嘉的肚子也像是回应她似的,紧接着「咕噜咕噜」地响个不停。 想起来了!这么说起来,两人今天一整天根本没吃到任何东西,只有雪莉嘉勉强吃了一口凉拌章鱼。 「两位如果不介意的话……」 欧米·戴迪哥特满脸笑容地如此表示: 「要不要先吃个饭呢?」 两名少女红着脸互相看向对方之后,回答「好的」。 于是最顶楼的酒吧餐厅被包了下来.玛提亚也允诺接下搜查的工作。 6 佐村·亚蕾克西雅巡查部长说得一点都没错。 离开托尔巴斯都警综合射击场时才刚过下午五点,外面却已经被一片黑暗笼罩。 厚厚的乌云笼罩着整个天空。 当他开着匡塔·克鲁格往东边奔驰时,雨「滴答」地落了下来。 等到进入鲁谢赛理斯市的时候,雨势已经转为倾盆大雨,没过多久后甚至变成伴随着强风的暴风雨。 因此他陷入下班尖峰时段的庞大车阵中——突如其来的大雨让每一辆车都放慢速度,毕竟这是一场即使雨刷来回的速度达到最快,也无法看清楚前方视线的暴风雨。 好不容易抵达鲁谢市警本部时的时间接近下午七点。 下了车的马纳伽全身湿答答地冲进署里,速度猛烈到几乎快撞上正前方的服务台。 「糟糕,哎呀呀!」 差点往前倾的他用力站不动,却因为鞋底湿滑,导致这次变成整个人往后仰。 「唔喔!喝!」 于是他用力「咚」地踩住地板,不过姿势非常奇怪——只见马纳伽的两脚前后张开,往旁边挥出的右手提着巨大的银色琴箱,举到头上的左手则紧握着金色的奖盃。 或许是这场雨的关系,署里今天没有出现半个民众,至于在大厅的同事们全都一动不动地回头看着他……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啊、啊哈……这个……抱歉。」 身上淌着雨水的壮汉难为情地做出亲切和蔼的笑容。 「呃——什么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促使他转头一看,只见自己的身旁站了一名女性,对方挺直了背脊,同时用手将眼镜往前推,可能是因为眼睛无法聚焦的关系吧。 「精历一oo八年,梅尼斯帝国警官射击比赛……」 是位穿着白袍的女性,把头发整个往上盘的她刻意皱紧眉头的表情,彷佛小孩恶作剧似的。 挺直背脊、戴着眼镜的她朗读的,是刻在马纳伽受颁的奖盃底座铜板上的文字。 「冠军 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壳利亚斯警部补。」 「啊……堤古蕾雅?」 是依蝶·堤古蕾雅 法医。 适合白袍的女医生「嘻」地对马纳伽微笑。 「挺厉害的嘛!」 然后她又往服务台里面看,几名内勤的警官正往服务台这边看。 「注目!马纳伽警部补在初次登场的射击比赛中拿下冠军!」 众人随即发出「喔喔」的欢呼声,还有掌声。 「恭喜你了,警部补!」 「厉害哦,恭喜恭喜!」 「恭喜你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祝福让马纳伽目瞪口呆,不过随即又露出和蔼的笑容——大家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他直到现在都还没发现自己仍摆着奇怪的姿势。 「好极了,今天来举行庆功宴吧!」 「咦?」 听到堤古蕾雅这么说,仍然摆着怪姿势的马纳伽回头看她。 「怎么?不喜欢吗?」 「不是啦,我等一下要搭船……」 「都说没船可搭了,你还是死心吧!再过不久就要进入暴风圈了呢。」 「但是我刚刚打电话问过,还有一班早上的船班哦。现在开车飘过去的话,应该赶得上……」 「玛提亚知道吗?」 「知道什么?」 「你答应她事后会赶过去吗?」 「不,是没有啦……」 「马纳伽警部补。」 虽然发话者临时插话进来,声音听起来却很客气——是服务台的女警。 「可以让我们帮你庆祝吗?」 虽然称不上美女,但她拥有一张可爱的雀斑脸:被她用如此哀求的眼神注视,应该没有人会忍心拒绝吧? 就算不是男性……不,就算不是人类也无法拒绝。 「你觉得很困扰吗……?」 「啊啊……不是那样啦……哎呀,伤脑筋耶~~」 说得出口吗?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敢说「我很担心玛提亚」这句话吗? 不,自己心知肚明,其实根本没有必要替玛提亚担心,她所前往的地方是设施齐全、防灾防盗系统万无一失,再也找不到这么安全的高级渡假饭店。 而且她的好友也在一起,甚至不需要担心她会寂寞。 「啊……嗯……」 壮汉持续用宛若发自丹田的低沉声音念念有词,法医却在绝妙的时机说中他的心事: 「还是说没有玛提亚陪在身边,你觉得很寂寞呢?」 「哇啊!知、知道了啦!」 想掩饰尴尬而发出的声音超乎他想像中的大声,彷佛近距离打下来的雷电般撼动着鲁谢市警本部。 「知道了,谢谢你们,我们一起去庆祝吧!」 热烈的欢呼声让马纳伽觉得简直像是胜利的呐喊。 顺带一提,败方是魁梧的古老精灵。 「好~~极了!那么下班的人准备好就到后门集合哦!地点是提安特的店,手边没工作的人也一起来吧!」 说话的人是堤古蕾雅法医,她以彷佛总彩排般的绝妙手腕一一做出指示,这句话同时也等于号召了今天没班的同事,说:「有骨气敢在暴风雨中来的家伙就尽管来吧!」 「啊,对了对了……」 堤古蕾雅在这段空档回头询问马纳伽: 「你很喜欢那个姿势吗?」 「……咦?」 经她这么一说,马纳伽才注意到…… 本年度的射击比赛冠军仍然维持着刚刚的怪姿势。 饭店的二楼设有各式各样的免费设施,像是spa、按摩中心、美发沙龙、乾洗处及快递中心等等。 位于建筑物最深处的则是医务室。 原则上情况已经稳定下来,确保现场完整与掌握相关人物情报之后,他们便去吃饭。 成员有雪莉嘉、玛提亚,以欧米社长三人;由于卡瓦兹公关主任还有工作处理,因此先行离开。 玛提亚在餐厅里告知自己将在明天一大早进行侦讯,并委托欧米·戴迪哥特社长帮她争取方便。 具体来说,就像是像让饭店方面得知她是警官、替她交涉能够自由进出各个设施等这一类的事情。 然后两人回到房间换衣服。雪莉嘉换上无袖背心及热裤,玛提亚则是平常穿的连身洋装。 接着,两人步出房间。 初步侦查的下一个步骤……便是确认遗体。 玛提亚用她纤细的手敲了敲敞开的门。 没有人应声。 「抱歉打扰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玛提亚跟雪莉嘉走入诊疗室。 房内陈设着桌椅及面对面摆置的、没有椅背的圆椅——应该是患者用的吧?然后还有诊察用的床铺,倚着墙壁的则是药柜跟书架,以及上面夹了光片的灯箱。 遗体正是被抬到这里来。 「请问有人在吗?」 「喔~不好意思。」 回应的是一名男性的声音,只见对方从诊瘵室最里面的门彼端慢慢走出来。 眼前的男性年约五十几岁,额头很宽但头发稀疏;虽然顶上的白发残量很少,但又不完全算是秃头。 他拄着细拐杖,白袍里面穿着整齐的西装。 他是这家饭店的医生。 「有什么事吗?是不是不舒服啊?还是因为在海里被水母螫到而过来呢?」 他一边如此询问,一边笑咪咪地走过来,眼神就像是盯着孙女看的和蔼爷爷。 玛提亚递到他眼前的是一本黑色手册——并非写笔记用的手册——将它摊开,识别证及金色徽章顿时映入眼帘。 「我是鲁谢赛理斯市警署·精灵课的马奇雅·玛提亚警部。」 医生忽然瞪大了眼睛。 「喔!喔喔喔,真是让我太惊讶了!哎呀~抱歉抱歉,我只听说是一位女性,原来是这么年轻的小姐啊?」 他一边这么表示,一边把拐杖换到另一只手,并伸出右手。 「我是雨果·康斯坦汀,在这里负责处理饭店房客的腹痛或偏头痛等问题。」 雨果医生一面这么自我介绍,一边也希望跟雪莉嘉握手。 「你也是刑警吗?」 「啊,不是的。」 医生回握的那只手彷佛皱巴巴的皮袋,不过力气出乎意料地大。 「我是她朋友,玛提亚的朋友,我叫佐治·雪莉嘉。」 「喔!是吗?是她朋友啊?」 五十几岁的男人眯着眼睛,不断打量两名少女。 「所以你们是共同合作、努力查案罗?」 而且看起来挺开心的。 「然后呢?你们应该不是来找我这个老人聊天的吧?」 玛提亚回答:「是的。」 「请问……遗体在你这里吧?」 「是的。」 白袍男子无奈地耸着肩说: 「虽然不是什么值得说嘴的事……不过饭店房客死亡这种事其实时常发生,在等待家属将遗体领回之前,通常都会暂时放在这里——就在里面的药品仓库哦。」 「我可以看看吗?」 「你说遗体是吗?可以啊,不过她死得很离奇呢。」 「不好意思,可以请教一下医生的看法吗?」 听到「想请教有关遗体的看法」这句话,笑容随即从雨果,康斯坦汀的眼里消失……瞬间转换成干练的医生限神。 「两位先请坐。」 被劝坐的玛提亚坐在诊察用的圆椅上,雪莉嘉坐在床边,至于雨果医生则是站在桌子前面。 「首先我要声明——这里既非警局,也不是医院。 第三章 单打独斗的搜查官 1 犯罪搜查最关键的步骤是初步侦查。 对于当了三年半警官的玛提亚来说,这是熟悉到连自己都快讲烦的名词。 有时候甚至会因为几分钟的差距而丧失重要的线索。 但是……这次呢?这次的状况呢? 面对连指纹都无法采集的现状,到底该怎么处理才好? 总之还是先指示现场的保全人员,请他们把所有的料理都收拾干净;至于在这桩案子中最关键的那张桌子上的料理则是收进冰箱里保存起来,即使是没吃完的料理也一样。 除此之外,现场的所有桌子都保持着案发当时的模样。 玛提亚站在身为问题症结的桌子前方,半发愣地凝视眼前的景象。 现在的时刻是黎明前,雪莉嘉还在房间里睡觉。 但是玛提亚醒了以后便再也睡不着,现场的景象一直在她脑海里盘旋,怎么也挥之不去。 于是她蹑手蹑脚地换好衣服,走出房间。当初搭船时,她万万没想到会出现穿上这身黑色连身洋装,站在宴会会场的机会。 而且还是以一名在案发现场被赋予搜索责任的警官身分…… 这里除了一道门以外,其他的门都被关起来并上锁;唯一一道开放的门前也站了一名警卫守着。 此时从门的彼端传来熟悉的声音。 「玛提亚,你跑来啦?」 慢慢开门进来的是雪莉嘉,战战兢兢的模样俨然像是恶作剧闯祸以后、被叫到校长室训话的一年级学生。 「……可以进来吗?」 玛提亚露出苦笑回应,并招手要她进来。 「对不起,我偷偷跑出来。」 「别这么说,我睡死了的这件事才真的对不起。」 雪莉嘉边说边小跑步过来,然后站在位于桌子前方的玛提亚身旁。 「然后呢?」 「嗯……」 玛提亚慢慢绕着桌子周围。 「这张桌子的确有问题。」 冰块融化的水渍已经乾到完全看不见了,玛提亚心想:「应该拍摄案发以后的现场照片才对。」 过去自己只要抵达现场,其他伙伴都会把必要的作业全部处理好——监识人员会采集指纹与遗留在现场的物品,并拍摄现场的照片;其他警官则会进行对案件相关者的简单侦讯。 就连验尸的工作,也只要稍等一段时间,就会送来专家详细的看法。 由于必要的资料都已经到手,不需要为无用的情报烦恼,她便得以专心推理这件事。 但是这次并不一样。 九点一到,玛提亚准备开始亲自侦讯——而且是向所有人询问从案发开始的所有细节。 即使目前断定被害人的死亡是他杀,也不知道毒杀她的药物是什么;同时不是凶杀案的可能性仍旧残留着。 眼下之所以无法厘清问题的症结,大概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她总觉得桌子的状态有什么格格不入之处,然而现在找不出原因。 「我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光是这句轻声细语是硬挤出来的。 但是—— 「会是香槟的瓶数吗?」 毫不犹豫地这么说的是雪莉嘉。 「……咦?」 玛提亚不禁抬起头来。只见雪莉嘉环顾着会场,并上下挥动食指、数着些什么。 是瓶数,她在数香槟的数量。 「你看,其他桌的香槟桶里都各放着五瓶香槟呢。」 经她这么一提,玛提亚也跟着数起来。 雪莉嘉说得没错,每一桌的每个香槟桶都露出五瓶香槟的瓶顶,然而因为冰块全都融化的关系,摆放的模样并非呈现宴会时所看到的放射状,不过每一桌确实都各摆了五瓶香槟。 「这里的随桌服务生很厉害哦!」 云莉嘉说:「每一位随桌服务生似乎负责三张桌子,一旦有空碗盘摆在桌上,他们就会迅速过来收走」。 「香槟也是哦。」 她说有看到随桌服务生帮忙开瓶,也有宾客自行「啪啪啪」地开瓶;然而无论如何,只要有一瓶香槟从香槟桶抽出来,就会不晓得从哪里冒出随桌服务生,将新的香槟补进去。 「他们的动作真的非常迅速,『咻咻』地将新的香槟放进桶里哦。」 也就是说,桌上的香槟数量会一直保持五瓶,恐怕是随桌服务生让它得以维持在这个数量吧。 「不禁让人有『果然是高级饭店呢』的想法。」 于是摆在香槟桶里未开瓶的瓶数都是五瓶:如果出现多于五瓶的状况,便代表第六瓶是已经开瓶的香槟。 彷佛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玛提亚回头望向出事的那张桌子。 「雪莉嘉……」 的确没错。 「你好厉害!」 「啊,咦?有、有吗?」 「嗯!」 好厉害!雪莉嘉说得一点都没错。 倒在桌上的香槟有四瓶,地板的人型旁边还有一瓶——这瓶香槟已经开瓶,里面的香槟已经一滴不剩了。 因此,总计有五瓶香槟。 但是…… 「你看这个。」 玛提亚指着桌子底下——指着盖住圆形桌面,直接往侧面垂落、几乎碰地的白色桌巾的边缘部分。 「什么?」 在那里的是—— 「是第六瓶香槟。」 只见另一瓶香槟正倒在那里。 香槟的瓶身有一半被桌巾遮住,封签仍缠得好好的瓶颈部分则露了出来。 「嗯,没错,这下终于明白了,我的思绪就是卡在这里。」 「你是指……当某人弄翻香槟桶时,其中一瓶掉到地上滚呀滚的,然后停在这里的这一点?」 「嗯……」 刚刚瞄到它时,玛提亚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觉得它应该只是从桌上掉下去的吧;然而现在多亏雪莉嘉的暗示,它开始具备不同的意义。 没错,这是这张桌子的第六瓶香槟。 「咦?可是……」 雪莉嘉的眼神飘向天花板,开始在半空中用食指书写些什么……应该是在计算数目吧? 「正常的话都是维持五瓶香槟吧?」 「没错。」 「然后……有一瓶打开了。」 这一瓶是下了毒的香槟。 「当下随桌服务生不是会补上新的香槟吗?既然如此,被补上的那瓶不就是第六瓶香槟?」 滚落在遗体旁、已经打开的香槟……由于已经开瓶了,因此残留在香槟桶的应该是四瓶;不过随桌服务生会立刻补足,因此会再度变回五瓶。 然后,案件发生了。 仔细想想,第六瓶香槟就变成非「第六瓶」了——雪莉嘉如此表示。 「或许吧。」 这算是合理的判断,却还是有什么让人想不透的地方。 「雪莉嘉。」 「什么事?」 「请你过来一下。」 「嗯。」 玛提亚让出一个空间。 「你站在这里一下。」 这个位置位于发现那瓶香槟处的正前方。 玛提亚绕着桌子走,站在与雪莉嘉面对面的位置。 这是张圆桌,正中央有着翻倒的香槟桶,以及倒在桌上的四瓶香槟。 目前料理全被保存了起来,剩下的只有好几个在现场的酒杯。 「谢谢你。」 玛提亚说道。 「多亏你的帮忙,我渐 渐明白了。」 「什么?」 为了回应雪莉嘉的问题,黑发少女指着倒在桌上的香槟,而且是依序指着那四瓶香槟。 「这瓶……」 第一瓶的瓶底似乎还卡在香槟桶里。 「还有这瓶。」 第二瓶跟第三瓶因为翻倒的力道而飞出去,停在距离香槟桶十五公分的位置。 「然后,还有这一瓶……」 第四瓶位于桌边,似乎跟其他三瓶一样是飞出去以后才倒下的,停在只差十公分就会滚落桌子底下的位置。 「每一瓶都是在香槟桶翻倒时飞出去的。」 「嗯,大概是这样。」 「没错,大概吧。」 玛提亚现在正站在四瓶香槟飞出去的方向。 也就是说,香槟桶从雪莉嘉站的方向被推倒,然后朝玛提亚站的方向倒下。 虽然不知道是谁、从哪里、如何把它弄倒的,不过就香槟桶倒下的方式来说,大致上是这样没错。 案发当时,如果玛提亚同样站在这个位置的话,或许会被洒出来的冰块正面喷到。 「可是……」 玛提亚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指向桌子——指向站着的雪莉嘉前方说: 「另一瓶却在那里。」 第六瓶倒下的位置位于站在大圆桌前方的雪莉嘉脚边。 「……咦,是吗?」 「嗯,没错。」 太奇怪了。 两人现在隔着桌子站着——玛提亚背对着墙壁,雪莉嘉的背后则是宽敞的会场。 案发当时,香槟桶是朝玛提亚站立的方向翻倒的;也就是说,它朝着墙壁的方向倒下。 但是其中一瓶从桶内飞出去的香槟落在隔着桌子的另一侧……也就是雪莉嘉那边。 「为什么呢?」 雪莉嘉问道。 「我也不知道。」 玛提亚如此回答: 「我觉得有很多理由可想,所以距离下结论还早呢。」 「是吗?」 「嗯,如果在情报稀少的情况下开始做各式各样的揣测,会让人有先人为主的观念,所以这件事只需要先记在心里就好,还不需要深入思考。」 「这样啊……原来如此!」 「就是那样哦。」 「那么,接下来呢?」 「嗯——……」 雪莉嘉盯着玛提亚的眼睛,咧嘴一笑: 「你觉得『那件事』也太早吗?」 玛提亚心里想着「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很快就明白了。 「应该还没开吧?」 「早餐服务从上午七点开始哦。」 「已经那么晚啦?」 「嗯,而且早就过七点罗。」 完全没注意到……这么说来,自己独自在这里待了将近两个钟头。 「要去吗?」 不过雪莉嘉这句话的意思并非询问玛提亚的意见,而是表示「我们走吧」。 「说得也是呢。」 玛提亚也点头回应。 今天的早餐走的是贺尔甘多风。 2 他醒来时吓了一跳。 所谓的「醒来」,便表示自己曾经睡着。 宝际上,他一度担心自己可能会睡不着;虽然无法掌握迎面而来的将会是罪恶感?失落感?抑或是成就感?但他直觉认定会被某种感情压迫得睡不着觉。 结果自己居然睡着了。 因为如此,才会有睡醒的动作。 卡那多·迪蓝特确认过嵌在床头柜里的电子钟。 清晨来临,闹钟还没响,但自己自然醒了。 带着爽快的心情醒来。 带着一种完成一项重大工作的踏实感醒来。 当然,只要想起拉洁薇娜的笑容,便会有一阵痛楚在胸口蔓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同时却产生了一种非常深切的安心感。 这样就好。 这么做是对的。 仔细想想,都贺·拉洁薇娜这位女性已经走入昨晚的那一瞬间了。 出生在将都兹姆卡利的她据说从小就生长在贫穷的家庭——至少迪蓝特从本人口中得知的是如此。 不幸的是,她的父亲是那种会把在贫穷生活中所承受的压力,全都发泄在自己孩子身上的人。 因此,拉洁薇娜打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忍受父亲的施暴。 然后十五岁时,拉洁薇娜离家了。 由于母亲在三年前也抛夫弃子、逃出这个家,可以说她只是仿傚母亲的做法而已。 不过拉洁薇娜并非只是逃出这个家而已。 她搜括家里所有的现金,把投保在自己身上的微薄寿险解约换成现金,再到父亲工作的职场预支半年份的薪水,之后才离开家里。 她在留下的信里是这么写的: 如果你想告我,我也会告你长期以来对我施暴,而且证据就烙印在我身上。 她在国中毕业前之所以一直没有付诸行动,为的是取得就业的最低学历标准。 没错,从当时开贻,拉洁薇娜就是这样的女人。 无论是任何痛苦、悲哀,甚至是些微的不满,她都不会显露在脸上,不过会在心里坚定报复的心意,伺机而动——她就是这种女人。 总而言之,她就这样一路逃到将都托尔巴斯。 正确来说是她的旅费在此时花光了。 于是她一面露宿街头,一面赚取当天所需的生活费,好不容易才得以入住鲁谢赛理斯市卡德纳区的便宜公寓,但过的绝非什么安逸的生活;虽然不至于碰到边吐着臭酒味边挥拳闹事的男人,然而那里的居民毕竟都是陌生人,并不是家人。 不过对她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拉洁薇娜在隔年年初得以进入欧米科技工作,同时马上搬进员工宿舍生活。 后来过了八年,在迪蓝特的领导下,她非常勤奋地工作;就这方面的意义来说,拉洁薇娜堪称是符合公司期待的女性……或者可以说是理想的女性吧? 不过终究只是表面而已。 在美丽的外表下,她正虎视眈眈地等待背叛迪蓝特的机会。 所以她死了。 这点的确让迪蓝特很心痛,因为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 然而这个事实同时也让他放下心中的大石头。 没错,拉洁薇娜再也不会微笑……不会再对任何人微笑。 因为她被夺走了。 夺走她的人是我。 是我夺走她的——不仅是微笑,甚至连她的全部、她的人生……都夺走了。 迪蓝特心想,她是我的! 他心想,如此一来,拉洁薇娜便永远属于我了。 自从第一次在研究所遇见她的那一刻开始,一直在心里描绘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卡那多·迪蓝特露出笑容,把脸埋进枕头。 距离应该起床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时间还很充裕。 3 案发当时,被害人所在的桌子周围有五个人,分别是被害人都贺·拉洁薇娜、拉洁薇娜的同事齐德耶·泰拿克,新进的同事须藤,倪尔莉妮、上司卡那多·迪蓝特,以及饭店人员……负责桌务的清波·贾梅亚。 其中三人目前应该分别待在自己的房间等待侦讯,随桌服务生也待在员工宿舍的房间里。 当然,除了这五个人之外,欧米·戴迪哥特社长应该也已经发出「如果有人觉得自己知道什么跟案子有关的线索,也可以申请参加侦讯做笔录」的 通知;不过至少在当下的这个阶段,马奇雅·玛提亚警部尚未接到这方面的报告。 吃完早餐的玛提亚舆雪莉嘉先回到房间一趟,她想在展开侦讯前先整理一下脑中的思绪。 毕竟询问的对象不像雨果医生是专家,倘若质询的方法有什么差错,不仅得不到必要的情报,还可能发生得到的情报遭到扭曲的状况。 因此连讯问的顺序都得注意。 这些事,玛提亚都非常清楚——自己过去的做法在接下来将进行的侦讯是行不通的。 面对设在客房里的吧台,玛提亚不禁想称赞自己的搭档——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一位心地善良的壮汉。 他能够巧妙诱导案情相关人员,引出必要的情报。 她并不清楚他是否有经过计算之类的过程,如果询问本人的话,大概会说「没有」吧。 不管是什么都无所谓。 实际上,玛提亚总是待在他身边,只需要听他做侦讯就绰绰有余了,几乎没必要再重复询问。 玛提亚心想:「与其说那是才能,倒不如说是他的人格特质呢。」 接下来,她却得独自完成那些事。 「雪莉嘉……」 伴随着玛提亚的呼唤,背后的床铺突然咯咯作响——只见原本仰躺在床上的雪莉嘉彷佛弹起来似地坐起身。 「什么事?」 彷佛已经等待良久似的。 「我想询问一下你的意见,可以吗?」 「可以哦!」 或者她真的是在等对方出声吧;当玛提亚察觉时,她已经以近乎精灵瞬间物质化的速度坐在身旁了。 雪莉嘉穿着热裤的臀部正靠在吧台上。 「是什么事呢?」 「啊……嗯。」 面对对自己迅速的动作感到讶异的玛提亚,向日葵发色的少女投以满面的笑容,一副「快说快说!快点说!」的模样。 「对了,可以假设我们都是嫌犯吗?」 「嗯,可以哦。」 她还展露出没有补上「不过是小事一桩」这句话反而奇怪的气势。 「不过前提是『下了毒的香槟已经准备好了』哦。」 「嗯。」 「你会如何让被害人喝下它呢?」 「咦?」 这次轮到雪莉嘉讶异地瞪大眼睛。 「呃——当然是打开软木塞……」 「啊,对不起……不对不对。」 玛提亚不由得苦笑起来,因为她完全忘记对方并不是专家的这件事,随后只觉得一阵凉意从背脊涌窜而上。 她意识到——要是连这种事都忘了,反而会将自己的思绪逼进死胡同…… 「譬如说……」 玛提亚挥开那股凉意说道: 「在这个房间准备好下了毒的香槟,再把它带进会场……这个嘛……假设已经偷偷把它带进宴会里了,但要如何把它插进香槟桶呢?」 「啊,这样啊……」 尽管佐治·雪莉嘉对于犯罪搜查这方面是外行,然而她的脑筋绝对不差。 「原则上不可能逃过随桌服务生的眼睛呢。」 她说得没错,因为香槟都一直维持在五瓶的数量,可以说这家饭店的随桌服务生个个都相当优秀。 如此一来,如果有人将从外面带进来的香槟插进香槟桶里,他们是不可能漏看的;即使嫌犯有办法巧妙推托,然而发生这件案子之后,应该会有目击者针对那么不寻常的行动提出证词。 但是没有。 也就是说—— 「朝『没有任何人看见』这个方向思考是自然的。」 「我懂,而且嫌犯如何『阻挡』也让人充满疑问呢。」 没错,雪莉嘉的脑筋转得很快。 「嗯,就是这点。」 如果这是锁定杀害都贺·拉洁薇娜的犯罪行为,便有必要阻止那瓶香槟被其他客人先喝掉的状况;雪莉嘉是用「阻挡」这个名词来表现那样的状况。 也就是说,嫌犯利用某种方法把下了毒的香槟带进宴会会场,并小心翼翼地不让其他人喝到它,只让被害人喝下——就是这么回事。 「啊,可是……」 这么表示的雪莉嘉又抬头看向天花板。 这次当她将视线移回来时,玛提亚真的被她吓到了。 「说不定是在让她喝下香槟的那一瞬间哦……」 「……咦?」 「就是下毒的时机啊!或许并没有事先在香槟里下毒,而是这次把毒药另外带在身上,然后在她喝香槟的那一瞬间下毒。」 「啊……」 这次不只是身体感到一阵寒颤而已,甚至还起了鸡皮疙瘩。 她的手臂、大腿都起了鸡皮疙瘩;不过由于被连身洋装的袖子跟裙子遮住的关系,因此大可以不用管它。 「说得也是……嗯,没错。」 自己居然连这么单纯的事情都没想到? 是累了吗?还是不服输的关系? 抑或是…… 「雪莉嘉。」 玛提亚挥去这些逐渐涌上来、令她不寒而栗的思绪。 现在不是沮丧或钻牛角尖的时候。 因为眼前的这位拥有向日葵发色的少女正伸手拉了自己一把。 「什么?」 「走吧,时间差不多罗。」 雪莉嘉笑着回答:「嗯。」 两人一起步出房间,一起走在走廊上,一起搭乘电梯……抵达的地点是饭店的七楼。 门铃一响,齐德耶·泰拿克便飞也似地冲出来开门。 「我等好久啦!」 齐德耶晃着双下巴中央尖尖的颚须如此说道。 玛提亚对齐德耶的讯问是从身为问题症结的香槟开瓶的一瞬间开始问起,因为这个部分正是她思考的盲点所在。 当她的问题一问完,齐德耶便将右手在脸旁往上挥。 「当时『啪——』一声地开瓶了,卡纳德的香槟开瓶技术真棒呢。」 香槟在那一瞬间打开了。 「我看他一定下了不少工夫练习吧……」 据说他用的并不是香槟开瓶器,而是香槟刀——这种工具的开瓶方式是在瓶颈处连同软木塞一起切断。 「但是后来造成了满大的骚动哦~~」 齐德耶一边说着,一边举起右手在自己的圆脸前面转呀转的。 「因为香槟『啪——』地喷出来……『啪——』地整个喷出来哦!」 看来他的手势是想表现香槟喷出来的景象吧。 「就是那个嘛……跟开可乐前如果经过摇晃,里头盛装的液体就会喷出来的原理是一样的。」 纵使说着话,他依然没有放开左手的罐装啤酒。 桌上摆着开封了的袋装花生跟义式香肠,而且仔细看的话,还会发现房间角落的垃圾桶里丢了几个空铝罐。 至于他的服装,应该只是将昨天宴会所穿的西装外套脱下来而已,只见外套直接被丢在床角, 看来当案件发生后,回到房间的他就开始喝酒;不过他的身上并没育什么浓烈的酒臭味,可能是体质的关系吧? 「那种蠢事我也干过耶。」 说完之后,坐在床上的雪莉嘉毫不客气地拿起一片义式香肠往嘴巴里塞。 「那种状况通常会让里面的液体喷到只剩下一半左右吧?」 「没错,就像那样。」 齐德耶点了好几次头;每次点头时,他的胡须就会埋进脖子周遭的肉里。 「然后……」 催 促他继续说下去的是玛提亚。 「他就直接将香槟倒进杯子里吗?」 「你说倒给都贺吗?是啊,没错。」 齐德耶又点了一次头,厚厚的脂肪层还因此抖动。 「他直接将香槟倒进杯子,她直接喝下——就是这样。」 然后她就暴毙身亡了。 「从她喝下香槟到出现异常的反应,经过了多少时间呢?几秒钟?几分钟?」 「这个嘛……」 齐德耶·泰拿克「咕噜」地灌啤酒。 「我想应该不到十秒钟吧。」 诚实的男人——齐德耶随后补上一句:「我并不确定正确的时间啦。」 「因为你也知道的,当时还有勃来呢,对吧?」 他指的是当时的表演。 那并非一般的现场演奏,而是加了神曲乐士及勃来四处飞舞的表演;如果要比喻的话,就像是在宴会会场中施放烟火般的感觉。 「哎呀,说真的,那好精彩哦。」 他指的是菘·贝鲁妮琪嘉的演奏。 他还说:「其实我因为被那场表演吸引,一些琐碎的事情都记得不太清楚。」 「毕竟太美了……」 雪莉嘉如此说道, 「没错,真的很美呢……」 脸颊紧张到僵硬的齐德耶再度对如此表示的雪莉嘉放松表情。 他先是微笑,接下来表情变得很悲伤。 「明明是很美的表演,但是……」 齐德耶低着头说: 「真是太可怜了……」 最后他抖动既宽大又圆滚滚的肩膀,开始呜咽起来。 「啊,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站其来的雪莉嘉从背后抱住哭泣的齐德耶。 直到放声大哭的男子最后哭累、睡着为止,整整持续了十分钟之久。 听着他打呼并轻轻走出房间的两人不由得叹着气苦笑。 须藤·倪尔莉妮是一名还很年轻的女性,她介绍自己是新进的职员, 穿着无袖上衣及七分裤、看起来充满休闲气息的她跟齐德耶不一样,确实换了衣服等待两人到来。 「不过其实我真的不敢相信呢……」 倪尔莉妮如此说道。 请两人到桌旁坐下的她往两个并排的玻璃杯内注入果汁。 「因为你跟我妹妹同年龄,跟我只差四岁而已耶……就算你自称是刑警,也实在感觉不出来呢……」 她坐在自己的床上,拿在手上的宝特瓶内还剩下一些刚刚替两人倒的果汁。 倪尔莉妮直接一口饮尽。 看样子,可以说她是个行为极端直接的人吧。 仔细一看,只见雪莉嘉微微皱着眉头……应该说是无法隐藏心中的不快吧? 但是对玛提亚来说,她反而喜欢像倪尔莉妮这种性格。 「那么,可以开始问问题了吗?」 「可以,随便你想问什么都行。」 真的如同想像一般。 须藤·倪尔莉妮与齐德耶·泰拿克不一样,算是另一种意义的长舌;虽然不像齐德耶会发出拟声或比手画脚的动作,但对于一个问题都会回以十个至二十个的答覆。 「当下我心里觉得『你在装模作样什么啊』,可是都贺前辈都没说话了,我这个菜鸟有什么资格吐他槽呢?」 这是她针对卡那多·迪蓝特拿香槟刀这件事的证词……不,或许说是「杂感」会比较正确吧? 「他刻意准备那种东西来,就是想要帅嘛!」 「你是说他是特地表现给拉洁薇娜小姐看的吗?」 倪尔莉妮用力点头回应玛提亚的问题,下巴都快碰到胸部了。 「没错,平常的他才不会做那种事情呢!不觉得他应该是想耍帅给都贺前辈看吗?」 平常不会那么做? 「须藤小姐。」 在这段证词即将转移到下一个问题以前,玛提亚紧抓着话题的尾巴不放。 「卡那多·迪蓝特先生的模样跟平常有什么不一样吗?」 但是—— 「嗯……该怎么说呢?如果要说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也的确是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吧?」 「迁话是什么意思呢?」 「因为那个人总是黏着都贺前辈嘛。如果就立场而言,都贺前辈的确会黏着卡那多先生没错——毕竟他们是上司与部属的关系;不过我所叙述的情况则相反,是卡那多先生黏着都贺前辈哦!」 「你的意思是对方喜欢她吗?」 说话的是雪莉嘉。 倪尔莉妮露出一副「你说对了」的模样,用食指指着雪莉嘉。 「你的直觉不错。没错没错,我们的确都是这样讲的,大家的想法都是如此哦。」 「那么,他们过去曾经交往过吗?」 这次对方就没伸出食指了。 「怎~~么可能?嗯……搞不好卡那多先生有这个意思没错,不过都贺前辈应该是没那个意思啦,因为她连这次升职的事情都保密到家呢。」 「天哪,卡那多先生不知道她要升职吗?好可怜哦!」 「嗯……就是说啊,要说可怜也满可怜的呢,毕竟她待在自己的身边已经七、八年了,现在却突然被调走,而且还升职呢!」 「请等一下。」 玛提亚插嘴询问: 「卡那多先生并不知道她要升职吗?」 太奇怪了! 「你说升职吗?嗯,他说不知道哦!好像是在昨天的宴会上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吧,所以不觉得他是刻意耍帅吗?」 指的是他拿出香槟刀的这件事。 「他开瓶时怎么了吗?」 「嗯,手法出乎意料地漂亮?关于这点,应该是称了他的意吧?」 「他一次就成功开瓶了,对吧?」 「嗯,瞬间迅速开瓶哦!虽然后来很糟糕啦。」 倪尔莉妮说:「因为香槟喷了出来。」 这点与齐德耶·泰拿克的证词吻合。 「那瓶香槟好像有一半都喷出来了。」 「结果那一瓶的香槟是直接倒进拉洁薇娜小姐的酒杯吗?」 「啊,嗯!好像……的确如此,没错哦!」 「香槟喷出来之后,他什么也没做,直接将酒倒进酒杯里?」 「你说『什么也没做』是指?」 刹那间,玛提亚犹豫了——因为多余的提示等于在诱导询问者;在不少情况下,如此得到的证词都会夹杂着错误的讯息。 但是—— 「像是重新擦拭瓶身什么的……」 她仔细挑选过可以说的话语,试着投出这个讯息。 想不到结果非常好。 「啊,没有哦!开瓶以后,他就直接将香槟倒进杯子里罗。」 「确定是那样没错吗?」 「嗯,没错!因为我全部都看到啦。」 然后,喝了香槟的都贺·拉潆薇娜倒在地上,痛苦地扭曲脸部表情,紧抓着胸口,不断呻吟。 此时,倪尔莉妮忽然变得愁眉不展,说: 「怎么会有这种事呢……」 看到倒地的拉洁薇娜而发出惨叫声的人就是她。 结果须藤,倪尔莉妮的证词跟齐德耶·泰拿克的并没有太大差距。 至少就「毫无出入之处」这层意义来看,可以说双方的证词是一致的。 而且倪尔莉妮也指出挑选香槟的是被害人自己,因为卡那多·迪蓝特这号人物对拉洁薇娜说:「你挑一瓶吧。」 于是拉洁薇娜亲自从插在香槟桶中的几瓶香槟里挑了一瓶出来。 结果那瓶香槟……拉洁薇娜自己挑的那一瓶却夺走了她的性命。 这样的话…… 「算是巧合吗?」 雪莉嘉抛出的这个问题算是无庸置疑。 她们待在位于走廊尽头的电梯大厅里,等待显示电梯到达的灯亮起来。 「嗯……我还无法做出任何评论。」 玛提亚先是做出如此声明。 「若是往巧合的方向想,那么任何不合理的疑点真的就会消失不见了。」 「是吗?」 「嗯,如果嫌犯的目标并不是拉洁薇娜小姐,而是随机杀人的话,只要单纯把下了毒的香槟安排在香槟桶里就大功告成了。」 这样就不需要防止别人先喝掉……也没必要做出雪莉嘉所说的「阻挡」这个动作,只要等着看某人成为牺牲者就好。 「那样的话,「究竟是谁干的」又会变成另一个问题了……」 「如果不是那样呢?」 「你还是认为拉洁薇娜小姐遭到暗杀?」 「嗯。」 「那样的话……」 陷入沉思的玛提亚没有发现到雪莉嘉的表情产生了变化。 「应该要回到刚才的问题吧……像是嫌犯如何将下了毒的香槟摆在香槟桶内——做到『阻挡』这个动作——而且我也不觉得卡那多·迪蓝特这个人从开香槟到倒进杯中这段期间有机会下毒……」 此时的她发现到一件事。 「怎么了?」 她发现雪莉嘉企带着用力憋嘴的表情往这边看,并在随后「噗哈」一声地笑了出来。 「对、对不起!对、对不起啦!」 她一边道歉,一边却又拚命大笑。 「对不起,我知道自己的举动很轻率,可是、可是……」 而且还笑到流眼泪。 「到底是怎样啦?」 「就是那个——」 雪莉嘉从正面指着玛提亚说: 「那个姿势!」 「……咦?」 经对方这么一提醒,玛提亚才发现到—— 自己正弯起右手手肘,并用左手撑住那只手肘;被撑着的右手手指则抠着右边的眉毛。 而且是一边思考,一边做出这样的动作。 「跟马纳伽一模一样!」 玛提亚的脸颊……甚至连耳朵都是红的。 然后—— 「真受不了你耶!」 玛提亚的下一个动作连她自己都很讶异。 因为她不知不觉「啪」地拍打雪莉嘉的手臂。 此时电梯刚好到了,「叮铃」的清脆声响在大厅回荡着。 4 这一次真的是被闹钟叫醒的。 距离昨晚通知的时间不到三十分钟。 当然,对方曾说届时可能会视状况,大约在约定时间的一个小时前后过来,不过还是先起床做好准备吧。 一钻出被窝,卡那多·迪蓝特首先到浴室冲个澡。 其实昨晚已经泡过澡了,现在冲澡只是想让自己的脑袋清醒一下。 然后刷牙、刮胡子,接下来洗脸。 跟往常一样的顺序,迎接跟往常一样的早晨。 只不过是地点不同而已。 只不过是状况有些落差而已…… 他规规矩矩地穿上西装,还系上领带;时间只剩下五分钟,自己只差穿上西装外套而已。 结果对方隔了一个小时才来。 当门铃好不容易响起时,坐在椅子上看电视的他正准备开始打瞌睡了。 「来了!」 隔着门回应的他透过猫眼,看到金色的徽章。 「我是鲁谢赛理斯市警的马奇雅·玛提亚。」 是昨天那位夺着黑色礼服的女孩。 把门打开后,他发现她今天穿的是黑色的连身洋装,而且还有一名露出手臂及腿部肌肤的少女同行——她自称是助手,名叫佐治·雪莉嘉。 「呃——我有点好奇……」 邀请两人喝茶的卡那多劈头就问: 「你该不会是布来颠分公司的……」 「是的,佐治·戴尔威兹是我爸爸。」 「啊啊,原来如此!那么……」 迪蓝特一边说着,一边坐在刚刚离开的床铺上。 「见到你父亲了吗?不过人实在很多就是了。」 「没有。其实宴会结束后我们应该见得到面的,但这次的事件好像让他忙得团团转……」 「这样啊……」 迪蓝特的表情变得闷闷不乐——这副模样并非演戏,因为他没想到会像这样给无辜的人物带来麻烦。 他不禁想说声「对不起」,不过最终还是紧闭着嘴巴。 「可以开始问了吗?」 打破现场沉默的是黑发少女——马奇雅·玛提亚警部。 「可以,请开始问吧。」 卡那多·迪蓝特一面露出和蔼的笑容,一面在心里做好准备——他必须漂亮地熬过这场正式侦讯,不能在善后的阶段把事情搞砸了。 「首先请尽可能地正确描迤所看到的事物,麻烦你了。」 「要从哪里开始呢?」 「如果没有让你特别怀疑的人事物的话,就从最初在会场上与都贺·拉洁薇娜小姐见面的时候开始说起吧。」 「可以的。」 这样的话,也就是说…… 「就从她到我们这一桌开始说起吧?」 早在动手以前,他就已经将这些话在脑子里重复演练好几次了,因此没有结巴——至少在迪蓝特自己察觉到的范围内是这样。 「是她主动呼唤我们的。」 「是在宴会开始以后吗?」 「不,在宴会开始……乾杯以前,她看到我们这一桌的人。」 并非迪篮特叫她过来的,这一点有必要强调。 然后正当拉洁薇娜与同事们谈笑风生时,她忽然被叫到台上。 「我真的吓一跳呢。」 迪蓝特如此表示: 「我从拉洁薇娜进公司的时候就认识她了,知道她是个很努力的人;然而这次竟然会升到副主任这个职位,真的有点意想不到呢。」 「这么说,你并不知道这件事罗?」 她指的是拉洁薇娜的晋级与荣升这件事。 「是的,我不知道。」 因为他跟拉洁薇娜说好了。 「然后呢?」 「是的,然后……」 他滔滔不绝地说: 「她从讲台上走下来,然后我们这桌的人把她叫过来……」 这是他一次又一次、反覆地在脑内演练过的说诃。 他甚至实际站在镜子前,试着说出「嗨」或「恭喜你」……迪蓝特在自己家里做过,也在这间饭店房间的洗脸台做过,为的是不让自己显得不自然。 看起来必须跟平常一样。 至于现在对眼前的这个小女警所说的话不过是重现那些演练而已。 因此自己的表现既正确,也没有什么遗漏或矛盾之处。 挑香槟的人是拉洁薇娜,然后她喝了那杯香槟。 原本离开桌子的迪蓝特发现她出事了,于是连忙跑回来。 然后—— 「我撞到桌子。」 「撞到桌子?」 他的心脏在此时由于惊吓而怦怦狂跳,因为原本安静聆听迪蓝特说话的玛提亚警部忽然反问了: 「你撞到桌 子,是吗?」 「是,是的,没错。」 「因为冲太快?」 「是的。」 「结果发生了什么事?」 「我把香槟桶……」 卡那多·迪蓝特一边说着,一边拚命转动脑筋。 怎么办? 我该说吗? 然而就算有什么不当之处,他也无法制车了;于是迪蓝特将自己事前在脑子里反覆演练好几次的话直接地说了出来: 「……给弄翻了。」 「你撞到桌子,导致香槟桶倒了?」 接着自己的话说下去的——是佐治分社长的女儿。 「是的,然后……」 「所以现场的状沉就变成那样了。」 佐治·雪莉嘉彷佛要呼唤玛提亚似地对她使个眼色;不过玛提亚只是看了她一眼,轻轻点头而已。 她再度将头转回迪蓝特这边。 「然后呢?」 「接下来的部分我就没什么印象了。」 自己记得的只有「看到香槟桶倒下」而已,这是经过反覆练习的「证词」,而且也是事实。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完全……」 该说的证词到此为止,结束,事件的善后也处理完毕。 就在他心里这么想时—— 「关于香槟……」 他吓了一跳,觉得有一股凉意从背脊往上窜。 什么?怎么还不结束呢? 照理说应该就此结束了吧?必要的事情……至少证明我不是嫌犯的必要证词……这些应该就足够了吧? 「你说是拉洁薇娜小姐自己挑的,对吧?」 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 「是的,没错。」 「随后你接过那瓶香槟。」 「是的。」 所以怎么了吗? 「接着你开了那瓶香槟吧?」 「没错。」 「用香槟刀?」 「是的。」 「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好极了! 这个举动很好! 「可以,没关系哦。」 这么表示的迪蓝特立刻从床铺站起来。 当他背对那两人时,嘴角不自觉地露出笑意。 刚才那些出乎意料的问题的确吓出他一身冷汗;不过根本没必要为此动摇。 无论这个娇小的刑警在想些什么……就算是对卡那多·迪蓝特的疑问,现在也已经没有问题了。 只要看过香槟刀,她的那些疑问铁定会飞得远远的……而且这点还是迪蓝特为了表现自己不可能在开瓶的时候下毒而特地挑选的做法。 「就是这把。」 他边说边打开墙壁的橱柜。 此时他首次发现自己并没有穿西装外套,明明原本打算在开门前穿上的…… 挂在西装旁的是收在特制皮套里的香槟刀。迪蓝特将香槟刀与皮套一起从衣架拿下来,然后回到桌子旁。 「请看。」 「可以吗?」 「当然可以。」 黑发少女毫不犹豫地从皮套中拔出香槟刀,观察弯曲的刀身约三十秒之后,又将它插回皮套里。 「这是随身携带用的皮套吧?」 「是的。」 「不过一般人并不会随身携带香槟刀吧?」 「你说得没错。」 「这不是一般市面上贩卖的皮套吗?」 「不是的,因为市面上没有贩卖这类皮套。」 「所以是特别订制的?」 「是的,是特别订制的。」 「为什么?」 「因为……要是带着盒子走,不觉得很碍事吗?而且……」 迪蓝特说出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理由」。 「要是懂的人看到的话,应该会知道那是什么盒子吧?那样的话就没意义了……我希望在适当的时机突然拿出来,然后用它关香槟;如此一来,大家应骸会吓一跳吧?」 「你想带给大家惊喜?」 「是的,呃……因为是值得庆祝的事情嘛。」 话说到这里,迪蓝特发现到一件事。 奇怪?为什么她特别执着于香槟刀呢?我又不是用这玩意儿刺死她的。 「我整理一下。」 彷佛早就预测到迪蓝特的想法,少女如此表示: 「拉洁薇娜小姐挑好香槟,然后你接了过来—拿到香槟的你用事先准备好的香槟刀将它打开,并且将香槟注入拉洁薇娜小姐的杯子里。」 「是的。」 「拉洁薇娜小姐为了要回敬你,也在你的杯子里倒了香槟。」 「一点也没错。」 「可是……」 就在那个时候—— 玛提亚警部的眼神忽然间变了。 她凝视迪蓝特的那双眼睛彷佛永无止尽的黑洞般,直盯着他看。 「你没有喝那杯香槟。」 「……是的。」 「只有拉洁薇娜小姐喝了,所以她才不幸身亡。」 这家伙想干么? 这家伙到底想干么? 「我真是太幸运了。」 光是要说出这句话都很勉强。 「是啊,然后拉洁薇娜小姐非常倒霉呢。」 此时他觉得衬衫的腋下有种湿湿黏黏的感觉……是汗。 「可是……」 马奇雅·玛提亚彷佛轻声呢喃似地继续表示,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她的声音能清楚地传进迪蓝特的耳里。 「嫌犯的心里或许是这么想的……」 「……咦?」 「我从事这份工作才三年而已,正如你所看到的,算是年轻的一辈;但是……别看我这个样子,我也处理过许多案件哦。」 卡那多·迪蓝特发现到了……发现到自己现在的心情。 「于是我了解到一件事——无论是什么样的罪犯……即使犯的是夺走人类或精灵性命的罪行,他们都会觉得自己是正确的。」 这份心情是害怕! 「他们觉得自己才是被害人,坚信做的是改正自己立场的行为。所以才会大胆行动。」 我……在害怕这个女孩! 「我的工作……」 马奇雅·玛提亚警部说的这些话简直就是一种宣言。 「……是要让那种人知道自己做错了。」 「出去!」 卡那多·迪蓝特好不容易说话了: 「请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两名少女离开以后,迪蓝特冲进厕所……吐了。 走出房间,玛提亚如此表示: 「是这个人。」 5 库雷门沙帝国饭店的第一仓库设置在地下室,堆放在里面的主要都是食材;不过包含酒类在内的饮料也都储存在这里。 这里跟储藏日常用品及消耗品的第二仓库不一样,平日都有调节温度与湿度。引用管理员所说的,这里一直维持犹如「寒冬早晨」般的空气, 不过,饭店所消耗的食材并非全都储藏在这里,譬如说生鲜食品都是靠定期船班补充,对那些食材来说,这个仓库不过是个暂时保管库。 部分酒类也一样,尤其是在大型宴会使用的,都会利用当日的船班,在早上的时候搬进保管库,然后一直保管到宴会开始。 「最需要注意的还是红酒呢。」 男子表示:「为此,仓库里还准备了专用的红酒酒窖。」 神部·马迪拉克——负责管理仓库 的人员,瘦瘦高高的身材让玛提亚想起市警本部的保管库管理员……难不成瘦高的体型是担任仓库管理员的必备条件之一吗? 不过,的确…… 「好了,到罗!」 打开门以后,呈现在眼前的是下适合体型过于魁梧的人物常驻的空间。 只见房内满满排列看似坚固的棚架;撇开它们是不锈钢制的这件事,以及地板与天花板裸露的水泥墙面不说的话,室内的配置简直跟图书馆一模一样。 当然,收藏在棚架上的并不是书籍,而是食材。 「好冷……」 在一旁冷得肩膀直发抖的雪莉嘉边说话边吐白烟。 「冷吧?」 神部主任满意地笑着,梳理整齐的发型及擦得亮晶晶的皮鞋,怎么看都跟他身上的厚运动夹克不搭。 不过两名少女也借了相同的外套穿上,实在很难说这样的服装搭配很妥当。 「香槟也都收藏在这里吗?」 针对玛提亚警部的问题,走在前面的神部背对着她回答:「是的。」 「它们是在早上跟各位搭乘同一艘船来的,并送进这里面,然后直到宴会开场前三十分钟都没有离开过这里。」 「这段时间内有谁出入过这里呢?」 「关于这点全都有纪录,等一下我再拿给你看。」 实际上,在几分钟前,玛提亚与雪莉嘉也在那份「纪录」里留下姓名——位于电梯前的仓库管理办公室的她们在隔着窗口递过来的本子上签名,连日期、时间都填上了。 「除了电梯之外还有太平梯,那边的钥匙也是利用填写纪录的方式管理的。」 「没有使用备用钥匙开敔的可能性吗?」 面对玛提亚的询问,神部·马迪拉克耸了一下肩;虽然他背对着两人,不过脸上应该浮现出得意的笑容吧? 「是有这个可能,但是一旦紧急出口的门打开,办公室与警卫室两边的监视录影系统就会拍下画面。」 三个人继续走在满满堆放着罐头与真空料理包的通道。 仔细一瞧,会发现所有棚架的正面部有注明存货品目的小标牌——好像能够随时重新填写——神部曾表示他们有彻底做好存货管理,看来他的话既不夸张、也没有错误。 「就是这里。」 神部站在尽头处,回头看着她们说: 「原本都堆放在这里。」 他指的是送到宴会的那些香槟。 现场还有三只木箱,应该是备用品吧……但是在这些香槟被拿出仓库以前,宴会就已经中断了。 「你知道正确的瓶数吗?」 「嗯,这点一旦回到办公室就可以确定了。」 「如果把送上宴会的香槟瓶数与这里剩下的香槟合计的话,会跟当初搬进保管库的数目一致吗?」 「会一致。案发之后,我们便立刻进行确认,会场里剩余的瓶数及这边的数量全都确认过了,结果与纪录是相互吻合的。」 接着,神部主任像是想起什么似地补充了一句: 「顺带一提,在计算的过程中,我们绝对没有触碰瓶身哦!」 「谢谢你的报告。」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对玛提亚而言,这点实在无法让她觉得庆幸;因为随着状况的逐渐明朗,反而更加提高犯案的不可能性。 然而—— 「然后,那个啊……」 神部·马迪拉克继续乘胜追击地说: 「差不多可以让我们整理了吗?」 他指的是整理玛提亚要求保持现场完整的宴会会场。 「动作快一点的话,应该还来得及哦。」 此话的对象指的是香槟,意思是说「如果趁现在把它们全部搬回又冷又暗的仓库,或许能避免无法当作商品使用的损伤」。 身为一个管理者,这是他应该做出的判断。 「这个嘛……」 但玛提亚的回答则是以警官的身分所做的判断: 「我认为那么做很危险,因为无法保证其他香槟安全无虞。」 「这我知道。」 神部如此表示: 「当然,我们会请专家一瓶瓶仔细检查。」 「可是,那样的话……」 尽管想接着回应:「这么做将会耗费高于香槟单价的经费。」但她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因为玛提亚发现了一件事——只见神部微微皱眉,露出苦苦哀求的眼神。 他的眼神里看不出任何衡量利益损失的成分,而是真心地觉得「太浪费了」。 他无法忍受为了让人们饮用而酿造出来的香槟,就这么随随便便被丢弃。 而这里还有另一个专家。 「知道了……」 玛提亚点头说道: 「请你再等一个小时。」 此时—— 「瑞木起(对不起)。」 一直沉默不语的佐治·雪莉嘉打了个很可爱的喷嚏。 喝过暖呼呼的热可可以后,感觉舒服多了。 雪莉嘉差点在这炎炎夏日里感冒。 「不好意思……」 「别这么说,因为雪莉嘉的两条腿都露出来,难怪会着凉啊。」 玛提亚啜饮的则是冰冰凉凉的茶。 这里是三楼的咖啡厅,靠窗的位子。 跟昨晚一样,咖啡厅并没有对外开放,因为欧米科技的全体员工都被命令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待命。 现在这家饭店的客人只剩下欧米科技的员工跟饭店的相关人员—今天早上的房务员铁定忙得晕头转向吧? 从这里可以看见大型展望窗外面的天空与海洋,远方的天空变得阴沉昏暗,呈现出光看就让人觉得不安的奇妙草绿色。 这是因为台风越来越接近的缘故。 「然后呢?」 雪莉嘉再次转头面向玛提亚,希望能挥去心中的不安。 「你的想法依然没有改变?」 「嗯。」 玛提亚老实地点头。 「是那个人,绝对没错。」 是卡那多·迪蓝特。 起先玛提亚这么表示的时候,雪莉嘉听得一头雾水——那是当她们离开迪蓝特的房间没多久后发生的事情。 不过在前往仓库的路上,玛提亚把这项推测的根据解释给她听。 事实上,她的解释很合理——他的确做了唯有嫌犯才可能做的行动;但是就另一方面而言依然有问题。 「你是指香槟吗?」 「……嗯,那个啊……」 没错,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可能办到。 宴会前一天,卡那多·迪蓝特便已经待在岛上,但香槟是跟玛提亚与雪莉嘉搭乘的诺帝耶索普号一起抵达库雷门沙岛的。 运送到此的香槟随即被送进仓库里—仓库的出入管理非常严谨,香槟在宴会开场的三十分钟前才离开仓库。 宴会开场前的这段期间,它们全都五瓶、五瓶地摆在香槟桶里—之所以会这么做,都是为了尽可能地提供冰凉的香椟给宾客饮用。 也就是说,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根本没有机会在香槟上动手脚。 「那这样呢?比方说,他是在宴会开始以后才动手脚的。」 玛提亚稍微瞪大眼睛,对雪莉嘉的说法感到十分讶异。 「这话是什么意思?」 「啊,没有啦!我只是突然想到而已。」 「请你解释一下好吗?」 「啊,啊,嗯……就是宴会开始以后,他不动声色地偷拿一瓶香槟 ,非常迅速地在里面下毒,然后再度把它放回香槟桶里。」 「我觉得应该不可能,因为随桌服务生不会改变『每个香槟桶里都要维持摆放五瓶香槟』的状况哦。」 「啊,对喔……」 只要桶内少了一瓶香槟,他们就会立刻补足——也就是说,如果嫌犯把下了毒的香槟又放回去的话,香槟桶内的香槟就会变成六瓶了。 「这样随桌服务生会发现到哦。」 「说得也是呢。」 「而且也会留下『该怎么阻挡』的相同问题。」 「啊,对耶,又回到原点了。」 而且如果卡那多·迪蓝特是嫌犯的话,就不能把侦办的方向朝随机杀人进行,必须当成拉洁薇娜是遭到暗杀。 这样的话,「阻挡」这个问题将会成为最大的谜题。 原本还以为自己想到了什么好主意,终究只是外行人的浅见罢了。 「对不起,我只会出一些歪主意。」 但是—— 「别这么说,你再继续说下去。」 「啊?」 「雪莉嘉,我曾经对你说过,如果我跟马纳伽在侦办案件时遇到瓶颈的话,会做出什么样的思考吗?」 「没说过。」 没有,至少印象中没有听她提起。 「我们会做跟现在一样的事情哦。」 「『跟现在一样的事情』是什么意思?」 「就是像雪莉嘉刚刚做的事情。」 「我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耶?根本没有经过大脑仔细思考。」 「所以就是这点——」 玛提亚忽然把手伸过来,触碰雪莉嘉捧着热可可的手,并紧紧握住——彷佛连杯子也要包住似的。 「我们会将想到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地说出来,然后再一一解开其中的谜团。」 「真的吗?」 「嗯,真的。雪莉嘉,虽然我没有拜托你,你刚刚却这么做了,好厉害哦!」 「没有啦,哈哈,我哪里称得上厉害……」 雪莉嘉感到不好意思,害羞到了极点。 不过也因为这样,她明白了玛提亚需要的是什么。 所以—— 「那么……」 她继续说道。 「如果嫌犯其实在更久以前就下毒了呢?」 「你说更久以前?」 「也就是说……虽然不晓得嫌犯是怎么下毒的,不过如果是在香槟搬进饭店以前就完成这项作业的话?」 「你的意思是在进货的时候,香槟就已经被人下毒了?」 「没错,如果是这样的话,当宴会开始后,香槟不就会自动送上桌了吗?」 「可是那样毒香槟很有可能会被别人先喝到哦?」 「这个嘛……就是那样嘛,像是做记号之类的……」 「只有嫌犯知道的记号吗?」 「对对对,就是那个!然后他迅速找出那瓶香槟,并且设法不让别人喝到……啊!」 说着说着,她发现到一件事。 「不行,这样无法确定下了毒的香槟到底摆在哪一桌。」 「嗯,就是这样。」 历经短暂的沉默后,这次换玛提亚开口说话了: 「看样子,雪莉嘉做的揣测很正确呢~~」 「什么?」 「就是把软木塞拔开之后,在香槟倒进被害人的杯子以前趁机下毒。」 然而这次否决这个想法的是雪莉嘉。 「不过当时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哦?」 刻意使用香槟刀开瓶未免也太引人注目了。 「说得也是呢……除了有些说不通之外,还很反常……」 玛提亚以双手捧着玻璃杯,并咬着吸管: 「如果嫌犯打算在开瓶的时候下毒,应该会用一般的开瓶器吧。」 如此一来,便能掩饰隐藏于他手中的物体。 然而香槟刀就没办法了,它会将身为唯一开口的瓶口在一瞬间切开;也就是说,根本无法对里面的液体动手脚。 「这样的话……这个方法呢?」 雪莉嘉一边说着,一边从玛提亚的正前方捏起一团皱巴巴的纸团,这原本是用来装吸管的细长纸套。 「假设这是毒药的话……」 她用手指将纸套揉成圆形的小球,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弹开;结果那纸团画出低角度的抛物线,「咚」地飞进玛提亚连身洋装的领口。 「啊嗯……」 「啊,对不起!我没想到会飞进去!」 「真是的!」 一面碎碎念,一面露出腼腆笑容的玛提亚扭转自己的身体。 「啊……飞进胸部了……嗯嗯,啊嗯,怎么办……」 「啊,对不起啦!」 但是这个动作似乎同时也让她理解雪莉嘉想表达的意思。 「不过这个方法我觉得应该没用。」 玛提亚的举止依旧扭扭捏捏的。 「既然能够用手指弹开,应该会是固体吧?譬如说胶囊之类的;然而那种东西不会马上溶解,被害人在喝香槟以前就会发现的。而且,啊……」 「什么?」 「掉到肚脐去了……」 「啊……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嗯,没关系,你等我一下哦。」 玛提亚从座位站起来,前往的地方是化妆室。 「伤脑筋耶……」 目送她背影的雪莉嘉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苦笑。 随后,伴随着类似「咻噜咻噜」的声音响起,苦笑慢慢消失。 雪莉嘉想不透。 她知道玛提亚的信心坚定得无法撼动。 嫌犯就是卡那多·迪蓝特,就是他杀死了都贺·拉洁薇娜。 当然,他的行为鑪非随机杀人,而是早就想置她于死地。 不过就某种意义来看,雪莉嘉觉得这是个完美的计划,因为宴会会场有这么多人聚集,他竟然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制造出自己不可能犯案的印象。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他的计划似乎是成功了。 「对不起。」 玛提亚回来了。 「拿起来了吗?」 「嗯。」 回应雪莉嘉而伸出来的那只手里,是她刚刚揉成一团弹飞的纸屑。 然后—— 「我们走吧。」 玛提亚一边看向嗯台里面的时钟,一边这么表示。 「嗯。」 她们在这一桌已经坐了一个多小时了。 6 风有些潮湿,空气却很清新。 天朗气清,唯一遮住天空的是厚厚的积雨云。 台风过后的隔天早上,就某种意义来说算是非常舒适。 不过—— 「喝啊啊啊啊……」 仰望这片天空的同时发出低沉叹息的壮汉快恨死这烈日了。 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是个古老的精灵,同时也是托尔巴斯屈指可数的精灵课搜查官。 如果要说唯一敢大声斥责他的人物,这世上只有一个人。 「好~~了,再慢吞吞的话天都快黑罗!」 宛若金刚力士般站在便宜公寓玄关口的是一名中年女性……至少外表看来是如此。 然而如果看到她的是精灵的话,应该会基于两种意义而感到讶异。 一是「她也是精灵」的这件事。 二是精灵居然会像她这么朴素……甚至选择了称不上美丽的模样。 就人类的共通认知来说,精灵是非常美丽的。 实际上,被称为精灵的存在的确都很美丽,甚至就算再加上一句「就各种方面来说」也算正确。 但是她……这间公寓的管理员并不是那么美丽,穿着朴素洋装的她有着上下一样粗的身材,圆脸丝毫不带丝和蔼可亲的表情;位于圆框眼镜后的双眸正隔着镜片凝视着对方。 她是卡莉娜·韦恩·奇特克泰勒莎;虽说她是精灵,模样却太像人类了。 「哎呀,需不需要让你稍微休息一下?」 公寓的正门处有着连接满是裂痕的人行道的楼梯,从楼梯下方抬头仰望她的壮汉,或许也没办法说「像精灵」,毕竟他那张彷佛岩石般粗犷的脸上还长了胡渣。 「已经好久没像这样流了这么多汗啦。」 正如壮汉所言,他的脸上满布汗水。 不,不只是脸,就连脱下外套后卷起袖子的衬衫,也都因为淋漓的汗水而贴在身上,几乎能透过衣服看到他发达的肌肉。 「伤脑筋,过了精灵岛时期之后,连我们精灵也变得不堪一击了呢。」 卡莉娜边说边露出苦笑,然后坐在楼梯最上面的一阶: 「因为你难得休假,想说拜托你帮个忙、整理一下公寓嘛。」 虽说是「拜托帮个忙」,后来马纳伽却从一大早开始就被交代了一大堆事情——像是处理弃置在后方空地的大型垃圾、换掉受损的墙板、修理快要破洞的楼梯,还有帮地下室抓漏。 对于无论是自己还是别人都认定很笨拙的马纳伽来说,这些可是一连串的大工程,会因此而满身大汗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过卡莉娜小姐,所谓的『休假』正如字面上的意思,是为了让人休息而存在的吧。」 「哎呀,你这个小子竟然敢跟我讲道理?」 「哇呀,拜托饶了我吧!」 壮汉有气无力地瘫坐在楼梯下方;尽管已经坐了下来,巨体却仍像一座小山。 此时,伴随着啪嚏啪嚏的轻快脚步声响起,那位女性下了楼、坐在这座小山旁边;虽然她坐在高他两阶的上方,但头部的位置仍然比马纳伽的脸部还要低。 「你累了吗?」 「嗯,是有点累。」 「累到不想搭船吗?」 「咦?」 壮汉彷佛要弹起来似地回头。 由于卡莉娜的脸出乎意料地近,让他不由得把身子往后挪。 中年女性在眼镜后方的脸笑了起来——那是充满得意的笑容。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大块头?」 「哎呀……」 对马纳伽而言,光是想喊出这句话都费了不少力气,因为他的确烦恼不已。 或许应该说「他曾经想实践一度放弃的事情」会比较贴切;因为昨晚接到玛提亚的电话以后,他再度萌生出「我是不是应该过去一趟?」的想法。 他觉得怪怪的,觉得电话里的玛提亚不太对劲,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什么隐瞒。 问题是马纳伽没有确切的证据。 而且,如果她真的有意要隐瞒,自己便不应该打破沙锅问到底。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烦恼不已的这点却也是事实。 「那么……」 「我就是在说这个啦,迟钝的家伙!」 卡莉娜之所以会在一大早把马纳伽挖起来,然后交代他一堆工作,就是为了这件事。 「像你这样就叫做『过度保护』哦。」 「是……吗?」 「『如果放那孩子自己一个人,她什么事也办不到』你心里一定这么想吧?』 「这个嘛,其实也……」 他的话还没说完…… 「你有那种想法吧?」 便被卡莉娜狠狠打断。 他想反驳,因为自己从来没有产生那种想法,一次也没有。 然而之所以没有回嘴,并非因为谈话对象是卡莉娜,也不是被她可怕的表情吓到……而是没有自信。 自己的确没有这么想过;然而纵使心里没有这么想,实际上却可能表现出这种态度……所以他才没有否认过去的自信。 马纳伽忽然想到一件事——提古蕾雅昨晚不是也对自己讲过类似的话吗? 「我先把话讲清楚,小子。」 卡莉娜站起来,走下来到楼梯最底层,站到马纳伽的正前方,双方视线的高度几乎相同。 「一个人什么都办不到的并不是那孩子,而是你。」 「我……吗?」 「你应该心知肚明吧?」 他找不到可以回嘴的话。 「你应该没有忘记当初那孩子昏倒在地的事吧?」 「……嗯。」 我怎么可能忘记啊? 而且……没错,连跟雷欧那家伙初次见面的时候也是。 那股焦虑感,彷佛半身被揪住的那种失落感。 随之涌上来的黑色物体…… 愤怒、憎恶,然后是……绝望 「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 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低着头的马纳伽听到卡莉娜呼唤自己而抬起头来,发现她的脸就在正前方。 「你差不多该发现了吧,小子。」 「……卡莉娜?」 「能够拯救你的只有那个孩子。但是呢,如果你没有认清事实的话,别说是救你,那孩子连碰触你都办不到哦。」 「咦?那个……这是……」 ……什么意思啊? 虽然马纳伽试图如此询问,话语却化为团块、堵在喉咙深处,说不出来。 他不明白,不明白卡莉娜在说些什么,不过还是点头了。 卡莉娜咧嘴微笑。 这应该是马纳伽头一次看到她露出微笑,然而不知为何,总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这抹神秘的笑容。 照理说卡莉娜应该会注意到他不知所措的模样—— 「接、下、来。」 她却潇洒地转身,直接步上楼梯。 「已经可以罗。」 走入玄关门之前,她如此表示: 「今天不是假日吗?可以休息罗,今天辛苦了。」 然而马纳伽一动也不动。 仍然坐在楼梯下方的他扭着巨大的身躯,茫然抬头看着早已不见卡莉娜身影的公寓玄关。 7 库雷门沙帝国饭店的一楼大厅聚集了十几名工作人员。 虽然没有人发号施令、要站在讲台前方的他们列队站好,但这些工作人员还是排成歪歪斜斜的一列横队。 「呃——以上就是我想要说的。」 如此表示并将必要的作业统整完成的是神部,马迪拉克管理主任。 他针对变成案发现场的大厅,详细说明进行整理收拾作业上应该注意的事项,内容全部都是玛提亚事前委托他的事情。 比方说,一旦发现可能是遗留物的物品时,便必须立刻停下手边的作业,出声呐喊。 同样的,如果发现饭店用品或设备有任何与印象不符的状态,也要报告。 还有不可以接触出事的桌子周遭的物品——由于这点可能会造成指纹监定上的困难,因此不能赤手触碰。 虽然指纹也要等到支援抵达以后才能采集…… 因为有暴风雨接近——台风即将来临。 更讽刺的是,它的行径路线刚好从托尔巴斯连接到库雷门沙岛——几乎是在同一条直线上。对于除了直升机之外、其他飞机无法起降的这家饭店来说,目前的状况与被孤立并无二样。 第三章 单打独斗的搜查官 1 犯罪搜查最关键的步骤是初步侦查。 对于当了三年半警官的玛提亚来说,这是熟悉到连自己都快讲烦的名词。 有时候甚至会因为几分钟的差距而丧失重要的线索。 但是……这次呢?这次的状况呢? 面对连指纹都无法采集的现状,到底该怎么处理才好? 总之还是先指示现场的保全人员,请他们把所有的料理都收拾干净;至于在这桩案子中最关键的那张桌子上的料理则是收进冰箱里保存起来,即使是没吃完的料理也一样。 除此之外,现场的所有桌子都保持着案发当时的模样。 玛提亚站在身为问题症结的桌子前方,半发愣地凝视眼前的景象。 现在的时刻是黎明前,雪莉嘉还在房间里睡觉。 但是玛提亚醒了以后便再也睡不着,现场的景象一直在她脑海里盘旋,怎么也挥之不去。 于是她蹑手蹑脚地换好衣服,走出房间。当初搭船时,她万万没想到会出现穿上这身黑色连身洋装,站在宴会会场的机会。 而且还是以一名在案发现场被赋予搜索责任的警官身分…… 这里除了一道门以外,其他的门都被关起来并上锁;唯一一道开放的门前也站了一名警卫守着。 此时从门的彼端传来熟悉的声音。 「玛提亚,你跑来啦?」 慢慢开门进来的是雪莉嘉,战战兢兢的模样俨然像是恶作剧闯祸以后、被叫到校长室训话的一年级学生。 「……可以进来吗?」 玛提亚露出苦笑回应,并招手要她进来。 「对不起,我偷偷跑出来。」 「别这么说,我睡死了的这件事才真的对不起。」 雪莉嘉边说边小跑步过来,然后站在位于桌子前方的玛提亚身旁。 「然后呢?」 「嗯……」 玛提亚慢慢绕着桌子周围。 「这张桌子的确有问题。」 冰块融化的水渍已经乾到完全看不见了,玛提亚心想:「应该拍摄案发以后的现场照片才对。」 过去自己只要抵达现场,其他伙伴都会把必要的作业全部处理好——监识人员会采集指纹与遗留在现场的物品,并拍摄现场的照片;其他警官则会进行对案件相关者的简单侦讯。 就连验尸的工作,也只要稍等一段时间,就会送来专家详细的看法。 由于必要的资料都已经到手,不需要为无用的情报烦恼,她便得以专心推理这件事。 但是这次并不一样。 九点一到,玛提亚准备开始亲自侦讯——而且是向所有人询问从案发开始的所有细节。 即使目前断定被害人的死亡是他杀,也不知道毒杀她的药物是什么;同时不是凶杀案的可能性仍旧残留着。 眼下之所以无法厘清问题的症结,大概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她总觉得桌子的状态有什么格格不入之处,然而现在找不出原因。 「我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光是这句轻声细语是硬挤出来的。 但是—— 「会是香槟的瓶数吗?」 毫不犹豫地这么说的是雪莉嘉。 「……咦?」 玛提亚不禁抬起头来。只见雪莉嘉环顾着会场,并上下挥动食指、数着些什么。 是瓶数,她在数香槟的数量。 「你看,其他桌的香槟桶里都各放着五瓶香槟呢。」 经她这么一提,玛提亚也跟着数起来。 雪莉嘉说得没错,每一桌的每个香槟桶都露出五瓶香槟的瓶顶,然而因为冰块全都融化的关系,摆放的模样并非呈现宴会时所看到的放射状,不过每一桌确实都各摆了五瓶香槟。 「这里的随桌服务生很厉害哦!」 云莉嘉说:「每一位随桌服务生似乎负责三张桌子,一旦有空碗盘摆在桌上,他们就会迅速过来收走」。 「香槟也是哦。」 她说有看到随桌服务生帮忙开瓶,也有宾客自行「啪啪啪」地开瓶;然而无论如何,只要有一瓶香槟从香槟桶抽出来,就会不晓得从哪里冒出随桌服务生,将新的香槟补进去。 「他们的动作真的非常迅速,『咻咻』地将新的香槟放进桶里哦。」 也就是说,桌上的香槟数量会一直保持五瓶,恐怕是随桌服务生让它得以维持在这个数量吧。 「不禁让人有『果然是高级饭店呢』的想法。」 于是摆在香槟桶里未开瓶的瓶数都是五瓶:如果出现多于五瓶的状况,便代表第六瓶是已经开瓶的香槟。 彷佛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玛提亚回头望向出事的那张桌子。 「雪莉嘉……」 的确没错。 「你好厉害!」 「啊,咦?有、有吗?」 「嗯!」 好厉害!雪莉嘉说得一点都没错。 倒在桌上的香槟有四瓶,地板的人型旁边还有一瓶——这瓶香槟已经开瓶,里面的香槟已经一滴不剩了。 因此,总计有五瓶香槟。 但是…… 「你看这个。」 玛提亚指着桌子底下——指着盖住圆形桌面,直接往侧面垂落、几乎碰地的白色桌巾的边缘部分。 「什么?」 在那里的是—— 「是第六瓶香槟。」 只见另一瓶香槟正倒在那里。 香槟的瓶身有一半被桌巾遮住,封签仍缠得好好的瓶颈部分则露了出来。 「嗯,没错,这下终于明白了,我的思绪就是卡在这里。」 「你是指……当某人弄翻香槟桶时,其中一瓶掉到地上滚呀滚的,然后停在这里的这一点?」 「嗯……」 刚刚瞄到它时,玛提亚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觉得它应该只是从桌上掉下去的吧;然而现在多亏雪莉嘉的暗示,它开始具备不同的意义。 没错,这是这张桌子的第六瓶香槟。 「咦?可是……」 雪莉嘉的眼神飘向天花板,开始在半空中用食指书写些什么……应该是在计算数目吧? 「正常的话都是维持五瓶香槟吧?」 「没错。」 「然后……有一瓶打开了。」 这一瓶是下了毒的香槟。 「当下随桌服务生不是会补上新的香槟吗?既然如此,被补上的那瓶不就是第六瓶香槟?」 滚落在遗体旁、已经打开的香槟……由于已经开瓶了,因此残留在香槟桶的应该是四瓶;不过随桌服务生会立刻补足,因此会再度变回五瓶。 然后,案件发生了。 仔细想想,第六瓶香槟就变成非「第六瓶」了——雪莉嘉如此表示。 「或许吧。」 这算是合理的判断,却还是有什么让人想不透的地方。 「雪莉嘉。」 「什么事?」 「请你过来一下。」 「嗯。」 玛提亚让出一个空间。 「你站在这里一下。」 这个位置位于发现那瓶香槟处的正前方。 玛提亚绕着桌子走,站在与雪莉嘉面对面的位置。 这是张圆桌,正中央有着翻倒的香槟桶,以及倒在桌上的四瓶香槟。 目前料理全被保存了起来,剩下的只有好几个在现场的酒杯。 「谢谢你。」 玛提亚说道。 「多亏你的帮忙,我渐 渐明白了。」 「什么?」 为了回应雪莉嘉的问题,黑发少女指着倒在桌上的香槟,而且是依序指着那四瓶香槟。 「这瓶……」 第一瓶的瓶底似乎还卡在香槟桶里。 「还有这瓶。」 第二瓶跟第三瓶因为翻倒的力道而飞出去,停在距离香槟桶十五公分的位置。 「然后,还有这一瓶……」 第四瓶位于桌边,似乎跟其他三瓶一样是飞出去以后才倒下的,停在只差十公分就会滚落桌子底下的位置。 「每一瓶都是在香槟桶翻倒时飞出去的。」 「嗯,大概是这样。」 「没错,大概吧。」 玛提亚现在正站在四瓶香槟飞出去的方向。 也就是说,香槟桶从雪莉嘉站的方向被推倒,然后朝玛提亚站的方向倒下。 虽然不知道是谁、从哪里、如何把它弄倒的,不过就香槟桶倒下的方式来说,大致上是这样没错。 案发当时,如果玛提亚同样站在这个位置的话,或许会被洒出来的冰块正面喷到。 「可是……」 玛提亚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指向桌子——指向站着的雪莉嘉前方说: 「另一瓶却在那里。」 第六瓶倒下的位置位于站在大圆桌前方的雪莉嘉脚边。 「……咦,是吗?」 「嗯,没错。」 太奇怪了。 两人现在隔着桌子站着——玛提亚背对着墙壁,雪莉嘉的背后则是宽敞的会场。 案发当时,香槟桶是朝玛提亚站立的方向翻倒的;也就是说,它朝着墙壁的方向倒下。 但是其中一瓶从桶内飞出去的香槟落在隔着桌子的另一侧……也就是雪莉嘉那边。 「为什么呢?」 雪莉嘉问道。 「我也不知道。」 玛提亚如此回答: 「我觉得有很多理由可想,所以距离下结论还早呢。」 「是吗?」 「嗯,如果在情报稀少的情况下开始做各式各样的揣测,会让人有先人为主的观念,所以这件事只需要先记在心里就好,还不需要深入思考。」 「这样啊……原来如此!」 「就是那样哦。」 「那么,接下来呢?」 「嗯——……」 雪莉嘉盯着玛提亚的眼睛,咧嘴一笑: 「你觉得『那件事』也太早吗?」 玛提亚心里想着「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很快就明白了。 「应该还没开吧?」 「早餐服务从上午七点开始哦。」 「已经那么晚啦?」 「嗯,而且早就过七点罗。」 完全没注意到……这么说来,自己独自在这里待了将近两个钟头。 「要去吗?」 不过雪莉嘉这句话的意思并非询问玛提亚的意见,而是表示「我们走吧」。 「说得也是呢。」 玛提亚也点头回应。 今天的早餐走的是贺尔甘多风。 2 他醒来时吓了一跳。 所谓的「醒来」,便表示自己曾经睡着。 宝际上,他一度担心自己可能会睡不着;虽然无法掌握迎面而来的将会是罪恶感?失落感?抑或是成就感?但他直觉认定会被某种感情压迫得睡不着觉。 结果自己居然睡着了。 因为如此,才会有睡醒的动作。 卡那多·迪蓝特确认过嵌在床头柜里的电子钟。 清晨来临,闹钟还没响,但自己自然醒了。 带着爽快的心情醒来。 带着一种完成一项重大工作的踏实感醒来。 当然,只要想起拉洁薇娜的笑容,便会有一阵痛楚在胸口蔓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同时却产生了一种非常深切的安心感。 这样就好。 这么做是对的。 仔细想想,都贺·拉洁薇娜这位女性已经走入昨晚的那一瞬间了。 出生在将都兹姆卡利的她据说从小就生长在贫穷的家庭——至少迪蓝特从本人口中得知的是如此。 不幸的是,她的父亲是那种会把在贫穷生活中所承受的压力,全都发泄在自己孩子身上的人。 因此,拉洁薇娜打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忍受父亲的施暴。 然后十五岁时,拉洁薇娜离家了。 由于母亲在三年前也抛夫弃子、逃出这个家,可以说她只是仿傚母亲的做法而已。 不过拉洁薇娜并非只是逃出这个家而已。 她搜括家里所有的现金,把投保在自己身上的微薄寿险解约换成现金,再到父亲工作的职场预支半年份的薪水,之后才离开家里。 她在留下的信里是这么写的: 如果你想告我,我也会告你长期以来对我施暴,而且证据就烙印在我身上。 她在国中毕业前之所以一直没有付诸行动,为的是取得就业的最低学历标准。 没错,从当时开贻,拉洁薇娜就是这样的女人。 无论是任何痛苦、悲哀,甚至是些微的不满,她都不会显露在脸上,不过会在心里坚定报复的心意,伺机而动——她就是这种女人。 总而言之,她就这样一路逃到将都托尔巴斯。 正确来说是她的旅费在此时花光了。 于是她一面露宿街头,一面赚取当天所需的生活费,好不容易才得以入住鲁谢赛理斯市卡德纳区的便宜公寓,但过的绝非什么安逸的生活;虽然不至于碰到边吐着臭酒味边挥拳闹事的男人,然而那里的居民毕竟都是陌生人,并不是家人。 不过对她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拉洁薇娜在隔年年初得以进入欧米科技工作,同时马上搬进员工宿舍生活。 后来过了八年,在迪蓝特的领导下,她非常勤奋地工作;就这方面的意义来说,拉洁薇娜堪称是符合公司期待的女性……或者可以说是理想的女性吧? 不过终究只是表面而已。 在美丽的外表下,她正虎视眈眈地等待背叛迪蓝特的机会。 所以她死了。 这点的确让迪蓝特很心痛,因为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 然而这个事实同时也让他放下心中的大石头。 没错,拉洁薇娜再也不会微笑……不会再对任何人微笑。 因为她被夺走了。 夺走她的人是我。 是我夺走她的——不仅是微笑,甚至连她的全部、她的人生……都夺走了。 迪蓝特心想,她是我的! 他心想,如此一来,拉洁薇娜便永远属于我了。 自从第一次在研究所遇见她的那一刻开始,一直在心里描绘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卡那多·迪蓝特露出笑容,把脸埋进枕头。 距离应该起床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时间还很充裕。 3 案发当时,被害人所在的桌子周围有五个人,分别是被害人都贺·拉洁薇娜、拉洁薇娜的同事齐德耶·泰拿克,新进的同事须藤,倪尔莉妮、上司卡那多·迪蓝特,以及饭店人员……负责桌务的清波·贾梅亚。 其中三人目前应该分别待在自己的房间等待侦讯,随桌服务生也待在员工宿舍的房间里。 当然,除了这五个人之外,欧米·戴迪哥特社长应该也已经发出「如果有人觉得自己知道什么跟案子有关的线索,也可以申请参加侦讯做笔录」的 通知;不过至少在当下的这个阶段,马奇雅·玛提亚警部尚未接到这方面的报告。 吃完早餐的玛提亚舆雪莉嘉先回到房间一趟,她想在展开侦讯前先整理一下脑中的思绪。 毕竟询问的对象不像雨果医生是专家,倘若质询的方法有什么差错,不仅得不到必要的情报,还可能发生得到的情报遭到扭曲的状况。 因此连讯问的顺序都得注意。 这些事,玛提亚都非常清楚——自己过去的做法在接下来将进行的侦讯是行不通的。 面对设在客房里的吧台,玛提亚不禁想称赞自己的搭档——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一位心地善良的壮汉。 他能够巧妙诱导案情相关人员,引出必要的情报。 她并不清楚他是否有经过计算之类的过程,如果询问本人的话,大概会说「没有」吧。 不管是什么都无所谓。 实际上,玛提亚总是待在他身边,只需要听他做侦讯就绰绰有余了,几乎没必要再重复询问。 玛提亚心想:「与其说那是才能,倒不如说是他的人格特质呢。」 接下来,她却得独自完成那些事。 「雪莉嘉……」 伴随着玛提亚的呼唤,背后的床铺突然咯咯作响——只见原本仰躺在床上的雪莉嘉彷佛弹起来似地坐起身。 「什么事?」 彷佛已经等待良久似的。 「我想询问一下你的意见,可以吗?」 「可以哦!」 或者她真的是在等对方出声吧;当玛提亚察觉时,她已经以近乎精灵瞬间物质化的速度坐在身旁了。 雪莉嘉穿着热裤的臀部正靠在吧台上。 「是什么事呢?」 「啊……嗯。」 面对对自己迅速的动作感到讶异的玛提亚,向日葵发色的少女投以满面的笑容,一副「快说快说!快点说!」的模样。 「对了,可以假设我们都是嫌犯吗?」 「嗯,可以哦。」 她还展露出没有补上「不过是小事一桩」这句话反而奇怪的气势。 「不过前提是『下了毒的香槟已经准备好了』哦。」 「嗯。」 「你会如何让被害人喝下它呢?」 「咦?」 这次轮到雪莉嘉讶异地瞪大眼睛。 「呃——当然是打开软木塞……」 「啊,对不起……不对不对。」 玛提亚不由得苦笑起来,因为她完全忘记对方并不是专家的这件事,随后只觉得一阵凉意从背脊涌窜而上。 她意识到——要是连这种事都忘了,反而会将自己的思绪逼进死胡同…… 「譬如说……」 玛提亚挥开那股凉意说道: 「在这个房间准备好下了毒的香槟,再把它带进会场……这个嘛……假设已经偷偷把它带进宴会里了,但要如何把它插进香槟桶呢?」 「啊,这样啊……」 尽管佐治·雪莉嘉对于犯罪搜查这方面是外行,然而她的脑筋绝对不差。 「原则上不可能逃过随桌服务生的眼睛呢。」 她说得没错,因为香槟都一直维持在五瓶的数量,可以说这家饭店的随桌服务生个个都相当优秀。 如此一来,如果有人将从外面带进来的香槟插进香槟桶里,他们是不可能漏看的;即使嫌犯有办法巧妙推托,然而发生这件案子之后,应该会有目击者针对那么不寻常的行动提出证词。 但是没有。 也就是说—— 「朝『没有任何人看见』这个方向思考是自然的。」 「我懂,而且嫌犯如何『阻挡』也让人充满疑问呢。」 没错,雪莉嘉的脑筋转得很快。 「嗯,就是这点。」 如果这是锁定杀害都贺·拉洁薇娜的犯罪行为,便有必要阻止那瓶香槟被其他客人先喝掉的状况;雪莉嘉是用「阻挡」这个名词来表现那样的状况。 也就是说,嫌犯利用某种方法把下了毒的香槟带进宴会会场,并小心翼翼地不让其他人喝到它,只让被害人喝下——就是这么回事。 「啊,可是……」 这么表示的雪莉嘉又抬头看向天花板。 这次当她将视线移回来时,玛提亚真的被她吓到了。 「说不定是在让她喝下香槟的那一瞬间哦……」 「……咦?」 「就是下毒的时机啊!或许并没有事先在香槟里下毒,而是这次把毒药另外带在身上,然后在她喝香槟的那一瞬间下毒。」 「啊……」 这次不只是身体感到一阵寒颤而已,甚至还起了鸡皮疙瘩。 她的手臂、大腿都起了鸡皮疙瘩;不过由于被连身洋装的袖子跟裙子遮住的关系,因此大可以不用管它。 「说得也是……嗯,没错。」 自己居然连这么单纯的事情都没想到? 是累了吗?还是不服输的关系? 抑或是…… 「雪莉嘉。」 玛提亚挥去这些逐渐涌上来、令她不寒而栗的思绪。 现在不是沮丧或钻牛角尖的时候。 因为眼前的这位拥有向日葵发色的少女正伸手拉了自己一把。 「什么?」 「走吧,时间差不多罗。」 雪莉嘉笑着回答:「嗯。」 两人一起步出房间,一起走在走廊上,一起搭乘电梯……抵达的地点是饭店的七楼。 门铃一响,齐德耶·泰拿克便飞也似地冲出来开门。 「我等好久啦!」 齐德耶晃着双下巴中央尖尖的颚须如此说道。 玛提亚对齐德耶的讯问是从身为问题症结的香槟开瓶的一瞬间开始问起,因为这个部分正是她思考的盲点所在。 当她的问题一问完,齐德耶便将右手在脸旁往上挥。 「当时『啪——』一声地开瓶了,卡纳德的香槟开瓶技术真棒呢。」 香槟在那一瞬间打开了。 「我看他一定下了不少工夫练习吧……」 据说他用的并不是香槟开瓶器,而是香槟刀——这种工具的开瓶方式是在瓶颈处连同软木塞一起切断。 「但是后来造成了满大的骚动哦~~」 齐德耶一边说着,一边举起右手在自己的圆脸前面转呀转的。 「因为香槟『啪——』地喷出来……『啪——』地整个喷出来哦!」 看来他的手势是想表现香槟喷出来的景象吧。 「就是那个嘛……跟开可乐前如果经过摇晃,里头盛装的液体就会喷出来的原理是一样的。」 纵使说着话,他依然没有放开左手的罐装啤酒。 桌上摆着开封了的袋装花生跟义式香肠,而且仔细看的话,还会发现房间角落的垃圾桶里丢了几个空铝罐。 至于他的服装,应该只是将昨天宴会所穿的西装外套脱下来而已,只见外套直接被丢在床角, 看来当案件发生后,回到房间的他就开始喝酒;不过他的身上并没育什么浓烈的酒臭味,可能是体质的关系吧? 「那种蠢事我也干过耶。」 说完之后,坐在床上的雪莉嘉毫不客气地拿起一片义式香肠往嘴巴里塞。 「那种状况通常会让里面的液体喷到只剩下一半左右吧?」 「没错,就像那样。」 齐德耶点了好几次头;每次点头时,他的胡须就会埋进脖子周遭的肉里。 「然后……」 催 促他继续说下去的是玛提亚。 「他就直接将香槟倒进杯子里吗?」 「你说倒给都贺吗?是啊,没错。」 齐德耶又点了一次头,厚厚的脂肪层还因此抖动。 「他直接将香槟倒进杯子,她直接喝下——就是这样。」 然后她就暴毙身亡了。 「从她喝下香槟到出现异常的反应,经过了多少时间呢?几秒钟?几分钟?」 「这个嘛……」 齐德耶·泰拿克「咕噜」地灌啤酒。 「我想应该不到十秒钟吧。」 诚实的男人——齐德耶随后补上一句:「我并不确定正确的时间啦。」 「因为你也知道的,当时还有勃来呢,对吧?」 他指的是当时的表演。 那并非一般的现场演奏,而是加了神曲乐士及勃来四处飞舞的表演;如果要比喻的话,就像是在宴会会场中施放烟火般的感觉。 「哎呀,说真的,那好精彩哦。」 他指的是菘·贝鲁妮琪嘉的演奏。 他还说:「其实我因为被那场表演吸引,一些琐碎的事情都记得不太清楚。」 「毕竟太美了……」 雪莉嘉如此说道, 「没错,真的很美呢……」 脸颊紧张到僵硬的齐德耶再度对如此表示的雪莉嘉放松表情。 他先是微笑,接下来表情变得很悲伤。 「明明是很美的表演,但是……」 齐德耶低着头说: 「真是太可怜了……」 最后他抖动既宽大又圆滚滚的肩膀,开始呜咽起来。 「啊,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站其来的雪莉嘉从背后抱住哭泣的齐德耶。 直到放声大哭的男子最后哭累、睡着为止,整整持续了十分钟之久。 听着他打呼并轻轻走出房间的两人不由得叹着气苦笑。 须藤·倪尔莉妮是一名还很年轻的女性,她介绍自己是新进的职员, 穿着无袖上衣及七分裤、看起来充满休闲气息的她跟齐德耶不一样,确实换了衣服等待两人到来。 「不过其实我真的不敢相信呢……」 倪尔莉妮如此说道。 请两人到桌旁坐下的她往两个并排的玻璃杯内注入果汁。 「因为你跟我妹妹同年龄,跟我只差四岁而已耶……就算你自称是刑警,也实在感觉不出来呢……」 她坐在自己的床上,拿在手上的宝特瓶内还剩下一些刚刚替两人倒的果汁。 倪尔莉妮直接一口饮尽。 看样子,可以说她是个行为极端直接的人吧。 仔细一看,只见雪莉嘉微微皱着眉头……应该说是无法隐藏心中的不快吧? 但是对玛提亚来说,她反而喜欢像倪尔莉妮这种性格。 「那么,可以开始问问题了吗?」 「可以,随便你想问什么都行。」 真的如同想像一般。 须藤·倪尔莉妮与齐德耶·泰拿克不一样,算是另一种意义的长舌;虽然不像齐德耶会发出拟声或比手画脚的动作,但对于一个问题都会回以十个至二十个的答覆。 「当下我心里觉得『你在装模作样什么啊』,可是都贺前辈都没说话了,我这个菜鸟有什么资格吐他槽呢?」 这是她针对卡那多·迪蓝特拿香槟刀这件事的证词……不,或许说是「杂感」会比较正确吧? 「他刻意准备那种东西来,就是想要帅嘛!」 「你是说他是特地表现给拉洁薇娜小姐看的吗?」 倪尔莉妮用力点头回应玛提亚的问题,下巴都快碰到胸部了。 「没错,平常的他才不会做那种事情呢!不觉得他应该是想耍帅给都贺前辈看吗?」 平常不会那么做? 「须藤小姐。」 在这段证词即将转移到下一个问题以前,玛提亚紧抓着话题的尾巴不放。 「卡那多·迪蓝特先生的模样跟平常有什么不一样吗?」 但是—— 「嗯……该怎么说呢?如果要说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也的确是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吧?」 「迁话是什么意思呢?」 「因为那个人总是黏着都贺前辈嘛。如果就立场而言,都贺前辈的确会黏着卡那多先生没错——毕竟他们是上司与部属的关系;不过我所叙述的情况则相反,是卡那多先生黏着都贺前辈哦!」 「你的意思是对方喜欢她吗?」 说话的是雪莉嘉。 倪尔莉妮露出一副「你说对了」的模样,用食指指着雪莉嘉。 「你的直觉不错。没错没错,我们的确都是这样讲的,大家的想法都是如此哦。」 「那么,他们过去曾经交往过吗?」 这次对方就没伸出食指了。 「怎~~么可能?嗯……搞不好卡那多先生有这个意思没错,不过都贺前辈应该是没那个意思啦,因为她连这次升职的事情都保密到家呢。」 「天哪,卡那多先生不知道她要升职吗?好可怜哦!」 「嗯……就是说啊,要说可怜也满可怜的呢,毕竟她待在自己的身边已经七、八年了,现在却突然被调走,而且还升职呢!」 「请等一下。」 玛提亚插嘴询问: 「卡那多先生并不知道她要升职吗?」 太奇怪了! 「你说升职吗?嗯,他说不知道哦!好像是在昨天的宴会上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吧,所以不觉得他是刻意耍帅吗?」 指的是他拿出香槟刀的这件事。 「他开瓶时怎么了吗?」 「嗯,手法出乎意料地漂亮?关于这点,应该是称了他的意吧?」 「他一次就成功开瓶了,对吧?」 「嗯,瞬间迅速开瓶哦!虽然后来很糟糕啦。」 倪尔莉妮说:「因为香槟喷了出来。」 这点与齐德耶·泰拿克的证词吻合。 「那瓶香槟好像有一半都喷出来了。」 「结果那一瓶的香槟是直接倒进拉洁薇娜小姐的酒杯吗?」 「啊,嗯!好像……的确如此,没错哦!」 「香槟喷出来之后,他什么也没做,直接将酒倒进酒杯里?」 「你说『什么也没做』是指?」 刹那间,玛提亚犹豫了——因为多余的提示等于在诱导询问者;在不少情况下,如此得到的证词都会夹杂着错误的讯息。 但是—— 「像是重新擦拭瓶身什么的……」 她仔细挑选过可以说的话语,试着投出这个讯息。 想不到结果非常好。 「啊,没有哦!开瓶以后,他就直接将香槟倒进杯子里罗。」 「确定是那样没错吗?」 「嗯,没错!因为我全部都看到啦。」 然后,喝了香槟的都贺·拉潆薇娜倒在地上,痛苦地扭曲脸部表情,紧抓着胸口,不断呻吟。 此时,倪尔莉妮忽然变得愁眉不展,说: 「怎么会有这种事呢……」 看到倒地的拉洁薇娜而发出惨叫声的人就是她。 结果须藤,倪尔莉妮的证词跟齐德耶·泰拿克的并没有太大差距。 至少就「毫无出入之处」这层意义来看,可以说双方的证词是一致的。 而且倪尔莉妮也指出挑选香槟的是被害人自己,因为卡那多·迪蓝特这号人物对拉洁薇娜说:「你挑一瓶吧。」 于是拉洁薇娜亲自从插在香槟桶中的几瓶香槟里挑了一瓶出来。 结果那瓶香槟……拉洁薇娜自己挑的那一瓶却夺走了她的性命。 这样的话…… 「算是巧合吗?」 雪莉嘉抛出的这个问题算是无庸置疑。 她们待在位于走廊尽头的电梯大厅里,等待显示电梯到达的灯亮起来。 「嗯……我还无法做出任何评论。」 玛提亚先是做出如此声明。 「若是往巧合的方向想,那么任何不合理的疑点真的就会消失不见了。」 「是吗?」 「嗯,如果嫌犯的目标并不是拉洁薇娜小姐,而是随机杀人的话,只要单纯把下了毒的香槟安排在香槟桶里就大功告成了。」 这样就不需要防止别人先喝掉……也没必要做出雪莉嘉所说的「阻挡」这个动作,只要等着看某人成为牺牲者就好。 「那样的话,「究竟是谁干的」又会变成另一个问题了……」 「如果不是那样呢?」 「你还是认为拉洁薇娜小姐遭到暗杀?」 「嗯。」 「那样的话……」 陷入沉思的玛提亚没有发现到雪莉嘉的表情产生了变化。 「应该要回到刚才的问题吧……像是嫌犯如何将下了毒的香槟摆在香槟桶内——做到『阻挡』这个动作——而且我也不觉得卡那多·迪蓝特这个人从开香槟到倒进杯中这段期间有机会下毒……」 此时的她发现到一件事。 「怎么了?」 她发现雪莉嘉企带着用力憋嘴的表情往这边看,并在随后「噗哈」一声地笑了出来。 「对、对不起!对、对不起啦!」 她一边道歉,一边却又拚命大笑。 「对不起,我知道自己的举动很轻率,可是、可是……」 而且还笑到流眼泪。 「到底是怎样啦?」 「就是那个——」 雪莉嘉从正面指着玛提亚说: 「那个姿势!」 「……咦?」 经对方这么一提醒,玛提亚才发现到—— 自己正弯起右手手肘,并用左手撑住那只手肘;被撑着的右手手指则抠着右边的眉毛。 而且是一边思考,一边做出这样的动作。 「跟马纳伽一模一样!」 玛提亚的脸颊……甚至连耳朵都是红的。 然后—— 「真受不了你耶!」 玛提亚的下一个动作连她自己都很讶异。 因为她不知不觉「啪」地拍打雪莉嘉的手臂。 此时电梯刚好到了,「叮铃」的清脆声响在大厅回荡着。 4 这一次真的是被闹钟叫醒的。 距离昨晚通知的时间不到三十分钟。 当然,对方曾说届时可能会视状况,大约在约定时间的一个小时前后过来,不过还是先起床做好准备吧。 一钻出被窝,卡那多·迪蓝特首先到浴室冲个澡。 其实昨晚已经泡过澡了,现在冲澡只是想让自己的脑袋清醒一下。 然后刷牙、刮胡子,接下来洗脸。 跟往常一样的顺序,迎接跟往常一样的早晨。 只不过是地点不同而已。 只不过是状况有些落差而已…… 他规规矩矩地穿上西装,还系上领带;时间只剩下五分钟,自己只差穿上西装外套而已。 结果对方隔了一个小时才来。 当门铃好不容易响起时,坐在椅子上看电视的他正准备开始打瞌睡了。 「来了!」 隔着门回应的他透过猫眼,看到金色的徽章。 「我是鲁谢赛理斯市警的马奇雅·玛提亚。」 是昨天那位夺着黑色礼服的女孩。 把门打开后,他发现她今天穿的是黑色的连身洋装,而且还有一名露出手臂及腿部肌肤的少女同行——她自称是助手,名叫佐治·雪莉嘉。 「呃——我有点好奇……」 邀请两人喝茶的卡那多劈头就问: 「你该不会是布来颠分公司的……」 「是的,佐治·戴尔威兹是我爸爸。」 「啊啊,原来如此!那么……」 迪蓝特一边说着,一边坐在刚刚离开的床铺上。 「见到你父亲了吗?不过人实在很多就是了。」 「没有。其实宴会结束后我们应该见得到面的,但这次的事件好像让他忙得团团转……」 「这样啊……」 迪蓝特的表情变得闷闷不乐——这副模样并非演戏,因为他没想到会像这样给无辜的人物带来麻烦。 他不禁想说声「对不起」,不过最终还是紧闭着嘴巴。 「可以开始问了吗?」 打破现场沉默的是黑发少女——马奇雅·玛提亚警部。 「可以,请开始问吧。」 卡那多·迪蓝特一面露出和蔼的笑容,一面在心里做好准备——他必须漂亮地熬过这场正式侦讯,不能在善后的阶段把事情搞砸了。 「首先请尽可能地正确描迤所看到的事物,麻烦你了。」 「要从哪里开始呢?」 「如果没有让你特别怀疑的人事物的话,就从最初在会场上与都贺·拉洁薇娜小姐见面的时候开始说起吧。」 「可以的。」 这样的话,也就是说…… 「就从她到我们这一桌开始说起吧?」 早在动手以前,他就已经将这些话在脑子里重复演练好几次了,因此没有结巴——至少在迪蓝特自己察觉到的范围内是这样。 「是她主动呼唤我们的。」 「是在宴会开始以后吗?」 「不,在宴会开始……乾杯以前,她看到我们这一桌的人。」 并非迪篮特叫她过来的,这一点有必要强调。 然后正当拉洁薇娜与同事们谈笑风生时,她忽然被叫到台上。 「我真的吓一跳呢。」 迪蓝特如此表示: 「我从拉洁薇娜进公司的时候就认识她了,知道她是个很努力的人;然而这次竟然会升到副主任这个职位,真的有点意想不到呢。」 「这么说,你并不知道这件事罗?」 她指的是拉洁薇娜的晋级与荣升这件事。 「是的,我不知道。」 因为他跟拉洁薇娜说好了。 「然后呢?」 「是的,然后……」 他滔滔不绝地说: 「她从讲台上走下来,然后我们这桌的人把她叫过来……」 这是他一次又一次、反覆地在脑内演练过的说诃。 他甚至实际站在镜子前,试着说出「嗨」或「恭喜你」……迪蓝特在自己家里做过,也在这间饭店房间的洗脸台做过,为的是不让自己显得不自然。 看起来必须跟平常一样。 至于现在对眼前的这个小女警所说的话不过是重现那些演练而已。 因此自己的表现既正确,也没有什么遗漏或矛盾之处。 挑香槟的人是拉洁薇娜,然后她喝了那杯香槟。 原本离开桌子的迪蓝特发现她出事了,于是连忙跑回来。 然后—— 「我撞到桌子。」 「撞到桌子?」 他的心脏在此时由于惊吓而怦怦狂跳,因为原本安静聆听迪蓝特说话的玛提亚警部忽然反问了: 「你撞到桌 子,是吗?」 「是,是的,没错。」 「因为冲太快?」 「是的。」 「结果发生了什么事?」 「我把香槟桶……」 卡那多·迪蓝特一边说着,一边拚命转动脑筋。 怎么办? 我该说吗? 然而就算有什么不当之处,他也无法制车了;于是迪蓝特将自己事前在脑子里反覆演练好几次的话直接地说了出来: 「……给弄翻了。」 「你撞到桌子,导致香槟桶倒了?」 接着自己的话说下去的——是佐治分社长的女儿。 「是的,然后……」 「所以现场的状沉就变成那样了。」 佐治·雪莉嘉彷佛要呼唤玛提亚似地对她使个眼色;不过玛提亚只是看了她一眼,轻轻点头而已。 她再度将头转回迪蓝特这边。 「然后呢?」 「接下来的部分我就没什么印象了。」 自己记得的只有「看到香槟桶倒下」而已,这是经过反覆练习的「证词」,而且也是事实。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完全……」 该说的证词到此为止,结束,事件的善后也处理完毕。 就在他心里这么想时—— 「关于香槟……」 他吓了一跳,觉得有一股凉意从背脊往上窜。 什么?怎么还不结束呢? 照理说应该就此结束了吧?必要的事情……至少证明我不是嫌犯的必要证词……这些应该就足够了吧? 「你说是拉洁薇娜小姐自己挑的,对吧?」 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 「是的,没错。」 「随后你接过那瓶香槟。」 「是的。」 所以怎么了吗? 「接着你开了那瓶香槟吧?」 「没错。」 「用香槟刀?」 「是的。」 「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好极了! 这个举动很好! 「可以,没关系哦。」 这么表示的迪蓝特立刻从床铺站起来。 当他背对那两人时,嘴角不自觉地露出笑意。 刚才那些出乎意料的问题的确吓出他一身冷汗;不过根本没必要为此动摇。 无论这个娇小的刑警在想些什么……就算是对卡那多·迪蓝特的疑问,现在也已经没有问题了。 只要看过香槟刀,她的那些疑问铁定会飞得远远的……而且这点还是迪蓝特为了表现自己不可能在开瓶的时候下毒而特地挑选的做法。 「就是这把。」 他边说边打开墙壁的橱柜。 此时他首次发现自己并没有穿西装外套,明明原本打算在开门前穿上的…… 挂在西装旁的是收在特制皮套里的香槟刀。迪蓝特将香槟刀与皮套一起从衣架拿下来,然后回到桌子旁。 「请看。」 「可以吗?」 「当然可以。」 黑发少女毫不犹豫地从皮套中拔出香槟刀,观察弯曲的刀身约三十秒之后,又将它插回皮套里。 「这是随身携带用的皮套吧?」 「是的。」 「不过一般人并不会随身携带香槟刀吧?」 「你说得没错。」 「这不是一般市面上贩卖的皮套吗?」 「不是的,因为市面上没有贩卖这类皮套。」 「所以是特别订制的?」 「是的,是特别订制的。」 「为什么?」 「因为……要是带着盒子走,不觉得很碍事吗?而且……」 迪蓝特说出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理由」。 「要是懂的人看到的话,应该会知道那是什么盒子吧?那样的话就没意义了……我希望在适当的时机突然拿出来,然后用它关香槟;如此一来,大家应骸会吓一跳吧?」 「你想带给大家惊喜?」 「是的,呃……因为是值得庆祝的事情嘛。」 话说到这里,迪蓝特发现到一件事。 奇怪?为什么她特别执着于香槟刀呢?我又不是用这玩意儿刺死她的。 「我整理一下。」 彷佛早就预测到迪蓝特的想法,少女如此表示: 「拉洁薇娜小姐挑好香槟,然后你接了过来—拿到香槟的你用事先准备好的香槟刀将它打开,并且将香槟注入拉洁薇娜小姐的杯子里。」 「是的。」 「拉洁薇娜小姐为了要回敬你,也在你的杯子里倒了香槟。」 「一点也没错。」 「可是……」 就在那个时候—— 玛提亚警部的眼神忽然间变了。 她凝视迪蓝特的那双眼睛彷佛永无止尽的黑洞般,直盯着他看。 「你没有喝那杯香槟。」 「……是的。」 「只有拉洁薇娜小姐喝了,所以她才不幸身亡。」 这家伙想干么? 这家伙到底想干么? 「我真是太幸运了。」 光是要说出这句话都很勉强。 「是啊,然后拉洁薇娜小姐非常倒霉呢。」 此时他觉得衬衫的腋下有种湿湿黏黏的感觉……是汗。 「可是……」 马奇雅·玛提亚彷佛轻声呢喃似地继续表示,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她的声音能清楚地传进迪蓝特的耳里。 「嫌犯的心里或许是这么想的……」 「……咦?」 「我从事这份工作才三年而已,正如你所看到的,算是年轻的一辈;但是……别看我这个样子,我也处理过许多案件哦。」 卡那多·迪蓝特发现到了……发现到自己现在的心情。 「于是我了解到一件事——无论是什么样的罪犯……即使犯的是夺走人类或精灵性命的罪行,他们都会觉得自己是正确的。」 这份心情是害怕! 「他们觉得自己才是被害人,坚信做的是改正自己立场的行为。所以才会大胆行动。」 我……在害怕这个女孩! 「我的工作……」 马奇雅·玛提亚警部说的这些话简直就是一种宣言。 「……是要让那种人知道自己做错了。」 「出去!」 卡那多·迪蓝特好不容易说话了: 「请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两名少女离开以后,迪蓝特冲进厕所……吐了。 走出房间,玛提亚如此表示: 「是这个人。」 5 库雷门沙帝国饭店的第一仓库设置在地下室,堆放在里面的主要都是食材;不过包含酒类在内的饮料也都储存在这里。 这里跟储藏日常用品及消耗品的第二仓库不一样,平日都有调节温度与湿度。引用管理员所说的,这里一直维持犹如「寒冬早晨」般的空气, 不过,饭店所消耗的食材并非全都储藏在这里,譬如说生鲜食品都是靠定期船班补充,对那些食材来说,这个仓库不过是个暂时保管库。 部分酒类也一样,尤其是在大型宴会使用的,都会利用当日的船班,在早上的时候搬进保管库,然后一直保管到宴会开始。 「最需要注意的还是红酒呢。」 男子表示:「为此,仓库里还准备了专用的红酒酒窖。」 神部·马迪拉克——负责管理仓库 的人员,瘦瘦高高的身材让玛提亚想起市警本部的保管库管理员……难不成瘦高的体型是担任仓库管理员的必备条件之一吗? 不过,的确…… 「好了,到罗!」 打开门以后,呈现在眼前的是下适合体型过于魁梧的人物常驻的空间。 只见房内满满排列看似坚固的棚架;撇开它们是不锈钢制的这件事,以及地板与天花板裸露的水泥墙面不说的话,室内的配置简直跟图书馆一模一样。 当然,收藏在棚架上的并不是书籍,而是食材。 「好冷……」 在一旁冷得肩膀直发抖的雪莉嘉边说话边吐白烟。 「冷吧?」 神部主任满意地笑着,梳理整齐的发型及擦得亮晶晶的皮鞋,怎么看都跟他身上的厚运动夹克不搭。 不过两名少女也借了相同的外套穿上,实在很难说这样的服装搭配很妥当。 「香槟也都收藏在这里吗?」 针对玛提亚警部的问题,走在前面的神部背对着她回答:「是的。」 「它们是在早上跟各位搭乘同一艘船来的,并送进这里面,然后直到宴会开场前三十分钟都没有离开过这里。」 「这段时间内有谁出入过这里呢?」 「关于这点全都有纪录,等一下我再拿给你看。」 实际上,在几分钟前,玛提亚与雪莉嘉也在那份「纪录」里留下姓名——位于电梯前的仓库管理办公室的她们在隔着窗口递过来的本子上签名,连日期、时间都填上了。 「除了电梯之外还有太平梯,那边的钥匙也是利用填写纪录的方式管理的。」 「没有使用备用钥匙开敔的可能性吗?」 面对玛提亚的询问,神部·马迪拉克耸了一下肩;虽然他背对着两人,不过脸上应该浮现出得意的笑容吧? 「是有这个可能,但是一旦紧急出口的门打开,办公室与警卫室两边的监视录影系统就会拍下画面。」 三个人继续走在满满堆放着罐头与真空料理包的通道。 仔细一瞧,会发现所有棚架的正面部有注明存货品目的小标牌——好像能够随时重新填写——神部曾表示他们有彻底做好存货管理,看来他的话既不夸张、也没有错误。 「就是这里。」 神部站在尽头处,回头看着她们说: 「原本都堆放在这里。」 他指的是送到宴会的那些香槟。 现场还有三只木箱,应该是备用品吧……但是在这些香槟被拿出仓库以前,宴会就已经中断了。 「你知道正确的瓶数吗?」 「嗯,这点一旦回到办公室就可以确定了。」 「如果把送上宴会的香槟瓶数与这里剩下的香槟合计的话,会跟当初搬进保管库的数目一致吗?」 「会一致。案发之后,我们便立刻进行确认,会场里剩余的瓶数及这边的数量全都确认过了,结果与纪录是相互吻合的。」 接着,神部主任像是想起什么似地补充了一句: 「顺带一提,在计算的过程中,我们绝对没有触碰瓶身哦!」 「谢谢你的报告。」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对玛提亚而言,这点实在无法让她觉得庆幸;因为随着状况的逐渐明朗,反而更加提高犯案的不可能性。 然而—— 「然后,那个啊……」 神部·马迪拉克继续乘胜追击地说: 「差不多可以让我们整理了吗?」 他指的是整理玛提亚要求保持现场完整的宴会会场。 「动作快一点的话,应该还来得及哦。」 此话的对象指的是香槟,意思是说「如果趁现在把它们全部搬回又冷又暗的仓库,或许能避免无法当作商品使用的损伤」。 身为一个管理者,这是他应该做出的判断。 「这个嘛……」 但玛提亚的回答则是以警官的身分所做的判断: 「我认为那么做很危险,因为无法保证其他香槟安全无虞。」 「这我知道。」 神部如此表示: 「当然,我们会请专家一瓶瓶仔细检查。」 「可是,那样的话……」 尽管想接着回应:「这么做将会耗费高于香槟单价的经费。」但她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因为玛提亚发现了一件事——只见神部微微皱眉,露出苦苦哀求的眼神。 他的眼神里看不出任何衡量利益损失的成分,而是真心地觉得「太浪费了」。 他无法忍受为了让人们饮用而酿造出来的香槟,就这么随随便便被丢弃。 而这里还有另一个专家。 「知道了……」 玛提亚点头说道: 「请你再等一个小时。」 此时—— 「瑞木起(对不起)。」 一直沉默不语的佐治·雪莉嘉打了个很可爱的喷嚏。 喝过暖呼呼的热可可以后,感觉舒服多了。 雪莉嘉差点在这炎炎夏日里感冒。 「不好意思……」 「别这么说,因为雪莉嘉的两条腿都露出来,难怪会着凉啊。」 玛提亚啜饮的则是冰冰凉凉的茶。 这里是三楼的咖啡厅,靠窗的位子。 跟昨晚一样,咖啡厅并没有对外开放,因为欧米科技的全体员工都被命令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待命。 现在这家饭店的客人只剩下欧米科技的员工跟饭店的相关人员—今天早上的房务员铁定忙得晕头转向吧? 从这里可以看见大型展望窗外面的天空与海洋,远方的天空变得阴沉昏暗,呈现出光看就让人觉得不安的奇妙草绿色。 这是因为台风越来越接近的缘故。 「然后呢?」 雪莉嘉再次转头面向玛提亚,希望能挥去心中的不安。 「你的想法依然没有改变?」 「嗯。」 玛提亚老实地点头。 「是那个人,绝对没错。」 是卡那多·迪蓝特。 起先玛提亚这么表示的时候,雪莉嘉听得一头雾水——那是当她们离开迪蓝特的房间没多久后发生的事情。 不过在前往仓库的路上,玛提亚把这项推测的根据解释给她听。 事实上,她的解释很合理——他的确做了唯有嫌犯才可能做的行动;但是就另一方面而言依然有问题。 「你是指香槟吗?」 「……嗯,那个啊……」 没错,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可能办到。 宴会前一天,卡那多·迪蓝特便已经待在岛上,但香槟是跟玛提亚与雪莉嘉搭乘的诺帝耶索普号一起抵达库雷门沙岛的。 运送到此的香槟随即被送进仓库里—仓库的出入管理非常严谨,香槟在宴会开场的三十分钟前才离开仓库。 宴会开场前的这段期间,它们全都五瓶、五瓶地摆在香槟桶里—之所以会这么做,都是为了尽可能地提供冰凉的香椟给宾客饮用。 也就是说,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根本没有机会在香槟上动手脚。 「那这样呢?比方说,他是在宴会开始以后才动手脚的。」 玛提亚稍微瞪大眼睛,对雪莉嘉的说法感到十分讶异。 「这话是什么意思?」 「啊,没有啦!我只是突然想到而已。」 「请你解释一下好吗?」 「啊,啊,嗯……就是宴会开始以后,他不动声色地偷拿一瓶香槟 ,非常迅速地在里面下毒,然后再度把它放回香槟桶里。」 「我觉得应该不可能,因为随桌服务生不会改变『每个香槟桶里都要维持摆放五瓶香槟』的状况哦。」 「啊,对喔……」 只要桶内少了一瓶香槟,他们就会立刻补足——也就是说,如果嫌犯把下了毒的香槟又放回去的话,香槟桶内的香槟就会变成六瓶了。 「这样随桌服务生会发现到哦。」 「说得也是呢。」 「而且也会留下『该怎么阻挡』的相同问题。」 「啊,对耶,又回到原点了。」 而且如果卡那多·迪蓝特是嫌犯的话,就不能把侦办的方向朝随机杀人进行,必须当成拉洁薇娜是遭到暗杀。 这样的话,「阻挡」这个问题将会成为最大的谜题。 原本还以为自己想到了什么好主意,终究只是外行人的浅见罢了。 「对不起,我只会出一些歪主意。」 但是—— 「别这么说,你再继续说下去。」 「啊?」 「雪莉嘉,我曾经对你说过,如果我跟马纳伽在侦办案件时遇到瓶颈的话,会做出什么样的思考吗?」 「没说过。」 没有,至少印象中没有听她提起。 「我们会做跟现在一样的事情哦。」 「『跟现在一样的事情』是什么意思?」 「就是像雪莉嘉刚刚做的事情。」 「我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耶?根本没有经过大脑仔细思考。」 「所以就是这点——」 玛提亚忽然把手伸过来,触碰雪莉嘉捧着热可可的手,并紧紧握住——彷佛连杯子也要包住似的。 「我们会将想到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地说出来,然后再一一解开其中的谜团。」 「真的吗?」 「嗯,真的。雪莉嘉,虽然我没有拜托你,你刚刚却这么做了,好厉害哦!」 「没有啦,哈哈,我哪里称得上厉害……」 雪莉嘉感到不好意思,害羞到了极点。 不过也因为这样,她明白了玛提亚需要的是什么。 所以—— 「那么……」 她继续说道。 「如果嫌犯其实在更久以前就下毒了呢?」 「你说更久以前?」 「也就是说……虽然不晓得嫌犯是怎么下毒的,不过如果是在香槟搬进饭店以前就完成这项作业的话?」 「你的意思是在进货的时候,香槟就已经被人下毒了?」 「没错,如果是这样的话,当宴会开始后,香槟不就会自动送上桌了吗?」 「可是那样毒香槟很有可能会被别人先喝到哦?」 「这个嘛……就是那样嘛,像是做记号之类的……」 「只有嫌犯知道的记号吗?」 「对对对,就是那个!然后他迅速找出那瓶香槟,并且设法不让别人喝到……啊!」 说着说着,她发现到一件事。 「不行,这样无法确定下了毒的香槟到底摆在哪一桌。」 「嗯,就是这样。」 历经短暂的沉默后,这次换玛提亚开口说话了: 「看样子,雪莉嘉做的揣测很正确呢~~」 「什么?」 「就是把软木塞拔开之后,在香槟倒进被害人的杯子以前趁机下毒。」 然而这次否决这个想法的是雪莉嘉。 「不过当时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哦?」 刻意使用香槟刀开瓶未免也太引人注目了。 「说得也是呢……除了有些说不通之外,还很反常……」 玛提亚以双手捧着玻璃杯,并咬着吸管: 「如果嫌犯打算在开瓶的时候下毒,应该会用一般的开瓶器吧。」 如此一来,便能掩饰隐藏于他手中的物体。 然而香槟刀就没办法了,它会将身为唯一开口的瓶口在一瞬间切开;也就是说,根本无法对里面的液体动手脚。 「这样的话……这个方法呢?」 雪莉嘉一边说着,一边从玛提亚的正前方捏起一团皱巴巴的纸团,这原本是用来装吸管的细长纸套。 「假设这是毒药的话……」 她用手指将纸套揉成圆形的小球,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弹开;结果那纸团画出低角度的抛物线,「咚」地飞进玛提亚连身洋装的领口。 「啊嗯……」 「啊,对不起!我没想到会飞进去!」 「真是的!」 一面碎碎念,一面露出腼腆笑容的玛提亚扭转自己的身体。 「啊……飞进胸部了……嗯嗯,啊嗯,怎么办……」 「啊,对不起啦!」 但是这个动作似乎同时也让她理解雪莉嘉想表达的意思。 「不过这个方法我觉得应该没用。」 玛提亚的举止依旧扭扭捏捏的。 「既然能够用手指弹开,应该会是固体吧?譬如说胶囊之类的;然而那种东西不会马上溶解,被害人在喝香槟以前就会发现的。而且,啊……」 「什么?」 「掉到肚脐去了……」 「啊……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嗯,没关系,你等我一下哦。」 玛提亚从座位站起来,前往的地方是化妆室。 「伤脑筋耶……」 目送她背影的雪莉嘉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苦笑。 随后,伴随着类似「咻噜咻噜」的声音响起,苦笑慢慢消失。 雪莉嘉想不透。 她知道玛提亚的信心坚定得无法撼动。 嫌犯就是卡那多·迪蓝特,就是他杀死了都贺·拉洁薇娜。 当然,他的行为鑪非随机杀人,而是早就想置她于死地。 不过就某种意义来看,雪莉嘉觉得这是个完美的计划,因为宴会会场有这么多人聚集,他竟然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制造出自己不可能犯案的印象。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他的计划似乎是成功了。 「对不起。」 玛提亚回来了。 「拿起来了吗?」 「嗯。」 回应雪莉嘉而伸出来的那只手里,是她刚刚揉成一团弹飞的纸屑。 然后—— 「我们走吧。」 玛提亚一边看向嗯台里面的时钟,一边这么表示。 「嗯。」 她们在这一桌已经坐了一个多小时了。 6 风有些潮湿,空气却很清新。 天朗气清,唯一遮住天空的是厚厚的积雨云。 台风过后的隔天早上,就某种意义来说算是非常舒适。 不过—— 「喝啊啊啊啊……」 仰望这片天空的同时发出低沉叹息的壮汉快恨死这烈日了。 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是个古老的精灵,同时也是托尔巴斯屈指可数的精灵课搜查官。 如果要说唯一敢大声斥责他的人物,这世上只有一个人。 「好~~了,再慢吞吞的话天都快黑罗!」 宛若金刚力士般站在便宜公寓玄关口的是一名中年女性……至少外表看来是如此。 然而如果看到她的是精灵的话,应该会基于两种意义而感到讶异。 一是「她也是精灵」的这件事。 二是精灵居然会像她这么朴素……甚至选择了称不上美丽的模样。 就人类的共通认知来说,精灵是非常美丽的。 实际上,被称为精灵的存在的确都很美丽,甚至就算再加上一句「就各种方面来说」也算正确。 但是她……这间公寓的管理员并不是那么美丽,穿着朴素洋装的她有着上下一样粗的身材,圆脸丝毫不带丝和蔼可亲的表情;位于圆框眼镜后的双眸正隔着镜片凝视着对方。 她是卡莉娜·韦恩·奇特克泰勒莎;虽说她是精灵,模样却太像人类了。 「哎呀,需不需要让你稍微休息一下?」 公寓的正门处有着连接满是裂痕的人行道的楼梯,从楼梯下方抬头仰望她的壮汉,或许也没办法说「像精灵」,毕竟他那张彷佛岩石般粗犷的脸上还长了胡渣。 「已经好久没像这样流了这么多汗啦。」 正如壮汉所言,他的脸上满布汗水。 不,不只是脸,就连脱下外套后卷起袖子的衬衫,也都因为淋漓的汗水而贴在身上,几乎能透过衣服看到他发达的肌肉。 「伤脑筋,过了精灵岛时期之后,连我们精灵也变得不堪一击了呢。」 卡莉娜边说边露出苦笑,然后坐在楼梯最上面的一阶: 「因为你难得休假,想说拜托你帮个忙、整理一下公寓嘛。」 虽说是「拜托帮个忙」,后来马纳伽却从一大早开始就被交代了一大堆事情——像是处理弃置在后方空地的大型垃圾、换掉受损的墙板、修理快要破洞的楼梯,还有帮地下室抓漏。 对于无论是自己还是别人都认定很笨拙的马纳伽来说,这些可是一连串的大工程,会因此而满身大汗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过卡莉娜小姐,所谓的『休假』正如字面上的意思,是为了让人休息而存在的吧。」 「哎呀,你这个小子竟然敢跟我讲道理?」 「哇呀,拜托饶了我吧!」 壮汉有气无力地瘫坐在楼梯下方;尽管已经坐了下来,巨体却仍像一座小山。 此时,伴随着啪嚏啪嚏的轻快脚步声响起,那位女性下了楼、坐在这座小山旁边;虽然她坐在高他两阶的上方,但头部的位置仍然比马纳伽的脸部还要低。 「你累了吗?」 「嗯,是有点累。」 「累到不想搭船吗?」 「咦?」 壮汉彷佛要弹起来似地回头。 由于卡莉娜的脸出乎意料地近,让他不由得把身子往后挪。 中年女性在眼镜后方的脸笑了起来——那是充满得意的笑容。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大块头?」 「哎呀……」 对马纳伽而言,光是想喊出这句话都费了不少力气,因为他的确烦恼不已。 或许应该说「他曾经想实践一度放弃的事情」会比较贴切;因为昨晚接到玛提亚的电话以后,他再度萌生出「我是不是应该过去一趟?」的想法。 他觉得怪怪的,觉得电话里的玛提亚不太对劲,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什么隐瞒。 问题是马纳伽没有确切的证据。 而且,如果她真的有意要隐瞒,自己便不应该打破沙锅问到底。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烦恼不已的这点却也是事实。 「那么……」 「我就是在说这个啦,迟钝的家伙!」 卡莉娜之所以会在一大早把马纳伽挖起来,然后交代他一堆工作,就是为了这件事。 「像你这样就叫做『过度保护』哦。」 「是……吗?」 「『如果放那孩子自己一个人,她什么事也办不到』你心里一定这么想吧?』 「这个嘛,其实也……」 他的话还没说完…… 「你有那种想法吧?」 便被卡莉娜狠狠打断。 他想反驳,因为自己从来没有产生那种想法,一次也没有。 然而之所以没有回嘴,并非因为谈话对象是卡莉娜,也不是被她可怕的表情吓到……而是没有自信。 自己的确没有这么想过;然而纵使心里没有这么想,实际上却可能表现出这种态度……所以他才没有否认过去的自信。 马纳伽忽然想到一件事——提古蕾雅昨晚不是也对自己讲过类似的话吗? 「我先把话讲清楚,小子。」 卡莉娜站起来,走下来到楼梯最底层,站到马纳伽的正前方,双方视线的高度几乎相同。 「一个人什么都办不到的并不是那孩子,而是你。」 「我……吗?」 「你应该心知肚明吧?」 他找不到可以回嘴的话。 「你应该没有忘记当初那孩子昏倒在地的事吧?」 「……嗯。」 我怎么可能忘记啊? 而且……没错,连跟雷欧那家伙初次见面的时候也是。 那股焦虑感,彷佛半身被揪住的那种失落感。 随之涌上来的黑色物体…… 愤怒、憎恶,然后是……绝望 「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 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低着头的马纳伽听到卡莉娜呼唤自己而抬起头来,发现她的脸就在正前方。 「你差不多该发现了吧,小子。」 「……卡莉娜?」 「能够拯救你的只有那个孩子。但是呢,如果你没有认清事实的话,别说是救你,那孩子连碰触你都办不到哦。」 「咦?那个……这是……」 ……什么意思啊? 虽然马纳伽试图如此询问,话语却化为团块、堵在喉咙深处,说不出来。 他不明白,不明白卡莉娜在说些什么,不过还是点头了。 卡莉娜咧嘴微笑。 这应该是马纳伽头一次看到她露出微笑,然而不知为何,总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这抹神秘的笑容。 照理说卡莉娜应该会注意到他不知所措的模样—— 「接、下、来。」 她却潇洒地转身,直接步上楼梯。 「已经可以罗。」 走入玄关门之前,她如此表示: 「今天不是假日吗?可以休息罗,今天辛苦了。」 然而马纳伽一动也不动。 仍然坐在楼梯下方的他扭着巨大的身躯,茫然抬头看着早已不见卡莉娜身影的公寓玄关。 7 库雷门沙帝国饭店的一楼大厅聚集了十几名工作人员。 虽然没有人发号施令、要站在讲台前方的他们列队站好,但这些工作人员还是排成歪歪斜斜的一列横队。 「呃——以上就是我想要说的。」 如此表示并将必要的作业统整完成的是神部,马迪拉克管理主任。 他针对变成案发现场的大厅,详细说明进行整理收拾作业上应该注意的事项,内容全部都是玛提亚事前委托他的事情。 比方说,一旦发现可能是遗留物的物品时,便必须立刻停下手边的作业,出声呐喊。 同样的,如果发现饭店用品或设备有任何与印象不符的状态,也要报告。 还有不可以接触出事的桌子周遭的物品——由于这点可能会造成指纹监定上的困难,因此不能赤手触碰。 虽然指纹也要等到支援抵达以后才能采集…… 因为有暴风雨接近——台风即将来临。 更讽刺的是,它的行径路线刚好从托尔巴斯连接到库雷门沙岛——几乎是在同一条直线上。对于除了直升机之外、其他飞机无法起降的这家饭店来说,目前的状况与被孤立并无二样。 终章 「好~~极了!」 穿着泳装跟运动外套的佐治·雪莉嘉站在沙滩上;双手插腰,站姿有如金刚力士般的她直盯着晴朗的蓝天与清澈无比的海洋看。 「雪莉嘉完全复活!」 「那个,我说你啊……」 在后面盘腿坐在滚烫的沙滩上的是马纳伽,他既没有穿西装,也没有穿大衣,只穿了一条巨大的黑色平口裤。 当然,那是泳裤;不过他是被迫穿上的,想不到雪莉嘉连马纳伽的泳裤都有准备。 至于一旁—— 「真的不要紧吗?」 玛提亚正待在遮住阳光的海滩伞下。 「安~~啦。」 回头看向两人的雪莉嘉额头正中央敷上大块纱布,还用ok绷贴成「」的样子固定住。 幸亏雪莉嘉额头的伤势没什么大碍。 好像是她在救玛提亚的时候被香槟刀的尖端稍微画到,伤口并不需要缝合。 至于她之所以昏倒,是因为摔到地上时引发了脑震荡。 尽管如此,医务室的医生仍叮咛她,在回去给本国领土的医生诊疗以前,千万不能把额头的纱布拿下来。 雨果·康斯坦汀医生叹着气说:「要是让她为所欲为,大概五分钟就会把纱布拆掉了吧」。 受伤的她在隔天一大早便以金刚力士之姿站在海滩上,叫玛提亚不担心也难……本尊却满不在乎的样子。 昨晚到医务室迎接包扎完毕的雪莉嘉的是她的父亲——佐治·戴尔威兹,玛提亚跟马纳伽在饭店房间内看着他们父女俩紧抱在一起……这也代表昨晚玛提亚跟雪莉嘉有回到之前住宿的房间。 但是……一大早,门铃响了。 当睡眼朦胧的马纳伽打开门,就看到已经穿好泳装跟运动外套的佐治·雪莉嘉站在门口。 ——早安,大叔!来,这个拿着,我们去海滩吧! 一问之下,才知道佐治·戴尔威兹大清早就回到工作岗位上了。 尽管大半员工只知道「案子解决了」,然而另一方面,主管级以上的人员必须准备召开临时会议。 毕竟不光是被害人,连嫌犯都是欧米科技的员工。 雪莉嘉说—— 虽然如此,我难得有跟爸爸一起睡,所以ok哦。 然后三个人现在来到海滩。 人潮比刚到的那天还要多,推究原因应该是众人想趁今晚接送的船舶到来以前,补回被关在房间里、没办法玩乐的那些时问。 「喂~~你们两个,快过来啊!」 脱下运动外套的雪莉嘉已经站在海浪拍打的岸边,回头对他们大喊,同时用力挥动伸出的手臂。 「她好有精神哦……」 「我要过去她那里罗。」 待在苦笑的马纳伽身边的玛提亚站起来说道。 就在此时—— 「……啊?」 远处传来「啪答啪答啪答」的引擎声,来自空中。 「啊,终于来了吗?」 马纳伽把手举到额头前面遮挡阳光,并抬头仰望天空——只见一架直升机背着青空,慢慢接近。 「是署里的那些家伙哦。」 「嗯。」 在警方抵达以前,卡那多。迪蓝特应该在保全的值班室内受到监视。 「伤脑筋……这样我们也得到场吗?」 但是—— 「是吗?」 「嗯?」 回头一看,只见玛提亚的脸上正挂着笑容,笑容看起来像是个恶作剧的小鬼。 「他们只是来抓已经遭到逮捕的嫌疑犯,以及采取香槟上的指纹哦!」 「我知道,可是……」 「就算我们过去,也没有派上用场的地方吧。」 少女把手搭在马纳伽巨大的肩上,将嘴巴凑近他巨大的耳边说: 「今天就让我任性一下吧。」 她用透明的声音轻轻这么表示。 当玛提亚离开马纳伽的耳边,并再次看着他时,她白皙的脸庞已经微微泛红了。 「伤脑筋!」 马纳伽的苦笑中夹杂着叹息: 「那么,我们走吧?」 「嗯。」 此时,玛提亚被站起来的壮汉轻轻松松地抱起来,两人顺势看了一下直升机。 只见熟悉的脸孔正从直升机下来。 「喂~~快来啊!」 雪莉嘉挥着手大喊。 「来了~~」 「喔!」 玛提亚及马纳伽也挥手回应。 过了七分钟后,她们才发现马纳伽原来是个旱鸭子。 「好~~极了!」 穿着泳装跟运动外套的佐治·雪莉嘉站在沙滩上;双手插腰,站姿有如金刚力士般的她直盯着晴朗的蓝天与清澈无比的海洋看。 「雪莉嘉完全复活!」 「那个,我说你啊……」 在后面盘腿坐在滚烫的沙滩上的是马纳伽,他既没有穿西装,也没有穿大衣,只穿了一条巨大的黑色平口裤。 当然,那是泳裤;不过他是被迫穿上的,想不到雪莉嘉连马纳伽的泳裤都有准备。 至于一旁—— 「真的不要紧吗?」 玛提亚正待在遮住阳光的海滩伞下。 「安~~啦。」 回头看向两人的雪莉嘉额头正中央敷上大块纱布,还用ok绷贴成「」的样子固定住。 幸亏雪莉嘉额头的伤势没什么大碍。 好像是她在救玛提亚的时候被香槟刀的尖端稍微画到,伤口并不需要缝合。 至于她之所以昏倒,是因为摔到地上时引发了脑震荡。 尽管如此,医务室的医生仍叮咛她,在回去给本国领土的医生诊疗以前,千万不能把额头的纱布拿下来。 雨果·康斯坦汀医生叹着气说:「要是让她为所欲为,大概五分钟就会把纱布拆掉了吧」。 受伤的她在隔天一大早便以金刚力士之姿站在海滩上,叫玛提亚不担心也难……本尊却满不在乎的样子。 昨晚到医务室迎接包扎完毕的雪莉嘉的是她的父亲——佐治·戴尔威兹,玛提亚跟马纳伽在饭店房间内看着他们父女俩紧抱在一起……这也代表昨晚玛提亚跟雪莉嘉有回到之前住宿的房间。 但是……一大早,门铃响了。 当睡眼朦胧的马纳伽打开门,就看到已经穿好泳装跟运动外套的佐治·雪莉嘉站在门口。 ——早安,大叔!来,这个拿着,我们去海滩吧! 一问之下,才知道佐治·戴尔威兹大清早就回到工作岗位上了。 尽管大半员工只知道「案子解决了」,然而另一方面,主管级以上的人员必须准备召开临时会议。 毕竟不光是被害人,连嫌犯都是欧米科技的员工。 雪莉嘉说—— 虽然如此,我难得有跟爸爸一起睡,所以ok哦。 然后三个人现在来到海滩。 人潮比刚到的那天还要多,推究原因应该是众人想趁今晚接送的船舶到来以前,补回被关在房间里、没办法玩乐的那些时问。 「喂~~你们两个,快过来啊!」 脱下运动外套的雪莉嘉已经站在海浪拍打的岸边,回头对他们大喊,同时用力挥动伸出的手臂。 「她好有精神哦……」 「我要过去她那里罗。」 待在苦笑的马纳伽身边的玛提亚站起来说道。 就在此时—— 「……啊?」 远处传来「啪答啪答啪答」的引擎声,来自空中。 「啊,终于来了吗?」 马纳伽把手举到额头前面遮挡阳光,并抬头仰望天空——只见一架直升机背着青空,慢慢接近。 「是署里的那些家伙哦。」 「嗯。」 在警方抵达以前,卡那多。迪蓝特应该在保全的值班室内受到监视。 「伤脑筋……这样我们也得到场吗?」 但是—— 「是吗?」 「嗯?」 回头一看,只见玛提亚的脸上正挂着笑容,笑容看起来像是个恶作剧的小鬼。 「他们只是来抓已经遭到逮捕的嫌疑犯,以及采取香槟上的指纹哦!」 「我知道,可是……」 「就算我们过去,也没有派上用场的地方吧。」 少女把手搭在马纳伽巨大的肩上,将嘴巴凑近他巨大的耳边说: 「今天就让我任性一下吧。」 她用透明的声音轻轻这么表示。 当玛提亚离开马纳伽的耳边,并再次看着他时,她白皙的脸庞已经微微泛红了。 「伤脑筋!」 马纳伽的苦笑中夹杂着叹息: 「那么,我们走吧?」 「嗯。」 此时,玛提亚被站起来的壮汉轻轻松松地抱起来,两人顺势看了一下直升机。 只见熟悉的脸孔正从直升机下来。 「喂~~快来啊!」 雪莉嘉挥着手大喊。 「来了~~」 「喔!」 玛提亚及马纳伽也挥手回应。 过了七分钟后,她们才发现马纳伽原来是个旱鸭子。 「好~~极了!」 穿着泳装跟运动外套的佐治·雪莉嘉站在沙滩上;双手插腰,站姿有如金刚力士般的她直盯着晴朗的蓝天与清澈无比的海洋看。 「雪莉嘉完全复活!」 「那个,我说你啊……」 在后面盘腿坐在滚烫的沙滩上的是马纳伽,他既没有穿西装,也没有穿大衣,只穿了一条巨大的黑色平口裤。 当然,那是泳裤;不过他是被迫穿上的,想不到雪莉嘉连马纳伽的泳裤都有准备。 至于一旁—— 「真的不要紧吗?」 玛提亚正待在遮住阳光的海滩伞下。 「安~~啦。」 回头看向两人的雪莉嘉额头正中央敷上大块纱布,还用ok绷贴成「」的样子固定住。 幸亏雪莉嘉额头的伤势没什么大碍。 好像是她在救玛提亚的时候被香槟刀的尖端稍微画到,伤口并不需要缝合。 至于她之所以昏倒,是因为摔到地上时引发了脑震荡。 尽管如此,医务室的医生仍叮咛她,在回去给本国领土的医生诊疗以前,千万不能把额头的纱布拿下来。 雨果·康斯坦汀医生叹着气说:「要是让她为所欲为,大概五分钟就会把纱布拆掉了吧」。 受伤的她在隔天一大早便以金刚力士之姿站在海滩上,叫玛提亚不担心也难……本尊却满不在乎的样子。 昨晚到医务室迎接包扎完毕的雪莉嘉的是她的父亲——佐治·戴尔威兹,玛提亚跟马纳伽在饭店房间内看着他们父女俩紧抱在一起……这也代表昨晚玛提亚跟雪莉嘉有回到之前住宿的房间。 但是……一大早,门铃响了。 当睡眼朦胧的马纳伽打开门,就看到已经穿好泳装跟运动外套的佐治·雪莉嘉站在门口。 ——早安,大叔!来,这个拿着,我们去海滩吧! 一问之下,才知道佐治·戴尔威兹大清早就回到工作岗位上了。 尽管大半员工只知道「案子解决了」,然而另一方面,主管级以上的人员必须准备召开临时会议。 毕竟不光是被害人,连嫌犯都是欧米科技的员工。 雪莉嘉说—— 虽然如此,我难得有跟爸爸一起睡,所以ok哦。 然后三个人现在来到海滩。 人潮比刚到的那天还要多,推究原因应该是众人想趁今晚接送的船舶到来以前,补回被关在房间里、没办法玩乐的那些时问。 「喂~~你们两个,快过来啊!」 脱下运动外套的雪莉嘉已经站在海浪拍打的岸边,回头对他们大喊,同时用力挥动伸出的手臂。 「她好有精神哦……」 「我要过去她那里罗。」 待在苦笑的马纳伽身边的玛提亚站起来说道。 就在此时—— 「……啊?」 远处传来「啪答啪答啪答」的引擎声,来自空中。 「啊,终于来了吗?」 马纳伽把手举到额头前面遮挡阳光,并抬头仰望天空——只见一架直升机背着青空,慢慢接近。 「是署里的那些家伙哦。」 「嗯。」 在警方抵达以前,卡那多。迪蓝特应该在保全的值班室内受到监视。 「伤脑筋……这样我们也得到场吗?」 但是—— 「是吗?」 「嗯?」 回头一看,只见玛提亚的脸上正挂着笑容,笑容看起来像是个恶作剧的小鬼。 「他们只是来抓已经遭到逮捕的嫌疑犯,以及采取香槟上的指纹哦!」 「我知道,可是……」 「就算我们过去,也没有派上用场的地方吧。」 少女把手搭在马纳伽巨大的肩上,将嘴巴凑近他巨大的耳边说: 「今天就让我任性一下吧。」 她用透明的声音轻轻这么表示。 当玛提亚离开马纳伽的耳边,并再次看着他时,她白皙的脸庞已经微微泛红了。 「伤脑筋!」 马纳伽的苦笑中夹杂着叹息: 「那么,我们走吧?」 「嗯。」 此时,玛提亚被站起来的壮汉轻轻松松地抱起来,两人顺势看了一下直升机。 只见熟悉的脸孔正从直升机下来。 「喂~~快来啊!」 雪莉嘉挥着手大喊。 「来了~~」 「喔!」 玛提亚及马纳伽也挥手回应。 过了七分钟后,她们才发现马纳伽原来是个旱鸭子。 「好~~极了!」 穿着泳装跟运动外套的佐治·雪莉嘉站在沙滩上;双手插腰,站姿有如金刚力士般的她直盯着晴朗的蓝天与清澈无比的海洋看。 「雪莉嘉完全复活!」 「那个,我说你啊……」 在后面盘腿坐在滚烫的沙滩上的是马纳伽,他既没有穿西装,也没有穿大衣,只穿了一条巨大的黑色平口裤。 当然,那是泳裤;不过他是被迫穿上的,想不到雪莉嘉连马纳伽的泳裤都有准备。 至于一旁—— 「真的不要紧吗?」 玛提亚正待在遮住阳光的海滩伞下。 「安~~啦。」 回头看向两人的雪莉嘉额头正中央敷上大块纱布,还用ok绷贴成「」的样子固定住。 幸亏雪莉嘉额头的伤势没什么大碍。 好像是她在救玛提亚的时候被香槟刀的尖端稍微画到,伤口并不需要缝合。 至于她之所以昏倒,是因为摔到地上时引发了脑震荡。 尽管如此,医务室的医生仍叮咛她,在回去给本国领土的医生诊疗以前,千万不能把额头的纱布拿下来。 雨果·康斯坦汀医生叹着气说:「要是让她为所欲为,大概五分钟就会把纱布拆掉了吧」。 受伤的她在隔天一大早便以金刚力士之姿站在海滩上,叫玛提亚不担心也难……本尊却满不在乎的样子。 昨晚到医务室迎接包扎完毕的雪莉嘉的是她的父亲——佐治·戴尔威兹,玛提亚跟马纳伽在饭店房间内看着他们父女俩紧抱在一起……这也代表昨晚玛提亚跟雪莉嘉有回到之前住宿的房间。 但是……一大早,门铃响了。 当睡眼朦胧的马纳伽打开门,就看到已经穿好泳装跟运动外套的佐治·雪莉嘉站在门口。 ——早安,大叔!来,这个拿着,我们去海滩吧! 一问之下,才知道佐治·戴尔威兹大清早就回到工作岗位上了。 尽管大半员工只知道「案子解决了」,然而另一方面,主管级以上的人员必须准备召开临时会议。 毕竟不光是被害人,连嫌犯都是欧米科技的员工。 雪莉嘉说—— 虽然如此,我难得有跟爸爸一起睡,所以ok哦。 然后三个人现在来到海滩。 人潮比刚到的那天还要多,推究原因应该是众人想趁今晚接送的船舶到来以前,补回被关在房间里、没办法玩乐的那些时问。 「喂~~你们两个,快过来啊!」 脱下运动外套的雪莉嘉已经站在海浪拍打的岸边,回头对他们大喊,同时用力挥动伸出的手臂。 「她好有精神哦……」 「我要过去她那里罗。」 待在苦笑的马纳伽身边的玛提亚站起来说道。 就在此时—— 「……啊?」 远处传来「啪答啪答啪答」的引擎声,来自空中。 「啊,终于来了吗?」 马纳伽把手举到额头前面遮挡阳光,并抬头仰望天空——只见一架直升机背着青空,慢慢接近。 「是署里的那些家伙哦。」 「嗯。」 在警方抵达以前,卡那多。迪蓝特应该在保全的值班室内受到监视。 「伤脑筋……这样我们也得到场吗?」 但是—— 「是吗?」 「嗯?」 回头一看,只见玛提亚的脸上正挂着笑容,笑容看起来像是个恶作剧的小鬼。 「他们只是来抓已经遭到逮捕的嫌疑犯,以及采取香槟上的指纹哦!」 「我知道,可是……」 「就算我们过去,也没有派上用场的地方吧。」 少女把手搭在马纳伽巨大的肩上,将嘴巴凑近他巨大的耳边说: 「今天就让我任性一下吧。」 她用透明的声音轻轻这么表示。 当玛提亚离开马纳伽的耳边,并再次看着他时,她白皙的脸庞已经微微泛红了。 「伤脑筋!」 马纳伽的苦笑中夹杂着叹息: 「那么,我们走吧?」 「嗯。」 此时,玛提亚被站起来的壮汉轻轻松松地抱起来,两人顺势看了一下直升机。 只见熟悉的脸孔正从直升机下来。 「喂~~快来啊!」 雪莉嘉挥着手大喊。 「来了~~」 「喔!」 玛提亚及马纳伽也挥手回应。 过了七分钟后,她们才发现马纳伽原来是个旱鸭子。 「好~~极了!」 穿着泳装跟运动外套的佐治·雪莉嘉站在沙滩上;双手插腰,站姿有如金刚力士般的她直盯着晴朗的蓝天与清澈无比的海洋看。 「雪莉嘉完全复活!」 「那个,我说你啊……」 在后面盘腿坐在滚烫的沙滩上的是马纳伽,他既没有穿西装,也没有穿大衣,只穿了一条巨大的黑色平口裤。 当然,那是泳裤;不过他是被迫穿上的,想不到雪莉嘉连马纳伽的泳裤都有准备。 至于一旁—— 「真的不要紧吗?」 玛提亚正待在遮住阳光的海滩伞下。 「安~~啦。」 回头看向两人的雪莉嘉额头正中央敷上大块纱布,还用ok绷贴成「」的样子固定住。 幸亏雪莉嘉额头的伤势没什么大碍。 好像是她在救玛提亚的时候被香槟刀的尖端稍微画到,伤口并不需要缝合。 至于她之所以昏倒,是因为摔到地上时引发了脑震荡。 尽管如此,医务室的医生仍叮咛她,在回去给本国领土的医生诊疗以前,千万不能把额头的纱布拿下来。 雨果·康斯坦汀医生叹着气说:「要是让她为所欲为,大概五分钟就会把纱布拆掉了吧」。 受伤的她在隔天一大早便以金刚力士之姿站在海滩上,叫玛提亚不担心也难……本尊却满不在乎的样子。 昨晚到医务室迎接包扎完毕的雪莉嘉的是她的父亲——佐治·戴尔威兹,玛提亚跟马纳伽在饭店房间内看着他们父女俩紧抱在一起……这也代表昨晚玛提亚跟雪莉嘉有回到之前住宿的房间。 但是……一大早,门铃响了。 当睡眼朦胧的马纳伽打开门,就看到已经穿好泳装跟运动外套的佐治·雪莉嘉站在门口。 ——早安,大叔!来,这个拿着,我们去海滩吧! 一问之下,才知道佐治·戴尔威兹大清早就回到工作岗位上了。 尽管大半员工只知道「案子解决了」,然而另一方面,主管级以上的人员必须准备召开临时会议。 毕竟不光是被害人,连嫌犯都是欧米科技的员工。 雪莉嘉说—— 虽然如此,我难得有跟爸爸一起睡,所以ok哦。 然后三个人现在来到海滩。 人潮比刚到的那天还要多,推究原因应该是众人想趁今晚接送的船舶到来以前,补回被关在房间里、没办法玩乐的那些时问。 「喂~~你们两个,快过来啊!」 脱下运动外套的雪莉嘉已经站在海浪拍打的岸边,回头对他们大喊,同时用力挥动伸出的手臂。 「她好有精神哦……」 「我要过去她那里罗。」 待在苦笑的马纳伽身边的玛提亚站起来说道。 就在此时—— 「……啊?」 远处传来「啪答啪答啪答」的引擎声,来自空中。 「啊,终于来了吗?」 马纳伽把手举到额头前面遮挡阳光,并抬头仰望天空——只见一架直升机背着青空,慢慢接近。 「是署里的那些家伙哦。」 「嗯。」 在警方抵达以前,卡那多。迪蓝特应该在保全的值班室内受到监视。 「伤脑筋……这样我们也得到场吗?」 但是—— 「是吗?」 「嗯?」 回头一看,只见玛提亚的脸上正挂着笑容,笑容看起来像是个恶作剧的小鬼。 「他们只是来抓已经遭到逮捕的嫌疑犯,以及采取香槟上的指纹哦!」 「我知道,可是……」 「就算我们过去,也没有派上用场的地方吧。」 少女把手搭在马纳伽巨大的肩上,将嘴巴凑近他巨大的耳边说: 「今天就让我任性一下吧。」 她用透明的声音轻轻这么表示。 当玛提亚离开马纳伽的耳边,并再次看着他时,她白皙的脸庞已经微微泛红了。 「伤脑筋!」 马纳伽的苦笑中夹杂着叹息: 「那么,我们走吧?」 「嗯。」 此时,玛提亚被站起来的壮汉轻轻松松地抱起来,两人顺势看了一下直升机。 只见熟悉的脸孔正从直升机下来。 「喂~~快来啊!」 雪莉嘉挥着手大喊。 「来了~~」 「喔!」 玛提亚及马纳伽也挥手回应。 过了七分钟后,她们才发现马纳伽原来是个旱鸭子。 「好~~极了!」 穿着泳装跟运动外套的佐治·雪莉嘉站在沙滩上;双手插腰,站姿有如金刚力士般的她直盯着晴朗的蓝天与清澈无比的海洋看。 「雪莉嘉完全复活!」 「那个,我说你啊……」 在后面盘腿坐在滚烫的沙滩上的是马纳伽,他既没有穿西装,也没有穿大衣,只穿了一条巨大的黑色平口裤。 当然,那是泳裤;不过他是被迫穿上的,想不到雪莉嘉连马纳伽的泳裤都有准备。 至于一旁—— 「真的不要紧吗?」 玛提亚正待在遮住阳光的海滩伞下。 「安~~啦。」 回头看向两人的雪莉嘉额头正中央敷上大块纱布,还用ok绷贴成「」的样子固定住。 幸亏雪莉嘉额头的伤势没什么大碍。 好像是她在救玛提亚的时候被香槟刀的尖端稍微画到,伤口并不需要缝合。 至于她之所以昏倒,是因为摔到地上时引发了脑震荡。 尽管如此,医务室的医生仍叮咛她,在回去给本国领土的医生诊疗以前,千万不能把额头的纱布拿下来。 雨果·康斯坦汀医生叹着气说:「要是让她为所欲为,大概五分钟就会把纱布拆掉了吧」。 受伤的她在隔天一大早便以金刚力士之姿站在海滩上,叫玛提亚不担心也难……本尊却满不在乎的样子。 昨晚到医务室迎接包扎完毕的雪莉嘉的是她的父亲——佐治·戴尔威兹,玛提亚跟马纳伽在饭店房间内看着他们父女俩紧抱在一起……这也代表昨晚玛提亚跟雪莉嘉有回到之前住宿的房间。 但是……一大早,门铃响了。 当睡眼朦胧的马纳伽打开门,就看到已经穿好泳装跟运动外套的佐治·雪莉嘉站在门口。 ——早安,大叔!来,这个拿着,我们去海滩吧! 一问之下,才知道佐治·戴尔威兹大清早就回到工作岗位上了。 尽管大半员工只知道「案子解决了」,然而另一方面,主管级以上的人员必须准备召开临时会议。 毕竟不光是被害人,连嫌犯都是欧米科技的员工。 雪莉嘉说—— 虽然如此,我难得有跟爸爸一起睡,所以ok哦。 然后三个人现在来到海滩。 人潮比刚到的那天还要多,推究原因应该是众人想趁今晚接送的船舶到来以前,补回被关在房间里、没办法玩乐的那些时问。 「喂~~你们两个,快过来啊!」 脱下运动外套的雪莉嘉已经站在海浪拍打的岸边,回头对他们大喊,同时用力挥动伸出的手臂。 「她好有精神哦……」 「我要过去她那里罗。」 待在苦笑的马纳伽身边的玛提亚站起来说道。 就在此时—— 「……啊?」 远处传来「啪答啪答啪答」的引擎声,来自空中。 「啊,终于来了吗?」 马纳伽把手举到额头前面遮挡阳光,并抬头仰望天空——只见一架直升机背着青空,慢慢接近。 「是署里的那些家伙哦。」 「嗯。」 在警方抵达以前,卡那多。迪蓝特应该在保全的值班室内受到监视。 「伤脑筋……这样我们也得到场吗?」 但是—— 「是吗?」 「嗯?」 回头一看,只见玛提亚的脸上正挂着笑容,笑容看起来像是个恶作剧的小鬼。 「他们只是来抓已经遭到逮捕的嫌疑犯,以及采取香槟上的指纹哦!」 「我知道,可是……」 「就算我们过去,也没有派上用场的地方吧。」 少女把手搭在马纳伽巨大的肩上,将嘴巴凑近他巨大的耳边说: 「今天就让我任性一下吧。」 她用透明的声音轻轻这么表示。 当玛提亚离开马纳伽的耳边,并再次看着他时,她白皙的脸庞已经微微泛红了。 「伤脑筋!」 马纳伽的苦笑中夹杂着叹息: 「那么,我们走吧?」 「嗯。」 此时,玛提亚被站起来的壮汉轻轻松松地抱起来,两人顺势看了一下直升机。 只见熟悉的脸孔正从直升机下来。 「喂~~快来啊!」 雪莉嘉挥着手大喊。 「来了~~」 「喔!」 玛提亚及马纳伽也挥手回应。 过了七分钟后,她们才发现马纳伽原来是个旱鸭子。 「好~~极了!」 穿着泳装跟运动外套的佐治·雪莉嘉站在沙滩上;双手插腰,站姿有如金刚力士般的她直盯着晴朗的蓝天与清澈无比的海洋看。 「雪莉嘉完全复活!」 「那个,我说你啊……」 在后面盘腿坐在滚烫的沙滩上的是马纳伽,他既没有穿西装,也没有穿大衣,只穿了一条巨大的黑色平口裤。 当然,那是泳裤;不过他是被迫穿上的,想不到雪莉嘉连马纳伽的泳裤都有准备。 至于一旁—— 「真的不要紧吗?」 玛提亚正待在遮住阳光的海滩伞下。 「安~~啦。」 回头看向两人的雪莉嘉额头正中央敷上大块纱布,还用ok绷贴成「」的样子固定住。 幸亏雪莉嘉额头的伤势没什么大碍。 好像是她在救玛提亚的时候被香槟刀的尖端稍微画到,伤口并不需要缝合。 至于她之所以昏倒,是因为摔到地上时引发了脑震荡。 尽管如此,医务室的医生仍叮咛她,在回去给本国领土的医生诊疗以前,千万不能把额头的纱布拿下来。 雨果·康斯坦汀医生叹着气说:「要是让她为所欲为,大概五分钟就会把纱布拆掉了吧」。 受伤的她在隔天一大早便以金刚力士之姿站在海滩上,叫玛提亚不担心也难……本尊却满不在乎的样子。 昨晚到医务室迎接包扎完毕的雪莉嘉的是她的父亲——佐治·戴尔威兹,玛提亚跟马纳伽在饭店房间内看着他们父女俩紧抱在一起……这也代表昨晚玛提亚跟雪莉嘉有回到之前住宿的房间。 但是……一大早,门铃响了。 当睡眼朦胧的马纳伽打开门,就看到已经穿好泳装跟运动外套的佐治·雪莉嘉站在门口。 ——早安,大叔!来,这个拿着,我们去海滩吧! 一问之下,才知道佐治·戴尔威兹大清早就回到工作岗位上了。 尽管大半员工只知道「案子解决了」,然而另一方面,主管级以上的人员必须准备召开临时会议。 毕竟不光是被害人,连嫌犯都是欧米科技的员工。 雪莉嘉说—— 虽然如此,我难得有跟爸爸一起睡,所以ok哦。 然后三个人现在来到海滩。 人潮比刚到的那天还要多,推究原因应该是众人想趁今晚接送的船舶到来以前,补回被关在房间里、没办法玩乐的那些时问。 「喂~~你们两个,快过来啊!」 脱下运动外套的雪莉嘉已经站在海浪拍打的岸边,回头对他们大喊,同时用力挥动伸出的手臂。 「她好有精神哦……」 「我要过去她那里罗。」 待在苦笑的马纳伽身边的玛提亚站起来说道。 就在此时—— 「……啊?」 远处传来「啪答啪答啪答」的引擎声,来自空中。 「啊,终于来了吗?」 马纳伽把手举到额头前面遮挡阳光,并抬头仰望天空——只见一架直升机背着青空,慢慢接近。 「是署里的那些家伙哦。」 「嗯。」 在警方抵达以前,卡那多。迪蓝特应该在保全的值班室内受到监视。 「伤脑筋……这样我们也得到场吗?」 但是—— 「是吗?」 「嗯?」 回头一看,只见玛提亚的脸上正挂着笑容,笑容看起来像是个恶作剧的小鬼。 「他们只是来抓已经遭到逮捕的嫌疑犯,以及采取香槟上的指纹哦!」 「我知道,可是……」 「就算我们过去,也没有派上用场的地方吧。」 少女把手搭在马纳伽巨大的肩上,将嘴巴凑近他巨大的耳边说: 「今天就让我任性一下吧。」 她用透明的声音轻轻这么表示。 当玛提亚离开马纳伽的耳边,并再次看着他时,她白皙的脸庞已经微微泛红了。 「伤脑筋!」 马纳伽的苦笑中夹杂着叹息: 「那么,我们走吧?」 「嗯。」 此时,玛提亚被站起来的壮汉轻轻松松地抱起来,两人顺势看了一下直升机。 只见熟悉的脸孔正从直升机下来。 「喂~~快来啊!」 雪莉嘉挥着手大喊。 「来了~~」 「喔!」 玛提亚及马纳伽也挥手回应。 过了七分钟后,她们才发现马纳伽原来是个旱鸭子。 「好~~极了!」 穿着泳装跟运动外套的佐治·雪莉嘉站在沙滩上;双手插腰,站姿有如金刚力士般的她直盯着晴朗的蓝天与清澈无比的海洋看。 「雪莉嘉完全复活!」 「那个,我说你啊……」 在后面盘腿坐在滚烫的沙滩上的是马纳伽,他既没有穿西装,也没有穿大衣,只穿了一条巨大的黑色平口裤。 当然,那是泳裤;不过他是被迫穿上的,想不到雪莉嘉连马纳伽的泳裤都有准备。 至于一旁—— 「真的不要紧吗?」 玛提亚正待在遮住阳光的海滩伞下。 「安~~啦。」 回头看向两人的雪莉嘉额头正中央敷上大块纱布,还用ok绷贴成「」的样子固定住。 幸亏雪莉嘉额头的伤势没什么大碍。 好像是她在救玛提亚的时候被香槟刀的尖端稍微画到,伤口并不需要缝合。 至于她之所以昏倒,是因为摔到地上时引发了脑震荡。 尽管如此,医务室的医生仍叮咛她,在回去给本国领土的医生诊疗以前,千万不能把额头的纱布拿下来。 雨果·康斯坦汀医生叹着气说:「要是让她为所欲为,大概五分钟就会把纱布拆掉了吧」。 受伤的她在隔天一大早便以金刚力士之姿站在海滩上,叫玛提亚不担心也难……本尊却满不在乎的样子。 昨晚到医务室迎接包扎完毕的雪莉嘉的是她的父亲——佐治·戴尔威兹,玛提亚跟马纳伽在饭店房间内看着他们父女俩紧抱在一起……这也代表昨晚玛提亚跟雪莉嘉有回到之前住宿的房间。 但是……一大早,门铃响了。 当睡眼朦胧的马纳伽打开门,就看到已经穿好泳装跟运动外套的佐治·雪莉嘉站在门口。 ——早安,大叔!来,这个拿着,我们去海滩吧! 一问之下,才知道佐治·戴尔威兹大清早就回到工作岗位上了。 尽管大半员工只知道「案子解决了」,然而另一方面,主管级以上的人员必须准备召开临时会议。 毕竟不光是被害人,连嫌犯都是欧米科技的员工。 雪莉嘉说—— 虽然如此,我难得有跟爸爸一起睡,所以ok哦。 然后三个人现在来到海滩。 人潮比刚到的那天还要多,推究原因应该是众人想趁今晚接送的船舶到来以前,补回被关在房间里、没办法玩乐的那些时问。 「喂~~你们两个,快过来啊!」 脱下运动外套的雪莉嘉已经站在海浪拍打的岸边,回头对他们大喊,同时用力挥动伸出的手臂。 「她好有精神哦……」 「我要过去她那里罗。」 待在苦笑的马纳伽身边的玛提亚站起来说道。 就在此时—— 「……啊?」 远处传来「啪答啪答啪答」的引擎声,来自空中。 「啊,终于来了吗?」 马纳伽把手举到额头前面遮挡阳光,并抬头仰望天空——只见一架直升机背着青空,慢慢接近。 「是署里的那些家伙哦。」 「嗯。」 在警方抵达以前,卡那多。迪蓝特应该在保全的值班室内受到监视。 「伤脑筋……这样我们也得到场吗?」 但是—— 「是吗?」 「嗯?」 回头一看,只见玛提亚的脸上正挂着笑容,笑容看起来像是个恶作剧的小鬼。 「他们只是来抓已经遭到逮捕的嫌疑犯,以及采取香槟上的指纹哦!」 「我知道,可是……」 「就算我们过去,也没有派上用场的地方吧。」 少女把手搭在马纳伽巨大的肩上,将嘴巴凑近他巨大的耳边说: 「今天就让我任性一下吧。」 她用透明的声音轻轻这么表示。 当玛提亚离开马纳伽的耳边,并再次看着他时,她白皙的脸庞已经微微泛红了。 「伤脑筋!」 马纳伽的苦笑中夹杂着叹息: 「那么,我们走吧?」 「嗯。」 此时,玛提亚被站起来的壮汉轻轻松松地抱起来,两人顺势看了一下直升机。 只见熟悉的脸孔正从直升机下来。 「喂~~快来啊!」 雪莉嘉挥着手大喊。 「来了~~」 「喔!」 玛提亚及马纳伽也挥手回应。 过了七分钟后,她们才发现马纳伽原来是个旱鸭子。 「好~~极了!」 穿着泳装跟运动外套的佐治·雪莉嘉站在沙滩上;双手插腰,站姿有如金刚力士般的她直盯着晴朗的蓝天与清澈无比的海洋看。 「雪莉嘉完全复活!」 「那个,我说你啊……」 在后面盘腿坐在滚烫的沙滩上的是马纳伽,他既没有穿西装,也没有穿大衣,只穿了一条巨大的黑色平口裤。 当然,那是泳裤;不过他是被迫穿上的,想不到雪莉嘉连马纳伽的泳裤都有准备。 至于一旁—— 「真的不要紧吗?」 玛提亚正待在遮住阳光的海滩伞下。 「安~~啦。」 回头看向两人的雪莉嘉额头正中央敷上大块纱布,还用ok绷贴成「」的样子固定住。 幸亏雪莉嘉额头的伤势没什么大碍。 好像是她在救玛提亚的时候被香槟刀的尖端稍微画到,伤口并不需要缝合。 至于她之所以昏倒,是因为摔到地上时引发了脑震荡。 尽管如此,医务室的医生仍叮咛她,在回去给本国领土的医生诊疗以前,千万不能把额头的纱布拿下来。 雨果·康斯坦汀医生叹着气说:「要是让她为所欲为,大概五分钟就会把纱布拆掉了吧」。 受伤的她在隔天一大早便以金刚力士之姿站在海滩上,叫玛提亚不担心也难……本尊却满不在乎的样子。 昨晚到医务室迎接包扎完毕的雪莉嘉的是她的父亲——佐治·戴尔威兹,玛提亚跟马纳伽在饭店房间内看着他们父女俩紧抱在一起……这也代表昨晚玛提亚跟雪莉嘉有回到之前住宿的房间。 但是……一大早,门铃响了。 当睡眼朦胧的马纳伽打开门,就看到已经穿好泳装跟运动外套的佐治·雪莉嘉站在门口。 ——早安,大叔!来,这个拿着,我们去海滩吧! 一问之下,才知道佐治·戴尔威兹大清早就回到工作岗位上了。 尽管大半员工只知道「案子解决了」,然而另一方面,主管级以上的人员必须准备召开临时会议。 毕竟不光是被害人,连嫌犯都是欧米科技的员工。 雪莉嘉说—— 虽然如此,我难得有跟爸爸一起睡,所以ok哦。 然后三个人现在来到海滩。 人潮比刚到的那天还要多,推究原因应该是众人想趁今晚接送的船舶到来以前,补回被关在房间里、没办法玩乐的那些时问。 「喂~~你们两个,快过来啊!」 脱下运动外套的雪莉嘉已经站在海浪拍打的岸边,回头对他们大喊,同时用力挥动伸出的手臂。 「她好有精神哦……」 「我要过去她那里罗。」 待在苦笑的马纳伽身边的玛提亚站起来说道。 就在此时—— 「……啊?」 远处传来「啪答啪答啪答」的引擎声,来自空中。 「啊,终于来了吗?」 马纳伽把手举到额头前面遮挡阳光,并抬头仰望天空——只见一架直升机背着青空,慢慢接近。 「是署里的那些家伙哦。」 「嗯。」 在警方抵达以前,卡那多。迪蓝特应该在保全的值班室内受到监视。 「伤脑筋……这样我们也得到场吗?」 但是—— 「是吗?」 「嗯?」 回头一看,只见玛提亚的脸上正挂着笑容,笑容看起来像是个恶作剧的小鬼。 「他们只是来抓已经遭到逮捕的嫌疑犯,以及采取香槟上的指纹哦!」 「我知道,可是……」 「就算我们过去,也没有派上用场的地方吧。」 少女把手搭在马纳伽巨大的肩上,将嘴巴凑近他巨大的耳边说: 「今天就让我任性一下吧。」 她用透明的声音轻轻这么表示。 当玛提亚离开马纳伽的耳边,并再次看着他时,她白皙的脸庞已经微微泛红了。 「伤脑筋!」 马纳伽的苦笑中夹杂着叹息: 「那么,我们走吧?」 「嗯。」 此时,玛提亚被站起来的壮汉轻轻松松地抱起来,两人顺势看了一下直升机。 只见熟悉的脸孔正从直升机下来。 「喂~~快来啊!」 雪莉嘉挥着手大喊。 「来了~~」 「喔!」 玛提亚及马纳伽也挥手回应。 过了七分钟后,她们才发现马纳伽原来是个旱鸭子。 后记 稍微聊一下地理方面的话题吧。 如果读者有深入研读神曲奏界的话,或许早就发现到了…… 主要舞台背景的将都托尔巴斯其实是个位于南半球的城市,也就是说,越往南走就越冷。 这次故事的舞台,是位于托尔巴斯往南四百公里海上的库雷门沙岛。 虽然这算是半不公开的设定,不过托尔巴斯的气候基本上是以东京或大阪这些区域当标准范本。从这里追溯的话,库雷门沙岛大概位于东北地方或北海道那一带。 该处是避暑的渡假圣地,夏天可以游泳,冬天大概还可以滑雪跟溜冰呢。 或许总有一天,神曲乐士派遣办公室的人们、抱着三味线的无业天才、乐界的贵公子,以及金发的精灵侦探与他愉快的伙伴们,也会造访这座岛屿呢! 无论如何,这次两名少女造访的就是这样的岛屿。 在此献上「神曲奏界暗黑隔离」给各位。这是各位所熟悉的「暗黑系列」第九集。 标题的「istion」这个英文单字是「隔离」、「隔绝」的意思。 正如这次的标题,玛提亚离开马纳伽的身边,在完全与警察组织隔绝的情况下独自面对、解开离奇死亡案件的谜团,在一旁支援她的则是佐治·雪莉嘉。 ……感觉很像少女侦探团呢。 会出现这种状况设定其实是有原因的。 当这次的故事处于构思阶段时,总编辑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难得雪莉嘉升级成正式角色,趁这个机会让她穿泳装登场!请务必这么做!」 人家都这么说了,我怎能够不从呢? 于是我最初想到的是以移动中的豪华客轮当犯罪舞台的案子。 如此一来,便能在游泳池看到她穿泳装的模样,而且还能发展出嫌犯把证据丢到海里,玛提亚运用她擅长的推理将嫌犯逼到走投无路的剧情。 然而当我提出这样的想法,马上被总编辑打了回票: 「因为难得穿泳装登场耶?背景如果不是海滩,魅力不就减掉一半了吗!」 是、是吗? 虽然总编辑的理论让我感到一头雾水,不过我也无法容忍难得写出这类场景,魅力却减半的这种事情。 那就采用海滩吧! 于是写出来的成品就是这集了。 有泳装,也有礼服,页数甚至大幅超出当初的预定,足足有四百页,简直就像是「特别篇」呢。 如果大家看得开心的话,那我就觉得很安慰了。 然后,为了如此「特别」的企画而一如往常地帮我画出这么棒的插画的,是各位熟悉的bunbun老师,如果您还没仔细看过,请暂时把书阖上,确认一下封面的插画吧! 天哪,玛提亚怎么会这么可爱呢?这真的是「暗黑系列」的封面吗? 每次看过草图,我总会怀抱着更高的期待,却没想到老师完成的会是这么棒的插画。 老实说,连同同时进行中的「雷欧」系列,我所构筑的神曲奏界世界受到插画家很大的恩惠。 另一方面—— 一流的画家即将执笔「暗黑系列」,因为「神曲奏界暗黑系列」决定要出漫画了,是漫画版的「暗黑系列」哦! 当这本书陈列在书店的时候,详细消息应该也都公开了。 请各位务必连同原作小说一并支持哦! 接下来,在这么忙碌的情况下,暗黑系列即将迈入第十集。 黑暗将慢慢逼近马纳伽与玛提亚。 敬请各位期待。 嘻嘻。 大迫纯一 稍微聊一下地理方面的话题吧。 如果读者有深入研读神曲奏界的话,或许早就发现到了…… 主要舞台背景的将都托尔巴斯其实是个位于南半球的城市,也就是说,越往南走就越冷。 这次故事的舞台,是位于托尔巴斯往南四百公里海上的库雷门沙岛。 虽然这算是半不公开的设定,不过托尔巴斯的气候基本上是以东京或大阪这些区域当标准范本。从这里追溯的话,库雷门沙岛大概位于东北地方或北海道那一带。 该处是避暑的渡假圣地,夏天可以游泳,冬天大概还可以滑雪跟溜冰呢。 或许总有一天,神曲乐士派遣办公室的人们、抱着三味线的无业天才、乐界的贵公子,以及金发的精灵侦探与他愉快的伙伴们,也会造访这座岛屿呢! 无论如何,这次两名少女造访的就是这样的岛屿。 在此献上「神曲奏界暗黑隔离」给各位。这是各位所熟悉的「暗黑系列」第九集。 标题的「istion」这个英文单字是「隔离」、「隔绝」的意思。 正如这次的标题,玛提亚离开马纳伽的身边,在完全与警察组织隔绝的情况下独自面对、解开离奇死亡案件的谜团,在一旁支援她的则是佐治·雪莉嘉。 ……感觉很像少女侦探团呢。 会出现这种状况设定其实是有原因的。 当这次的故事处于构思阶段时,总编辑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难得雪莉嘉升级成正式角色,趁这个机会让她穿泳装登场!请务必这么做!」 人家都这么说了,我怎能够不从呢? 于是我最初想到的是以移动中的豪华客轮当犯罪舞台的案子。 如此一来,便能在游泳池看到她穿泳装的模样,而且还能发展出嫌犯把证据丢到海里,玛提亚运用她擅长的推理将嫌犯逼到走投无路的剧情。 然而当我提出这样的想法,马上被总编辑打了回票: 「因为难得穿泳装登场耶?背景如果不是海滩,魅力不就减掉一半了吗!」 是、是吗? 虽然总编辑的理论让我感到一头雾水,不过我也无法容忍难得写出这类场景,魅力却减半的这种事情。 那就采用海滩吧! 于是写出来的成品就是这集了。 有泳装,也有礼服,页数甚至大幅超出当初的预定,足足有四百页,简直就像是「特别篇」呢。 如果大家看得开心的话,那我就觉得很安慰了。 然后,为了如此「特别」的企画而一如往常地帮我画出这么棒的插画的,是各位熟悉的bunbun老师,如果您还没仔细看过,请暂时把书阖上,确认一下封面的插画吧! 天哪,玛提亚怎么会这么可爱呢?这真的是「暗黑系列」的封面吗? 每次看过草图,我总会怀抱着更高的期待,却没想到老师完成的会是这么棒的插画。 老实说,连同同时进行中的「雷欧」系列,我所构筑的神曲奏界世界受到插画家很大的恩惠。 另一方面—— 一流的画家即将执笔「暗黑系列」,因为「神曲奏界暗黑系列」决定要出漫画了,是漫画版的「暗黑系列」哦! 当这本书陈列在书店的时候,详细消息应该也都公开了。 请各位务必连同原作小说一并支持哦! 接下来,在这么忙碌的情况下,暗黑系列即将迈入第十集。 黑暗将慢慢逼近马纳伽与玛提亚。 敬请各位期待。 嘻嘻。 大迫纯一 稍微聊一下地理方面的话题吧。 如果读者有深入研读神曲奏界的话,或许早就发现到了…… 主要舞台背景的将都托尔巴斯其实是个位于南半球的城市,也就是说,越往南走就越冷。 这次故事的舞台,是位于托尔巴斯往南四百公里海上的库雷门沙岛。 虽然这算是半不公开的设定,不过托尔巴斯的气候基本上是以东京或大阪这些区域当标准范本。从这里追溯的话,库雷门沙岛大概位于东北地方或北海道那一带。 该处是避暑的渡假圣地,夏天可以游泳,冬天大概还可以滑雪跟溜冰呢。 或许总有一天,神曲乐士派遣办公室的人们、抱着三味线的无业天才、乐界的贵公子,以及金发的精灵侦探与他愉快的伙伴们,也会造访这座岛屿呢! 无论如何,这次两名少女造访的就是这样的岛屿。 在此献上「神曲奏界暗黑隔离」给各位。这是各位所熟悉的「暗黑系列」第九集。 标题的「istion」这个英文单字是「隔离」、「隔绝」的意思。 正如这次的标题,玛提亚离开马纳伽的身边,在完全与警察组织隔绝的情况下独自面对、解开离奇死亡案件的谜团,在一旁支援她的则是佐治·雪莉嘉。 ……感觉很像少女侦探团呢。 会出现这种状况设定其实是有原因的。 当这次的故事处于构思阶段时,总编辑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难得雪莉嘉升级成正式角色,趁这个机会让她穿泳装登场!请务必这么做!」 人家都这么说了,我怎能够不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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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总有一天,神曲乐士派遣办公室的人们、抱着三味线的无业天才、乐界的贵公子,以及金发的精灵侦探与他愉快的伙伴们,也会造访这座岛屿呢! 无论如何,这次两名少女造访的就是这样的岛屿。 在此献上「神曲奏界暗黑隔离」给各位。这是各位所熟悉的「暗黑系列」第九集。 标题的「istion」这个英文单字是「隔离」、「隔绝」的意思。 正如这次的标题,玛提亚离开马纳伽的身边,在完全与警察组织隔绝的情况下独自面对、解开离奇死亡案件的谜团,在一旁支援她的则是佐治·雪莉嘉。 ……感觉很像少女侦探团呢。 会出现这种状况设定其实是有原因的。 当这次的故事处于构思阶段时,总编辑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难得雪莉嘉升级成正式角色,趁这个机会让她穿泳装登场!请务必这么做!」 人家都这么说了,我怎能够不从呢? 于是我最初想到的是以移动中的豪华客轮当犯罪舞台的案子。 如此一来,便能在游泳池看到她穿泳装的模样,而且还能发展出嫌犯把证据丢到海里,玛提亚运用她擅长的推理将嫌犯逼到走投无路的剧情。 然而当我提出这样的想法,马上被总编辑打了回票: 「因为难得穿泳装登场耶?背景如果不是海滩,魅力不就减掉一半了吗!」 是、是吗? 虽然总编辑的理论让我感到一头雾水,不过我也无法容忍难得写出这类场景,魅力却减半的这种事情。 那就采用海滩吧! 于是写出来的成品就是这集了。 有泳装,也有礼服,页数甚至大幅超出当初的预定,足足有四百页,简直就像是「特别篇」呢。 如果大家看得开心的话,那我就觉得很安慰了。 然后,为了如此「特别」的企画而一如往常地帮我画出这么棒的插画的,是各位熟悉的bunbun老师,如果您还没仔细看过,请暂时把书阖上,确认一下封面的插画吧! 天哪,玛提亚怎么会这么可爱呢?这真的是「暗黑系列」的封面吗? 每次看过草图,我总会怀抱着更高的期待,却没想到老师完成的会是这么棒的插画。 老实说,连同同时进行中的「雷欧」系列,我所构筑的神曲奏界世界受到插画家很大的恩惠。 另一方面—— 一流的画家即将执笔「暗黑系列」,因为「神曲奏界暗黑系列」决定要出漫画了,是漫画版的「暗黑系列」哦! 当这本书陈列在书店的时候,详细消息应该也都公开了。 请各位务必连同原作小说一并支持哦! 接下来,在这么忙碌的情况下,暗黑系列即将迈入第十集。 黑暗将慢慢逼近马纳伽与玛提亚。 敬请各位期待。 嘻嘻。 大迫纯一 序章 台版 转自 桜羽(makeinu.weclub.info) 精灵是人类的「好邻居」。 至少社会上的共识是这样。 当然,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很清楚并非所有状况都适用这种说法。 因为她是一名警官。 马尼耶提卡服勤的鲁谢赛理斯市警本部也设有精灵课,是专门侦办精灵犯下的……或是跟精灵有关之犯罪行为的特殊搜查课。 该课最近几年都忙着处理急遽增加的精灵犯罪,虽然大多是窃盗或毁损器物、暴力行为的案件,但其中也包括了杀人之类的重大案件。 所以她非常清楚。 精灵都是善良的存在——这种说法是误解。 认为精灵没有恶意也没有欲望,是无知的描述。 尽管如此,马尼耶提卡心想—— 精灵还是人类的「好邻居」。 譬如说—— 「我们认识几年了啊?」 旧友一面这么表示,一面单手握着玻璃杯,对自己微笑。 「五年?还是更久呢?」 她在吧台支着手臂的模样,连身为同性的马尼耶提卡都为她吸引。 受到对方的低胸洋装吸引的马尼耶提卡因此连忙把目光别开,却又被她那双从开高衩露出的双腿所吸引。 若要找机会将「充满蛊惑」这个词汇运用在日常生活中,大概就是这个时候吧。对方那头带有紫色的长发、为精灵酒湿润的嘴唇、直视自己的那双眼眸,都足以让人想入非非。 尽管马尼耶提卡也同样穿着晚礼服,终究还是比不上人家。 追根究柢来说,是差在「等级」上。 其实,在警校第一次见面时,马尼耶提卡便曾经因为对方太美而讶异得目瞪口呆,甚至看得入迷到张着嘴巴合不拢。 那也是两人初次见面的情景。 但是—— 「七年了呢。」 马尼耶提卡那张满是雀斑的脸上露出笑容,回答却夹杂着些许心痛。 「啊啊,是吗?从当时之后就没再见过面了啊……」 喃喃自语的精灵可能也因为相同的回忆而有些许心痛吧。 那场悲惨的意外,以及挫折。 马尼耶提卡心想:「如果没发生那种事情就好了……」 想必这时候的她已经成为了不起的精灵警官,或许现在也跟马纳伽、玛提亚以及夏德亚尼样,在精灵课大展身手。 没错。 如果没发生那种事情就好了。 如果没有发生七年前的那场意外…… 「好~了,你别露出那种表情啦!」 旧友如此说道并露出笑容。 那是人类学不来,光看便会让整颗心随之融化的笑容。 「克雷古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是我有许多朋友。」 旧友边说边把手伸向马尼耶提卡,并抚摸她的脸颊。 「你也是我的朋友喔,马尼。」 打从以前开始,只要被她像这样触摸,心脏就会怦怦跳个不停。 没错,她的朋友的确很多。 马尼耶提卡也觉得与其说对方是自己的朋友,倒不如说自己是她众多朋友中的其中一个。 没错,无论在什么场合,她都会变成该场合的「主角」。 现在也是,只见有几个其他桌的客人不时往她这边看。 哎呀呀,入口旁边那桌客人的女伴甚至气到离席呢。 这里是雪洛亚婚宴会场的新娘休息室。 她们的朋友在两小时前才刚举行完婚礼。 然后,自己跟她在婚礼上重逢了。 出席的宾客都对她的到场感到讶异,不过新娘……也就是过去的同期,现在在富塔塔邦担任市警的岸田,托鲁雪看起来倒是很得意。其实这是新娘刻意在婚礼上安排给朋友们的惊喜。 「其实一切都是巧合。」 美丽的精灵喝着玻璃杯中的液体,如此说道。 「我出门办事情,然后找巡逻的女警问路,没想到对方居然是托鲁雪。」 于是她收到了岸田·托鲁雪巡官寄来的喜帖。 「多亏这样,得以让我再次见到马尼。」 她微笑地说道。 「嗯,我也很开心喔!」 「好想看看马尼穿制服的模样呢:」 她忽然这么说。 「……咦?」 「我说制服,警察制服,要是你穿来就好了。」 「穿来参加婚宴?拜托饶了我好吗?要是被上头发现的话,我会被炒鱿鱼的!」 马尼耶提卡苦笑着回答。就在此时—— 从最里面的包厢传来肆无忌惮的大笑声,可能是学生吧?总之是一群年轻人。 美丽的旧友皱着美丽的眉毛,转头往那边看。 不过当她将视线移回来时,脸上再次恢复笑容。 「要不要换个地方?」 「好啊。」 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如此回答。 尤提妮·菲梅拉,迪奥尼是马尼耶提卡从警校时期就认识的友人。 她并不是人类。 是精灵。 七年前的一场意外,以及后来持续「与病魔缠斗」,让她们的关系完全疏远。 话虽如此,并非马尼耶提卡疏于联络,也不是她刻意与尤提妮保持距离,而是想联络对方都联络不到。尤提妮甚至不告而别地离开居住的城市。 从此以后,警校同期的友人们都无法得知尤提妮的相关消息。 就连寄喜帖给她的岸田·托鲁雪,在三个礼拜前也没想到自己能够邀请到这位美丽的精灵,以女方亲友的身分出席。 「总觉得……不晓得怎么跟你们联络。」 尤提妮站在从地板延伸至天花板的大型落地窗前面,有些难为情地说道。 「再加上当时的举止好像逃走似的……」 「千万别那么说。」 坐在沙发上的马尼耶提卡如此回应。 这里是鲁谢赛理斯市东部,位于托尔巴斯市中心的饭店,从尤提妮背后的落地窗可以看到灿烂夺目的夜景。 更后面的黑暗处则散布着点点亮光,该处是克什莱特自然公园。 只可惜夜景的右半边被对向隔开马路的大楼挡住,让美丽的夜景留下唯一的遗憾。 那应该是栋办公大楼吧。 大部分的窗户看起来都黑漆漆的。 「大家都很担心尤提妮,也都很想见你喔,是真的!」 听到她这么说,尤提妮的脸上露出有些不知所措又带着喜悦的笑容。 「谢谢你。」 「别这么说。」 马尼耶提卡从沙发上站起来。 「我也很想你呢。」 她往窗边走去,厚厚的绒毯轻轻挡住双脚的行进。 当她们决定续摊而坐上计程车后,尤提妮告诉司机的目的地就是这里。 尤提妮在这间饭店订了房间。 空间虽然不大,但客厅跟寝室画分得很清楚,不像一般的商务旅馆那么狭窄,也没有以多余的装饰制造出虚浮的豪华假象。 房间的气氛让人觉得很适合优雅伫立在窗边的尤提妮。 「你会在这里停留多久?」 当询问尤提妮的马尼耶提卡走近窗边,她的脸庞便倒映在玻璃窗上。 重叠在她雀斑上的影像是对面黑漆漆的大楼。 「嗯……这个嘛……总之我打算先停留三天,毕竟也想跟其他人见面。」 她指的是警校时期的朋友们。 「是吗?大家会很高兴喔!」 「若是那样就好了。」 「嗯,我可以挂保证!」 「谢谢你。」 她回报的笑容与七年前完全一样。 马尼耶提卡心想:「太好了。」 打从那天之后,已经好久没有看到尤提妮的笑容了。 那一天……她开心微笑地说「明天起,我要跟他去旅行」的那一天。 想不到那是最后一次看到她的笑容。 原以为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了。 不仅如此,马尼耶提卡甚至做了对方会消失不见的心理准备。 但是现在,尤提妮就在这里像这样微笑着。 她站在马尼耶提卡的眼前,隔着玻璃窗,以那双晶莹透亮的眼睛凝视托尔巴斯的夜景。 「啊?」 她的眼睛……突然蒙上一层暗云。 「什么事?」 「嗯……总觉得有点奇怪……」 尤提妮凝视的并非夜景。 是大楼,马路对面的的大楼。 她一直凝视办公大楼那些熄灯的黑喑窗户。 马尼耶提卡也循着她的视线望去。 她不明白尤提妮为什么凝视该处。 马尼耶提卡只能看到饭店的灯光倒映在对面大楼的窗户而已。 「那是什么?」 说着说着,尤提妮慢慢离开窗边,将手上的玻璃杯放在墙边的柜子上,随后冲进寝室,再抓着电话跑回来。 她咻噜噜地拖着细长的电话线,直接冲到窗边。 「什么?」 「有人!」 如此回答的尤提妮将话筒夹在肩膀与脖子之间,并开始按电话上面的号码键。 「隔壁的窗子好像有什么东西。」 「……咦?」 马尼耶提卡终于明白了。 尤提妮指的「隔壁」是跟这个房间并列的隔壁房间,她发现那里的窗户……窗户外面似乎有人。 矗立在对面的办公大楼黑漆漆的窗户成了替代的镜子。 「喂喂。」 对方似乎很快地接听电话。 「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我是隔壁一八七号房的房客……是的,没错,是的。」 尤提妮朝马尼耶提卡看了一眼。 马尼耶提卡点了点头。 我知道! 这搞不好是什么紧急状况。 「在您房间那边的窗户……是的,窗户外面有没有什么东西……咦?啊,真是抱歉,我叫尤提妮·菲梅拉,迪奥尼。是的……是,我是精灵。」 看来对方似乎尚未厘清状况。 这也难怪。 原本安安稳稳地在饭店房间休息,却突然接到素未谋面的精灵打来的奇怪电话。 「可以请您确认一下吗?是的……没错……啊,不是!不是寝室……是的,没错。」 马尼耶提卡一面聆听他们的对话,一面回到沙发。 她并不是打算坐下来。 而是因为沙发上放着她的小包包。 正当马尼耶提卡伸手拿包包时,尤提妮的声音突然大变。 「喂喂?」 马尼耶提卡不由得回头看她。 只见尤提妮握着话筒,表情十分僵硬,也很焦躁。 「喂喂!发生了什么事?要不要紧?」 马尼耶提卡清楚听到的对话仅仅只到这里。 等她回过神来,身体已经比思考先做出反应了。 她冲出房间,来到走廊,并站在隔壁房间的门前,刻在门上金属板的文字是「188」。 左边传来「啪哒」的声响,尤提妮不断喊叫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因为马尼耶提卡冲出来的一八七号房门已经关上。 她敲了敲一八八号房的门,接着按了门铃。 「我是警察!」 她一边喊叫,一边打开随身的小包包。 「我是警察!请开门!」 她把包包丢到一旁,将掏出来的手枪握在右手,左手则握住门把,然后转动门把。 房间内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 先回去尤提妮那儿,询问电话对谈的情况如何? 不,如果她看到的景象与马尼耶提卡想像的一模一样,情况搞不好为时已晚。 但是一旦破门而入,如果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切将变成她个人的重大疏失,甚至会威胁到她的职业生涯。 一想到这里…… 「啧!」 马尼耶提卡咂了一下舌,这样完全不像平常的自己。 根本没什么好犹豫的! 自己的职业怎么能跟百姓的安全摆在同一个天秤上衡量呢? 于是马尼耶提卡以双手握住惯用的左轮手枪,并用大姆指扳起击铁。 她瞄准门把下方的圆柱状锁心,虽然有点怀疑六发三八口径的子弹是否破坏得了,却也只能先做再说。 她把食指的第二关节放在扳机上,用力扣住。 在仿佛被延长的时间里,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感觉到扳机的阻力慢慢增加。 就在击铁打下去的前一刻……门把转动了! 她反射性地伸直食指、弯起手臂,将枪口指向正上方。可以说是千钧一发。 接着,她反弹似地退到墙边,房门以猛烈的气势打开。 冲出来的是一名身穿睡袍的男子,一名中年男子,四角形脸庞的双颊下垂,睡袍下方的腹部也因为腹肌锻链不足而往前突出。 或许是刚冲完澡吧?夹杂白色物体的头发贴在他的额头上。 他的两手都拿着东西——一手拿着话筒,另一手则举着电话主体,电话跟尤提妮刚刚冲进房间拿的是同一型机种。长长的电话线似乎已经被拉扯到极限,看得出来它从敞开的寝室门延伸至腰际的高度,同时横越整个房间,被拉得紧紧的。 「我是警察!发生了什么事?」 男子并没有回答……不,应该说他试图回答,嘴巴却只是一张一合地动,发不出像样的声音。 「请恕我失礼!」 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巡官丢下这么一句话后便冲进房间,腰部似乎在穿过男子旁边时擦撞到他大大的鲔鱼肚。 进入房间后,马尼耶提卡一眼就看出是什么让男子如此惊慌失措。 「喂喂!」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很细微的声音 「喂喂!你没事吧?喂喂!」 是尤提妮。 马尼耶提卡从愣在门口的男子手上接过话筒。 「喂喂,尤提妮?」 跟隔壁房间的通话还没切断。 「马尼,怎么了?你没事吧?」 话说回来,这还是自己头一次跟尤提妮讲电话。 然而透过机器的对话即将结束。 「尤提,你马上挂断这通电话。」 「咦?」 「马上挂断,接着打电话报警……千万不要离开房间喔!」 再度察看房间后,她补了一句话: 「发生凶杀案了喔。」 死者是一名年轻的男性。 第一章 密室 1 就某种意义来说,匡塔·克鲁格4wd是与众不同的车种。 首先,它的尺寸并不寻常。 宽约三公尺以上的它如果行驶在一般道路上,将会塞满整个车道,以至于无法进入不少狭窄的私人道路。 它的高度差不多跟卡车一样高,从驾驶座可以看到前方车辆的车顶。 最大攀登角度是四十五度,侧面最大安定倾斜度是四十四度。 它是甚至被形容为「要不是受到树木阻碍,不然开着它征服索尔帖山山顶也不是不可能」的怪物。 但是克鲁格之所以与众不同的最大理由,是因为它是「市售车种」,它的所有制造规格都符合能够行驶于国道的最大极限。 就某种意义而言,它对喜爱户外活动的使用者算是一辆终极车款,全世界现在甚至存在由克鲁格系列使用者组成的车队,也就是所谓的「克鲁格俱乐部」。 「它是飞驰的巨兽。」「它是陆上的炮弹。」「它是钢铁城。」他们指着匡塔·克鲁格这么说。 这样的怪物奔驰穿越深夜的街道,低沉的引擎声简直像是巨兽的咆哮。 它与众不同的不光是引擎,就连坐在驾驶座上的男子体型也巨大得异于常人。 站起来的话,他的身高整整有二公尺半。 不光是身高这点异于常人,他的黑色西装外套、黑色大衣,都因为厚实的胸膛与宽大的肩膀而从内侧绷得紧紧的。 拥有压倒性质量的车主,让巨大的匡塔,克鲁格看起来就像一般的自用车。 本来已经是大型怪物车种的上下内部空间为了配合他的体格,变得更加宽敞—万向盘则是特别订制的尺寸,大得像摩托车的轮胎;座位也改装成既大且薄的规格……简直是收纳巨型体格的空间。 男子抿着嘴唇,与犹如岩石般粗犷的脸庞毫不搭调的可爱眼睛,正盯着前方的路面。 时间是下午一点多。 「糟糕!」 壮汉将厚实的手伸进方向盘下方。 紧接着,雨刷开始在正前方的挡风玻璃上慢慢左右摇动。 下雨了。 「下雨了呢。」 「真讨厌耶……」 喃喃自语的人物将整具身躯埋在壮汉旁边的副驾驶座上。 是一名娇小的少女。 她全身裹着黑色连身洋装与黑色斗篷,连袜子跟鞋子都是黑色的。 宛若清流般亮丽的长发也是黑色的。 「我讨厌下雨。」 唯独连身洋装的领口、袖口,以及少女本身的肌肤是白色的。她仿佛一张活生生的黑白照片,绑在胸前的鲜红色领带是唯一的色彩。 「是吗?」 「嗯。」 「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呢。」 「是吗?」 两个人认识至今已经七年了。 对壮汉而言,这些时间并不算漫长。 但是对少女而言,七年比她截至目前为止的人生三分之一还要稍微长一点,在这段期间当中,她从未提起「讨厌下雨」这件事。 换句话说,这次是她的初次告白。 「其实我也不是一直都讨厌下雨啦。」 少女说的话总是像呢喃般轻柔,却不可思议地能清楚传进耳里。 「只是偶尔会让我想起不愉快的回忆而已。」 车子沿着河川往东北走。 市中心的夜景夹着约尔敦河,不断延伸。 「如果想找人谈,随时可以找我喔。」 他所指的是不愉快的回忆。 「嗯,谢谢你……不过不用了。」 少女如此说道。 她清澈的眼睛望着从副驾驶座的车窗流淌而下的雨滴。 进入富塔塔邦市前,车子往右转了个大弯。 漆黑的水满溢于深夜的约尔敦河,几欲冻结,塞米德大桥横跨其上。行经大桥后,慢慢能看见位于对岸的「案发现场」灯光。 花不到五分钟,匡塔·克鲁格4wd已经滑进停车场。 他们准备开始工作。 「希望不是很复杂的案子。」 「是啊。」 虽然少女如此表示,不过心里的想法应该跟壮汉一样吧。 事情没那么简单,如果把他们找来,通常都不是什么普通的案子。 「希望不是非常惨不忍睹的案子。」 方向灯「卡叽卡叽」的声音在车内轻轻响着。 2 鲍迪亚饭店是托尔巴斯都内众多外商投资的连锁饭店之一,由杰马尼的汽车厂商鲍迪亚公司所经营。 纵使规模不及帝国饭店,却仍能在较为便宜的住宿费与高级感之间取得绝妙平衡,称得上是有些奢华的饭店。 虽然终究只局限于「有些奢华」的程度。 比方说,如果是第一次约初恋情人过夜,男大学生不需要辛苦打工到快哭出来,便能够对心上人展现自己帅气的一面——它就是这样的饭店。 电梯门「铃」一声地打开。 这里是一共二十五层的饭店的十八楼。 当他们准备直接进走廊时—— 「唔喔!」 壮汉发出惊叫,因为眼前站着一名身穿礼服的女性。 他手上的金属制琴箱差点撞到她,琴箱的体积几乎能塞进一位体型娇小的人物。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 「啊,马纳伽警部补!」 「嗯?」 是一张熟悉的脸孔。 可爱的雀斑是同事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的特征。 「不好意思,我正准备下楼迎接你们……」 「哎呀,不用那么大费周章啦……」 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警部补,满脸困惑地低头看向克丝诺梅巡官。 「什么,你是在参加宴会时被叫来执勤的吗?」 只见她薄薄的外套底下穿着朴素但很正式的晚礼服。 「不,我是发现死者的人。」 「是你发现的?」 「没错,我人刚好在案发现场的隔壁房间。」 「是在宴会进行的时候吗?」 「不,是喜宴结束后。」 「所以说……」 马纳伽的话还没说完,一名少女便轻盈地从他的琴箱后方走出来。 克丝诺梅巡官再次敬礼。 「辛苦了,马奇雅警部!」 不过马奇雅,玛提亚警部只是稍微点头回应,然后拉着马纳伽的大衣袖口说: 「现场……」 「啊,好,对喔……差点忘了。」 马纳伽的模样仿佛被孩子责备没礼貌的父亲似的。 「那么,麻烦你了。」 「别这么说,请往这边走。」 两名精灵课搜查官在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巡官的引导下,直接前往案发现场。 成为案发现场的客房房门大敞,一名制服警官站在门口守着,专门负责向对这场深夜骚动感兴趣的其他房客解释状况,有时候还必须视情况驱赶他们。 当三个人走过来,年轻的制服警官马上向他们敬礼。 「哎呀,真是惨不忍睹……」 窥视房间内部的马纳伽不禁呻吟起来。 当警官已经快七年,与玛提亚一同被分配到精灵课也快四年了,然而他怎么样都无法习惯这一瞬间——抵达杀人现场,初次面对被害人遗体的那一瞬间。 「真是惨不忍睹……」 他不知不觉地再度重复刚剐 说的话。 这是一间装渍漂亮的客房,统一以木头装潢的室内完全没有使用任何塑合板,就连面向走廊的房门也是。虽然内侧应该是金属制的,不过表面贴上了一层真正的木板。 就连配合走廊设计的腰壁板都跟摆在该处的柜子、桌子一样,是真正木制的。 客厅虽然不算宽敞,却摆放了设计时尚的小型沙发,似乎也不是塑胶皮的。地板上的地毯则是沉稳的棕色。 不过这样的房间却沾上了绝对不小于那块棕色地毯的红黑色污渍。 「被害人的身分是?」 针对马纳伽的询问,马尼耶提卡打开笔记本,准备回答。 「佐野,康斯坦斯,二十三岁,不过这是从驾照得知的情报,目前尚未确认他的身分。」 马纳伽心想:「尽管如此……」 就算那张驾照是基于某种理由所产生的伪造证件,年龄方面应该不会有太大的误差。 毕竟就马纳伽来看,死者非常年轻。 「死因是失血过多,抑或是受伤时休克而导致猝死。」 这是被害人惨遭袭击后的下场。 死者是一名年轻男性,不晓得受到何种惊吓,双眼圆睁,嘴巴也张得非常开。不过他清秀的脸庞看起来十分女性化,发长及肩,再加上身上的肌肉纤细,手脚修长,整体给人曲线玲珑的印象。 可以说是一名美丽的青年。 这样的他却以奇妙的姿势倒卧在地。 房间的尽头是自地板延伸至天花板的大型落地窗,正中央有条不锈钢制的窗框呈水平方向横越窗面,即使形容它是一面化成厚重玻璃窗的墙壁也不为过。 在室内灯光的照射下,玻璃窗后的无数雨滴转为银色,缓缓滑落。 男性倒在玻璃窗前,模样虽然有些歪斜,但脚部呈现的姿态类似正坐,两膝似乎靠在玻璃窗上。 他的上半身则在呈现那种姿势的状况下整个往正后方倾倒。 手臂自左右往外甩开,睡袍前面光溜溜一片,露出他毫无赘肉的身形。 他的躯体非常美丽,想必平日应该非常努力地锻链肉体、保持身材。 那副健美的身躯却受到伤害。 呈现仰卧姿势的他的右肩附近裂开一道很深的伤口。 自该处流淌而出的鲜血,将睡袍、绒毯及他的身体沾湿。 仔细一看,会发现几乎呈圆形扩散的血滩只有一处,同时延伸长约二十公尺的突出部分,看来从肩膀冒出的鲜血喷了如此远的距离。 正如克丝诺梅巡官所言,大量出血夺走他的性命。 在死者周遭有三名监识人员,一位在帮遗体拍照,剩下两位则在确认房间里的指纹与遗留物。 房间并不狭窄,不过挤进马纳伽的巨体后,确实会妨碍监识作业。 马纳伽只看了现场两秒,没办法再多看下去。 「然后呢?」 马纳伽再次面向站在身旁的女警。因为他不敢踏入房间,于是待在走廊上。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的呢?」 「嗯,正确来说,发现他的人不只我一个。」 「可以请你说清楚一点吗?」 克丝诺梅巡官解释今天是朋友举行婚礼的日子,她在婚礼上与怀念的旧友重逢。 喜宴结束后,两人相约续摊喝酒,之后移动到友人投宿的这家饭店,却遇上这桩案子。 朋友在窗外发现异状,于是打电话到隔壁警告对方,克丝诺梅巡官则亲自造访隔壁房间。 结果一名中年男性从房内冲出来。 「中年男性……还有其他人吗?」 其他只剩下被害人。 「现在请他在楼下会客室等候。」 春日·丹凯特是冲出来的中年男子姓名。 「所以他有看到嫌犯罗?」 「这点无法确定。」 「嗯?」 「他没有说……应该说是什么都没说,名字及住址是从饭店的住宿纪录确认的,至于本人根本没有说出任何一句话。」 「是因为情绪仍处于慌乱状态吗?」 「他从头到尾都坚持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意思?」 「嗨!」 其中一名监识人员忽然朝他们出声。 蹲在遗体旁、主要负责拍摄伤口照片的他之所以身穿藏青色制服,头戴藏青色制服帽,为的是不让自己的毛发掉落在案发现场。 即使到了冬天也不会变白的黝黑脸庞,正挂着满满的笑容。 「结束罗!借我过一下吧。」 轰·亚罗萨鲁斯是在这一行干了二十六年的监识老手。 几乎要将门口塞满的马纳伽来到走廊上,轰与他的部下也一一离开房间。 只见年轻监识人员提着大小约同于便当盒的银色箱子,里面摆满一整套监识工具。 「我们会马上回来回收遗体跟遗留物的。」 「咦,不现在进行吗?」 「因为血流太多了。再加上有既定的步骤,必须照步骤走。」 天啊…… 「我先声明,千万不要擅自移动死者喔。」 轰监识主任一边看着马纳伽与玛提亚的脸,一边如此表示。 「至于指纹因为已经采集完成,所以触摸尸体倒是没问题……万事拜托了!」 「知道了,你们辛苦了。」 「嘿!」 眼尾笑纹皱得更深的轰笑了起来: 「我还没老到才做这点工作就喊累喔。」 马纳伽目送监识课人员离开。 「那么……」 回过头时,马纳伽发现玛提亚已经进入案发现场,于是连忙追上去。 没多久便能闻到浓浓的血腥味,烟味似乎夹杂于其中。 现场已经以白色细胶带贴在地毯上,将遗体框起来。 用来记录遗留物位置、标上连续号码的卡片散落于地,张数少到算得出来。 站在遗体旁边的玛提亚低头看向裸身且动也不动的被害人。 室内摆设一丝不乱得让人感到讶异。位于沙发前的茶几摆着两个杯子,里面只有积存于底部的黑色污渍。 烟灰缸中有根雪茄,大约只有原本的一半长度。除此之外还有三根香烟,烟灰缸里同时积了不少烟灰。 初步推估他们应该在这里坐了约三十分钟,还稍微聊了一下天。 没有任何疑点……如果撇开唯一的疑问。 「克丝诺梅。」 「是!」站在马纳伽后方的克丝诺梅巡官做出回应。 「有女性吗?」 「咦?」 「你看这个。」 马纳伽指向烟灰缸中的三根香烟,只见三个滤嘴上都沾有淡淡的粉红色口红印。 马尼耶提卡的表情一时僵住。 「啊,不晓得……我没注意到。」 「会不会躲在房里呢?」 然后趁马尼耶提卡带春日,丹凯特到安全场所时,偷偷离开现场。这种事情并非不可能。 「真的非常抱歉,我没有彻底确认室内的每个角落……」 「哎呀,不要自责啦!确保民众安全是很重要的任务呢。」 尽管马纳伽这么安慰她,马尼耶提卡遗是非常沮丧。 因为受到罪恶感苛责,觉得自己好像在欺负对方的马纳伽于是转而出声呼唤玛提亚。 「结果怎么样?」 他从房间正中央……刚好是沙发旁边的位置叫她。 然而因为视野依然无法避开 遗体,逼不得已的他只好盯着玛提亚,而非遗体。 「没什么进一步的发现……」 这是玛提亚的回答。 的确,遗体与房间都没有打斗的痕迹,被害人却出现出血大量的伤口,并呈现奇怪姿势倒下。 房间状况暗示的事实也是如此。 于是玛提亚回头看向隔壁房间,只见房门大敞。 少女像是受到吸引似地移动,动作轻盈地绕过遗体与血滩,直盯敞开的房门。 马纳伽也尾随在后。 该处是寝室。令人意外的是,里面的空间看起来较客厅稍大。 尽管基本装潢大致相同,不过这里的照明是玻璃制的水晶灯,还摆了衣柜。 遮光窗帘稍微拉开了一点点,隐约看得见紧闭的窗户。 房间角落的椅子上则散置着脱下的衣服……西装应该是被害人的吧? 但是…… 「我还是觉得当时有女人在耶……」 马纳伽边说边拎着大红色的女用礼服。 「她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呢?」 地板上也有脱下来的鲜红色高跟鞋。 「难道她是光溜溜地离开的吗?」 仔细一看,叠在西装外套上的是鲜红色的内裤与胸罩。 「真的很离奇耶……」 但是—— 「嗯,是啊。」 玛提亚似乎对这些物品没有兴趣。她绕到床边,这次是在确认窗户。 似乎没开,或许是因为房间位于高楼层,基于安全问题而被「封死」了。 最后,玛提亚环顾整间寝室,床头柜与墙边的衣柜似乎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也就是说——毫无线索。 再度走回遗体旁的玛提亚最后又环顾了一次房间。 自地板延伸至天花板的大型落地窗仍旧是关着的,应该跟寝室一样设计成打不开的构造。 马纳伽一边望着少女的举动,一边终于对案子有了初步的了解。 处于密室状态的房间里起码待了三个人。 分别是佐野·康斯坦斯、春日·丹凯特,以及一名女性。 虽然不清楚他们的身分、来历与关系,总之当三个人待在房内时,窗外似乎存在着什么。 然后佐野·康斯坦斯遭到杀害,该名女性则消失无踪…… 「玛提亚。」 听到马纳伽呼唤自己,少女回过头。站在窗边的她一直盯着窗外。 「嗯。」 她回头并点头回应。 「没问题。」 「你们要与目击者见面吗?」 马尼耶提卡指的是春日·丹凯特。 根据她的说法,对方在被害人遭到杀害的瞬间同样待在这间房间内;也就是说,他称得上是现阶段最重要的参考证人之一。 「听说他在楼下的会客室?」 「是的,我请他在那里等候。」 「那么,你的朋友呢?」 马尼耶提卡回答:「她在隔壁房间待命。」 「你没让她看过案发现场吧?」 「我没让她看……啊,不过这是一桩凶杀案的事……」 马尼耶提卡已经如实地告诉对方了。 「真的非常抱歉。」 尽管现阶段并没有将她朋友视为嫌疑犯的理由,不过对方身为「距离案发现场很近的人物」也是事实。 当她跟与被害人同房的人物通话时,事件可以说是处于进行式。 实际上,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不要让她得知任何情报,目的是避免让她产生先人为主的观念,动摇记忆。 不过—— 「哎呀,我觉得你做了很好的判断。」 就某种意义而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克丝诺梅巡官必须独自保护春日·丹凯特,还得确认案发现场。 考量到迅速性,将报警这件事交给她的朋友反而是正确的判断,即使在当下透露部分案情让对方知道也无可厚非。 「既然在隔壁……」 马纳伽如此说道: 「先过去见个面吧。」 他指的是跟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的朋友见面。 敲了敲案发现场隔壁房门的是马尼耶提卡。 尤提妮·菲梅拉,迪奥尼真的按照她的吩咐待在房间里——也就是位于案发现场隔壁的一八七号房。 走进房间后,玛提亚立刻观察了一下里面的状况。与隔壁房间……也就是成为案发现场的客房比起来,它的构造仿佛翻转过来一般。 不同的是,从这里比隔壁房间更能清楚地看见克什莱特自然公园。 众人彼此握手,相互劝坐。 尤提妮马上端上足够的咖啡杯数,看来应该是事前准备好的。 「我就开门见山地直说了……」 马纳伽率先说道。 与玛提亚坐在一起的他隔着茶几,凝视坐在正对面的尤提妮。 「能否请你尽可能地回想当时的状况,同时尽量解释得详细一点呢?」 尤提妮一度回头瞄向坐在隔壁的马尼耶提卡。 「那是……」 仿佛在提醒自己谨言慎行似的她,开始慢慢叙述。 时间接近午夜零时,她发现窗外好像有东西在动,一切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它的动作很迅速,看不出来是什么……」 它看起来似乎位于隔壁房间的窗外,对面大楼的玻璃窗则像镜子般地倒映出他的模样。 「我猜应该是精灵吧。」 不过尤提妮随即补上一句:「但是我无法确定。」 倘若同样身为精灵,当然能够互相感应到对方的存在。虽然程度会视双方的距离跟「力量」而所有不同,然而如果像是隔壁房间窗户这样的近距离,通常是能够辨别出看得见的物体是否为精灵的。 但是—— 「我猜应该是保全设备的关系。」 此时帮她解围的是马尼耶提卡。 「因为这家饭店针对精灵的保全设备非常完备。」 「连窗户也有吗?」 「是的,里面都夹带了精灵文字。」 那是人类限制精灵行动的少数方法之一。 据说它是精灵使用的古代文字,每个文字都有着正方形的轮廓,还有仿佛迷宫般的组合。只要从那些文字当中挑出特定的文字与特定的组合排列,便能干扰精灵的「力量」……甚至可以视情况干扰精灵本身。 窗户上施加的正是运用精灵文字的保全措施。 乍看之下,它只是透明的玻璃窗,实际上却有三重构造,两块玻璃之间夹了一块经过特殊加工的玻璃。保全玻璃上面刻有阻止精灵接触与穿透的精灵文字,是十分稀松平常的现象。 肉眼也能透过光线强弱的折射而看见那些文字。 根据克丝诺梅巡官的说法,这家饭店的玻璃窗就是这样的规格。 「原来如此,所以或许连对方的存在迹象都感应不到呢……」 马纳伽边说边环顾房间。 「这么说来,难不成这间房间也有?」 「是的,好像是这样没错。」 说话的是尤提妮。 「似乎是相当强力的排列组合。饭店方面甚至交代『万一壁纸或地板出现剥落的状况,请绝对不要触碰它』。」 听说在登记入住时,饭店便曾经如此叮咛,甚至连饭店指南上也有用红色字体注明「请精灵房客注意」的警示。 玛提亚突然想起雷欧说过的话。 ——我很怀疑人类真 的有把精灵当做「好邻居」吗…… 「不过,应该没有人会想试试看吧。」 「这还用说吗?一定很痛吧……」 笑着表示的尤提妮听到马纳伽的回答,讶异地瞪大眼睛。 「你有经验吗?」 「有啊。」 回答的马纳伽不好意思地抓头。 「毕竟我从事这种工作,所以有过好几次经验……甚至有同事的指尖被轰掉呢!」 他指的是同属精灵课的夏德亚尼巡查部长。 由于该精灵文字好像是能干扰能量构造的强烈排列组合,为了让指尖复原,必须暂时解除全身的物质化,然后重新构筑「肉体」。 「不过……」 马纳伽继续以发自丹田的声音说: 「就算是精灵,也有害群之马喔。」 这点亦是事实,因此才会有精灵课搜查官的存在。 「所以,结果对方究竟是什么呢?」 马纳伽问道。 「我不知道。」 美丽的精灵摇头回答: 「我只看到隔壁房间的窗户附近似乎有什么东西。」 「看起来长什么样呢?」 「不知道,不过……应该不是弗马奴比克精灵。」 那是分类精灵的一种用语,指的是拟人程度——也就是长得多像人类。所谓的弗马奴比克是只要隐藏翅膀便跟人类没什么区别的精灵。 也就是说—— 「如果对方是精灵,我觉得应该是利坎特拉或贝鲁斯特。」 贝鲁斯特的拟人程度很浅,几乎呈现鸟兽的模样;利坎特拉则是半人半兽,模样介于贝鲁斯特与弗马奴比克之间。当然,拟人程度越浅,该枝族的模样就越多样化。 这样的回答同时表示尤提妮「连形状都无法确定」。 「是因为速度太快的关系吗?」 「或许吧,总之我连轮廓都不是很清楚。」 「当时还没下雨,对吧?」 「是的。」 但是她依然没有看得很清楚,只是确定窗户外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如此而已。 「于是你打电话到隔壁房间?」 「是的。」 「号码几号?」 「你说电话号码吗?」 「是的,你知道隔壁房间的电话号码啊?」 「那个……」 尤提妮露出苦笑: 「我只是按了隔壁房间的号码而已。」 「只按那个号码就能通吗?」 马纳伽讶异地瞪大眼睛,露出初闻此事的模样。 尽管他有时博学多闻到连玛提亚都吓一跳,有时却不知道大家认为应该是常识的事情。话说回来,第一次见面时,他曾说「对这边的世界并不熟悉」。精灵所说「这边」,指的是所谓「人类社会」。 听到这句话时,玛提亚总觉得有点寂寞…… 「饭店客房的电话原则上是内线电话。」 这是尤提妮所做的说明。 「有点像是室内摆了一堆子机。虽然是房间号码,却也是每个房间的内线电话号码。」 「也就是说无法拨打外线罗?」 「不。」 她笑着说道: 「还是可以喔!如果想要拨打外线,必须在电话号码前面再按一个号码,通常是『9』或『8』,不过也有其他号码。」 「这样啊……」 马纳伽厚实的手「啪」地往犹如岩石般的额头一拍。 「原来如此!这样很方便呢。」 「是啊。」 「所以你按了房间的号码,电话便转接到该号码的房间。」 「是的。」 「这样啊,好厉害……」 连马尼耶提卡都露出有些不知所措的笑容。 就在此时—— 「结果隔壁的房客立刻接起电话?」 话题突然再度被拉回来。 「啊,是的,没错。」 尤提妮,菲梅拉,迪奥尼的眼睛眨呀眨的。 「可以说是马上……呃……电话大概响了两三回……应该吧?」 「你说了什么?」 「我吗?」 「没错,我指的是你。」 「呃……『喂喂』……」 说完后,尤提妮忽然回过神来,对自己的发言感到苦笑。 「对不起,因为是电话,我一开始通常都会说『喂喂』……」 不过马纳伽对于这些话依然给予正面回应: 「别这么说,如果你能尽力回想起正确的线索,对我们有极大的帮助,搞不好会是暗示什么事情的关键喔!」 「是吗?既然你这么说的话……」 「然后呢?你是怎么跟对方说的?」 「啊,是的。」 尤提妮望着天花板,拼命回溯记忆。 整整过了七秒钟后,她才终于开口: 「『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我是隔壁房间的房客。』」 「你是那么说的?」 「是的,我记得大概讲了这样的话。」 「所以你一开始有先报上自己的名字?」 「啊,没有,是对方开口询问,我才报上姓名的,因为他叫我告诉他名字……」 于是她报了自己的姓名。 ——我叫尤提妮,菲梅拉·迪奥尼。 「不过……我可能在这之前就已经告诉他『窗外好像有什么东西』了。」 「在对方叫你报上姓名前就先说了?」 「是的……对不起,我记得不是很清楚……」 「别这么说,没关系的!你只要提出自己想得出来的部分就好。」 一点都没错,从这些证词中挖掘出真相,则是我们的工作。 「对方有报上他的姓名吗?」 没错,就像这样。 「啊……不……我没印象。」 「你不记得了吗?」 「对不起。」 「不,没关系,总之你跟对方说『在窗外看见了什么』,对吧?」 「是的,我还说了『请您确认一下』……」 「确认?」 「是的,希望对方能够确认一下那究竟是什么……应该说,如果处于一无所知的状态,反而比较危险。」 「原来如此。」 尤提妮继续表示: 「可是通话突然中断了。」 「断掉了吗?」 「该怎么说呢,有点像是对方的声音突然『噗滋』断掉的感觉……」 「挂断的时候,对方曾经说了什么吗?」 「他一直说『不要对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于是通话断掉了?」 「是的。然后我开始感到不安,认为应该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尤提妮拼命喊叫对方。 喂喂!发生了什么事?你没事吧? 「我要补充。」 微微举手的是马尼耶提卡。 「我因为听到她说的那些话而冲出房间。」 「冲到隔壁房间吗?」 「没错,因为考虑到当下可能遭遇到紧急状况。」 虽然不知道算不算适当的判断,但是以警官的立场来思考的话,这样的举动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 就像今年夏天,玛提亚在宴会会场听到惨叫声时所做的反应。 「然后……」 尤提妮再次将视线挪至天花板,随即却往下移。 「抱歉,我没 什么印象了。」 总之,她只记得自己说了「窗外好像有什么东西」、记得自己似乎曾经说了什么话,以及「双方的对话并不是很顺畅」的这件事。 「那个……电话难道有问题吗?」 「我不太清楚。」 不过当尤提妮回过神后,发现自己正拼命呼唤对方。 「事态确实不寻常,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从话筒传来熟悉的声音。 喂喂,尤提妮? ……是马尼耶提卡。 「是吗?」 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巡官对马纳伽点点头: 「是的,我后来接过电话。」 「电话在哪里?」 「被那名男性拿在手上。」 「他正在跟尤提妮小姐通话吗?」 「没有……」 稍微思考了一下后,马尼耶提卡回答: 「应该说他左右两手各拿着话筒跟话机,呈现垂放在身体两侧的状态,并没有把手举起来。」 尤提妮突然回头看向马尼耶提卡,仿佛从友人的言词中感受到某种不寻常的气息。 「你是在什么时候察觉到尤提妮小姐的声音的?确认被害人的状况以前?还是之后?」 「是之后的事。遗体……啊,严格来说,我并没有确认对方是生是死,总之是在确认有男性倒在窗边以后注意到的。」 马尼耶提卡当时才发现话筒传来尤提妮的声音,然后接过话筒回应。 「我是这么说的——『马上挂断这通电话,立刻报警……发生凶杀案了喔!』」 「她是这么说的吗?」 这次换站在马尼耶提卡身旁的尤提妮点头回应。然后—— 「请问……」 尤提妮畏首畏尾地开口: 「那名男性死亡了吧?」 她的眼神逡巡在眼前的两名搜查官之间,玛提亚立刻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问——因为没有人告知她详细的调查结果。 不过这也就表示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巡官是一位优秀的警察人员。尽管对方是自己的朋友,她仍然注意到在承办搜查官抵达之前,不能透露任何多余的情报给旁人。 因为尤提妮,菲梅拉·迪奥尼是重要的参考证人。 「是的,一点也没错。」 马纳伽沮丧地叹了一口大大的气,如此表示。 「就在你打电话到隔壁房间的时候,对方房里的一名年轻男性遭到杀害。」 尤提妮瞪大眼睛,露出惊愕的表情。 「年轻男性……」 她一时欲言又止,接下来的话听起来则仿佛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此时,一个念头瞬间闪过玛提亚的脑海。 那是记忆的闪光。 紧锁眉头、姣好面容蒙上一层乌云的尤提妮背后的饭店房间景象,与其他光景重叠在一块。 然后—— 仿佛惨叫的…… 那道声音。 等一下! 不可以离开! 继续留在这里! 「喂!」 既粗犷又低沉、发自丹田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世界。 「……咦?」 真的只是一瞬间,短暂得连玛提亚自己都无法理解刚刚看到的景象究竟是什么。 总觉得自己在那一瞬间被拉到其他场所……某个空间……某个不知是何处的地方。 那是什么?刚刚的是什么?自己居然看到了不想看到的景象…… 玛提亚动摇了,不过只有一个人察觉到她内心的动摇。 「怎么了?」 是马纳伽。 「不。」 玛提亚摇头回答,同时讶异自己居然有办法回答。 「没什么。」 我在说谎。 但是当下只有「我对马纳伽说谎了」这个小小的罪恶感闪过玛提亚的内心。 其实玛提亚同时欺骗了另一个人,当她察觉到这个事实时,已经是两天后了。 3 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显得十分紧张。 由于他们把自己当成朋友对待,让她差点忘记一件事。 也就是这两人在警界是「传说中的存在」这个事实。 但是像这样一起站在刑案的搜查现场,她忽然对这点产生压倒性的实际体会。 马奇雅·玛提亚警部,以及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警部补……如今这两人正站在她的背后。 电梯里的空间照理说非常宽敞,但是马尼耶提卡的背部所感受到的压迫感,绝非仅来自于马纳伽高大的巨体。 「我从以前就觉得很不可思议。」 当电梯过了六楼时,一道粗犷的声音忽然这么表示。虽然马纳伽已经压低音量,嗓音却依然浑厚无比。 「什么事?」 回答的马尼耶提卡也将声音压低。 「为什么大家在搭乘电梯时都会压低说话的声音呢?」 「咦?」 听到这个奇怪的问题,马尼耶提卡不禁回头看向对方,几乎呈现仰望正上方的姿势。 只见马纳伽的头快抵到电梯顶部,视线跟电梯门上方的楼层灯号一样高。 她原本以为对方在开玩笑,想不到他居然很认真地凝视楼层灯号。 「不是……因为我从以前就觉得很奇怪……」 「会不会是因为气氛变得非常安静的关系?」 「不过……就算压低声音,旁人还是会听到谈话内容吧?所以为什么非得压低声音不可呢……」 经他这么一说—— 「的确没错,怎么会这样呢?」 「好不可思议喔……」 「的确很不可思议。」 之后,马纳伽没有再开口。 咦,对话就这么结束了? 没多久,「铃!」发出轻快铃声的电梯门缓缓开启,一行人抵达一楼。 就在此时—— 「等等,给我等一下!」 一阵喊叫声传来,最先做出反应的是站在背后的马纳伽。 「抱歉。」 他一边说着,一边穿越马尼耶提卡的身旁,产生了一阵如字面意义所示的巨大黑色旋风,披在礼服上的大衣受到马纳伽往前冲的动作影响而瞬间掀起。 正当马尼耶提卡的脑海中浮现「啊!」这句话时,马纳伽已经拐进通道转角,不见踪影了。 紧接着—— 「我们走吧。」 作势向前冲的玛提亚紧追在后。 「啊,是!」 愣在原地的马尼耶提卡好不容易回过神来。 但是——好快! 娇小的玛提亚朝大厅跑去,马尼耶提卡与她的距离不断拉大。就算自己没有穿高跟鞋,对方的速度依然快得惊人。 结果,当马尼耶提卡抵达大厅的时候,少女早就追上她的伙伴了。 制服警官正站在他们旁边提出说明,看起来十分焦虑,同时露出些许屈辱的表情。 「参考证人好像逃走了……」 马纳伽对好不容易追上来的马尼耶提卡如此表示。 「真的非常抱歉!」 警官的表情一阵抽搐。 「我万万没想到穿着睡袍跟拖鞋的他会逃走……」 听说春日·丹凯特要求「让我上个厕所」。 警方当然不可能让他单独前往,派人跟在他的身旁,先行进入厕所的春日·丹凯特 却将警官关在门外。 警官当然要求他把门打开,没想到一切都是圈套。 结果警官的额头撞到突然打开的门,整个人栽倒在地。 「那么,他跑到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 从出入口冲出去的警官完全追丢对方,于是马纳伽及玛提亚也跟着跑过来。 「哎呀,他跑出饭店了吗?」 「……是的。」 「现在怎么办?」 壮汉征求意见的对象是娇小的警部,少女稍微想了一下,然后回头对警官说: 「参考人是独自待在会客室的吗?」 「咦……啊,是的,我则在外面守着。」 「会客室里没有窗户吧?」 「是的,我记得……对,没错,没有窗户。」 然后少女抬头看着马纳伽的巨体说: 「我想应该没问题。」 话一说完,她便穿越大片的玻璃自动门,往外走去。马纳伽警部补、克丝诺梅巡官及制服警官则尾随在后。 快步前进的玛提亚直接横越位于车阵当中的斑马线,朝饭店用地外移动。最后,来到大马路的她一面环顾四方,一面指着左边说: 「找到了!」 果真如她所言,在通往停车场的引道附近站着一位受到室外灯照射的人物。 虽然彼此的距离大约有一百公尺左右,但那身奇装异服——睡袍、打赤脚穿拖鞋——是不可能认错的。 「确认无误,对方是春日·丹凯特先生没错。」 马尼耶提卡报告的对象是玛提亚。 但是—— 「喂,站住!」 警官忽然边喊边往前跑,看来是想弥补自己制造的纰漏。 不过—— 「真是的……」 想掩面的人不只是马纳伽,因为吓了一跳而回头张望的春日·丹凯特开始背对他们往前跑。 「你跟马尼在这里等。」 「嗯。」 马纳伽的巨体再次动了起来,犹如一阵黑色疾风,动作轻决得让人感受不到应当存在的质量,轻轻松松追过跑在前方三十公尺的警官。 「喂——请等一下!」 发自丹田的浑厚嗓音让春日·丹凯特不禁回头一望。 不难了解他为什么会吓到脸部表情抽搐,毕竟身高二公尺半的巨体正以如火车般的气势追上来。 睡袍男突然变更逃亡路线,横越通道往相反方向跑去,灌木丛与高约一公尺的水泥围墙后方是约尔敦河。 「啊,喂,不行那样!」 马纳伽加快速度。 「那么做的话会没命喔!」 但是春日·丹凯特为了逃离逼近的巨体,宁愿选择在寒冬中游泳。 「啊啊!」 马尼耶提卡不由得大叫,因为男子站在一公尺高的水泥墙上,下方则是冰冷得会让人冻僵的河流。 「放心。」 当玛提亚如此轻声表示的一瞬间,男子往下跳了。 接下发生的事情,马尼耶提卡只觉得是奇迹。 当春日·丹凯特跳河时,马纳伽照理说应该还在距离二十公尺的后方,黑色巨体却在瞬间拉近这二十公尺的距离。 「唔喔!」 一切随着他粗犷的喊声落幕。 睡袍男没有溺死,也没有冻死,甚至连碰到水都没有。 由于马纳伽刚好抓住睡袍后方的领子,春日·丹凯特因此悬空,整个人位于单脚踩在水泥围墙上、上半身同时倾倒的壮汉拼命往前伸的手臂前方。 「放开我!」 于悬空的状态下被带回饭店的途中,男子不断大叫: 「你这家伙放开我!否则我告你!」 「啊……劝你还是不要那么做比较好喔,因为你的行为已经构成妨碍公务了,再加上对警官动粗……」 马纳伽却正经八百地回答他,并逐渐逼近。 「不好意思……」 后来让男子闭嘴的是轻轻开口表示的玛提亚。 「劝你遮一下比较好。」 「什么?」 因为被马纳伽往上拉起来,男子的睡袍非常凌乱,腰部以下甚至因为奔跑的关系而左右敞开。 「喔唰!」 被吊在半空中的男子连忙把凌乱的睡袍整理好。 「帮我叫律师!」 然后再次大喊: 「在律师抵达以前,我是一句话都不会说的!」 春日·丹凯特的睡袍底下没有穿内衣裤。 第二章 未知的憎恶 1 玛提亚忽然发现一切都是梦。 这是梦,不过并非平常作的那个恶梦,不是一边听着无数惨叫声,一边持续往下坠的恶梦。 是雨,下个不停的雨。 身体完全动弹不得,而且喘不过气……好冰、好冷、好痛。 往下坠的梦境里并不存在着恐惧,只有绝望。但是现在的感受不同——是害怕。 并不是因为疼痛才感到害怕,也不是因为喘不过气或太冰、太冷的缘故。 而是由于自己快要死掉了。 我快要死掉了!谁来救救我!我快要死掉了! 「妈妈……」 这句话从她小巧的嘴巴脱口而出。 「喔?」 做出回应的却是发自丹田的浑厚嗓音。 「……咦,爸爸?」 「哎呀,不好意思……」 玛提亚终于发现……当自己睁开双眼,站在前方的既非爸爸,也不是妈妈。 这是当然的,因为他们已经不在这世上。 「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是个心地善良的壮汉,也是玛提亚的契约精灵。 「啊,嗯,我也要向你说对不起……」 然后她从床铺坐起来。 「已经这么晚了?」 「啊,不会啦,你再睡个十五分钟都还ok喔。」 这里并非他们的公寓房间,水泥墙及天花板仅涂上厚厚的淡驼色油漆,没有贴上壁纸、没有架设天花板的隔板,就连照明也只有一盏小小的日光灯而已。 房间的宽敞度不及身为方才案发现场的客房一半,摆放在室内的物品也只有两张旧床铺跟一台老旧的电视机。 这里是市警本部的休息室。 「现在几点了?」 「嗯,应该快七点了吧?你等一下喔。」 马纳伽边说边从衬衫胸前的口袋拿出怀表。较普通怀表大上好几倍的它算是某种整人玩具,在马纳伽的大手里却像是个普通怀表。毕竟能套在他粗壮手臂上的腕表非常昂贵,一般的怀表则太小。 不过它的缺点是一星期会慢个五分钟左右。毕竟是玩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方才准备休息打盹前,他曾打电话到报时台对时间。 「七点……呃——再过十三分就七点了。」 「已经睡了三个钟头啦?」 春日·丹凯特的顾问律师拿衣物到饭店让他换上是凌晨一点多的事,接着便陷入对方要说不说的僵局,最后只好重头来过。 当他跟律师独处讨论三十分钟后,律师宣布「春日主张从头到尾保持缄默」。 他现在正待在位于市警本部地下的拘留所。 毕竟他怎样都无法规避自己妨碍公务,以及身为对警官施暴的现行犯的事实。他利用会客室的电话叫计程车,逃跑时甚至用门撞击警官,要逃避罚则是不可能的。 不过春日·丹凯特依然选择保持缄默。 结果一行人离开饭店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多。完成包括整理报告在内的手续后,他们好不容易让工作在凌晨四点告一段落。 没错,只是「一个段落」而已。 事情还没结束。非但如此,搜查甚至称不上开始。 现场没有凶器,与被害人同房的男性还企图穿着睡袍逃亡,应该同在案发现场的女性却只残留衣物而不见踪影。 所有事实全都化成谜团,陈列在眼前。 「……嗯,我不睡了。」 玛提亚以从毛毯滑出来的方式赤脚溜下床。 穿上拖鞋后,她伸手拿取叠放在床边椅子上的袜子。 「你不要紧吧?」 「嗯,睡过一觉之后,精神好多了。」 「是吗?」 马纳伽一面套上西装外套,一面说道: 「总之,要不要先去吃点什么?」 发自丹田的浑厚声响正好对着墙壁,使得整个房间产生轻轻震动。 「嗯——说得也是呢……」 回答的玛提亚坐在床上穿袜子。 「反正律师还没来以前,我们也不能侦讯。」 她指的是侦讯春日·丹凯特,因为他坚持律师一定要在场。当然,若是针对其他部分的犯行,应该是做「笔录」而非「侦讯」,所以他的要求是不可能获准的。不过现阶段比较重要的是饭店的凶杀案。 毕竟他跟被害人共处一室,甚至企图逃离现场。除了原本在房间里的「女性」之外,再也没有比他更可疑的人物了。 就算春日·丹凯特不是凶手,也铁定掌握什么破案的关键——这是她近似直觉的确信。 但是,律师预定前来的时间是下午,之所以没有一大早赶来,或许是打算做好即时要求警方释放雇主的准备之后再过来吧。 「总之先去吃东西吧,然后再去医生那里。」 当玛提亚没有加上任何称呼,直接喊「医生」时,对象是某位特定人物,指的是她以前的主治医生,不过对方现在不是医生。 所以—— 「嗯。」 马纳伽发出呻吟。玛提亚马上知道他发出呻吟的理由,「嘻」地笑了起来。 「喂喂喂,不要笑啦!我已经很努力克服了耶……」 「对不起啦。」 不过她脸上的笑容并没有消失。 「你真的很怕呢?」 「是啊。」 当玛提亚把鞋子穿好,马纳伽便将斗篷递给她。 「那么,总之出发吧!」 就在此时——有人轻轻敲门。 「请进。」 当马纳伽做出回应后,门开了,探头进来张望的是一名女性。 「啊,你们已经睡醒啦?太好了。」 对方将红发往上盘,然后在淡驼色的冬季套装上披上一件长长的白袍——她是依蝶·堤古蕾雅,马奇雅·玛提亚的前主治医师,现在则是鲁谢赛理斯市警的法医。 「我听说你们在休息,想说这时间差不多该醒了。」 相较于对方笑嘻嘻的表情,马纳伽却回以僵硬的笑容。玛提亚马上了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总而言之,他之所以提议出去吃东西,便是基于这个原因。 但是,如果「尽可能闪避」的行为是因为壮汉的性格十分老实造成的,「问题来时绝不逃避,正面迎接」便可以说是由于他的性格非常真诚。 「结束了吗?」 叹了口气,仿佛做好心理准备的马纳伽询问堤古蕾雅,法医的回答有些残酷: 「是的,结束了。」 不过对方接下来的这句话似乎出乎马纳伽的意料。 「你们两个肚子饿不饿?」 「……咦?」 「我现在要去吃早餐,要不要一起去?」 看来没必要直接前往验尸室,马纳伽这次的叹息于是充满安心感。 「好啊,我们也正有这个打算。」 他回头看向玛提亚。 「对吧?」 她笑着点头回应。 2 居于鲁谢赛理市的佐治·雪莉嘉的住所几乎位在她学校的正对面,只是中间隔着克什莱特自然公园,之间的距离几乎横跨一半的将都。 如果七点过后才出门,就算发挥小绵羊的机动性、加足马力奔驰在穿越公园的最短路线上,依然会在快迟到的最后一刻才抵达学院。 所以雪莉嘉早上总是只花四、五分钟整理好自己,然后赶在六点五十分时离开公寓。 交通工 具是她的伟士卡p200e,皮欧泽亚公司的杰作,而且还是精历九九九年的纪念限定车种,外观涂装是鲜艳的橘色,构造既单纯又坚固。 班上甚至有人形容这辆伟士卡简直是雪莉嘉的双胞胎妹妹。 听在耳里的雪莉嘉虽然会做出「你这家伙讲这什么话,小心我宰了你」的回应,不过心里并不会觉得不舒服。 今天早上,伟士卡p200e依旧负责将雪莉嘉载到开始上课前的学院。 「早安!」 摘下安全帽,她那头鲜黄色的头发在朝阳中闪闪发亮。 雪莉嘉接着把防风眼镜跟防尘围巾拉下来,举起手向对方打招呼。 「啊,早安——」 回应的是一名眼镜少女。当雪莉嘉将摩托车停在脚踏车停车场的角落后,对方也正好骑着脚踏车进来。 清爽的淡驼色短发与红框眼镜非常搭配,身上的服装则是跟雪莉嘉一样的制服——肩头澎起的白色罩衫外面搭了一件棕色背心,下半身的百褶裙则是棕底加上红白相间格纹的迷你裙。及膝的袜子是橘色的,胸前的蝴蝶结颜色则是象征二年级生的黄色。 她是索诺米·芙朗妮,雪莉嘉的同学。 雪莉嘉常常在脚踏车停车场遇到从位于梭哥市的自宅骑脚踏车通学的芙朗妮。仔细想想,雪莉嘉第一次跟她交谈也是在放学后的脚踏车停车场。 「啊,等我一下,我们一起走!」 芙朗妮边说边「喀嚓」地立起脚踏车的脚架。小型的越野脚踏车设计成街用规格,不过被磨得亮晶晶、沾有些许灰尘的只有车胎。 「对了对了,我看了今天早上的新闻喔!」 从脚踏车座垫后方的载货架拉出书包的索诺米·芙朗妮,马上打开今天早上的话匣子。 「听说鲁谢市的饭店有案子发生……佐治住在鲁谢吧?」 「啊,嗯!」 鲁谢赛理斯市霍鲁姆德大道一〇三四——这是佐治,雪莉嘉目前的住址。 「案发现场在我家附近吗?」 走进校舍,伴随有些耸动的话题,两人并肩步行于上课前的喧嚣走廊上。 「不知道耶……你知道鲍迪亚饭店吗?」 「鲍迪亚……你是指那个进口车的品牌?」 「嗯,听说是外商投资的连锁饭店,报纸是这么说的。」 「既然如此,应该是在鲁谢市中心的那家吧……我家附近只有廉价的饭店。」 「是吗,太好了!」 嘴上虽然说着「太好了」,但索诺米·芙朗妮的表情似乎有些遗憾,看来她很期待从雪莉嘉口中听到有趣的事情,只可惜雪莉嘉的资讯还没跟上新闻。 实际上,芙朗妮有爱聊八卦的倾向——属于不敌八卦诱惑的类型,要形容她「世俗」也行,不过还不至于到毫无品味的地步,应该是因为她的家教好吧。 「然后呢?你说的案子是?」 两人一边步上阶梯,雪莉嘉一边如此回问。并非刻意配合芙朗妮,而是因为鲁谢赛理斯市的饭店如果发生足以登上新闻的案件,搞不好跟雪莉嘉的「友人」有关。 不过这里指的并非嫌犯,而是搜查官。 「是凶杀案。」 索诺米·芙朗妮露出可爱的表情,毫不犹豫地如此表示。 「听说有个男的被杀了。」 「这样啊……」 「不过那桩案子有点奇怪就是了。」 她们的教室在三楼,在讲师抵达前,教室门一直是敞开的。 雪莉嘉一如往常地坐在最前面一排,芙朗妮也将书包放在身旁的位子上。 「一般的凶杀案啊,不是写『被刀械类的东西刺杀』,就是『受到钝器类的东西殴击』……通常不都是这样吗?」 芙朗妮指的是报导内容。如果没必要刻意隐瞒,记者通常会婉转——也就是挑选刺激性不强的用词——描述被害人的状态。 「不过,听说发现尸体时,死者是身受裂伤而死亡的。」 今天早上的报纸上如此记载着。 「裂伤?」 「嗯,裂伤。」 意指裂开的伤口。然而具体思考起来,这句话所涵盖的范围实在过于广泛;被钉子画到的伤口是裂伤,卷入工厂机器而被绞碎也算是裂伤……那种伤口竟然会演变成致命伤,案发现场还是饭店? 「也就是说……」 「嗯。」 热爱八卦的索诺米,芙朗妮慢慢将脸凑近,隔着红框眼镜盯着雪莉嘉蓝色的眼睛。 「嫌犯会不会是精灵呢?」 重新订正,这桩案子看样子或许是那两个人——也就是马纳伽及玛提亚承办的案件。 依蝶·堤古蕾雅立志成为外科医生的理由其实有点复杂。 当她还在念医学院时,某天突然发现某个重大的矛盾——医生的工作是治疗患者的疾病,根绝疾病的传染蔓延同时可以说是其重大的使命 这是怎么回事?医生难道是为了让自己失业而工作的吗? 「别傻了!」这就是她的结论。 对医生而言,没有人为疾病所苦的世界的确是种理想,然而一旦实现这个理想,自己便会失去栖身之处。她不认为自己能够在进退两难的情况下,继续医生的工作……即使那样的世界并不会在自己有生之年造访。 所以她成为外科医生。如果好几百年后,所有疾病真的都根绝了,外科医生应该还是会留着吧?这样的话倒还能接受。 就是这么回事。 「那么,你后来却成为法医,又是怎么一回事?」 啜饮马克杯里满满的咖啡后,壮汉精灵如此问道。一旁的少女则以双手捧着装了番茄汁的玻璃杯。 这是一家木造老店,店内的每根木柱都被油烟熏得黑漆漆的,上面贴着许多酒标,或是老电影的海报等等,油漆斑驳脱落的墙壁上则布满一堆涂鸦。塑胶制的廉价桌布虽然没有沾到什么脏污,不过到处都有被香烟烧焦的破洞。 这里是距离鲁谢赛理斯市警本部相当近的餐厅,正式名称为「提安特吃到饱餐厅」,然而堤古蕾雅的同事都不是这么叫的。 ——提安特的店,或者单纯只称为「店」而已。 在某些场合下的「去吃东西吧」宣言,指的便是到这家店用餐。提安特的店就是这么一家令人熟悉的餐厅。 从三十多年前开始,鲁谢赛理斯市本部的警官们便受到这家店的照顾。店内餐点的价格便宜,味道却非常实在,最重要的是分量够多,这也是大家喜欢光顾这家店的理由。 堤古蕾雅也只是对两名搜查官说了「我们去吃东西吧」,随即离开工作场所。 因为只讲了这些就够了。即使警署的人要找三人当中的谁,也应该会直接跑来这家店找人才对。 「经过反覆思考后就变成这样了……」 堤古蕾雅的这句话是针对马纳伽的问题——也就是「你为什么会当法医」这个问题所做的回答。 「经过反覆思考?」 「嗯,该怎么说呢……」 堤古蕾雅一边思考,一边用叉子叉起义大利面。她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模样看起来非常朴实。 不,应该说依蝶·堤古蕾雅这名女性的确是个朴实的人物。像她今天身穿的套装是单调的驼色——「不穿华丽的服装」正是堤古蕾雅一贯的打扮原则。 不过她倒是没有跟任何人解释过「这个原则起因于儿时产生的某种情结」,就连离婚的前夫也没说。 「人类其实相当容易死掉喔……只要出血就会死、发烧也会死、停止呼吸更会死。」 堤古蕾雅忽然用叉子指着马纳伽,上面叉着一块宛如三角形纸片的义大利面。 之所以会只剩下堤古蕾雅还没吃完,是因为她一大早就点了大分量的义大利面。她彻夜未眠地工作到天亮,距离昨天的晚餐已经足足过了十三个小时……因为她连续解剖开验了好几具尸体。 然后,连一大早的话题都充满血腥。 「你们知道人类流多少血会死掉吗?」 「啊?呃——那个……嗯。」 马纳伽一面呻吟,一面别开视线。看样子,黏在义大利面的肉酱与话题产生连结,让他联想到什么了吧。 拿马纳伽没辄的堤古蕾雅转而指向壮汉身旁的少女,问: 「你应该知道吧?」 「三分之一……」 黑发少女轻声回答,这的确是正确答案。 「没错,三分之一的出血量。即使体内仍有二分之一以上的血依然会死,人类就是如此脆弱。」 堤古蕾雅大口吃掉叉子前端的义大利面。 「不仅如此,就算是像『血豆』那样的出血,如果是在不恰当的部位,也是会死人的。」 人体很脆弱,脆弱得让人感到悲哀。 「所以——」 这正是她选择走法医这条路的理由。 「我不懂……」 壮汉不解地歪着头。 「也就是说,你并非逃离医疗生涯罗?」 「那是当然的。」 「可是你当了法医?」 「没错。」 「嗯……」 最后,马纳伽将双臂交叉在胸前,似乎怎么样都想不透。 「玛提亚应该理解吧?」 「大概……」 对少女的回答感到满意的堤古蕾雅对壮汉说: 「你看,果然只有玛提亚了解我呢!」 「伤脑筋耶……」 看着露出尴尬笑容、不断搔头的古老精灵,依蝶·堤古蕾雅法医叉起最后一块义大利面,送进嘴里。此举同时表示「休息时间到此结束」。 「然后呢?关于鲍迪亚饭店那具遗体的事——」 准备开始工作了。 「你们有什么打算?等一下要一起去吗?」 她指的是前往市警本部的地下室……也就是她的工作室。 「解剖作业都结束了吧?」 「是啊。」 「那么就在这里听你的报告好了,可以吧?」 壮汉征询意见的对象是身旁的少女。玛提亚稍微思考了一下— 「是可以……」 当她这么回答,壮汉随即安心地叹了口气,堤古蕾雅也叹了口气,不过她的叹息中同时夹杂着苦笑。 「ok。死者的姓名是佐野·康斯坦斯,二十三岁,男性,身高一百六十八公分,认真说起来是个帅哥……以上资料你们都知道了吗?」 「意思是说,他的身分背景已经确认完毕了?」 「是的,他住在史朗卡特,老家则在阿夏,目前于贸易公司担任秘书。不过他的父母亲对他的私生活其实不怎么了解。」 「这方面我们会调查的。然后呢?」 「如果要用一句话形容遗体的状态……」 从这里开始才是堤古蕾雅的工作。 「伤口很奇怪。」 伤口自右肩——位于三角肌与胸大肌重叠的部位——开始。 「伤口从该处开始延伸,画开锁骨与第一肋骨,直线朝背骨延伸而去。」 一般来说,这样的伤势代表凶手应该是对准右侧砍杀的吧。 「但它仅仅攻击一次就穿透至背部……」 「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背部的伤口很奇怪。」 将右侧第一肋骨连同锁骨一同砍断的凶器直接嵌入背部,把斜方肌大半的中束纤维切断,还削掉一部分的肩胛骨,甚至将右肺挖了个深约十公分左右的洞。 「背部就连第三根肋骨都断掉了。」 「这样啊……」 「你居然这么回答,难道不觉得很奇怪吗?」 「会很奇怪吗?」 「搞不好是精灵干的喔。」 堤古蕾雅如此表示。 「你的意思是指精灵雷吗?」 「不,这点我倒是认为不可能,从伤口可以研判是物理性的凶器,这点绝对不会错……照理说应该是这样啦。」 女法医边说边以纤细的手指在眉毛上方揠了三次。 「假设是人类干的,凶器的动作未免太不寻常了。」 「是吗?」 「因为越过去了……」 回答马纳伽的问题的果然是玛提亚。 「对,一点也没错,的确越过去了。」 凶器越过了被害人。 伤口因为凶器擦撞被害人的肩膀正上方而开始延伸,如果只是这样,朝「凶器从被害人前方偏右攻击」这点切入并不会不自然。然而,离奇的地方在于之后的发展——假设凶器是长型刀械,嵌进被害人肩头的刀刃将会以肩膀为支点直接往前倒,甚至嵌入背部,接着砍断斜方肌与肩胛骨,只有尖端会抵达肺部。 然而被害人背部的伤口貌似比正面来得大。 如果被害人是从前方遭受攻击的话,嫌犯应该是在斩击的过程中向上跳跃,越过他的头顶,然后在另一边着地……不,或许应该形容凶手「一面跳越被害人,一面砍杀他」会比较正确。 起码从伤口判断的凶器动作,确实暗示嫌犯做出如此奇妙的「攻击」。 「我先声明,死者的体内没有任何残留物,也没有验出任何保护金属或刀械用的油类,非常干净喔。」 如果撇开这几点,堤古蕾雅推断凶器很可能是金属制钩状物,或是既厚又锐利的刀械——因为伤口与其说是被砍,倒不如说是被挖开……或是被撬开。 「没有找到凶器吗?」 娇小的警部点头回应法医的问题。 「是吗?总之我先声明,如果嫌犯是人类,凶器应该相当巨大,大概有一公尺左右吧……而且搞不好相当沉重。倘若不是这样的凶器,单凭人类的臂力是无法造成那种伤口的。」 这样的判断根据来自于伤口的损伤大小及组织破坏的程度。 「还有,一切应该是瞬间发生的事情,耗费时间约在小数点与整数之间再多加一个零的程度。」 单位当然是秒。意思是说,伤口是藉由既重又长的凶器在瞬间造成的。 「按照你的叙述,情况真的很奇怪呢……」 马纳伽以粗壮的手抚摸犹如岩石般的下巴,未经修整的胡子发出「咻哩」的声响,连坐在对面的堤古蕾雅都听到了。 「而且凶器也没有遗留在现场……」 与被害人共处一室的人物所穿的并非能够藏匿那种凶器的服装——只有睡袍而已,案发现场也没看到凶器……当然,除了房间之外,警方连饭店周边也已经搜索过,依然没有找到堤古蕾雅所形容的那种凶器。 看样子,朝「嫌犯是精灵」这个方向思考应该最为妥当。之所以会将马纳伽跟玛提亚这对搭档叫到案发现场,恐怕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说不定真的是呢……」 说话的是马纳伽。 「如果嫌犯是精灵,就能够解释凶器为什么会消失了。」 假如凶手使用的是利用物质化能力构筑的凶器,便可在一瞬间分解。一旦精灵在犯案之后瞬间物质化,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话,入侵与逃脱应该都很容易。 不仅如此,凶器也可能是精灵本身 「肉体」的一部分,比方说锐利的爪子。 但是—— 「从那家饭店逃出去……真的有可能吗?」 这样的举动将会牵涉到保全设备的问题。由于无论是饭店的地板、墙壁、门,还是窗户当中全都埋藏「禁止穿透」的精灵文字,精灵们照理说连穿透成为案发现场的饭店墙壁都办不到。 与人类相同,如果是毫无缝隙的场所,精灵不管是入侵还是逃出都不可能。再加上饭店内甚至部署了精灵警卫,不可能没「看」见在饭店里解除物质化……也就是消失身影的精灵,倘若是在夜间的话就更不用说了。 「感觉还挺复杂的……」 困惑的壮汉拼命抓头,却在此时看见前方——也就是店门口出现移动中的熟悉制服 是一名制服警官。 才想说对方怎么东张西望的,不过警官一看到他们便快步走来。 虽然店里还有其他客人,却似乎没有人特别关注那名制服警官,毕竟「这家店是鲁谢市警的饭厅」这件事是附近居民众所皆知的事实。 所以—— 「怎么了,没必要特地跑来向我们报告啊?」 马纳伽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量,对站在桌边敬礼的警官如此问道: 「搜索结束了吗?」 他指的是饭店内及其周边的搜索,搜索对象是当然包括凶器在内的遗留物。 「是的。然后还有另一件无关遗留物搜查的事情,不过我认为应该尽快通知两位……」 警官边说边稍微弯腰,同时压低音量: 「就是有关春日·丹凯特……」 是身为问题对象的睡袍男。 「我们查出了不存在的事情。」 「什么?」 「他入住饭店时所登记的地址根本不存在。」 「哎呀……」 马纳伽「啪」地拍打自己的额头。 「这么说来,他的名字很可能也是假的罗?」 毕竟一般不可能只捏造地址而使用真名。 「原来如此,难怪搜查会遇到瓶颈。」 「啊,还有……」 警官把声音压得更低了: 「他似乎多次使用同样的名字入住身为案发现场的饭店。」 「你说什么?」 粗眉往眉间中央皱成一团的马纳伽回头看向玛提亚。 「照这样看来,中午以前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嗯。」 两颊残存的红晕从做出回应的少女脸上消失,不过堤古蕾雅倒是发现她的眼睛显得十分炯炯有神。 3 只要将味道调整得重一点,即使便当冷掉了也依然不失美味——这其实算是一种诀窍,不过加重的程度也只能是「稍微」而已。一旦加强了辣味,便必须注意咸味不能太重,否则反而会变难吃。 纵使刚起床的脑袋还没清醒,但今天的汉堡算是做得还不错。 「果然……我觉得应该是那样没错。」 说完这句话后,眼镜少女咬了一口热狗。 这里是某间阶梯教室的一隅,佐治,雪莉嘉与索诺米,芙朗妮正占据呈阶梯状分布的课桌中最末排的两个位子,吃着便当。 除了她们以外,还有两组学生也在同一间教室吃午餐。其他学生不是前往学生餐厅用餐,就是去校外的餐馆觅食。 「如果以一般的想法来判断,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她们谈论的话题是今天早上提到的案件,芙朗妮似乎对于被害人的死因依旧存疑。 「其实这类被报导出来的案件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喔,佐治知道吗?」 「什么?你是指『死因裂伤』的案子吗?」 「没错!我还可以跟你打赌这宗案件会变成悬案。」 「怎么说?」 「因为以前也曾经发生这种事件。」 「这样啊……」 雪莉嘉啜饮着盒装柳橙汁,目光炯炯有神的芙朗妮看着她说: 「佐治听说过旁徨的魔兽吗?」 「……什么?」 「你不知道吗?旁徨的魔兽~~」 芙朗妮边说边举起另一只没拿热狗的手,弯曲成钩爪状,并在雪莉嘉的面前缓缓上下抓攫。 「那是什么啊?」 回答的雪莉嘉强忍笑意,因为芙朗妮甚至嘟着嘴巴说出:「魔兽~~」 「讨厌,不要笑啦!人家很认真地跟你讲耶!」 「对不起、对不起。所以你说的那个『魔兽~~』到底是什么?」 「过去曾经发生类似这次的事件喔。」 虽然同样曾经被媒体报导揭露,然而由于事件始末并未明朗,该起事件就这样从人们的记忆中消逝无存。 「这样就没什么稀奇了嘛?」 「是没错……不过如果我说这两桩案件当中存有共通点呢?」 「共通点?」 芙朗妮眯起眼镜后方的一双眼睛: 「就是『裂伤』。」 她如此表示。 「当初的报导并没有清楚说明死因,只描述是『裂伤』喔。」 「这样啊……」 「哇!你打算就这样敷衍过去吗?」 「啊,不是啦!对不起,我只是不懂你的意思。」 「也就是说,在饭店客房出现了死因为『裂伤』的尸体……你不觉得很怪吗?」 「啊,思……的确没错。」 若是交通事故或是在深山遇难的案件,这样的描述倒还能够解释,它却发生在某间饭店的客房中。 「所以你觉得是『魔兽~~』干的?」 听到雪莉嘉的话,芙朗妮隔着镜片的一双瞳眸浮现笑意。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她边说边嚼着热狗。 「的确带了点传说的味道呢……」 不时出现在截至目前为止尚未解决的案件或事故中的「痕迹」,也曾经在海难事故、神秘失踪的现场,甚至是战场上发现它——至少根据芙朗妮的说法是这样。 「而且那道爪痕非常巨大喔。」 换句话说,裂伤也很大。有时是行经荒野的商人被撕裂,有时则是油罐车的侧腹被挖开,甚至连坠落的机体也残留着这类的痕迹。 「不过,据说到现在都没有人目击到究竟是什么样的生物造成那道伤痕的。」 眼镜少女虽然刻意压低音量,却早已帮开始对话题产生兴趣的雪莉嘉准备好结论,即便对方原本并不打算了解内容。 「听说千年以前就已经留下了这一类的纪录罗。」 「那只魔兽还真长寿呢。」 「嗯,甚至有人说它该不会是精灵的一种呢。」 「这样啊……」 「咦,你不相信吗?」 「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咬了一口忘记吃的汉堡以后,雪莉嘉继续说道: 「虽然我的确相信有那种传说啦……」 雪莉嘉说到这里,只见芙朗妮在眼镜后方的可爱眼睛整个亮了起来,露出一副「我就是在等你讲这句话」的模样。 「其实不是只有那么久远的纪录喔!」 ……没错,索诺米·芙朗妮最爱聊八卦。 「最新的纪录是在……嗯,七年前吧?就是发生那场坠机事故的时候。」 咦? 「你说的难道是——」 难不成…… 「是指发生在索尔帖山的事故吗?」 「没错,佐治也有印象吧?那可是一件重大事故呢! 」 「是、是啊。」 当然有印象,不过并非因为它是一起重大事故。 不……原本的印象的确来自于「它是一起重大事故」,然而现在并非如此。现在的它之于雪莉嘉的意义可以说更为重大。 「你说发生那场事故时……有爪痕?」 「没错,就是那样!不过新闻并没有正式报导出来就是了。」 据说有人目击到坠落的客机机体上残存犹如巨大爪痕般的伤痕。 「不会吧?」 「是真的!」 「如果真的出现那种伤痕,照理说应该会引起更大的骚动吧?」 「所~~以说,它并没有被正式报导出来啊!」 索诺米,芙朗妮刻意压低声音: 「其实真相被掩盖了。」 雪莉嘉差点脱口说出:「怎么可能!」然而她之所以没有说出口,并不是因为在意芙朗妮的心情,而是发现了一件事。 如果真的如同芙朗妮所言,魔兽的确存在的话……?如此一来,「无法得到痕迹以外的证据」的理由只有一个——也就是「目击到魔兽的人绝对无法存活」。 「玛提亚……」 雪莉嘉不自觉地喃喃念出这个名字。 「……那是谁啊?」 芙朗妮回问,但是雪莉嘉并没有回答。 如果……如果真如芙朗妮所言,魔兽真的存在,碰上它的人都没有存活下来…… 「那她怎么会得救呢?」 此时浮现在她脑海的是另一名「友人」粗犷的笑容。 4 他并非嫌疑犯,自始至终都是参考证人……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不过春日·丹凯特依然被带到鲁谢赛理斯市警本部。之所以会被关进拘留所,是因为他企图逃离案发现场,甚至对警官动粗。 妨碍公务的细节似乎已经在上午查明,他想用「自己只是开门太用力」的藉口是行不通的。 「请在那边坐下来吧。」 春日·丹凯特狠狠瞪着以巨大手掌指向沙发的马纳伽,表情看起来却仿佛筋疲力尽一般,似乎没有精力像昨晚那样逞凶暴动。 这里是紧邻鲁谢市警本部生活安全课的会客室,内部装渍虽然朴素,却充分表现出警署应有的威严。墙壁上列出许多警员得到的奖状,房间角落的展示架上同样陈列着奖杯跟奖牌,马纳伽警部补在射击比赛中拿下的优胜奖杯也摆在那里。 面对面摆放于房间正中央的两组沙发上,坐在其中一侧的春日·丹凯特的脸红通通的,心情想必非常不好,血液似乎直冲脑门。只见那张四角脸的脸颊开始下垂,腹部突出,头发夹杂白发;额头虽然很宽,顶上却仍有不少头发。他的服装已经不再是睡袍,虽然没有系领带,却是一身西装打扮。 春日·丹凯特从口袋中拿出金属制的雪茄盒,咬着粗雪茄的嘴唇上方与鼻子下方之间冒出些许没修剪的胡子。 率先开口说话的是他的律师。 「首先我要声明……」 对方的个子小到让人很想确认他的年龄,同时给人脸色红润的印象,一袭规矩穿上的西装让他像是初次出席生日派对的小学生。但是从递过来的名片来看,对方拥有自己的律师事务所——「有田·海蓝特律师事务所」。 「我的当事人在几天前遭到鲁谢赛理斯市警不当对待,因此主张提出严重抗议,其中当然也包含对你们提出告诉的可能性,请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他口中的「我的当事人」指的便是坐在旁边的春日·丹凯特。 不,应该说「自称」是春日·丹凯特才对。 「就连市警方面宣称『对警官施暴』与『妨碍公务』的案子,本人判断是我的当事人为了逃脱市警的不当扣押,所进行的自我防卫,是他为了摆脱基本人权受到重大侵害而做出的行为。到此为止应该没问题吧?」 有田律师隔着桌子瞪着马纳伽看。 针对上述主张—— 「这个嘛……没问题。」 坐在对面沙发上的警部补不自在地扭转大约较有田三倍大的巨体。 「很好。」 有田虽然如此表示,话却还没有说完。 「还有,案发当晚在鲍迪亚饭店住宿一事,也是我的当事人的私人行为,这点请你们心里先有个底。」 「是的,可以喔。」 「这位小姐呢?」 有田·海蓝特要求坐在马纳伽旁边的玛提亚也做出确认。 「无所谓。」 她的声音让马纳伽不由得回头一探,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尽管他几乎看不到身旁少女的脸,然而总觉得她的嘴唇抿得比往常还要紧。难道是自己神经太过敏吗…… 「很好。此外,在进行侦讯前,我方还有一件事情要先声明。」 有田边说边放了一张证照在桌上,然后伸长手臂,将它滑到两名警官面前。 是员工证。贴在上面的大头照,的确是坐在眼前这个不甚友善的男人,姓名却不一样。 「椎名·拉德威尔先生?」 他与往上看的马纳伽相互对视,但对方并没有回应,而是先吸了口点燃的雪茄,烟头因此亮出红光。 若计算出生年月日,他现年五十二岁。 问题是他的头衔。 「啊啊,原来如此。」 他是春日精密机械的社长。 「你之所使用假名,就是出于这个原因吧?」 忽然—— 「假名?」 原本沉默不语的春日·丹凯特……不,椎名·拉德威尔拉高嗓门: 「你说假名?你们到底要把我当成罪犯看待到什么程度才甘愿啊?」 雪茄的烟雾此时随着骂声一同吐出。他的脸部之所以涨红,搞不好是高血压的缘故。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 看着对方的表情,坐在对面的马纳伽露出过意不去的笑容。 「可是你登记在饭店名册里的并非本名吧?」 「当然。」 这是椎名·拉德威尔个人的主张。 「我没有愚蠢到让自己私生活的行动一一留下纪录,明白吗?我们隶属于克拉特集团——克拉特工业集团!懂吗?」 「这样啊。」 「拥有这种身分地位的我,为什么非得进监狱不可!」 「因为你是现行犯啊……」 「你……!」 椎名「砰」地拍打桌子。 「你没听到有田说的话吗?你们那样是非法逮捕!」 「啊,不是这样的,这点从头到尾都是你个人的解释,我们也有我们的解释……」 「我管你什么屁解释!」 雪茄的烟雾伴随骂声一同迸出。只见椎名满脸通红,令人不禁替他捏把冷汗,担心他会不会因为高血压发作而忽然倒下。 坐在旁边的有田律师却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只是不断朝马纳伽、玛提亚,以及身旁的委托人瞄来瞄去。 「不过啊……」 马纳伽拼命抓头。 「你的朋友明明被杀,你非但不提供任何证词,甚至设法逃离现场。光是这样的状况,便足以让警方怀疑你罗。」 「你说他是我朋友?」 「没错,也就是佐野·康斯坦斯先生。」 「我们根本称不上朋友!」 「咦?你们不是朋友啊?」 马纳伽一面这么说,一面跟旁边的玛提亚面面相觑。 「我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呢!」 椎名不屑地如此表示。 经他这么说,的确无法否定这个可能性。 毕竟被害人的相关情报也是从可能是他的包包里的驾照得知的。 「可是你们共处一室……」 「没错。」 「而且双方都只穿着睡袍……」 「那又怎样?」 椎名·拉德威尔大声咆哮,同时再度敲打桌子。 不过这次是用拳头。 「我私底下的玩乐没必要向你们警方一一报告吧!」 「玩乐……是吗?」 「椎名先生。」 忽然间插话进来的是玛提亚,只听她以轻柔却意外地能传进耳里的透明声音说: 「多亏你的解释,让我终于搞清楚了,谢谢你的合作。」 「……什么?」 「成为案发现场的客房里出现疑似女性在场的痕迹,该名人物却下落不明。不过经过你刚才的说明,我终于搞清楚了。」 什么? 「也就是说,你『买』了他,对吧?」 啊,原来如此!马纳伽差一点就要这么大喊。尽管如此,他还是用力「啪」地击掌出声。 虽然对精灵而言……或许应该说对马纳伽而言是很难理解的行为,不过如果朝「那方面」想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 原来那件女用礼服是遭到杀害的佐野·康斯坦斯的。 「托尔巴斯的确没有禁止同性恋的法令,却禁止非法卖淫,你知道这件事吗?」 这句话立即出现效果。 椎名·拉德威尔不但没有抗议,甚至瞪大眼睛,脸色发青。 「请你们看一下这个。」 玛提亚边说边把摆在旁边的公文袋放在桌上。 这是她上午时请手边没工作的同仁从饭店取来的住宿纪录影本。 她从公文袋里拿出厚厚一叠用回纹针固定的纸张,然后对着椎名,一页一页地翻给他看。 排列在上面的是房客姓名、地址,以及电话号码。 不一会儿,某个以黄色萤光笔画线的名字出现了。 春日·丹凯特。 「首先是第一次……」 少女纤细的指头继续翻开影印纸。 「第二次……」 然后— 「第三次。」 她不断地翻。 「第四次。」 正当她边念边翻影印纸时,椎名终于出声说话了: 「够了。」 然后他盯着那叠影印纸看,却没有抬起目光,一张下垂的脸颊早已经苍白得不见血色。 「椎名先生。」 不过玛提亚对男人说的话并不留任何情面。 「根据我看过的这些纪录,你定期会到鲍迪亚饭店住宿,同时身边每次都会携带不同的女性,对吧?」 有田律师忽然对椎名低声耳语。 不过他的「没必要勉强回答」呢喃全被听得一清二楚。 事实上,这样的一句话便代表他们的回答。 「我们也已经从饭店方面取得证词。问题是,如果你不愿意提供关于那些女性来历的证词,我们警方将会亲自搜查那些女性并进行侦讯,届时也有必要确认其身分与职业。」 间隔一次呼吸的时间后,玛提亚再度补上一句: 「当然也会揭发那些女性真正的性别。」 椎名瞪着眼前的少女。 但是玛提亚毫无动摇。 「倘若你愿意提供证词,我们便有保守秘密的义务。然而若是关于经由搜查所掌握的事证,只有我们有权裁量当中有哪些情报可以公开发表。」 也就是说,要是里面有不愿公诸于世的秘密,椎名还是趁这个时候坦白会比较安全。 「你这是在威胁我的当事人吗?」 插嘴的是有田律师。 但是玛提亚完全没有理会他,只是盯着椎名·拉德威尔——以那双仿佛在黑暗深渊发光般的黑色眼睛。 「即使被当成威胁也无所谓。」 「喂喂!」 马纳伽不禁叫出声。 这是怎么回事?玛提亚居然没有回头看向自己? 他终于明白了。 这是愤怒。 玛提亚正在发怒。 现在的她正毫不留情地威胁这名连嫌疑犯都称不上的男人! 这种事情还是头一次发生。 「你似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首先请你了解,我们警方根本没有必须配合你的理由。」 椎名发出呻吟。 喉咙深处咕噜咕噜作响。 「这已经算是我们最大的让步了。」 这是玛提亚最后一次的叮咛。 「要是无法获得你的协助,我们会另觅办法。就算会影响你的前途,也不关我们警方的事。」 「你的意思是不管我的死活吗?」 椎名瞪了玛提亚一眼。 「无论如何,案子一旦破了就会上报……如此一来,我与死去的『女性』姓名,以及所有的身分背景都会被报导出来吧!」 「那又如何呢?」 眼下的状况是怎么回事?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侦讯了,的确是威胁没错。 「椎名先生,现在的你只剩下两条路可走,看是要自己坦白,还是由我们来揭发真相,只是这样而已。」 椎名·拉德威尔瞄了自己的律师一眼,但是有田·海蓝特对他摇摇头。 这是败北的宣言。 椎名·拉德威尔的确可以提出「两名搜查官威胁我」的告诉,而且经过威胁所得到的情报,在法庭上是不会被当做证据采用的。 然而他的秘密迟早会被揭露——也就是克拉特集团旗下企业的社长习惯性召男妓的事实。 一切确实符合玛提亚所言。 看椎名·拉德威尔是要自己坦白,还是让别人揭发这个八卦…… 「你这个臭小鬼!」 椎名气得紧咬牙根。 「你想问什么?」 针对自称为春日·丹凯特的男子的侦讯,就这么开始了。 喂喂? 案发当晚,椎名·接起电话的拉德威尔首先听到的就是这句话,是个女人的声音。 「当时我们刚冲完澡。」 椎名与佐野·康斯坦斯刚冲完澡。 佐野·康斯坦斯是一名非法男妓。 他是在市中心的陆桥下,等待夜晚的「客人」指名的那群「女人」之一。 至于椎名·拉德威尔……不,春日·丹凯特则是他们的「常客」之一。 当天的他一如往昔地在陆桥下挑选对象,然后带到常去的饭店。 他们一边嬉戏,一边冲澡。 之后,当两人光着身体、披着睡袍,正准备躺在寝室的床上,电话铃声却在当下响起。 椎名一面气呼呼地咂舌,一面伸手接电话,因为他担心可能是工作方面的联络。 但是对方的声音他连听都没听过。 「我问:『你是谁』。」 对方说她住在隔壁房间,接着要我确认窗户外面有什么东西。 「因为她连名字都没有报上来,我才会说『你到底是谁啊』。」 他已经记不清楚对方报上的姓名,只知道她是精灵,因为她的姓名分成三段。 也就是通称、柱名与精名。 「我当时马上拉开窗帘往外看,然而什么都没有。结果当我这么对她说之后,她说『不是寝室的窗户』。」 椎名·拉德威 尔开始感到不耐烦。 他说:「你在讲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啊!」 就在此时—— 「对方突然开始大叫。」 喂喂!喂喂!发生了什么事?你不要紧吧? 「我根本没发生什么事,对方却只是拼命呼叫。」 所以我就这么说—— 我根本没怎样,别乱叫啦! 「对方说她突然听不到电话里的声音,问题是我这边明明听得很清楚,所以才会想『这女人是不是秀逗了』。」 当下椎名走到客厅,并看向窗外。 「问题是我什么都没看到,至少没看到她特地打来、大声嚷嚷的东西。」 但是—— 「我这样回答她,她却说『再看仔细一点』。」 由于她实在过于缠人,我不得不投降,靠近窗户一探究竟。 「记得就是在当时听到有人敲门。」 此时椎名不自觉地破口大骂。 ——可恶!怎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到底是谁啊! 「于是我往门的方向走去,电话那头却依然唠叨地叫我仔细看清楚窗外。」 等我回过神来时,睡袍整个大敞的佐野,康斯坦斯已经从寝室走了出来。 「他直接走向窗户……或许是因为听到我跟对方的对话吧。」 于是椎名·拉德威尔向他点头示意。 「最后一次看到活生生的他,是在他靠近窗户的时候。」 椎名背对着佐野·康斯坦斯,往门的方向走去。 背后忽然传来奇怪的声响。 听起来像是瞬间把活生生的树折断,却又夹杂着液体濡湿的声音。 回头一看,只见青年瘫坐在窗边,大量的鲜血如涌泉般从他的肩头喷出…… 「接下来的事情,我记不太清楚了……」 椎名直到待在饭店的会客室中才好不容易恢复理智。 他心想:「继续待在这里并不妥当。」 于是他从会客室打电话叫计程车,假装要上厕所,并打算藉机逃跑。 以上就是他的全部证词。 椎名·拉德威尔与律师在警官的陪同下离开会客室。 他因为犯下其他案件,必须被送回拘留所。尽管在回到拘留所之前,他应该还有时间与律师讨论,不过这点并不属于精灵课管辖的范围。 离开会客室时,椎名一度回头瞪视他们,马纳伽不由得耸了一下肩膀。 不过他的心中并不合任何愤怒或反感的情绪,反倒替对方感到可怜。 托尔巴斯绝对不会批判少部分性取向不同的人,但是对于拥有相当地位的人物而言,这样的事况相当于「罩门」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事情一旦公诸于世,当事人不但会受到毫不留情的追问、被强迫供出证词,甚至会遭到世人的白眼对待。 「哎呀……不过真令人讶异啊。」 这是马纳伽在门关上之后所说的第一句话。 「也就是说,第三名的女性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然而真正让马纳伽讶异的其实是另一件事情。 「话说回来……」 他一面用大手「啪」地拍打粗壮的后颈部,一面问: 「玛提亚,那是你的作战计划吗?」 他指的是玛提亚刚刚的强硬态度。 因为她威胁目前仍然称不上是嫌疑犯的人物,逼对方坦白一切。虽然的确有这种侦讯技巧,不过他没想到玛提亚会实践它。 但是—— 「玛提亚?」 少女没有回答。 只是盯着刚刚椎名·拉德威尔坐过的地方。 「喂?」 马纳伽于是绕到她的正前方,却吓了一跳,因为她握在膝上的拳头一直抖个不停。 「你要不要紧啊?」 坐在少女旁边的他以大手搂着她的肩膀,紧紧包覆住。 她的全身微微发颤。 「不知道。」 连声音也是。 「我,怪怪的。」 马纳伽心想:「你说得一点也没错。」 然而他说不出口。 「你怎么了?」 「我停不下来。」 少女如此回答。 「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只要跟他说话……内心就会涌起一股想杀了他的怒气,几乎到了想把对方大卸八块的程度;虽然硬是压抑那股情绪,却无法停止脱口而出的话语……」 这是怎么回事? 马纳伽忽然很想狠狠揍自己一顿……自己虽然坐在她的身旁,却连这种事情都没有发现? 「我,怪怪的。」 玛提亚再度重复这句话。 她回头张望的动作僵硬得几乎可以听见咯咯作响的声音。 「怎么办,还是停不下来……」 「什么?」 「我现在就想去追他!」 玛提亚忽然伸出手,抓住马纳伽的手臂。 与马纳伽粗壮的四肢相比,少女的手臂显得过于瘦弱,看起来只是揪住他的肌肉而已。 问题是这个动作所施加的力量。 已经脱下大衣的马纳伽身上依然穿着西装外套跟衬衫,却仍感觉得出玛提亚纤细的手指正使出像爪子般紧紧攫住不放的力量。 「喂,你没事吧?」 映入眼帘的娇小脸庞非常苍白。 「怎么可能没事。」 她的眼球甚至像是产生痉挛似的,眼神不断微微左右飘动。 「我很想叫你杀了他!」 声音近乎惨叫。 「我想对你说『把那家伙给杀了』……怎么办,我好想说出这句话!」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如果这是她的真心话——就照她的愿望行动。 「警官身分」与「身为玛提亚的契约精灵」相比,前者根本毫无意义可言。 如果少女要他杀人,马纳伽会奉命行事,会以比风速还快的速度追上目标,用比闪电还快的速度撕裂目标。 他对这样的事情没有丝毫犹豫。 「如果这是你的愿望……」 仿佛要打断他还没说完的话,玛提亚摇着头说: 「不行,你千万不能那么做!」 她的一双黑色眼睛却仍不死心地持续捕捉马纳伽的眼神。 「我很清楚……我很清楚那么做是不可以的,却又很想说出那句话!」 「你……」 马纳伽的语气近乎呻吟。 「你认识那家伙吗?」 「不认识,我是第一次跟他见面!可是我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杀死他……」 少女的话语就此中断,近乎吼叫的声响也随之止息,接着喃喃自语的声音里却充满绝望的情绪。 「不对……」 她如此说道。 「这是憎恨……」 对椎名·拉德威尔的憎恨。 「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这种事的……」 「玛提亚……」 「我……到底怎么了?」 马纳伽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眼下的他只希望玛提亚冷静下来,停止颤抖,却找不到适当的言词安慰她……这也是当然的,因为马纳伽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马纳伽!」 少女忽然动了,娇小的身躯撞了过来,仿佛想逃进古老精灵的巨体……逃进他的怀抱。 「玛提亚……」 当他紧紧抱住少女时 ,刚好有人敲门。 马纳伽对背后傅来的声响大声回应: 「等一下再进来!」 少女娇小的身躯仿佛电力突然中断般地失去力气。 第三章 错误的死者 1 由于记忆跳来跳去,玛提亚完全不晓得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喔!你醒了吗?」 笑咪咪地盯着自己的是张犹如岩石般粗犷的脸庞,一双眼睛却非常温暖、温柔。 「马纳伽?」 「没错。」 他的笑容带了点腼腆。 「这里……是什么地方?」 此时,坐起身来的玛提亚终于明白自己所在的「场所」。 ——自己正在马纳伽的怀里!她的脸忽然整张涨红。 「对不起!」 这里是精灵课的执勤室……其实只是摆了两张办公桌及文件柜,并在门边放置衣帽架,犹如地窖般的房间罢了。 此时的马纳伽仿佛怀抱婴儿似地抱着玛提亚,坐在椅子上。 「放我下来吧。」 「没事了吗?」 「嗯,我不要紧了。」 这句话究竟是真是假,连她自己也不太清楚。 不过他还是让玛提亚离开自己粗壮的臂膀,只见她像是玩溜滑梯似地从他的手臂往下滑。 她无意识地抬头看向墙上的时钟。 距离自己在会客室最后一次察看时钟至少已经过了三个小时。 她的记忆忽然回来了。 「椎名·拉德威尔呢?」 她穿上摆在地板的靴子,一面「咚咚」敲着鞋尖,一面问道。 「已经回去了。」 啊,是吗? 侦讯完毕后请证人回去,然后…… 「他现在应该还在拘留所吧。」 「是吗?」 她想起来了! 「马纳伽。」 「什么事?」 壮汉脸上挂着温柔却又夹杂些许不安的笑容,盯着她。 「对不起……」 「这不是什么值得道歉的事情啊。」 「嗯……」 方才存于内心深处、近乎发狂的情绪已然消失,转化为失去实感的记忆,连自己都想不起来当时的感受。 「不过……我还是要说声对不起。」 「是吗?」 「嗯。」 为了自己害他担心而道歉。 话说回来——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呢?」 「嗯……」 她坐回自己位于马纳伽办公桌旁的座位。 「我也不太清楚。」 这是事实。 看到椎名,拉德威尔时,涌上玛提亚内心的情绪是—— 愤怒……这是自己长久以来早已遗忘的情感。 虽然过去的确曾经有过愤怒的感受,譬如说想揍克拉特·罗比阿特的念头,还有对卡那多·迪蓝特自我感觉良好的说词,怎么样也咽不下那口气之类的……至于试图诬陷雪莉嘉的乌兹涅·雷比尼洛,她甚至认为「他当时如果被德拉榭丽雅杀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这些愤怒都成功地压抑住了,因为她的脑中会浮现「不可以那么做」的想法。 然而——刚刚的自己办不到。 「嘴巴……」 玛提亚呻吟似地说: 「我只要看到椎名·拉德威尔的脸,他的嘴角就会变得漆黑一片、扭曲变形。」 「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可是当我越是打算看清楚,他的嘴角就越是一团黑,嘴巴则扭曲成我非常厌恶的形状。」 稍微思考了一下后,少女接着补上一句: 「看起来像是恶魔。」 椎名·拉德威尔的嘴巴露出黄牙,扭曲的黑色嘴角像是在威吓,又像是在嘲讽。 看到的一瞬间,在玛提亚的心中爆发的情绪是——憎恶。 「停不下来……」 她的心中涌现「害怕吧」的想法,也冒出「畏惧吧」的想法,甚至巴不得痛殴对方一番。即使椎名哭哭啼啼地下跪,抱着玛提亚的脚请求原谅,应该也无法让她感到满足吧? 「我……」 玛提亚拟定结论: 「果然怪怪的。」 纵使产生了这样的认知,现在的她却能冷静以对。 她心想:「一切都是托马纳伽的福。」 「这个状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马纳伽将交握的双手摆在膝盖上——这是他为了凝视玛提亚的脸而摆出的姿势。 「刚刚见到椎名先生以前,你没有那种情绪吗?」 听到他的询问—— 「对喔……」 玛提亚突然想起来。 「不,似乎不是这样。」 昨晚也是。 「跟尤提妮小姐见面时也不太对劲。」 「看不出来啊?」 「啊,思……因为我当时没有生气。」 然后—— 「对不起。」 「嗯?」 「虽然我一直很在意,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好……」 所以才会隐瞒不报。 仔细回想起来,自己从当时就不太对劲了。 「但是我突然看到……该怎么形容呢,是幅非常莫名其妙的景象……」 意义不明的影像忽然闪过她的脑海。 「当时在我眼前的尤提妮小姐后方并非饭店房间的景象,而是突然变成其他景象。」 「什么样的景色呢?」 「我不知道……有点像是又黑又稀的泥土,不过距离非常遥远……」 「是雨云吗?」 这想必是马纳伽灵光一闪的名词。 但是—— 「啊……嗯,或许是吧。」 说到雨云,当时的确产生了抬头仰望雨中天空的感觉。 问题是,怎么会有那种感觉呢? 「我明明觉得那是实际看过的景象,却完全想不起来。」 「不过仰望天空的机会多得是吧?」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说到一半的她突然发现一件事。 「情感……」 「情感?」 「嗯,总觉得有什么其他的情感涌上心头……」 「愤怒吗?」 「不,当时的是……」 是另一种感情——更为平和,却非常深沉的感情。 「类似哀伤、痛苦,抑或是寂寞的感情……」 还有—— 「不想死……的情绪。」 玛提亚如此表示。 两人面对面,各自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玛提亚把手摆在并拢的膝盖上,马纳伽则若有所思地将双手交叉在胸前。 「这样的确不太寻常……」 「嗯。」 「所以你才说不出口?」 「嗯。」 「你应该说出来的。」 「可是……」 欲言又止的她把头低了下来。 「我不希望让你觉得我很奇怪嘛……」 凝视着眼前做出这种举动的玛提亚,马纳伽的嘴角忽然扬起大弧度的微笑。 「玛提亚。」 「嗯。」 「把头抬起来。」 「嗯。」 玛提亚照他的话做了。 然后,她看到眼前出现一张全世界最令她安心的笑容。 「你的头发啊……」 壮汉突然提起大约发生在一年半前的事情。玛提亚被扫断的头发,当时只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就恢复原状。 同时,马纳伽应该也发现了……从那 天起,玛提亚的头发连一毫米都没有再长长。 「……嗯。」 「你注意到自己的身上发生了某些状况,对吧?」 「嗯。」 她很清楚。 甚至觉得害怕。 「但是我并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情形,为什么会让你产生变化。」 「嗯。」 「不过呢——」 马纳伽忽然把手伸过来。 他伸出双手。 粗壮的长手臂毫不犹豫地穿过面面相望的两人中间,直达玛提亚身边。 「呀!」 少女被抱了起来……直接被马纳伽拉进怀里。 「咦?咦?什么?」 她被拥在怀里……不,不对。 这是拥抱,就像父亲对孩子所做的行为。 「任何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都与我有关。」 马纳伽的话语透过浑厚的胸膛,撼动了玛提亚的内心。 「别这么说,这不是马纳伽……」 不待她把「……的错喔」说完—— 「我不是这个意思。」 马纳伽便匆匆打断她的话: 「不,搞不好的确是我的错……比方说在博物馆发生的事情,或许就是出于这个原因,毕竟我本来就不是个正常的精灵。」 玛提亚还记得这句话。 六年前,马纳伽向玛提亚提出缔结契约的要求时,曾经这么说过,但她直到现在仍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意。 「然而就算不是这样,这件事也跟我有关。」 「……我不懂。」 「玛提亚,你还记得自己在缔结契约时说了些什么吗?」 「咦?」 「你说『我的马纳伽』。」 她的脸再度泛红,这一次连耳朵跟脖子都红通通的。 「嗯……我是曾经那么说过没错。」 然后—— 「马纳伽也说了『我的玛提亚』。」 「没错,我的碓说过那句话。」 玛提亚终于明白马纳伽想表示的内容了。 「对不起……」 「没关系。」 他以巨大的手掌抚摸玛提亚的背部。 「但是下不为例喔。」 「嗯,我以后会告诉你的。」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属于你。」 「嗯。」 「除非你说『一切到此结束』,否则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不要!」 「嗯?」 「就算我说『一切到此结束』。你也不要离开我!」 玛提亚一面这么说,心里一面觉得自己「好贼」。 不过她依然如此冀望…… 「即使我想离开,你也要追上来抓住我,然后把我带回你身边。」 「这是你的愿望吗?」 「嗯。」 「我知道了。」 「就这么说定罗?」 「不……」 马纳伽的反应让那提亚挺起上半身,两人维持快碰到鼻尖的距离,面面相望。 「这是契约。」 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如此说道: 「这是当时应该先宣誓的契约。」 「是吗?」 「嗯。」 玛提亚露出微笑,喃喃地说: 「契约缔结了呢。」 「玛提亚。」 「嗯。」 「可以走了吗?」 「嗯。」 她依然挂着笑容。 「只要跟马纳伽在一起,我就没问题。」 「很好。」 他发自丹田的声响,比世界上的任何声音都来得强而有力。 2 有一句话叫「现场百遍」。 意思是亲临案发现场一百次的意思。 无论案子包覆在何种谜团里,能够倾吐真相的关键线索一定藏在案发现场。就算跑了九十九次都毫无所获,也不要轻言放弃。 如果没有造访现场一百次,或许仍有什么线索是自己没发现的。 这是以前办案的老方法。 然而根据截至目前为止所累积的经验,马纳伽亲身体会到这么做的确有效。 不过只有一件事与所学不同,那就是线索并非被藏在案发现场,一次也没有。 它并非被藏起来,而是「一直都在案发现场」,只不过是看的人没有发现而已。 譬如佐野·康斯坦斯的凶杀案就是这样。 「从昨晚开始,一切都很不可思议呢……」 玛提亚一面这么说,一面往窗户直直走去——鲍迪亚饭店一八八号……正是凶杀案的现场。 「果然没错。」 玛提亚站在窗边的姿势跟昨晚在这间房间看到的一模一样。 不过跟一个小时前在马纳伽怀里的状况不同,少女简直像变了个人。只见她用自己的双脚坚定站立,娇小又纤细的身形看起来充满警官的威风气势。 但是马纳伽似乎误会了一件事。 「你看这个。」 玛提亚指着玻璃窗。 昨晚也维持这个姿势站在同一位置的她并非看向窗外,只是看着玻璃窗而已。 「就是这个。」 玛提亚指着自地板延伸至天花板的大块玻璃窗某一处,位置比她的个子稍微高一些,从地板起算,大约一百七十公分左右吧。 「记得是……一百六十八公分吧?」 「什么?」 站在玛提亚后面的马纳伽询问。 「身高,被害人的身高。」 「喔。」 堤古蕾雅的确这么描述过。 「看得见这些吗?」 「你指的是精灵文字吗?」 只见昨晚没看见的东西出现在窗户上。 在拥有三层构造的玻璃内侧。 受到光线折射的影响,看得见部分夹在第二层的发光透明雕刻。 宛若迷宫般复杂的四角文字布满窗户,为的是防止精灵入侵……抑或是逃出。 但是—— 「不,不是,你只看到那些吗?」 「嗯?」 马纳伽无法理解她的话语。只见少女所指的位置与其他透明玻璃一样,没什么差异。 「等一下……」 马纳伽边说边跪在地板上,接着弓起背,视线的高度好不容易才跟玛提亚相同。 「喔……原来如此!看见了。」 透过光线的折射,只能在这个角度看见附着在玻璃窗上、近乎透明的污痕。 「你觉得它是什么?」 「嗯……」 污痕看起来十分模糊,不具轮廓,硬要形容的话是长方形,长约十公分,宽约二十公分……仿佛某物摩擦窗户后所附着的痕迹。 「应该是……油脂吧?」 皮肤的油脂——看起来的确是这样没错。 虽然非常像赤手触摸玻璃窗所留下的痕迹,但是它的形状并非手掌。 「是脸。」 玛提亚如此蜕道。 「脸?、 「嗯,大概在这个位置。」 她指着自己的太阳穴。 「所以这是脸摩擦窗户产生的污痕?」 这么说起来确实很像;只见长方形污痕的右边有细微的锯齿状,或许是眉毛的痕迹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 「这是康斯坦斯先生的吗?」 「大概吧。」 所以玛提亚 才会确认他的身高。身高一百六十八公分的他如果以站立的姿势撞击窗户,头部的确会在这个位置留下皮脂痕迹。 问题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然后……为什么会留下呢? 「你看这个。」 玛提亚这次指向脚下,只见窗户上的污痕位置就在以白色胶带所勾勒出的人形轮廓正下方。 「原来如此……」 「嗯,大概是这样吧。」 遗体的姿势仿佛没坐稳的正坐,非常奇怪。 被害人屈膝坐着,却只有上半身往后倾倒。 「感觉像是面对窗户坐着,然后往后倒下。」 「好像是呢……」 他的膝盖部分就在窗户的脏污正下方。 「这就是尸体呈现那种姿态的理由。」 头部撞上窗户的被害人垂直瘫坐在地板,随后倾倒。当额头受到撞击时,他或许已经失去意识了。 然而那块脏污呢?是在他受伤前,或是受伤后才产生的? 抑或是同时呢? 「无论如何,被害人的确曾经撞上窗户。」 玛提亚斩钉截铁地断言。 「首次检视房间时,我就很在意这件事;听过尤提妮小姐的描述之后,这点几乎成为确信。」 「窗户吗?」 「嗯。」 被害人在窗边遭到攻击,倒地不起。尸体倒卧的地点确实位于窗边……是脸部有办法撞上玻璃窗的距离。 「所以是可以从这里进来的吧?」 无论是精灵,还是人类。 「你认为是这样吗?」 「难道不是吗?」 「嗯,应该不是……」 玛提亚边说边将手伸向窗框。 乍看之下,这扇窗户是直达天花板的大片玻璃窗,实际上却是由两块玻璃构成的。只见正中央剐好有条不锈钢制的窗框呈水平方向横贯玻璃窗。 玛提亚把手伸往右边,然后—— 「马纳伽。」 她背对着他说道: 「谢谢你。」 「嗯?」 「不,没什么。」 少女以纤细手指抚摸窗框。仔细一看,部分窗框被区隔成不太明显的长方形,大概是廉价打火机的大小。 「就是这个!」 看来这个部分似乎是开关,于是玛提亚按下它,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卡铿」的坚硬金属声响。 「喔……」 窗户的上半部微微移动。 「果然没错,这扇窗户是开着的。」 少女边说边往窗户的右边推。 厚厚的玻璃窗只有上半部往深处……朝建筑物外移动。 只见它以左侧为支点,像门一般地打开。 「你看。」 打开后的窗户出现一道缝隙,大约十公分左右。之所以设计成无法往外开的构造,理由应该与「寝室窗户打不开」相同,是刻意做成防止摔落的设计吧。 然而,不晓得是为了换气还是其他原因,总之这扇窗户开了……不,或许应该说「开了一道缝隙」比较正确。 虽然只有十公分,但是窗户敞开了……这扇窗户开了! 鲍迪亚饭店的后方面向产业道路。 盖在道路两旁的几乎都是办公大楼,尤提妮之所以能够目击奇怪的侵入者,也是藉由其中一栋大楼的玻璃窗。 饭店座落的区域被树篱与灌木丛包围,除了搬运口、紧急逃生口,以及主要以保全相关人员利用为主的出入口,四周几乎笼罩在一片绿意下。 马纳伽站在停放于搬运口的货柜车旁边,抬头一望。 「就是这里。」 「嗯。」 做出回应的玛提亚则蹲在他的脚边,盯着地面。 「位于正下方啊……」 「是啊。」 「果然没有呢。」 她边说边环顾四周的地面。 「没有吗?」 「嗯,没有。」 「我不认为凶嫌有充裕的时间耶……」 马纳伽一面如此表示,一面将上半身弓成水平角度,开始在地面寻找线索。 「如果打开窗户丢弃凶器,然后立刻冲到门口……」 玛提亚维持蹲着的姿势,慢慢往旁边移动。 「十秒钟是否办得到呢?」 「不晓得耶……即使窗户敞开,他却不是空手出来,总觉得这样会花上很多时间。」 「总之得询问马尼才行……」 「那个……」 他们忽然受到某道声音呼唤。 「有什么事吗?」 马纳伽抬起头。 只见对方是一名身穿牛仔裤、运动服及运动外套的年轻女性。 那张称不上美貌却十分亲切和蔼的脸上长满雀斑。 「咦?」 听到马纳伽发出吃惊的声音,玛提亚也站了起来。 「马尼耶提卡,你今天不是没班吗?」 「啊,是的,没错。」 「难道是关于尤提妮小姐的事吗?」 说话的是玛提亚。 「是的,她今天似乎打算与警校时期的朋友相枣,我也受到邀请……」 她们约在这间饭店见面,柜台人员却在大厅叫住她。 他们对她说:「马纳伽警部补与马奇雅警部正在饭店后方进行搜查。」 「那个……我是不是应该事先报告呢?」 她指的是报告自己与尤提妮见面的事情。 「不用啦!」 壮汉举起如拳套般的巨手,将厚实的手掌朝向马尼耶提卡。 「你们原本是朋友吧?」 他接着弯腰,把脸凑近马尼耶提卡。 「昨天晚上的调查结束后,没有发生什么是吧?」 他指的是尤提妮的状况。 「嗯,没事。」 昨晚,当结束侦讯的马纳伽与玛提亚离开房间后,马尼耶提卡仍在该处待了一个小时。 「因为我不想让尤提妮独处。」 尤提妮在侦讯结束后虽然显得有些紧张,但是不久后就恢复笑容了——她说。 谢谢你,我已经没事了。 于是之后马尼耶提卡便搭乘计程车回家了。 「是吗?这样我就放心了。」 「请问……」 马尼耶提卡边说边环顾搬运口。 「你们在做什么呢?」 「啊,没什么。这里的正上方……」 做出回应的马纳伽以粗壮的手指指向正上方。 「是案发现场的房间。」 「这样啊……」 「屋内不是没有发现凶器吗?」 「没错。」 「我们正在针对这点进行确认。」 针对椎名·拉德威尔的「行动」。 「椎名……?」 「他是从饭店逃走的人,那个穿睡袍的家伙。」 「可是他不是……」 「春日·丹凯特是假名。」 「假名?」 「是的,椎名·拉德威尔才是对方的本名,但是请你别跟任何人说。」 「我明白了。不过……为什么?」 「你是指他使用假名的理由吗?呃,他使用假名入住饭店……跟在街上钓到的男性玩乐……」 「男性?」 「嗯……毕竟每个人都有各式各样的癖好嘛。」 「啊……原来如此。」 马尼耶提卡似乎理解了。 「对了,有些关于凶器的细节想跟你确认一下……」 「没问题。」 「不好意思,必须在这里站着询问你,不过我很快就会问完的,可以吗?」 「可以的,请说。」 马尼耶提卡挺直脊背。 虽然穿得很轻便,但是她的这副模样根本是身为警察的克丝诺梅巡官。 「请问吧。」 「主要是时间点的问题……当时的遗体处于打开门马上看得见的位置吧?」 「对,没错。」 「从开门到确认遗体,你一共花了多少时间呢?」 马尼耶提卡立刻回答: 「我想最长不会超过十秒。」 「遗体当时呈现什么状态呢?」 「对不起,我不太懂这个问题的意思。」 「嗯,该怎么说呢……」 此时,玛提亚帮念念有词的马纳伽解围了: 「有办法确认死者出血的情形吗?」 没错,马纳伽想问的就是这个。 问题是话还没说出口,景象便清楚地呈现在眼前,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啊……可以的。」 尽管马尼耶提卡在回答后稍微思考了一下,却还是很快地提出明确的答覆: 「记得当时鲜血不断自死者的肩头涌出。」 ……呕~~ 残留在现场的血滩之所以会突出两公尺左右,就是出于这个原因。马纳伽暗自想像当时的景况,总觉得越来越恶心。 玛提亚却在此时抬头看向马纳伽,表示「请你继续吧」。 没问题。 「遗体当时的姿势与我们看到时是一样的吗?」 「是一样的,至少当我跟两位一同回到案发现场时,并没有产生任何变化的印象。」 「关于案件发生后椎名,拉德威尔先生的行动,是你报告的吧?」 也就是说,陷入混乱的椎名·拉德威尔在确认过遗体的马尼耶提卡搀扶下前往一楼。当时他的睡袍底下没有穿上任何衣物,似乎也没有遮掩……的样子。 「是的。」 「其他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或是后来想起的事情?」 克丝诺梅巡官依然明确地做出答覆: 「没有需要补充的部分。」 「这样啊……」 马纳伽开始抓头。 「这样果然很奇怪呢……」 「请问……是什么地方奇怪呢?」 闻言,马纳伽回头一望,之间玛提亚轻轻点头回应。 「时间不够。」 他如此回答马尼耶提卡。 「无论从哪个方面思考,如果椎名·拉德威尔先生是嫌犯的话……」 杀害站在窗边的佐野·康斯坦斯、把凶器处理掉之后,他回应马尼耶提卡的敲门声,把门打开。 从开门到马尼耶提卡确认遗体的时间最长不超过十秒钟。 「当时的遗体……呃……呜……」 好不容易才将恶心感压抑下去,现在却又再度涌现。 「咻——对吧?」 指的是鲜血大量喷出。 「啊,是的,一点都没错。」 幸亏马尼耶提卡似乎听得懂这种形容方式。 人类的肩头有粗大血管分布——是锁骨下动脉。由于被害人的这条动脉被切断,以至于马尼耶提卡当场目击血液喷出的景象。 然而血液喷出的时间并不会很长,也就是说—— 「假设嫌犯从窗户丢弃凶器,照理说犯案之后只拥有『往外一丢』的时间而已,再加上还是在砍人之后没多久……」 如果是这样的话—— 「假设这起案件有共犯,凶器在我们搜索饭店周边前便已经处理完毕……」 马纳伽边说边环顾脚下的柏油路。 「照理说这一带的地面应该会留下什么痕迹才对。」 因为能够折断人骨、砍断血肉的凶器,想必会从地上十八楼……从五十公尺以上的高度落下。 「找不到吗?」 「就是没有啊……」 「该不会是运用某种缓冲物之类的接住……?」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个缓冲物应该会格外巨大且厚重喔……」 马纳伽边说边指向建筑物的外墙,只见位于货柜车上方的监视录影器正缓缓地左右摆动。 「如果凶嫌真的做出将缓冲物运来这里,等待凶器落下来、接住它再撤走的行径,照理说应该会被其中一台监视录影器拍到才对。」 「那么……如果共犯是精灵……之类的话?」 「如此一来,根本不需要凶器,毕竟精灵不仅能从开启的窗户进入,甚至能浮在半空中,从窗口发动攻击。」 听到这句话—— 「……咦?」 马尼耶提卡突然瞪大眼睛。 「那个,我刚刚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 「请问窗户是开着的吗?」 「是开着的。」 马纳伽抬头望向正上方,一旁的马尼耶提卡也做出相同的动作。 「你等一下要去尤提妮小姐的房间吧?」 仍然仰望上方的马纳伽问道。 回答「是的」的马尼耶提卡也同样望着正上方。 「你是否介意我们一同前往呢?」 闻言,她仿佛反弹般地回头。 「咦?」 「会打扰到你们吗?」 「啊,不会……」 然而做出回答的马尼耶提卡不禁打了个寒颤。 3 当尤提妮前来应门并将门打开时—— 「对不起。」 马尼耶提卡不自觉地如此表示。 只见吓了一跳的尤提妮维持开门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我们是在楼下碰巧遇到的。」 理由才刚脱口而出,她便心想:「糟糕!」无论如何,这么说都对自己的同事很没礼貌。 但是——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应该事先联络你的。」 背后传来发自丹田的低沉声响。 「我们听说克丝诺梅打算拜访你,心想『太好了』,就这样顺便跟来了。」 闻言,尤提妮美丽的脸庞终于重新浮现笑容。 「请别这么说,我也很不好意思呢,原本以为只有马尼一个人来而已。」 「哎呀,你的反应是理所当然的。贸然造访,真的非常抱歉。」 「是为了案子吗?」 「是的。」 打从心底感到过意不去的马纳伽警部补搔了搔头。 「可以耽误你一点时间吗?大约五分钟就好。」 「可以,没关系的。」 尤提妮的笑容看起来像是诚心诚意地欢迎他们。 穿着时髦紫色连身洋装的她,头发是柔顺的波浪发型。仔细一看,只见她的脖子上戴着一条闪闪发光的金色细项链。 「请进。」 不过它似乎不是店家贩卖的商品,应该是专属于她的设计。 利用物质化能力构筑的原创项链。 物质化能力是每个精灵都拥有的能力,就像是构筑自己的「肉体」一般,可以把构成自身存在的一部分能量分离,再将它组合成任何「物质」。 除了具有不会引起化学反应的奇妙特性,也可以说是重现分子结构的复制品。 「哎呀,好厉害!」 隔着与昨晚相同的茶几,马纳伽警部补发 出赞叹,一双可爱得与岩块般的脸孔完全不搭调的眼睛凝视着尤提妮的胸前。 他与马尼耶提卡的目光受到同样的物品吸引。 也就是尤提妮的项链。 一旁的玛提亚警部回头看向壮汉,像是想要询问问题似的。马纳伽一边发出惊叹,一边回答她的无声询问: 「要做出它可是相当困难的喔!」 他指的是金色细项链。 「如果只是衣服,一旦将素材种类组合完毕,构筑造型不会耗费太多工夫。然而它……」 将素材构筑完成后,必须重复进行针对一个个链环固定成特定形状的作业——马纳伽如此表示。 「应该需要构筑一套连身洋装的几十倍『力量』吧?」 尤提妮忽然被他这么问。 「啊,其实不会的。」 她不好意思地笑着。 「一旦熟练的话,其实没有那么困难喔。」 马尼耶提卡心想:「怎么可能。」 至少自己并没有认识其他能够轻松完成如此精细做工的精灵。 「不不不,是你太谦虚了,像我连一条领带都做不好呢……哎呀,只能说非常没用啊。」 「那么……」 马尼耶提卡发现尤提妮的回应态度跟昨天晚上不一样,完全没有不安感。 「两位想必有什么事找我吧?」 只见她并拢膝盖,挺直腰杆,正面凝视马纳伽。今天反而是坐在旁边的马尼耶提卡显得比较紧张。 「啊,哎呀,真是抱歉……话说回来,你正准备出门吧。」 「是的,真不好意思。」 如此表示的她微微一笑,笑容依然十分美艳。 或许是经过一晚的休息,情绪平抚了下来……只见眼前出现的是马尼耶提卡原本熟知的尤提妮。 「那么,我就长话短说罗……你对案发当晚跟你通电话的男性,应该还有印象吧?」 「有的。」 「那位男性后来曾经一度试图逃出饭店。」 椎名·拉德威尔,自称为「春日·丹凯特」的男性。 「天啊……」 「因此状况改变了……我想,针对昨晚的情形,你说不定会想起其他细节。」 「啊,原来如此。」 现在的她完全没有做出之前抬头张望天花板的动作。 「我没有想起什么特别的事情呢……」 她如此断言。 「完全没有吗?」 「是的,很抱歉。」 她过意不去地皱起眉头,言词里却厌受不到一丝迷惘。 「是吗?这么说来,我们真的只是来打扰你而已呢。」 马纳伽以大手抚摸自己的脖子。 「那么……」 仍然持续那个动作的壮汉完全没有准备离开的打算。 「既然难得来一趟,方便让我们锁定是哪扇窗户吗?」 「你是指……窗户的位置吗?」 「啊,不,我们想知道究竟是对面大楼的哪一扇窗户。」 「啊……」 马尼耶提卡听懂了。 尤提妮昨晚曾经说过「自己透过对面大楼玻璃窗的反射影像,看到『某个东西』正逐渐接近隔壁房间的窗户」。 马纳伽警部补打算锁定那扇窗户。 「没问题,请进。」 率先从沙发上站起来的是尤提妮,接着是马纳伽与玛提亚,最后则是马尼耶提卡。四人一起站在位于房间尽头的窗户前方,刚好能眺望隔着大马路的对侧大楼。 「就是那里。」 尤提妮指出窗户的动作不带一丝犹豫。 此时,马纳伽将犹如岩石般的脸凑近她的肩头: 「哪一扇?」 「就是正前方的那一扇……从左边算起来第一、二、三……第七块。」 「是百叶窗拉下来的那扇窗户吗?」 「在它的右边。」 「嗯……」 马纳伽警部补皱着一双粗眉,口中念念有词: 「隔着玻璃窗实在看不清楚耶……」 然后,他将厚实的手掌贴在玻璃窗上,同时回头看向尤提妮。 「这扇窗户可不可以打开啊?」 马尼耶提卡被他的举动吓得心脏狂跳。 因为两名精灵课搜查官早就知道窗户可以打开,他却刻意询问尤提妮。 ——问她窗户是否可以打开。 想了解她是不是早就知道窗户可以打开。 马尼耶提卡觉得有某种冰冷的感觉在胃底扩散,如果此时尤提妮毫不犹豫地将窗户打开,情况到底会如何发展呢? 马尼耶提卡不自觉地回头看向友人。 「不晓得耶……」 这是尤提妮的回答。 「我不知道是否可以打开,因为从来没试过。」 「对喔,打开的话会冷呢……」 「是啊。」 马尼耶提卡叹了一口气——是安心的叹息。 不过事情还没结束。 「哎呀?」 马纳伽发出奇怪的声音: 「……这是什么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朝窗框左边伸出粗壮的手臂。 只见窗户稍微动了一下,同时发出「卡铿」的金属声响。 「啊,什么嘛,原来可以开耶!你看——」 犹如拳套的手掌轻轻一推,玻璃窗便微微敞开了。那是以窗框为支点,使左侧得以产生缝隙的设计。 「不过看来最大只能打开这么宽呢……」 缝隙宽约十公分。由于玻璃窗受到固定,只能张开这种程度的缝隙,从窗框延伸而出的支柱里内藏锁住窗户的机关。 「会不会只是用来通风之类的呢?」 「真遗憾,对案情没什么影响啊……」 马纳伽一边说着,一边再度推动玻璃窗。 「喔?」 只见原本受到固定的窗户稍微往前挪动,却在他放手后慢慢阖起来。 利用弹簧反弹回来的窗户发出轻微的「卡叽」声响,随即固定在关闭的状态。 「原来是以这种方式关起来的啊?哎呀,好厉害的设计……」 拜这样的结构设计之赐,窗框没有把手。 「不过如此一来,知道窗户可以打开的房客应该很少吧……」 「是啊,但是就算不开窗户,也不会造成任何不便。」 「原来如此……」 马纳伽佩服不已地望向窗户。 「咦?」 他突然大喊: 「该不会就是那里吧?」 他隔着关上的窗户,以粗大的手指指向对面的大楼。 「现在那台影印机之类的机器附近有人在吧?是那扇窗户吗?」 该处似乎是办公室之类的工作场所,只见有位脱掉西装外套、穿衬衫打领带的男性,正在打开窗边机器类似盖子的物体。 「啊,是的,没错,就是那里,是那扇窗户。」 就在此时,维持打开机器上盖姿势的对面大楼男性,正目瞪口呆地看向这边。 「嗨,你好。」 说话的马纳伽亲切地挥舞大手。 打着领带的男性尴尬地举起一只手回应,然后「啪嚏」地阖上影印机的上盖。 显示楼层的灯号依序排列在通往地下室的电梯门上方。 马纳伽的视线跟那些灯号一样高。 只见亮起的数字循序推移……马纳伽一边看着逐渐向下方楼层移动的 灯号,一边以发自丹田的嗓音询问: 「你觉得如何?」 「最起码……」 回答的声音自他腰部的高度传来: 「很难将椎名·拉德威尔先生列为嫌犯。」 马纳伽察觉到她的这句话带有些许不甘心。 「无论从哪个角度判断,他都无法处理凶器。」 玛提亚说得没错。 椎名·拉德威尔的确有机会杀害佐野·康斯坦斯,毕竟他们当时独处一室。 针对被害人身上的奇妙伤口,或许还有办法加以解释。 然而唯独「藏匿凶器」这件事,只要他身为人类,就不可能办到。 当然,侦办方向如果朝「这起案件有精灵共犯」进行,道理是可以通的;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杀人的方法实在过于不自然。 针对椎名·拉德威尔而言,最自然的结论只有一个。 也就是说—— 「他并不是嫌犯……」 玛提亚喃喃说道。 「又回到原点了吗?」 此时,发出清脆「铃」声的电梯门打开了。 地下停车场的景象映入眼帘. 「锁定『嫌犯是精灵』的这条线索,是不是比较妥当呢?」 玛提亚的声音回荡在空间中。 「你的意思是……将尤提妮小姐也列为嫌疑人?」 尽管尤提妮曾经表示「我不知道窗户开着」,却无法确定她是否真的不知道,只能判明「她曾经说过自己不知道窗户开着」的事实而已。毕竟即使她知情,也有可能回答「不知道」。 然而—— 「嗯……谁知道呢。不过案发当时的她正在跟椎名·拉德威尔通电话吧?」 也就是说,如果凶手是尤提妮,椎名这次就能证明她当时并不在案发现场。 「难不成他们是共犯……」 「如此一来,论点就变成『精灵是共犯』罗?」 「咦,原来如此……」 这样的可能性实在过于牵强。 「我想调查的方向或许必须再度回到基本面才行。」 「你是指人际关系吗?」 「嗯,必须清查被害者的人际关系……」 说到这里时—— 「啊!」 玛提亚突然停下脚步,此时迳自往前走的马纳伽才距离她三步左右。 「怎么了?」 「我好笨。」 「嗯?」 「就是这个——人际关系。」 「对不起,可以请你解释得清楚一点吗?」 「就是『人际关系』啊!像是住在他隔壁或对面的房客。」 「你的意思是指清查他跟附近房客的交情吗?」 「无论要调查哪边都可以喔。」 露出认真眼神的玛提亚抬头直视马纳伽。 「其实当初次见到他时就应该发现的……」 发现他的人际关系?还是与附近房客的交情? 「你还记得自己询问马尼电话所在位置时的事情吗?」 「电话所在位置?」 「嗯,走进案发现场的马尼发现遗体,然后用现场的电话打给尤提妮小姐,不是吗?接着叫她报警。」 「喔,你说那件事啊?」 马尼耶提卡巡官听到尤提妮与隔壁房间的电话内容而发现情况有异,于是往外跑到隔壁房间。结果椎名·拉德威尔冲了出来,手里仍拿着正在跟尤提妮通话的电话。 「马尼当时曾经描述『是男的拿在手上』吧?」 她指的是电话机。 「接着,马纳伽询问『所以他正在跟尤提妮小姐通话吗』。」 听到椎名·拉德威尔手持电话的描述,马纳伽便主观认定他是「一边跟隔壁房间通话,一边冲出来」的。 「结果马尼回答『不,他的双手都往下垂』,对吧?」 「没错,她是这么说的。」 「你还记得尤提妮小姐当时的反应吗?」 「嗯?呃……」 马纳伽抬头看着天花板。 ——水泥裸露的地下停车场天花板。 但是他马上把视线拉回来。 「抱歉,我想不起来了。」 「她看着马尼。」 「难道她不能看吗?」 「当时的她感觉非常讶异,不知道是无法理解马尼的叙述?抑或是马尼讲了什么不该讲的事情……」 「你说尤提妮小姐看起来很意外?」 也就是说,当马尼描述「椎名·拉德威尔拿电话的手往下垂」时,她似乎非常惊讶。 「嗯,没错。」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嗯,总觉得当时的状况怪怪的……」 「我不懂耶……」 不过马纳伽觉得十分开心,因为眼前的玛提亚一如既往。 「后来,你不是询问马尼『你透过电话听到尤提妮小姐的声音,是在发现遗体之前或之后』吗?」 「啊,嗯。」 然后马尼耶提卡回答:「我是在确认男性倒在地上、动也不动后才听到声音的。」 「那个时候尤提妮小姐说了些什么?」 「嗯……我记得她问马尼『男性死亡了吗』……吧?」 「不对,她是说『男性死亡了吧』。」 「有什么问题吗?」 「嗯,的确有问题。」 玛提亚对马纳伽用力点头: 「对她而言,重要的并非『被害人是否死亡』,而是『被害人是否为男性』喔。」 「原来如此,的确是这样啊……」 当他说完这句话后—— 「等一下……也就是说,尤提妮小姐早就知道隔壁房间不只有一个人罗?」 「没错,而且认定另一位是女性。」 「不,可是她搞不好曾在大厅之类的地方见过他们吧?毕竟是邻居,或许曾经目击他们进入房间的那一刻……」 玛提亚再次用力点头: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 「难道不只是这样吗?」 「不只是这样喔……因为当她知道被杀的是年轻男性之后,内心就产生动摇了。」 马纳伽想起来了。 尤提妮当时欲言又止,接着仿佛呻吟般地喃喃自语。 天啊…… 「咦?所以意思是说……」 「怎么了吗?」 他终于明白玛提亚的话中含意。 「难不成你……」 「没错。」 这是断定。 「尤提妮小姐认定被害人是别人,并非女性,也不年轻。」 也就是说—— 「佐野·康斯坦斯先生不该死的……」 凶手锁定的目标并不是他,而是椎名·拉德威尔。 尤提妮·菲梅拉·迪奥尼早就知道这件事。 第四章 无意志的共犯 1 这是一场近似于小型同学会的聚会,同期进入警校的六个人齐聚一堂。 促成这场聚会的契机,是岸田·托鲁雪的……不对,应该说是津田谷·托鲁雪的婚礼,不过如果只是因为这样,应该无法促成这场聚会,毕竟聚会的时间是喜宴隔天,再加上新娘托鲁雪本人因为度蜜月而不克参加。 大家之所以会聚在一起,都是为了尤提妮……没错,她一直是聚会的主角。 「为托鲁雪结婚干杯!」 如此表示并举起香槟的是尤提妮,因为在场的同学要她领头举杯。 「敬托鲁雪!」 「敬津田谷夫人!」 回应她并依序举起酒杯的全是女性。 当中有现役警官,也有早已引退的成员。然而除了尤提妮之外,其他与会者都是至少戴过一次警徽的女性。 「敬托鲁托鲁!」 「敬转大人的托鲁雪!」 最后发言的是马尼耶提卡: 「祝托鲁雪婚姻幸福……然后,敬我们的重逢!」 众人异口同声地高喊「干杯」,只听见「铿啷铿啷」的清脆声响伴随相互击杯的动作响起。 这里是位于托尔巴斯市中心北边,卡拉兹马市闹区的一家酒吧。 虽说是酒吧,店内明亮的气氛却非常受女性欢迎。 它没有高尚到需要穿正式服装,也没有危险到需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雅致的店内氛围虽然热闹,然而并不吵闹,因此舒适得让她们不禁想在角落的圆桌多待上几个小时。 警校时期,一旦发生了某些事情,六个人便常常会来这家店集合。 ……不,加上托鲁雪的话是七个人。 大家总是用「今天是某人生日」、「谁补考及格了」、「谁交了男朋友」、「已经分手」,甚至是「上床」等藉口占着桌子不离开。 至少在尤提妮发生事故前都是这样的…… 「不过……真的让人很讶异呢。」 单手支在桌上、握着酒杯这么说的是富山·梅莉耶卡,身为巡查部长及便服警官的她是与会者当中发展最顺遂的。 「因为我一坐下来,你就说了『好久不见』,刚开始还以为是谁呢。」 「我可是马上就认出来罗!」 吐槽对方的道畑·萝比亚,警校时期的一头短发现在留得相当长。没记错的话,她已经结婚两年了。 「好希望当时你也能出席我的婚礼呢……」 「对不起啦……」 尤提妮笑道: 「其实我也是碰巧遇到托鲁雪的。」 「托鲁托鲁啊……」 娇小的夏目·莉娜仿佛聊起自己可爱的妹妹一般,开心地眯着眼睛: 「……运气的确格外好呢。」 「你在讲什么啊?」 吐槽她的是在黑格达市负责交通课勤务的竹间·伊莎贝拉。 「你不是在半年内找到了帅哥,最后甚至为了他离职吗?据说是重案课的帅哥刑警吧?害我都想杀了你呢!」 「没关系,尽管放马过来吧!不过我先声明,我家老公不仅长得帅,还非常干练喔!他会迅速揭发你打算故布疑阵的杀人企图,并且逮捕你!」 伊莎贝拉与莉娜一边斗嘴,一边笑着。 看着眼前的景象,马尼耶提卡有种非常怀念的感觉。 没错,当时大家的互动一直都是这样。 纵使课业十分繁重,训练也很辛苦,却总是有人陪在自己身边,互相支持、砥砺。 当然,现在的马尼耶提卡并不孤独。 她的丈夫温柔又有担当,工作伙伴也都是值得信赖的人物……因为他们,自己不曾感到孤独,可以说是一次都没有。 不过还是不一样。 这种能让全身放松的安心感是其他事物无可比拟的。 对于自己竟然忘记这种感受,马尼耶提卡觉得有些讶异。 「话说回来……抱歉我又要重提旧事,如果觉得不愉快,要马上跟我说喔。」 梅莉耶卡针对尤提妮做出提醒。 「我还是很想看尤提穿警察制服的模样。」 「嗯!」 莉娜接着附和: 「我觉得你会是最棒的警官喔!」 「怎么可能啊?」 美丽的精灵露出不带遗憾的微笑: 「我会一直跟你们在一起的。」 「说得也是。」 萝比亚笑了起来。 「我们总是玩在一起,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人跑去当『最棒的警官』呢?」 「但是尤提甚至连我们在休息的时候都在努力用功,不是吗?」 莉娜对梅莉耶卡的说法表示赞同: 「这么说来,你曾经在射击场待到快要关门的时候呢。」 「那是因为我的射击技术很烂嘛。」 「话说回来……」 萝比亚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地趋前一问: 「你还有在练小刀吗?」 「那招比你开枪射击还准确呢!」 伊莎贝拉笑着表示的是尤提妮的特殊技能——投掷飞刀。 这项招数好像是尤提妮四百年前缔结契约的神曲乐士教她的。尽管市面上贩卖的小刀行不通,然而她若是用自己……利用物质化能力构成的特制小刀投掷,便能展现精准切割五十公尺外的香烟滤嘴之确率。 不……应该说她「曾经展现过」。 毕竟那些都是警校时期的事情。 「已经不行了。」 尤提妮如此表示: 「要是没有每天练习,臂力会变差的。」 「你已经没有在投掷飞刀啦……」 看到感到遗憾无比的梅莉耶卡,她露出落寞的笑容: 「因为……你们也知道我的情况并不允许嘛。」 虽然尤提妮只说了这句话,但梅莉耶卡及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七年前——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 所谓的神曲,指的是人类为了与精灵沟通而衍生的特殊乐曲演奏,它会与精灵产生共鸣,让精灵为之沉醉,并赋予对方「力量」。 当精灵遇到最适合自己的神曲时,多数都会想独占该首神曲——也就是跟神曲乐士缔结契约。 这即是所谓的「精灵契约」。 得到契约乐士的精灵,会配合对方的神曲进行自我调律,使自己更加沉醉于该首神曲,同时能得到更强大的「力量」。 然而这种做法伴随着重大风险。 倘若遇到神曲乐士猝死的情形,神曲的供给便会突然中断,精灵将会因为调律问题而无法接受其他乐士的神曲,导致陷入「对神曲的饥饿状态」,随后产生失控的状况。 袭向尤提妮的正是这种状况——契约乐士突然去世,让她陷入失控的危机。 于是她住进复健中心,藉助多位优秀神曲乐士的力量、历经痛苦不堪的折磨、经过漫长的时间,好不容易才再度重返社会。 她的警校生涯之所以会突然中断,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尤提……」 马尼耶提卡伸出手,叠放在精灵置放于桌面的手掌上。 「你放心。」 尤提妮露出微笑: 「因为报应一定会降临的。」 看着对方美丽的侧脸,马尼耶提卡突然感到毛骨悚然——战栗的感受一口气从尾骨蔓延至延髓。 怎么回事?她是谁? 刹那间,尤提妮美丽的侧脸看起来像是异形,充斥着深不可测 的憎恶。 此时只见坐在对侧的梅莉耶卡突然站了起来。 「咦……啊!」 紧接着,伊莎贝拉及萝比亚也从位子上起身。 全员深深地行了一个礼。 「啊……哎呀,对不起。」 背后传来发自丹田的浑厚声响。 ……不会吧?马尼耶提卡立刻回头。 正如自己所料,一袭黑色大衣的壮汉正提着巨大的银色琴箱,与身穿黑色斗篷的少女一起走过来。 「啊,马纳伽先生……」 犹如拳套的巨手搭在准备起身的马尼耶提卡盾上。 「这怎么好意思呢,各位请坐。」 「是的,抱歉失礼了!」 梅莉耶卡抬头挺胸地回应。 即使如此,所有站起来的人都显得有些客气,只有莉娜依然坐在座位上,似乎尚未厘清状况。伊莎贝拉向莉娜解释: 「这两位分别是鲁谢市警·精灵课的马奇雅警部与马纳伽警部补。」 「什么?他们是传说中的……?」 听见莉娜失声大叫,壮汉随即发出呻吟: 「哎呀,千万不要这么说……请别用『传说』形容,我们会不好意思的。」 「您太谦虚了,两位的事迹我时有所闻。」 发言的梅莉耶卡端正的脸庞,仿佛恋爱中的少女般泛红。 萝比亚也跟着表示: 「库雷门沙那件案子我也听说了。」 她接着露出俏皮的笑容。 「我们那课的男性都说『如果要结婚,希望能娶到像马奇雅警部这样的女孩』呢。」 马尼耶提卡忽然感到毛骨悚然。 若在平常听到这类调侃,玛提亚纵使顶着一张扑克脸,也铁定会满脸通红。 然而她现在的表情毫无改变,只是站在马纳伽旁边,以冰冷的眼神直盯着尤提妮。 「呃……马纳伽先生?」 说话的是尤提妮,站在马尼耶提卡身旁的她几乎呈现扭转身体的姿态,回头看向壮汉。 「你在找我吗?」 「啊,不是的。」 此时,马尼耶提卡忽然发现身后的马纳伽没有移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只是刚好从前面经过……你看,我们透过那扇窗户看到克丝诺梅跟你,于是想说进来打声招呼。」 接着,壮汉环顾众人,同时如此表示: 「由于椎名·拉德威尔平安进入拘留所了,所以我们正准备回家。」 「椎名……是谁?」 提问的是伊莎贝拉。 就在此时——马纳伽搭在马尼耶提卡肩上的手掌微微使力。 尽管这股力量轻轻的,却很坚定地阻止她发言。 「是嫌疑犯喔。」 回答的是尤提妮: 「他是凶杀案的嫌疑犯。」 此时,马纳伽松开肩膀上的手。 虽然他并没有很用力,但是马尼耶提卡的肩膀似乎已经麻掉了。 「……总之,我们就先告辞,不打扰你们了。」 马纳伽一边这么表示,一边往后退,同时微微欠身: 「今晚我们就先告辞了。尤提妮小姐,遇到问题时再请你多多帮忙罗!」 他只留下这些话。 在场的女性们纷纷发出叹息。 「那个人……」 「超有魄力啊……」 「我如果不是警官,而是神曲乐士就好了……」 听着她们的喃喃自语,马尼耶提卡只是动也不动地回头望向马纳伽离去的背影。 刚刚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马尼耶提卡勉强待在座位上只有五分钟而已。 后来是以工作当成藉口离席的。 2 马尼耶提卡昨晚彻夜未眠。 她左思右想,总觉得事件背后似乎存在着某个不能公开的秘密。 她曾经多次协助马纳伽警部补与玛提亚警部的搜查活动,觉得无比光荣,也从中体会到无法从平常的勤务获得的兴奋感。 然而自己并非完全了解他们的搜查内容,也是事实。 譬如昨晚的情况。 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不只是昨晚……之前在饭店客房时,马纳伽警部补针对尤提妮的侦讯也是如此,让人无法不往不祥的方向思考。 再加上尤提妮曾经说过—— 报应一定会降临的…… 今天早上送丈夫出门工作后,马尼耶提卡满脑子只有这件事。 当她想到「难不成——」却又马上以「怎么可能!」加以自我否定,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这种状况。 今天是从下午开始执勤。 然而马尼耶提卡已经等不及要出勤。 过了下午五点,正当怀抱不安情绪、抵达市警本部的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巡官换好制服,准备前往工作岗位时,恰巧在柜台外目击到两个人。 ——是马纳伽警部补与跟玛提亚警部。 累积在她内心深处的不安瞬间爆发,同时感觉得到血液直冲脑门。 于是她追着他们前往二楼,接着敲了敲两人执勤室的门。 「请进。」 听到招呼的马尼耶提卡,发现对方似乎正在等待自己的造访。只脱下大衣的马纳伽与只脱下斗篷的玛提亚,分别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办公桌上堆满了一叠叠公文,不过他们非但没有翻阅它们,甚至连瞄都没有瞄一眼,只是朝着门的方向坐在位置上。 「总之请坐。」 如此表示的马纳伽指着办公用的座椅,那是平常不存在于这间房间的物品。 「昨天傍晚很抱歉。」 眼神温柔的壮汉说: 「虽然无意把你牵扯进来,可是我们实在想不出其他的确认方法。」 确认?确认什么? 「……对不起,马尼。」 嗓音如同轻声呢喃般的是玛提亚。 这些话终于让马尼耶提卡明白—— 原来如此,果然是这样。 于是她先是看向玛提亚,接着又看向马纳伽。 「可以请你们解释一下吗?」 她做好心理准备。 ……它们是兜不拢的线索。 尤提妮与椎名·拉德威尔的证词,以及残留在现场的真相,三者之间有着微小却十分深远的差异。 「对了,马尼——」 玛提亚盯着满脸雀斑的同事: 「尤提妮小姐藉由映在对面大楼玻璃窗的影像,发现隔壁房间有异状,对吧?」 「是的。」 「然后她打了电话。」 「是的,没错。」 「你仔细回想一下……」 玛提亚望着马尼耶提卡长满雀斑的脸。 「在你快要离开房间时,她跟对方说了些什么?」 「我想想……『要不要紧啊?发生了什么事』……」 「再前面一点的对话呢?」 「再前面一点?」 「没错,就是她说『听不到通话』之前。」 「在那之前是……」 马尼耶提卡的眼睛望向天花板。 这是当一个人打算回想某些事情时,几乎会在无意识之间做出的举动。 「不是寝室……」 「不是寝室?」 「是的。」 马尼耶提卡的视线又移回原处。 她的眼神坚定得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不是 寝室的窗户』,她是这么说的。」 这点与椎名·拉德威尔的证词一致,也就是说,椎名的记忆并没有出错,尤提妮的确说过「不是寝室的窗户」这句话。 「请问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你还没有阅读报告吧?」 马纳伽指的是一开始的现场蒐证报告,里头记录了精灵课搜查官抵达前,由监识课所做的报告。 「是的,我还没看。」 「里面对于寝室的状况是这么描违的——」 接着,他拿起办公桌上的文件,开始朗读: 「寝室并没有出现明显紊乱的状况。衣服摆在椅子上,一套男用西装,一套女用洋装;窗帘半拉,室内照明为关灯状态……」 「啊!」 发出声音的是马尼耶提卡。 「没错。」 玛提亚点点头: 「不可能看得见。」 因为寝室里正准备开始椎名·拉德威尔所谓的「私人游戏」。由于他将灯光关掉,当时室内恐怕只有从窗帘的缝隙透进来的光线……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气氛」吧? 就在此时,他接到尤提妮打来的电话。 「椎名·拉德威尔先生在没有打开寝室照明的情况下拉开窗帘,尤提妮小姐却藉由映在对面大楼玻璃窗的反射影像看到那幅景象……」 玻璃窗并非镜面,由于当时它的内侧是暗的,倒映的目标物如果没有仰赖光线照亮,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也就是说,倘若从一八七号房观看映在对面大楼的镜像,因为一八八号房的寝室乌黑一片,不可能看见里面的状况。 「请问尤提妮小姐的视力超乎常人吗?」 马尼耶提卡摇头回应: 「不,我想应该跟人类差不多。」 「我们在想……」 马纳伽说: 「如果调出警校时期的纪录,应该有办法确认这点吧?」 「嗯,我之后会进行确认,不过应该没错,她的视力是人类的水准。」 「可是——」 在膝盖上握紧拳头的马尼耶提卡激动得趋前表示: 「或许灯在寝室的窗帘拉开时仍然亮着,他是在离开寝室时将灯关掉的。」 「我了解。」 的确有这种可能性。 「不过这样的举动相当不自然。」 因为他并非不打算回去寝室,甚至可以说是「急着想回到床上」。 「那么……对了,如果尤提妮看到的是客厅的窗户呢?」 「也就是说,跟寝室的窗户无关?」 「没错!接电话的对方曾经表示『已经确认过窗户』,客厅的窗户却没有看到人影……既然如此,会不会是她误以为敞开的是寝室的窗户呢?」 「说得也是,这种可能性的确也无法否定。」 「再加上……对了,如果她看到的位置是客厅窗户的话……!」 「可是——」 玛提亚打断她的话。 「这样就无法解释接下来兜不拢的部分了。」 没错,这种说法依然兜不拢。 「椎名,拉德威尔先生曾经描述『客厅窗户外面也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咦?」 「虽然尤提妮小姐说『隔壁房间的窗户有什么东西』,然而室内距离窗户最近的人物却什么都没看见。」 至少椎名·拉德威尔的证词是这么说的。 ……不,不光是他,就连不幸成为被害人的佐野·康斯坦斯也是。 要是看见窗外有什么不对劲,照理说是不可能随便接近的。 「尤提妮小姐的证词却表示自己从隔壁房间,目击到映在对面大楼玻璃窗的镜像。」 既然是镜像,代表其视觉上的外观距离是将「饭店窗户到对面大楼窗户的距离」及「对面大楼窗户到隔壁房间窗户的距离」相加,因此看起来很远。 「不会吧……」 「案发现场的一八八号房客没有看到距离房间窗户不远的存在,隔壁的一八七号房客却看得见对面大楼反射的影像,你不觉得这样非常奇怪吗?」 「请、请等一下!」 马尼耶提卡更进一步地趋前表示: 「虽然尤提妮曾经表示『自己看到什么东西』,不过或许当位于现场的两人往窗外看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了吧?」 盯着情绪激动的同事脸庞—— 「说得也是。」 玛提亚点了点头: 「或许是那样吧。」 然而马尼耶提卡非常清楚对方并没有采信自己的解释。 因为所需的说明太多……不,应该说整个说法根本是牵强附会。另一种解释反而显得特别简单,同时具备说服力。 ——也就是「窗外并没有任何东西」的解释。 「马尼。」 说话的是马纳伽。 一直在旁边沉默地观看两人对话的马纳伽终于插嘴了。 ——交给他吧,马纳伽比我温柔体贴许多了。 「你应该记得之前我跟玛提亚曾经侦办过的音乐巨蛋案吧?」 「记得。」 「逮捕嫌犯的时候甚至麻烦你帮忙……」 「是的。」 马尼耶提卡抬起头,满布雀斑的脸上浮现苦笑,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你应该明白我想表示什么吧?」 抬头看向古老精灵的她,缓缓将视线落在玛提亚身上,接着点点头说: 「明白。」 没错。 曾经发生在托尔巴斯音乐巨蛋的史奇纳·塞德鲁金遇害事件嫌犯,正是玛提亚的好友。 先撇开「不是自己负责侦办的案件」这点不谈,现在马尼耶提卡的立场其实跟当时的玛提亚一样。 「我相信玛提亚是最能够体会你心情的人喔。」 这句话使玛提亚的背脊一震。 是吗?真的是这样吗?我真的能够体会马尼的心情吗? 如果真的能够体会的话,这股仿佛沉淀物般存在于内心深处的热度到底是…… 可是—— 即使如此,还是得说些什么才行,因为我是警官。 「马尼……」 她当然也是。 「让我来回答你的问题吧……虽然刚才也说过了,我们昨天是去进行确认的。」 「确认……」 「是的,确认『尤提妮小姐是嫌犯』的这件事。」 「……咦?」 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巡官站了起来。 「怎么可能!」 然而对方的话语明显并非否定的言词,因为玛提亚的眼睛透露出绝望,连马尼耶提卡也发现了。只见马纳伽神情悲伤地摇头,犹如岩石般的脸上逐渐浮现与她一样的表情。 「是真的。」 「怎么……可能?」 「马尼……」 玛提亚尽可能平心静气地表示: 「杀害佐野·康斯坦斯先生的……是尤提妮小姐喔。」 果然是这样——马尼耶提卡如此说道。 3 「真的没事吗?」 站在执勤室门口的马纳伽进行最后的确认。 「嗯,我没事。」 抬头挺胸地在走廊上回望他的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巡官,斩钉截铁地如此表示,脸色却非常苍白。 马纳伽心想:「这也难怪。」毕竟她的旧友被锁定为杀人凶手,自己还被知会「你掌握了该证据的其中一端」。 不过马 尼耶提卡仍然拥有拯救朋友的机会。机会只有一次,能够让它成功的除了马纳伽之外,没有别人。 「那么,我先告辞了。」 朝两人敬完礼后,马尼耶提卡向后转。马纳伽叹了一口气,目送她离开。 当门关上之后—— 「唉……」 玛提亚也跟着发出叹息,此时的她不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而是办公桌上。 「罪恶感好重喔……」 她一面晃动腾空的双脚,一面这么表示。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做出回应的马纳伽也靠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嗯。然而就是因为它是『没办法的事』,才更让人产生罪恶感。」 「为什么?」 「因为会有『其实它原本是无需产生罪恶感的事情吧』的念头。」 「这样啊……」 「嗯。」 接着,两人陷入尴尬的沉默。 过了整整三十秒后,玛提亚开口说: 「不过……是她没错。」 她指的是尤提妮·菲梅拉·迪奥尼。 「然而我们至今依然无法提出定罪的证据……」 没错……马纳伽非常明白,这正是玛提亚感到罪恶感的最大理由。 虽然不知道她怎么杀人,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杀人,不过嫌犯就是你的朋友——他们是这么告诉马尼耶提卡的。 马纳伽翻了一下桌上的文件。 「资料都齐全了,但是如果不知道最关键的方法就完全动不了……」 「马纳伽。」 少女边说边「咻」地跳到地上: 「我们再走一趟吧。」 至于去「哪里」就没必要问了。 匡塔·克鲁格4wd的巨体滑进鲍迪亚饭店的地下停车场。 停车位之所以很少,应该是出于「再过不久就是晚间六点」的缘故吧。 马纳伽将黑色四轮驱动车驶进好不容易找到的车位。 几乎与车子停下来同一时间,玛提亚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滑下车体。 她急着赶到案发现场。 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大厅兼做休息空间使用。由大块玻璃分隔的空间里,有着固定型的烟灰缸跟长板凳,以及公用电话与饮料自动贩卖机。 当玛提亚按按键叫电梯下来的时候,马纳伽已经随后追上来。 「要是有就好了……」 壮汉发自丹田的浑厚嗓音微微震动现场的玻璃。 玛提亚已经用公用电话打给饭店大厅: 「我是鲁谢赛理斯市警的马奇雅警部。」 其实离开市警本部的时候就联络过了,希望他们能准备好备用钥匙。 他们花了整整一分钟的时间等候电梯。 进去以后,按的楼层是「17」。 抵达十七楼后,只见柜台人员已经在一七七号房的前面等待他们。 「两位辛苦了。」 「麻烦你了。」 玛提亚对恭恭敬敬鞠躬敬礼的柜台人员如此回答。 门一打开,玛提亚率先进去,然后是马纳伽。 然后柜台人员将房间钥匙刷过门边的刷卡机,帮他们点亮里面的照明。 房间里空无一人。 这里是尤提妮在案发当晚所在房间的正下方,内部装潢及构造都跟楼上的房间完全一样。 当然,要是能够确认尤提妮住过的房间最好,问题是该房间还没变成「住过的房间」。 没错,它至今依然是「入住中的房间」,尤提妮至今尚未办理退房。 玛提亚直接走向位于尽头的窗户,却无法看得很清楚,唯一清楚看见的只有点点发亮的夜景灯光,因为玻璃窗倒映着她自己的脸及房间的模样。 「对不起,麻烦你把灯关掉。」 「啊,好的,我马上关。」 柜台人员这么回答后,房间几乎在同一时间被黑暗团团包围,这样就看得见外面了。 映入眼帘的是托尔巴斯的夜景。 「原来如此……」 马纳伽仿佛打算从背后贴上来似地站在身后,岩石般的脸就在玛提亚的正上方。 「嗯……」 当室内的照明点亮时,根本看不清楚外面的状况,因为玻璃窗会倒映室内的影像。 尤提妮的确是精灵没错,不过她的视力并没有特别优于常人。 如此一来,条件应该跟现在的玛提亚一样。 倘若窗外有什么异状,那个「什么东西」会隔着窗户照到室内的灯光,照理说应该看得见,呈现的画面像是跟映在玻璃窗的室内影像重叠一般。然而如果是从隔壁房间眺望对面大楼玻璃窗反射的影像,结果又不一样……因为距离太远了。 「不可能看见……」 结果,尤提妮主张自己看见了应该看不见的东西,隔壁房间的两个人却看不见应该看得见的东西,可见她的证词果然有捏造的部分。 然而,她又是如何下手的? 「马纳伽。」 玛提亚一边凝视窗户,一边询问: 「精灵雷可以转弯吗?」 「什么?」 「如果打开这边的窗户,隔壁的窗户也开着的话,你觉得从这边击出的精灵雷,能够从隔壁房间的窗户飞进去吗?」 也就是让飞进去的精灵雷挖开被害人的身体。 「真是个艰深的问题啊……」 这是马纳伽直率的意见。 基本上,精灵雷是所有精灵都拥有的能力。它的原理是分离部分构成己身的能量,然后赋予向量并击出。输出功率弱的话,可以移动远处的物体;一旦提高输出功率,甚至能破坏标的物。 玛提亚现在问的是后者的使用方法,然而它有一项很大的限制—— 「如果使用如此强大的力量击出,还要让它转弯,有点难啊……」 所谓的精灵雷可以说是非常神经质的能力,比方说,它能从远处移动桌上的硬币,但是如果想利用它破坏硬币,将会连同桌子一并粉碎。 越是赋予强大的「力量」就越难凝聚,甚至会变得不听使唤。 「窗户的缝隙不是有十公分吗?如果要凝聚到那样的程度杀死被害人,还要转弯飞进去,根本是超级困难的技术……」 「可是……不是曾经听说精灵弹会反弹吗?」 「啊,你是指夏德亚尼说过的那件事吗?」 「精灵弹反弹」是夏德亚尼·伊兹·艾罗巡查部长在报告上提出的说法。 他在搜查中曾经发射「精灵弹」。 「精灵弹」是利用手枪内部的构造,将精灵雷凝聚在瞄准的目标物上的一种特殊技能。也就是说,虽然使用的是枪械,但发射出去的是精灵雷。 那颗精灵弹……被凝聚的精灵雷,据说因为接触到精灵文字而改变轨道。 「如果设计成那样的安排,弹来弹去的话,是不是能将精灵雷引导至隔壁窗户呢?」 玛提亚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窗户。 这间房间的窗户开启方向与案发现场的窗户相反。也就是说,它以右侧做为支点,往左侧开启。 两扇窗户仿佛毫无交集似的,各自往相反的方向敞开,但缝隙一样都是十公分。 「不行。」 「行不通呢……」 站在缝隙前方的他们几乎同时做出表示。 昏暗的窗外是漆黑的夜晚。 右半边仍看得见正前方的大楼,它位于隔着马路的对面,距离约在五十公尺左右。抬头往上一瞧, 初估应该有二十五层楼高。 这一侧的大楼墙面可能嵌有精灵文字。 左侧则是绵延不断的黑暗。 当然,连大楼的灯光都看不见。 正如玛提亚所言,如果在两栋以上的建筑物嵌上精灵文字,透过一再反弹,将精灵雷送进隔壁房间的窗户里,理论上是可行的。 不过最初的精灵文字,必须摆在能让从尤提妮的房间窗户击出的精灵雷反弹的位置。 照理说应该是最初的精灵文字摆放的场所—— 「……没有。」 无论站在哪个位置,从窗户打开的十公分缝隙看见的直线上空无一物……映入眼帘的只有漆黑的夜晚而已。 好不容易才勉强看见远方的高楼大厦。 「马纳伽……」 少女往前一指,马纳伽立刻理解她的意思。 「看来行不通。」 他如此表示: 「太遥远了!就算按照计算弹回来,精灵弹飞进隔壁房间时也会失去威力。」 这点跟「不管枪械击出多么强力的子弹,最后都会画出抛物线,落在地面」的道理相同,因为能量会减弱。 「行不通呢……」 这是结论。 如果藉由精灵文字反弹,将精灵雷射进隔壁房间,理论上是可行的。 但是这里并没有可以用来部署让精灵雷反弹的精灵文字的空间。 「是啊……」 马纳伽轻推窗户,只见玻璃窗发出「卡叽」声响,缓缓关上。 「那个……」 说话的是饭店的男性柜台人员。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把案发现场的钥匙也带来了……」 面面相觎后,两人露出微微苦笑。 不过柜台人员似乎没有看到。 「麻烦你了。」 如此表示的是马纳伽。 4 男性柜台人员这次无意进入房间,只将一八八号房的备用钥匙交给两人,随后离开。 或许是因为超出自己的业务范围,也可能单纯只是跟马纳伽一样。 毕竟案发现场自那天晚上后就没有任何改变。 只是遗体与遗留物搬离这里,还有地板的血渍变成黑色,如此而已。 可以的话,必须将这间房间尽快交还给饭店。当然,为的是让它继续成为营业用的客房。 马纳伽站在房间的正中央,缓缓环顾四周。 一名男性昨晚遭到杀害,死在这里。 然而,不久之后,这间房间应该又会有与遭到杀害的人物完全无关的房客入住。 玛提亚机伶地避开地板上的人形,打开位于房间尽头的窗户,露出十公分的缝隙。 不过与刚才的房间相反,敞开的窗户面向对面大楼的窗户。她聚精会神地观察着。 「我觉得这边应该办得到……」 「让我看看。」 跟哪刚一样,从后面走过来的马纳伽在少女的正上方盯着窗户的缝隙。 「你看,如果是对面大楼的墙壁,可以设置呢。」 她指的是「设置精灵文字」。 窗户沿着墙壁打开的缝隙只有十公分。换句话说,从室内透过缝隙往外看的话,视线会往斜前方……几乎可以说是往旁边延伸,不过对面大楼的右侧能勉强进入视野。 也就是说,如果能够顺利反射精灵雷并成功加以诱导,将它射进这间房间并非不可行。 「真遗憾啊……」 「嗯,不过我觉得应该就是这个方法没错。」 「伤脑筋……」 此时,马纳伽无意识地往下看,地板上的大片血渍随即映入眼帘,于是他连忙别开视线。 就在此时—— 「咦?」 他好像看到了什么。 就在视线移动的短暂瞬间,他似乎在颜色暗淡的地毯上看到其他颜色的的存在。 「怎么了吗?」 他对回头看向自己的少女表示: 「对不起,可以开灯了吗?」 「啊……嗯,可以的。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开。」 她啪哒啪哒地跑向门边。 马纳伽单脚跪在地板上,模样宛如摆在地毯上的黑色岩块。 当照明亮起,他马上明白自已看到了什么。 该处距离黑色污渍大约一公尺,靠近房间中央……就在沙发前方不远处。 只见地板上隐约出现了与棕色地毯不同的颜色,是灰色的。 「这是什么啊?」 他试着以粗大的手指拨开地毯。 ——是裂缝。 裂缝长度大约十公分,呈现微弯的线状画开地毯。可以透过它看见下面的东西。 「在这种地方……」 他边说边把手指头伸向裂缝。 「马纳伽,不可以!」 朝这里走过来的玛提亚大叫。 「嗯?」 但为时已晚。 当古老精灵心想「手指碰到了某个冰凉的存在」时,下一秒钟便遭到一股冲击袭击,室内甚至响起近似于皮鞭「啪」地拍击空气的声音。剧痛从指尖通过手腕、直窜肩头。 「呜喔!」 试图站起来的马纳伽失去平衡。 结果只见他的巨体整个跌坐在地。 「好痛、好痛、好痛!我被暗算啦!」 裂缝下方存在着精灵文字。 地毯的裂缝似乎直达下面的地板。 马纳伽粗心大意地将手指伸进裂缝,结果碰触到地板——由防止犯罪用的精灵文字组成的地板。 然后,他的手指遭到精灵文字反弹。 「马纳伽!」 飞奔而至的少女散发出打算抱住他的气势,双脚曲膝地跪在他身旁。 「给我看看!」 她一边表示,一边像是要搀扶马纳伽似的,以双手捧着他的右手。 「好惨……」 部署在这里的似乎是相当强力的精灵文字,只见他碰触到地板的食指已经消失了将近一半。尽管手指的断面没有出血,却不代表是「轻伤」。 这样的伤口并非「损伤」,而是构造体的「瓦解」,虽然只有一部分。只见断面聚集着光芒,自内侧一闪一闪地发亮,同时化成光粒,宛如被吹散的沙尘一般,慢慢地在空中消失。 「……痛吗?」 「呃,我想……是有一点啦。」 骗人! 疼痛应该相当剧烈,毕竟那根手指已经消失一半了。 如果是能力不足的精灵,刚才的冲击很可能会让身体大半的构造分解。 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与饭店外墙不同,内侧的精灵文字不但是用来保护房客的安全,同时也称得上是「最后的一道防护墙」。 「等我一下。」 少女如此表示。当她滑进斗篷衣袖里的手臂再次伸出来时,手中多了一个美丽的银色物体。 她跪在古老精灵的巨体身旁,以嘴唇触碰银色物体,吐出的气息编织旋律,振动的十片簧片 流溢出民谣口琴的音色。 流泻而出的是既沉静又悲伤的蓝调乐曲。 它的曲调足以让无赖窝在酒吧角落紧咬牙根,忍住放声大哭的冲动,却又无法掩饰使肩膀颤抖不停的抽泣。 玛提亚闭上眼睛,专心演奏蓝调乐曲。 马纳伽也用左手包覆右手,闭上双眼。 手掌的疼痛慢慢转换为其他感觉。 是热度,非常舒服的热度。 马 纳伽知道这股温暖感受的真实身分—— 玛提亚的灵魂。 没错,这首蓝调乐曲并非普通音乐,而是神曲。 神曲乐士将自己的「魂之形」透过神曲传送给精灵,或者也可以说是精灵与人类灵魂的接触。 现在,玛提亚的灵魂正从内部支撑马纳伽受伤的「肉体」,那是一股极大的「力量」。 她的确是个天才。神曲本来必须倚赖名为「单人乐团」的装置才能演奏,她却只靠一支民谣口琴就能够演奏。 但是她赋予马纳伽的「力量」与她的才能并没有关系,绝非技术超越她的「灵魂」。 更何况—— 「嗯!」 照理说,她不可能赋予对方如此庞大的「力量」。 睁开眼睛的马纳伽在半感到讶异的同时,也察觉到一如自己预期的景象。 他的右手……被轰掉的手指已经完全再生。明明演奏神曲的时间连一分钟都不到。 玛提亚的神曲再度传送「力量」过来。 「玛提亚。」 少女仿佛要回应对方似地睁开双眼。 「谢谢你。」 马纳伽举起右手给她看。 蓝调乐曲的乐音逐渐变得遥远,玛提亚离开银色口琴的嘴唇浮现笑意。 「要不要紧?」 「不要紧罗,诚如你所见。」 他动着五根手指头给玛提亚看,虽然动作慢到连自己都觉得非常迟钝。 「太好了……」 说完,玛提亚「啪睫」地倚在他身上。 照理说并没有开暖气,她的额头却冒出一滴滴的汗珠。 「我还以为马纳伽会死掉。」 「我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死掉啦。」 虽然这么说,其实他自己也没什么信心。 还记得雷欧曾经说过—— 有时候,人类对待精灵的方式,比我们精灵想像的还要残酷。 然而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否则精灵课就不可能存在了。 「不过多亏这样,我终于搞清楚了。」 「什么?」 「我不认为这是利用精灵雷犯下的案件。虽然凶器不在现场,也没有带出去的迹象。」 「嗯。」 仍然倚在马纳伽身上的玛提亚抬头看向他。 「所以呢?」 「虽然并非运用精灵雷,不过……」 马纳伽用刚再生完成的手指,指向地毯的裂缝。 「你看那个。」 「……啊!」 马纳伽的手指受到精灵文字反弹,消失不见。 若是能力不足的精灵,其构造或许会瞬间瓦解。 如此一来—— 倘若是利用物质化能力构筑的物体呢? 要是不具自我意志、单纯只是被固定成物质的能量,碰触到足以使马纳伽这种精灵的手指消失不见的精灵文字呢? 「这么说来,凶器是……」 「没错,就是这么一回事。」 马纳伽点头回应她: 「凶器是在这里消失的。」 第五章 交错的过去 1 玛雷欧米·拉斯麦雅的大姐风范,至少在认识她的人们之间是很有名的。 「有困难的时候就祈求拉西」这么一句犹如暗语般的话语,流传在众人之间。 最后的手段是用哭的。 不过眼泪如果是假的,不仅会被她一眼看穿,还会被整得半死。然而如果是流下真实的眼泪求助,拉斯麦雅便会倾尽全力帮忙。 爱哭、单纯,总是不顾一切地发挥同情心的她,是玛雷欧米乐器行的店长。 也就是说—— 「好可怜喔~~」 待在柜台、拄着两颊的她,之所以泪眼汪汪,就是因为这样的个性。 她顶着一头短发,穿着不符季节的半袖t恤,脸蛋与其形容是「美女」,倒不如说是「帅气」比较恰当。 丹宁布的围裙实在不太适合她。 「所以那孩子都不笑吗?」 「呃,虽然我不太清楚是不是这样……」 同样待在柜台、以异于拉斯麦雅的另一侧手臂托腮的雪莉嘉回答。一袭制服的她穿上与店长相同款式的围裙。 「不过我想她不可能没有受到伤害。」 放学后打工是雪莉嘉的日课之一。然而如果据实以报的话将会违反校规,算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兼职工作。 因为工作地点是乐器行,值的又是晚班,所以没有很多客人上门。 雪莉嘉主要的工作是管理隔天的商品,以及打扫。她在值班期间的空档,不经意地说出她从索诺米,芙朗妮那里听到的话题——也就是「旁徨的魔兽」。 话题接着转到索尔帖山的坠机事故,随后又转到雪莉嘉好友的身上。 也就是当史奇纳·塞德鲁金遭到杀害时,为了办案而造访过这家店的娇小警部。 「她那么小却如此坚强,铁定吃了很多苦头……」 「不,店长,她虽然娇小,却跟我同年喔。」 「什么?」 拉斯麦雅不禁失声大叫: 「跟你同年?对不起,佐治从明天起不用来了,改叫那孩子过来吧。」 「过分!」 这家店虽然不大,专莉嘉却非常喜欢观赏这里的摆股。 柜台内侧放置着单人乐团,固定陈列在两旁的是吉他。 由玻璃镶嵌而成的柜台里陈列着口琴、民谣口琴、弦柱与拨片,还有调音笛及音叉等等杂物。 店内商品一如招牌上注明的齐全。 从响板到单人乐团,从古典乐到重金属摇滚,一应俱全。 商店深处垂挂着一幅印有摇滚乐团标志的挂帘,挂帘的另一侧是办公室。 「所以她的父亲也是在当时去世的罗?」 玛雷欧米一边询问,一边拿面纸贴着鼻子,用力一擤。 「啊,不是的,父亲是在她五、六岁时因病去世的,母亲则是多年后在一场交通事故中……」 「又是事故!」 「……嗯,没错。」 听说是一场非常悲惨的事故。 原因是一辆不当驾驶的车子造成的。 那场事故导致许多人丧生,其中包括玛提亚的母亲。 至于飞机事故则是在那场车祸之后、办完母亲葬礼的玛提亚准备前往领养自己的亲戚家途中发生的。 「当时把她带回家照顾的就是马纳伽大叔。」 「啊,真是的!」 突然大叫出声之后,拉斯麦亚又「哔——唔」地擤鼻涕。 「佐治!」 「什么事?」 「你哪天带那孩子来店里一趟!」 「什么?」 「我要请她吃好料的!」 拉斯麦雅的个性就是这样,具备爱照顾人的大姐风范。 「嗯,知道了,我会跟她说的。」 正当雪莉嘉「啊哈哈」地干笑回应时—— 「那个……店长~~」 佣懒的嗓音来自于另一名兼职人员。 「已经过了打烊的时间,你有什么打算呢?」 她跟店长一样穿着牛仔裤,然而上半身无袖背心的打扮显得更为轻便,不过没必要担心她会不会冷。 因为有着一头粉红色头发的德拉榭丽雅是精灵。 「啊!谢谢你的提醒,去把铁门拉下来吧。」 「好的。」 店内紧接着响起「嘎啦嘎啦」的金属声响。 今天的工作到此为止。 大家辛苦了。 脱下围裙、互相道别后,雪莉嘉穿越拉下一半的铁门,步出乐器行。 夜晚的空气将她的气息冻成白色的。 「好冷!」 由于布制围巾遮住脸孔的下半部,她的喃喃自语不太清楚。 晚上骑小绵羊真的很辛苦呢…… 正当她这么想时—— 「……咦?」 在前方的路肩发现了熟悉的巨形车体。 说是越野车又过于巨大的车体是黑色的,看起来像是黑色涂装的装甲车。 「lucky——!」 果然如她所料,只见面向人行道的副驾驶座正缓缓将车窗往下拉,露脸并在车内挥手的是佐治·雪莉嘉的好友。 「其实我今天有点沮丧。」 这么说的雪莉嘉,把切成大块大块的汉堡肉,一口塞进嘴里。 「好吃!」 向日葵发色的少女笑得非常开心。 这里是卡耶巴市国道旁的家庭餐厅。顺道载雪莉嘉回公寓的途中,他们看到这家店的红色招牌格外显眼。 提议去接结束打工的雪莉嘉一起回家的是玛提亚。 离开饭店没多久后,玛提亚说:「好久没见到雪莉嘉了……」因此三人现在正围着桌子用餐。 「实习好辛苦……再加上兼职的工作正值集中进货时期,忙得人仰马翻的。」 雪莉嘉一面咀嚼,一面劈哩啪啦地说话,不过模样并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也没有掉落任何食物在桌上,算是非常伶俐。 马纳伽心想:「她的家教真好。」 纵使经历过两年恶梦般的生活,她的个性却没有因此扭曲变样,甚至成长为如此天真澜漫的少女,真是近乎奇迹。 一切都多亏身为大男人却独自抚养她长大的父亲,对她灌注真心诚意又满满的爱;而且不是一味的溺爱,是真正的爱。 「啊,对不起。」 正因为如此…… 「跟我这种小case比起来,玛提亚跟大叔还比较辛苦呢,毕竟你们面对的是工作嘛。」 她才会有一颗如此体贴他人的心。 「没这回事。」 坐在雪莉嘉身旁的玛提亚点了跟雪莉嘉一样的汉堡排套餐。 但是边说话边吃饭的雪莉嘉几乎快吃完了,玛提亚却还剩一大半没吃。 不过最早吃完的其实是马纳伽。 虽然拥有超过二公尺半的巨体,他却点了三明治。 事实上,他的肚子并不饿,因为玛提亚的神曲所赋予的能量与仰赖食物摄取的营养,可以说是天坏之别。 「毕竟我今天只能够当听众啊……」 虽然这样的做法较想像中来得消极,不过马纳伽依然选择保持沉默。 「话说回来……」 玛提亚一边咀嚼附餐的马钤薯,一边说: 「雪莉嘉在学校有学过关于精灵的事情吧?」 这里指的学校当然是托尔巴斯神曲学院。 据说该校前两年的课程是学习成为神曲乐士必备的基础教育,雪莉嘉 已经是学院的二年级生。 「嗯,原则上是这样没错。」 「那么,关于精灵雷跟物质化能力呢?」 「有啊,应该说学校正在教呢。」 「可以请你陪我们讨论一下吗?」 「我吗?」 大吃一惊的不只是雪莉嘉。 马纳伽也是。 因为眼下的玛提亚正向雪莉嘉请求协助搜查,不禁让他回想起夏天发生的那起事件——发生在库雷门沙岛帝国饭店的凶杀案。 面对被害人在众目睽睽之下遭到毒杀的大胆犯罪行为,处于缺乏警力资源情况的玛提亚却依旧能漂亮地解决这宗案子。 听说当时助她一臂之力的,就是雪莉嘉。 事后,玛提亚跟雪莉嘉对于实际状况都没有多说,马纳伽所知道的只有片断的回忆,以及后来提交的报告内容。 古老精灵暗想——恐怕两人之间已经产生连自己也无法想像的情谊,或者应该说这份情谊从她们初次邂逅时就已经存在了。 他宛如岩石般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心想:「这样也好。」 雪莉嘉却对于其他方面感到讶异。 「可是……玛提亚不是职业神曲乐士吗?我还是学生喔?」 「嗯,但你正在学习当中吧?」 「所以我这种人派得上用场吗?」 「嗯。」 能够让玛提亚露出这种微笑的对象,除了马纳伽以外就是雪莉嘉了。 「与学习过的人比起来,正在学习的人反而有各式各样的想法喔!坦白跟你说吧,像我早就快忘光了。」 「是这样吗?」 「嗯,就是这样,所以帮帮我们吧。」 「啊,嗯,可是……精灵的事情不是马纳伽比较……」 雪莉嘉的湛蓝眼眸仿佛求助似地偷偷瞄向马纳伽。 然而他这么对她说: 「我可是中看不中用呢……」 雪莉嘉似乎因为这句话而下定决心。 她再次将头转向玛提亚。 「好吧,所以是什么事?」 「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当然可以,如果我帮得上忙的话。」 「嗯。」 玛提亚将还没吃完的餐点移往桌角。 然后拿起装着牙签的小罐子,从里面摇出几根牙签。 「咦?这是要做什么?」 「嗯。」 她开始在桌上把牙签排成一直线。 「你把这个当成建筑物的墙壁,上面嵌了精灵文字,因此精灵无法穿过……啊,这边是外面,这边是里面喔!」 「嗯。」 「然后建筑物上面有窗户。」 「窗户也有精灵文字吗?」 「嗯。」 「ok,所以精灵连窗户都无法穿过。」 「这个就是窗户。」 玛提亚边说边移动排成一直线的其中一根牙签。 她以一端当做支点,让它稍微倾斜。 这是用来表示饭店窗户的开启方式。 「这扇窗户的敞开幅度只有这么大。」 「算是缝隙呢……」 「没错,就是缝隙,大约十公分左右。截至目前为止应该都没问题吧?」 「这是窗户,其他全部都是墙壁,精灵无法穿透,窗户只能打开十公分宽的缝隙。」 「没错,然后还有另一扇窗户。」 跟方才倾斜的牙签一样,她将旁边的第三根牙签斜摆,隔在中间的两根牙签代表墙壁。 「它们是呈现反方向敞开的吧?」 「嗯,因此两扇窗户各自的缝隙并不是相对的。」 玛提亚抬头看向马纳伽,旨在进行确认。 「是这样没错。」 他指的是案发现场。 这是为了将案发现场的状况提供给雪莉嘉了解而做出的图解。 「ok,然后呢?」 「问题是,从现在开始,一名精灵朝这扇窗户内侧……」 玛提亚用纤细的手指指向一八七号房。 「从这里藉由某种力量……」 这次,她的手指移动到隔壁的一八八号房。 「如果她想破坏这扇窗户内侧的东西,有什么方法能达成呢?」 「没有移动窗户内侧吗?」 「没有。」 「也就是说,问题在于怎么从这扇窗户进入隔壁窗户吧?」 「嗯,没错。」 毕竟饭店的内部装潢拥有足以使马纳伽的一部分「肉体」消失的强力精灵文字排列。 「简单来说……」 雪莉嘉一边描述,一边拿起一罐盐跟胡椒,将它们摆在敞开的窗户前方,每一罐都放在窗户缝隙的延长线上。 「在这里跟这里设置精灵文字,加以反弹精灵雷,这样应该行得通吧。」 这跟玛提亚说的一模一样。 她很干脆地引出来的结论,跟马纳伽与玛提亚两人好不容易追查出来的结论是一样的。 但是—— 「对不起,你说的这种方式行不通。」 「为什么?如果是因为反射的锐角角度过大,只要增加精灵文字就行罗?」 雪莉嘉用手指在空中画出锯齿状的图形,也就是利用反覆的钝角反射,将精灵雷诱导至目标的窗户。 「不,不是的……」 玛提亚指着其中一扇打开的「窗户」说: 「这扇窗户……应该说墙壁外面无法设置任何东西。」 「真的吗?」 「因为太高……嗯,该怎么说呢,它距离地面有五十公尺以上喔。」 「所以它的周遭没有其他高的东西罗?」 「有是有……」 玛提亚一边说着,一边以手指沿着敞开的窗户所牵引出的延长线,在桌上描绘。 「这边的线上什么也没有。」 「不过隔壁的窗户有。」 「嗯,如果是这边的窗户正面,只能设置一个。正确来说……」 玛提亚又拿出好几根牙签,与最初排出来的那列牙签面面相对。 「就是这样,刚好与其他建筑物的墙壁相向。」 「嗯……」 雪莉嘉不自觉地将双手交叉在胸前,盯着排列而出的两列牙签。 「这样不行,精灵雷办不到。」 她最后得出的结论与两名搜查官的见解一致。 「那么,如果不是精灵雷,有没有可能是其他的东西呢?」 「喔?也就是说条件扩大了?说说看吧。」 「比方说……嗯……例如利用精灵雷操纵大刀之类的……」 「我有个问题。」 「嗯。」 「对方想破坏的东西是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玛提亚对马纳伽是了个眼色。稍微思考之后,他点了点头,算是表明对雪莉嘉的信赖。轻轻点头回应后,那提亚再次转向雪莉嘉,说: 「是人类。」 雪莉嘉没有露出讶异的表情,或许早就料到了吧。 「这些状况……是那起饭店的案件内容吧?」 「嗯,没错……对不起,一直瞒着你。」 「没关系的!既然如此,我想应该不可能。」 她立刻回答。 「其实我也曾经思考过,只是并不知道这些细节。」 雪莉嘉解释自己的情报都是从新闻得到的。 「死因是裂伤吧?与其说是『被砍伤』,倒不如说是『被撕裂 』,对吧?」 没错,至少这样的想法最为贴切。 根据堤古蕾雅的判断,嫌犯……或是凶器极有可能一边伤害被害人,一边做出「飞越」的动作。 「既然这样就不可能。」 雪莉嘉斩钉截铁地说: 「能够这么做的凶器……虽然我曾经想像成类似巨爪的凶器,但它应该又大又重,动作也很迅速。」 「嗯,我也这么认为。」 「如果要操纵那种武器,精灵雷必须够强。」 「但是无法转弯……」 「一点都没错,既要压制凶器的强大威力,同时必须操控它,精灵雷想必必须搭载更强大的『力量』吧?既然如此,不就跟直接击出精灵雷没什么两样吗?」 「如果只是『很重』的话又会如何呢?」 说话的是马纳伽。 「如果是格外沉重的凶器,该怎么说呢……应该口(会往下坠吧。」 「其实理论是一样的。要是凶器有重量,就会受到相当大的引力牵引;如果想把它拿起来,便代表必须使用比巨大引力更强的力量支撑,所以所需的精灵雷「力量」也会变大喔。」 「这点牵涉到物理学。」 补上这句话的是玛提亚,然而马纳伽还是不太懂。 总之,他所知道的只有「这也行不通」。 「对不起。」 雪莉嘉如此表示: 「看来我派不上什么用场。」 「别这么说,即使只能确定『这样行不通』,也算是有进展罗。」 「是吗?」 她的疑问主要是针对方才一来一往的应答。 「嗯,就是这样。」 如此表示的玛提亚开始收拾散落满桌的牙签。 「直升机是否也能吊挂呢……」 她的手却在听到雪莉嘉的这句话后突然停下动作。 「……咦?」 「啊,没事,对不起,我是开玩笑的。」 向日葵女孩苦笑说道,但是玛提亚毫不迟疑地追问: 「直升机?」 「都说对不起了……我只是觉得这种推测很像直升机,如果把精灵文字吊挂起来,或是在直升机写上精灵文字,是不是行得通呢?」 雪莉嘉继续表示:「开玩笑、我是开玩笑的!」但是玛提亚的视线焦点已经不聚焦在她的身上。虽然是往她的方向看,眼神却投射在更远的某件事物上。 然后—— 「谢谢你!」 再度回神的玛提亚如此说道。 「我大概已经明白了。」 「真的假的?」 「嗯,不过没有实验看看,我无法断定结论。」 她先丢出这句话,然后—— 「你知道直升机为什么会飘浮在空中吗?」 这正是关键。 2 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是一名古老的精灵,能跟他正面对决的,大概只有圣兽或始祖精灵之类程度的精灵吧。 然而,即使是这么厉害的他,依然拥有棘手的事物。 譬如说这个—— 「唔……」 也就是文书工作。 他从早上就开始窝在执勤室里,与堆积如山的文件奋战。 这些都是有关尤提妮·菲梅拉·迪奥尼的资料。她是在精灵岛坠落后的精历三年诞生的,从当时到现在有过四次缔结契约的经历,剩下的纪录则是在神曲公社成立以后记载的,然而光是回溯之前的纪录,也有相当的数量。像是她在哪里居住了几年?有过什么职业经历?做过什么事?受过什么样的赏罚?取得过什么资格?或是有什么资格失效等等。 这些细项虽然是在可以确认的范围内,却也记载了满满一堆。 至于设立公社以后的纪录自然会变得更加缜密。 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在公社成立后所记载的并非回溯的纪录,而是同步的纪录。 马纳伽的任务是从如此庞大的资料里找出相关线索。 总而言之—— 「这下可伤脑筋了。」 托腮坐在办公桌前、茫然说出的这句话足以解释他现在的心情。 他花了一整个早上,却连一半都还没看完。 若是以纪录上的时间来看,他好不容易才进入精历六百年左右。 「如果是玛提亚,应该会处理得更有效率吧……」 当他整个人往椅背躺,那张看起来像大公司重要干部专用的大椅子便「咯吱」地发出声响。 玛提亚现在不在这里,因为她还有别的工作。 马纳伽只能恨恨地望着散放在桌上的文件。 「唉,只能继续做下去了。」 就在此时,有人敲门了。 「请进。」 「报告。」 有些粗鲁地把门打开的是身穿藏青色制服的人物。 他露出得意的笑容,深深的笑纹刻画在他黝黑的脸上。 「结束罗。」 捧着厚重的棕色公文袋走进来的是监识课主任—— 轰·亚罗萨鲁斯。 「来,就是这些。」 他把带来的棕色公文袋「咚」地用力摆在桌上。 摆在散落于办公桌的文件上。 「跟小姑娘判断的一模一样,真是了不起。」 「真的有吗?」 「不只是『有』而已,还出现了一堆呢,我全都做了记号。对了,还有这个。」 摆在棕色公文袋上方的是另一个尺寸相同的信封袋,不过这个比较薄。 「虽然关键点一致的样本基本上都提出了,然而因为是草草赶出来的东西,不能直接提交给法院,只能拿来成立案件喔。」 「感谢你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都说不是我了,要谢就去谢小姑娘吧。」 然后,轰像是突然发现什么似地环顾执勤室。 「话说回来,小姑娘跑到哪里去了?」 「射击场。」 「射击场?小姑娘会开枪吗?」 马纳伽露出似是而非的苦笑。 他说不出「其实她没有随身携带枪枝」这句话。 「她在做实验喔。」 「做实验?什么实验?」 「呃——该怎么说呢?什么力学来着的……」 「你这样讲我怎么听得懂啊?」 「呃,其实连我也不太懂。」 「伤脑筋啊……所以你负责的是文书工作吗?也太轻松了吧!喂!」 「哪里轻松啊!」 马纳伽扯开嗓门大喊: 「我必须从这堆资料找出嫌犯的动机耶,巴不得不干啊!」 「嗯?」 轰的脸皱了起来。 仿佛在嘲笑马纳伽。 「这些资料是饭店那起案件的吧?」 「没错。」 「怎么会这么多呢?你到底是从哪个年份开始看的啊?」 他指的是纪录。 「精历三年。」 「你是白痴吗?」 「你讲得也太狠了吧……」 「我问你,被害人是人类吧?」 「对啊。」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去查几百年前的纪录呢?」 「你的意思是说……?」 「说什么说啊。」 轰主任叹了口气,接着向后转身。 「真是的,小姑娘有够辛苦呢。」 这是他所讲的最后一句话。 当门「啪哒」地关上后,马纳伽一瞬间听懂他的话中含意。 「喔!」 没错。 嫌犯的确拥有犯案动机。如此一来,代表被害者有理由让嫌犯犯案。 既然如此—— 「理由」应该不会在被害目标出生前产生。 椎名一拉德威尔,五十二岁,就算眼前堆稹如山的文件里隐藏着某个线索,顶多也只存在于五十年左右的纪录里。 「搞什么啊!」 马纳伽抬头看向墙上的时钟,自己居然浪费了两个小时。 接着,他找出最新的纪录。 因为当下无需由过去追查至现在,而是必须由现在回溯到过去。 花了五分钟的时间,他找到了。 鲁谢赛理斯市警本部的射击场位于地下二楼,宽度与深度都很大,因此天花板感觉很低。如果把精灵课的执勤室比喻成地窖,这里便算是「洞窟」吧。 该处无论是四周还是地板都是裸露的水泥。走进室内,映入眼帘的是宽度同样很大的木制柜台。 有别于正面的柜台,右边深处是另一座类似报到处的小柜台。 但是这边现在没有人。 因为这里整个被包下来了。 被精灵课的……不,是马奇雅,玛提亚警部包下来。 「玛提亚。」 打开厚重的防音门,走进射击场的马纳伽出声喊叫,因为没有看到她。 「我在这边。」 回应是从射击位置的柜台后方传来的。 这里是除了宽敞之外,什么都没有的空间,又高又宽,没有一根柱子。马纳伽无意识地拱起背部。 射击场的空气冷飕飕的。 这也难怪,因为四周都是裸露的水泥,唯一存在的只有天花板上的轨道而已,它是用来移动靶板的。 除此之外还有灰尘、没烧完就散落在地上的火药屑,以及几颗发出黯淡光芒、没有回收到的空弹壳。 玛提亚就在这个空间的正中央。 坐在地上的她背对着马纳伽。 「有什么发现吗?」 「嗯。」 马纳伽边走过来边回答。虽然他设法将音量降得较平常小声,低沉的声音依旧回荡在射击场中。 「你那边怎么样?」 「等一下。」 坐在地板上的少女周围一片雪白,看起来像是坐在白色的花圃当中,不过当然不是。那些白色物体并非盛开的花朵,而是纸屑。 「再一下应该就好了。」 「是吗?」 少女没有回头,只是默默地继续作业,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 走近一看,才知道那些物体并不只是纸屑,而是工艺品的残骸。 大部分都是半成品,其中也有不少看起来是完成品,不过每个都被她毫不眷恋地丢弃在地上。 因为是失败品。 昨晚跟雪莉嘉一起吃饭时,玛提亚曾经解释过原理。虽然雪莉嘉点头表示理解,马纳伽却不是很懂。 但是现在看到散落满地的「失败作品」以后,他终于稍微明白了。 它们的形状都很类似,每个都像是直升机的螺旋桨,从中央延伸出好几个长方形……也就是说,很像螺旋桨的叶片呈放射状延伸而出。 有三片、五片,甚至还有更多片的。 散落在地板的、拥有各式各样片数的物体,并不只是两三个而已。除了改变叶片数量,她也尝试了其他条件,一点一滴地变更,不断地进行实验。 像是尺寸的大小、厚度、叶片的角度等等,总之只要是想得到的条件,她都会从头实验,进行测试。 马纳伽突然很想殴打几分钟前因为仔细调查文件资料而哀嚎的自己。 玛提亚可是独自一人在冷冰冰的射击场不断进行实验啊! 「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讲完这句话以后,他觉得自己非常愚蠢。这样的提议铁定只会妨碍她…… 「嗯,等我试完这个之后吧。」 玛提亚边说边站起来。 她一只手拿着纸制的白色螺旋桨,另一只手则拍打连身洋装的臀部位置。 「好痛。」 马纳伽甚至听到了「啪叽」的关节抡动声。 接着,只见少女回过头,露出虽然浅淡却有些得意的笑容。 「马纳伽。」 「喔?」 「我曾经说明过直升机飞行的原理吧?」 她指的是昨晚的事情。 「嗯……」 直升机的飞行原理,有许多地方遭到一般人误解。那正是玛提亚说明的开头。 大多数的人都以为回转的螺旋桨往正下方送风,然后直升机是靠那股压力往上飞的。 也就是说,它是靠风压往上飘的。 然而只要进入飞行中的直升机下方,马上就会知道这个原理是错误的。如果它真的是靠风压往上飘的话,那么用来支撑机体质量的巨风,照理说也会撞击正下方的地面。 马纳伽询问「难道不是那样吗」,少女则回答「不是喔」。 直升机飘浮在半空中的力量,其实跟让飞机在空中飞行的力量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是浮力。 比方说机翼并非只是一块板子而已。从它的断面看的话,会发现它的下面是直线,上面却仿佛山形般隆起。 一旦在空气中移动,机翼上面跟下面会因为空气的流动速度而产生差异。 也就是说,上面的空气会流动得比下面还快,因为上面的空气会变稀薄。因此,机翼会往空气稀薄的地方……也就是被往上牵引,这就是浮力。空气流动的速度越快,浮力就会越大。像飞机起飞前的滑行加速,就是为了获得起飞时必要的浮力。 这个原理对直升机来说是一模一样的。螺旋桨回转并不是为了制造风,而是跟飞机滑行的原理一样。也就是说,是为了获得让机体一起往上飘浮的浮力。 「我还记得喔。」 马纳伽如此说道,起码自己还记得理论。 「这个跟我所解释的是相同的理论。」 玛提亚把手上的螺旋桨「模型」递给马纳伽看。它的大小约等同于马纳伽的手掌,是把纸黏在一块做成的三叶螺旋桨。 仔细一看,每块叶片都弯曲得很微妙,看起来跟机翼或直升机的螺旋桨一样,断面都呈现山形。 「只要让它充分回转并抛投出去,就会产生浮力。不过,直升机的螺旋桨呈水平状,要是把它垂直丢出去的话,你觉得会怎么样?」 「掉下来……?」 「不,并不会,因为有抛投的力量,它将会一面回转一面往前飞,跟丢球的原理一模一样喔。」 「啊,是吗?原来如此。」 「不过气流速度的差异并不会发生在上方或下方,而是在左边或右边,对吧?」 「对,的确没错。」 应该吧。 「如此一来,你觉得会有什么变化?」 马纳伽陷入沉思。 上面的气流如果比下面快,就会产生往上飘的浮力。根据这个原理,如果左右两侧的气流速度产生差异的话…… 「往旁边移动?」 「答对了!」 然后少女背对着壮汉。 「你看喔。」 她左脚往前,右脚往后,然后把右手上的纸制螺旋桨往后拉,做出投掷的动作。 「一 、二、三!」 发出吆喝声的玛提亚把它——三叶片的纸制螺旋桨丢出去, 以垂直立着的方式。 「喔喔!」 她的动作轻盈得让人讶异。当玛提亚放手的那一刻,纸制螺旋桨开始一面回转,一面在空中画出弧形。笔直往外投掷的物体像是有生命似地持续变换方向,仿佛要回到投掷的玛提亚这边。 玛提亚往前移动,准备接住它,将手往前伸出,「啪」地拍合双掌,只见纸制的螺旋桨夹在两只手中间。 少女做了个漂亮的向右转。 「看到了没?」 她抬起头来,露出明显又得意的笑容。 「到底这是怎么回事啊?」 玛提亚发出「嗯……」的鼻音: 「理论就跟脚踏车的车轮一样。」 「这次换成脚踏车啦?」 「嗯,由于它是一面回转一面前进的关系,回转面的上半部与下半部往横向移动的浮力,将会出现大小差异。因为上半部的正面受到风力影响,下半部则做出远离风力的动作。截至目前为止,你听懂了吗?」 「听……听懂。」 其实他根本听得一头雾水。 「因此,它就会边飞边往斜倾……」 虽然听得有些糊里糊涂的,不过大致上能了解她的意思。也就是说,如果骑着脚踏车,倾斜行驶中的车体,倾斜的那边会自然转弯——她在表示与这点同样的原理。 马纳伽确实理解的事情有两个,一个是这种现象有个叫做「回转效应」的名词。然后另一个则是—— 「就是这个喔。」 玛提亚主张嫌犯是利用跟这个原理同样的凶器这件事。 「嗯,或许是这样呢。」 「不是『或许』,我非常肯定就是这点。像遗体身上的伤口,还有害马纳伽受到重大伤害的地毯裂缝,光是这个原理就能够做出解释喔!还有窗户关闭的理由、被害人奇怪的倒地姿势,全部都能加以说明。」 「是这样吗?」 「没错,只要利用更重更硬的材质制造,计算投掷的角度及强度……还有风速跟投掷的时间点,然后正确地投掷出去的话,全部都会跟案发现场一样喔。」 「全部?」 「没错,全部!」 玛提亚边说边竖起食指,伸到马纳伽面前。 「首先是伤痕的问题。被害人会出现被从上到下回转的螺旋桨从肩膀直击的状况,因为螺旋桨持续回转穿过背部的关系,叶片因此把背部挖开,所以背部才会出现较大的伤口。」 然后又竖起中指。 「穿过的叶片最后会撞击到被害人的背部,所以把被害人往前推!于是他的脸便撞击到窗户。」 「我懂了,所以窗户才会残留他脸上的油脂,至于窗户的锁松脱之后就关了起来。」 「没错!」 点头的玛提亚眼神闪闪发亮。 「那么地毯上的裂缝呢?」 回应他的玛提亚这次竖起的是无名指。 「伤害被害人身体的叶片顺着那股力道脱离飞行方向,感觉有点像是往前冲的速度过猛,结果踢到东西而被绊倒。」 因此它撞到地板、画开地毯,触碰到地板上的精灵文字以后就消失了。 「原来如此啊……」 当然,每个现象可能都有各式各样的解释。 但是,如果这么一个回答就能针对所有现象同时做出解释的话…… 这个事实代表着—— 它就是真相。 「你真厉害。」 「嗯。」 回答完以后,玛提亚叹了口气,露出一副「因为把想说的话说完而沉静许多」的模样。 接着又发出抽鼻的声音。 「讨厌,因为兴奋过度,结果流鼻水了……」 「应该是这里太冷的关系吧。」 「嗯,的确有一点。」 「总之先离开这里吧,后续的事情等一下再说,你先去喝点热的东西,暖暖身子。」 「啊,可是得先把这里整理整理。」 「拜托!」 马纳伽笨拙地眨了一下眼: 「不是都跟你说『后续的事情等一下再说』了吗?」 玛提亚再次环顾脚下,然后点点头说: 「嗯,等一下再处理。」 当马纳伽帮忙把隔音门打开并来到走廊后,虽然并非暖气发挥作用,玛提亚却依然觉得身体暖和多了。 摆在隔音门正对面的长板凳是必须依序等候射击时的设备。 旁边设置了纸杯式的自动贩卖机,这个季节能够选择的饮料只有咖啡跟可可亚。 「来。」 「谢谢。」 接下可可亚,热度透过手掌传到体内,她喝了一口—— 「……好烫!」 从喉咙深处感受到一股热气,正慢慢往肚子里面扩散,看来自己被冻得超乎想像。 不过,辛苦还是有回报的,至少已经确定嫌犯犯罪的手法了。 可是…… 「她想保护什么呢……」 她喃喃说出这句话,不过并没有经过什么深思熟虑。 「保护?」 「嗯,我有这种感觉。」 这是直觉。 「其实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因为她是精灵,应该还有其他各种方法。她却选了这个方法。」 「这个方法是要保护什么吗?」 回答的马纳伽也坐在她旁边。 长板凳发出「咯吱」声响,玛提亚坐的那侧稍微斜斜翘了起来。 「嗯,虽然我不太清楚……」 她以这句话当做引言—— 「比方说即使害怕被抓,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保护其他的事物……」 「你的意思是『动机』吗?」 经马纳伽这么一提,她总算想起—— 「对,就是动机。你有什么发现吧?」 「啊,有啊,要听吗?」 「嗯。」 「还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证实就是了……」 「不过有什么让你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吧?」 「是没错啦……」 「我要听,告诉我吧。」 「喔,嗯。」 马纳伽转过身来,面向玛提亚,长板凳发出「咯吱」的声响。 喝了一口可可亚以后,玛提亚也转向他这边。 「首先,椎名·拉德威尔先生以前曾经在瑟连达待过。」 「这样啊……」 他指的是将都瑟连达。 「我曾经待过那里喔。」 「什么?」 「我曾经在那里住到十一岁。」 「啊啊……经你这么一说,的确是呢。」 就算马纳伽已经忘记了这件事,玛提亚也不会觉得他冷酷无情,因为她自己很少提起过去的事情,尤其是在将都瑟连达经历过的事情…… 「好了,先不管这个。然后呢?」 「嗯……」 马纳伽从外套内袋拿出摺叠起来的便条纸。 「呃——大约是从精历九九六年到一〇〇四年吧,他好像曾经在克拉特的瑟连达分公司担任管理职。」 「这样啊……」 「然后……尤提妮小姐则是从警校中辍。」 「嗯。」 她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刚开始在确认身分时,同事便已经做好纪录。 「是七年前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没错,你应该也知道理由吧?」 「因为她的契约乐士去世了。」 而且是猝死,她 因此出现了失控的危险性,被送进设施里保护。 「问题出在他的死因。」 马纳伽说公社留有纪录。记载的不是尤提妮·菲梅拉·迪奥尼的纪录,而是她的契约乐士……岐部·克雷古的纪录。 「死因是什么?生病吗?」 「是事故。」 「事故?」 「没错,上面只记载了『交通事故』而已,还有时间及地点。」 此时,一股冰冷的感觉窜上玛提亚的背脊。 她连忙喝了一口可可亚,但是没用。 事故?还是交通事故? 「所以我去调查了,我打电话到瑟连达的交警课。」 瑟连达的交通事故……? 「是追撞事故,当时尤提妮小姐与岐部·克雷古先生被卷入那起事故当中。」 讨厌! 「听说肇事原因是为了闪避一辆不当驾驶的自用车,不过细节至今尚未查明。总之那场事故让尤提妮小姐失去了契约乐士。」 讨厌,别再说了! 「也就是说,尤提妮小姐与椎名先生曾经在同一时期待在瑟连达……」 不要再说下去了! 但是她说不出话来,只能凝视着马纳伽的脸。 「喂!」 马纳伽满脸担忧地看着她。 「怎么了?你的脸色好苍白耶!」 「那个……」 她想说:「别再说了。」 「那个……是什么时候的事?」 取而代之脱口而出的话却是这句。 「你说事故吗?是七年前,一〇〇一年的七月。」 明白了,这下终于明白了。 「马纳伽。」 「喔?」 「你那边有没有当时椎名·拉德威尔的长相资料呢?」 她连看向马纳伽都办不到,只能以双手捧着纸杯,盯着震出涟漪的可可亚表面,因为光是要压抑内心深处快爆发的情绪都很勉强了。 「啊,有喔。」 那是一份影本,照片的影本,应该是利用员工证或驾照放大影印出来的,连轮廓都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不过已经绰绰有余了。 黑色的嘴角。 露出黄色牙齿,歪斜又漆黑的嘴角。 ……是这家伙! 「马纳伽……」 她无法压抑颤抖的声音。 「喂,你没事吧?」 「瑟连达的交通事故……是这家伙。」 「什么?」 「是他害死尤提妮小姐的契约乐士的!」 「你说什么?」 马纳伽把递到玛提亚面前的影本抽回来,拿到岩石般的脸前仔细端详。 「是椎名·拉德威尔先生?」 然而玛提亚没有听见这句话,只听到另一道在远方喊叫的声音。 等一下! 不要走! 我还在这里! 黏糊的灰色漩涡……是云,是下着雨的天空。 明白了,终于明白了。 「连起来了……」 她捏烂纸杯。热可可亚虽然洒在手掌上,却一点都不觉得痛。 「玛提亚?」 马纳伽连忙丢下影本,拿手帕帮她擦拭。 擦拭她烫伤的手——尽管被烫到却颤抖不已的手。 照片影本轻轻飘落,吸收了洒在地上的可可亚,明显变成棕色的。 但是椎名·拉德威尔的嘴边看起来还是一片漆黑。 那是现在虽然没有,但七年前存在的胡子。 3 她不敢形容她们是挚交,但是她的确是自己无可取代的友人。 ——尤提妮。 仔细想想,对马尼耶提卡来说,她是自己第一个交到的精灵朋友。 所以—— 「请问我不能拒绝吗?」 她不自觉地如此表示。 巡官马尼耶提卡对警部补如此说道。 地点是夜间的停车场,从抬头仰望的壮汉背后看得见外来的灯光。 当时正好是自己执完班,换好便服,准备回家的时机。她在准备上车时突然被叫住,被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警部补叫住。 「没关系。」 她没想到马纳伽会回答得如此干脆。 「然而届时你将失去救她的机会。」 「救她……?」 「是的。」 马纳伽沮丧地垂下肩膀, 「玛提亚是这么说的。」 这是什么意思? 「她说『如果想稍微减少尤提妮小姐接下来将承受的痛苦,希望你能够帮这个忙;即使无法抵消她犯下的罪过,也应该能够帮忙支撑她所承受的重担』……玛提亚是这么说的。」 「这话是……」 ……什么意思? 马尼耶提卡虽然想这么问,却欲言又止。 不过她取而代之地移动身体,从黑色巨体的身旁跑过去,准备回去本部的建筑物。 此时—— 「喂喂喂,你要去哪里?」 有人从后方抓住她的肩膀,与当时相同,不过这次的力道非常温和。 「马奇雅警部在哪里?」 「她在医务室喔。」 现在的马尼耶提卡连深思他的话中含意的余裕都没有。 「我有话要……」 「不行。」 这次她整个人被拉回来。 「她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是不是能先让她睡一会儿呢?」 听到他这么说,她才明白。 「请问她哪里不舒服吗?」 回答的壮汉脸上露出笑容。 「没有啦,只是精神有点亢奋而已,因为情绪状况实在无法工作,所以先让她待在医务室里。」 他率直地表示。 现场却弥漫着沉重的气氛。 这也难怪。 所谓「精神兴奋」不过是保守的说法,毕竟她因此无法回到工作岗位上。 那算是某种歇斯底里……抑或是恐慌的状态。平常总是冷静得令人觉得无情的玛提亚警部居然会出这种状况。 然后,马纳伽警部补将陷入这种状况的她独自留在医务室,跑到这里,目的是为了传话给自己。 马尼耶提卡突然回想起一件事。 今年夏天,刚好就在两人站立的这个场所出现了大型凹陷,是马纳伽从这里飞向天空时造成的,也是精灵雷造成的破碎痕迹。 事后,他接受了两次盘问,被罚写堆积如山的悔过书……他却笑了,因为那是为了救出玛提亚的行动。 话说回来,自己只看过一次他发怒的模样,是玛提亚被绑架的时候。 没错。 玛提亚对马纳伽来说,存在或许更胜于单纯的契约乐士……他却在这里。 既然如此—— 「知道了。」 如果真是这样…… 「我接受。」 马纳伽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的身分是警官。 「拜托你了。」 因为他跟马尼耶提卡一样都是警官。 「没问题,我会确实转告的。」 她一边如此表示,一边敬礼。 然后—— 「警部补。」 「什么事?」 「请原谅我的冒昧,麻烦你在那以前一直陪在警部的身边。」 马纳伽的脸上再度恢复笑容。 这次是毫无阴影,堪称完美的爽朗笑容。 「谢谢你。」 古老精灵如此说道。 春日精密机械的确不是什么知名企业。 听说过它的名字的,不是公司周边的居民,就是平常经过看得见公司招牌的马路的人,或是公司员工及他们的家人吧。 不过如果观察力够敏锐,或许会发现克拉特工业的产品上面印有他们的公司名。 也就是说,支撑巨型企业克拉特工业的十几家公司之一,就是春日精密机械。 椎名·拉德威尔则是第三任社长,不过他并没有吃太多苦就飞黄腾达,只是因为娶了第二任社长的女儿。 讽刺的是,这样的发展成为他「私人游戏」的开始,也是他卷入麻烦事的远因。 顾问律师固然很优秀,但他办得到的也只是让椎名·拉德威尔从拘留所被释放。当下的他透过社长室的窗户看向前方的大马路,正好跟可疑男子在车上往这边看的眼神相对。 在这样的三更半夜。 没关系,想监视就尽量监视吧,但是别以为事情就这么算了!他已经指示有田律师做好反将对方一军的准备,警方威胁他的事实应该会成为有效的武器。 有田说「椎名是同志的这件事,对他来说搞不好是一种幸运」。只要反向操作他是「少部分性取向不同者」的这件事,并强调警方对弱者的蛮横态度,舆论或许会站在他们这一方,这样的状况并非不可能——这就是顾问律师的意见。 等着瞧!你们给我等着瞧! 但是—— 「抱歉,这么晚还打扰你。」 对方突然打电话来。 「真的非常不好意思,可以请你帮个小忙吗?」 就算隔着话筒,对方的声音仍浑厚无比。 「明天晚上能否劳驾你前往案发现场的饭店一趟呢?」 他的口气没有紧张感,听起来很悠哉的样子。 「什么?该说的我全都说了耶,虽然是你们硬逼我说出来的。」 「哎呀,上次真的很感谢你呢。」 感谢我? 不是「非常抱歉」,而是「感谢我」? 「多亏你的帮忙,案子快要破案了呢。」 ……什么? 「因此希望椎名先生能够再协助我们最后一次。」 「我不觉得我有那个义务要帮你们!」 「你的确没有义务,就算要拒绝也没关系,不过……」 椎名·拉德威尔此刻非常肯定。 超级大块头警官的嘴唇正在电话的那一端露出笑容。 「难道你不想知道是谁想要你的命吗?」 「你说什么?」 「啊,请不要跟任何人说喔。老实说,嫌犯想杀的并不是你花钱买的那名男性,而是你本人。」 被追杀?而且是我? 「是谁?」 「等明天晚上就会知道了,我会恭候你的大驾。」 电话突然单方面地挂断了。 「喂,喂!」 无论他怎么喊都得不到回应,椎名把话筒往摆在办公桌角落的电话一摔。 可恶,竟然这么瞧不起我! 然后,他把秘书叫进来。 明天的行程全都取消! 听到他这么说,也难怪秘书会感到不安。今晚之所以加班到这么晚,无非是为了整理明晚会议上所需要的文件。 但是—— 「取消了!」 没错,我非得看看……我要亲眼看看那个想杀我的家伙到底长什么样,然后让他后悔一辈子。 「他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当他不自觉地喃喃说出这句话时,嘴角也跟着丑陋地歪斜。 「喂,尤提妮?」 「是的……啊,马尼?」 「对不起,你睡了吗?」 「还没有,我刚哪才跟克丽缇雅与露西儿见面呢!你也知道,婚礼的时候我们并没有说到什么话,所以……」 「是这样啊……」 「嗯,所以我想再跟其他朋友见见面,会在这里多留一阵子。至于房间还是一八七号房,有空就过来找我吧!」 「……嗯。」 「那个……马尼,怎么了吗?」 「什么?」 「你没事吧?你听起来无精打采的,发生了什么事吗?」 「咦?啊……没有,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累而已。」 「是吗?如果是这样就好。」 「嗯,抱歉害你担心了。」 「干么道歉啊!对了,你有什么事吗?」 「……咦?」 「你不是有事找我吗?」 「啊,嗯,那个……」 「什么?」 「听说椎名,拉德威尔被放出来了。」 「啊……真的吗?」 「嗯。」 「他回到自己家了吗?」 「嗯,可是明天听说会带他去那里。」 「你说『那里』……指的是饭店吗?」 「没错,听说那将是最后一次的现场蒐证。」 「……是吗?」 「尤提妮。」 「什么事?」 「我明天没有值班,需不需要到你那儿呢?」 「咦?啊……思……不,不用了。」 「是吗?」 「嗯,你说的现场蒐证是几点开始?」 「下午七点,听说等太阳下山后才开始。」 「是吗?那么,我会在那个时候出门的。」 「是吗?」 「嗯。」 「就这么做吧。」 「嗯,我会的。」 「那就先这样罗。」 「这样啊……」 「我要挂电话了。」 「嗯……啊,马尼!」 「什么事?」 「我喜欢你喔。」 「……嗯。」 「那我挂电话了。」 「嗯。」 「下次见罗。」 「再见。」 匡塔·克鲁格4wd的引擎声很独特,又低又沉,简直像马纳伽发自丹田的嗓音。 引擎在附近不远处停了下来,没多久之后,只听见沉重的脚步声逐渐接近。 尽管有时候在脚步声接近前便会听到管理员的斥责声,但最近次数减少了。 今晚的脚步声也是在不带斥责声的情况下慢慢接近。 喀咚!喀咚!喀咚! 慢慢地上楼。 奇怪? 雪莉嘉阖起书桌上摊开的参考书,回头往门的方向看。 今天晚上只有一道声音。 这是一栋老旧的公寓。楼梯及楼梯间的木板不仅到处咯咯作响,夜深人静时,上下楼梯甚至会发出吓死人的脚步声。 如果在平常,可以听见沉重脚步声的后方跟着又轻又可爱的脚步上楼的声音。 今天晚上并没有那道声音。 这的确不是第一次,以前曾经看过马纳伽抱着累到睡着的玛提亚上楼好几次。 可是,今天晚上为什么会格外在意呢? 「玛提亚……?」 雪莉嘉不自觉地走出房间。 她从楼梯的栏杆探出身子,窥视正下方的三楼。 二公尺半的巨体正好站在门的前面。 「马纳伽。」 她刻意压低声音。 与回头往上看的壮汉那双格外可爱的眼睛四目交会。 「喔~~」 马纳伽即使压低声音,听起来 一样发自丹田,非常浑厚。 「她睡着啦?」 果然一如预料,马纳伽另一只没有提琴箱的手正抱着玛提亚。 「是啊。」 那是古老精灵的回答。 他之所以把琴箱放在地上,应该是要拿钥匙吧? 将手插入大衣口袋时,马纳伽再次抬头看向雪莉嘉。 「你现在忙吗?」 「不忙,有什么事吗?」 「可以来我们家吗?」 「可以吗?」 她一边询问,一边步下楼梯。 等马纳伽把门打开,她打算帮他把琴箱提进去,不过随后便放弃了。 太重了! 可是把门打开的马纳伽,单手就轻轻松松地把它提起来。 「嗯……你先到那边坐吧。」 丢下这句话以后,他似乎打算先把玛提亚带进寝室。 雪莉嘉有点讶异。 如果是平常的玛提亚,照理说应该会在这时候醒来的。毕竟虽然有压底音量,但马纳伽的声音依然非常浑厚。 她到厨房的吧台坐着等待。马纳伽很快就回来了,他好像在寝室将大衣跟外套脱掉了。 「要不要喝点什么呢?」 「啊……嗯,只要是冷饮都好。」 「我想应该有苏打汽水。」 「那就喝那个。」 壮汉机灵地在狭窄的厨房蹲下并打开冰箱。 「抱歉,是可乐耶。」 「没关系,可乐也行。」 马纳伽随即把可乐倒进玻璃杯,并摆在吧台上。 然后马纳伽绕出吧台,在最旁边的吧台椅上坐下来。它的金属支柱之所以很粗大,因为是马衲咖帅专用座位, 可乐冰冰凉凉的,碳酸气泡滑入喉咙,感觉好舒服。 雪莉嘉把一口气喝了一半的玻璃杯摆在吧台,说: 「好了,有什么事呢?」 「什么『什么事』?」 「又装傻了,你应该是因为有事才叫我来的吧?」 马纳伽讶异地瞪大那双小眼睛,然后一面苦笑,一面抓头: 「伤脑筋耶……」 「这么说来,表示我说中罗?」 「是没错啦。」 「是玛提亚的事吧?」 他再度瞪大眼睛。 「真的瞒不过你……你好厉害喔,雪莉嘉。」 「不,现在这种情况,任谁都看得出来吧。」 「是吗?」 「因为那孩子的手不是缠了绷带?」 「是啊」 果然是因为刚刚有稍微瞄到的缘故。 「不过没什么大不了,很快就会痊愈的。」 虽然这么说,他的脸上却完全没有显现「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 是不安?还是焦躁? 虽然不是很明白,但壮汉精灵岩石般的脸上的确充满不是很愉快的气氛。按照雪莉嘉的经验,这算是有些罕见的情况……就对方平时的表现,可以说是异常的现象。 所以—— 「知道了,我不会勉强问你的。」 这么做是正确的。 「不过,如果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不用客气,尽管说喔!应该说如果你敢客气,我就宰了你!知道吗?」 「知、知道。」 「好了,你应该有什么想说的话吧?」 「呃,没错。」 「好乖好乖,小姐姐会耐心听你说,说说看吧。」 随后,她把手支在吧台上,并把玻璃杯的液体往嘴巴送。 只不过那是可乐。 此时苦笑的马纳伽也挺直背脊,重新坐稳。 然后—— 「我很感谢你喔。」 他突然这么说。 「咦?」 「别这么惊讶,听我说嘛。毕竟我跟你独处谈话的机会并不是很多。」 「啊,嗯。」 的确没错。 自己曾经好几次跟玛提亚独处过,但是跟马纳伽……今天搞不好是第一次。 眼下可是很宝贵的经验呢。 「知道了,我接受你的感谢,然后呢?」 「状况好像失控了……我说啊——」 「嗯。」 「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永远当那孩子的朋友。」 「我当然有这个打算罗!」 「对那孩子而言,你是她唯一的朋友。」 「她不是还有大叔吗?」 「我啊……」 就在此时……突然从马纳伽岩石般的脸上闪过的,到底是什么呢? 跟刚才那道阴影不同,闪过的是夹带着哀伤及绝望的复杂表情。 然后他这么说: 「我……无法成为那孩子的朋友。」 「哇!你的意思是更亲密的关系吗?真受不了你耶……」 雪莉嘉之所以不自觉地做出这种反应,是想一甩现场整个压过来的沉重气氛。 但是马纳伽并没有笑,他只是盯着雪莉嘉,点了点头而已。 「或许吧,但是人类并没有那种只要有父母亲在身边,就不需要朋友的事情吧?」 也就是说,他想表达的是:「并不是关系亲密就可以了。」 「我已经做好选择,无法用除此之外的方式碰触那个孩子,但是你不一样,你能够用我无法办到的方式碰触她。」 「我不懂你的意思。」 马纳伽又笑了。 但他这一次的笑容看起来非常落寞。 「是吗?但是就是那样。」 「马纳伽。」 雪莉嘉一口气把剩余的可乐喝光。 然后—— 「我喜……」 她没有把「我喜欢玛提亚」这句话说完。 话说到一半,她觉得不太对。 于是她又重说了一遍。 「我爱玛提亚喔。」 多么沉重的一句话。 她担心「这么说是否会被误解」,也觉得「好像又有点不一样」。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这句话最贴近自己的心情。 我爱她,我爱玛提亚。 「只要是为了保护那孩子,我愿意为她豁出性命战斗喔!」 她也确实那么做过。 「大叔不也是吗?」 「是没错。」 「所以不是一样吗?」 「是啊。」 「大叔打算到死为止都跟她在一起吧?」 马纳伽并没有立即回答她,反倒用严肃得令人害怕的眼神直盯着雪莉嘉。视线严峻到让她以为自己会被打。 他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声音—— 「对,没错。」 沉重地发自丹田。 「我也是喔。」 「是吗?」 「所以放心吧!」 那是她针对马纳伽第一句话的答覆。 我希望你能永远当那孩子的朋友。 放心吧! 只是这点小事。 然而雪莉嘉同时察觉到一件事——就是马纳伽还有其他想说的话,他有话想说,但是说不出口。 雪莉嘉也发现那并非马纳伽对她有顾虑,而是有其他什么理由……而且是重大的理由,才使他说不出口。 还是说——他早就说出来了,只是自己没察觉到……? 不过马纳伽随即陷入沉默。 两人的交谈因此到此结束了。 「那么,我要回去罗。」 雪莉嘉「 蹦」地从吧台椅上跳下来。 「啊啊,不好意思,突然把你叫下来。」 「别这么说!谢谢你的可乐,很好喝呢。」 「是吗?」 马纳伽又回复笑容了。 这次是跟往常一样的笑容。 既温柔又诚恳的笑容。 忽然间,雪莉嘉冒出这样的想法—— 如果马纳伽是人类,而我是男的,然后两人陷入跟玛提亚的三角关系…… 我不会有胜算的,绝对没有。 「再见罗。」 「啊啊,再见。」 她跟往常一样「嘻」地笑了一下以后—— 「晚安!」 随后离开他们的房间。 当门一关上,笑容随即从她脸上消失不见。 4 听到雪莉嘉说出「晚安!」玛提亚闭上眼睛,用缠着绷带的手把毛毯往上拉到脸部的位置。 她终于明白了。那个时候……第一次在尤提妮背后看到卷成漩涡般的灰色物体时,自己对马纳伽说「没事」。 那不是真的,其实自己在说谎。 对马纳伽说谎。 还有对自己…… 第六章 重逢 1 岐部·克雷古是个温柔的人。 当尤提妮提出缔结契约的要求时,他那双棕色的眼睛瞪得好大好大,而且第一句话是这么说的——这不是真的吧? 接着说:「真的吗?」然后—— 天啊……我现在就算死也毫无遗憾了。 刚认识的那半年,他的眼神一直追着尤提妮;然后过了相当久之后,他才对自己告白。 当时他是这么说的:「我一直觉得你不可能跟我这种人缔结契约喔。」 尤提妮也不是没察觉到他的心情。因为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他的神曲就充满对她的「思念」。 但是尤提妮等了半年的时间。因为他第三次的演奏比第二次进步,第二次的演奏比最初听到的时候进步。虽然只是一点点,但他的技巧确实有进步。随着神曲里的「思念」越庞大、越深远,他演奏的神曲不仅得到磨练,也更增添光辉。 然后,当克雷古的神曲终于让尤提妮的背部张开闪闪发亮的翅膀时,她对他如此说道。 ——我希望你的神曲能专属于我一个人的…… 没错,那是过去的事情了,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 尤提妮属于克雷古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二十五年,因为他已经不在人世。 所以—— 「我要他赎罪。」 尤提妮·菲梅拉·迪奥尼在昏暗的房间里如此喃喃说道。 「这一次,我一定要他赎罪。」 她对着大窗户说道。 「报应一定会降临的……」 房间的灯在这之前的夜晚是亮着的,因为有其必要性,所以她没有发现自己弄错了。 由于窗户映出这边房间的景象,隔壁房间的景象看起来跟这一侧的模样相互重叠,所以当隔壁房间的窗户有人影出现时,她没有发现并不是「那家伙」。 可是,今晚不一样,这边房间的灯光是关着的。 多亏这样,就能从隔着马路的对面大楼窗户,清楚看见隔壁房间的灯光。 甚至是房间里面的景象,虽然距离遥远,但也是看得一清二楚。现在的情况跟那时候不一样,没有完全拉起的窗帘只稍微遮住窗户,连那些景象都看得很清楚。 如此一来没问题,因为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尤提妮直盯着窗外,并抚摸手上的「武器」——感觉又冰又重。 这份冰冷及沉重的感觉将找上那个男人,好好结清总帐。 「你觉悟吧!」 她喃喃说道。 「这次,我一定要把你撕成碎片!」 没错,就像那天你对待克雷古那样…… 当电梯门开的时候—— 「真是非常抱歉,还特别把你叫出来。」 等待的是那个超巨大的男人。 超过二公尺的巨体提着跟他一样巨大的银色琴箱,几乎快把饭店的走廊塞满。 站在他旁边的是娇小的少女,她用冰冷到令人冻僵的眼神迎接椎名·拉德威尔。 不,她的眼神不光是冰冷而已。 在那冻结的视线后方,似乎有什么在熊熊燃烧。 炽热、像发了疯似的情绪。 他觉得那是憎恶的情绪,但可能是心理作用吧。 「谢谢,你可以退下罗。」 壮汉用意想不到的开朗声音如此说道,对方是跟椎名一起搭电梯来的制服警官。当自己在饭店门口从计程车下来的时候,仿佛在那儿久候多时的他们随即冲上来,然后把他带到这里。 不仅如此,从家门口搭计程车到饭店的这段时间,后面一直都有同样的车辆紧跟着……简直把自己当嫌犯对待嘛! 「然后呢?」 椎名·拉德威尔抬头瞪着壮汉。 「嫌犯在哪里?」 背对着椎名走在前面的壮汉回过头说: 「什么?」 「我在问你,嫌犯在哪里!已经抓到了吧!」 但是—— 「哎呀……」 壮汉难为情地抓头。 「你听到那样的传闻啊?真是不好意思呢。」 「什么?」 「没有啦,我们还没逮捕到嫌犯。不过知道谁是嫌犯而已。」 「你说什么?」 这样的话…… 「到底为什么把我叫到这种地方呢?」 「正如我在电话里拜托你的,我希望你能协助我们重现案发当晚的状况。」 「你……你知道我有多忙吗……!」 此时,岩块般的脸孔逼近话说到一半的椎名眼前。壮汉弯着腰,把脸凑过来。 「我答应你,椎名先生,我会当着你的面逮捕嫌犯。」 「说起大话来了。」 「是的。」 椎名心想:「我才没笨到相信你口头上说的话呢。」 然而自己有意奉陪到底也是事实。 「知道了。」 他如此回答。 「没问题吗?」 「没问题。」 「那我们走吧。」 一八八号房前面,有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官分别守在房门两旁。 在制服警官敬礼下,首先走进房间的是马纳伽警部补,然后是椎名·拉德威尔。 黑色斗篷少女是什么时候溜进房间的,没有人知道。 「请进。」 在马纳伽的催促下,椎名来到房间的正中央。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由得如此呻吟。 那是发生在岐部·克雷古四十九岁生日的事情。 没错,那天是他的生日。 平常都是克雷古握着方向盘开车……开着两人买的车。不过那一天是尤提妮开车,两人一起出门的。 她在瑟连达帝国饭店的餐厅订好晚餐的位子。 送他当生日礼物的大衣也事先请饭店代为保管。她准备当两人用完餐离席的时候,再请店员把礼物送过来,代替进餐厅时交给饭店保管的大衣,算是给他的惊喜。 她觉得克雷古一定会很开心。 但是,那天晚上饭店餐厅帮她准备的两人份预约座位,直到餐厅休息打烊为止都没有人坐过。 至于请饭店照她安排的流程所准备的大衣,克雷古也没机会穿上。 因为刹那间发生的事情颠覆了一切。 ……不,不对,应该说是破坏了一切。 那个时候……从雨开始下的时候,尤提妮就注意到后面那辆车,是一辆大规格的进口车,它不断乱超车跟变换车道,仿佛要追上来似地接近他们。 透过后照镜,她看到该名男性驾驶的脸。虽然没听到声音,却可以见到对方一面环顾周遭车辆,一面破口大骂地开车,嘴唇歪斜到连嘴巴上的胡子也跟着歪斜,仿佛可以听到他脱口而出的脏话。 然后—— 他超越尤提妮开的车,随后又超过一辆车。 下一秒钟,他突然没打方向灯,直接切到前方车辆的前面。 但是问题就是从那儿发生的。 切入车道的车辆亮了刹车灯,结果在尤提妮前面的车子往横向打滑,为了闪避随便切入车道又踩刹车的那辆车,导致驾驶出了差错。 尤提妮也踩了刹车。虽然幸运地没有撞上前方车辆,却有力道从后面「咚」地撞过来。因为跟在后面的车辆刹不住车,追撞载着尤提妮与克雷古的车子。 因为下雨的关系,导致方向盘不听使唤。 这时候,后轮在湿答答的柏油路打滑。等到回过神的时候,车子已经冲 出隔壁车道。 然后大型拖车把载着尤提妮与克雷古的自用车车体撞裂,当时的情况连要展开精灵雷都来不及。 不断传来金属被粉碎的声响。四周的玻璃车窗全都碎裂,鲜血喷洒在碎裂的车窗上。 「……来了。」 她从鲍迪亚饭店一八七号房的窗户看到那个男人的身影。从倒映在对面大楼昏暗玻璃窗的镜像,看得见他就在隔壁房间光亮的窗户里。 尤提妮紧握着「武器」,然后打开窗户……缝隙只有十公分。 她将双脚前后张开,把拿着「武器」的右手移到头部后面;之所以龠把左手伸向窗户缝隙,是为了尽最大可能正确投掷武器而研究出来的姿势。 此时她的右手臂咯咯作响,在连身洋装袖子里的肌肉慢慢增加质量。为了这一刻,她花了三年的时间慢慢改变「肉体」,仅仅只是为了这一瞬间。 其实是一个很偶然的契机。事情发生在她得到复健中心的许可,第一次外出散步的时候…… 在辅导员的陪同下抵达购物中心的尤提妮,在那儿再次遇到令她无法置信的人物。 是那个男人!是那个露出沾了雪茄烟油的牙齿,歪着嘴唇的胡子男!那家伙正用脏话破口大骂收银台的店员。 他把纸钞摔在收银台,粗鲁地从店员手上拿走雪茄盒,然后自顾自地走向停车场。 尤提妮记下他的车牌号码,然后在出院的同时,开始追踪这个人。 她等待机会,并且寻找报仇的方法…… 「克雷古……」 正当她喃喃自语的时候—— 「这样一来……就结束了喔。」 隔壁房间的窗户打开了。 她早就知道窗户会打开。 案发那晚也是。 把窗户打开的是那个男人……是那一天造成那场悲惨的追撞事故的那个男人;是一面握着进口车的方向盘,一面歪着嘴唇破口大骂,然后胡乱驾驶、超他们车的那个男人! 那家伙就站在窗边。 绝对没错,这一次绝对是他没错! 「去死吧!」 发出「轰」的风切声,尤提妮将「武器」投掷出去。 她用尽全力,以宛若子弹般的速度射出。 那是利用物质化能力构筑而成的金属块,形状是在单一固定点呈放射状,相互连结在一起的三叶片,每个都是由三片叶片所组成,而且一面是平面,另一面是中央呈线状隆起的设计。是经过缜密的计算与实验失败,最后研究出来的形状。 那特异的形状,会让利用全身力量投掷出去的「武器」改变行进路线。 当它从十公分的缝隙飞出去的那一瞬间,便发出沉重的风切声,一面高速回转,一面画出弯曲的轨道。 它在五十公尺宽的马路上空六十三公尺处,画出圆形轨道并一路画破空气飞行。 擦撞到对面大楼外墙的「武器」,画出更大的弧度,以猛烈的速度往前冲! 「去吧!」 它从隔壁房间的窗户缝隙飞进去,仿佛能听到它「咕嚓」地砍断肉与骨头的声音。 但是—— 「……咦?」 男子的肉与骨头并没有被砍断,正当她心想「就是现在!」的那一瞬间,男子的身影从窗边消失了。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此时——眼前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下来。就在尤提妮拍手称快的那扇窗户前面。 「……咦?」 是一名戴着墨镜的年轻男子。 他的手之所以往窗框上面伸,可能是抓着绳索之类的吧。只见他从正上方咻噜噜地降落在大块玻璃窗的外侧。 他不是人类,是精灵! 「抱歉了。」 戴墨镜的精灵隔着窗户那么说,然后把手伸进窗户开着的缝隙,用力一拉。 他往前面的方向拉。 结果窗户的锁解除,接着关了起来。 当玻璃窗发出「卡叽」的清脆声音并固定的时候,尤提妮终于搞清楚整个状况了。 自己被关起来了! 戴墨镜的精灵在窗户前面「嘻」地笑着。 此时,尤提妮几乎是反射性地往后转。 我得逃走,得逃离这里不可! 她不知道隔壁房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现在的她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自己被陷害了! 门一打开,她立刻冲到走廊……不,是准备冲到走廊,因为早就已经有两个人等在那儿了。 「尤提妮·菲梅拉·迪奥尼小姐。」 他们都是制服警官,不过都不是人类——是精灵警官。 「请跟我们往这边走。」 逃不掉了。 2 这是很烂的圈套,自己却被这个烂圈套所骗。 「嗨,你好。」 壮汉精灵以发自丹田的声音回头向她打招呼。 尤提妮在背后两名精灵警官的戒护下进入房间,不得不进来这处凶杀现场。 站在窗边的壮汉精灵面向她,至于身边的少女则是用比以前更冰冷的眼神望着尤提妮。 「怎么样,想不到这么成功吧?」 马纳伽警部补所站位置的旁边,摆放了「那个」东西。 ——是镜子。 是一面很大,差不多跟马纳伽一般高的纵长型镜子,但是几乎没有镜面,因为已经碎裂,碎片洒了满地。 阳好刺在距离地板一百五十公分高的,是几分钟前在尤提妮手上的物体。 破碎的镜子底板,有一道约二十公分长的直线裂缝,一块金属叶片从该处的斜角飞出来。 「你看这个,对吧?」 马纳伽边说边转动镜子。 背面是用铁丝固定住的厚褥垫。剩下的两块叶片几乎快贯穿褥垫,只有前端突出来而已。每一块叶片的前端都像钩爪般弯曲,因为尤提妮是刻意那么制作的,为的是要替克雷古报仇。 「像这样把镜子对准窗户的话……」 即使话没有讲完,也大概能了解壮汉的意思。 这是为了重现案发当时的经过,窗帘之所以只拉开一点点,也是这个原因。 男子就站在窗帘前面,那个尤提妮想杀死的男人。 那一天,害死克雷古也害死好几个人的男人……那个幸运逃过一劫,没被我杀死的男人! ……也就是椎名·拉德威尔。 「角度的取决其实相当困难呢。」 马纳伽笑得有些腼腆。 「不过你看,真的很像站在窗边吧?」 他指的是椎名。 只见椎名·拉德威尔用充满惊恐但夹杂愤怒的眼神,狠狠瞪着尤提妮。 「没错。」 尤提妮就站在房门前不远处。 但是她之所以没有企图逃跑,并非因为两名精灵警官站在两旁的关系。 「看起来的确很像。」 因为她动不了……这是她过去以来,第一次这么接近拉德威尔。 尤提妮半愣住地凝视那个男人,他不过是个没用的人类男性。 原来他是这样的家伙……? 当初花了三年的时间跟踪他,并调查他的行动模式,然后一点一滴地慢慢扭转自己原本已经固定的「肉体」。下了那么多工夫准备要报仇的,可是…… 结果对象却是这副模样?这个有如人渣的存在? 「佐野·康斯坦斯的遗体从右盾到背部正中央被砍断,那是因为他站在贴近窗户 的位置,弯着脖子从打开的窗户缝隙往外看的关系。」 然后「凶器」从缝隙飞进来——那个有三副钩爪的凶器。 「凶器从他的肩膀嵌入,边回转边撕裂背部。被害人因为那股冲击力道而往前倒,于是脸部撞到玻璃窗,窗户就是因为那样才关起来的。」 壮汉精灵直盯着她这边。 「接下来的情况,你应该都知道吧。」 为什么这男人会笑得这么温柔呢? 「你起码从三年前就试图谋杀椎名·拉德威尔先生。椎名先生每次投宿,都会订这家饭店的房间。」 他说得没错。 「你也知道椎名先生一向有先打开饭店窗户的习惯吧?毕竟他要在有限的空间抽雪茄呢。」 没错。 我早就知道了。 因为自己用尽一切手段,就是要找机会报仇。 知道椎名会固定投宿鲍迪亚饭店以后,自己也在这里住过好几次,甚至还确认所有客房的隔间模式。 当然,每次住宿的时候都会改变服装、发型,然后使用假名字。 「关于没被饭店方面认出来这点,我觉得你很了不起。不过呢,经过监识课的调查,从笔迹就马上看出来了呢。」 马纳伽边说边从大衣内袋拿出来的,是一份棕色的大公文袋。 「要看吗?」 尤提妮摇了摇头。 没有这个必要了。 事到如今,说再多的藉口都没用。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呢?」 「知道『是你干的』吗?」 「没错。」 我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事实上,就连瑟连达的警方都无法掌握那场事故是椎名·拉德威尔造成的。尤提妮与椎名之间根本没有任何交集。最起码看起来是那样。 照理说没有人知道动机是什么……可是,为什么呢? 「是你自己承认的喔。」 「……咦?」 「是你自己承认从以前就一直伺机要杀椎名·拉德威尔先生。」 「怎么可能?」 「不不不,是真的!就是那天我打扰你们开心聚会的时候。」 同学会……那个时候? 「我不是说过『椎名·拉德威尔被送进拘留所了』?还记得吗?」 「记得。」 那又怎样? 「不过那个时候,知道他的名字是椎名·拉德威尔的只有承办案子的相关人员。连媒体都没有报导。」 怎么会这样…… 「即便是饭店的纪录,也是登记那个假名字——也就是春日·丹凯特。」 尤提妮不由得回头看向椎名……不,是狠狠瞪他。 他是这么渺小的男人?渺小到连到这种地方都使用假名字? 克雷古却是被这种家伙害死的? 「但是当我说出椎名先生的姓名时,你却说『他是凶杀案的嫌疑犯』。照理说你不可能知道的,却这么说了。」 没错,自己的确曾那么说过。 「因为这次的案件而被关进拘留所的,现阶段的确只有他一个人没错,说他是嫌疑犯其实也不为过。不过你应该不可能知道对方的名字叫做椎名·拉德威尔。」 这就是关键。 「因此我能想到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你从以前就认识椎名·拉德威尔先生,也知道他投宿饭店的这个房间喔。」 原来如此,他说得一点也没错。 认罪的居然是自己。 「然后啊……其实我个人有一件事情想请教你呢。」 「什么事?」 「你犯案的那天晚上,把克丝诺梅巡官叫到房间里……是为了让她当你的不在场证明,但为什么会选上她呢?」 其实算是半巧合。刚开始,自己预定的「帮手」是岸田·托鲁雪。 「但是我好不容易订到跟『那男人』房间相邻的晚上,刚好是托鲁雪举行婚礼的日子。」 自己也曾想过要放弃,但是幸运降临在她身上,因为她在婚宴上与马尼耶提卡重逢。 「马尼很优秀,当我得知她还是现役警官时,就觉得只有她……」 「所以就让她当你杀人的伙伴,是吗?」 「我是请她帮我报仇。」 「报仇?」 「没错。」 「是替岐部·克雷古先生报仇吗?」 她的背脊感到一阵颤抖。 已经有几年没听到自己以外的人脱口说出那个名字了呢?那是个已经不在人世的人,是不再有人提到的人。 「所以你选了这么复杂的方法?自己亲手缉捕害死他的人,而且不要伤害到过去的契约乐士岐部·克雷古的名誉?」 「没错。」 「然而你还是无法放弃报仇。」 「没错。」 「就算玷污自己的手也在所不惜。」 「没错!」 愤怒让她的声音变得颤抖。 「因为克雷古又没做坏事,却被害死了。」 尤提妮缓缓移动视线,凝视站在窗帘前面的男子。 「就是那个男人害死他的!」 但是— 「你少胡说了!」 忽然间,椎名·拉德威尔大叫: 「我可没杀过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家伙是不是脑筋秀逗了?」 「闭嘴!」 「我不认识叫做岐部·克雷古的人!那个名字我根本听都没听过!」 「我叫你闭嘴,听见没有!」 「她是故意找我碴!喂,快逮捕这家伙啊!她想杀我耶!」 「你再不闭嘴的话……!」 正当她这么表示时—— 「请安静。」 有人插嘴说话了。是轻得像呢喃细语,但又奇妙地传进耳里的透明声音。 「椎名先生,你并没有权利发言。」 虽然不是被喝斥,但椎名跟尤提妮都噤口不语。 说话的是少女。 是站在壮漠旁边的那位娇小少女。 是马奇雅·玛提亚警部…… 「七年前……」 少女喃喃说道。 「椎名先生,你曾开车行驶将都瑟连达的高速公路吧?」 「……七年前?」 「就是七月四日的雨夜。」 是那一天。 那个晚上。 那个时候! 「那……那么久的事情,我哪记得啊?」 少女正面指着呻吟的男子,用她缠着白色绷带的手……缠着白色绷带的手指头指着他。 「你的不当驾驶引发了交通事故。」 「我不知道。」 「是追撞事故,尤提妮小姐的契约乐士就死于那场车祸。」 对,一点也没错,是这家伙害死的! 心里忽然有一股热热的东西扩散开来,而且慢慢往上涌到喉咙。 「你……你有什么证据?」 椎名的声音变尖锐,几乎是半惨叫的状态。 「你有证据吗?有的话就拿出来啊!」 「我没有证据。」 大叫的椎名脸上此时闪过一丝笑意。 「不过我有目击者。」 少女对着那道笑容淡淡说道。 「……什么?」 「当时有个十一岁的女孩也卷入了同一场车祸。」 ……咦? 「她坐在她母亲驾驶的车上,就坐在副驾驶座。」 那是……什么 意思?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后方来车没有打方向灯就切到前方,导致驾驶人来不及反应。」 那是……那辆车是…… 「结果,车子冲到隔壁车道,与后方的来车相撞,它正是导致二十几辆车遭到波及的追撞事故的祸端。」 没错,那是一场悲惨的车祸。 等到回过神时,尤提妮已经在半毁损的车内抱着浑身是血的克雷古。 克雷古!你睁开眼睛! ——克雷古! 微微张开眼睛的他却这么说。 ——不要管我,快去救其他人。 ——我不要!拜托你,振作一点! 她的契约乐士是个很温柔的人。 没错,他温柔到太会替别人着想。 他说:「快去吧。」 如果是身为精灵的你,应该还能救助不少人。 如果你真的属于我,就照我的话去做…… 「那个女孩……」 玛提亚警部直盯着椎名·拉德威尔——以那双毫无感情,简直像是冰冷火焰般的黑色眼睛。 「……她活了下来,母亲却没有逃过这一劫。」 椎名·拉德威尔没有回应,只是愣在原地,用充满恐惧的眼睛望着少女。 「她的母亲在医院去世了。虽然曾经一度恢复意识,但母亲微弱地握住女孩的手,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在人生的最后一刻,只能说出那种话的人的心情,你能体会吗?」 「我……」 椎名·拉德威尔话还没说完。 「是你!」 但是玛提亚也没打算让他说话。 「是你害死的!你的不当驾驶害死了许多人!」 然后—— 「还有我妈妈!」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想不到这里也有……这里还有一个,还有另一个「尤提妮」! 「当时的车祸并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所以让你得以全身而退。」 少女紧握住拳头,纤细的五根手指头握得紧紧的,娇小的拳头激动地颤抖不已。 「你逃过这一劫,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继续你原来的生活。」 缠着绷带的白皙手掌握着拳头颤抖着。 「你连罹难者的名字都不想知道,只管自己回归原来的生活,跟以前一样地笑、一样生气、一样吃东西……这七年来都是如此,直到今天为止!但是死去的人已经无法笑!无法生气!无法吃东西!」 她拉高音量大叫。 「死去的人已经无法做任何事情!也无法说出他心中的遗憾!他们无法再回来!我们也见不到他们了!」 还有眼泪。 分别在尤提妮的脸颊。 以及玛提亚的脸颊。 「还给我!」 少女大叫着。 那个冷漠到只会按理行动的娇小警官,已经从眼前消失。 只剩下一个哭喊着想要回失去的亲人的少女。 「还给我!」 是失控的尖叫。 「把妈妈还给我!」 至于尤提妮则是在思考以前先做出行动。当她举起原本垂下的右手,手里出现了小刀——是投掷用的飞刀,是她以前设计「武器」时制造出来的。 我要杀了他,现在就在这里杀了他!当着少女的面前,让那个污秽的灵魂像克雷古……像少女的母亲那样消失不见! 去死吧—去死吧!这次你一定要死!用你的死来赎罪! 但是——当她射出飞刀的那一瞬间,马纳伽的巨体移动了,而且是以惊人的高速。他的大衣掀起,化成一阵黑色旋风。 速度比站在尤提妮两旁的精灵警官遗要快。 纵使被两名警官从背后扣住双手,尤提妮仍看着眼前这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 「你不能那么做喔,尤提妮小姐。」 马纳伽警部补的手臂伸得直直的,他的拳头就挡在椎名·拉德威尔的面前。 吓得目瞪口呆的男人脸部正中央就是尤提妮瞄准的地方。 但是,照理说会比开枪更准确射出的飞刀,并没有插在杀人犯的脸上。 「其实我也在忍耐。」 马纳伽边说边张开拳头。 紧接着发出「铿啷」的声音掉在地上的,是尤提妮的飞刀。 上面沾满了血迹,甚至扭曲变形。 「我也是……」 这句话是针对尤提妮说的,但是他的脸并没有面向尤提妮。 至于马纳伽因为拦下飞刀而沾满鲜血的右手再次握拳,并且低头望向自己背后的椎名·拉德威尔。 「……我也急得不得了,心想『伙伴怎么还不下令?』快命令我『把这男人大卸八块并塞进厕所里』……我巴不得她这么对我说喔!」 「尤提妮小姐……」 玛提亚再次把脸转向她。她的脸颊依旧布满泪水,却不再大声喊叫了。 「那女孩在两个小时后被人发现。」 ……咦? 「因为她被母亲的身体护住,所以没有任何人发现她。」 等一下…… 「雨继续下个不停。虽说是七月,毕竟是晚上下的雨。当时车顶裂开,车窗也碎裂,风雨毫不留情地打进车内。」 她讲的是…… 「女孩的身体越来越冰冷,手脚早就失去知觉……再这样下去的话,应该会没命的。」 那个女孩是…… 「可是有一柱精灵发现我。」 「……不会吧?」 「那个人自己也因为车祸而流血,但是她到最后一刻都在帮忙救人。」 「难不成……你……」 我想起来了……不,其实直到这一刻为止,自己早已忘了这件事。 当时的自己救了好几个人。自己听从克雷古的话,救了不少人!其中的确有几个小孩子。 不过,不过…… 「当时救我的精灵发现我被妈妈压在下面,于是把我救了出来。」 啊,没错,是最后一辆车。当时以为里面只剩下遗体而已,因为它已经是无法称得上是汽车的一堆钢铁残骸。 但是,当前来接最后一名伤者的救护车抵达,尤提妮心想「总算救出所有人」的时候,突然发现…… 有声音传来——很微弱,而且断断续续的……是呼吸的声音。 不会吧?真令人不敢相信! 尤提妮跳了起来,回头看向旁边的残骸——它裂得乱七八糟,怎么看都像是一团铁块,但是里面的确传来一丝丝声音,是非常微弱的呼吸声……! 于是尤提妮叫住准备往前开的救护车。 等一下!不要走!这里还有……这里还有人啊! 她边叫边揪住严重扭曲变形的铁块,同时把它扯烂。 然后发现了……幸存者。 由于该名女性大量失血,虽然仍有生命迹象,但看状况应该救不活了。 但是她的下方有个几乎没有受伤的少女,浑身是血,却虚弱地睁开眼睛,抬头看向尤提妮。 看到她惨不忍睹的模样,尤提妮不禁喃喃自语: 「……天啊……」 听到她那么说的玛提亚点了点头。 「没错。」 七年后,浮现在长大的「年幼少女」满是泪水的脸颊的……应该是笑容吧。 「当时的你找到我,同时说了那句话。」 尤提妮扯开变成残骸的汽车,将濒死的女性交给救护人员,最后再救出少女。 怀里的少女动也不动 。被几近黑色的大量血液及被雨水淋湿的她,连发抖都没办法。 然后……对了! 想起来了!当时少女发青的嘴唇好像说了些什么,但是尤提妮没有听到。 「你把食指贴在我的嘴唇上,然后对我微笑。」 没错。 「你说『不要说话,你已经没事了』。」 「你……」 真无法相信! 「你……你是那时候的……」 少女点了点头。 「怎、怎么可能?」 「我现在要说当时我想说的话。」 少女的嘴唇露出虽然浅淡,却令人无法置信的美丽笑容。 「谢谢你,尤提妮小姐。」 克雷古……你是个温柔的人,你的想法没有错。 「多亏有你。」 你是正确的! 「多亏有你救了我,我现在才能站在这里。」 「嗯、嗯……」 她无法回答。 做出反应的只有泪水及毫无意义的声响。 即使马纳伽命令待在尤提妮背后的精灵警官松绑,她都没有察觉到,也没有人阻止她接近黑发少女;纵使她跪下来紧抱住她,在场依然没人说出「住手」这种话。 「对不起。」 光是说出这句话就已经很勉强了。 「对不起。」 少女环住自己背部的手臂好瘦、好细,缠着绷带的手却不可思议地充满力量。 「对不起。」 3 所有人都没有把椎名·拉德威尔放在眼里,然而即使被当成毫无价值的小石头看待,他也只能够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发展。 将尤提妮·梅菲拉·迪奥尼带出来的是一名女警,脸上长满雀斑的年轻女性。 尤提妮的双手铐着刻有精灵文字的手铐。但是当她被带出房间时,女警环住身为杀人犯的她的肩膀,仿佛表示担心。接着,制服精灵警官也离开房间。 椎名·拉德威尔则跟全身做黑色打扮的两个人留在房间内。 「椎名先生。」 如此表示的是少女,她以冷漠且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睛看着他。 「非常感谢你的协助。关于本案,日后警署应该会派人造访你。今晚你可以回家去了。」 如此表示的她只讲了这些话而已……明明刚刚遗那么激动地大哭大喊来反驳他。 「等一下……」 回过神的椎名·拉德威尔突然叫住准备步出房间的两人。 「结束了吗?就这么结束了吗?」 「是的。」 回头看向他的少女回答。 「因为对警官施暴的妨碍公务行为并不在我们的职务范围内。」 「不是的!」 他想问的不是这点。 「是……是事故,我是指那件事故!」 他指的是害死尤提妮的契约乐士、害死少女的母亲、连少女都差点被害死的事情——那场追撞事故! 但是—— 「与我无关。」 冰冷的声音意外鲜明地传进椎名的耳朵,同时狠狠刺进他的胸口。 「因为找不到任何证据。更重要的是,那并不属于我们管辖的部分。」 不对!不是这样!怎么可能会这样! 「你……」 他话才说到一半—— 「我……」 就被打断了。 「对你这个人已经不抱任何想法。我这七年来一直想说的话,已经在刚才全部说出来了。」 把妈妈还给我…… 「我把话说得更明白一点好了。」 少女慢慢转向他。 马奇雅·玛提亚……如果没记错的话,她是叫这个名字。 「我对你已经没有任何兴趣了!」 她如此说道。 「对我来说,你只是个害死人却畏罪潜逃的人物。过去的我曾经过过杀人无数的罪犯,但是你最差劲,比蛆还不如!我反而觉得自己很幸运,不需要再跟你这种人浪费时间。」 这些是她最后说的话, 接下来,马奇雅·玛提亚就没再说任何话了。 当门发出沉重的声音关上时,椎名·拉德威尔已经靠着墙,往下滑坐在地上。 终章 警车与押解车绕到后面的搬运口。 当两人下楼准备离开的时候,车辆刚好转向大马路。 只剩下马尼耶提卡目送车子离开。 「你不一起去吗?」 马纳伽从背后对她说话。 「不了。」 回答的马尼耶提卡并没有回头,她只是一直望着精灵押解车的红色尾灯。 「尤提对我说『你不用跟来』。」 「是吗?」 「她说『我一个人没关系,等我赎完罪,到时候再见面吧』。」 马纳伽知道那是非常遥远的约定。 当然,马尼耶提卡也知道。 根据精灵法,杀人的刑事判决跟人类一模一样,然而刑期相当于人类刑罚的十倍,所以那是非常非常遥远的约定,远远超过人类的寿命。 尽管如此—— 「是吗……」 它依旧是约定。 马尼耶提卡纤细的肩膀颤抖着。 马纳伽伸出他的手。 不过他的手还没到,玛提亚便已经先移动了。 她站在马尼耶提卡的旁边,把缠了绷带的小手,伸进目送押解车载着旧友逐渐远去的马尼耶提卡手里。 「马尼……」 「什么事?」 「打起精神来。」 「我会的。」 然后马尼耶提卡轻轻把手从玛提亚的手里抽出来,接着忽然间转身,是遵循基本操练又漂亮的向右转。 「两位辛苦了!」 她抬头挺胸地敬礼。 脸上的笑容没有任何阴影,是真心诚意的笑容。 「那么我先告辞了!」 她如此说道。 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巡官留下回礼的马纳伽与玛提亚,然后坐上停放在搬运口角落的警车。 在车门关上的前一刻,车内灯的光线照亮了她的脸。 「真是伤脑筋呢~」 听着警车的引擎声,马纳伽喃喃说道。 「放心喔。」 望着逐渐远离的马尼耶提卡,玛提亚如此回答。 「马尼的身边,可是有能够确实支持她的人呢。」 玛提亚想表达的只是「那个人并不是他们」。 「是吗?」 「一点也没错喔。」 然后,马纳伽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玛提亚的侧脸正挂着笑容。 虽然跟往常一样浅淡,却是充满安心与确信的笑容。 「玛提亚。」 「什么事?」 「你看起来好像也没事呢。」 「嗯。」 她做出回应,并往马纳伽这边看。因为她与马纳伽贴得很近,所以几乎是往正上方抬头。 「谢谢你。」 「嗯嗯?」 「支持我的人是马纳伽喔。」 「我什么都没做耶。」 「可是你就陪在我身边喔。」 「喔,那个啊……」 这时候马纳伽伸出他的手,娇小的少女被壮汉以熟练的动作轻轻抱起来,整个人就刚好坐在他直角弯在胸前的粗壮手臂上。 「那是因为我希望待在你身边啊。」 「是吗?」 「是的。」 「这样啊。」 此时有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在马纳伽的鼻头上。 ——是雨水。 「尤提妮小姐……」 玛提亚边说边抬头看灰暗的天空,并举起缠着绷带的手掌,挡在额头前. 「要是身边有支持她的人,或许就不会做那种事了。」 但是,能够支持她的人被夺走生命了。 所以她不得不报仇,甚至还让无辜的人类受到波及…… 雨滴「滴答滴答」地落下来。马纳伽忽然发现一件事。 「玛提亚不是讨厌雨吗?」 「嗯。」 「这样啊,那快点……」 马纳伽边说边准备走回饭店。 「等一下。」 不过玛提亚把他叫住。 「再待一会儿。」 「嗯?」 「就这样再待一会儿吧。」 她抬头看灰暗的天空,并且用手掌接住落下来的雨滴。 「没关系吗?」 「嗯。」 然后—— 「我刚刚想起来,其实并不全然都是讨厌的回忆喔。」 「是吗?」 「嗯。」 虽然她并没有说那是什么样的回忆。 「马纳伽……」 「喔?」 「我们再去接雪莉嘉回家吧。」 「好啊。」 「我突然好想见她。」 「说得也是呢。」 不过—— 「像这样继续待一会儿以后再说吧?」 「嗯。」 「说好罗!」 被云层覆盖的天空变得一片漆黑,落下来的雨水则是银色的。 全身包裹着黑色的白皙少女像是在数数似的,抬头看向如玻璃碎片般的雨滴。 「医生她……」 玛提亚突然这么说。 「什么?」 「嗯,就是医生之所以当法医的理由,你知道了吗?」 「不知道……不过你应该知道了吧?」 「大概吧。」 「是什么理由呢?」 「嗯……」 玛提亚放下刚刚接雨滴的手,并用那双变得冰冷的手,环住马纳伽粗壮的脖子。 「因为法医是……受到伤害者的人生中最后一个医生吧……」 当马纳伽把琴箱放在柏油路上,随即发出沉重的声响。 古老精灵用空出来的那只手,环住少女的肩膀。 落下无数雨滴的另一端云层露出缝隙,探出脸的是皎洁得令人意想不到的银色月亮。 这一年,椎名·拉德威尔把八成的财产捐给车祸遗孤基金会,后来辞去了社长的职务。 警车与押解车绕到后面的搬运口。 当两人下楼准备离开的时候,车辆刚好转向大马路。 只剩下马尼耶提卡目送车子离开。 「你不一起去吗?」 马纳伽从背后对她说话。 「不了。」 回答的马尼耶提卡并没有回头,她只是一直望着精灵押解车的红色尾灯。 「尤提对我说『你不用跟来』。」 「是吗?」 「她说『我一个人没关系,等我赎完罪,到时候再见面吧』。」 马纳伽知道那是非常遥远的约定。 当然,马尼耶提卡也知道。 根据精灵法,杀人的刑事判决跟人类一模一样,然而刑期相当于人类刑罚的十倍,所以那是非常非常遥远的约定,远远超过人类的寿命。 尽管如此—— 「是吗……」 它依旧是约定。 马尼耶提卡纤细的肩膀颤抖着。 马纳伽伸出他的手。 不过他的手还没到,玛提亚便已经先移动了。 她站在马尼耶提卡的旁边,把缠了绷带的小手,伸进目送押解车载着旧友逐渐远去的马尼耶提卡手里。 「马尼……」 「什么事?」 「打起精神来。」 「我会的。」 然后马尼耶提卡轻轻把手从玛提亚的手里抽出来,接着忽然间转身,是遵循基本操练又漂亮的向右转。 「两位辛苦了!」 她抬头挺胸地敬礼。 脸上的笑容没有任何阴影,是真心诚意的笑容。 「那么我先告辞了!」 她如此说道。 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巡官留下回礼的马纳伽与玛提亚,然后坐上停放在搬运口角落的警车。 在车门关上的前一刻,车内灯的光线照亮了她的脸。 「真是伤脑筋呢~」 听着警车的引擎声,马纳伽喃喃说道。 「放心喔。」 望着逐渐远离的马尼耶提卡,玛提亚如此回答。 「马尼的身边,可是有能够确实支持她的人呢。」 玛提亚想表达的只是「那个人并不是他们」。 「是吗?」 「一点也没错喔。」 然后,马纳伽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玛提亚的侧脸正挂着笑容。 虽然跟往常一样浅淡,却是充满安心与确信的笑容。 「玛提亚。」 「什么事?」 「你看起来好像也没事呢。」 「嗯。」 她做出回应,并往马纳伽这边看。因为她与马纳伽贴得很近,所以几乎是往正上方抬头。 「谢谢你。」 「嗯嗯?」 「支持我的人是马纳伽喔。」 「我什么都没做耶。」 「可是你就陪在我身边喔。」 「喔,那个啊……」 这时候马纳伽伸出他的手,娇小的少女被壮汉以熟练的动作轻轻抱起来,整个人就刚好坐在他直角弯在胸前的粗壮手臂上。 「那是因为我希望待在你身边啊。」 「是吗?」 「是的。」 「这样啊。」 此时有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在马纳伽的鼻头上。 ——是雨水。 「尤提妮小姐……」 玛提亚边说边抬头看灰暗的天空,并举起缠着绷带的手掌,挡在额头前. 「要是身边有支持她的人,或许就不会做那种事了。」 但是,能够支持她的人被夺走生命了。 所以她不得不报仇,甚至还让无辜的人类受到波及…… 雨滴「滴答滴答」地落下来。马纳伽忽然发现一件事。 「玛提亚不是讨厌雨吗?」 「嗯。」 「这样啊,那快点……」 马纳伽边说边准备走回饭店。 「等一下。」 不过玛提亚把他叫住。 「再待一会儿。」 「嗯?」 「就这样再待一会儿吧。」 她抬头看灰暗的天空,并且用手掌接住落下来的雨滴。 「没关系吗?」 「嗯。」 然后—— 「我刚刚想起来,其实并不全然都是讨厌的回忆喔。」 「是吗?」 「嗯。」 虽然她并没有说那是什么样的回忆。 「马纳伽……」 「喔?」 「我们再去接雪莉嘉回家吧。」 「好啊。」 「我突然好想见她。」 「说得也是呢。」 不过—— 「像这样继续待一会儿以后再说吧?」 「嗯。」 「说好罗!」 被云层覆盖的天空变得一片漆黑,落下来的雨水则是银色的。 全身包裹着黑色的白皙少女像是在数数似的,抬头看向如玻璃碎片般的雨滴。 「医生她……」 玛提亚突然这么说。 「什么?」 「嗯,就是医生之所以当法医的理由,你知道了吗?」 「不知道……不过你应该知道了吧?」 「大概吧。」 「是什么理由呢?」 「嗯……」 玛提亚放下刚刚接雨滴的手,并用那双变得冰冷的手,环住马纳伽粗壮的脖子。 「因为法医是……受到伤害者的人生中最后一个医生吧……」 当马纳伽把琴箱放在柏油路上,随即发出沉重的声响。 古老精灵用空出来的那只手,环住少女的肩膀。 落下无数雨滴的另一端云层露出缝隙,探出脸的是皎洁得令人意想不到的银色月亮。 这一年,椎名·拉德威尔把八成的财产捐给车祸遗孤基金会,后来辞去了社长的职务。 警车与押解车绕到后面的搬运口。 当两人下楼准备离开的时候,车辆刚好转向大马路。 只剩下马尼耶提卡目送车子离开。 「你不一起去吗?」 马纳伽从背后对她说话。 「不了。」 回答的马尼耶提卡并没有回头,她只是一直望着精灵押解车的红色尾灯。 「尤提对我说『你不用跟来』。」 「是吗?」 「她说『我一个人没关系,等我赎完罪,到时候再见面吧』。」 马纳伽知道那是非常遥远的约定。 当然,马尼耶提卡也知道。 根据精灵法,杀人的刑事判决跟人类一模一样,然而刑期相当于人类刑罚的十倍,所以那是非常非常遥远的约定,远远超过人类的寿命。 尽管如此—— 「是吗……」 它依旧是约定。 马尼耶提卡纤细的肩膀颤抖着。 马纳伽伸出他的手。 不过他的手还没到,玛提亚便已经先移动了。 她站在马尼耶提卡的旁边,把缠了绷带的小手,伸进目送押解车载着旧友逐渐远去的马尼耶提卡手里。 「马尼……」 「什么事?」 「打起精神来。」 「我会的。」 然后马尼耶提卡轻轻把手从玛提亚的手里抽出来,接着忽然间转身,是遵循基本操练又漂亮的向右转。 「两位辛苦了!」 她抬头挺胸地敬礼。 脸上的笑容没有任何阴影,是真心诚意的笑容。 「那么我先告辞了!」 她如此说道。 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巡官留下回礼的马纳伽与玛提亚,然后坐上停放在搬运口角落的警车。 在车门关上的前一刻,车内灯的光线照亮了她的脸。 「真是伤脑筋呢~」 听着警车的引擎声,马纳伽喃喃说道。 「放心喔。」 望着逐渐远离的马尼耶提卡,玛提亚如此回答。 「马尼的身边,可是有能够确实支持她的人呢。」 玛提亚想表达的只是「那个人并不是他们」。 「是吗?」 「一点也没错喔。」 然后,马纳伽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玛提亚的侧脸正挂着笑容。 虽然跟往常一样浅淡,却是充满安心与确信的笑容。 「玛提亚。」 「什么事?」 「你看起来好像也没事呢。」 「嗯。」 她做出回应,并往马纳伽这边看。因为她与马纳伽贴得很近,所以几乎是往正上方抬头。 「谢谢你。」 「嗯嗯?」 「支持我的人是马纳伽喔。」 「我什么都没做耶。」 「可是你就陪在我身边喔。」 「喔,那个啊……」 这时候马纳伽伸出他的手,娇小的少女被壮汉以熟练的动作轻轻抱起来,整个人就刚好坐在他直角弯在胸前的粗壮手臂上。 「那是因为我希望待在你身边啊。」 「是吗?」 「是的。」 「这样啊。」 此时有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在马纳伽的鼻头上。 ——是雨水。 「尤提妮小姐……」 玛提亚边说边抬头看灰暗的天空,并举起缠着绷带的手掌,挡在额头前. 「要是身边有支持她的人,或许就不会做那种事了。」 但是,能够支持她的人被夺走生命了。 所以她不得不报仇,甚至还让无辜的人类受到波及…… 雨滴「滴答滴答」地落下来。马纳伽忽然发现一件事。 「玛提亚不是讨厌雨吗?」 「嗯。」 「这样啊,那快点……」 马纳伽边说边准备走回饭店。 「等一下。」 不过玛提亚把他叫住。 「再待一会儿。」 「嗯?」 「就这样再待一会儿吧。」 她抬头看灰暗的天空,并且用手掌接住落下来的雨滴。 「没关系吗?」 「嗯。」 然后—— 「我刚刚想起来,其实并不全然都是讨厌的回忆喔。」 「是吗?」 「嗯。」 虽然她并没有说那是什么样的回忆。 「马纳伽……」 「喔?」 「我们再去接雪莉嘉回家吧。」 「好啊。」 「我突然好想见她。」 「说得也是呢。」 不过—— 「像这样继续待一会儿以后再说吧?」 「嗯。」 「说好罗!」 被云层覆盖的天空变得一片漆黑,落下来的雨水则是银色的。 全身包裹着黑色的白皙少女像是在数数似的,抬头看向如玻璃碎片般的雨滴。 「医生她……」 玛提亚突然这么说。 「什么?」 「嗯,就是医生之所以当法医的理由,你知道了吗?」 「不知道……不过你应该知道了吧?」 「大概吧。」 「是什么理由呢?」 「嗯……」 玛提亚放下刚刚接雨滴的手,并用那双变得冰冷的手,环住马纳伽粗壮的脖子。 「因为法医是……受到伤害者的人生中最后一个医生吧……」 当马纳伽把琴箱放在柏油路上,随即发出沉重的声响。 古老精灵用空出来的那只手,环住少女的肩膀。 落下无数雨滴的另一端云层露出缝隙,探出脸的是皎洁得令人意想不到的银色月亮。 这一年,椎名·拉德威尔把八成的财产捐给车祸遗孤基金会,后来辞去了社长的职务。 警车与押解车绕到后面的搬运口。 当两人下楼准备离开的时候,车辆刚好转向大马路。 只剩下马尼耶提卡目送车子离开。 「你不一起去吗?」 马纳伽从背后对她说话。 「不了。」 回答的马尼耶提卡并没有回头,她只是一直望着精灵押解车的红色尾灯。 「尤提对我说『你不用跟来』。」 「是吗?」 「她说『我一个人没关系,等我赎完罪,到时候再见面吧』。」 马纳伽知道那是非常遥远的约定。 当然,马尼耶提卡也知道。 根据精灵法,杀人的刑事判决跟人类一模一样,然而刑期相当于人类刑罚的十倍,所以那是非常非常遥远的约定,远远超过人类的寿命。 尽管如此—— 「是吗……」 它依旧是约定。 马尼耶提卡纤细的肩膀颤抖着。 马纳伽伸出他的手。 不过他的手还没到,玛提亚便已经先移动了。 她站在马尼耶提卡的旁边,把缠了绷带的小手,伸进目送押解车载着旧友逐渐远去的马尼耶提卡手里。 「马尼……」 「什么事?」 「打起精神来。」 「我会的。」 然后马尼耶提卡轻轻把手从玛提亚的手里抽出来,接着忽然间转身,是遵循基本操练又漂亮的向右转。 「两位辛苦了!」 她抬头挺胸地敬礼。 脸上的笑容没有任何阴影,是真心诚意的笑容。 「那么我先告辞了!」 她如此说道。 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巡官留下回礼的马纳伽与玛提亚,然后坐上停放在搬运口角落的警车。 在车门关上的前一刻,车内灯的光线照亮了她的脸。 「真是伤脑筋呢~」 听着警车的引擎声,马纳伽喃喃说道。 「放心喔。」 望着逐渐远离的马尼耶提卡,玛提亚如此回答。 「马尼的身边,可是有能够确实支持她的人呢。」 玛提亚想表达的只是「那个人并不是他们」。 「是吗?」 「一点也没错喔。」 然后,马纳伽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玛提亚的侧脸正挂着笑容。 虽然跟往常一样浅淡,却是充满安心与确信的笑容。 「玛提亚。」 「什么事?」 「你看起来好像也没事呢。」 「嗯。」 她做出回应,并往马纳伽这边看。因为她与马纳伽贴得很近,所以几乎是往正上方抬头。 「谢谢你。」 「嗯嗯?」 「支持我的人是马纳伽喔。」 「我什么都没做耶。」 「可是你就陪在我身边喔。」 「喔,那个啊……」 这时候马纳伽伸出他的手,娇小的少女被壮汉以熟练的动作轻轻抱起来,整个人就刚好坐在他直角弯在胸前的粗壮手臂上。 「那是因为我希望待在你身边啊。」 「是吗?」 「是的。」 「这样啊。」 此时有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在马纳伽的鼻头上。 ——是雨水。 「尤提妮小姐……」 玛提亚边说边抬头看灰暗的天空,并举起缠着绷带的手掌,挡在额头前. 「要是身边有支持她的人,或许就不会做那种事了。」 但是,能够支持她的人被夺走生命了。 所以她不得不报仇,甚至还让无辜的人类受到波及…… 雨滴「滴答滴答」地落下来。马纳伽忽然发现一件事。 「玛提亚不是讨厌雨吗?」 「嗯。」 「这样啊,那快点……」 马纳伽边说边准备走回饭店。 「等一下。」 不过玛提亚把他叫住。 「再待一会儿。」 「嗯?」 「就这样再待一会儿吧。」 她抬头看灰暗的天空,并且用手掌接住落下来的雨滴。 「没关系吗?」 「嗯。」 然后—— 「我刚刚想起来,其实并不全然都是讨厌的回忆喔。」 「是吗?」 「嗯。」 虽然她并没有说那是什么样的回忆。 「马纳伽……」 「喔?」 「我们再去接雪莉嘉回家吧。」 「好啊。」 「我突然好想见她。」 「说得也是呢。」 不过—— 「像这样继续待一会儿以后再说吧?」 「嗯。」 「说好罗!」 被云层覆盖的天空变得一片漆黑,落下来的雨水则是银色的。 全身包裹着黑色的白皙少女像是在数数似的,抬头看向如玻璃碎片般的雨滴。 「医生她……」 玛提亚突然这么说。 「什么?」 「嗯,就是医生之所以当法医的理由,你知道了吗?」 「不知道……不过你应该知道了吧?」 「大概吧。」 「是什么理由呢?」 「嗯……」 玛提亚放下刚刚接雨滴的手,并用那双变得冰冷的手,环住马纳伽粗壮的脖子。 「因为法医是……受到伤害者的人生中最后一个医生吧……」 当马纳伽把琴箱放在柏油路上,随即发出沉重的声响。 古老精灵用空出来的那只手,环住少女的肩膀。 落下无数雨滴的另一端云层露出缝隙,探出脸的是皎洁得令人意想不到的银色月亮。 这一年,椎名·拉德威尔把八成的财产捐给车祸遗孤基金会,后来辞去了社长的职务。 警车与押解车绕到后面的搬运口。 当两人下楼准备离开的时候,车辆刚好转向大马路。 只剩下马尼耶提卡目送车子离开。 「你不一起去吗?」 马纳伽从背后对她说话。 「不了。」 回答的马尼耶提卡并没有回头,她只是一直望着精灵押解车的红色尾灯。 「尤提对我说『你不用跟来』。」 「是吗?」 「她说『我一个人没关系,等我赎完罪,到时候再见面吧』。」 马纳伽知道那是非常遥远的约定。 当然,马尼耶提卡也知道。 根据精灵法,杀人的刑事判决跟人类一模一样,然而刑期相当于人类刑罚的十倍,所以那是非常非常遥远的约定,远远超过人类的寿命。 尽管如此—— 「是吗……」 它依旧是约定。 马尼耶提卡纤细的肩膀颤抖着。 马纳伽伸出他的手。 不过他的手还没到,玛提亚便已经先移动了。 她站在马尼耶提卡的旁边,把缠了绷带的小手,伸进目送押解车载着旧友逐渐远去的马尼耶提卡手里。 「马尼……」 「什么事?」 「打起精神来。」 「我会的。」 然后马尼耶提卡轻轻把手从玛提亚的手里抽出来,接着忽然间转身,是遵循基本操练又漂亮的向右转。 「两位辛苦了!」 她抬头挺胸地敬礼。 脸上的笑容没有任何阴影,是真心诚意的笑容。 「那么我先告辞了!」 她如此说道。 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巡官留下回礼的马纳伽与玛提亚,然后坐上停放在搬运口角落的警车。 在车门关上的前一刻,车内灯的光线照亮了她的脸。 「真是伤脑筋呢~」 听着警车的引擎声,马纳伽喃喃说道。 「放心喔。」 望着逐渐远离的马尼耶提卡,玛提亚如此回答。 「马尼的身边,可是有能够确实支持她的人呢。」 玛提亚想表达的只是「那个人并不是他们」。 「是吗?」 「一点也没错喔。」 然后,马纳伽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玛提亚的侧脸正挂着笑容。 虽然跟往常一样浅淡,却是充满安心与确信的笑容。 「玛提亚。」 「什么事?」 「你看起来好像也没事呢。」 「嗯。」 她做出回应,并往马纳伽这边看。因为她与马纳伽贴得很近,所以几乎是往正上方抬头。 「谢谢你。」 「嗯嗯?」 「支持我的人是马纳伽喔。」 「我什么都没做耶。」 「可是你就陪在我身边喔。」 「喔,那个啊……」 这时候马纳伽伸出他的手,娇小的少女被壮汉以熟练的动作轻轻抱起来,整个人就刚好坐在他直角弯在胸前的粗壮手臂上。 「那是因为我希望待在你身边啊。」 「是吗?」 「是的。」 「这样啊。」 此时有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在马纳伽的鼻头上。 ——是雨水。 「尤提妮小姐……」 玛提亚边说边抬头看灰暗的天空,并举起缠着绷带的手掌,挡在额头前. 「要是身边有支持她的人,或许就不会做那种事了。」 但是,能够支持她的人被夺走生命了。 所以她不得不报仇,甚至还让无辜的人类受到波及…… 雨滴「滴答滴答」地落下来。马纳伽忽然发现一件事。 「玛提亚不是讨厌雨吗?」 「嗯。」 「这样啊,那快点……」 马纳伽边说边准备走回饭店。 「等一下。」 不过玛提亚把他叫住。 「再待一会儿。」 「嗯?」 「就这样再待一会儿吧。」 她抬头看灰暗的天空,并且用手掌接住落下来的雨滴。 「没关系吗?」 「嗯。」 然后—— 「我刚刚想起来,其实并不全然都是讨厌的回忆喔。」 「是吗?」 「嗯。」 虽然她并没有说那是什么样的回忆。 「马纳伽……」 「喔?」 「我们再去接雪莉嘉回家吧。」 「好啊。」 「我突然好想见她。」 「说得也是呢。」 不过—— 「像这样继续待一会儿以后再说吧?」 「嗯。」 「说好罗!」 被云层覆盖的天空变得一片漆黑,落下来的雨水则是银色的。 全身包裹着黑色的白皙少女像是在数数似的,抬头看向如玻璃碎片般的雨滴。 「医生她……」 玛提亚突然这么说。 「什么?」 「嗯,就是医生之所以当法医的理由,你知道了吗?」 「不知道……不过你应该知道了吧?」 「大概吧。」 「是什么理由呢?」 「嗯……」 玛提亚放下刚刚接雨滴的手,并用那双变得冰冷的手,环住马纳伽粗壮的脖子。 「因为法医是……受到伤害者的人生中最后一个医生吧……」 当马纳伽把琴箱放在柏油路上,随即发出沉重的声响。 古老精灵用空出来的那只手,环住少女的肩膀。 落下无数雨滴的另一端云层露出缝隙,探出脸的是皎洁得令人意想不到的银色月亮。 这一年,椎名·拉德威尔把八成的财产捐给车祸遗孤基金会,后来辞去了社长的职务。 警车与押解车绕到后面的搬运口。 当两人下楼准备离开的时候,车辆刚好转向大马路。 只剩下马尼耶提卡目送车子离开。 「你不一起去吗?」 马纳伽从背后对她说话。 「不了。」 回答的马尼耶提卡并没有回头,她只是一直望着精灵押解车的红色尾灯。 「尤提对我说『你不用跟来』。」 「是吗?」 「她说『我一个人没关系,等我赎完罪,到时候再见面吧』。」 马纳伽知道那是非常遥远的约定。 当然,马尼耶提卡也知道。 根据精灵法,杀人的刑事判决跟人类一模一样,然而刑期相当于人类刑罚的十倍,所以那是非常非常遥远的约定,远远超过人类的寿命。 尽管如此—— 「是吗……」 它依旧是约定。 马尼耶提卡纤细的肩膀颤抖着。 马纳伽伸出他的手。 不过他的手还没到,玛提亚便已经先移动了。 她站在马尼耶提卡的旁边,把缠了绷带的小手,伸进目送押解车载着旧友逐渐远去的马尼耶提卡手里。 「马尼……」 「什么事?」 「打起精神来。」 「我会的。」 然后马尼耶提卡轻轻把手从玛提亚的手里抽出来,接着忽然间转身,是遵循基本操练又漂亮的向右转。 「两位辛苦了!」 她抬头挺胸地敬礼。 脸上的笑容没有任何阴影,是真心诚意的笑容。 「那么我先告辞了!」 她如此说道。 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巡官留下回礼的马纳伽与玛提亚,然后坐上停放在搬运口角落的警车。 在车门关上的前一刻,车内灯的光线照亮了她的脸。 「真是伤脑筋呢~」 听着警车的引擎声,马纳伽喃喃说道。 「放心喔。」 望着逐渐远离的马尼耶提卡,玛提亚如此回答。 「马尼的身边,可是有能够确实支持她的人呢。」 玛提亚想表达的只是「那个人并不是他们」。 「是吗?」 「一点也没错喔。」 然后,马纳伽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玛提亚的侧脸正挂着笑容。 虽然跟往常一样浅淡,却是充满安心与确信的笑容。 「玛提亚。」 「什么事?」 「你看起来好像也没事呢。」 「嗯。」 她做出回应,并往马纳伽这边看。因为她与马纳伽贴得很近,所以几乎是往正上方抬头。 「谢谢你。」 「嗯嗯?」 「支持我的人是马纳伽喔。」 「我什么都没做耶。」 「可是你就陪在我身边喔。」 「喔,那个啊……」 这时候马纳伽伸出他的手,娇小的少女被壮汉以熟练的动作轻轻抱起来,整个人就刚好坐在他直角弯在胸前的粗壮手臂上。 「那是因为我希望待在你身边啊。」 「是吗?」 「是的。」 「这样啊。」 此时有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在马纳伽的鼻头上。 ——是雨水。 「尤提妮小姐……」 玛提亚边说边抬头看灰暗的天空,并举起缠着绷带的手掌,挡在额头前. 「要是身边有支持她的人,或许就不会做那种事了。」 但是,能够支持她的人被夺走生命了。 所以她不得不报仇,甚至还让无辜的人类受到波及…… 雨滴「滴答滴答」地落下来。马纳伽忽然发现一件事。 「玛提亚不是讨厌雨吗?」 「嗯。」 「这样啊,那快点……」 马纳伽边说边准备走回饭店。 「等一下。」 不过玛提亚把他叫住。 「再待一会儿。」 「嗯?」 「就这样再待一会儿吧。」 她抬头看灰暗的天空,并且用手掌接住落下来的雨滴。 「没关系吗?」 「嗯。」 然后—— 「我刚刚想起来,其实并不全然都是讨厌的回忆喔。」 「是吗?」 「嗯。」 虽然她并没有说那是什么样的回忆。 「马纳伽……」 「喔?」 「我们再去接雪莉嘉回家吧。」 「好啊。」 「我突然好想见她。」 「说得也是呢。」 不过—— 「像这样继续待一会儿以后再说吧?」 「嗯。」 「说好罗!」 被云层覆盖的天空变得一片漆黑,落下来的雨水则是银色的。 全身包裹着黑色的白皙少女像是在数数似的,抬头看向如玻璃碎片般的雨滴。 「医生她……」 玛提亚突然这么说。 「什么?」 「嗯,就是医生之所以当法医的理由,你知道了吗?」 「不知道……不过你应该知道了吧?」 「大概吧。」 「是什么理由呢?」 「嗯……」 玛提亚放下刚刚接雨滴的手,并用那双变得冰冷的手,环住马纳伽粗壮的脖子。 「因为法医是……受到伤害者的人生中最后一个医生吧……」 当马纳伽把琴箱放在柏油路上,随即发出沉重的声响。 古老精灵用空出来的那只手,环住少女的肩膀。 落下无数雨滴的另一端云层露出缝隙,探出脸的是皎洁得令人意想不到的银色月亮。 这一年,椎名·拉德威尔把八成的财产捐给车祸遗孤基金会,后来辞去了社长的职务。 警车与押解车绕到后面的搬运口。 当两人下楼准备离开的时候,车辆刚好转向大马路。 只剩下马尼耶提卡目送车子离开。 「你不一起去吗?」 马纳伽从背后对她说话。 「不了。」 回答的马尼耶提卡并没有回头,她只是一直望着精灵押解车的红色尾灯。 「尤提对我说『你不用跟来』。」 「是吗?」 「她说『我一个人没关系,等我赎完罪,到时候再见面吧』。」 马纳伽知道那是非常遥远的约定。 当然,马尼耶提卡也知道。 根据精灵法,杀人的刑事判决跟人类一模一样,然而刑期相当于人类刑罚的十倍,所以那是非常非常遥远的约定,远远超过人类的寿命。 尽管如此—— 「是吗……」 它依旧是约定。 马尼耶提卡纤细的肩膀颤抖着。 马纳伽伸出他的手。 不过他的手还没到,玛提亚便已经先移动了。 她站在马尼耶提卡的旁边,把缠了绷带的小手,伸进目送押解车载着旧友逐渐远去的马尼耶提卡手里。 「马尼……」 「什么事?」 「打起精神来。」 「我会的。」 然后马尼耶提卡轻轻把手从玛提亚的手里抽出来,接着忽然间转身,是遵循基本操练又漂亮的向右转。 「两位辛苦了!」 她抬头挺胸地敬礼。 脸上的笑容没有任何阴影,是真心诚意的笑容。 「那么我先告辞了!」 她如此说道。 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巡官留下回礼的马纳伽与玛提亚,然后坐上停放在搬运口角落的警车。 在车门关上的前一刻,车内灯的光线照亮了她的脸。 「真是伤脑筋呢~」 听着警车的引擎声,马纳伽喃喃说道。 「放心喔。」 望着逐渐远离的马尼耶提卡,玛提亚如此回答。 「马尼的身边,可是有能够确实支持她的人呢。」 玛提亚想表达的只是「那个人并不是他们」。 「是吗?」 「一点也没错喔。」 然后,马纳伽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玛提亚的侧脸正挂着笑容。 虽然跟往常一样浅淡,却是充满安心与确信的笑容。 「玛提亚。」 「什么事?」 「你看起来好像也没事呢。」 「嗯。」 她做出回应,并往马纳伽这边看。因为她与马纳伽贴得很近,所以几乎是往正上方抬头。 「谢谢你。」 「嗯嗯?」 「支持我的人是马纳伽喔。」 「我什么都没做耶。」 「可是你就陪在我身边喔。」 「喔,那个啊……」 这时候马纳伽伸出他的手,娇小的少女被壮汉以熟练的动作轻轻抱起来,整个人就刚好坐在他直角弯在胸前的粗壮手臂上。 「那是因为我希望待在你身边啊。」 「是吗?」 「是的。」 「这样啊。」 此时有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在马纳伽的鼻头上。 ——是雨水。 「尤提妮小姐……」 玛提亚边说边抬头看灰暗的天空,并举起缠着绷带的手掌,挡在额头前. 「要是身边有支持她的人,或许就不会做那种事了。」 但是,能够支持她的人被夺走生命了。 所以她不得不报仇,甚至还让无辜的人类受到波及…… 雨滴「滴答滴答」地落下来。马纳伽忽然发现一件事。 「玛提亚不是讨厌雨吗?」 「嗯。」 「这样啊,那快点……」 马纳伽边说边准备走回饭店。 「等一下。」 不过玛提亚把他叫住。 「再待一会儿。」 「嗯?」 「就这样再待一会儿吧。」 她抬头看灰暗的天空,并且用手掌接住落下来的雨滴。 「没关系吗?」 「嗯。」 然后—— 「我刚刚想起来,其实并不全然都是讨厌的回忆喔。」 「是吗?」 「嗯。」 虽然她并没有说那是什么样的回忆。 「马纳伽……」 「喔?」 「我们再去接雪莉嘉回家吧。」 「好啊。」 「我突然好想见她。」 「说得也是呢。」 不过—— 「像这样继续待一会儿以后再说吧?」 「嗯。」 「说好罗!」 被云层覆盖的天空变得一片漆黑,落下来的雨水则是银色的。 全身包裹着黑色的白皙少女像是在数数似的,抬头看向如玻璃碎片般的雨滴。 「医生她……」 玛提亚突然这么说。 「什么?」 「嗯,就是医生之所以当法医的理由,你知道了吗?」 「不知道……不过你应该知道了吧?」 「大概吧。」 「是什么理由呢?」 「嗯……」 玛提亚放下刚刚接雨滴的手,并用那双变得冰冷的手,环住马纳伽粗壮的脖子。 「因为法医是……受到伤害者的人生中最后一个医生吧……」 当马纳伽把琴箱放在柏油路上,随即发出沉重的声响。 古老精灵用空出来的那只手,环住少女的肩膀。 落下无数雨滴的另一端云层露出缝隙,探出脸的是皎洁得令人意想不到的银色月亮。 这一年,椎名·拉德威尔把八成的财产捐给车祸遗孤基金会,后来辞去了社长的职务。 警车与押解车绕到后面的搬运口。 当两人下楼准备离开的时候,车辆刚好转向大马路。 只剩下马尼耶提卡目送车子离开。 「你不一起去吗?」 马纳伽从背后对她说话。 「不了。」 回答的马尼耶提卡并没有回头,她只是一直望着精灵押解车的红色尾灯。 「尤提对我说『你不用跟来』。」 「是吗?」 「她说『我一个人没关系,等我赎完罪,到时候再见面吧』。」 马纳伽知道那是非常遥远的约定。 当然,马尼耶提卡也知道。 根据精灵法,杀人的刑事判决跟人类一模一样,然而刑期相当于人类刑罚的十倍,所以那是非常非常遥远的约定,远远超过人类的寿命。 尽管如此—— 「是吗……」 它依旧是约定。 马尼耶提卡纤细的肩膀颤抖着。 马纳伽伸出他的手。 不过他的手还没到,玛提亚便已经先移动了。 她站在马尼耶提卡的旁边,把缠了绷带的小手,伸进目送押解车载着旧友逐渐远去的马尼耶提卡手里。 「马尼……」 「什么事?」 「打起精神来。」 「我会的。」 然后马尼耶提卡轻轻把手从玛提亚的手里抽出来,接着忽然间转身,是遵循基本操练又漂亮的向右转。 「两位辛苦了!」 她抬头挺胸地敬礼。 脸上的笑容没有任何阴影,是真心诚意的笑容。 「那么我先告辞了!」 她如此说道。 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巡官留下回礼的马纳伽与玛提亚,然后坐上停放在搬运口角落的警车。 在车门关上的前一刻,车内灯的光线照亮了她的脸。 「真是伤脑筋呢~」 听着警车的引擎声,马纳伽喃喃说道。 「放心喔。」 望着逐渐远离的马尼耶提卡,玛提亚如此回答。 「马尼的身边,可是有能够确实支持她的人呢。」 玛提亚想表达的只是「那个人并不是他们」。 「是吗?」 「一点也没错喔。」 然后,马纳伽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玛提亚的侧脸正挂着笑容。 虽然跟往常一样浅淡,却是充满安心与确信的笑容。 「玛提亚。」 「什么事?」 「你看起来好像也没事呢。」 「嗯。」 她做出回应,并往马纳伽这边看。因为她与马纳伽贴得很近,所以几乎是往正上方抬头。 「谢谢你。」 「嗯嗯?」 「支持我的人是马纳伽喔。」 「我什么都没做耶。」 「可是你就陪在我身边喔。」 「喔,那个啊……」 这时候马纳伽伸出他的手,娇小的少女被壮汉以熟练的动作轻轻抱起来,整个人就刚好坐在他直角弯在胸前的粗壮手臂上。 「那是因为我希望待在你身边啊。」 「是吗?」 「是的。」 「这样啊。」 此时有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在马纳伽的鼻头上。 ——是雨水。 「尤提妮小姐……」 玛提亚边说边抬头看灰暗的天空,并举起缠着绷带的手掌,挡在额头前. 「要是身边有支持她的人,或许就不会做那种事了。」 但是,能够支持她的人被夺走生命了。 所以她不得不报仇,甚至还让无辜的人类受到波及…… 雨滴「滴答滴答」地落下来。马纳伽忽然发现一件事。 「玛提亚不是讨厌雨吗?」 「嗯。」 「这样啊,那快点……」 马纳伽边说边准备走回饭店。 「等一下。」 不过玛提亚把他叫住。 「再待一会儿。」 「嗯?」 「就这样再待一会儿吧。」 她抬头看灰暗的天空,并且用手掌接住落下来的雨滴。 「没关系吗?」 「嗯。」 然后—— 「我刚刚想起来,其实并不全然都是讨厌的回忆喔。」 「是吗?」 「嗯。」 虽然她并没有说那是什么样的回忆。 「马纳伽……」 「喔?」 「我们再去接雪莉嘉回家吧。」 「好啊。」 「我突然好想见她。」 「说得也是呢。」 不过—— 「像这样继续待一会儿以后再说吧?」 「嗯。」 「说好罗!」 被云层覆盖的天空变得一片漆黑,落下来的雨水则是银色的。 全身包裹着黑色的白皙少女像是在数数似的,抬头看向如玻璃碎片般的雨滴。 「医生她……」 玛提亚突然这么说。 「什么?」 「嗯,就是医生之所以当法医的理由,你知道了吗?」 「不知道……不过你应该知道了吧?」 「大概吧。」 「是什么理由呢?」 「嗯……」 玛提亚放下刚刚接雨滴的手,并用那双变得冰冷的手,环住马纳伽粗壮的脖子。 「因为法医是……受到伤害者的人生中最后一个医生吧……」 当马纳伽把琴箱放在柏油路上,随即发出沉重的声响。 古老精灵用空出来的那只手,环住少女的肩膀。 落下无数雨滴的另一端云层露出缝隙,探出脸的是皎洁得令人意想不到的银色月亮。 这一年,椎名·拉德威尔把八成的财产捐给车祸遗孤基金会,后来辞去了社长的职务。 警车与押解车绕到后面的搬运口。 当两人下楼准备离开的时候,车辆刚好转向大马路。 只剩下马尼耶提卡目送车子离开。 「你不一起去吗?」 马纳伽从背后对她说话。 「不了。」 回答的马尼耶提卡并没有回头,她只是一直望着精灵押解车的红色尾灯。 「尤提对我说『你不用跟来』。」 「是吗?」 「她说『我一个人没关系,等我赎完罪,到时候再见面吧』。」 马纳伽知道那是非常遥远的约定。 当然,马尼耶提卡也知道。 根据精灵法,杀人的刑事判决跟人类一模一样,然而刑期相当于人类刑罚的十倍,所以那是非常非常遥远的约定,远远超过人类的寿命。 尽管如此—— 「是吗……」 它依旧是约定。 马尼耶提卡纤细的肩膀颤抖着。 马纳伽伸出他的手。 不过他的手还没到,玛提亚便已经先移动了。 她站在马尼耶提卡的旁边,把缠了绷带的小手,伸进目送押解车载着旧友逐渐远去的马尼耶提卡手里。 「马尼……」 「什么事?」 「打起精神来。」 「我会的。」 然后马尼耶提卡轻轻把手从玛提亚的手里抽出来,接着忽然间转身,是遵循基本操练又漂亮的向右转。 「两位辛苦了!」 她抬头挺胸地敬礼。 脸上的笑容没有任何阴影,是真心诚意的笑容。 「那么我先告辞了!」 她如此说道。 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巡官留下回礼的马纳伽与玛提亚,然后坐上停放在搬运口角落的警车。 在车门关上的前一刻,车内灯的光线照亮了她的脸。 「真是伤脑筋呢~」 听着警车的引擎声,马纳伽喃喃说道。 「放心喔。」 望着逐渐远离的马尼耶提卡,玛提亚如此回答。 「马尼的身边,可是有能够确实支持她的人呢。」 玛提亚想表达的只是「那个人并不是他们」。 「是吗?」 「一点也没错喔。」 然后,马纳伽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玛提亚的侧脸正挂着笑容。 虽然跟往常一样浅淡,却是充满安心与确信的笑容。 「玛提亚。」 「什么事?」 「你看起来好像也没事呢。」 「嗯。」 她做出回应,并往马纳伽这边看。因为她与马纳伽贴得很近,所以几乎是往正上方抬头。 「谢谢你。」 「嗯嗯?」 「支持我的人是马纳伽喔。」 「我什么都没做耶。」 「可是你就陪在我身边喔。」 「喔,那个啊……」 这时候马纳伽伸出他的手,娇小的少女被壮汉以熟练的动作轻轻抱起来,整个人就刚好坐在他直角弯在胸前的粗壮手臂上。 「那是因为我希望待在你身边啊。」 「是吗?」 「是的。」 「这样啊。」 此时有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在马纳伽的鼻头上。 ——是雨水。 「尤提妮小姐……」 玛提亚边说边抬头看灰暗的天空,并举起缠着绷带的手掌,挡在额头前. 「要是身边有支持她的人,或许就不会做那种事了。」 但是,能够支持她的人被夺走生命了。 所以她不得不报仇,甚至还让无辜的人类受到波及…… 雨滴「滴答滴答」地落下来。马纳伽忽然发现一件事。 「玛提亚不是讨厌雨吗?」 「嗯。」 「这样啊,那快点……」 马纳伽边说边准备走回饭店。 「等一下。」 不过玛提亚把他叫住。 「再待一会儿。」 「嗯?」 「就这样再待一会儿吧。」 她抬头看灰暗的天空,并且用手掌接住落下来的雨滴。 「没关系吗?」 「嗯。」 然后—— 「我刚刚想起来,其实并不全然都是讨厌的回忆喔。」 「是吗?」 「嗯。」 虽然她并没有说那是什么样的回忆。 「马纳伽……」 「喔?」 「我们再去接雪莉嘉回家吧。」 「好啊。」 「我突然好想见她。」 「说得也是呢。」 不过—— 「像这样继续待一会儿以后再说吧?」 「嗯。」 「说好罗!」 被云层覆盖的天空变得一片漆黑,落下来的雨水则是银色的。 全身包裹着黑色的白皙少女像是在数数似的,抬头看向如玻璃碎片般的雨滴。 「医生她……」 玛提亚突然这么说。 「什么?」 「嗯,就是医生之所以当法医的理由,你知道了吗?」 「不知道……不过你应该知道了吧?」 「大概吧。」 「是什么理由呢?」 「嗯……」 玛提亚放下刚刚接雨滴的手,并用那双变得冰冷的手,环住马纳伽粗壮的脖子。 「因为法医是……受到伤害者的人生中最后一个医生吧……」 当马纳伽把琴箱放在柏油路上,随即发出沉重的声响。 古老精灵用空出来的那只手,环住少女的肩膀。 落下无数雨滴的另一端云层露出缝隙,探出脸的是皎洁得令人意想不到的银色月亮。 这一年,椎名·拉德威尔把八成的财产捐给车祸遗孤基金会,后来辞去了社长的职务。 序章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人一活久,过去单纯只是习惯的举动,有时也会在不知不觉中变成自我的定律。 不,或许称之为仪式会比较正确吧。 对鲭江·露露娜雅来说,就寝前的一连串行动简直跟这样的形容没什么两样。 十三年前……就在满六十岁的时候,正好是她为失眠所苦的时期,因为她总在夜间不断地醒来。 失眠似乎存在许多成因,有的单纯是老化现象所致,但她并不是那个问题。医生后来帮她诊断出,原因是源自于丈夫猝死所造成的精神压力。 话说回来,当医院打电话通知丈夫的死讯时,正好是自己就寝中的午夜时刻。 不管怎么样,当确定那原因来自于心理层面时,也就同时提示了她解决之道,因此开始了她持续十年以上的「仪式」。 把就寝前的行动,当做为了让自己熟睡的程序而深深烙印在心里。 她告诉自己,只要照那个程序走就睡得着了。 先是把隔天准备换上的衣服摆在枕边,然后上完厕所后就爬上床铺,接着在床上看一会儿书以后把房间的灯关掉。 结果,虽然花了好几个星期的时间,失眠的状况却消失了。 自此过了十三年。 不仅视力变糟,最后还变得不戴眼镜就无法行走。 就连原本引以为傲的一头红发也完全花白,当然脸上的皱纹也增加了,最近甚至还变得很健忘。 尽管如此,鲭江·露露娜雅至今仍不忘执行就寝前的程序。即使到了这个「家」,也没有改变那个习惯。 那一晚—— 跟往常一样在就寝前上完厕所的露露娜雅,在走廊与蕾妮特擦身而过。她是一名给人朴素印象,但看起来诚实的年轻女性。 而实际上,蕾妮特就是那样的一个人。 「晚安,鲭江女士。」 对方先开口打招呼,而且还靠向墙边让出路来。虽然走廊并没有很窄,但她还是特地这么做。 露露娜雅也用手压住睡袍前方,加快脚步往前走。 「晚安,蕾妮。」 眼镜后方的眼角挤出笑纹。 露露娜雅直接走向玄关大厅,她脚上厚质料的拖鞋还啪答啪答地留下微微的声响。 玄关是一大片的落地玻璃门,外头乌漆抹黑的。树叶随风摇摆的模样,因为路灯的亮光而微微可见。 这里是位于将都托尔巴斯西北方,与索尔帖山相连的丘陵地带。 四周环绕着树木,也与住宅区完全隔绝。 这是一栋两层楼的横向钢筋水泥楼房。初次见到这栋朴素建筑物时,露露娜雅还以为那是里民活动中心呢。 当她从通往二楼的楼梯前面走过的时候,正好跟宇野川·凯蒂莉耶奴不期而遇。 比露露娜雅年轻约二十岁的凯蒂莉耶奴,正脚步稳健地从楼上走下来。 话说回来露露娜雅还不知道这个「家」的二楼与顶楼长什么样呢,因为爬楼梯对她来说是非常吃力的事情。 「晚安,凯蒂。」 「晚安。」 回应的凯蒂莉耶奴不知为何还没换衣服。平常她很早睡的,.但现在还穿着白天那套连身洋装。 是小碎花图案的土黄色洋装,看起来很像老旧屋子里的壁纸。 「今天晚上还要忙工作啊?」 露露娜雅问道,但凯蒂莉耶奴只是随便点头回应。 她直接走过玄关大门,似乎要去办公室办事情。 「看你一直都很辛苦呢。」 虽然对着土黄色的背影如此说道,但她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因为刚结束了今晚的「仪式」,得快点回房钻进被窝里。 所以,她直接转身回房。 时间还不到晚上九点钟。 那是鲭江·露露娜雅最后一次看到还活着的宇野川·凯蒂莉耶奴。 照井·伊森是所谓的「电视儿童」。 当他为了大学毕业论文查资料查到很累,偶然打开电视想喘口气时,正好看到佐久耶·蕾普莉西亚的节目。 那简直像是——来自上天的启示。 蕾普莉西亚在节目中展现的「力量」,不仅提升他论文主题「人类与精灵与超常现象」的水准,也带给他足以决定往后人生的震撼。 他立刻跑到书店,买下蕾普莉西亚当时仅有的著作,并仔细阅读。记载在那里面的内容,简直就是自己的人生指标。 后来他自大学毕业,也姑且到职场上工作,但却无法得到满足。 结果在工作一年半的时候递出辞呈,不顾家人的反对来到这里。 来到「蕾普莉西亚之家」。 刚开始不过是一名菜鸟的他,慢慢让众人肯定其能力,并接下「家」的工作。于是他在短短的三个月内,获得了当一年半公司职员所得不到的充实感。 那天晚上,他正窝在办公室里进行校正作业。 因为托尔巴斯电视台的「真实的话语,光的话语」决定要出书了,因此从托视出版社编辑部送来了把节目录影内容转成文字的原稿。 而照井·伊森被指派的工作,就是从原稿找出错字与落字的地方并加以订正。 于是他从早上就一直在办公室里工作。 他抬头看墙上的时钟,正好再过十五分钟就是熄灯时间。 今晚应该差不多可以下班了,反正就排定的进度来看,只要在这星期回稿就可以了。 伊森摘下眼镜,用手指揉一揉眉间,然后大大伸了个懒腰。 椅背也顺势咯咯作响。 办公室的门就在这时打开了。 他把眼镜戴上并回头看,走进来的是一名中年女性。 个子娇小,给人圆滚滚的印象,也是伊森很熟悉的人物。她身上的土黄色洋装虽然朴素,却非常适合这名女性。 「啊啊,宇野川小姐。」 伊森笑嘻嘻地对她打招呼。 但是对方—— 「啊……你还在啊?」 依然站在门口,但看起来好像松了口气的她,神色不安地环视办公室。 「只有你一个?」 「是的,不过我准备要离开了。」 「是吗……」 身穿碎花洋装走进来的凯蒂莉耶奴,胸前抱着某个东西。 是一个大尺寸的公文袋。 她似乎想使用摆在墙边的影印机,于是走近它并打开上盖。 「你要影印吗?」 「是啊……我要影印……」 原本看来下垂的眼角又更往下垂,显示出她内心的困惑。 「换新的以后我就不太会操作……」 她说的没错,那是上个月刚买进的机器。是有别于以前的干式影印机,不仅具备放大与缩小功能,还可以在影印过程中改变纸张的尺寸或另外放纸影印。 「需要我代劳吗?」 「啊,不用了,请教我怎么使用就可以了。」 「是吗?」 于是伊森照凯蒂莉耶奴说的,教她如何使用。 为了以防万一,甚至还拿出使用手册。 「那我先走啰。」 「谢谢你的帮忙,晚安。」 伊森对她有些僵硬的笑容感到怪怪的。 而那是照井·伊森最后一次看到还活着的宇野川·凯蒂莉耶奴。 夏目·杰斯特是在三年前对「真理」觉醒的。 他曾面临对自己来说最大的人生挫折。 当他花六年的时间从大学毕业,经历三次 司法考试失败后,好不容易当了一年的无业游民才取得内定的企业,却在员工训练开始之前倒闭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又不能回家,只好徘徊在风月场所寻求慰藉。 就在那个时候他遇见了。 遇见了「蕾普莉西亚之家」。 佐久耶·蕾普莉西亚像姐姐般聪颖,如女友般美丽,又像母亲般宽大。 然后她,接纳了杰斯特。 就跟她接纳超过千名的其他「家人」一样。 蕾普莉西亚非常完美。 她给了杰斯特所有答案。 就算遇到犹豫不决的状况,她也会立刻帮自己化解心中的迷惑。 这一生只要相信蕾普莉西亚就好,那么做可以让自己从所有苦恼中得到解放。 其他「家人」们也跟杰斯特一样,都是在遇到挫折或极度痛苦的时候,得到蕾普莉西亚的拯救。如今他们携手互相扶持,也帮助蕾普莉西亚救助更多的人。 好满足。 夏目·杰斯特的人生中,这三年的日子过得最为充实。 他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持续下去。 那天晚上,正好是他值班。 这「蕾普莉西亚之家」并没有钥匙,门窗都无法上锁……不,是蕾普莉西亚教导大家「没有必要上锁」。 对人施舍是一种傲慢,但如果是小偷这种人就随他偷盗。既然是不惜玷污自身灵魂也必须获得的东西,就不用客气让他带走吧。 这是多棒的想法啊。 没有表面的伪善,只有比海更深的宽容。 因此「蕾普莉西亚之家」没有钥匙,任谁都能够进进出出。 但是,也不能不谨慎一点。毕竟人命比任何事物都要来得高贵,更需要受到保护。 所以,「家」里都有人轮流值班。 今晚是杰斯特。 玄关大厅的角落,兼任访客登记处的柜台里面,正是值班者的固定位置。熄灯后至凌晨零点都必须坐在那里。 杰斯特不知道规定是什么时候订的,只不过如果就蕾普莉西亚的说法,人类及邪恶者若要闯进来,这时段似乎危险性最高呢。 总之,今晚负责值班的,就是他。 那是保护「家人」、具有重大责任的工作。 他在熄灯前巡逻完毕。 确认顶楼与二楼状况无异以后,回到一楼的他先至餐厅巡逻。办公室里也没有任何人在,确认过男女厕之后,他又往浴室里面窥探。 毫无异状。 但是一回到玄关大厅—— 「……咦?」 照理说已经关灯的办公室,怎么有光线透出来? 平常在值班者开始巡逻时,大家就已经回到各自寝室。今晚也只有刚刚在楼梯间遇到宇野川·凯蒂莉耶奴,她看起来正准备返回自己在二楼的房间。 之后就没再见到其他「家人」。 可是,怎么会有亮光? 莫非刚刚去确认厕所及浴室时,有人跑来使用办公室吗?可是还不到二分钟耶? 「难不成是忘了关灯?」 他如此想道。 然而就在这时,有人从办公室里面把门打开。 「哎呀。」 出现的人物让杰斯特屏住气息无法呼吸。 这也太突然了吧。 对方是留着一头黑色长发的美丽女性。 黑色眼眸像隐藏着未知「力量」似地,闪着神秘的光芒。 她娇嫩的嘴唇,因讶异而张开的模样也非常诱人。 不仅如此,她白皙的肌肤仿佛会自己发光似地,不禁令人认为那是从她体内散发出来的光芒。 是蕾普莉西亚。 是佐久耶·蕾普莉西亚! 「啊……你好。」 其实杰斯特每天都会跟她见面。 不仅如此,工作时负责在旁支援蕾普莉西亚,也是他的任务之一。 但每次见到她,心跳总会加快,只要她对自己说话就会脸颊发烫,即使已经相处三年也还是无法习惯。 不过,自己也没想过要习惯。 「你来得正好。」 蕾普莉西亚露出松口气的微笑并如此说道。 今晚很难得看到她的裤装打扮。她穿着薄毛衣和牛仔裤,那是只有在「家人」一起健行的时候才会看到的穿搭。 但杰斯特马上就得知原因了。 「对不起,可以麻烦你帮我搬一下东西吗?」 「搬东西,是吗?」 「是的。我原本打算自己来的,但实在是搬不动。」 那腼腆的笑容,怎么看都不觉得她的年纪比自己大。 「可以哦,要搬哪一个呢?」 「就是那个……」 蕾普莉西亚往后退并往办公室里面指。 在文件用置物柜前方的地板上,放了一个纸箱。侧面还大大印着出版社的名字。 封箱用的胶带已经剥落,上盖则半合着,看来里面应该是书籍。 当然,都是蕾普莉西亚的著作。 「我后天要演讲,原本想请伊森帮我搬,但我完全把这事忘了。」 因此才会在这个时间独自搬运。 「没关系喔。」 杰斯特「嘻」地微笑。 那是他对蕾普莉西亚的专属笑容。 「包在我身上吧。」 只要是她的请托,就算是火山口也愿意为她跳下去。 「谢谢你,真是帮了我好大的忙呢。」 这句话顿时让杰斯特全身充满力量。 他接着蹲到地上,「嘿哟」地把纸箱抬起来。 原来如此,也难怪她搬不动,这连才二十几岁的杰斯特都觉得重呢。 「搬到你房间吗?」 「是的,麻烦你了。」 蕾普莉西亚一面把门推开,一面随步伐不稳的杰斯特来到走廊,并且帮他开路。 「搬得动吗?」 「没问题。」 其实心里巴不得立刻把它放到地上,但杰斯特仍拚命逞强微笑以对。没错,这可是今天最后一次的表现机会呢。 两人直接通过玄关大厅。 蕾普莉西亚的房间位在通往二楼阶梯旁的走廊,往里走到最深处的地方。 这次换蕾普莉西亚先绕到前面,打开位于尽头的房门等杰斯特。 「呼~」 杰斯特到她房间门口才好不容易把纸箱放下。 就摆在房门内侧门框的边边。 「啊,糟糕!」 蕾普莉西亚在这时候开口。 「不晓得我有没有把置物柜的门关上呢?」 「喔~我会去看看的。」 「是吗?但你已经巡逻完了吧?」 「是啊。不过,反正顺路嘛。」 「洗手间跟浴室都没人了吗?」 「没人。」 「那么,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当然可以喔。」 「方便的话,可以再帮我确认一下办公室吗?因为我碰了很多东西,像是影印机等等……对了,我灯也没关呢。」 杰斯特不由得苦笑起来。 这个人有时候可爱得让人无法置信。 「知道了,我会再检查一遍的。」 「不好意思喔。」 啊~可恶。 太棒了! 就是那个笑容! 「别这么说!」 杰斯特回到办公室。 置物柜虽然关上了,但正如 蕾普莉西亚所说的,不仅忘了关灯,就连影印机的电源也还开着呢。 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异状,但原则上杰斯特还是把所有办公桌都看过一遍。这次他把灯关了以后,再度回到蕾普莉西亚房门前。 「全都关上了。」 「谢谢。」 「那么,晚安了。」 「晚安。今天晚上很冷,小心别感冒了喔。」 天哪! 今晚结束值班后,很可能会因为太幸福而睡不着呢。 杰斯特回到柜台,确认时间已经过了九点,便关掉「家」的灯。 又来了。 伊丽莎白仰望着昏暗的天花板叹气。 又醒了。 她瞄了瞄枕边的时钟,在月光的照耀下,能清楚看到上面的时间。 晚上九点半。 跟平常一样的时间。 她告诉自己「今天不可以」,最起码今天晚上必须忍住。 但还是破功了。 就算闭上眼睛,睡意还是无法再回来。结果,在差五分钟十点的时候,伊丽莎白终于下床。富樫·伊丽莎白是个拒绝上学的女孩。 因为她受到霸凌。 自从她升上高二以后,便开启了那个梦魇。 刚开始只是单纯被当成空气对待或遭人投以凶狠的眼神,不久变成笔袋不见了,正当她还心想「到底掉在什么地方」时,隔天笔袋却满是泥泞地回到她课桌上。 接下来的事就一口气发生了。 像是在走廊与人擦身而过时被陌生人用手指弹脑袋,或是被人刻意绊倒。 甚至还曾经在下着倾盆大雨的时候,全身湿答答地回家,因为雨伞被人藏起来了。 最后一次上学那天,伊丽莎白的课桌被人画得乱七八糟。 幼稚拙劣的肖像画上,有着一对丑不拉叽的巨大乳房。 上面还写了「乳牛」。 写了「白痴奶妹」。 写了「淫乱女」。 此时伊丽莎白头一次明白了,原来自己的身材就是遭到霸凌的原因。 这是一定的。 因为伊丽莎白个子娇小,脸蛋还带着些许稚气,但是当身材开始过度发育,她就一直对自己感到自卑。 从那天开始,她再也不去学校了。 后来还因为出席天数不足而无法毕业。 但更让她感到痛苦的是,父母亲完全不听她的解释。说什么不要在意霸凌这种事,觉得不甘心就去减肥等等,最后甚至还说她学历只有国中毕业,真是太丢脸了。 后来她就没再出过门。 除了上厕所,其余时间都窝在自己房里,过着连澡都是一个礼拜才洗一次,而且是等父母亲睡熟了才敢去洗的生活。 而成为她人生转捩点的,是碰巧收看到的某电视节目。 节目里的某位女性,替她回答了所有问题。而她窝在房间没出门,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 这是她两年来头一次离开自己的房间。 她报名驾训班,并且考到驾照。父毋亲对她走出历问件事非似没感到高兴,还说事到如今已经太迟了。 但是她并不在意。 因为那不过是她为了离开而必经的程序。 拿到驾照的隔天,伊丽莎白就租了一辆车离家出走。 从此以后就没再回家。 现在这里就是她的「家」。 从那天起,她就一直待在这里,到明天就整整满一个月了。 在这里没有人会嘲笑伊丽莎白。 也没有人会欺负她。 而且她在这个「家」,头一次知道自己既不是「乳牛」也不是「白痴奶妹」。 也知道跟自己娇小的身材与充满稚气的脸蛋不相称的大胸部,其实只是招引了女同学的嫉妒而已。 那些事情,自己的父母亲都不曾说过,而是这里的人们告诉她的。 蕾妮特对自己说「好羡慕」。 露露娜雅对自己说「好棒」。 蕾普莉西亚对自己说「好可爱」。 多亏这样,连三餐都能正常吃了。虽然体重多了一些,臀部与大腿也变圆润,但大家都说自己肉肉的比较有魅力。 她觉得自己终于找到安身立命的场所。 剩余的烦恼只有一个。 那就是一到半夜就会肚子饿这件事。 或许是过去厌恶胸部变大而限制饮食,结果造成的反作用一口气爆发吧。只要肚子一饿,若不稍微吃点东西就无法再次入眠。 当然,「家人」们并不会苛责她。甚至还说因为正值成长期,要多吃点比较好。 离开被窝的伊丽莎白披上睡袍,穿着拖鞋来到走廊。 这里是南北走向建筑物南侧的走廊。 黑漆漆的。 而且,好安静。 其实「蕾普莉西亚之家」距离村庄很远。 地点虽然还不至于是山地,但直线距离索尔帖山山峰还不到十公里。四周都是茂密的树木,距离市区十分遥远。「家」的前面虽有国道经过,但是连柏油都没铺,因此交通流量也低。 毕竟离这里最近的交通号志开车也要十分钟路程,因此人烟稀少,就算侧耳倾听,顶多只能听到树叶摩擦的沙沙声与虫鸣声。 虽然已经三月了,但晚上还满冷的。 为了不吵醒其他房间的「家人」,伊丽莎白开始放轻脚步往前走。 她左手边排列着相同样式的门,右手边墙上则排列着窗户。 最里面则是黑漆漆的大厅。 那里是休闲活动中心。 里头还排着十几张铁管椅,跟几小时前用来开会的时候一样。不过排列方式带点紊乱,反而给人栩栩如生的感觉。 看起来很像黑暗中有一大群看不见的人正坐在那上面。 而且,在那些排列的椅子之后……面向外头的并不是墙壁,而是一整块的落地玻璃。即使在黑暗中仍看得见树木随风摇动的景象。 伊丽莎白连忙把视线别开。 因为如果再继续看下去,仿佛就会看到「什么」。 当下她只盯着走廊前方,继续前进。 朝藏身在黑暗中的玄关大厅的昏暗小灯走去。 「谁?」 有人出声说话。 声音来自走廊尽头、通往玄关大厅的前两公尺处。 「有人吗?」 是熟悉的声音。 「啊……有。」 回答的伊丽莎白慢慢探出头。 果然是她心里想的那个人。 玄关旁边是柜台,连接着墙壁往前突出的设计,令人联想到百货公司的服务台。 那好像是过去这个「家」还住着一大群人时,用来登记受邀的外来访客的地方。 那里坐着一名青年。 他手里有灯亮着,可能是在看书吧。站起来的他对伊丽莎白微笑着说: 「嗨,丽兹,是你啊?」 「晚安,杰斯特先生。值班辛苦了。」 是一名身型清瘦,个子不高的青年。 他叫做夏目·杰斯特,在这个「家」算是有三年资历的前辈。 他用橡皮筋把长发束在脑后—— 「你又醒啦?」 再看手表确认时间。 时间是将近晚上十点,不过在这个「家」早就算是深夜。 但是,夜间的行动并没有受到限制。只要不妨碍其他「家人」,想做什么都无所谓,这就是「蕾普莉西亚之家」的规则。 而伊丽莎白也非常了解这点。 「是的……有点睡不着。」 回答的伊丽莎白慢慢穿过大厅,来到杰斯特所在的柜台附近。 「是吗?小心别着凉喔。」 「谢谢,杰斯特先生也是。」 伊丽莎白如此说道,然后离开玄关大厅。 她走向往建筑物北边延伸的走廊。 通过办公室,前方连个夜灯也没有。回头往后看,柜台的小灯亮度又无法照到这边。在昏暗中只隐约看得见大厅天花板,但这样反而让人觉得恐怖。 就在这个时候,脑袋开始编织可怕的影像,伊丽莎白连忙挥开那个想像。 这是常有的事。 平常只要走到这附近就会害怕,然后总是在没发生什么可怕事情的情况下就到了餐厅,稍微吃点东西以后,又在没发生什么可怕事情的情况下回到房间。 跟往常一样。 跟往常一样,没事的。 不过,也难怪自己会萌生回房的念头。 三更半夜跑出房间吃点心这种事,本来就不是值得夸奖的习惯。这儿的「家人」们虽然不会说什么,但那绝不是良好的行为。 但是,伊丽莎白没有停下脚步。 没事的。 今晚也跟往常一样。 拖鞋啪哒啪哒的轻快声音,把她送往昏暗走廊的前方……把她送往隐藏在黑暗里的餐厅。虽然感到有点厌恶自己以及无法形容的罪恶感,但不吃点东西的话,铁定到天亮都还是睡不着。 餐厅那边别说是玄关大厅的灯光,连月光都照不到。又暗又安静,摆放在里面的六张餐桌仿佛沉在海底似的。 白天看起来明亮无比的窗户,这时候已经笼罩着黑影。 伊丽莎白沿着墙壁走,尽可能不发出声音。 当她绕到里面的吧台,那里暗到几乎只能靠摸索才能够前进。 就算那么暗,她还是不开灯。 她不想开灯。 因为觉得那么做会暴露出自己的坏习惯。 这时候往前伸的手指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平面。 是冰箱。 接着摸索把手。 来到这个「家」差不多满一个月,这段期间她已经吃过二十多次的「深夜点心」。虽然还无法习惯夜晚餐厅的可怕感觉,但已经习惯用摸索的方式找到冰箱。 手指头碰到把手了。 就在那个时候,有声音响起。 「……谁?」 虽然尖锐,不过伊丽莎白的声音小得有如呢喃。 即使回头看,看得见的也只有吧台后方隐身在黑暗里的餐桌,以及整排罩着黑夜的窗户。吧台前面若有人站在那里,应该也看不到吧。 「……有人吗?」 伊丽莎白重复刚刚杰斯特对自己说的同一句话。 但是,没有人回应。 话说回来,真的有声响吗? 那声音听起来好像距离自己很近,听起来像踩泥土地「沙哩」的声音,又很像纸张「嘎沙」的摩擦声,老实说分不太出是什么声音。 过去从未听过那种声音,一次也没有。 原本已经挥开的影像,一口气开始在脑里流窜。那些是过去在电视上看过的,或是从朋友口中听说的许多怪谈。 譬如说—— 在美纳德某一栋新公寓,只要单独搭乘电梯,背后就会传来一个声音。 喂~喂~……女人的声音。 一回头看,后面根本没人,接着就会听到她说:不是那边哟。 声音是从正上方传来的。 再往上一看,有个女人正贴在天花板上咯咯地笑。那女人全裸,不过上半身是被烧到肋骨外露的可怕模样。 其他还有—— 从库姆利港驶出的渡轮,有时会发生乘客人数兜不拢的状况。 下船的人数比上船少一个。 本以为是在航行过程中发生什么意外而展开搜索,但就是遍寻不着问题症结的那个人。 有时相关工作人员会发现监视录影器荧幕录下奇怪的影像,居然出现搭乘过上一班渡轮的同一名老人,也搭乘了下一班渡轮的记录。 经过调查后,发现人数兜不拢的船次,铁定会录到该名老人搭船的影像。 他不是有生命的乘客。 还有。 将都兹姆卡利某一所小学,一直流传「奇噜噜小姐」的灵异故事。 有个用不可思议的声音,唱着「奇噜噜,奇噜噜」的少女鬼魂,她总是在晚上的校舍徘徊,据说有许多老师在学校值班守夜时曾目击到她。 她的长相是个美少女,但胸部以下是不成形的黑色团块,似乎像巨型括蝓那样在地上爬行。据说那全都是死者的怨灵。 人死了以后只剩下灵魂留在世上,有些怀着恨意,有些则是还有牵挂,因此混进漆黑的夜晚四处徘徊…… 不对! 不会是那种状况。 因为,从住进这里以来,从未发生过类似的事件。 照理说这个「家」,不会有那种东西的。 「谁?」 伊丽莎白从吧台慢慢走出来,可能眼睛已经习惯黑暗了吧,餐厅的样子比刚才看得还要清楚。 一个人也没有。 声音是从窗户那边传来的。 电梯女……渡轮的老人……在夜晚的学校四处徘徊的少女……以及除此之外的所有影像,一下子在内心扩散开来。 但是,还有其他更令她毛骨悚然的想法。 会不会,是那个啊? 若不是鬼魂,也不是错觉……? 譬如说,小偷什么的。 ……是否该叫人来呢? 是不是应该折回玄关大厅,叫杰斯特过来看看呢? 伊丽莎白虽那么想,但最后还是走到窗户旁边。 外头的树叶,隔着玻璃窗随风摇曳。 她觉得一定是动物。话说回来,几天前菜园好像被狐狸或野狗蹂躏过。 她期待会看到让自己笑着说「什么嘛」的景象……打从心底如此期待的伊丽莎白,把脸贴到窗户上。 触碰额头的玻璃窗好冰,嘴边的窗面起了白雾。 但是在那白雾的另一边—— 「………….什么?」 似乎有什么物体。 不,似乎有什么「生物」。 就在树叶茂密的树枝后面。 树叶的缝隙间。 她看到另一头的景象。 是眼睛。 是两只眼睛! 那家伙隐身在黑暗里,隔着餐厅的窗户,直盯着伊丽莎白看! 「……咿咿!」 伊丽莎白吓得大叫。 就在这时,那像伙动了。 刹那间有个轮廓模糊的白色影子,从茂密的树林后面穿过。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丽莎白整个人像反弹似地离开窗边,膝盖还撞到椅子,腰也撞到对面的桌子,然后就这么冲出餐厅。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她发出怪声,往玄关大厅跑。 可能是听到她奔跑的脚步声吧,夏目·杰斯特便往她那边走去。 「发生了什么事?」 差点冲撞杰斯特的伊丽莎白停下脚步。 她颤抖的双手紧抓住他毛衣的胸襟。 「看到……我看到了!」 她拚命压低语调,但声音就是抖个不停。 「我看到鬼了!」 「……咦?」 「我刚刚看到的,就在刚才!」 伊丽莎白边说边颤抖着手,指着餐厅的方向。 指着走廊深处的那片黑暗。 「就……就在窗外!」 仍紧抓着杰斯特的伊丽莎白,用颤抖的声音滔滔不绝地说着。 述说自己刚刚看见的景象。 声响、凝视的双眼。 以及白色的影子。 「不是动物吗?譬如说狐狸什么的」 杰斯特会这么说并非坏心眼,伊丽莎白如此认为……这是她自己抱持着的期待。但她仍坚定地摇头。 「可是,大小不一样啊!」 眼睛的部分并不确定。 不过,横扫过的白色影子,绝对不是动物。 因为……他是站着的! 「知道了。」 对于伊丽莎白认真的说法,杰斯特也终于点头。 「我过去看看,你待在这里等。」 就在此时—— 铃声响了。 「……咿!」 是门铃。 「……什么?」 杰斯特用手扶住缩着身子的伊丽莎白,然后慢慢往后看。 他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刚刚……门铃响了,对吧?」 伊丽莎白用力点头。 门铃的确响了,连伊丽莎白都听得清清楚楚。 但是,没有人。 一个人也没有! 大型玻璃门外并没有人。 刚刚门铃的确响了,杰斯特也在响起的那一瞬间回头往玄关方向看。发出声音后……也就是有人按了玻璃门外的门铃距今,连一秒钟的时间都不到。 问题是—— 一个人也没有。 路灯的灯光照亮了距离厚重的玻璃门不远的水泥地,以及它后面露出的泥土地。 树林沙沙地随着晚风摇摆。冬季枯干枝干从浓绿色叶子的缝隙伸出来左右摆动的模样,看起来好像在招手的骨骸。 而后头更漆黑的树林,看起来则像是背对着夜空蠢动。 如此而已。 别说是人影,根本连有人的迹象都不存在。 剩下的,只有黑暗。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这是……」 杰斯特打算走近玻璃门一探究竟。 伊丽莎白不知不觉紧抓住他的手臂,因为不希望被留下来。 门铃就设在玄关的玻璃门外,那是一楼东侧唯一非落地玻璃门的办公室墙面。也许是什么人恶作剧,一按完门铃就跑去躲起来了。 跑来这个除了「家」以外,什么也没有的地方恶作剧…… 「有人吗?」 边这么说道的杰斯特,用伊丽莎白没抓住的另一只手,包覆住她颠抖的手。 两人就这么抱在一起往前走。 慢慢地走向玻璃门。 「外面有人吗?」 没听到回答的声音,当然也没看到回答的人。 「是刚才……」 伊丽莎白非常确定。 「是刚才那个家伙。」 刚刚在餐厅窗口看到的白色影子。 ……是那个鬼魂。 「不会吧?」 杰斯特如此说道,并将手伸向门把。 「最好不要开门哟。」 「没事的。」 他慢慢转动门把。 「不可以!」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 「咿咿!」 伊丽莎白从喉咙深处发出惨叫。 「不要开门。」 那个轻柔但紧张的声音来自背后。 回头看的伊丽莎白,这次几乎瘫坐在地上。不,要不是她抓住杰斯特的手臂,真的会变成那样。 因为安心;以致于整个人放松了。 她就在那里。 长至腰际的黑发增添了许多神秘感,宽松的白色服装,在昏暗的走廊看起来闪闪发亮,过了相当久的时间,他们才发现那不过是一般的睡袍。 「你们两位都退到后面,千万不要开门哟……」 她边说边走过来。 蕾普莉西亚的手,轻轻搭在杰斯特还继续伸向门把的右手,以及抓着他右手的伊丽莎白的脸颊。 仿佛用她纤细的手臂紧抱住两人。 她的手掌很柔软。 那不可思议的冰冷触感,反而让伊丽莎白的情绪冷静下来。 「是死者喔……」 「……咦?」 两人不由得盯着她看,她的侧脸比平常看起来还要美。 「她是来通知自己死讯的。」 蕾普莉西亚美丽的嘴唇,与脱口而出的可怕言词所产生的落差,令人觉得目眩神迷。 「污秽的灵魂得到报应了,所以千万不能开门。不能让『家』被玷污喔,知道吗?」 那应该是相当危险的事实吧,连蕾普莉西亚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可是……那是谁呢?」 蕾普莉西亚很快地回答杰斯特的提问。 「是凯蒂莉耶奴小姐喔。」 她的眼神充满确信,没有一丝犹豫。 第一章 预知者 1 轰隆隆的引擎声响彻浓密绿意。 在从树叶隙缝穿透而下的阳光中奔驰的,是黑色巨体。 匡塔·克鲁格4wd,以市面贩售车来说,那是规格勉强合格的怪物车种。 没有铺柏油的小径,路面只够一般自用车勉强会车,而黑色四轮驱动车占据了大半宽度,扬起沙尘往前疾驶。 天气晴朗到让人觉得前几天的寒冷不像是真的。 若仔细看笼罩道路两侧的树枝,上面已经有迫不及待冒出的嫩芽。 然而握着方向盘的男人只是盯着路面看,没有余力欣赏这不合时节的祥和景象。 他是个壮汉。 这辆大型四轮驱动车的车顶往上加高,底盘则往下降,刻意扩大了车内空间,但他的壮硕身躯仍旧只能勉强挤在座位上。 男人穿着黑色西装与大衣,他的胸部厚实,肩膀也很宽。 每次一动二头肌就隆起的上臂,几乎可以环住成人女性的腰部,当然,那并不是指刻意瘦身过的小变腰。 他的脸粗犷得有如随便雕刻的岩石,唯独眼睛可爱到有些格格不入。 如今他的眼睛正认真地直视前方。 他紧咬像大拇指那么大的牙齿,并紧瘪着嘴唇。而大如棒球手套的手,紧握着像摩托车车轮那么大的方向盘。 「听说是在国道耶,往这边走没错吗?」 「其实这里就是国道喔。」 轻轻这么说的,是坐在副驾驶座的人物。 是名个子娇小的少女。 黑色连身洋装外罩着黑色斗篷,而她的长发与眼睛也是黑色。另一方面,衣领与袖口,以及她本身的肌肤,则都雪白得仿佛能够透视一般。 那模样简直像是有生命的黑白照片。 「这条路?这么窄的路?」 「嗯。」 坐在副驾验座如此回答的少女,又「沙沙」地摊开地图。 「没错喔,就顺着这条路走。」 虽然她的声音有如呢喃细语,却不输给引擎轰隆隆的声响,神奇且清楚地传进听者耳里。 「伤脑筋。」 这里是将都托尔巴斯西北部索尔帖山的山脚下。 位于横亘托尔巴斯,仿佛将其北边环起来的索尔帖山前方。范围从山峰到山脚下的拿瓜塔市,市界仿佛罩着鲁谢赛理斯市北边与西边似地衔接着。 四轮驱动车的目的地,正好位在市界前方……也就是鲁谢市北面与西面交界相交角。 大约在衔接索尔帖山的丘陵地中间。 壮汉驾驶的匡塔·克鲁格4wd,穿过鲁谢赛理斯郊外的住宅区来到这里。不久前看到的景象还都是空地与农耕地,偶尔出现低矮的建筑物,以及像小型森林的树丛。 但是现在,那些景象都退到遥远的后方,眼前的小径两旁净是茂密的树林。 根据坐在副驾驶座的少女的说法,接下来从穿过拿瓜塔市西侧到索尔帖山为止,一直都是这种景象。 「天气好好哦……」 壮汉不经意地小声说道。 从树木缝隙透出来的温暖日照,形成数道光线投射在扬起的沙尘上。 是光柱。 不过,真正的光柱本来是透过云层才看得到的东西。 「真想就这么直接去健行呢。」 「要带便当吗?」 「喔~这主意不错呢。」 「那么,马纳伽想吃什么呢?」 「啊?」 被称为「马纳伽」的壮汉把脖子往前探,再次凝视前方。 「我是说便当啦。」 「啊啊,说得也是呢……」 他想了想之后—— 「汉堡。」 「讨厌啦,真是的。」 「咦?你不是喜欢吃汉堡?」 「重点又不是我,我是在问马纳伽你想吃什么哟。」 「这样啊,对不起。」 然后—— 「既然这样……嗯~」 他想到了。 「潜艇堡,我想吃潜艇堡。」 「啊,那不错呢。」 「可以放一大堆的起司啦,火腿等等。」 「马纳伽的是一整条完整的面包。」 「而且是超大型的面包呢。」 「对,是超大型的。」 「看来我们直接去健行好了~」 「就直接去吧~」 「如果沿这条路一直走,是不是越岭隧道啊?」 「是美嘉纳湖吗?」 「是美嘉纳湖。」 「不错耶~」 「的确不错呢~」 壮汉仍然紧盯着前方,不过还是往副驾驶座的方向瞄了一眼。 黑发少女脸上挂着微笑。 巨型四轮驱动车不知何时降低了车速。 但是两人并没有前往越岭隧道,当然也没有去美嘉纳湖畔。 取而代之等待着两人的,是一件刑案。 精灵是人类的「好邻居」。 那是一般的认知。 但如果是跟精灵有深交的人,就会深切了解那不过是阐述单方面事实的说法。 其实精灵跟人类并没有多大差别。 最起码,他们的想法可说是一样的。 精灵也有欲望,而且他们感到不满足的情况,也和人类没什么差别。 所以,其中也有为了满足自己欲望而破坏规则的精灵。 就跟人类一样。 因为这样而衍生的犯罪,被特称为「精灵犯罪」。嫌犯是精灵……或者跟精灵相关的犯罪行为的总称。 遇上这种案件,让人类警官进行搜查会伴随极大的风险,尤其是和嫌犯接触时。事实上,人类根本不可能压制精灵的反抗行为。、 因此精历一〇〇二年,帝都警察决定成立专门侦办精灵犯罪的特殊搜查课。 也就是精灵课。 「啊啊,是那个吗?」 「啊,嗯。是那个。」 行驶在两旁覆盖绿意的小径时,前方慢慢看得见疑似建筑物的物体。在茂密的树叶后方,隐约露出像平坦屋顶的形体。 而在上头排成一列随风飘扬的,是十几件白色床单。 「真是适合洗衣服的好天气呢~」 那是给人平坦的印象,且毫无多余装饰的朴素建筑。 两层楼的钢筋水泥楼房,孤零零地盖在通往山顶的道路途中,与国道的交界处因为有低矮的灌木丛,所以既无围墙也未设置大门。 一进入建地,路面马上变成泥土与满地的碎石子。 坐西向东的建筑物正面,因为从树叶缝隙透下来的阳光而闪闪发亮。那是由于二楼整体与一楼的一半是整面的落地玻璃,再加上阳光的反射所致。 中央是向左右大开的玻璃门,往里面走好像是玄关大厅,而与之并排在左侧的则是状似活动休闲中心的大房间。 「好像里民活动中心喔。」 的确如马纳伽所说的。 玄关右边是混凝土造的白墙,每扇窗户都是花纹毛玻璃,映照出看起来像被书挡夹在中间的整批文件或什么的剪影,那里应该是办公室吧。 「嘿咻!」 4wd车头在不碰到墙边堆积的旧轮胎的情况下回转,厚重的轮胎发出啪哩啪哩的声音,弹起地面的碎石子。 建地面积看起来相当宽阔,但建筑物本身没那么大,后面紧贴着一片树林,旁边则有看起来像是菜圜的农地。 广场角落停了一辆厢型车及两辆小客车,还有一 辆小巴士。每一辆皆保养得很彻底,但都是旧车款,在中古车行应该属于低价抛售的那种。 「怎么?大家都回去了吗?」 警方的车辆只剩下一辆灰色小客车,是便衣警车。除此之外不仅没看到鉴识小组的车子,也没有拉起用来保护现场的黄色胶带封锁线。 匡塔·克鲁格4wd的巨大车体停在便衣警车旁,当引擎关掉的时候,车体忽然「嘎啷」地剧烈震动。 「两位辛苦了!」 一名穿西装的男子跑过来,他顶着乱翘的头发,而看起来像小狗的长相给人感觉有点娃娃脸。 是瓦兹基·弗雷吉麦特。 同样隶属于鲁谢赛理斯市警,是便衣警官。 而且是杀人课的。 打开四轮驱动车车门,玛提亚首先感受到的是山上的味道。 树叶与杂草,以及泥土的味道。 瓦兹基刑警随即绕到轻盈下车的少女正前方。 「您辛苦了,警部。」 对于瓦兹基的敬礼,马奇雅·玛提亚也用敬礼的方式回礼。 「怎么搞的,只有你一个人?」 马纳伽低沉的声音插进来。 「其他人都回去了吗?」 原本低头看玛提亚的瓦兹基刑警听见这声音之后,这次换成抬头往上看。 匡塔·克鲁格的车身高度将近两公尺,然而马纳伽的巨体却越过车顶,探出身子来往下看。如岩石般刚毅的脸上,十分不搭调地点缀着一对可爱的眼睛。 「辛苦了,马纳伽警部补!」 「哪里,你也辛苦了。」 绕过黑色车身走过来的马纳伽,手里提着银色大琴箱。那是可以把玛提亚整个人装进去的尺寸,但在他手里,看起来也大概只是旅行箱的比例。 「鉴识人员都回去了……应该说,轰先生让他们撤回去的。」 他苦笑着。 「啊啊,原来如此,其他人员也是吗?」 「是的,笔录大致上都做好了,也没有名义让他们留在这里待命……」 既然无法断定他杀的可能性,就无须封锁现场或派警官留守。就算真有那个必要,若未列出正当理由,员警本身也不能擅自做主。 因为警察也是政府机关。 但是—— 「名义……死者是离奇死亡吧?」 至少就马纳伽听到的是那样。 「遗体呢?」 「啊,已经完成送往本部的安排。」 「是吗?现在可以看现场了吗?」 「啊,可以,不过…….」 对方讲话有点吞吞吐吐的。 「怎么了?」 「其实是这样的……该怎么说呢,跟遗体与案发现场比起来,证词反而比较有问题呢。」瓦兹基越过肩膀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的建筑物,然后说: 「有人事前预言。」 「你说什么?」 「在遗体被发现之前,有人早已料到那件事了。」 「嗯嗯?我听不太懂耶。」 满脸困惑的马纳伽把手指伸进粗硬的头发里,不解地抓着。 「照你的意思,对方不就是单纯的嫌疑犯吗?只要把那个人拉过来侦讯不就得了?」 「没有您想像的那么简单喔。」 瓦兹基边说边叹气。 「因为有不在场证明。」 「什么跟什么啊?」 马纳伽低沉的声音居然破音了。 「等等,你的意思是那个人有不在场证明,却在事前预知被害人死亡吗?」 「就是那样。」 「那么,那个不在场证明该不会是假的……」 说到这,马纳伽「啊啊」地叫了一声。 「原来如此。假如那个人是嫌犯,这么做就变成事前把不在场证明安排妥当,却又自打嘴巴了吧?」 「就是啊,完全搞不清楚对吧?」 「的确呢……怎么又是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件?」 「真是非常抱歉,其实连我自己都搞不懂呢……」 瓦兹基一副打从心里过意不去的样子,并说出类似前言的话: 「该说是超能力呢,还是什么呢……」 不难看出瓦兹基自己也不相信这种解释,况且,该如何形容那个事实也并非重点。 「意指那是一般人类办不到的证词?」 听到玛提亚这句话,瓦兹基刑警仿佛得救似地点头。 「是的,没错。撇开是否为精灵事件不谈,此案与人类不可能办到的某种情况有关又似乎是事实……所以才想交给专门的搜查课侦办。」 「哎呀~虽说专门……」 马纳伽会感到困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精灵课的管辖范围,终究就是精灵事件。 他们的专长就是侦办精灵主谋、或推测与精灵有所牵连的案件。然而,推断是人类不可能办到的犯罪行为就全部交给精灵课负责,这种做法仍不可取。 就像人类有可能与不可能,精灵也存在着可能与不可能。 尽管如此—— 「了解。」 玛提亚如此回答。 杀人课把案情回报给本部,本部研判后认为应派遣精灵课出动,那就是事实。 「那么……」 说话的是马纳伽。 「总之先让我看看现场再说。」 建筑物里面很暖和。 但是,山的味道却变淡了。 当他们进入现场时,玛提亚最初感受到的是一股空虚。 那简直就像走进废墟里的感觉。 这里并不荒凉,不仅有人在的迹象,也具备生活感。尽管如此,不知为何却飘着非常寒冷的空虚感。 「请进。」 瓦兹基刑警替他们开门,而玛提亚像是从他旁边穿过似地走进房间中央。 这是一间狭窄的房间。 走进建筑物,穿过设有类似服务台的小柜台的大厅,接着上二楼。在同样的房门拥挤地并排着的走廊前方,由里面算过来第三个房间,就是案发现场。 总之就是狭窄。 深大约四公尺,正门跟马纳伽的身高差不多。 而在这细长型房间尽头的窗户对面,摆了一张书桌。 除此之外,只有一个书架。里面没有床铺,取而代之的是书桌旁边的摺叠床垫,与铺在上头的毛毯,想必是睡觉时再把它拉出来当床铺用吧。 往窗外看去是浓密的绿与草木枯萎的灰色,并且正对着山坡。 「这还真是狭窄耶。」 发自丹田的嗓音,几乎是从正上方落下来。仔细一看,站在玛提亚后面的马纳伽一直缩着肩膀跟脖子。 要是站挺的话,他那岩石般的头很可能会穿破天花板。 「其他房间也是同样的格局吗?」 他询问的是站在更后面的瓦兹基。 「是的,好像是。我还没全部确认过……要确认吗?」 「啊啊,不用。有必要的话,我们再自己去确认。」 然后—— 「怎么样?」 他把音量压得相当低,这次是对玛提亚说话。 「嗯……」 披着黑色斗篷的少女,脚步轻盈地往前走。 地上画了像笨拙涂鸦的白色人型图,白色胶带就这么贴在地板上。 除了腰的部分有些弯曲,几乎是以直立的姿势直接横躺在地上。头朝着窗户的方向,而玛提亚站的位置则是人型的脚边。 除此之外找不到什么异常 的迹象。房间里没有被翻过的痕迹,桌上也只堆了用来放文具的笔盘与台灯,以及几本书而已。 书桌旁边摆着纸箱。 往里面瞥了一眼,放了几件女装与内衣裤,甚至还有收在塑胶盥 洗包里的牙刷。 接着回头一看,衣架就吊在门边墙壁的挂钩上,上头是件女用大衣。 「证物也已经带走了吗?i 马纳伽问道,而瓦兹基的回答一如玛提亚所料。 「啊,没有。除了采集指纹,其他就只有拍照存证。」 「连遗留品也没有?」 「是的,顶多只有几根掉落的毛发。」 「血迹呢?」 询问的是玛提亚。 她指的是桌角的暗红色血渍。 「咦?啊,是的,已经完成采样,而死者的后脑勺也有伤口。」 但从那个伤口冒出来的鲜血并没有残留在地板上,也就是说,那并不是足以致命的出血量。此时玛提亚绕到办公桌旁,把手伸向窗户。 「……啊。」 窗户「喀啦」一声地打开约五公分的宽度,明明玛提亚只是想开窗而用手触碰一下而已。 「怎么了?」 马纳伽往她这边看。 「窗户没锁。」 仍背对马纳伽的她如此回答。 窗户并非只是未上锁,而是根本没有装设锁头。 窗外似乎是建筑物的内侧。 放眼望去是一片绿,除了称为景色的事物就没有其他的了。在手似乎构得到的距离,只看得见粗大的树枝。 「门也是喔。」 那么说的是瓦兹基·弗雷吉麦特。 「请看这里,上头没有锁。」 果然如他所言,门上面只有门把,并没有锁具。就算把门关上,除了用来遮挡根本派不上其他用场。 这房间……是怎么回事? 连一点隐私都没有。 但是,又很明显有人在这里生活过的迹象。那还不是只住个一两晚,而是在这个无视「个人」的房间里度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样子。 「被害人……目前还不能确定是否为他杀,死者是谁?」 「呃——是的。」 回应的瓦兹基「啪啦」地翻阅笔记本。 「死亡的是宇野川·凯蒂莉耶奴小姐,五十二岁,去年春天与丈夫离婚后就移居到这里。」 果然没错。 「移居?她一直住在这吗?」 「是的,可以这么说。」 对马纳伽点头回应的瓦兹基,总是回答得不干不脆的样子。 马纳伽似乎也是刚才才忽然发现的。 「话说回来,这里是什么设施?」 其实,玛提亚也开始在意起这件事。 刚开始他们都以为是某种公共设施,譬如说什么集会场来着,但是上了二楼才发现是整排等间隔的房门。 门与门的间隔大约都是三公尺,相当狭窄,由此可推论出整个二楼都是与这里一模一样的房间。 据说死亡的女性就住在这。 住在这门窗都没有锁的奇妙房间里。 「虽然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瓦兹基·弗雷吉麦特再一次事先声明。 「听说是叫做『蕾普莉西亚之家』呢。」 「蕾普……?是类似人民公社的组织吗?」 「是的。就跟那个差不多……」 瓦兹基说还有十几个人住在这里,除此以外的详细情况就不是很清楚了。 「虽然有请人说明,但还是听得雾煞煞的。」 「这样啊……其他人呢?」 「我请他们都待在自己房里不要出来,要跟他们见面吗?」 「嗯嗯,不用,现在没那个必要。总之,那个……凯蒂莉耶奴小姐确实住在这里对吧?」 「对,大概一年前搬进来的。」 然后,她不幸身亡了。 据说当救护车赶到时,她的心肺功能早已停止。 「她是什么时候被人发现的?」 「呃——……根据推断的死亡时间,大约是昨天下午九点到十点这段期间……」 听到瓦兹基这么说,马纳伽难掩惊讶地叫出声: 「死亡时间已经推断出来了?动作也太快了吧!」 「啊,不是的,那并非验尸结果,而是目击者的证词。」 原来如此。 昨晚,宇野川·凯蒂莉耶奴最后一次被人目击到的时间是晚上九点。 然而在一小时后的十点钟,被人发现时的她已成为一具冰冷遗体。 「好像没有人看到正确的时间,因此只能算是『大概推估』。」 「不不不,即使如此也帮了我们很大的忙喔。」 「随后救护人员就赶到了,但他们只看一眼就觉得『大概是心脏病发吧』。」 但救护人员在收容遗体时却听到了奇怪的话,因此才会联络鲁谢赛理斯市警。 「呃——那个……」 瓦兹基刑警再次翻阅笔记本。 「哎呀,就像她说的一样。」 「什么?」 「我的意思是,有人这么说喔。」 见到被收容的遗体,旁边似乎有人在喃喃低语。 哎呀,就像她说的一样。 「也就是说……?」 「是的,没错。」 这就是救护队员听到的「奇怪的话」。 「就像她说的一样?」 马纳伽仍勉强地缩着脖子。 「到底是谁?」 「你要见她,对吧?」 瓦兹基摆出有点坏心眼的表情问道。 2 那是竖立在将都托尔巴斯南边,马那卡达市湾岸的巨型建筑物。 占地面积有二万平方公尺以上,总楼地板面积则超过十四万平方公尺。 地上二十五层,地下二层,整体覆盖着强化玻璃的富丽外观,不禁让人以为是矗立在海边的 巨型透明墙。 若仔细观察,应该看得出那是三栋建筑物连结而成。横向并排一列的三栋大楼,每个楼层都有空中走廊相互连接。 这些大楼的一楼都设计为巨型大厅,由于过于宽敞,因此有十五个出入口,甚至还设置了三处导览谘询处。 此时有两个人伫立在那大厅的正中央。 阳光从玻璃墙面照进来,两个人的身形有如直立的两道漆黑人影。 「呃——……」 自丹田发出粗犷嗓音的,是穿黑色大衣的壮汉。 他的身高足足有两公尺半。 壮汉放下大得离谱的银色琴箱,讶然环视大厅。 「伤脑筋耶。我们该往哪个方向走啊?」 壮汉粗大脖子上那有如岩石的脸,正摆出困惑的表情。 完全不搭的小眼睛,露出宛如跟母亲走散的迷路小孩那种眼神。 「那边……」 回答他的,是身穿黑色斗篷的娇小少女。 「到那边问问看吧。」 少女的声音有如呢喃般轻柔,但又很神奇地传进听者耳里。 套着黑色袜子的双脚,毫不犹豫地开始往前走。 她说的「那边」指的是导览谘询处,距离两人走进来的自动门足足有二十公尺远吧。 柜台小姐目瞪口呆地望着走过来的两人,尽管如此她还是照着标准程序完美地与两人应对。不过,她还是不由得目送依她指示走向电梯大厅的两人。毕竟连在电视台服务四年 的她,也没见过这么奇妙的二人组呢。 况且,还是这么奇妙的警官。 托尔巴斯电视网股份有限公司,是梅尼斯帝国重要的五大电视联播网之一。 以帝国南部为主要播放区域的核心台,总公司则设在托尔巴斯的马那卡达市。 光是总公司的职员人数就有一千三百人以上,在国内拥有二十五个转播站,实际上堪称是全梅尼斯最大规模的电视台。 在那儿的六楼,第七摄影棚。 夏目·杰斯特仿佛隐身在阶梯状观众席的阴影中,留意着舞台中央。 舞台后方是像骨牌那样交互排列的布景,彩度各有不同的冷色系配置,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也算得上是充满神秘感。 当初变更为这套布景时,制作人宣称这是「表现出交错的隐形世界」的概念。虽然怎么看都不像,最起码美术指导是那么设定的。 但实际上,制作人接下来边苦笑边说的话才是真相。 也就是「预算有点那个呢」。 「有差吗?」杰斯特暗忖。 收视率下降? 预算被砍? 那都无所谓。尽管出现这些状况,节目都已经迈入第三年,书也持续热卖中。 而且—— 她一点都没变啊。 于舞台中央的佐久耶·蕾普莉西亚,坐在银色支柱支撑的板凳上,白色套装在灯光:£照耀下显得格外亮眼。 她那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以及白皙程度与套装不相上下的肌肤所呈现的透明感,让看到的人……至少让杰斯特为之倾倒。 「那么,正式来啰!」 戴着耳麦,一身牛仔裤打扮的青年对着观众席宣布。 他像在喊万岁那样高举双手,开始逐一弯曲张得开开的手指。 「十秒前、八、七、六……」 这是每周熟悉的景象。 「五、四……」 数到三后只弯手指不出声。 当助理导播双手握拳的那一瞬间,第七摄影棚响起bgm。 那是庄严但夹杂些许诡异感的短曲调,虽然重新录制过好几次,但这三年来一直没变的主题音乐。 这个节目的专属音乐。 一旁的摄影机马上往前进,而在这个时间点立刻后退,则是杰斯特向来的习惯动作。 他直接移动到摆在摄影棚角落的监视荧幕前。 虽然已经有几名美术指导在那儿了,但是在杰斯特往后退的同时,他们也会空出一人份的位置给他,这些全都是见过几次面的伙伴。 从监视荧幕可以看到摄影机正慢慢接近仍闭着眼睛的蕾普莉西亚。 在高涨的音乐声中,节目标题与她的身影合成在一块。 「真实的话语,光的话语」。 标题和拯救杰斯特的那本书一样。 当镜头带到蕾普莉西亚的上半身,摄影机便停格了。在完美的时间点,她睁开了眼睛。那双仿佛看透一切的黑色眼睛,在摄影棚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接着音乐的音量变小,她开始说话。 「人生有开始,就一定有结束。」 有如滑过指间的丝绸般优美的声音,透过别在她胸前的麦克风在摄影棚里响起,同时也被录制成声音档。 「人类、精灵、草木、动物与昆虫,从诞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会消灭,这是任谁都无法避免的事实。」 影像切换到另一架摄影机,这次是正面的镜头。 「那么,这是否代表活着没意义呢?」 仿佛像是透过摄影机……从画面的内侧对着所有人说话。 「不,并非如此。今晚,将为大家介绍一位能够证明那件事的人物。」 然后—— 「由佐久耶·蕾普莉西亚陪您共同见证。」 摄影机在她四周环绕,从后方捕捉观众席的反应。 此时音乐变大,大约五十名的观众随着助理导播的手势鼓掌。 就在此时。 「夏目先生。」 仿佛混在掌声之中的轻声呢喃从背后呼叫杰斯特。 是穿运动服加牛仔裤的年轻女孩,缠在腰部的皮带还垂吊着好几捆胶带。 「有客人。」 「咦?」 「有客人找蕾普莉西亚小姐。」, 「现在正在录影耶?去跟p说吧。」 p指的是制作人。 但是负责美术的女孩没有离开,一脸困惑的她往观众席上方看。 在几乎碰到天花板的位置凸出来的,就是大片玻璃缀成的主控室。制作人应该就在那里面。 「录影中进去的话会挨骂的……」 这时候音乐的音量又开始变小,掌声也慢慢变小。杰斯特把声量压得更低说: 「让他等不就得了?」 但是她却摇起头来。 然后把脸凑到杰斯特的耳边。 「是警察啊。」 你说什么? 杰斯特像是把对方往后推地走向出口。 而挡住他去路的,是厚重的防音门。 他不发一语地用眼神对站在门边的助理示意之后,抓箸又大又坚固的门把,尽可能在不发出任何声响的情况下打开门锁。 几道细长光线从门缝射向摄影棚地板,形成微弱的光束。 「那么,让我们欢迎今天的来宾吧。」 杰斯特边听着蕾普莉西亚的声音,边扭转从体从人约五十公分宽的门缝走到走廊。 他之所以背对着离开,是为了立刻把门关上。 毕竟还在录影呢。 当厚重的门一关上,观众席热烈的掌声仿佛被切断似地消失不见。 「真是抱歉。」 在后面讲这句话的,应该就是引发问题的「警官」吧。 那是发自丹田,非常厚实的嗓音。杰斯特心想:「幸好没让这种家伙进去。」 但是—— 「……咦?」 回头的夏目·杰斯特不禁惊叫出声。 若要比喻的话,这跟在饭店床上醒来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感觉很像。明明走出来的是熟悉的摄影棚走廊,想不到回过神来竟发现前方挡着一堵黑色的墙。 下一秒钟,又觉得不对。 那不是墙壁,而是窗帘,是黑色布料的窗帘。 但下一秒钟又觉得不对不对。 如果是窗帘,上面不可能有钮扣。 这是——西装! 是大得离谱,而且如假包换的男性西装! 「……啊。」 他将祝线往上移。 像岩石般粗犷的面容,一脸过意不去地往下看。 「对不起,在您百忙之中过来打扰。」 浑厚的声音几乎是来自正上方,毕竟对方是身高两公尺以上的巨人。 「我来自鲁谢市警总部,名叫马纳伽。」 「啊……你好。」 然而呆呆抬头望着那个巨体的他,真正被吓到是因为接下来的景象。 「我是马奇雅·玛提亚。」 姑且不论那声音打哪儿来的,但他确实听见少女的声音。 宛如呢喃,却又神奇地传进耳里的清脆声音。 身穿黑色斗篷的少女站在杰斯特的正前方,并抬头看他。不晓得她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站在自己面前。 「……咦,啊。」 「佐久耶·蕾普莉西亚小姐是否来了呢?」 这是发自丹田的沉重嗓音。 「我们问过 了,说只要来这里就能见到她。」 这句话好不容易把杰斯特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世界。 他竖起食指抵在嘴唇前面。 然后—— 「请往这边走。」 他压低声音说道,并直接从壮汉与少女身旁走过。 通道绝对不狭窄,但墙边堆积了纸箱、木箱还有看起来像是拆解后的背景等等物品。 马纳伽跟在青年后面,走在这样的通道上。 他用双手将琴箱捧在胸前,不那么做的话会不断跟四周碰撞。 不久青年在通路的转角处停下脚步。 「听说两位是鲁谢市警?」 青年回头往上看,眼神略显凶狠。 「是为了宇野川·凯蒂莉耶奴小姐的事情而来的吗?」 「啊啊,是的。」 回答他的壮汉从大衣内袋拿出警察手册。 一打开来,里头嵌着身分证及大大的金色警徽。但在他那大得像棒球手套的手里,看起来就像是用指尖捏住的大小。 「我是鲁谢赛理斯市警精灵课的马纳伽。」 青年眯着眼睛,直盯着他的身分证看。 「马纳伽里亚、亚斯提……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 「是的,我是马纳伽里亚斯提诸克警部补。这名字似乎太长,叫我马纳伽就可以了喔。」 「我是马奇雅·玛提亚警部。」 少女仿佛接续壮汉的话,从黑色斗篷的开口伸出纤细的手,并打开警察手册给青年看。 「我是夏目·杰斯特。」 那是青年的名字。 结束奇妙的自我介绍,马上插嘴说话的,是穿黑色大衣的壮汉。 「佐久耶·蕾普莉西亚小姐在工作是吗?」 听他这么问,杰斯特似乎也明白是什么情况。 「请问您找蕾普莉西亚小姐有什么事?」 抛开原先的讶异与迷惑,他再次露出凶狠的眼神。 「不是做完笔录了?那个叫瓦兹基的年轻刑警对所有人都做过笔录,一直到早上才结束呢。」那份报告马纳伽也收到了。 昨晚大约十一点的时候,接获通报赶到「蕾普莉西亚之家」的救护人员,在运出已经死亡的宇野川·凯蒂莉耶奴的遗体之际,听到一句诡异的话。 就像她说的一样…… 那句话的意思是,有人预告了凯蒂莉耶奴的死亡。 这份报告被送到所属的鲁谢赛理斯市警本部。 鲁谢市警杀人课抵达「蕾普莉西亚之家」是凌晨一点过后。 虽然在黎明前完成了现场搜证,但问题是做笔录。 因为受到惊吓而无法进行笔录的,并不只有一两个人而已。另一方面,其中还有完全不知情且睡得正熟的高龄者。 结果,当瓦兹基问完最后一人的笔录,天都已经亮了。 但辛苦还是有价值的。 因为杀人课的瓦兹基·弗雷吉麦特在讯问最后一名关系人时,得到很重要的证词。 也就是那项证词,把精灵课的两人引来现场。 「哎呀~实际情形我们也不太清楚呢。」 马纳伽用他的大手边说边抓头。 「据说某人事前就知道凯蒂莉耶奴小姐已经死亡了……?」 因为有人看着被收容的遗体说了那句话。 哎呀,就像她说的一样。 根据笔录记载,是一名叫富樫·伊丽莎白的女性,也就是最后做笔录的人。 「蕾普莉西亚小姐知道是吗?」 「没错,就是那样喔。」 「真的吗?」 「是真的,就是她要我去叫救护车的。」 「救护车是你叫的?」 「是,就是我。」 「连遗体都没确认就叫救护车?」 「不,是蕾普莉西亚小姐在案发现场要我去叫救护车的。」 「遗体就在你面前?」 「一点也没错。」 「哎呀~!」 马纳伽警部补巨大的手掌「啪」地打在额头上。 「那就伤脑筋了呢。」 「怎么说?」 「不是啦,如此一来那位叫蕾普莉西亚的女性,就变成这件案子最大的嫌疑犯了喔。」 「这样啊。」 然而,青年却笑了。 从他扭着身子从摄影棚出来,这是头一次看他露出笑容呢。 「一般来说,的确是呢。」 「对吧?」 「可是,并非如此喔。」 「……什么?」 马纳伽的粗眉用力往中间挤。 「这是什么意思?」 「从你的话来判断,就是蕾普莉西亚小姐杀了凯蒂莉耶奴小姐,才会连遗体都没看就知道她死了对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 壮汉在他粗犷的脸前面拚命挥手。 「终究只是想表达有这么推测的可能性,仅此罢了。」 「但你的意思就是那样对吧?」 咄咄逼人的夏目·杰斯特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得意。 嘴角还微微挂着笑意。 「请跟我来。」 他如此说道。 「与其用嘴巴说明,不如直接带两位去看比较快。」 他的态度宛如想展示珍藏的玩具给人看的小孩,格外地自信满满。 但是,准备引导两人而开始往前走的杰斯特—— 「啊啊,对了对了。」 突然停下脚步这么说: 「请两位千万要安静,别发出任何声响。」 3 在托尔巴斯电视台的第七摄影棚,佐久耶·蕾普莉西亚正面向一名人物。 是一名年老的男性。 虽然西装笔挺的,但绝对称不上适合他。可能是租来的,也可能是服装部帮他准备的。 剧本上面写他是六十二岁,但看起来应该不只。头发所剩无几,历尽沧桑的脸颊,让他看起来更显苍老。 他是今天的来宾。 名叫木户·索利戴克。 除了年龄以外,她所知道的只有这个资讯。 光是如此就绰绰有余。 木户老人泪流满面,并且拚命点头。 因为她说了这些话。 你儿子指着画册,说了些什么喔。 而老人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哭泣的。 「是的。是的……一点也没错。」 他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这么说,一次又一次地点头。 「真无法相信。我儿子真的……恩格鲁斯他……」 「那本画册上头好像画了什么动物,你有头绪吗?」 她直视着木户·索利戴克如此说道。 脸上挂着笑容。 清爽飘逸的黑色长发,是象征沉静的神秘色彩。就连朴素的白色套装,也带给所有看见她的人神圣宁静的印象。 「……看来是有呢。」 听到她的话—— 「是的,有,的确有这么回事。」 木户老人颤抖着声音说出画册的名字。 ……《蕾蒂亚克鲁与七个妹妹》。 「恩格他……那是我儿子还很小的时候喜欢看的画册。」 灯光洒落的摄影棚里,只有她跟木户老人被垂直的光线照得清楚鲜明。只有坐在板凳上面对面的两人,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你常常念给他听对吧?」 老人泪流满面地点头。 「他常常说『要是我乖乖 的话,是否就见得到女神呢?』」 那是在他小时候。 也就是……他还活着的时候…… 「那种事情连我都忘了,我明明早已经忘记的……真不敢相信,你怎么会知道呢?」 「是你儿子告诉我的。」 她伸出手,抚摸木户·索利戴克的手。 他的手有如内容物被抽出的皮袋。 「现在,他就站在你旁边微笑呢。」 「他在这里……?」 老人朝着空无一人的地方回头,蕾普莉西亚对着他点头回应。 「而且有讯息要给你。」 是来自死者的。 「他直到自己临死的最后一刻都不愿放弃。虽然只有一个人,但至少是得救了。那个人现在健健康康地在遥远的城市生活,所以他已经毫无遗憾了。」 「喔……喔喔喔!」 老人终于放声大哭。 严肃的音乐声转强,灯光也慢慢变亮,接着现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那些掌声,来自于不久前还隐藏在黑暗里的观众席。 接着女性助理像是扶着老人似地,环着他的肩膀带他退场。 她一面目送老人退场,一面从板凳下来并走到观众前面……她走向设置在中央的电视摄影机前面。 「空难丧生的木户·恩格鲁斯先生……他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放弃握住操纵杆,就算乘客只有一名也要设法拯救。」 那是她在节目最后做的结语。 她一面挑选感动人心的言词,一面注意在摄影机正下方的助理导播,拿在手上的素描簿。用麦克笔写在上面的文字是……「还剩30秒」。 「他努力到最后的最后一刻,克尽了身为机长的使命。」 现在素描簿被放在地上,运动服打扮的青年伸出双手。 「木户·恩格鲁斯机长的灵魂,现在已经安息了。那是唯有全力活下来的人能够容许的安息。」 青年的手掌对着她,五根手指头张得开开的,然后一根一根慢慢往下弯。 「我是佐久耶·蕾普莉西亚,我们下周见。」 剩下五秒。 主题音乐开始变大声,掌声也是。 深深鞠躬以后,再次抬头的蕾普莉西亚发现摄影棚角落有陌生的人影。 在摄影机没拍到的观众席后面…… 平常杰斯特与凯蒂莉耶奴所站的地方,今天有三道人影。 一个是夏目·杰斯特。 但另外两位是陌生的人物,分别为娇小的少女与壮汉。 此时音乐突然急速变小。 「今天大家辛苦了!」 助理导播拉高嗓音说道。 录影结束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马纳伽像在呻吟似地念道。 玛提亚则直盯着舞台上的女性看。 4 贴在门上的纸张,记载了节目名称与后台休息室使用者的名字。 「真实的话语,光的话语/佐久耶·蕾普莉西亚小姐」 纸很像是质料较薄的影印用纸,但上面的字并非手写,而且还特别把节目名称的logo确实印上去了。 「请进。」 马纳伽与玛提亚被带到一间奇妙的房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排列在前方墙上大约五面的镜子。 每面镜子都装了十几个灯,像风月场所的招牌那样围起来。但仔细一看,每一盏都是圆形的白热光电灯泡,并非像招牌那么华丽的泛光灯。 镜子正下方像柜台那样突出来,还摆了跟镜子相同数量的圆椅。 正中央的镜子前面摆了化妆道具。 这里是后台休息室。 「请坐。」 蕾普莉西亚说着指向摆在门边靠墙的大沙发。 「不好意思,工作中还跑来打扰,因为听说只要来这里,就一定能遇到你。」 确认马纳伽与玛提亚都坐下以后,蕾普莉西亚也跟着坐下来。她坐在背对镜子、摆在化妆道具前的圆椅上。 「我还以为你是在观摩什么的,想不到竟然是亲自演出……」 「是啊,已经有三年了吧?」 「哎呀~」 马纳伽用手掌拍打额头,「啪」地发出巨响。 「我这么孤陋寡闻还真是抱歉,原来你是名人啊——」 「什么名人,没有啦……」 「那个设施,也是你活动的一环吗?就是位于山脚下的那个。」 「那个啊……」 蕾普莉西亚露出苦笑。 「那不是设施,是『家』。」 「家?」 「是的。」 蕾普莉西亚开心地微笑,那笑容没有一丝烦恼或哀伤。 「那里聚集了无家可归、失去方向的人们,大家住在一块互相扶持。」 「这样啊……」 「大家都称那里是『蕾普莉西亚之家』,但对我而言,那是很不适当的称呼。」 不仅不排斥仰赖她而来的人们,还特别把无处可去的人们当做「家人」迎接,并且一起生活呢。 马纳伽不太懂。 他拚命转动脑筋,最后得到的结论是这个。 「也就是说,算是类似宗教的团体啰?」 此话一出,站在门边的杰斯特随即往这边看。 他的眼睛刹那间有敌意闪过,但可能是马纳伽神经过敏吧。 「绝非如此。」 出言否定的是蕾普莉西亚,她脸上还挂着笑容。 「我是无神论者。正确来说,应该是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假设神真的存在,应该也不会对我们做什么吧。」 这话就很容易理解了。 言下之意就是神等同于膜拜也无意义的存在。 「我们所相信的,是人心。也就是唯有人与人互相扶持,才能够活下去的事实,并非仰赖神明。」 「啊啊,真是对不起。我的想法实在太庸俗了……在此向你道歉。」 「不,你没必要道歉哟。」 她再次露出微笑。 「先入为主的观念是种罪恶,但误会则不是。只要把误会好好解释清楚,就没什么需要道歉的。」 「是,真是惭愧。」 看来步调有些失控。 其实,这是马纳伽头一次与这类人物对峙。 「那么,死去的宇野川·凯蒂莉耶奴小姐,也就是说那个……是『家人』之一对吧?」 「对。」 蕾普莉西亚头一次露出哀伤的眼神。 「真的很遗憾……」 「是啊,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 「请问……」 打断双方谈话的,是夏目·杰斯特。 他那官方的态度明显表现出他内心的不悦。 「蕾普莉西亚小姐已经很累了,昨晚也几乎跟熬夜没什么两样呢。可以的话,是否能尽量缩短时间呢?」 「糟糕,真是非常非常抱歉呢。」 「不不不,请别放在心上。」 那么说的蕾普莉西亚依旧面带笑容。 但马纳伽还是很过意不去。 「其实啊……」 他开门见山地说道。 「关于那个凯蒂莉耶奴小姐,我的上司啊,正在怀疑是不是他杀喔。」 「不会吧?」 「这个嘛,确认过遗体的法医好像也判断是病死。但是,当做完你与夏目先生的笔录准备要走的时候,又取得你在事前说中她将死亡的证词呢。 」 救护人员听到一句奇妙的话。 ……哎呀,就像她说的一样。 因为已经证实那并非单纯听错或是多心了。 「富樫·伊丽莎白小姐对吧?」 蕾普莉西亚所说的,正是提出关键证词的人物。 「是的,因此案情忽然就转变成『或许并不是单纯病死』了呢,所以我们才会被找来。」马纳伽凝视着蕾普莉西亚。 他的粗眉不知所措地往正中央挤。 「但是,参观过你刚才的实况节目……」 「那是录影,是下周要播的。」 插嘴订正的,又是夏目·杰斯特。 「啊,不是啦,抱歉。那是录影吗?总之,我又搞不太清楚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蕾普莉西亚一样凝视对方,不过脸上挂着极为温柔的笑容。 「也就是说呢,你事先就知道宇野川·凯蒂莉耶奴小姐会死亡对吧?」 「是的,我早就知道了。」 仿佛那简单得很,算不了什么。 「那个,也就是说……」 马纳伽的手肘抵在膝盖上,上半身往前倾。 「……跟刚才在摄影棚做的那个一样?」 佐久耶·蕾普莉西亚点了点头。 脸上还带着庄严的笑容。 古色苍然的那栋建筑物,据说过去是大贵族用来当别墅的古城。 或者可以说是时代的谬误。 从正面看的话,那是拥有山形屋顶,两侧往外发展的白色墙面建筑。玄关利用拱形石柱支撑,整排的窗户全都是木框。 要是对不熟悉这里的人说「这是历史博物馆」,对方应该也会相信吧。 托尔巴斯神曲学院。 在神曲之都·将都托尔巴斯,算是名校中的名校。 据说创立至今已有五十年以上历史的这所学校,拥有每年超过两名、整年度最多培育出十五名神曲乐士的记录。以神曲专门学校能够每年出一名职业神曲乐士就算最高等级的现状来说,这所学院的实际成绩确实十分惊人。 但另一方面,其课程之严苛也堪称出类拔萃。 爱挖苦的人甚至还说那儿的课程并非用来培育乐士,只是用来刷掉没有才华的人。 所以又如何? 这是佐治·雪莉嘉的感想。 自己是为了成为神曲乐士,才来念这所学院。 绝非想靠着学校的名声成为神曲乐士。 「早安!」 雪莉嘉只不过是和平常一样打招呼,却引发了剌耳的回响,没有任何学生的学校就是这么安静无声。 「咦?啊—你要自主练习是吗?」 回应并从椅子站起来的,是假日值班的泷井·萧芬老师。 「练完记得把门确实锁上并把钥匙拿来归还喔。」 「是。」 接下钥匙以后,雪莉嘉便步出讲师室。 走廊空荡荡的没半个人,只有雪莉嘉一人。 这是星期日的神曲学院。 午后的走廊可见到阳光投射进来的美丽光线。 整个学院像是被自己包下来,这感觉还挺不赖的。 「嘿嘿!」 在走廊上的雪莉嘉甩着向日葵色的长发,步伐在不知不觉间变成小跳步。 「加油!」 而且还一面握拳。 5 在「蕾普莉西亚之家」,并没有明文的规定。 所有规则都是自发性的,在往后的几年间影响全体房客,最后约定俗成。 而这也是其中之一。 「欢迎回来!」 「蕾普莉西亚小姐!欢迎你回来!」 「欢迎回来,杰斯特先生。」 那就是问候。 尤其是「路上小心」与「欢迎回来」,被视为是支撑这里即为众人的「家」这个事实的重要问候语。 每个礼拜天是电视节目「真实的话语,光的话语」录影的日子,蕾普莉西亚回到「家」的时间也很固定。杰斯特刚住进「家」里的时候,只要一过中午就会竖耳聆听。 当车子一接近国道,大厅就会不知不觉聚集人群。 当然,都是为了迎接蕾普莉西亚。 杰斯特驾驶的车子刚停在「家」门口,照井·伊森早已打开正前方的玻璃门等候。 「辛苦了,杰斯特先生。」 然后伊丽莎白跑过来接下杰斯特手中的包包,那是装蕾普莉西亚化妆用品的包包。 「今天当随行助理的结果怎样?」 伊丽莎白问道。 「嗯,非常棒。」 蕾普莉西亚代替杰斯特回答。 「尽管我什么都没交待,他也会抢先帮我做好交涉。他一个人很努力地帮我完成两两人份以上的工作量哟。」 「这样啊!」 「好棒哦!」 「挺行的嘛。」 沸腾起来的是欢呼声,以及掌声。 接着那些掌声在空中零零落落地分解并消失不见。 理由很快就明朗了。 因为所有出来迎接的人,眼神都越过杰斯特与蕾普莉西亚的头顶,往他们的后方看去。 「抱歉打扰了。」 那是发自丹田的低沉嗓音。 回头一看,发现杰斯特刚刚开回来的车子后面,停了一辆有如装甲车的巨大4wd。 案发当晚。 距今约十六个小时以前。 佐久耶·蕾普莉西亚跟往常一样,在晚上九点返回自己的房间。 夏目·杰斯特之所以在她进房以前都跟在旁边,是因为有东西要帮忙搬,是装了几十本书籍的纸箱。 杰斯特的任务就是帮她把那个纸箱搬到房间。 「那个时候真谢谢你的帮忙呢。」 蕾普莉西亚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我一个人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面对她那种开玩笑的态度,杰斯特不禁开心不已,因为那是她已经信任自己的证明。 但是—— 「那个纸箱打哪儿来的?」 浑厚的声音插进两人之间,那发自丹田的嗓音,来自壮硕的精灵刑警。 他人就在「蕾普莉西亚之家」的玄关大厅。 马纳伽警部补提出「希望重现当时发生的状况」的要求。 观看了录影过程的这名刑警,怎么样都无法理解。 无法理解蕾普莉西亚的「力量」…… 多亏如此,害他们只好直接从电视台回「家」。本来今天录完影后,要跟蕾普莉西亚两人顺道去几家书店逛逛的,现在只好取消了。 而且,难得今天头一次独力完成随行助理的工作,但马纳伽却把称赞自己的「家人」们赶走了。 还说「不好意思,可以把地方空出来吗?」 一大半的「家人」都出来迎接,人数将近十个人。 结果那些人全被赶到走廊,分别是办公室前通往餐厅的北走廊,以及休闲活动中心前的南走廊。 所有人像客满电车的乘客那样挤在一块,凝视玄关大厅里的四人的视线看起来很不安。但蕾普莉西亚不吝协助警方。 「从那边的办公室。」 在北走廊的「家人」们往后退了几步,从他们身后出现了一扇门。 那是办公室的出入口。 昨晚蕾普莉西亚就是从那里现身,然后杰斯特帮她搬东西。 「那个时候,夏目先生在做什么?」 「我结束巡逻, 正要走到那边的柜台。」 玄关大厅就在面东的「家」的正中央。 进了玄关往右……北边就是柜台,就像百货公司服务台那样背对着墙壁,桌面往外突出。 柜台对面、也就是大厅南边是墙壁,那片墙壁之后是休闲活动用的大房间。 玄关玻璃门的正前方,在尽头设有通往二楼的楼梯。从楼梯前面往南延伸的走廊,连接着休闲活动中心与「家人」的房问。 再往楼梯旁前进会通往西侧……有条深入内部的走廊。 那儿的尽头,就是蕾普莉西亚的房间。 另一方面,办公室刚好位于柜台所在的墙壁之后,就夹在「家」北端的餐厅,与玄关大厅之间。 「二楼呢?全都跟凯蒂莉耶奴小姐住的房间一样吗?」 蕾普莉西亚回答「是的」。 至于通往顶楼的楼梯,南侧是阳台,虽然也有吸烟室,但几乎没在用,除此以外全都是「家人」的房间。 「总共有四十二间房,但几乎都是空房。」 「现在有人住的是……」 马纳伽边说边往两旁的走廊看。 「在这里的就是全部的房客吗?」 「是……不,有几个人并不在。」 「总共是十五人。」 杰斯特补充说明。 「一楼的房间有九名房客,二楼有六名,我也住在二楼。」 只不过一楼也不尽然都住宿用的房间,以现状来说,「蕾普莉西亚之家」的空房还不少。 「当时大家都在自己的房间对吧?」 「是的。」 照理说是那样。 最起码杰斯特巡逻时是那样。最后一次看到凯蒂莉耶奴,到一个小时后伊丽莎白醒来的这段期间,他看到的只有蕾普莉西亚而已。 除此之外并没有见到任何人。 最关键的事实是,这个「家」无论要去餐厅或浴室都必须经过玄关大厅,就算在二楼也一样。 「当时并没有看到任何人。」 至少……在案发以前。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 马纳伽警部补试着整理一下状况。 「当其他人都回到房间的时候,蕾普莉西亚小姐请夏目先生帮她搬纸箱,然后夏目先生你抱起纸箱……」 两公尺半的巨大身躯边说边横越大厅,往楼梯旁的走廊走去。 而「家人」们的视线也跟着他移动。 「两位像这样子走……」 接着在楼梯旁回头往这边看。 「然后走到前面的房间,对吧?」 「对,没错。」 「是晚上九点左右吗?」 「还不到九点,把纸箱搬过去以后才刚好九点钟。」 「之后你,回到那个柜台。」 「是的。」 然后确认好时间以后就熄灯了。 「你在柜抬做什么?」 对于这问题,杰斯特回头看蕾普莉西亚的反应。 果不其然,她露出笑容并点头回应。 「预防犯罪行为发生。」 「那是每晚的例行公事吗?」 「是的。」 「一整晚都在值班没睡觉?」 「不,我值班到晚上十二点左右……老实说时间并不一定。」 「原来如此。」 马纳伽用手指枢枢他的粗眉,那似乎是他思考事情的时候才会出现的习惯。从他站的位置到蕾普莉西亚的房间,距离连五公尺都不到。 「方便让我看看你的房间吗?」 这句话在注意壮汉一举一动的「家人」之间引起不小的骚动。 但蕾普莉西亚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他的要求。 「没问题,请跟我来。」 马纳伽移动到房门前,在他身后的蕾普莉西亚也跟着走向前。 而试图跟在她后面的杰斯特却讶异地停下脚步。 因为另一道黑色人影滑到他面前。 是身穿斗篷的少女。 话说回来,打从离开电视台停车场就没看到她的人…….不,是她不曾进入视野范围内。 她既非刻意躲起来,也不可能只因为个子娇小就看不见。但是她就像个鬼魂一般,让人意识不到她的存在。 仔细想想,打从第一次见面时就是那样。 这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喔,门是往里面开啊?」 是马纳伽的声音。走得比较后面的杰斯特,从他所在的位置只看得见三人的背影。 其实,根本就没必要看。 蕾普莉西亚的房间长什么样,自己早就一清二楚。 房门的确不是往走廊的方向开,而是往房间里面开。至于理由,他也非常清楚。 「是的,因为那边有厕所跟浴室。」 回头的蕾普莉西亚所指的,是从大厅连接她房间的走廊中央。从杰斯特的位置看是右前方,那里存在着继续往前延伸的走廊的分岐点。 「门若是往走廊那边开,或许会跟前往浴室或上厕所的人不期而遇。」 「我了解,因为就在旁边呢。」 回答「是的」的蕾普莉西亚笑了起来。 假使门是向外开,若有人要去厕所或浴室,门板就会从他们旁边掠过。 「门要是突然往自己这边开,一定会吓一跳的。」 没错。 而那一份贴心,就是她了不起的地方。 「原来如此啊~」 壮汉恍然大悟似地说道,但他一定无法完全了解她的想法。 「外来」的家伙哪会懂啊…… 「然后呢?这里就是你的房间吗?」 「是的,里面有点乱。」 才不会呢。 当然杰斯特也不可能常常往里面偷窥,但每次看到她的房间都非常整齐。 像昨晚也是。 向内推开房门往右看……在门把顶到的那面墙边,摆放着几乎靠到门板的厚重书架,尽头则是书桌和椅子。 虽然只有她有床铺,但称得上奢华的物品也仅此一样,除此之外全都和其他「家人」相同,只拥有最低限度的私人日常用品。 不仅如此,她把书籍都存放在自己房内,空间或许比其他「家人」还要拥挤呢。眼前就有几十个纸箱沿着墙壁堆得高高的。’ 况且也只有她住在没有窗户的房间,墙壁靠近天花板的地方,仅仅一处装着百叶窗的小型通风□。 她就这么毫无怨言地生活在这有如地窖的房间里。 而壮汉也在此时脱口说出非常离谱的话。 「可以进去看一下吗?」 「不可以!」 杰斯特大叫。 「谁都不能进那个房间!」 无论是哪位「家人」都不行。 然而现在却有一个「外人」想进入,这太离谱了! 「啊,不,没关系哟。」 蕾普莉西亚抬头看着马纳伽说道。 「其实并没有特别禁止别人进入。」 但杰斯特还是不肯让步,他直瞪着回头的壮汉的脸。 不能进入蕾普莉西亚的房间,那是全体「家人」共同的默契。就算她本人允许进入,「家人」们也不会答应。 就算是警察,也绝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喔呀?」 忽然间,马纳伽警部补惊讶地叫出声来。 「照这样子来看……从那边的柜台,似乎可以看到蕾普莉西亚小姐的房门呢?」 仿佛禁止进入她房间的事已变得无所谓似的。 「夏目先生,应该看得到吧?」 可能是走廊长度很短的关系吧,发自丹田的嗓音更为响亮。 「是的,没错。的确看得到。」 杰斯特如此回答,昨晚他确实往那个方向看了好几次。 「你一直往那边看吗?」 对于那样的问题—— 「没有。」 会带有些许不悦的情绪,也是没办法的事。 「但是等一切安静下来,就会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而且我是朝那个方向坐,因此有任何动静都会察觉到的。」 「是啊,那个嘛——的确是这样呢。」 壮汉抓着头发往回走,蕾普莉西亚也是。 「然后伊丽莎白小姐从房间走出来,过没多久门铃就响了。」 「一点也没错。」 问题是明明就没人。 觉得不对劲的杰斯特便决定打开玄关大门。 就在那时候遭到某人阻止。 而那个人,就是蕾普莉西亚。 「那是大约几点的时候?」 「半夜……啊,不对,是晚上十点左右。」 「原来如此。」 马纳伽刑警边说边从上衣内侧拿出疑似便条纸的东西。 「富樫·伊丽莎白小姐也那么说呢~」 随后,壮汉放眼看了两旁的走廊。 「呃——富樫·伊丽莎白小姐,你在这里吗?」 「啊,在。」 将五根可爱的手指头并拢,高举着手的伊丽莎白走上前来。 壮汉笑咪咪地招手请她过来。 「晚上十点左右,你因为肚子饿到餐厅去,结果在餐厅外面看到疑似鬼魂的东西,当你再次回到大厅的时候,门铃响了。这些都没错吧?」 「啊,是的。一点也没错。」 伊丽莎白以几乎往正上方看的姿势回答壮汉。 「你看到的鬼魂长什么样子?」 ……咦? 对这个问题感到措手不及的,似乎不光是杰斯特,连伊丽莎白也讶异地直盯着壮汉。 想必他们原本是认定会被问到门铃的事情吧? 「那、那个……」 接下来她开始描述。 说有白色物体从餐厅的窗外飞过……内容跟杰斯特说的一模一样。 「服装跟长相都没看到是吗?丨 「是的,因为是鬼魂。」 她的回答很可爱惹得「家人」都笑了,连感到不好意思的伊丽莎白也笑了。 但是两名搜查官却都没笑。 「在那之前……」 壮汉再次转身面对蕾普莉西亚。 「……你并没有离开那个房间。」 「是的。」 此时的马纳伽警部补,如岩石般的脸上充满不知所措的神情。 「这可伤脑筋了…………」 他用粗大的指头枢着粗眉,一副真的伤透脑筋似地如此说道。 「刚才我也说过了,以一般想法判断,蕾普莉西亚小姐……你成了头号嫌疑犯了呢。因为在遗体被发现以前,你已先指出死者是谁。」 「嗯,我知道。」 「可是,你并没有离开房间。」 「是的。」 「尽管如此,你还是知道死者的名字。」 「是的。」 「是用你在摄影棚所使用的相同方法?」 是的。 一点也没错。 就是那个方法拯救了杰斯特,也拯救了其他「家人」们。 蕾普莉西亚有一股「力量」。 接触「真理」的力量。 然而—— 「伤脑筋耶……」 这名刑警似乎还没弄清楚那点呢。 「马纳伽先生。」 张开眼睛的蕾普莉西亚,绕到马纳伽警部补的正前方。然后,用她那双令人联想到深海底部的清澈眼眸仰望壮汉。 「什么事?」 马纳伽只是讶异地低头看她。 但全体「家人」都屏住气息不敢说话。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将发生什么事。 蕾普莉西亚眯着眼睛。 然后,那个开始了。 「啊啊……好悲伤……」 她的声音像涟漪般,在安静无声的玄关大厅逐渐扩散。 「你心里有着深重的失落感呢。」 低声惊呼着「喔——」的是「家人」们。这次他们脸上没有不安与困惑,那是出自感叹的惊呼。 杰斯特对眼神闪闪发亮地回头看他的伊丽莎白点头。 另一方面,壮汉那岩石般脸孔正中央的小眼睛,则瞪得大大的。 「我吗?」 「是的。然而你已经跨过那莫大的失落感,如今才得以站在这里。」 「哎呀……」 马纳伽那有气无力的回应,也是种感叹。 那种反应,杰斯特……以及「家人」们,过去已经看过好几次了。而且大家在过去,都有过一次跟现在的马纳伽警部补相同的经验。 因为蕾普莉西亚说中了。 但是她接下来的话,对杰斯特来说也很意外。 「他应该也没有对你提起那件事。」 蕾普莉西亚所指的「你」,是仿佛躲在壮汉身后的黑色斗篷少女。就在她讲完那句话没多久,马纳伽警部补就像在求救似地望向玛提亚警部。 但是,少女没有回答。 反而抬头看身旁的壮汉。 马纳伽警部补露出夹杂着惊讶与不知所措的表情,只是目瞪口呆地低头看着蕾普莉西亚。 「我说得没错吧?」 被她这么一问,壮汉老实地点头回应。 「啊啊,是的,一点也没错。真想不到呢,你连那种事情都知道啊?」 「是的。」 「其实,我并没有刻意瞒着我搭档,只是连我自己都还没搞清楚,也没有机会跟她说。」「是的,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因为对你来说,那是很重大的事情。」 「伤脑筋呢……」 然而蕾普莉西亚的话还没说完。 「你之所以当警官……」 「连那种事都知道?」 壮汉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是的,没错。那也不是没有关系,这真伤脑筋呢……」 「接下来的事可能不方便从我口中说出来,一直以来,在你心里那个巨大的失落感是….然后她再次眯起眼睛。 「我看得出那将对你们两人接下来的关系,造成很大的影响。」 「哎呀~」 马纳伽又「啪」地拍额头。 那是充满困惑又难为情的奇妙苦笑。 「跟刚才见识到的一样呢,这真是太厉害了。」 这下终于明白了。 这名壮硕的刑警并非搞不清楚状况。 只是还在怀疑罢了! 他一定以为刚才的录影内容,是造假什么来着! 「蕾普莉西亚小姐……」 再也忍不住的杰斯特终于插嘴了。 「蕾普莉西亚小姐能够看到一切!我跟其他所有人也都因此而得救了!」 「没错。」 那么说的,应该是室田·德利斯特鲁吧。 「大家都是被蕾普莉西亚小姐所拯救的。」 这是伊丽莎白说的。 「蕾普莉西亚小姐能够看到一切!」 杰斯特的话,代 第二章 咯咯作响的精灵 1 玛提亚并不知道马纳伽当警官的理由。 而这个事实,正是玛提亚当警官的理由。 因为她想知道。 想知道马纳伽当警官的理由。 马纳伽曾说「是为了得到市民权」,那应该也不是谎言。 精灵有许多方法可以得到市民权,而成为精灵警官,是那些方法之中最快取得市民权的选择。 但,为什么是警官呢? 撇开医生跟救护人员不说,为什么不是当军人或消防队队员,而是选择警官呢? 她一次也没问过。 搞不好马纳伽哪一天会主动说起,或者知道那理由的日子会因为某种偶然而到来。 她心里是这么想的。 玛提亚虽不是命运论者,不过,她总觉得自己主动问的话,.很可能会造成某种失控或扭曲。 不过,她并没有感到不安。 她始终认为,如果知道那个理由的时候到来,铁定就是自己必须知道那个理由的时候。 交换契约的那个晚上……她还记得当时马纳伽说的话。 因此,玛提亚成了警官。 而这里就是她的职场。 将都托尔巴斯·鲁谢赛理斯市的东边,托尔巴斯中央市区的西端.即为鲁谢赛理斯市警察本部。 玛提亚警部与马纳伽警部补的执勤室,就在这儿的二楼。 写在门上的文字是「精灵╱第1」。 非常狭窄的房间内,放了两张廉价的办公桌,以及摆在墙边塞满资料夹的网架,其他家俱只有立在门边的衣帽架。这儿连扇窗户都没有,是像地窖一般的房间。 不过,只要「回到」这就觉得心情很轻松,倒也是事实。搞不好跟住的公寓一样,这里也是专属于她跟马纳伽两人的空间。 外面传来敲门声。 「请进。」 马纳伽用发自丹田的低沉嗓音回答。 他的声音已经没有那股不悦感,是马纳伽平日的声音。 「抱歉打扰了。」 露脸的是一名年轻女警。 亲切的脸上有着雀斑,虽然她本人似乎很在意,但玛提亚觉得那些雀斑很可爱。 她是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巡官。 「这些是瓦兹基先生要我拿过来的笔录……」 她两手抱着纸箱说道,并且很有技巧地开门进来。 「喔,这真是帮了我们不少忙呢。」 马纳伽立刻伸出他长长的手臂把门压住。 「谢谢你。」 「那么多啊?瓦兹基那家伙还真努力呢。一定很重吧?」 他边说边轻松地用单手接下来。 但克丝诺梅巡官很骄傲地开口: 「不会,这也是我份内的工作。」 说完以后—— 「而且……」 她似乎察觉到周遭的气氛,于是刻意压低音量。可能是发现到她的举动吧,马纳伽直接将门关上。 「什么事?」 「不是啦……那个,案发现场是『蕾普莉西亚之家』对吧?」 「嗯?是啊,没错……你知逍那个地力啊?」 「是的,那个——事情这样的……」 她边说边把手上的书递过来,看来是跟纸箱一起带来的。、 大概b6大小左右,薄薄的一本书。 封面是一整个白色,中央则画有水蓝色的放射状光芒。 看得出上面的书名《真实的话语,光的话语》。 下面的作者名也是。 「啊?这是怎么回事?」 马纳伽把书接过来并开口问道。 作者是「佐久耶·蕾普莉西亚」……是刚刚才见过面的那名女性。 「那个人也有出书?」 「应该说,她好像是先出了书呢。」 听马尼耶提卡说,她自己也看过几次佐久耶·蕾普莉西亚的节目,但因为很无趣,对她来说只是「偶尔一看的电视节目」。至于从头到尾看完的经验,倒是一次也没有。 但是前阵子,邻居太太突然塞给她这本书。 还热心推荐说「这是一本好书」。 「里面的确写了些不错的内容啦……」 譬如说人与人的邂逅是由无数的偶然所凑成的,某人不经意的一句话会改变对方的人生,还有无论多渺小的选择,一定会跟重大的结果有关联等等……就是这一类的内容。 若要大致做个归纳,这本书就是在告诉大家要珍惜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当然可以说它带了点命运论的色彩,也可以说内容的表现非常夸张,不过那本书没有骗人,应该也有人从中获得了什么重要的答案吧。 那就是马尼耶提卡读完后的感想。 「可是……」 她又继续说道。 「我总觉得不太舒服。」 「不舒服?」 点头回应的马尼耶提卡耸着肩,并不安地搓揉双手,至少玛提亚是第一次看到她那个样子。 「而且,我又听说你们两位负责『蕾普莉西亚之家』的案子……」 「是啊,算是巧合啦。」 马纳伽边说边翻开书页。 「然后呢?你说不舒服是怎么个不舒服法?」 「我是不知道跟这案子有没有关系啦。」 马尼耶提卡事先声明。 「不过她能读取人类的心思,能够看见或听见死者……」 「我知道。」 马纳伽苦笑着说道。 玛提亚也有同样的想法,毕竟刚刚才亲眼见她表演过。 那感觉的确很不舒服。就算这种说法夸张了点,但那确实不是会让人觉得舒服的能力。 但,马尼耶提卡想表达的似乎不只如此。 「不单是她本人,总觉得跟她有关的人们……」 就在此时。 马纳伽的脸色变了。 变成像坚硬岩石般的面容。 不过马尼耶提卡似乎没发现,她继续说道: 「那个叫佐久耶·蕾普莉西亚的,把她感应人类的想法,拯救人们的经验都集结成书,一般人难道不会讨厌那种事情吗?因为这么做,就等同于偷看别人的内心世界吧?」 「没错,的确如此。」 马纳伽回答的声音中也夹杂那种不悦的摩擦声。 马尼,你真的没听见吗? 「被人看穿心思,还被说中内心的秘密。可是,大家都那么开心……至少书里面写大家很开心,总觉得……」 「不舒服是吗?」 「是啊!」 玛提亚也终于弄懂了马尼耶提卡的意图。也就是说,她是特地来告知他们成为搜查现场的「蕾普莉西亚之家」聚集了那种人。 同时也提醒他们「这件案子或许不寻常哟」。 「谢谢你,这很有参考价值喔。」 马纳伽笑了。 跟往常一样,露出他整齐的大颗牙齿。 但对玛提亚来说,那看起来就像是个面具。 「若不会造成你们的困扰,那本书就送你们吧。」 说完,马尼耶提卡便退到门外。 门一关上,望着手上那本书的马纳伽叹了好大一口气。 叹气。 就是那个叹气! 玛提亚发现了。 也终于明白了。 她察觉部分在马纳伽「内部」蠢动的东西的真面目。 就在这个时候,桌上的分机响了。 「准备好了喔 。」 是女性的声音。 因为宇野川·凯蒂莉耶奴的遗体已经从医院运达了。 发现时,吉他弦果然已经被血弄脏了。 拿出面纸擦干净以后,便把单人乐团收起来。只按一个按钮,原本展开的所有装置便发出「嘎唰」的金属声响收进吉他盒里。 接着,开始拿绷带把左手手指缠起来。除了大拇指,其他四根都缠了绷带。 「唉……」 该做的事情都做完后,雪莉嘉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 她把单人乐团摆在膝上抱着。 糟糕,吉他盒也沾到血了。 于是只好再拿出一张面纸,把血渍擦干净。 忽然间,她的手停止动作。 「我在做什么啊?」 她有气无力地喃喃说道。 此时脑子里浮现出「垂死挣扎」这句话,但又用力摇摇头。雪莉嘉的黄色头发散开·宛如绽放的向日葵。 不过是朵有气无力,接近枯萎的向日葵。 「或许我真的没有才能呢……」 托尔巴斯神曲学院是拥有五十年以上历史的名校。 但除去必须年满十三岁的规定,对于入学资格完全没有任何限制。就连入学考试也只问些生活伦理与一般常识的问题,只要不是什么具争议性的人物,原则上都不会被拒绝入学。 据说校方不太欢迎三十岁以上的人申请入学,但至少没有明文规定。 就这点来看,或许也能说成是这所学院的大门为所有人敞开吧。 尽管如此,托尔巴斯神曲学院仍是一所名校。 也因此设有各种独树一格的课程。 学校并未实施留级制度。 升级一旦失败,就是立刻被退学。 其中最为严苛的,就是在结束两年的基础课程、准备升三年级时所实施的升级考试。 因为这套升级制度,也包含了演奏神曲这个项目。 不管在「音乐」方面的演奏技巧有多高,倘若没有神曲的机能就算丧失资格,当下即演变成中途退学。无论除此之外的成绩有多优秀,淘汰起来一样毫不手软。 既然学院的宗旨是培育神曲乐士,这么严格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唉~」 明知自己的个性不适合叹气,但真的想叹气的话怎样也挡不住。 然而雪莉嘉还是抱着单人乐团,设法站了起来。 「回家吧……」 就在那个时候。 「有人在吗?」 忽然间有人说话了。 是男性,但声音像女性那么柔美。 「啊,有!」 吓一跳而连忙回头的雪莉嘉,这才发现实习室厚重的门已经打开了。 探头进来的,是张和声音一样如女性那么温柔的脸。 「不好意思,我马上就离开。」 「啊啊,不用啦,没关系……」 对方边说边用毫不粗鲁的优雅动作走进房间。 那人个子很高,线条很纤细,身上的白色皮夹克跟他非常搭调。因为长发往后绑的关系,反而给人中性的印象。 是自己熟悉的脸孔。 特别讲师塔塔拉。 「有好好申请使用许可吗?」 他指的是使用实习室的许可。 「啊,有的,我一定会申请的。不过,我已经准备要回家了。」 「呃——我记得你是二年级的……」 「是的!我是佐治·雪莉嘉。」 她九十度弯腰地向他敬礼。但突然有骨头「咯吱」的声响,是因为她刚刚一直坐着的关系「是吗?」 塔塔拉老师「嘻」地露出笑容。 「有点可惜呢。」 「……咦?」 「没什么,我过来是想说可不可以请你演奏给我听啦。」 「咦?咦?不是、那个、真的假的?」 雪莉嘉两手往前伸,拚命地左右挥动。 「您特地来听我演奏?不会吧?我、我哪有那个荣幸啊!」 「可是,你很努力练习不是吗?」 那句话让雪莉嘉觉得全身的力气,从肩膀「噗咻~」地泄出来。 没错,自己是很努力练习。 虽然练得很勤,可是…… 「怎么啦?」 那温柔的笑容,反而让人无法招架。 「啊,没事……」 仍抱着单人乐团的雪莉嘉低着头说话。 「我演奏得并不好……」 「啊,对喔。再不久就是升级考试呢。」 「……是的。」 但是,实在没自信会过关。 单纯就音乐来说,自己勉强算是有些技巧,但从神曲的角度就另当别论了。 实习时也几乎没成功召唤过,就算是状况特别好的时候,顶多也只是出现一两只下级精灵。 更大的问题在于,自己还无法分辨什么时候状况好,什么时候状况差呢。 「加上我无法保证自己的状况在考试的时候是ok的……而且,精灵也不会喜欢这种像是瞎蒙的神曲。」 「是吗?」 回答的并不是眼前的讲师。 「你懂精灵的想法吗?」 这次是个孩子的声音。 是女孩子的。 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在塔塔拉老师身旁站着一名少女……不,站着一名看起来像少女的生物。 有着鲜红色长发的她,是一名精灵。 塔塔拉老师的契约精灵。 「克缇。」 老师训了她一下,但精灵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精灵是否喜欢你的神曲,是你这个人类可以决定的吗?」 被她那双红色眼睛一瞪,雪莉嘉不禁吓得缩成一团。 塔塔拉老师上课的时候,她常常坐在讲台角落,直盯着学生们看。 「你叫雪莉嘉是吧?」 「啊,是的。」 「演奏看看吧。」 「咦?」 「让我听听看。」 「不会吧……!」 但是,红发精灵没有要退让的样子。 对喔,差点忘了。 她的契约乐士……塔塔拉·佛隆老师自己不就曾这么说过吗? 简而言之,她就是个既可爱又我行我素,而且完全不给对方留余地的精灵。雪莉嘉再次背起刚刚收好的单人乐团。 「……知道了。」 然后,剥掉原本缠在四根手指头上的绷带。 「两位请听听看。」 她与坐在椅子上的塔塔拉老师,以及克缇卡儿蒂面对面。 紧接着「啪唰」一声发出的金属声响,是单人乐团展开时的运转声。 她的主控制乐器是吉他。 2 这儿的正式名称是「遗体安置室」。 最起码在署内服务台旁边的警署平面图里,它是这么标示的。 与案件相关而被收容的遗体,全都被安置在这个房间。当然那些遗体都将进行解剖验尸,但那里终究还是用来「安置遗体」的房间。 不过,有些嘴巴较坏的同事称这里为「停尸间」。 而对于在这里工作的人来说,则是「验尸室」。 依蝶·堤古蕾雅就属于后者。 「以上就是医院的看法。」 站在遗体前面的堤古蕾雅,正好把医院的看法做完大致的说明。 清秀的容貌与盘起来的红发,看起来很像是某一流企 业的女秘书。不过,罩在她紧身套装外的却是医师白袍,仔细一看,上面还残留着清洁剂都洗不掉的淡淡污渍。 那是血渍。 「解剖结束后,我也会提出报告的。但我的意见基本上跟医院一样,认为应该研判为病死。」戴着薄手套的她,两手叉在胸前。 她说话的对象分别是身高两公尺半的壮汉,以及被他抱起来的娇小少女。 三人就在白色房间的正中央。 这里的地板跟墙壁都铺满磁砖,除了摆在房间角落的办公桌、固定在墙上的橱柜以及门旁边的洗脸台,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而在尽头的那堵墙,则打造了一整面不锈钢制的「抽屉」。冷藏在抽屉里的内容物,就是这个房间名称的由来。 「还有什么问题吗?」 如此问道的堤古蕾雅正前方,摆了一张床。 只不过那是不锈钢制成的,上头也没有软垫跟被单。 躺在上面的,是一名全裸的女性。 宇野川·凯蒂莉耶奴。 五十一岁。 鼻子旁与眼角的皱纹虽明显,但要用「年老」这个词来形容她,似乎还要稍做考虑。如果她还活着,外表或许比实际年龄年轻个十岁左右。 很讽剌的是,她不会再老了。 「唔——」 发出呻吟回应的,是隔着不锈钢床……站在遗体另一端的马纳伽。他让玛提亚坐在自己弯在胸前的粗壮手臂上。 「这样啊……」 马纳伽从刚才开始就直盯着文件看。事实上,当他们被叫来验尸室以后,他几乎不敢看遗体 一眼。 「房室传导阻滞……?」 他用粗犷的声音念出来,那是堤古蕾雅刚写下的名词。 写进死因的栏位里。 「不是心脏病发啊?」 「是心脏病发喔。」 所谓的心脏病发,指的是心肌发生问题所产生之障碍的总称。女法医如此说明道。 「就跟感冒一样喔。」 「感冒?」 「没错。无论感染到什么样的病毒,出现什么样的症状,全都归纳成同一种说法不是吗?」 「啊、大家都只会说『我感冒了』吧?」 「对,就像那样。」 「那么,这个人的状况是房室……呃——房室传导阻滞?」 「就是那样呢。」 「这是什么病啊?」 「就跟你念的字一样喔。」 堤古蕾雅用戴着橡胶手套的指尖枢了枢鼻头—— 「你了解心脏的构造吗?」 「还好,就大概知道它的心室与心房各有两个。」、 「很好。在健康状态下,心室与心房的收缩循环只相差一点点。这是为了先把心房里的血液送到心室,待里头充满血液之后再让心室收缩。到这里的解释ok吗?」 「总之就像帮浦对吧?」 「对对对。因此心房与心室是利用生理电讯号不通的组织隔开的,当然啦,有部分回路是相通的,否则会抓不到节奏。」 「这样啊……」 「不过这回路会因为某些理由,导致生理电讯无法传递,而这就是所谓的房室传导阻滞。」 「那会怎样?」 「要看本人的健康状况啦……」 依蝶·堤古蕾雅法医边说,边指向躺在面前的女性。 那是过于单纯,但又残酷的回答。 宇野川·凯蒂莉耶奴,正是因为此一症状而丧命。 「那么……」 用呢喃般的细语询问的,是玛提亚。 「这种症状有办法刻意引发吗?」 「你说房室传导阻滞?」 「嗯,比如说利用毒物。」 「唔——我是觉得很困难啦。」 医师立刻回答。 「但我的专业终究是法医学,并非化学,因此无法断言。」 「若是刻意引发,是否就和健康状况无关?」 「造成重度发作的话当然另当别论啰。」 说到这,依蝶·堤古蕾雅低头望向眼前的遗体。 「不过,我觉得她的状况应该不是。」 她边说边盯着遗体的脸看。 「若是经嘴巴摄取,那么口腔内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有时毒物会混着口水残留在里面,甚至还有口腔与食道溃烂的案例呢。」 之后她回头看着少女继续说: 「然而在她身上并未发现这些迹象。我也采集了血液,但毫无结果喔。」 「有没有可能是用了被害人死亡到验尸这段期间分解的化合物?」 「我不否定那种可能性。」 这么说的依蝶·堤古蕾雅,叹了口气并无奈地耸肩。 「但是到处都找不到关键的针孔喔,血液筛检原则上也告了个段落。」 玛提亚没有再继续回应。 她轻盈地从马纳伽的手臂滑下来,接着她开始观察的,是遗体的手。 而且是指尖。 最后还拉起她的手,仔细检查每一根手指头。 「有什么让你感到在意的吗?」 「嗯,是有一点……」 检查完左手的五根手指,她又绕着不锈钢床走,这次换成检查脚指头。 「……找到了。」 那么说的她,抬头看着马纳伽。 「是利用注射。」 「咦?」 发出叫声的并非马纳伽,而是堤古蕾雅。她冲到玛提亚旁边,把脸凑近少女的手。 是右脚大拇指。 少女纤细的手指,正抓住遗体脚上的大拇指。她稍微使点力,扳开指甲前端与脚指头的皮肤给堤古蕾雅看。 就在那里—— 「……真的耶。」 有伤口。 很小很小的伤口。 直径还不到一毫米,几乎只是个暗红色的点。 「讨厌,我完全没注意到……」 那是用针剌入的痕迹,除此之外不做他想。 连战战兢兢偷看的马纳伽都「喔!」地大叫。 「从这种地方注射的话,对心脏是否有作用呢?」 「这个嘛——要看是用什么药物。」 「能请你检查吗?」 提问的是玛提亚。 女法医听到这句话随即挺直背脊。 「当然可以!」 当然,那或许只是单纯的伤口。 有可能被蚊虫叮咬,也有可能只是疹子。 更何况指尖的血管太细,照理说不适合注射。 但堤古蕾雅已有一半的把握。 如果玛提亚是针对眼前看到的线索提出假设’那有可能只是单纯的巧合;然而若在假设后,才进一步找到相呼应的事证,意义将不只是顺序颠倒这么简单。 原以为是心脏病发。 原以为她后脑勺的伤,是倒地的时候撞到的。 但是,现在结果不一样了。 因为有其他可能性急速浮现。 是他杀。 划破的指尖好痛。 每当变换和弦弹奏的时候,一个个弹奏的音符都化成锥心的痛楚。 但是雪莉嘉并没有因此中断演奏。 要说她是凭气魄在撑也可以。 她持续动着指头,表演自己所想到的旋律。 表现她自己。 所谓神曲,即是演奏者的「魂之形」。既没有固定的演奏方法’也没有禁止使用的音符,只是随意念所至即兴演 奏,那就是神曲。 不仅独一无二,而且单纯,但却困难无比的乐曲。 雪莉嘉把一切灌注在自己所想到的音符、所熟悉的技巧上。 因为—— 眼前听自己演奏的,是神曲乐士跟他的精灵。 但是—— 「……好痛!」 就在从滑音转移到推弦的时候,那件事发生了。 「啊!」 塔塔拉老师大叫并站起来。 断掉的吉他弦整个往上弹,打在雪莉嘉脸上。 「你没事吧?」 「啊,没事。」 刹那间她用笑容回应。 但,演奏却因此中断了。 塔塔拉老师把手伸向单人乐团侧面,准备把它收起来。 「啊,可是吉他弦断了,上面还沾到血……」 如果要收起来,也得先擦干净呢。 「事后再擦就可以了,先让我看看你的脸。」 塔塔拉老师以有别于他温和长相的气势,硬是把单人乐团收纳起来。所有金属杆在一瞬间收到背后,雪莉嘉因为突如其来的重心移动,整个人差点往后仰倒。 至于断掉的吉他弦则被强制清除,「啪答」一声落在地上。 「好了,到那边坐下。」 「啊……不好意思。」 「糟糕,被吉他弦的前端剌伤了,痛不痛?」 「不痛,那个……不要紧啦。」 被一张清秀如女性的脸盯着看的雪莉嘉,之所以会感到心儿评评跳,其实另有原因。 因为他的契约精灵,正用那双红色眼睛盯着这边看。 她是在生气吗?还是吓到了呢? 忽然间—— 「佐治·雪莉嘉。」 精灵轻启朱唇,喊出了她的名字。 「啊,是的。」 刚好塔塔拉老师正拿手帕替她擦拭脸颊上的血。 「根本就不行,听都听不下去。」 「克缇,话说得太重了!」 雪莉嘉吓到了。 这是她头一次听到塔塔拉老师用这么严厉的语气说话。讲台上的他总是笑嘻嘻的,是个只带 给人「温柔」印象的人物。 「不然佛隆,你敢说我在说谎吗?你觉得用那种教学方式,能够让这家伙独当一面吗?」 「这……可是,你的说法太过分了啦。」 「是吗?不然换一种说法好了。」 此时,雪莉嘉明白了一件事。 这个精灵,果然不对他人留任何情面。 但这种不留情面的个性,也显示出她总是目不转睛直视着真相的特质。 「你还太嫩了,佐治·雪莉嘉。」 没错。 那正是雪莉嘉自己都觉得厌恶的事实。 「你的『灵魂』与你的双手,中间就像天与地一般遥远。要是无法让双手构到『灵魂』,就无法演奏神曲。」 「……嗯。」 「但是。」 精灵脸上露出笑容。 充满挑衅意味,却带着点温暖的笑容。 「你的『灵魂』在发光。」 「……咦?」 「就像太阳那样,发出强烈的光芒。只不过你并没有把它搭载在旋律上的本事。」 雪莉嘉无法反骏。 她听不懂什么自己的「灵魂」在发光。 唯独没有本事这件事倒是听得懂。 因为她自己也很清楚。 「佐治同学……」 呈现在眼前的,是塔塔拉老师的温柔笑容。 「我曾经也跟你一样。」 「……什么?」 「我本来也无法把神曲演奏好,甚至连勃来都不肯靠近呢。那时候的我,正好就差不多你这个年纪喔。」 「咦?可是……」 塔塔拉老师有克缇卡儿蒂啊? 他可是和这位红发的上级精灵缔结了契约呢! 「老师是怎么……」 这句话还没说完—— 「那是你自己的问题。」 就被精灵给打断了。 「你现在走的是你自己的人生,并非佛隆的人生。」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然而这句话说得很严厉。 完全不留情面,却很真挚的话语。 「嗯。」 雪莉嘉点头回应。 然后—— 「我知道了。谢谢你,克缇。」 「白痴。」 那是她的回答。 「可以叫我克缇的,只有佛隆一个。」 不过她的样子有些腼腆。 「对不起。」 这么说且面带笑容的塔塔拉老师,看起来也有些开心。 3 马纳伽不太看书。 玛提亚也跟他差不多。 不过玛提亚并非从以前就不看书,在她十一岁失去母亲以前,有时候也会请家人买文学作品给她阅读。 只不过那都是改编成适合小孩阅读、或经过节译的作品。 事故发生以后,她失去了看书的机会,跟马纳伽一起生活后,又为了当上警官投注了全部的心思。 而成为警官后,每天的生活除了工作还是工作,直到最近才好不容易开始读一些雪莉嘉推荐的书籍。 但连玛提亚都知道那是一本有点诡异的书。 也就是马尼耶提卡送的《真实的话语,光的话语》。 没错,是她「送」的。 她说「那本书若不会造成你们的困扰,就送你们吧」,还说「那本书总让她觉得不太舒服」。 马尼耶提卡说的没错。 那实际上就是一本让人很不舒服的书。 「呼……」 她「啪」地把书合上。 地点是在执勤室的办公桌。 「看完了。」 在隔壁办公桌的马纳伽抬起头来,祝线穿过堆稻如山的文件。 「怎么样?」 他的声音没有那奇怪的摩擦声。 表情也看起来很正常。 抛开涌上心头的不安,玛提亚回答: 「很猛哟。」 那口气是学她的好友。 「很猛?」 「嗯,很猛。这本书,有些不寻常。j然而说完之后她又改变了想法。 「啊~不过,嗯。没有什么理解不了的地方啦。」 佐久耶·蕾普莉西亚,精历九七八年出生于将都兹姆卡利的雅兹塔市。 从小就有过人的音乐才华,十几岁的时候还在许多城市或将都举办的音乐比赛拿下前几名的佳绩,甚至被称为神童。 成为问题症结的那本书里,还刊登了当时的地方新闻与杂志照片,全都是报导年幼的蕾普莉西亚的天才事迹。 十三岁时,她进入托尔巴斯神曲学院就读。 「她想当神曲乐士吗?」 「好像是。」 「换言之,她是雪莉嘉的资深学姐啰?」 「嗯。不过啊,接下来就有点……」 因为天才开始「走下坡」了。 最初她的成绩也很优秀,每个人都看好她的未来,就连朋友们都认定蕾普莉西亚将会名留校史。 但—— 「她没有成功升级哟。」 也就是,没升上三年级。 托尔巴斯神曲学院实施四年制的课程。前二年是基础课程,后二年是专门课程。 最大的问题是二年级升三年级 ……也就是从基础课程移转到专门课程时的考试。 因为里头有神曲演奏这个项目。 若不在这次考试演奏神曲,就无法升级。这在没有留级制度的托尔巴斯神曲学院,等同于中途退学。 而蕾普莉西亚失败了。 她的演奏连一只勃来都没召唤到。 人称神童的少女所演奏的,并不是神曲。 「那真的很惨呢。」 「嗯,连她自己都这么写。」 对周遭的人们,以及蕾普莉西亚自己来说,那都是无法置信的结果。照理来说应该是天才的她,并非真正的天才。 蕾普莉西亚不敢把退学的事实告诉在老家的父母。 那就表示她无法回兹姆卡利了。 更重要的是,当时她才十五岁。在法律上已经是成人了,但对于认定自己将来只有神曲乐士这条路的她来说,等于往后的人生全都消失了。 就在那个时候。 某一次的偶然,让她发现了自己「力量」。就是她后来称之为「预测」的奇妙能力。 「能看穿别人的心思啊……」 「没错,就很突然有了这项能力。」 详细情形书里面并没有写,因为那好像关系到对方的隐私。 不过她是在应征某份工作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有「预测」的力量。据说对方面临的重大问题,就是靠那股力量解决的。 「这件事后来传了出去,而她在工作的职场也不断接受他人谘商……」 不久出现了「支援」蕾普莉西亚的人们。 她接受对方的支援并辞去工作,踏上「拯救人们的道路」。 于是乎就成立了那个「蕾普莉西亚之家」。 「原来如此啊。」 马纳伽感慨地叹了口气。 「的确很猛呢。」 「嗯,很猛哟。」 就许多意义上来说。 「我头一次碰到这样的案子呢。」 马纳伽不知所措地抓头。 玛提亚心想「的确没错」,真的是头一次碰到这种案子。 精灵课这种特殊搜查课的用人标准之所以严格,是因为承办的案件跟一般案件比起来较为多样化。 诸如从空间制造物体、穿透物体,甚至是本身能在物质与非物质之间来去自如等状况,当有那种存在涉案,就可能演变成以人类之力绝不可能办到的犯罪行为。 为了破解这种案件,只能够不断累积事证,用理论对抗。 但如果案子里又加进其他要素呢? 要是完成连精灵都办不到的事情的人类……至少主张能办到的人类介入的话? 又,假如理论上无法否定那个主张的话? 玛提亚在脑中以双手挥开那些思绪。 因为已经浮现出「举手投降」这句话了。 取而代之说出口的,是这一句: 「你那边怎么样?」 「啊啊,大致上知道了喔。」 精灵用大手捏起来的,是一捆文件。 是两人抵达案发现场前的临时笔录。 「宇野川·凯蒂莉耶奴小姐最后被人目击到的时间,是昨晚九点之前。她好像到办公室去影印什么东西。」 换言之,那个时候她还活着。 「之后,有其他目击者看到她准备从办公室上二楼。那是货真价实、最后一次的目击,而且好像还拿着大型公文袋。」 「公文袋?」 「是的……在办公室工作的人也目击到同样的公文袋呢。」 装在里面的应该是影印的文件吧。 可怜的宇野川·凯蒂莉耶奴。 五十二年人生的最后一晚,所做的事情居然是影印。 「而她的遗体,则是在一小时后被人发现的。」 「等等。」 好奇怪。 「那个影本,跑哪儿去了呢?」 「什么?」 就是她生前在办公室影印的副本。 「没在她房里吗?」 马纳伽反问道。 凯蒂莉耶奴拿着公文袋出现在办公室,并询问如何使用影印机。回到房间的时候,也被目击到手里拿着公文袋。 既然这样,把公文袋里面的东西影印好,并把副本跟正本一起收进公文袋,然后再回自己的房间,照理说应该是这样才对。 但是玛提亚却很坚定地摇头说: 「没看到。」 马纳伽没出声问「真的吗?」这让她有点开心。 反倒是他念念有词地说: 「宇野川·凯蒂莉耶奴小姐在影印完东西后……遭到杀害。」 「嗯,然后案发现场没看到那些影本。」 「会不会是她跟往常一样把它收起来了?」 所以没出现在显眼的地方。 「或许吧……」 「……搞不好是被谁拿走了呢。」 这就是问题所在。 「若真是如此,那会是谁?」 「应该不是救护人员吧?」 「因为没必要啊。」 「但也不是我们警署的鉴识小组……」 「指纹呢?」 「呃——……等我一下喔。」 马纳伽啪啦啪啦地翻阅文件。 「只有死者本人,与那个『家』的人的物品呢。」 「建筑物四周有脚印吗?」 「那个的话……啊,因为到处都是脚印,所以根本无法采集喔。」 「是吗……」 因为建筑物四周是裸露的泥土地。 「女性跟男性的脚印似乎都混在一块了,至少可以确定大部分是那个『家』的人们的。」 「那么,假如建筑物里有残留脚印也分辨不出来啰……」 也就是说,无法确认是否有人从外部侵入。 「假设『没有』呢?」 「这样一来……」 凯蒂莉耶奴拿着影本回房,到变成遗体被人发现以前,没人看过她。至少没有任何证人表示看过她。 但若不是外面的人干的? 没错,那么有个人应该确实见过她的身影才对。 那人应该是看到了她,却未据实以报…… 「走吧。」 「嗯。」 当她从马纳伽手中接过斗篷时,有人敲门了。 是依蝶·堤古蕾雅法医。 玛提亚发现的伤口,是深约三公分的针孔痕迹。 「结果出来了。」 药物检验报告出炉了。 4 有人对自己说,「你的灵魂在发光」。 但也同时说了「你没有本事」。 _着小绵羊龙头的佐治·雪莉嘉,脑里一直盘旋着这两句话。 不过在那漩涡的中央,还有另一句话。 那是你自己的问题。 克缇卡儿蒂·阿巴·拉格兰洁丝是上级精灵。虽然从未看过她的翅膀,但曾听塔塔拉·佛隆老师提过。 那个精灵,听了雪莉嘉的神曲……不,是听过演奏以后,说了这些话。 也就是说,那都是真话。 或许升级考试会失败。 或许通往未来的路会在这里被封闭。 当然,还是可以到其他神曲专门学校重念,实际上也真有人那么做。非但如此,也出现过重新申请就读托尔巴斯神曲学院的前例。 然而,没听说那些人之中有人成为神曲乐士。 或许有吧,但至少没有蔚为话题的人物。 譬如说—— 虽然拥有乐士资格,但却无法工作之类的。 雪莉嘉想成为的,并非那种名不副实的「神曲乐士」。 而是与精灵互相感应、互相培养坚定情谊,利用那股「力量」完成目标,货真价实的神曲乐士。 你的「灵魂」在发光。 可是你并没有把它搭载在旋律上的本事。 ……那是你自己的问题。 雪莉嘉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回过神的时候,自己正准备让小绵羊滑进公寓门前。 她用拳头「喀」地敲响头上的橘色安全帽。 「振作一点啊我!」 要是发生车祸该怎么办? 这时小绵羊进了公寓旁的巷弄,那是她爱车固定的停车位。多亏二楼与三楼都有阳台,稍微下点小雨也不会被淋湿。 霍鲁姆德大道一〇三四号。像这样便宜的公共住宅,就位于栉比鳞次的建筑物群一角。 这栋纵长形的四层楼木造公寓,就是独居在外的雪莉嘉温暖的家。 她从马路的人行道走上石阶。 打开门,呈现在眼前的是狭窄的玄关。右手边是公共信箱,往里面走是上楼的木板阶梯,公共信箱的对面,则是用玻璃隔着的登记窗口。 她对着那个窗口—— 「我回来了!」 这个招呼相当不容易。 要是无精打彩的就会被骂,声音太大也会被骂。若不拿捏在精神奕奕、但又不至于吵到人的 程度下打招呼,她是不会放过你的。 「她」就是管理员。 从玻璃窗后面「噗哈~」吐着香烟烟雾的,就是那个她。 一名微胖的中年女性。 夹在下垂脸颊中间的嘴唇,总是不开心似地紧瘪着,眼镜后的眼神也很锐利,简直像锁定猎物的肉食猛兽 而那样的她…… 「你等一下。」 仿佛有只隐形的手揪住雪莉嘉领子似地把她叫住。 「什么事?」 雪莉嘉在楼梯前回头说道。 纵使隔着玻璃窗,她的声音还是毫无阻碍地传进耳里。 那是当然的。 因为卡莉娜·韦恩·奇特克泰勒莎,也是精灵。 「雪莉嘉,你有没有从那孩子那听说些什么?」 当卡莉娜说「那孩子」时,不用问也知道是谁。 她指的是玛提亚。 顺带一提,当卡莉娜说「超巨大家伙」、「大个子」或「小鬼」的时候,就是在指马纳伽。 「她今天会回来吗?」 「不知道耶,有什么事吗?」 「不,没事。」 她一说完又退到后面去。 卡莉娜的反应很罕见……不,或许说不对劲会比较正确吧。 但雪莉嘉也知道在这种时候啰嗦询问的话,只会给自己惹麻烦。 「是吗,那我……」 她话还没说完—— 「等一下。」 正当她踩向楼梯第一阶时,又被叫住了。 「什么事?」 照理说已经退到里面的卡莉娜,突然探出头,隔着窗口玻璃往她这边看。 「如果你也想当乐士的话,一定要记住一点喔。」 这话也太唐突了吧? 「……咦?啊,嗯。」 「精灵总是配合着人类而活,但神曲就不一样了,神曲是让人类配合精灵的唯一手段。」雪莉嘉无法回答她。 因为自己从没有那么想过。 「别老想着要依靠精灵的『 力量』,是否也该从人类支持精灵的校对着手呢?」 「呃——……」 她明白卡莉娜的意思。 可是,雪莉嘉不晓得她为什么会在这时候突然讲这些话。 所以——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 她如此问道。 对方的回应则是嗤之以鼻。 「你只要记在心里就对了。」 卡莉娜如是说,然后又退到里面去。 隔着窗口可以看到她「噗哈~」吐出来的香烟烟雾。 下了楼梯,来到玄关大厅,随即有股香味在迎接杰斯特。 似乎开始在准备晚餐了。 在「蕾普莉西亚之家」,晚餐是从下午六点钟开始。 餐厅里有六张六人座的餐桌。 以目前十五位「家人」来算,即使全员到齐也有一半以上的座位是空着的。但在几年前,那些座位似乎不够坐。 在杰斯特来到「家」以前…… 最起码在三年多前是那样。 当时「蕾普莉西亚之家」里住了五十人以上,因此每到用餐时间都得实施轮班制。 然而,这制度其实展现了大家非常了不起的合作精神。既没有划分时间,也没有刻意安排顺序。每个人自然而然产生一种默契,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候坐在哪个位子。 因此,只要位子够坐,也不会发生空着的座位上摆放着热腾腾饭菜的离谱状况。只要六点一到,自然就有人聚集、轮流用餐,然后回自己房间。 就连做饭的值日生也一样。 虽然没有人订下规则,但据说是女性「家人」自行协议采取轮流的制度,这和男性负责晚上坐在柜台值班的情形是一样的。 那是三年前……杰斯特初次坐在这个「家」的餐厅座位时所发生的事情。 蕾普莉西亚曾说「所谓的规则啊——」 只有在某人想让自己得利的时候,才会需要那种东西。只要大家互相扶持,互相礼让,什么小规则都不需要喔。 一点也没错,这里的所有规则都是自然生成的。 蕾普莉西亚不做任何限制。 蕾普莉西亚允许所有事情。 这里,就是那样子的「家」。 而那两人再次来到这样的「家」,刚好是杰斯特下楼到玄关大厅的时候。 门铃响了。 他之所以讶异地回头,是因为昨晚的记忆还很鲜明。 但这一次,玻璃门后确实有人影。双方隔着玻璃门相视,缩着脖子表示「你好」的,是穿黑色大衣的壮汉。 马纳伽警部补……. 而看起来像紧黏着他的斗篷少女也站在旁边,是玛提亚警部。 几个小时前明明已经离开的二人,现在怎么会站在「家」外面? 「那个……可以打扰一下吗?」 你们来做什么? 杰斯特并没有说出口,也没有时间说。因为马纳伽警部补早已将手搭在玻璃门,将上半身探了进来。 杰斯特拚命压抑涌上心头的不悦。 「不会,请进。」 不过,他当然还是无法做到笑脸迎人的程度。 杰斯特发现自己距离「灵魂净化」还很遥远,也因为这个缘故,他对让自己产生这种想法的罪魁祸首,也就是眼前这名魁梧的精灵又更加反感了。 「请进,『蕾普莉西亚之家』并不属于任何人。」 杰斯特觉得自己回答得很棒。 但这对对方似乎行不通。 「啊……?」 对方只是从门口将壮硕的身躯探进一半,并讶异地瞪大眼睛而已。没错,蕾普莉西亚的「话语」对某些人还是行不通。不,应该说那种人占大多数吧。 这种事她不是早就说过了吗? 「这个『家』随时对所有人开放,你也不例外。」 「哎呀~真是谢谢呢。 」 壮汉一脸过意不去的样子,好不容易走进玄关大厅。 而杰斯特完全摸不着少女的动向,等到发现时,她已经站在马纳伽提的琴箱旁边了。 「所以?」 杰斯特努力迎合对方的视线。 「请问两位有什么事吗?」 「啊啊,不是啦。只是一点简单的公务……」 这时候从南边走廊传来惊慌的叫声—— 「哎呀哎呀,天哪天哪!」 仿佛跟马纳伽没说完的话重叠似的。 「吓了我一跳,好高大啊。」 戴眼镜的老妇人步出房间并往这边走来。 是鲭江·露露娜雅。 「跟米诺提亚斯相比,不晓得谁比较魁梧呢?」 她走到壮汉前面,面带微笑地抬头看他。 「是新来的『家人』吗?」 杰斯特终于想起来了,马纳伽他们白天来这里进行「案发现场重建」时,露露娜雅并不在。 「啊,不是的,并非你想的那样。」 想不到回答的马纳伽也笑咪咪的。 「我是为了公事而过来打扰一下。」 「哎呀,声音还真中气十足呢。」 要是她的手构得到,搞不好会去摸壮汉的头。 「工作?什么工作啊?」 「唔……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我马上就会离开的。」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把这里搞得鸡飞狗跳的,居然说没什么大不了? 「这位是……」 回过神时,杰斯特已插入他们之间的对话。 「他们是警察。」 马上对这句话有反应的,是穿斗篷的少女。仿佛躲在壮汉后面观察状况的她,突然回头了。 回头看杰斯特。 她瞪大眼睛,那是带有讶异与责怪的眼神。 难道他们想暗中进行搜查?为了隐藏警官的身分,才偷偷摸摸地前来? 果真如我所推断的,这些家伙还在怀疑蕾普莉西亚小姐!这些家伙也跟别人一样,觉得她的「预测」是骗人的! 既然如此,我也有我的做法。 你们这群「外人」的龌龊行为—— 「是针对昨晚的案子进行搜查喔。」 我一定要公诸于世。 正当他心里这么想的时候。 「搜查?」 鲭江·露露娜雅如此问道。 「你说搜查……是为了凯蒂莉耶奴小姐的事吗?」 眼镜后面的眼睛,因讶异与不安而瞪得又大又圆。 「是刑案吗?她是因为生病死亡的吧,难道不是吗?」 「喂,等一下!」 杰斯特的背后,不知什么时候聚集了几个人。他们全都是这个「家」的「家人」。 有男性,也有女性。 有年轻人,也有老人。 全体「家人」都对杰斯特,以及两名警官投以不安的眼神。 「刚才的话是真的吗?」 穿着polo衫、顶着鲔鱼肚的中年男性皱眉说道。 「所谓的刑案……表示凯蒂莉耶奴小姐是被杀死的吗?之前你们在说嫌疑犯什么的,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讨厌,不会吧?」 在他隔壁的女性,是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少女。 「好可怕哦,我最讨厌这种事了……」 「等一下,这很奇怪吧?」 那么说的是蕾妮特。 「因为,你们不是才刚问完话回去了吗?又有什么问题吗?」 在这混乱不安的气氛里,杰斯特终于明白自己刚刚所做的事代表何种意义。 现在连餐厅那边的人群也慢慢聚集过来了,还有从后面的楼梯,以及休闲活动中心靠过来的人。 他们全被亲耳听见的耸动言词给吸引过来,脸上都充满着不安与恐惧。 「不是啦……那个……」 面对有如箭一般射过来的视线,杰斯特不知所措地说不出话。 马纳伽警部补刻意隐瞒他们来此的用意,就是想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又跑回来,但至少并不想让这个「家」陷入混乱。 然而造成混乱的,却是杰斯特。 也是其中一名「家人」的他,把事情搞砸了。 「哎呀……」 此时帮了杰斯特一把的,是发自丹田的低沉嗓音。 「各位,请你们尽管放心,我们不是为那么夸张的事情而来的。」 当他讲话的时候,还是有人陆陆续续聚集过来。不光是原本待在房间里的人,连穿着围裙在餐厅准备晚餐的女性们,也都觉得「发生了什么事」而来到大厅。 两名搜查官随即被人墙给团团包围。 「为什么警察一而再地来到这里呢?」 「我们根本就没什么可疑之处喔。」 「是来盘查吗?有人会被逮捕吗?」 在场没有人大声说话。 气氛也没有险恶到那种程度。 但至少就杰斯特所知,「家人」们像这样不安地议论纷纷,在过去是不可能出现的光景。 「哎呀,伤脑筋耶。」 壮汉果真跟他说的一样,非常不知所措地抓着头。 忽然间,穿斗篷的少女拉了拉壮汉的大衣衣摆。 仰望的少女与低头的壮汉并未交谈,但是马纳伽一弯腰就把手伸向玛提亚,将她抱到自己胸前。 那动作之流畅,与壮汉外观给人的印象完全不符。 「各位。」 开口说话的,是玛提亚警部。 她的声音鲜明清晰,很神奇地传进耳里。 现场的吵杂声也一下子中断。 「在此先向第一次见面的人们做一下自我介绍,我们是鲁谢赛理斯市的警察。」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注在壮汉抱起的娇小少女身上。 「宇野川·凯蒂莉耶奴小姐的死亡之所以会引起我们警方的注意,其实是因为有人在遗体被人确认以前,就知道她已经死亡这件事。」 不安的吵杂声再次响起。 底下叽叽喳喳念着的名字,只有一个。 蕾普莉西亚…… 「从正常的搜查程序来看,她会是最大的嫌疑犯,但那是因为一般人认为透视及远距离感应等等能力是不存在的。」 「可是!」 插嘴说话的是伊丽莎白。 「蕾普莉西亚小姐办得到啊!」 所有人都点头赞同她的话。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连玛提亚警部也跟着点头。 「我知道。但是一般社会并没有那方面的认知,就现实状况而言,或许只有你们比较了解呢。」 「对喔,的确是那样呢。」 鲭江·露露娜雅像是在看自己孙女似地抬头看着玛提亚警部。 「你就是为此才来的?」 「是的。」 少女的嘴角略带笑意。 「我们的工作,是让案情真相大白。逮捕嫌犯不过是达成这个目标的手段,并非目的。」 「你们不是来逮捕嫌犯的吗?」 「不是的,我们是来确认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知道了。」 如此回答的,既不是戴眼镜的老妇人,也不是其他「家人」。 「请两位随意进行搜查吧。」 那声音来自人墙外。 所有人都循着声音回头看,随后人墙慢慢往左 右分开。 她笔直走过来,笑咪咪地抬头看着两名搜查官。 「请两位务必要让真相大白。」 佐久耶·蕾普莉西亚的笑容带了些神秘感。 接着「家人」都恢复笑容。 不一会,现场的气氛也变轻松了。 但壮汉却紧瘪着嘴唇。 咯吱。 又咯咯作响了。 但玛提亚已不再惊讶。 5 发现遗体的房间被标示禁止进入的黄色胶带封锁起来,从门框右边到左边,再从左边到右边,大约有三条,以防止任何人进入。 拆掉胶带之后,发现门是锁着的。 原来瓦兹基·弗雷吉麦特在离开现场时就已经把门锁上。 那是在门与边框的缝隙滑进金属板,藉以固定门把的简便装置,但外壳的材料硬度值高达两百,大部分工具都起不了作用。若想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开门,直接破坏门板会比较快。 进了房间,里头的状况跟四小时前离开时一模一样。 连窗户都装设着和封闭房门的装置类似的锁头。 「那么……」 马纳伽背着手,把门关上并环视房间。 「开始找吧。」 他们要找的是影印的副本……或者正本。 「你觉得有吗?」 对于这句话—— 「不要紧吧?」 玛提亚回答的却是完全不相干的内容。 「嗯?」 「马纳伽你不要紧吧?」 几乎从正下方往上看的眼神,显示那句话并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 但是—— 「什么不要紧?」 马纳伽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自己说了或做了什么害她担心的事吗? 少女抬头看着他,没再多说什么。 接着,轻轻地笑了起来。 「没事吗?那就好。」 「啊?啊啊……是吗?」 「赶快把要做的事做完吧。」 玛提亚首先触碰的,是桌子的抽雁。在最下层,尺寸也最大的那个抽屉里,放了几本公文夹。 「就常理来看,应该找得到。」 看她背对这边的模样,似乎已经把刚才那个意义不明的问题给忘了。 「说得也是呢。」 回答的马纳伽也把手往桌上伸。 「她本人应该没有机会带出去吧。」 昨晚宇野川·凯蒂莉耶奴在办公室影印好东西就直接回房,接着被人发现时,已经是一具冰冷的遗体,这段期间没有任何人见过她。 这样看来,影印的副本应该还在这房间才对。 只要没有人把它带走。 「不过,还是有人可以把它带走呢。」 「这个『家』的?」 「嗯。」 双方都不需要更进一步的说明。 宇野川·凯蒂莉耶奴在这种状况下遭到杀害,最可疑的是内部的人……若借用他们的说法来形容,就是「家人」之中的某人。 但另一方面,在这门窗都没上锁的环境里,的确也有可能是外人干的。 不管怎么样,既然案发现场有东西消失的话,就表示那是和嫌犯息息相关的强力线索。 「她好像是个正经八百的人呢。」 玛提亚「啪」地坐在地上,把从抽屉拉出来的公文夹打开来看。 看起来像是活页式的,里面排列着一行行字体不算漂亮,但很工整的手写文字。 「这是什么?」 「那个人的行程表,而且是以分为单位记录。」 「蕾普莉西亚小姐的行程表?」 「嗯,像是上电视节目的通告……还有演讲的洽谈等等。」 讽剌的是,以后天排定的演讲为首,未来半年的行程清清楚楚记载在上面。 但做记录的本人,已经跟那些行程没有关系了。 「原来如此。」 从电视台回来时,这里的「家人」纷纷出来迎接蕾普莉西亚跟杰斯特,马纳伽想起他们当时的对话。 今天当随行助理结果怎么样? 嗯,非常棒。 「以前那男孩与凯蒂莉耶奴小姐两人,曾替她提包包啊……」 也就是佐久耶·蕾普莉西亚的经纪人。 玛提亚继续翻阅公文夹里的纸张,然后再确认下一本公文夹。 「他开始随侍在侧……大约是在两年前。凯蒂莉耶奴小姐则好像从三年多以前就一直跟在她身边了。」 「嗯?但是凯蒂莉耶奴小姐,是大约一年前才开始住这里的吧?」 「之前都是通勤的样子。」 「那还真了不起呢。」 这表示她对蕾普莉西亚非常着迷啰? 马纳伽心想:「或许,这就是她离婚的原因吧。」 「总之。」 把第三本公文夹「啪哒」合上的玛提亚抬起头来。 「凯蒂莉耶奴小姐曾经负责管理那个人的行程,我们最好稍微记住这点。」 「表示她们俩的交情曾经很亲密是吗?」 马纳伽边说话边拿在手上的,是堆在桌子角落的书。 「喔呀?」 「什么?」 「这些,全都是蕾普莉西亚小姐的书呢。」 一共有七本。 像是《伴随一道光》、《互相扶持的想法》,以及《真实的话语,光的话语》…… 同样的书籍分别有两本以上,每一本的作者都是佐久耶·蕾普莉西亚。 「这是什么?」 这七本书,每一本的书顶、书根与书口……从看得见书页重叠的三个侧面,都露出大量的便利贴。 「是个勤快且极度用功的人啊……」 而且贴了便利贴的页数,必定有画线标示重点的字句。 「是吗?」 把书接过来的玛提亚也「啪啦啪啦」地翻阅。 不过她的结论,似乎跟马纳伽不一样。 「这个……你不觉得重点都集中在那个人宣称的『预测』吗?」 「什么?」 马纳伽又拿起另一本书。 果真如玛提亚所说的。 画线的地方都是具体描述「预测」的部分,尤其是蕾普莉西亚说过的话,旁边一定都有画线。 「这是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 玛提亚如此下了一句前言。 「不过这些字句,对凯蒂莉耶奴小姐来说相当重要,这是无庸置疑的事实呢。」 但,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因为—— 「毕竟是蕾普莉西亚小姐说的话吧?」 「不过,只在『她怎么说』的地方画线哟?」 「嗯?」 「画线的部分并非她想传达的内容,重点只放在她具体发言的部分。」 原来如此,似乎真的是那样呢。 「总觉得……」 玛提亚几乎是在自言自语。 「会不会是想举证什么,当做确切的证据呢?」 「什么证据?」 「不知道。」 她一面说,一面依序确认那七本书。 马纳伽一样依序翻著书页,但几乎没用。 「完全搞不懂耶。」 「嗯,可是……」 仔细一看,所有抽屉都被打开了。玛提亚已在不知不觉中全部确认完毕。 「若把其他事证结合在一块思 考,或许会有什么发现。」 「你全都看过了?真厉害。」 「我只是大致看一下哟。」 她说放在这里的都是印刷成册的书籍,或者手写的记录。 没有一张是影印的副本。 「除了手写记录以外,就是一些后援会的说明手册或宣传单、书的广告等等。」 都是有关蕾普莉西亚的活动资料。 而那里面—— 「影印的副本,连一张都没有。」 「……好奇怪喔。」 「嗯,是很奇怪呢。」 此时玛提亚的视线落在桌上。 分别有三种不同书名的七本书。 撰写的人物却都一样。 「宇野川·凯蒂莉耶奴小姐在惨遭杀害以前曾去影印,但那份影印的副本却遍寻不着。」 这样的话…… 「那会是动机吗?」 「大概吧。」 两人指的是杀害她的动机。 「嫌犯想处理掉的是影印的副本……或者说,是副本里记载的内容。我看正本大概也已经不在这房间里了呢。」 当然,这房间里的物品全都会被带回警署仔细调查,但如果真如玛提亚所言,那就变成只是单纯的侦查程序,对案情并无实质帮助。 而真正的问题也不在那里。 「可是,就算把影印的副本处理掉,凯蒂莉耶奴小姐也知道里面的内容。」 没错,就是如此。 若想处理掉个人的记忆,方法只有一个。 「……真是没完没了呢。」 马纳伽喃喃说道。 眼睛则盯着桌角沾到的血迹。 他最不敢看血了。 「或许嫌犯是先拿钝器把她殴昏,接着再注射药物到体内。」 「然后在桌角留下死者本人的血液……」 「嗯,这样看起来就像是她心脏病发倒地时,不慎撞到头部。」 「所以必须申请搜索票啰?」 申请包括这个「家」及现场周边的搜索。当然,搜索的目标是钝器与针筒,还有使用的药物……也就是凶器。 「这个嘛,如果还有形体的话。」 玛提亚回答得很含糊,可能是觉得找也没用吧。 其实马纳伽也有同感,无论嫌犯是内部或外来的人,都有充足的时间处理那些东西。 若期待未发现的物证而花更多的时间在那上面,只会对嫌犯有利而已。 「总而言之。」 马纳伽硬是拉回自己的想法。 「嫌犯就是想让被害人看起来像自然死亡对吧?」 「有那个可能呢。」 「至于必须伪装成自然死亡的理由……」 就在此时。 「……谁?」 忽然间,玛提亚转头望向房门。 「怎么了?」 「外面有人。」 在门外?而且她察觉到了? 比精灵……比五感敏锐度更胜人类的马纳伽还先察觉到? 少女对讶异的精灵点头示意,光是那个动作就足以解释了。 于是他把手伸向房门并抓住门把。 「是谁?」 门打开了。 这房间的门和蕾普莉西亚的房间不一样,是往走廊的方向开。 结果门发出「嘎滋」一声—— 「好痛!」 还伴随着奇妙的声音。 「嗯?」 整个大开的门前,一名青年跌坐在地,眼镜还掉到鼻子下方。 他之所以捣着额头皱着脸,是因为被打开的门给拥到的缘故。 「哎呀,你没事吧?」 仔细一看,站在房前的还不只他一个。 一共有五人……年轻女性、中年男性、之前那个戴眼镜的老妇人,就连伊丽莎白也在。看来他们都对这房间的状况很感兴趣。 「那……那个……」 代表众人发言的,是富樫·伊丽莎白。 「蕾普莉西亚小姐并不是凶手喔?」 不只是她,所有人都用闪闪发光的双眼仰望着马纳伽。 「我知道,不是啦,我们并没有……」 就在这么回答的时候,突然浮现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 「马纳伽……?」 背后传来玛提亚的声音。 马纳伽感觉到她的语气充满担忧……不,充满不安的情绪。 「刑警先生,我们全都受到蕾普莉西亚小姐的救赎。」 中年男性边说边走向前。 「她是一位了不起的人,她帮我们消除了所有的烦恼与痛苦。」 甚至露出有如少年一般,满怀希望的眼神。 「她不可能做出杀人这种事。」 紧接着说话的,是站在他身旁的年轻女性。 「刑警先生,希望你也能读看看蕾普莉西亚小姐的书,如此一来你就会明白的。」 之后就无法分辨哪句话是谁说的了。 「没错,你最好先看过她的书。」 「请你接触真理吧。」 「灵魂的净化,无论人类或精灵都一样。」 「她真的很了不起。」 「刑警先生。」 「刑警先生!」 「啊啊……所以……你们大家……」 话说到一半的马纳伽感到十分愕然。 因为有一股凶暴的冲动忽然从肚子底下往上涌。 让他几乎要破口大骂。 这种情况头一次发生。 过去他曾对「人类」们大声斥责……但也仅只一次。不过,那是为了要保护玛提亚。可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想斥喝眼前这群「人类」,巴不得赶他们走呢? 这股厌恶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刑警先生!」 够了! 奇怪。 在门口与「家人」应对的马纳伽,样子很不寻常。玛提亚不由得想走上前。 她打算代替马纳伽应付那些「家人」。 就在此时。 突然一股冲击袭来。 空气「轰!」地震动。 宛如地震的强烈震动憾动着玛提亚娇小的身躯。她因此站不稳,整个人往后退。 要不是撞到背后的桌子,很可能就直接往后倒了。这是什么?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唯一明白的只有一件事。 散发那股冲击的,是矗立在眼前的巨大身躯! 「抱歉。」 马纳伽如此说道。 「我们正在搜查。」 他的声音似乎倾全力压抑即将爆发的某种情绪。 就算门关上了,马纳伽的样子仍旧没变。 他那宽阔的背部,宽大的肩膀,粗壮的手臂,都缠绕着不寻常……不悦的气氛。 玛提亚终于明白了。 这是马纳伽的…… 「马纳伽……」 回头的壮汉似乎察觉到玛提亚的心情。 「喂,怎么啦?」 看似平常的马纳伽。 不过,是跟平常不一样的马纳伽。 ……但他自己并不知道! 所谓精灵,是不具有肉体的能量生命体。人类的双眼之所以看得到他们的「肉体」,不过是他们利用物质化能力,把构成自身的能量具体化罢了。 所谓精灵,是一种显露在外的灵魂。 所以精 第三章 逐渐明朗的谎言 1 所谓的犯罪搜查,追根究柢就是「调查」与「确认」的延续。 累积事实、查证推论、证实假设之后再朝真相逼近。对玛提亚来说,那似乎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照理来说,这些都是日常生活中就一直在做的事,只不过介入了原本不需要的东西,执行起来变得有困难而已——这是她的主张。 那东西就是恶意。 但只要持续追查,最后显现的也只是单纯的「事实」罢了。 无论嫌犯使用多么复杂的手法,「用过某种手法」的事实仍会残存下来。而那项事实,必定会遗留某种「痕迹」。 「所谓的『完全犯罪』,本来就是种矛盾的说法哟。」 玛提亚如此说道。 面对自己在鲁谢市警本部·精灵课执勤室的办公桌说道。 她托着腮往马纳伽这边看过来的眼睛,是清澈的夜空颜色。 其实两人都一样。 在夜晚的美嘉纳湖湖畔,她从马纳伽怀里再次抬头看时,眼睛早已回复成原来的样子。虽然左脸颊还残留着些许黑色泪痕,但她小小的手掌一擦就消失了。 他们顺着来时路返回鲁谢市警本部,一路上两人都没交谈。 也没必要交谈。 然后—— 「试图把非事实的『事实』留下来的那刻,就已经存在着破绽了。」 现在,两人在这里。 跟往常一样。 仿佛没发生过任何事。 墙上的时钟已经过了六点钟。 不是傍晚的六点钟。 将宇野川·凯蒂莉耶奴的房间带出来的东西搬到警署的两人,一直在这房间待到天亮。他们只有两次离开执勤室,分别是在途中花两个小时小睡一会儿,以及到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雷欧劳买宵夜。 一如往常的搜查。 一如往常的生活。 一如往常的玛提亚。 「唔——」 呻吟的马纳伽也面向办公桌。 「实在搞不懂耶……」 他紧皱眉头。 这也和往常一样。 「因为……嗯——说得也是呢……譬如说会不会是嫌犯动手杀人,并打算嫁祸给某人呢?」 马纳伽想起承办案件当中的一些疑点。 像是刻意让与命案无关的第三者看到犯罪行为的手法。 「在那种状况下,真正的事实是嫌犯到被害人所在之处将她杀害吧?」 「的确是那样呢。j 「因此,嫌犯试图制造毫不相干的某人到被害人所在之处将她杀害的虚假『事实』对吧?」 「没错。」 「那种状况下,乍看是毫不相干的某人到被害人所在之处将她杀害,但其实那样的事实并不存在。」 「嗯嗯?」 听起来像是在重复相同的话。 实际上并非如此。 「正因为不存在那种事实,当有那样的事实时理应存在的事情也就不可能发生。」 「譬如说?」 「像是毫不相干的某人被目击到,或留下毫不相干的某人的指纹,或者有毫不相干的某人的脚印等等。」 「啊啊,原来如此。」 「取而代之的就是嫌犯被目击到,嫌犯留下指纹,发现嫌犯的脚印等等。」 「否则就什么也没留下是吗?」 「一点也没错。」 应该存在的事证,找不到。 不应该存在的事证,却出现了。 换句话说,那就是证明表面的「事实」与真正的「事实」不同的证据。 「这次的状况也一样哟。」 「你是说影印的副本吗……」 宇野川·凯蒂莉耶奴若真的是病死,照理来说应该在房间里的。 但成为案发现场的房间里却遍寻不着。 搬出来的物品里面也找不到任何原以为存在的东西。手写的行程表或写满个人预定行程的笔 记本倒是有一堆,还有就是频频书写「真理」啦「灵魂净化」之类.大概是学习用的笔记本。 应该存在的事证,却找不到。 「还有其他东西喔。」 「什么东西?」 「那个叫什么来着……『预测』?」 玛提亚伸手从桌上拿起一本书。 书名是《互相扶持的想法》,是在凯蒂莉耶奴房里找到的书。 其余六本也都一样随意摆在玛提亚的办公桌上,旁边的便条纸则写满了玛提亚端正的文字。 「那个人主张能感应到对方的想法或听到死者的声音,如果这不是真的……」 这次马上就能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 「应该存在的事证找不到,不应该存在的事证却出现了……」 「就是那样。」 「嗯嗯?等一下哦?」 马纳伽再次面向玛提亚。 连同符合他身躯的那张大椅子。 「你,难不成……」 玛提亚苦笑着回应紧皱眉头的马纳伽。 「马纳伽,其实想说『难不成』的人是我呢。」 「什么?」 「难不成马纳伽还没发现?」 「发现什么?」 「那个人怪怪的哟。」 「你说蕾普莉西亚小姐吗?」 「嗯。」 不过,点了一次头回应的玛提亚又马上重新解释她的意思。 「不对……怪的是所有人。」 「所有人?」 「没错,所有人。」 也就是那个「家」里的所有人。 「想必马纳伽也发现了吧?」 的确没错。 否则就不会发生昨晚那种状况了。 那种巴不得把所有人揍扁的激烈……没错,那种令人无法置信又原因不明的不悦感。 「其实我一直在观察,当那个人和某人说话的时候。但我观察的不是她,而是她说话的对象。」 「从我变得怪怪的时候开始吗?」 「也是有啦……」 玛提亚露出剌探的眼神。 「其实,我当时在生气呢。」 「……什么?」 「你没察觉到吗?打从一开始进到那个人的『家』的时候。」 的确没察觉到。 「你在气什么?」 「我在气那个人。」 她指的是蕾普莉西亚。 马纳伽头一次发现她在生蕾普莉西亚的气。话说回来,玛提亚一直都没说她的名字呢。 她只称对方是「那个人」。 他大概可以知道那代表着什么意思。 「那个时候啊……如果她真能感应到马纳伽的想法,就应该晓得你怀抱的『失落感』是什样的问题吧?」 「还有我从没对你提起过的事?」 「嗯,也包括那些。」 换言之,她应该能理解那是多么沉重的秘密。 「的确是该知道呢。」 「可是,那个人却说了那些话。」 原来如此。 「若当时只有你们两人单独在一块就罢了,但我、夏目先生跟全体『家人』都在场,那个人却还是那么说呢。」 她不光揭发秘密,还把马纳伽藏在内心深处、连对玛提亚都没提过的事情讲给不相干的人们听。 「所以你才生气是吗?」 「是啊。」 然后—— 「她那么做是不对的。」 玛提亚如此说道。 「不光是马纳伽——」 然后轻轻甩动手上的书。 「照这本书上所写的,那个人若真的拥有那股『力量』长达好几年的时间,应该不会做出那么轻率又不经大脑的事,照理说会更小心地视情况发言。」 马纳伽了解玛提亚想表达的意思。 她所展现的确实是堪称奇迹的能力,但却也是当着不相干的人的面揭发马纳伽部分隐私的行为。 「那并非知道自己拥有不寻常的『力量』的人会做的事喔。」 忽然,马纳伽发现了一件事。 马提亚的眼神,和之前看尤提妮·菲梅拉·迪奥尼的时候一模一样。 由于对逝去爱人的思念而愤怒失控,最后因复仇而玷污双手的精灵。马提亚现在的眼神,仿佛佛正看着那悲哀精灵当时的身影…… 「喂……喂喂喂。这么说来……果真是那样吗?」 「嗯,没错。」 少女回答完站了起来。 「打从一开始,我就不相信喔。」 她并不相信佐久耶·蕾普莉西亚。 「昨天我也持续观察着,那个人果然怪怪的。」 「等一下。」 马纳伽发现她的话不太对劲。 「打从一开始?」 「嗯。」 少女干脆又大胆地回应。 「打从在摄影棚看到她的时候,我就觉得那个人有点可疑了。」 你说什么? 「那个人不是说木户·恩格鲁斯机长只救了一名乘客?」 「没错。」 那个机长的确叫那个名字,是摄影棚之中某位老人的儿子。 他死去的儿子。 「木户·恩格鲁斯机长,这个名字你没听说过吗?」 马纳伽思考了一下,然后摇头回应。 玛提亚露出苦笑说: 「是吗?果然很像马纳伽的作风。」 然后又说: 「他啊,是新帝空二三一号班机的机长。」 「……什么?」 马纳伽讶异地瞪大双眼。 因为这家航空公司的名字非常耳熟。 「这样你懂了吗?」 「懂、懂了。」 他好不容易回答了玛提亚,但却是半呻吟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居然是新帝空二三一号班机? 「虽然再怎么巧也该有个限度啦。」 这么说的玛提亚笑了起来。 但她的眼神并没有笑。 「那个人不是这么说吗?机长到最后一刻都没放弃,只救了一名乘客。那名乘客现在健健康康地在遥远的城市生活……」 对,没错。 她说的一点也没错。 「想必那个人万万没想到乘客本人已经来到现场了吧。」 那名人物……唯一的幸存者,在空难当时的住址的确是在将都瑟连达,因为户籍还没有迁移。 因此各大媒体的文章想必都记载着将都瑟连达的十一岁少女,记忆力若好一点,应该都能回想起当时的报导吧。 毕竟那是一场非常严重的空难。 但事实上,该名幸存者从空难发生以来就一直待在这座城市。 她并未定居于遥远的城市,人就在这将都托尔巴斯。 就在这里。 在马纳伽眼前! 「那个人那么厉害,声称能够『预测』一切,结果却说了与事实完全不符的话。况且本人……我就在距离那么近的地方。而且……」 玛提亚一边说,一边把她的小手慢慢搭在马纳伽的大手上。 「当初救我的,并不是机长喔。」 「玛提亚……」 没错。 的确是马纳伽把伤痕累累的娇小少女从悲惨的地狱里救了出来。 但,那真的算得上是救了她吗? 毕竟过去的他…… 「那个人啊……」 玛提亚的话,把回顾黑暗过往的马纳伽又拉了回来。 「那个人根本就不会什么『预测』,说的也都是谎话。」 「不,等一下。如此一来……」 「没错。」 少女现在的视线,比仍坐在椅子上的马纳伽稍低。 「犯案的,是那个人喔。」 「天啊……」 前天夜晚,大约晚上九点的时候。 那是宇野川·凯蒂莉耶奴最后一次被人目击到仍活着。 接着大约一小时后的晚上十点,佐久耶·蕾普莉西亚就做出凯蒂莉耶奴已经死亡的发言。而实际上遗体是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后才被发现。 「她是在那一个钟头之间杀人的吗?」 「应该是呢。」 「但,那个人不是没离开过房间?」 「至少在证词上是这样。」 「她的房间没有窗户耶?」 「嗯,的确没有。」 进了房门,迎面而来就是一堵墙,只有在靠近天花板的位置设有通风口。别说是出入了,因为上头附着百叶窗,应该连窥探外头的景象都很难吧。 而且身高还必须够高。 「她究竟是如何办到这一切的?」 「这便是问题所在。」 玛提亚往跟办公桌同组的椅子坐下。 「不过啊,只要能够离开房间,接下来的事情应该就简单多了。」 「是啊,被害者房间的窗户跟门都没有锁呢。」 跑到宇野川·凯蒂莉耶奴的房间将她打昏,然后注射毒液。 但是—— 「不,等等。如何离开房间固然是个问题,但如何回到房间也是问题吧?」 「是这样没错呢……」 玛提亚终于叹了口气。 「还缺什么呢……」 不知究竟欠缺了些什么。 但却知道该怎么形容它。■ 那就是——真相。 对于精灵,自己并不是很了解。 但对人类算是够了解了。 不管是谁,一生至少会有一次机会在人生的舞台上做出精彩的表演。 夏目·杰斯特感觉自己正一点一滴地接近那一瞬间。 「好,大家都上车了吗?」 回答「有!」或「喔!」的声音此起彼落,光是如此就让他觉得很开心了。 在这之前,杰斯特一直都是回应的一方。 在电视台或演讲等工作场合,都是由他和凯蒂莉耶奴两人负责辅佐蕾普莉西亚,遇上只需一人就能应付的场合,便没有杰斯特插手的份。 然而此刻,麦克风就在他手上。 他把麦克风拿远…… 「准备出发啰。」 他向坐在最前排单人座上的蕾普莉西亚确认。 「好,有劳你了。」 熟悉的一句话。 这句话在过去是属于宇野川·凯蒂莉耶奴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 「那么室田先生,麻烦您了。」 「没问题!」 握着方向盘的室田·德利斯特鲁,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只穿运动服,而是规规矩矩地穿着polo衫。 不,不光是他,小型巴士上的十五个人,全都穿上了他们家当里最高级的衣服。 天气从一早开始就很好。 这是睽违许久的「远足」。 只不过,要前往的目的地既非山上也非公园,而是乌利安塔市民会馆。 佐久耶·蕾普莉西亚在那里有一场演讲。 而「家」里的所有人要去听她演讲。 当然不只是读者,透过电视接触到蕾普莉西亚教诲的人们,以及大批后援会的支持者也都会到场吧。 其中距离蕾普莉西亚最近的,就是杰斯特。 杰斯特坐在驾驶座正后方,眺望着不断往后流逝的绿意。 他的视线瞄向中央的后照镜,每位「家人」的表情看起来都很幸福。 唯有坐在最后面的鲭江·露露娜雅低着头,似乎在按电子计算机。 因为死去的宇野川·凯蒂莉耶奴丧葬事宜已交由她处理。 这时杰斯特忽然想起两名警官。 也就是全身黑色装扮的壮汉,与同样全身黑色装扮的少女。 杰斯特对他们始终没有好感。 宇野川·凯蒂莉耶奴的死,怎么看都是病死,也找不出病死以外的原因。但他们却数度来到「家」里,不断质问「家人」,并把往生者的房间翻得乱七八糟。 这根本就是骚扰嘛! 但就算他们很惹人厌,蕾普莉西亚还是接纳了他们。 接纳那么不识趣又没礼貌的家伙。 杰斯特的双眼望向隔着通道的邻近座位。 蕾普莉西亚闭着眼睛,但应该不是在睡觉,看她嘴唇还念念有词地动来动去就足以证明。 再过不久,她的嘴唇就会编织出话语。 对着观众,说出真实的话语,光的话语。 穿过绿意以后,耀眼的阳光迎接着一行人。 2 乌利安塔市位于将都托尔巴斯东北方,其一部分勉强包含在中央市区,但总体来说算是一个宁静的城镇。 尤其在精历一〇〇九年的今年,乌利安塔市议会打出「知性与美感,人与精灵」的口号,试图提升市民的学习意愿。 而佐久耶·蕾普莉西亚的特别演讲,也是该政策的其中一环。 小型巴士比预定的时间还早三十分钟抵达乌利安塔市民会馆。 室田·德利斯特鲁的「脑内地图」还是那么完美,毕竟他以前是计程车司机。 虽然走的是一般道路……甚至还经过尖峰时段的中央市区,但路上只塞了两次车,而且都是行车速度下降五分钟就通过的路段。 乌利安塔市民会馆是一栋平坦的建筑物,因为演唱会会场及活动大厅全都设在地底下。 开始看得到市民会馆时,杰斯特站了起来。 「好了,快到了喔。」 他拿着麦克风对「家人」们说道。 「抵达以后,我会和蕾普莉西亚小姐一起去向主办单位打声招呼,至于大家就从大厅进入会场。室田先生,麻烦你带大家进场喔。」 「好的。」 「然后弥伽耶小姐跟照井先生,还有富樫小姐,麻烦你们负责贩卖事宜。商品应该已经送到进入大厅后往左转的管理员室了。」 回应「是」的声音有三个。 「我会跟蕾普莉西亚小姐一起待在后台休息室,有什么事再去那里找我们。还有……」 正当他话说到这里时。 一副离谱的景象映入他眼帘。 那景象就出现在排排坐在座位上的「家人」后方。 小型巴士的后车窗外…… 真的假的? 「杰斯特?」 听到蕾普莉西亚的呼唤,杰斯特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啊……是的。还有……」 黑色四轮驱动车。 是那辆长得像装甲车,大得离谱的4wd。 那个不祥的诡异车体,隔着三台巴士紧紧跟在他们后面! 「……是的,抱歉。呃——演讲进行时,我会在后台通道待命,报告完毕。」 室田·德利斯特鲁开始转动方向盘。 经过些许摇晃,载着「蕾普莉西亚之家」所有人的小型巴士,骏进了乌利安塔市民会馆的停车场。 而黑色四轮驱动车,果不其然也跟着打了方向灯。 为什么? 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宇野川·凯蒂莉耶奴是心脏病发去世的,蕾普莉西亚之所以预知她死亡,是因为拥有那股「力量」的关系,这也已经获得证明。 万一真是他杀,也找不到任何有动机杀她的人。 尤其是蕾普莉西亚,从有人目击凯蒂莉耶奴还活着,一直到她变成遗体被发现的这段期间,都没有离开她的房间。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缠着我们不放? 难不成,这次又开始怀疑谁了吗? 小巴停了下来。 「好,到了喔。」 室田·德利斯特鲁边说边操纵拉杆打开车门。 「蕾普莉西亚小姐。」 杰斯特把她摆在棚架上的物品拿下来并开口。 「稍微加快脚步吧,要是让对方等就太没礼貌了。」 「哎呀,已经到约定的时间了吗?」 「哪有。」 如此说的是室田。 「还早呢,距离约定的时间足足还有三十分钟。」 真是多嘴。 此时有低沉的引擎声「轰隆隆轰隆隆」地靠近。 「……咦?」 回头看的杰斯特目击到出乎他意料的景象。 原以为会停在小型巴士旁的黑色装甲车,直接从正前方通过离开。它从停车场后方绕到建筑物背面,随即不见踪影。 「怎么了?」 蕾普莉西亚再次出声,杰斯特的思绪才又拉回来。 「啊,不,没什么!」 「我们走吧。」 「是。」 下了小型巴士后还特地环视了一下四周,不过并没有看到那两个人。 佐治·雪莉嘉不曾设定闹钟。 而是靠自己的力量起床。 至今全战全胜,从未迟到过。 「嘿!」 她大声吆喝,今早也从被窝里跳出来。 今天是星期一。 是一周的开始。 她迅速刷牙洗脸,迅速上完厕所迅速进厨房,再迅速做好便当,迅速换上制服,迅速离开房唯独下楼梯的速度慢到不行。 毕竟这里是屋龄不知几十年的木造公寓,要是不轻声下楼,会对其他房客造成困扰。 况且管理员又那么可怕。 她优雅文静地慢慢走下一楼—— 「早安!」 唯独打招呼元气十足。 虽然回应她的只有「噗哈~」吐出来的烟雾,和眼镜后面的视线。 原以为如此,不过…… 「雪莉嘉。」 当她准备打开玄关大门时,突然被人叫住。 「是!有什么事吗?」 「别问那么多,过来这边。」 我赶着去学校耶? 然而一旦违抗卡莉娜,原本五分钟就能解决的事将延长至两个小时。 换言之就是得听她说教。 「嗯。」 她勉为其难往回走,想不到卡莉娜居然从窗口旁边的门走了出来。 「呃——……什么事?」 「把手伸出来。」 「……咦?」 「手伸出来,快点。」 「……嗯。」 雪莉嘉回应并伸出双手。 卡莉娜抓住雪莉嘉的左手。 除了大拇指,其余四根手指头全缠着绷带,昨天自主练习伤到的地方都还没痊愈呢。 「这种手能够 演奏吗?」 她指的是吉他。 「啊,嗯,可以的。这点小伤没什么啦。」 「我不是指那个……你真笨耶。缠着绷带的手指头,应该弹不出能听的音乐吧?」 的确如她所言。 她本来打算待会练习时把绷带拆掉,那么做当然会痛,但自己曾听过「偷懒一天就会退步三天」的说法…… 「这种伤你愈是硬撑,治疗时间就拉得愈长喔。如此一来,练习就会逐渐落后的。」 她说着瞪了雪莉嘉一眼。 「真是的,没想到你居然笨到连努力与逞强都分不出来。」 「……对不起。」 「给我仔细听清楚,这个笨蛋。」 卡莉娜一面说话,一面将雪莉嘉的左手包覆在自己的掌心之中。 「手指头是你自己的,但,你应该不知道手指头有什么想法吧?」 ……手指头的想法? 「手指头在想什么呢?」 「我怎么会知道?」 烟雾「噗哈~」地喷出,仔细一看,她正叼着香烟。 「你也不知道对吧?既然这样,你敢断定它们什么都没想过吗?」 雪莉嘉知道卡莉娜的意思。 至少雪莉嘉非常清楚,这比「好好珍惜自己身体」的说法还要浅显易懂。 「嗯……我明白了。」 被卡莉娜的手掌包住的指尖,好温暧。 「你要更爱惜自己的手指头啊,既然受伤了就乖乖等它痊愈。若没有那种时间,就在伤势恶化之前……在一个晚上就能痊愈的伤口出现时立刻停止,让手指头休息,知道了吗?」 「嗯。」 「很好。」 平日一向很可怕的管理员,现在看起来好像正眯着眼睛微笑,会是自己神经过敏吗? 然而在确认之前,卡莉娜就已经放开了雪莉嘉的手。 「好了,快走吧,要迟到了喔。」 并且「啪」地拍了她的手臂。 卡莉娜那么说的话,就表示必须出门了。 「那我上学去啰!」 但回应她的只有白色的烟雾。 噗哈~ 杰斯特带着蕾普莉西亚来到事前调查过的出入口,就在卸货区的旁边。 当他们向警卫报上姓名与来意之后,马上有人跑了过来。 对方是一名额头高到头顶的壮年男性——乌利安塔市议会的副议长。 之前在电话里洽谈事宜时,就知道他对雷普莉西亚的著作感动不已,只是杰斯特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疯狂。 副议长在带两人到后台休息室的路上,甚至是到了后台休息室以后都还滔滔不绝地发言。要不是杰斯特插嘴,在演讲开始以前铁定还是那样。 最后总算在该商量的事都商量完后把他赶了出去。 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回头一看,蕾普莉西亚正对着自己微笑。 虽然那是苦笑,但杰斯特强烈意识到自己正和她独处一室。 而刚才那辆黑色四轮驱动车的事,早就抛在脑后了。 孰不知这是多么大的错误。 3 司仪是主办单位雇用的女主持人。 当演讲一宣布开始,穿着朴素套装的她就直接对着后台通道举起左手。 那是开场的信号。 「那么,让我们欢迎佐久耶·蕾普莉西亚老师!」 容纳五百人的观众席,随即响起热烈的掌声。 蕾普莉西亚出现在舞台上,气氛随着追逐她身影的聚光灯开始高涨,当她站在讲台前向观众敬礼时,气氛则达到最高潮。 今天杰斯特站在后台通道看她演讲。 不像以前是坐在观众席。 过去护送蕾普莉西亚到后台通道,是宇野川·凯蒂莉耶奴的工作。由于演讲时「家人」也会一起行动,因此杰斯特通常都是负责照顾他们。 但现在,他就站在这里。 虽然很遗憾凯蒂莉耶奴发生了那种事,心里感到喜悦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从后台通道的布幕缝隙,可以看到台下的观众席。 现场几乎客满,观众大部分是女性,但也夹杂了男性。 至于「家人」们则照蕾普莉西亚说的分坐在左右两侧,而且是靠后方的位子。当然,为了其他观众……为了无法常常跟她在一起的人们,空出一些不错的座位是必须的。 「大家好。」 负责收蕾普莉西亚声音的麦克风,「叽」地发出尖锐的声音。 不过那个声音马上消失。 「我是佐久耶·蕾普莉西亚。」 她的声音立刻变得又清晰又大声。 「不过请不要喊我『老师』,我从小学开始就对老师没辙呢。」 现场忽然一阵笑声传来。 心想「好极了!」的杰斯特满意地握拳。 「老实说我并没有什么特殊才能足以让大家称呼我『老师』。我这个人既不擅长说话,如果各位是我的读者,应该也知道我并没有什么文采。」 杰斯特再次望向观众席。 有几成观众轻轻摇头,仿佛想表示「才没那回事」,这景象让他非常满意。 「再加上我又怕生。」 当她补述这一句,又引来众人的笑声。 他们的意思是:「你说你不擅长说话?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她说话的确不像播报员那么流利,感情也不像女明星那么丰富,但蕾普莉西亚的话,总是能牢牢抓住人心。 杰斯特已感动得不能自己。 「就连我拥有的『预测』能力,其实也不是什么『力量』,无论是谁都办得到,大家只是忘了方法而已。」 或许是吧。 然而,在这世上却只有她能够施展这股力量,光是这点就够让人惊讶了。 「体贴别人、倾听别人的话,那些跟我进行的『预测』是一样的……」 说到这里。 「对不起,请各位稍候一下。」 蕾普莉西亚突然停止演说。 她闭上眼睛,脖子向后仰,手也举到脸部前方,那姿势看起来像是在遮挡剌眼的光线。 「好小……」 她呢喃道。 「好小的生命……真的好小喔……」 观众席开始轻微骚动起来。 「而且……他似乎……是位在一个光明无法传递到的地方呢……」 夏目·杰斯特从后台通道的布幕缝隙,观察观众的一举一动。 每个人都一副不安的样子,但又显露出内心的好奇,纷纷环视四周……环视其他观众。 其中有一名完全动也不动的女性。 年纪还很轻,应该是学生吧。 她双手捣住嘴巴,瞪大眼睛凝视着讲台上的蕾普莉西亚。 眼神满是惊愕。 「有话想说……是吗?」 蕾普莉西亚张开眼睛环视着观众席。 「不好意思,似乎有什么讯息要传达给来到现场的某位观众。」 刚才的女性突然开始哭泣。 压抑不住的哽咽从她捣住的嘴中爆发出来。 掌握了观众视线的蕾普莉西亚露出温柔的笑容。 「是你的……?」 仍捣住嘴巴的女性因为这个问题,抖着肩膀点头回应,一次又一次。 而刚才的司仪仿佛滑进观众席之间似地慢慢走向她,握在手上的是无线麦克风。 司仪环搭着女性肩膀,将麦克风抵近。 「我……」 她边哭边开口说道。 「曾……曾经……曾经堕胎。那孩子……是……是我们的。」 「你很爱他对吧?」 听到蕾普莉西亚这么说,女性又不断点头。 「其实……其实我、很想生下他,可是……」 那句话—— 「不对。」 被蕾普莉西亚打断了。 她脸上仍挂着笑容。 「其实他说这么做是对的哟。」 「……咦?」 「你虽然失去了孩子,但也因此发现了些什么吧?」 「咦……啊……是的。」 「很重要的事情吗?」 「是的……大概……对,是很重要的事情。」 「对于你接下来的人生,那想必是十分重要的事。为了让你发现那件事,因此这条小生命在你体内孕育,然后在无法出生的情况下又回到了天上。」 女性的眼睛再度溢出泪水。 但她的眼里却闪烁着惊讶与欢喜的笑意。 「放心。」 然后蕾普莉西亚的侧脸,显露出比往常还要神圣的光辉。 「你们一定会再重逢哟。」 女性回答「谢谢」。 此时观众席掀起热烈的掌声。 杰斯特也感到十分满意。 「……啊?」 他再次从后台通道的布幕环视观众席,突然察觉到一件事。 「什么时候……」 就在观众席的最后一排。 在那排座位的正中央。 那家伙,就在那里。 「那家伙……」 黑色西装。 黑色大衣。 黑色巨体。 仿佛隔着观众席与蕾普莉西亚对峙似地站立。 那个马纳伽警部补! 「我们出生、成长,然后老死,从没有例外。」 杰斯特一面听着从背后传来的蕾普莉西亚的声音,一面离开后台通道。 「但许多人都觉得一切就此结束了,觉得死亡就是终点。可是,事实并非如此。」杰斯特穿过后台通道,直接从正规出入口走到外面。 那是上头标示了「非相关工作人员禁止进入」的金属门。 一走出来就是来宾用的通道。墙边设有长板凳与固定式的烟灰缸。 在那里—— 「……咦?」 看见了。 是另外一人。 「夏目·杰斯特先生。」 仿佛鬼魂般出没的黑色少女,就站在空无一人的通道中央。 他之所以脚软是因为讶异,并非因为害怕。 这是当然的啊! 「抱歉!」 杰斯特丢下这句话便从她身旁大步走过。 但是背后「我有话跟你说。」 他愕然回过头来。明明少女的声音应该被远远抛在身后,想不到却像在耳边低语似地清楚听见。 少女就在距离五公尺的后方。 她再度往这边凝视。 「我……我……」 声音仿佛黏在喉咙出不来。 「我、正在忙。」 光是讲出这句话就不知费了多少力气。 但是对方并没有手下留情。 「需要拘票吗?」 「……咦?」 「我们警方想问你话,这是搜查过程中的必要程序。若是不肯配合,就必须对你发出拘票了。」 「你……你这是恐吓吗?」 「不。」 少女的表情毫无改变。 也因此让她那张理应很可爱的脸,看起来像人偶一般。 但她却是活生生的,还会说话。 「如果我说『不配合就立刻逮捕你』,那就是恐吓。但事实并非如此,我只是确实向你表达:这是若不肯自愿配合侦讯,就算强制逮捕也有必要做笔录的重要问题。」 为了理解玛提亚警部说的话,花了杰斯特两秒钟的时间。 结论就是不管怎样,对他而言都是相同的结果。 「我知道了……」 杰斯特再次面向少女,她则有如飘移似地靠近。 别说体重,那是连所有质量都感应不到的动作。 她接近到约两公尺左右的距离,杰斯特则往后退了半步。 「案发当晚,蕾普莉西亚小姐一直待在房间里对吧?」 「是的。」 确实如此。 「然后蕾普莉西亚小姐说凯蒂莉耶奴小姐死掉了。」 「是这样没错啦……」 那又如何?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杰斯特差点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叹气。 同样的事情到底要问几次才甘心啊? 「我都说了,就在接近晚上十点……」 然而—— 「不是的……」 话却被那有如呢喃的声音给打断了。 「蕾普莉西亚小姐当时人在房内,但她说中凯蒂莉耶奴小姐死亡这件事,则是在遗体被发现之前,所以不可能是因为接到某人通知才从房间出来。」 「所以呢?」 「她是自己走出房间的对吧?」 「是的。」 「她是突然从房间出来,说凯蒂莉耶奴小姐死掉了吗?」 不对。 「并不是那样。」 「那么,是怎样呢?」 黑色眼阵朝他望过来。 隐藏在瞳孔深处的,是有如黑色冰块沉没其中的冰冷视线。 「究竟实际上发生了什么事呢?」 「之前不是说过了吗?就门铃响了啊!」 「不,那并不是你的证词。是富樫·伊丽莎白小姐的证词。」 这家伙在讲什么啊? 「当时我也在场,因此当然也听到了啊!」 「听到门铃响?」 「是的。」 「在晚上十点左右?」 一点也没错。 「有访客来吗?」 这是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跟刚刚的问题一样,而伊丽莎白也已经提出过证词了。 但在此时,夏目·杰斯特却感受到一股奇妙的自豪。 没错,干脆告诉她吧。 告诉她我们……蕾普莉西亚小姐是住在什么样的「世界」里。 「是凯蒂莉耶奴小姐喔。」 「我不懂你的意思。」 是啊,我想也是。 「是宇野川·凯蒂莉耶奴小姐按的门铃。」 但是,这种说法对这位有如幽灵般的少女行不通。 她露出冷冷的眼神,只是淡淡动着嘴唇说: 「不可能,凯蒂莉耶奴小姐当时应该已经死亡了。」 没错。 但蕾普莉西亚就是这么厉害喔! 「门铃响的时候,外面并没有人。」 准备告诉她真相吧。 「……没人?」 「是的。至少,我并没有看到任何人。」 所以才决定开门。 想确认门铃为什么会响。 「结果被蕾普莉西亚小姐阻止了。」 她说,不要开门。 「是死去的凯蒂莉耶奴小姐想通知她的死讯,才让玄关的门铃响的。就是这么回事喔。」 少女抬头看杰斯特并抿着嘴唇。 不久—— 「你的意思是……鬼魂吗?」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因此杰斯特并未苦笑以对。 「以一般人的想法,的确会那么说,或者认为是灵体什么的。」 「没错。」 「这解释起来会很冗长,反正——你要那么认定也行啦,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喔。」 「那么,当你正准备开门时,有人在背后把你叫住,回头一看是蕾普莉西亚小姐。我说的没错吧?」 「没错。」 「她说不能开门。说凯蒂莉耶奴小姐已经死亡,变成鬼魂回来了……」 「就是那样。」 「我明白了。」 「这样你懂了吗?」 「不懂。」 ……什么? 「为什么必须按门铃呢?」 「……咦?」 「凯蒂莉耶奴小姐应该是死在『家』里,那么,为何她的鬼魂是从外面出现,还按了门铃呢?」 「那是……」 杰斯特无法立即回答。 因为他自己也陷入思考。 思考着「为什么」。 「夏目·杰斯特先生。」 听到玛提亚有如耳语的声音,杰斯特突然感到背脊一阵凉意。 「你那个时候,并没有看到蕾普莉西亚小姐从房间走出来吧?」 「啊……是的,嗯。」 是没看到。 的确没看到。 但是,这还用说吗? 她当然是从房间出来的啊丨 「那么在一个小时前,你是否看见她进了房间?」 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问题是什么意思? 「你把纸箱搬到蕾普莉西亚小姐的房间后,是否亲眼看到她走进房内,从里面把门关上呢?」 那到底是…… 「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看见了吗?」 杰斯特说不出口。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啊! 「可否请你仔细回想呢?」 「不……我的意思是……」 的确如她所言。 除了蕾普莉西亚本人,外人是无法进入她房间的,这点杰斯特昨天已亲口证实。 但那房间的门,是朝内开的。 杰斯特没进房就把纸箱摆在入口处,门便无法关上;但是无权进入房内的杰斯特,自然也无法把纸箱搬到里面。 蕾普莉西亚说了声「谢谢」。 自己再次搬起纸箱。 然后,忽然这么说道。 ……啊,糟糕。不晓得我办公室的置物柜是否有确实关上呢? 于是她不仅拜托杰斯特帮忙确认置物柜,还请他大致巡视一下办公室。 杰斯特爽快地答应了。 「你直接折回办公室吗?」 「是、的,不过……」 好不容易想起这事的杰斯特硬挤出这句话。 「房门确实关上了喔。」 自己在玄关大门前听到了那个声音。 回头一看,眼前只有关上的房门与空无一人的走廊。 「你并没有看见对吧?」 等一下。 等一下!我想起来了! 「可是,我们说过话!」 没错,她绝对在房里。绝对没错! 「我锁好办公室后又回来向她报告,我是隔着门跟她说话的。我说置物柜跟办公室都关上了,她对我说了声谢谢!然后还说晚安呢!」 「你们有交谈?」 「是的!没错!我们有交谈喔!」 「蕾普莉西亚小姐从门后回答你是吗?」 「是的!」 「所以你们有过一段对话。」 「是的!」 「可是……」 玛提亚警部用寒冰般冷冽的眼神凝视杰斯特。 「蕾普莉西亚小姐进入房内或走到房外的瞬间,你都没看到。」 这句话宛如暴风雪从正面打了过来。 「还有一点。」 暴风雪还没停。 「蕾普莉西亚小姐总是像那样,自己搬重物到房间吗?」 「这……」 「就连女性几乎无法自力抬起的纸箱,她也总是自己搬运吗?」 那倒是没看过。 那个时候……那天晚上还是头一次见到呢。 「……没有。」 「谢谢你,我问完了。」 这次换成身穿斗篷的少女无视对方,直接从身旁走过。 杰斯特一直目送到她拐进通道的转角为止。 「啊……」 直到看不见马奇雅·玛提亚警部的身影,杰斯特才终于发现事实。 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是古老精灵。 他经历了最长寿的人类都不曾体验过的漫长岁月,而往后恐怕也会一直活下去吧。 精灵与其他生物在构造上有决定性的差异,甚至从出发点来看,精灵并不能算是一种「物质」。 而是能量生命体。 其「肉体」不过是虚拟出来的,就连新陈代谢的作用都和其他生物完全不同。 也就是说,精灵并不会老化。 虽非不死之身,但绝不会因老化而死亡,甚至连永久生存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即为该类精灵的其中一柱。 但是—— 尽管如此,他从不认为人类是渺小的存在。 甚至还当成是诚心敬佩的对象,让他觉得自叹弗如的人类可不只一两个呢。 既然如此——他不禁如此暗忖。 背靠在观众席最后一排通道的墙壁站立着。 「分别以雌雄两性抚养幼儿的动物,其实就整体来说还不到一成。若我记得没错,大概是百分之三左右吧。而人类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正站在台上对观众演讲的那位女性,又如何呢? 佐久耶·蕾普莉西亚。 玛提亚说她不相信她的「力量」,甚至主张蕾普莉西亚的行为,其实只是一种戏法。 若真是如此。 蕾普莉西亚为何要预言宇野川·凯蒂莉耶奴的死亡? 问题不在于使用什么样的戏法。 而是为什么刻意说中她的死亡,才是最重要的关键。 正因为先一步说出凯蒂莉耶奴的死,她现在才会被列为搜查对象之一。 搞不懂。 所谓戏法的真相也搞不懂。 尽管如此—— 「人类原本就有互相扶持的习性,在从天性与灵魂的层面探讨这点之前,这其实也是动物的本能。」 她的话全都传进了观众耳里。 就算是一种戏法,她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蕾普莉西亚曾说中马纳伽的失落感,而事实上他也不曾对玛提亚提过那件事。 刚才她也说中台下一名观众曾堕胎的事实。 在录电视节目的时候,她还代为转达新帝空二三一号班机机长的灵魂……或是某种存在的讯息。 无论哪种状况都让当事人大为惊讶,并承认她所说的确实无误。 连马纳伽自己也是。 实在不晓得那究竟用了什么样的花招。 「那么,精灵呢?」 但蕾普莉西亚的声音……她的话,确实能打动人心。 「今天,在场有哪一位是精灵吗?」 此时有人轻盈地靠近。 是玛提亚。 马纳伽以眼神询问「结 果怎么样?」而不是用语言。 回答「问到了哟」的玛提亚,实际上也只是抬头看他。 要是马纳伽站在这,夏目·杰斯特铁定会出现——事前如此预测的正是玛提亚。 说只想单独讯问……想在远离「家人」的地方问他话的,也是她。 她想问杰斯特案发当晚的状况。 马纳伽点头说了声「好」。既然已经问完夏目·杰斯特的供词,那么就不须要待在这里了。 就在这个时候。 「没有吗?那么,请容我介绍我的朋友。」 忽然间,蕾普莉西亚如此说道。 「他就是鲁谢赛理斯市警本部·精灵课的马纳伽刑警。」 什么——? 蕾普莉西亚伸出手,像是在邀请马纳伽。 观众顺着那个方向回头看,然后热烈鼓掌。 正当马纳伽心想「被摆了一道」时,已经太迟了。所有往这边看的人都露出充满期待的笑脸。 「啊……不是啦,那个……这下可伤脑筋了。」 听到马纳伽低沉的声音,会场的情绪「哗」地沸腾。 接着玛提亚的小手滑进他手里,用力握住他粗壮的手指。 这是怎么回事? 仰望的眼神里,看得出不安的神色。 她微幅且短暂地摇了一下头。 意思是,不要去。 「请上台,马纳伽先生。」 蕾普莉西亚继续催促。 并且对踌躇不前的壮汉给予更热烈的掌声。 马纳伽露出笑容,对着玛提亚点头示意。 不会有事的。 接着马纳伽松开她的小手,开始走在观众席正中央的通道。 「哎呀~大家好。谢谢,大家好。」 露出亲切笑容的马纳伽,回想起一件事。 ……话说回来,玛提亚好像也曾站在舞台上呢。 蕾普莉西亚招呼站上舞台的马纳伽,并把讲台让给他。还说「请站在这里说话吧」。 「谢谢,呃——……」 对他的巨大身躯来说,讲台显得很矮小,所以麦克风也距离他很远。 不过古老精灵的声音,还是低沉地响彻整个会场。 「我是鲁谢市警的马纳伽,服务于精灵课。」 观众席顿时「喔——」地一阵哗然。 回头看看蕾普莉西亚,她脸上仍然挂着笑容。 至于她后面的黑暗处……也就是舞台的后台通道,看得见夏目·杰斯特的身影。浮现在他那张神经质脸孔上的,恐怕是愤怒吧。 马纳伽再次把脸转向正前方,迎接他的则是将近五百人充满期待的目光。 而玛提亚就在最后一排。 她的眼里已没有一丝不安。 只有坦然无比的信赖。 所以—— 「呃——那个……我是精灵。」 马纳伽开始慢慢说话。 「刚才提到人类向来都会互相扶持,但不知道精灵怎样的话题吧?」 观众席出现像波浪般的动作,那是观众们在点头。马纳伽忽然产生不是自己一个人对所有人说话,而是同时和几百人对话的错觉。 「哎呀……这个嘛,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耶。」 台下一阵笑声。 马纳伽也难为情地笑着。 「不过,精灵聚集在一起并互相帮助,这种事情实际上还真是很少耳闻。倒是曾听说某个山区存在着精灵的聚落……但我其实也只是从别人那听来的而已,所以记不太清楚。」 来自观众席的笑声依旧不断。 仿佛笑容就黏在他们脸上似的。 马纳伽的「内部」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不光是针对那些「家人」,聚集在蕾普莉西亚身边的所有人类,都让他感到不悦。 但是—— 玛提亚正往自己这边看。 「所以,虽然特地被请上台,但也无法发表什么高见。关于这部分,这个嘛……就请大家多多包涵啰。」 少女用她那乌黑的眼睛,直视着自己。 「说老实话,我现在之所以能站在这种地方和各位说话,都要感谢某个女孩的帮助。」 玛提亚。 「要不是遇见她,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两人邂逅的时候,她才十一岁。 「还没认识她以前,我并不是这个样子。现在的我之所以存在,全多亏某位小女孩的『力量』。」 此时,笑声从观众席消失了。 浮现在他们严肃凝视着壮汉的眼睛里的,是期待。 他们在耐心等待,等待古老精灵说的话。 「虽说精灵是人类的『好邻居』,但我的想法却相反。对精灵来说,人类才是『好邻居』。精灵其实并不像大家所想的那样,是非常了不起的存在。」 精灵的心,跟人类没什么不同。 也有憎恨、愤怒跟嫉妒。 「精灵并不像人类具有『肉体』,反而可以说我们比较虚弱呢。即使是像我这样大得离谱的体型,只要感到些许绝望就会消失不见。」 没错。 精灵会因绝望而死。 而且是十分简单地死去。 「可是,人类就不一样了。就算受到足以让精灵死去的心灵创伤,还是有办法克服,而且会在有限的人生里拚了命活下去。反观随随便便就能活个千年万年的精灵,却办不到这种事。」 马纳伽露出了微笑。 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我也不知道精灵之间是否会互相扶持,但唯独这点,我能够明确地告诉大家。」 马纳伽凝视着骄小又纤细的少女。 凝视那名与之邂逅时年仅十一岁的少女。 把他「拉回来」的少女。 「精灵无疑是受到人类扶持的。在你们人类的支持下,精灵才会存在,这不单是指神曲乐士。你们每一个人充满光芒的灵魂,都是支持我们精灵活下去的力量。」 掌声响起。 然后是笑容。 马纳伽则不好意思地走下讲台。 站在观众席最后一排的少女,也轻轻微笑着。 4 当马纳伽演讲完来到后台休息室,蕾普莉西亚夸张地跟他握手并大力赞赏,还向他道谢。 演讲似乎托他的福非常成功。 玛提亚虽然感应到杰斯特用愤恨的眼神往这边看,但并不在意。 别人怎么想,都是他的自由。 就像她要怎么评断对方,也是自己的自由。 黑色四轮驱动车停在比卸货区更里面的地方,那是相关工作人员专用的停车场。一坐进车里,马纳伽叹了好大一口气。 「唉-—」 他会叹那么大口气,多半是在精神层面累瘫的时候。 「今天辛苦了。」 滑进副驾骏座的玛提亚笑着说道。 「很帅气哟。」 「是吗?」 「嗯。」 其实她相当担心。 但不是担心马纳伽是否能把话说好。 而是蕾普莉西亚,会说出什么话。 对她来说,那个人背着在众目睽睽之下揭露马纳伽隐私的前科。虽然在法律上的确不能算是「前科」,但她才不管那么多。 最起码对于那件事,她没打算要原谅蕾普莉西亚,就算她和这次的案子毫无关系也一样。 「不过有点害羞呢。」 说话的玛提亚觉得自己的耳朵开始发烫。 那种心情,简直像是当众被人示爱。 虽然她知道实际上并非如此。 「好吧!」 马纳伽用指尖转动车钥匙,车体跟着「轰隆隆」地抖动。 「总之,先吃点东西再回警署吧。」 四轮驱动车的运转,顺畅到难以想像是出自那个巨大车体。 「对了,结果怎么样?」 车子开上马路,随着车阵移动。 「有什么发现吗?」 「嗯。」 他指的是侦讯夏目·杰斯特一事。 在等第一个红绿灯的过程中,玛提亚已大致说明完毕。 关键就在于—— 「没看见啊……」 他并没有亲眼看到蕾普莉西亚进出房间的事实。 「没错,他只听到关门声。甚至后来她出房门时,连开门声都没听到。」 她没补上「跟我想的一样」这句话。 因为这种事情,马纳伽铁定早就料到了。 「或许跟你说的一样呢。」 看吧。 「总之,合乎逻辑。」 「嗯,没错。」 有两种解释。 宇野川·凯蒂莉耶奴影印完东西,回到房间后就病死了。接着变成鬼魂跑到外面,被伊丽莎白目击后,绕到玄关去按了门铃。 这也就是蕾普莉西亚及其「家人」所相信的「真相」。 然而夏目·杰斯特的证词却能肯定另一种解释的成立。 不过—— 「还无法证实呢。」 没错。 因为蕾普莉西亚所主张的「力量」是种阻碍。 玛提亚心想,假如…… 假如这个世界没有精灵……假如没有能使用科学无法解释的神奇「力量」的精灵…… 假如这个世界是那样子的世界…… 或许蕾普莉西亚一开始就被逮捕了,案子早就靠科学理论破解了吧。 但也不能有「若真是那样就好了」的想法。 「因为有『预测』呢……」 此时号志变成绿灯,匡塔·克鲁格往前滑动。 「那种主张在法庭上是行不通的吧。」 「嗯。不过,我们也无法举证哟。」 毕竟目前没有证据可以否定蕾普莉西亚主张的「预测」这种力量。 「伊丽莎白小姐看到的鬼魂,应该是那个人……」 也就是佐久耶·蕾普莉西亚。 「啊啊,大概吧。」 「她用某种方式离开了房间——」 「而且,她应该已经离开房间了,却又隔着房门和夏目先生交谈。」 「如果夏目先生是共犯呢?」 「你的意思是他们其实没有对话?」 「很有可能,不过……」 「是啊,很不自然呢。」 如果他是共犯,应该会试图捏造蕾普莉西亚没走出房间的「证据」,只靠证词未免过于薄弱。 「既然如此,就变成那个人连夏目先生也欺骗了对吧?」 「应该说藉由欺骗他,达成了自身的犯罪行为呢。」 「嗯。」 但,她是怎么办到的……? 「马纳伽。」 「啊嗯?」 「午餐,要不要在家里煮?」 「我是无所谓啦,可是……」 没错,其实还是有点顾虑。 「我们必须回警署呢。」 「不能在家吃饱后再去吗?」 马纳伽又瞄了她一眼,但马提亚这次却露出调皮小孩的笑容问道 「……怎么了?」 「不,没什么。」 她知道不可能没什么。 而且,马纳伽或许也早就知道玛提亚知道的事情。 因此两人便直接驾车回家。 敲门的声音和当时一模一样。 也就是那天晚上,宇野川·凯蒂莉耶奴死亡的一个钟头前。 「我是夏目。」 没错,那个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 唯一和当时不同的,是蕾普莉西亚打开了门这件事。 「哎呀,有什么事吗?」 她刚换好衣服,演讲时穿的套装就挂在墙壁的衣架上,现在穿的是白色连身洋装。 「那个……我有点话想对蕾普莉西亚小姐说。」 倒是杰斯特尚未更衣,连西装上衣都还没脱呢。 恐怕是回到「家」后就马上跑去作帐的缘故吧。清点收到的演讲费并记在帐簿上,再放到金库里。当然,金库没有上锁。 至于其他「家人」,早就回房去了。 或许还有人在餐厅或阳台聊天,但总之目前看得到的范围内没有任何人。 杰斯特的脸红通通的。 看来他为了想早点和蕾普莉西亚说话,以极快的速度把事情做完了。若是那样,他应该不只是单纯来聊天的。 果然没错。 「我可以进去吗?」 「……咦?」 那是过去……他来到这个「家」三年多来,从未提出过的疑问。 不,应该说是要求吧。 「我不想让别人听到,可以进去说吗?」 蕾普莉西亚察觉到了。 杰斯特的眼神动也没动。而是直盯着她的脸,完全没有平日腼腆的模样。 「可以喔。」 她之所以那么回答,有一半是被他的气势压倒。 「请进。」 蕾普莉西亚往后退,杰斯特则继续盯着她看并走进房间。 接着门在他背后「咔嚓」地关上,那是手一松开就会自动阖起的设计。 然而夏目·杰斯特没有停下脚步的打算。 蕾普莉西亚的背靠在后头堆得高高的纸箱上。 仿佛被人追到走投无路似的。 「……你想说什么?」 她努力想保持冷静,但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否能巧妙掩饰。 「警察在怀疑了。」 「……咦?」 「刚才演讲的时候……」 杰斯特告诉她自己被警方问话。 而且对方是马奇雅·玛提亚警部。 「她不断质问我搬东西到这房间的过程。」 「那又如何呢?」 而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 「然后我……发现了一件事。」 发现什么? 这孩子在说什么啊? 「那个时候,我不是隔着门和你说话吗?」 这句话,让蕾普莉西亚突然起了鸡皮疙瘩。 ……难不成? 「有这回事吧?对不对?可是我仔细回想,那个时候的蕾普莉西亚小姐穿的是牛仔裤,并不是平时的连身洋装!」 这孩子…… 「然后,我看到了。门铃响了之后,在你睡袍里面的也不是睡衣,依然还是牛仔裤吧?我当时心想『到底是为什么呢』,现在终于明白了。因为穿睡衣没办法爬树吧?对不对!」 他知道了! 「其实你是打算等我值完班以后再回房间对吧?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准备了睡袍,应该是摺好带在身上吧?结果却被丽兹看到了,幸好事先准备了睡袍呢!」 他全知道了! 「还有,你那时候的手也是冰的。因为在外头等我值完班对吧?我全都想通了喔!刚刚才察觉到的!」 他一副既天真又自豪的模样。 「什么……你在说什么啊?」 就在此时。 杰斯特的笑容忽然变了。 他那得意洋洋……像孩子般的笑容,温柔到令人惊讶的地步,但却瞬间化为耐人寻味又复杂的笑意。 「是的,这样就可以了。」 他如此说道。 「这些事我并没有对任何人说。即使你连我都想骗,我也没有生气。反正凯蒂莉耶奴小姐背叛了你对吧?既然如此,这么做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不过……」地接着说道: 「我有事想拜托你。」 蕾普莉西亚明白事情不可能如他的用词般含蓄。 这并非请托—— 「请多派些工作给我。」 而是要求。 「反正凯蒂莉耶奴小姐刚好去世了,请你不要把工作派给其他人,全都交给我就好。只要是为了你,我什么事都愿意做,而且会倾尽全力。」 他的眼神闪闪发光。 「像刚刚伊森在做的校正工作,那个,也让我来吧。还有凯蒂莉耶奴小姐的葬礼,我也会接手处理的,好吗?」 蕾普莉西亚终于明白了。 他的意思是,若不照他的话去做就会全部抖出来。 「所有的工作,都由我来做。」 他想独占佐久耶·蕾普莉西亚! 付出的则是「保持缄默」这个代价。 搞不好就连钝器与针筒的下落,他也早就察觉到了。 殴打凯蒂莉耶奴的石头,已经在前往电视台的途中趁他不注意丢在路边了。 针筒则捣成粉碎,冲进电视台的马桶里了。 就常理判断,无论哪种物证都不可能被发现,但如果他暗示警方,状况又不一样了。 「谢谢你。」 她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 「期待你有好的表现喔。」 不晓得颤抖的声音是否压抑住了? 「真的吗?」 「真的。」 不晓得自己是否确实露出笑容呢? 「不过,我今天已经累了,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吗?」 「当然可以!」 杰斯特绽放笑容。 仿佛收到梦想许久的玩具的小孩。 不……不是仿佛。实际上,一切正如他的盘算。 他终于得到朝思暮想的玩具了! 「那么我走了,你真的可以放心,不会有事的!」 他边说边雀跃地离开房间。 关上房门以前,还从门缝露了一下脸。 笑开怀的杰斯特对着房内眨眼。 蕾普莉西亚起了鸡皮疙瘩。 门完全关上后,佐久耶·蕾普莉西亚靠着背后的纸箱往下滑,最后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5 马纳伽的身高有两公尺半。 好高大。 所以玛提亚总是得抬头看他,要是并肩站在一块,几乎是朝正上方仰望。 马纳伽是否知道理由呢? 嗯。 大概知道吧。 「哎、呀、呀!」 马纳伽脱掉了大衣跟西装上衣,卷起衬衫袖子,只见他用手上的平底锅不断在做翻炒之类的动作。 明明那平底锅重到玛提亚用两手都拿不动呢。 「啊,放那边。」 「喔——喔——喔——」 马纳伽一面发出奇怪的声音,一面把平底锅移到吧台,摺得厚厚的厨房纸巾早已浸过水摆在那儿。 随即传出「滋滋!」的爽快声响。 「这样完成了吗?」 「嗯,再煮个汤吧,虽然只是调理包。」 因此瓦斯炉才空着。 两个炉口的其中一个早在上个月就坏了,虽然嘴巴上说要趁下次休假找人来修理,却苦于无法「休假」。 但玛提亚从不觉得那很痛苦。 若要说不满的地方,大概就是无法常和雪莉嘉见面。 「意外地辛苦呢。」 马纳伽边说边擦拭额头的汗水。 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进厨房做饭。 「是吗?对不起,还让你帮我做饭。」 「不,我是无所谓啦。」 将热水壶放上炉口,准备好三包即食汤包。马纳伽帮忙把汤杯从橱柜里拿出来。 「怎么又心血来潮?」 说出「今天我们一起做午餐吧」的是玛提亚。 「嗯,就突然想到嘛。」 其实并没有多大的理由。 但昨晚在美嘉纳湖跟马纳伽面对面说话时,马提亚忽然发现一件事。 仔细回想起来,她好久没和马纳伽好好说话了。虽然平常都在一起,但互相聊对方事情的机会却愈来愈少。 因此她希望能尽量弥补,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玛提亚跟马纳伽都是警官。 此外,他们分别也是契约乐士与契约精灵。 但两人之间,应该有超越那层关系的某种情谊在。虽不至于淡薄到久未确认就会消失,但也没坚韧到因此就能置之不理的程度。 所以—— 「我这边已经可以啰,你那边呢?」 才想尝试两个人一起做饭。 「好极了,这样如何?」 马纳伽帮忙装盘。 是蛋包饭。 但里面的饭没能确实包住,因此看起来像张着大口的巨大青蛙。 加上番茄酱又放太多,简直像充了血的肿包。 「唔,差强人意吧。」 看到马纳伽不好意思地抓抓头,玛提亚笑了起来。 「喂,你也别笑成那样,我可是第一次下厨呢。」 「对、对不起。可是、总觉得、很有笑点。」 她笑到连话都说不好。 然后心想:「果然没错。」 对了,那个时候,也是像这样笑得好开心。 真令人怀念……. 还因此稍微流了点眼泪。 好险因为笑个不停的缘故,没让马纳伽有其他联想而担心。 之后开水滚了,两人便开始冲泡杯汤。 两人并排坐在吧台边,开始享用比平时稍早的晚餐。 好宁静的用餐时间。 不过玛提亚喜欢这样的沉默。 偶尔交谈的话题多半没什么意义,但那种无意义也是宁静祥和的象征。 想不到在侦查刑案的过程中,还有机会像这样平静地用餐,真算得上是个小小的奇迹呢。 「玛提亚。」 因此就连马纳伽突如其来的呼唤—— 「什么事?」 也能够很平常地回应。 「你想知道吗?」 其实不必反问,也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情。 就是昨晚没能好好说出口的事。 有关失落感的事。 「不想。」 玛提亚立刻回答。 「我不是说过了吗?那些都是真心话哟。」 虽然不讨厌知道,但也不讨厌不知道。 等马纳伽哪天想说,再告诉我就可以了。 然而,就算不清楚具体的内容,也早就能理解那是多么沉重的事了。 「是吗?」 「嗯。」 马纳伽的汤杯比一般的还要大,因此里头的汤也是二人份。 「比较重要的是……」 「嗯。」 「马纳伽知道吗?」 「知道什么?」 「两公尺半。」 「……啊啊。」 第四章 父亲啊 1 佐治·雪莉嘉的一天大致分为两个部分。 那就是上学跟打工。 离开托尔巴斯神曲学院后,不惜违反校规、偷偷绕道前往的目的地,是「从响板到单人乐团,从古典乐到重金属摇滚一应俱全」的玛雷欧米乐器行。 她的梦想是花四年的时间打工存钱,毕业以前在这家店买单人乐团。 虽然有那样的梦想…… 「你那个手指头是怎么回事?」 当她穿着围裙走回卖场没多久,玛雷欧米·拉斯麦雅便疯狂大叫。 她是留着一头短发、穿着短袖t恤还露出事业线的大姐姐型女性。 也是这家乐器行的店长。 「啊,没什么。只是稍微练习,结果就……」 「你是白痴啊!」 玛雷欧米说着便从柜台兼展示柜的后面伸手,抓住了雪莉嘉的手腕。 左手的四根指头都缠着绷带。 「天呐,真是的!手指头还渗着血呢!」 「是啊,不过已经不痛了……」 「我说你啊——」 玛雷欧米店长背后,摆满了许多单人乐团和吉他,以那些乐器当背景的她皱起眉头说道: 「练乐器这种事必须每天持续,一偷懒就马上退步了,所以千万不能练到手指头流血,因为得中断练习直到痊愈为止。一旦觉得痛就得立刻停下来让手指休息,否则反而会延宕进步的速度。」 「嗯……我知道。」 今天早上管理员也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 「对不起,我下次会注意的。」 「笨蛋,你搞错道歉对象了。」 「……什么?」 玛雷欧米店长仍抓着她的手腕,把脸凑到讶异不已的雪莉嘉面前。 「要向这可怜的手指头道歉。」 「啊……那个——」 居然连这句话也和卡莉娜说的一模一样。 「对不起。」 雪莉嘉一面用右手抚摸左手手指,一面说道。 「很~好!」 站在柜台后面的店长好不容易放开雪莉嘉,并满意地点头。 顺便一提,这个人明明人缘很好却还是单身。 但雪莉嘉似乎大概能明白是什么原因。 「然后呢?你最近怎么了啊?」 「咦?什么……怎么了?」 「你有什么烦恼对吧?要不要说出来听听?」 没错。根据雪莉嘉的分析,这么会照顾人的优点反而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不是吗? 换言之从男性的角度来看,她并不是恋爱的对象,而是一位大姐姐,搞不好还被当成老妈子呢。 不过对雪莉嘉而言—— 「唔~你愿意听吗?」 她超喜欢这样的店长。 店里的柜台兼具展示柜的功能。在玻璃橱窗里头,摆放了口琴、民谣口琴、弦柱与pick,还有调音笛及音叉等等小东西。 此时玛雷欧米店长正以手臂托腮听雪莉嘉诉苦。 像是无法随心所欲弹奏的事。 红发精灵对自己说过的话。 卡莉娜对自己说过的话。 还有,一直卡在心中的不安与焦虑…… 玛雷欧米·拉斯麦雅一面默默听雪莉嘉说话,一面点了好几次头回应,最后闭上眼睛。 「唉,反正就是这一类的小事啦。」 雪莉嘉笑着说道。 「你喔…………」 睁开眼睛的店长,不知为何湿了眼眶。 「不必说『小事』也没关系喔?那其实是很辛苦的事。你很了不起呢。」 「……什么?」 「想不到你那么努力练习啊……」 店长用拳头擦拭掉一滴不知不觉顺着脸颊滑下的泪水。 「不过佐治,你听我说喔。」 「是。」 回应的佐治·雪莉嘉挺直背脊。 「什么『只要不轻言放弃就能实现梦想』,那都是骗人的。」 她倒是没料到店长会这么说。 比起克缇卡儿蒂说的话、卡莉娜说的话,还有长久以来存在内心的不安,这句话更加深刻地 剌进胸口。 「……是。」 「正确来说,应该是『一旦放弃,梦想就不会实现』。话虽如此,只要不放弃并紧抓住梦想,总有一天能够实现——这世界也没这么简单。」 没错。 事实就是如此。 「很遗憾,现实就是这么无情。无论你怎么期盼,若没有才华就当不成神曲乐士。不过啊,你一定要记住这点喔。」 「记住什么?」 「我以前也想成为神曲乐士。」 「……咦?」 这倒是头一次听说。 不过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目前我身边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父母亲跟我老哥,然后就是你了。」 「是。」 「世上并没有什么奇迹喔,佐治。不管多么努力,多么殷殷期盼,若自己的才能不足就不会引发任何奇迹。不过啊——」 玛雷欧米·拉斯麦雅稍作停顿。 她环视着店内后说道: 「现在的我非常幸福喔。」 仍然湿着眼眶的她「嘻」地笑了起来。 「要是我成为神曲乐士,不但不会开这家店,也不会认识佐治你呢。」 「可是……」 雪莉嘉不知不觉插了话。 「要是你成为了神曲乐士,或许就能认识比我更了不起的人了。」 「的确没错呢。」 店长转变成耐人寻味的笑容。 「不过,我并不认识你口中那位『了不起的人』,也不曾遇到过。站在我面前的是佐治·雪莉嘉,而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哇! 被告白了? 虽然两人同为女性,但雪莉嘉知道自己的脸颊开始发烫,反倒是玛雷欧米店长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其实啊,佐治,我虽然没能当上神曲乐士,但却成为了这家乐器行的店长。而跟我念同一所学校的同学就算没成为乐士,大家也都很努力在过自己的人生喔。其中有人当了漫画家,也有人从政呢。」 我懂。 她的意思是,神曲乐士并非唯一的终点。 不仅不是唯一,甚至也算不上终点。 「年轻的时候,大家总想着要成为『什么』,但结果都当不成自己以外的『什么』。成为神曲乐士,其实指的是『从事』神曲乐士的工作,而非由昔日的自己『转变为』神曲乐士。」 「是。」 「懂了吗?」 「懂了。大概吧……」 「大概而已?」 店长说着笑了起来。 她哈哈大笑着。 雪莉嘉跟着笑了,心情也变得稍微轻松了些。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心情放松却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可是啊雪莉嘉。」 「是。」 「不要让自己留下任何遗憾喔。」 「是!」 「店长~」 忽然间,一道有气无力但沉稳的女性嗓音插进两人的对话。 是另一名兼职人员。 「你们说完了吗?姆都雷那边的传票到现在还没处理哟。」 粉红发色的精灵从店内的办公室探出头来。 惊呼「糟糕!」的店长随即冲进办公室。 雪莉嘉则独自留在店 面。 「啊,欢迎光临!」 此时入口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 2 醒了。 怎么又来了——少女不禁心想。 若冷静分析的话,富樫·伊丽莎白的这个毛病,应该是心理层面的因素所导致的吧。 尽管如此,当下来看肚子的确是饿了,而肚子一饿就会变得极度不安。或许是对自己肉体抱持自卑感的时期、与从该时期解放的现状所造成的落差,引发了这种反作用。 钻出被窝的伊丽莎白于是慢慢步向走廊。 走廊鸦雀无声又一片漆黑。 她在此时停下了脚步,这倒是头一遭。 因为她回想起一件事宇野川·凯蒂莉耶奴的事。 当时,穿着睡袍与拖鞋的伊丽莎白呆站在颇有凉意的玄关大厅。虽然蕾普莉西亚与杰斯特要她回房去,她却动弹不得。 因为她无法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当时也有好几名察觉到异状的「家人」聚集而来,气氛虽然不安,至少不会令人感到害怕。但没过多久她就后悔了。 救护车抵达。 几名穿着白袍,戴着头盔的人员跑进来。 随后把躺在担架上的凯蒂莉耶奴抬了出去。 那个时候,伊丽莎白看到了。 看到担架上的凯蒂莉耶奴。 她被疑似白色被单的布块盖了起来,因此完全看不见她的人,唯独轮廓清晰可辨,那模样和从餐厅窗外飘过的「物体」极度相似。 站在乌漆抹黑的走廊上,伊丽莎白挥开苏醒的记忆。 甚至心想今晚还是不要吃东西好了。 可是又马上改变了想法。 反正没吃点东西也是睡不着,也就是说现在若直接回房,肯定会带着不愉快的记忆醒着直到天亮。 还是快点吃些东西睡觉吧。 一旦睡着,就能把不愉快的记忆给忘了。 于是她鼓起勇气往前走,拖鞋发出「啪答啪答」的声音。 反正只要走到玄关大厅就没事了。 到了那边,就会有今晚的值班人员陪在身旁。 自从发生那起事件以来,有件事一直卡在伊丽莎白心里。 是她过去窝在房间足不出户时思考的事。 来到这个「家」以后就忘得一干二净的事。 ……也就是,关于「死亡」这件事。 明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死,人又是为什么而活着呢? 既然那是躲也躲不掉的结果,为什么要设法延长自己的寿命,就算只是延长一点点也好呢?不,不仅如此,既然一定会死,为什么要把人生下来呢? 还有,死了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几天以前,宇野川·凯蒂莉耶奴还沽界,跟人家一起生活在这个「家」,也曾和她交谈过,虽然次数不多。 她,曾经存在。 存在于此。 存在于这个空间。 然而如今,她已经不在了。 虽不知道她的遗体怎么处理,但至少「叫做宇野川·凯蒂莉耶奴的人物」,已不在这个世上。 ……可是。 ……真的是那样吗? 那么当时在餐厅看到的,是谁? 按门铃的,是谁? 那是……什么? 她的脚步已在不知不觉中加快。 当她来到玄关大厅时,有人叫住了她。 「嗨,丽兹。」 「晚安,艾米里安姆。」 她松了口气。 今晚值班的是凉·艾米里安姆。 只有柜台四周微微亮着,在那淡淡的灯光里,艾米里安姆对她露出仿佛恭候大驾许久的微笑。 他是这个「家」的男性之中年纪最轻的,如果记得没错,应该是十九或二十岁。 「小心不要着凉喔。」 在柜台后头说道的艾米里安姆也穿着厚厚的毛衣,因为最近夜晚的气温很低。 「谢谢,你也是喔。」 正当她这么回答的时候—— 叮略。 「……咦?」 门铃响了。 「什么?」 回头的两人所看到的,是在玻璃另一边的黑暗。 路灯的光线照亮不远处的水泥地与裸露的泥土地。 墨绿色的树林与冬季干枯的枝干随风摇摆。 索尔帖山的山脊漆黑地耸立着。 但是,外头一个人也没有。 厚厚的玻璃门外,根本就没有人。 「……骗人的吧?」 伊丽莎白诧异地往后退。 「不……我也听到了喔。」 从柜台走出来的艾米里安姆缓缓上前。 两人的目光都没有离开玄关的玻璃门。 「这个……」 伊丽莎白发现到一件事。 「不是和凯蒂莉耶奴死掉的时候一样吗?」 「咦……啊。」 他似乎也发现了。 没错,根本就一模一样。 那个时候,伊丽莎白在餐厅看到了。 看到鬼魂。 然后慌慌张张冲回来的时候,门铃响了。 按门铃的……是宇野川·凯蒂莉耶奴。 那是凯蒂莉耶奴的鬼魂。 「所以又有人……」 艾米里安姆随即开口: 「你不要动喔。」 然后再次慢慢往前迈进。 伊丽莎白拚命点头回应,不过她之所以没有惨叫或逃离现场,大概是托蕾普莉西亚的福吧。因为她让自己看过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拒绝上学跟遭到霸凌的事也全被她说中,而且,她还接纳了自己。所以伊丽莎白并未逃走,甚至有了直盯着玻璃门看的勇气。 艾米里安姆……勇敢的艾米里安姆缓缓走近玻璃门。 他在门口停下脚步,将手伸向门把。 就在此时—— 「不行。」 突如其来的声音,令伊丽莎白倒抽了一口气。 那声音是从正后方传来的。 「千万不能开门。」 伊丽莎白有如反弹似地回头。 艾米里安姆也是。 「请你们直接向后退。」 边说话边笔直往这边走来的,是一名少女。 有着一头漆黑长发。 雪白的肌肤。 还穿着黑色的斗篷。 是马奇雅·玛提亚警部! 「请你们离开,很危险。」 那清晰到让人感受不到一点杂质的声音,宛如呢喃一般。 「请你们两位去叫蕾普莉西亚小姐。」 「是!」 伊丽莎白心想「啊」的时候,手已经被艾米里安姆拉住。 牵着手往前跑的两人,与玛提亚警部擦身而过。他们穿过玄关大厅,穿过楼梯口,然后猛敲位在尽头的房门。 「蕾普莉西亚小姐!」 艾米里安姆大喊。 「蕾普莉西亚小姐!门铃响了!又有人来了!」 对方,是死者。 「蕾普莉西亚小姐丨.」 门开了。 往房间里面打开。 「…………怎么了?」 她的头发有些乱,可能已经睡了吧。但裹着白色睡袍的佐久耶·蕾普莉西亚,看起来还是如女神般闪耀。 「明明外面没人,门铃却响了。现在刑警小姐正帮我们看着。」 「… …这是怎么回事?」 她来回看着两人的脸,并紧皱眉头。 然后,突然瞪大眼睛。 「你们……」 蕾普莉西亚步出房间,背后的门「啪哒」地关上。 「请你们暂时先别过来。」 说话的是玛提亚警部。 她那有如呢喃的声音,究竟是如何传到这么远的地方? 「也请你们告诉马纳伽警部补,说他可以过来了。」 「……咦?」 同时发出的狐疑声,分别来自伊丽莎白、艾米里安姆以及蕾普莉西亚三人面面相觑。 马纳伽警部补? 他在哪里? 于此同时—— 「蕾普莉西亚小姐~」 发自丹田的低沉嗓音,从刚关上的房门后方传来。 「也带我一起去吧!」 声音的来源在房间里! 蕾普莉西亚吓得弹起来似地,迅速将门打开。 ……但里头没半个人。 「不会吧……」 伊丽莎白已经快受不了了。 「怎么可能!刚刚明明有声音啊!你们都听到了吧?」 颤抖的艾米里安姆拚命点头。 「听…………听到了,真的听到了。」 可是,里面却没人。 那位彪形大汉,居然不在这间无处可藏匿的房间里。 「冷静点。」 蕾普莉西亚倒是很冷静。 「对方是精灵哟?」 「……啊。」 是物质化能力。 精灵所谓的「肉体」,本来就不能算是一种「物质」。身为能量生命体的他们,是藉由将能量构造高密度压缩,而构筑出虚拟的物质……构筑出「肉体」的。 一旦解开物质化,不光是肉眼看不见他们,甚至还能够穿墙而过,伊丽莎白最起码还具备这点程度的知识。 不过—— 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蕾普莉西亚小姐……」 蕾普莉西亚丢下不知所措的两人,大步地往前走。 走向玛提亚警部的所在之处。 黑衣少女就站在玄关玻璃门前,等待着她。 「晚安,马奇雅·玛提亚警部。」 「晚安,佐久耶·蕾普莉西亚小姐。」 两人要对决了——伊莉莎白不由得心想。 虽然不知事情会有什么样的发展,但这的确称得上是场对决。 「这么晚还来打扰,实在非常抱歉。」 「没关系,这个『家』随时都对每个人开放喔。」 然而蕾普莉西亚接下来的话却夹杂着叹息。 「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马上就知道了。」 玛提亚的回答十分简短。 她说的一点也没错,正当伊丽莎白与艾米里安姆从蕾普莉西亚身后追上来时,又听到了奇妙的声音。 嘎喳嘎喳——那是拨开树枝的声响。 音源正在建筑物的内侧移动着。 而且—— 「嘿、喝、喔——痛——」 还是有点慌张的奇妙声音。 不久,令人难以置信的巨大脚步声,以极快的速度穿过餐厅旁,绕到了办公室的方向。 「哒哈!」 最后发出了踩踏泥土的「滋沙」声。 就在玄关正前方。 扬起的大量沙尘,让人联想到卡车之类的交通工具紧急煞车的画面。 而黑色的庞然巨体,就在那阵沙尘之中。 是马纳伽警部补。 「哎呀,想不到比预期的还花时间。」 他边说边打开还被雾气般的沙尘笼罩着的玄关玻璃门。 「我全身上下都被勾到了呢。」 如此说道的壮汉大衣上,沾满了折断的枝叶,简直像只从森林深处爬出来的黑熊。 缠在乱翘头发上的树枝还附了一朵小花苞,看上去就像别在头上的发饰。 「不过,成功了喔。」 他说话的对象,正是蕾普莉西亚。 「这就是你所使用的手法。」 没错。 这是场货真价实的对决。 夏目·杰斯特被人敲门叫醒。 艾米里安姆喊着「大事不好了」。 虽然脑袋还不是很清醒,但仍设法换好衣服来到一楼的玄关大厅。 出现在眼前的,是互相瞪视的三个人。 身穿白色睡袍的蕾普莉西亚,以及两名黑衣警官。 然而三人的表情都还很祥和,尤其是马纳伽警部补,脸上始终挂着亲切的笑容。 有几名「家人」聚集在他们四周,且不断于蕾普莉西亚背后筑起人墙,仿佛在声援她似的。 杰斯特穿过人群,好不容易来到蕾普莉西亚身旁。 「发生什么事了?」 回答他的是壮硕的精灵警官。 「这样就全都到齐了呢。」 并且「嘻」地露出像大拇指指甲那么大的白色牙齿。 「其他人请回房休息吧。」 但是,没有任何人离开。 所有人都抬头看着马纳伽警部补。 「哎呀,伤脑筋耶……就算你们想在一旁听,也不是很愉快的内容喔?」 「没关系。」 蕾普莉西亚坚定地说道。 「请开始吧。」 壮汉与少女互看一眼后,便一起对着她说: 「知道了。」 马纳伽脸上依然挂着亲切的笑容。 「那么,我们开始吧。」 他首先点名的,是站在蕾普莉西亚身旁的两人。 「呃……两位分别是凉·艾米里安姆先生,与富樫·伊丽莎白小姐对吧?」 两人同时回答「是」。 「可否请两位把刚才在这里经历的事情,解释给蕾普莉西亚小姐听呢?」 「经历……是吗?」 马纳伽对着艾米里安姆点头回应。 「有劳你们了……对了,就从门铃响起那边开始吧。」 门铃? 有响过吗? 又来了? 「啊……好的。呃——……我跟丽兹在这里讲话,结果……」 「我、我准备要去餐厅。」 「对,没错。然后我们在这里交谈,结果……」 两人刚遇到的状况,和前天晚上杰斯特亲身经历过的一模一样。 门铃声。 玄关前空无一人。 还有,来自背后的声音。 但,唯独一点并不相同。 「结果,警部小姐就从蕾普莉西亚小姐的房间那边走来。」 马奇雅·玛提亚警部走了过来。 「那个时候,你的心里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 伊丽莎白问道,而对方回覆的笑容就像父亲一样慈祥。 「看到玛提亚,你有何感想?」 「啊……那个……就觉得『又来了吗』。」 「又来了?」 「呃,是的。觉得『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想不到她又跑来了』……对不起,我不太会形容,反正就是那种感觉。」 「是不是觉得,原来她在这个『家』里啊?」 「是的。」 「你呢?」 艾米里安姆的回答也一样。 「啊,我也那么认为。」 但说完以后,他似乎感到有 些不对劲。 「……难道不是吗?」 「是的,并非如此。」 随后马纳伽再次面向蕾普莉西亚。 「我这个搭档啊,是按了门铃以后才进来的。」 进来这个「家」里。 进到「蕾普莉西亚之家」。 「其实也没有你们想像的那么夸张。只要整个人贴在办公室外墙,从你们的位置就看不到她,接着再从那里伸手按门铃,没被人紧盯着不放是不会被发现的。」 按完门铃后立刻把手缩回。 等你们回头看时,外面当然已经没有任何人。 「事实上,按门铃之前也需要做些准备呢。」 马纳伽边说边往办公室的方向指。 「那边不是堆了些旧轮胎吗?在玄关旁边……就是那里啊,窗户下方。那是办公室的窗户对吧?那扇窗是开着的。换言之就是按完门铃之后快跑,然后从窗户爬进屋内,把堆积的旧轮胎当做垫脚石。」 其实是很轻而易举的事。 因为这个「家」的窗户……不,窗户跟门都没有锁。 「接着再悄悄离开办公室,趁两位注意力放在玄关的时候,绕到你们后面。」 然后开口叫住他们。 在他们回头同时往这边走过来的话,看起来就像是刚下楼——或者,从蕾普莉西亚的房间走出来…… 「如何?我的搭档并没有待在『家』里,而是按了门铃以后再进来的。」 但对伊丽莎白与艾米里安姆而言,那看起来就像是她早已待在「家」的内部。 「请……请等一下。」 杰斯特突然打岔。 「可是那是……」 但马纳伽警部补很干脆地打断他的话。 「等一下再说吧,夏目先生。还有后续呢。」 蕾普莉西亚则不发一语。 只是紧盯着壮汉。 「对了,我搭档不是要两位请蕾普莉西亚小姐过来吗?」 「是的。」 「没错。」 伊丽莎白与艾米里安姆依照指示去敲了房门。 然后蕾普莉西亚走出房间,门也关上了。 就在那时。 里面居然响起警部补的声音。 蕾普莉西亚小姐~也带我一起去吧! 但是房门再度打开后,里面却没有人。 「很抱歉,我并没有特别使用『精灵』的力量,只是做了人类也办得到的事。若你们想看的话,事后再找我们署里的人……再找人类警官示范一次吧。」 那是很简单的事。 「是通风口喔。」 马纳伽警部补干脆地说道。 「这个嘛,如果不像我长得这么笨重巨大,大概得爬后面的树才办得到吧,但那也是非常有可能的。只要从通风口窥视屋内状况,静静等待适当的时机就可以了。」 等某人从门外呼叫自己。 只要出声回答,外面的人就会认定对方在房间里。 但实际上,那是从房间的「外面」回答的。 「不……可是……」 马纳伽点头回应一时语塞的杰斯特。 「不,就是那样。你说自己帮蕾普莉西亚小姐把东西搬到房门口后,她就一直待在房间里。然而其实从那时起,蕾普莉西亚小姐就一直待在房间外面。」 不仅是房间外面,还是「家」的外面。 「至于你听到的声音,是从通风口发出来的喔。」 ……都已经确实关上了。 谢谢你…… 「不,可是……」 杰斯特不由得回头望向蕾普莉西亚。 但是她直盯着马纳伽,根本就没看自己一眼。 「蕾普莉西亚小姐的确进了房间喔?」 「可是,你不是说自己没看到她进房的瞬间吗?」 是说过。 没错,自己的确说过。 当时她请自己去关办公室的门,因此就转身背对她,之后也只听到门关上的声音而已。 自己的确是那么说的。 「其实,虽然门一度关上了,但她之后是否又开门离开谁也说不准。恐怕是趁你转身的瞬间把纸箱推进房内,自己再直接冲到厕所里吧。」 「厕所……是吗?」 「是的。虽然浴室也有可能,不过应该是厕所吧。刚刚我从窗户看过……啊,真是抱歉,这也是我们警方的职责——窗户的正下方刚好就是洗手台呢。」 厕所的窗户位置虽然高,但以洗手台当台阶就能爬出去。 而且,距离蕾普莉西亚的房间……距离那个通风口也比较近。 此时「家人」们开始低声骚动。 环绕在四周不安的话语,和杰斯特心里想的是同样的东西。 蕾普莉西亚并不在房内,只是假装待在里面,马纳伽警部补所主张的事实就是这么回事。 问题是,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然后呢……?」 蕾普莉西亚轻轻开口问道。 「我并没有做那种事……如果你说的是事实,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此时「啪」地一声—— 马纳伽用他厚实的手往自己的额头拍了下去。 「哎呀,真是抱歉,差点忘了关键的部分我都还没说呢。」 他露出打从心底觉得过意不去的苦笑。 但亲切的笑意已从眼神中消失。 「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喔。」 「不在场证明?」 「是的,没错。为了让周遭的人们认为宇野川·凯蒂莉耶奴小姐死亡的时候,你人是在自己的房间里。」 实际上并非如此。 马纳伽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此刻在场的人之中,少数感到背脊一阵凉意的,恐怕只有两个人吧。 这是一股奇妙的连带感。 马纳伽列举的推测,简直跟杰斯特的发现完全一致,明明这应该只是佐久耶·蕾普莉西亚的「个人行为」。 「请有话直说吧,马纳伽先生。」 对于蕾普莉西亚的话—— 「好的,我也正有这个打算。」 黑衣精灵警官轻声答道。 用他发自丹田的厚实嗓音。 「就是你杀了凯蒂莉耶奴小姐。」 吵杂声变成哗然。 之所以没有任何人失控大叫,想必都是因为蕾普莉西亚在场的关系吧。 不能咒骂人,不能憎恨人,不能攻击人—— 这些都是她平日对大家的教诲。 「你离开房间,让杰斯特先生认定你人在房里之后,就到凯蒂莉耶奴小姐的寝室去了。」 「怎么去?柜抬这边对通往二楼的楼梯可是一览无遗哟?」 「难道不是爬后面的树木吗?你从空房的窗户钻进屋内,来到二楼走廊,接着敲了凯蒂莉耶奴小姐的房门。」 其实在建筑物的内侧,也有一些枝干延伸到窗户附近的树木。就算身体不够轻盈,只要做好摔下来的心理准备,利用爬树攀向窗台绝非不可能的事。 「那终究是你的想像呢。」 「是这样没错。但我觉得很合乎逻辑呢,事情办完后再从空房间的窗户出来也行,或干脆从凯蒂莉耶奴小姐的房间窗户出来也行。」 说到这,马纳伽环视了一下众人。 「不过,这里倒是有个失算的地方。」 他没有大略扫过,而是仔细凝视着每个人的脸。 「恐怕是想等杰斯特先生凌晨零 点离开柜台吧,又或者,你其实想从餐厅的窗户返回屋内。厕所跟浴室的窗户都太高,就算有办法离开,回去可是个大问题呢。」 此时失声大叫「啊」的,是伊丽莎白。 「那么……」 「没错。」 壮汉边点头,边用粗大的食指指着她。 「那是失误,你目击到的鬼魂其实是蕾普莉西亚小姐喔。」 之后壮汉继续探究「鬼魂」的议题。 「要是置之不理,闹鬼的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如此一来,可能会有人跑去房间找你呢。因此你有必要在那之前火速赶回『家』里。」 所以门铃响了。 「接下来的发展,就如同我搭档示范给你们看的那样。要是再早一点想通,我们可能就会调查外头的旧轮胎与办公室的窗框了,毕竟那是了不起的即兴表演呢。」 他的意思是或许会因此留下足迹。 「总之,只要能进『家』里,接下来就只要趁大厅的两人被玄关转移注意力时绕到背后,再解释伊丽莎白小姐目击到的形体的真实身分就可以了。」 「好奇怪的说法喔。」 蕾普莉西亚展开反攻。 「马纳伽先生,若我真的杀害了凯蒂莉耶奴小姐,为什么要特地说出她已经死亡的事呢?那么做明明就对我不利,事实上,你也是为此才特地前来搜查的吧?」 「这是自尊问题。」 马纳伽例落地予以回击。 「蕾普莉西亚小姐,对你而言,说中鬼魂的真实身分是不可或缺的表演。否则能够预测一切的你,就会演变成无法在这个『家』里预测死去的『家人』呢。」 这真是令人讶异。 眼前这名带着憨直笑容的壮汉,讲的话居然如此合乎逻辑。 尽管如此,蕾普莉西亚仍旧没有退缩。 「这全都是你个人的想像呢。」 她如此断言。 「是吗?既然如此,那你怎么会知道凯蒂莉耶奴小姐已经死亡了呢?」 「是『预测』的关系。」 「你并没有那种『力量』喔。」 「不,我有。」 蕾普莉西亚继续说道: 「须要我证明吗?」 她以坚定的眼神盯着黑色壮汉看。 「……你办得到吗?」 「办得到。」 蕾普莉西亚嫣然一笑。 但她再次面对的对象,并非马纳伽警部补。 「马奇雅·玛提亚小姐……」 她直视着黑衣少女。 3 「打从第一次见面时,我就一直很在意……」 佐久耶·蕾普莉西亚眯着眼睛说道。 玛提亚则紧盯着她的眼睛。 她知道马纳伽很替自己担心,也一直往这边看。 放心。 自己早就明白这个人一直以来都在做些什么……还有现在打算要做什么。 「是有关你父母亲的事情。」 「是的。」■ 「总觉得,非常『遥远』。为什么呢……」 「遥远,是吗?」 「是的,非常遥远……仿佛身处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那是因为——」 玛提亚答道。 「我父母亲已经去世了。」 「这样啊……」 对方瞪大眼睛,仿佛早就猜到了。 「对喔……是的,没错。难怪会有如此遥远的感觉。」 此时现场「喔——」地发出一阵骚动。 是「家人」们。 「他们留下相当强烈的遗憾离开了人世呢。」 「嗯,我想应该是吧。」 「意外事故吗?」 「是的,我妈妈是车祸丧生。」 低声的吵杂,全都是呓语般的赞赏。 另一方面,玛提亚也察觉到众人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 他们看蕾普莉西亚的眼神,是推崇与尊敬,但是看玛提亚的眼神却完全不同。 那是怜悯的眼神。 因为知道她失去双亲的缘故? 或者是……其他原因? 「你母亲在世的时候很温柔呢。」 「是啊……」 玛提亚点了点头。 「她是位温柔的母亲。」 蕾普莉西亚看了一眼马纳伽。 她脸上的笑容并没有消失,眼神却显露出得意的情绪。 「我爸爸……」 开口说话的,是玛提亚。 「我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你父亲?」 回答的蕾普莉西亚再度眯起眼睛。 「我看到他似乎在说『抱歉害你担心了』。」 「没错,我是很担心他。」 「不过,他也很感谢你哟。」 「……是吗?」 「还说你到医院探病的时候,他非常开心。」 玛提亚的视野因为这句话而模糊了。 是眼泪。 是的。 一点也没错。 「是的,我探望过他好几次。」 「他还说『真想多跟你说些话』呢。」 「是的……没错,我也希望跟爸爸多说些话。」 「不过他去世以后,仍一直在身旁守护着你哟。」 「父亲……我爸爸,看起来怎么样呢?」 「他在笑。」 「在笑……」 「是的。」 「他看起来好吗?」 「对喔……他去世的时候,看起来很瘦呢……」 来了。 「现在看起来没那么瘦了。」 「你看得到他吗?」 「是的,我看得到他。」 「我爸爸的模样……」 「我看得见。」 终于来了! 「不对。」 玛提亚说道。 「……咦?」 「我爸爸并不瘦。」 蕾普莉西亚的脸上露出不安的神色。 「你说得没错,他健康的时候并不瘦哟。不过我看到的……啊啊,是他快死去之前的……」 「不对。」 马提亚打断了她的话。 因为没必要再听下去。 而且,也不想再听了。 「我很确定,你根本就看不见我爸爸。」 「我看见了。」 「你骗人。」 「是吗?」 「是的,你果然没有什么『力量』。不仅听不到死者的声音,也看不见死者,更无法看穿人心。你之所以知道凯蒂莉耶奴小姐死亡一事,是因为杀死她的就是你。」 此时「家人」们一阵哗然。 他们的脸上露出了不安,以及愤怒。 这也难怪,这一瞬间,玛提亚不光惹恼了蕾普莉西亚,也与他们所有人为敌了。 因为她正面否定了他们的精神寄托。 「那么……」 反倒是蕾普莉西亚挑衅似地挺起胸膛。 「我在电视台的表现呢?在演讲时的表现呢?还有对这位巨大精灵做过的解读呢?那些你又如何解释?」 马提亚对这些话突然涌现一股奇妙的感情。 是悲哀。 眼前这名女性……不,应该说是人类,让人觉得非常渺小又悲哀。 「伊丽莎白小姐。」 玛提亚转身对同年龄的少女说话。 「为什么你无法更坦率地与家人沟通呢?」, 「……咦?」 惊讶的表情在她光滑的脸颊上扩散。 「你的家人不可能否定你的人格哟,他们只是斥责你的行为罢了。」 「骗人……」 「不,正如你家人所说的,你根本搞错了自由的意义。」 伊丽莎白并未回答。 她只是讶异地瞪大眼睛,颤抖着嘴唇。 「就算一次也好,请你打电话给他们,你家人非常担心你。」 「你跟爸爸妈妈……见过面了?」 「没有。」 玛提亚缓缓摇头。 「那件事也请你打电话向他们确认。我并没有跟他们见面,也没联络过。不过,我能够了解。」 「是『预测』……」 没有理会喃喃自语的伊丽莎白,玛提亚的下一个说话对象是—— 「夏目先生。」 夏目·杰斯特。 「每个人都会经历某种挫折。」 一听完她这句话,杰斯特的脸色变了。 「但是那个挫折,你真的敢说不是自己的错吗?」 「不,我是……」 杰斯特转头向蕾普莉西亚求助。 但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她只是拚命瞪着玛提亚。 完全没有隐藏内心的愤怒。 玛提亚并不觉得害怕,只觉得她非常悲哀。 蕾普莉西亚之所以生气失控,并非因为被指称是杀人犯——就是明白这点,才特别觉得她很悲哀。 她也和她那些「家人」没两样。 比起罪行遭到揭发,宣称是「预测」的力量遭到否定……被人说她不是特别的存在这种事,反而更加屈辱。 但那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事实上,玛提亚还能对杰斯特进一步把话说下去。 「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全都是你自身行动所导致的结果。」 「可是我已经很努力去做了啊!」 「没错,关于这点我认同。在你身后的那一位也十分认同喔。」 「身后?」 「就是打从孩提时代开始就一直守护着你的那位,她的笑容很和蔼呢。」 「……奶奶。」 「眼镜……对,她戴着眼镜……她说『那个时候我弄错了,对不起』。」 「是奶奶……!」 凝视玛提亚的「家人」们,眼神慢慢在改变。 从不安与愤怒,转变成惊愕,甚至是敬畏。 「需要再继续说下去吗?」 蕾普莉西亚并未回应玛提亚冷冰冰的话语。 反之,似乎能听得到她咬牙切齿的声音。 「很抱歉,我也没有什么『力量』。」 少女随即环视在场所有人。 「我只是做跟蕾普莉西亚小姐同样的事罢了。」 这是一种戏法。 马纳伽曾经相信蕾普莉西亚所说的「预测」。 至少一开始是这样。 「你在第一次见面时,成功说中马纳伽警部补内心的『失落感』。」 没错,正如玛提亚所言。 那真的很令人讶异,因为一个初次见面的人物,居然说中自己连对玛提亚都没提过的事情。 然而—— 「不过请各位想想看,精灵的寿命可是人类的数倍。况且他现在又与人类生活在一起,那样的精灵不可能没有任何失落感的。」 精灵的韧性远远超过人类,而且长寿。 很难找到从未经历过一两次痛苦离别的精灵。 但蕾普莉西亚并没有说那是「离别」,而是用「失落」这个词来形容,这根本就是想混淆视听。 毕竟仔细想想,会因为离别而产生失落感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像你刚刚对我说的那些话也一样。你一开始说我与父母亲距离遥远,并不局限于不在人世这种状况。就算我父母亲还健在,考虑到我警官的身分,你要解释成我跟家人关系疏远也不会显得牵强。」 若得知我父母亲还健在,只要说「多制造跟父母亲相处的机会」就好了;而要是像现在这样,碰到我父母亲已经去世的场合,「因为他们不在人世,所以感觉距离我很遥远」在逻辑上也说得通。 「至于你会猜到我父亲是病死,也是因为被我引导的关系。」 蕾普莉西亚没有回应。 她紧咬着嘴唇,证明玛提亚的话确实无误。 「以我的年龄,若父母亲双亡,意外造成的机率当然相对较高。也因此,当我说出妈妈是意外丧生,你自然就能推断出我爸爸并非意外身亡的情报。」 换言之就是蕾普莉西亚机灵地解读着对方答覆的涵义。 那的确是她卓越的才华。 但,绝对称不上是超乎人类智慧的力量。 「既然不是意外,一般都会认定是病死。但也有可能是卷入刑案,因此你才会说『抱歉害你担心了』,以及『非常开心我到医院探望他』这些话,试图引出后续的情报。」 假使不是病死,而是遭遇什么事件……就算当场死亡也好,首先会送往的地方也一定是医院。 此时骚动已经消失不见。 所有人都屏住气息,仔细聆听玛提亚说的话。 「所以我又尝试了一次诱导,我说自己去探望过他好几次,那就是我的目的。结果你也的确解读错误了。」 她误以为玛提亚的父亲长年患病。 「你……说谎?」 「没有。」 玛提亚的态度非常坦率。 「我没有说谎,也的确在一天之内探病好几次,所以我说的都是事实,只不过是刻意选择让你容易误解的语句罢了。」 而蕾普莉西亚也确实遭到诱导。 她上勾了。 「你认定我爸爸长期与病魔奋战,当然也就觉得他身形应该变瘦了。可是我爸爸,病倒后三天就去世了。」 根本连消瘦的时间也没有。 「你主动提出的,都是些理所当然的事,除此之外其实都是对方在说话。而你之所以看起来能准确预测,实际上只是把对方发言的内容用其他说法表现出来罢了。」 少女再度环视「家人」。 看着这群自称是「家人」的人们。 「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会提到我的父母亲。针对马纳伽警部补能推测的相关线索,你上次已经利用过了。所以这一次,目标势必会变成我。然而对你来说,关于我这号人物的情报应该趋近于零。」 既然玛提亚是人类,只有一个绝不用担心会猜错的情报。 「你也只能够利用我父母的情报。」 而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刚才做给大家看的,也是同样的把戏。这么说可能很失礼,但我是特地挑最容易推测的对象来尝试。」 第一个就是伊丽莎白。 「我是从你的年龄……抱歉,我是从你的举止推论出你和家人的关系。不过大部分是瞎猜的。」 玛提亚这次转向另一名「实验者」。 「你的状况就更显著了。」 那人是夏目·杰斯特。 「挫折……?」 「是的。从你一直待在这里的事实,很抱歉,我判断你目前没有工作。若是那样,很可能是经历了什么挫折,导致你逃到这个地方来。」 「如果我没有经历过挫折呢?」 「因为你听到『挫折』这个词就变了脸色,要是你态度冷静的 话,我想我会这么说:『每个人都会遇到挫折——但你不曾有过』……这样懂了吧?」 也就是看对方的反应,变更用词与语句之间的关联。 「那么,我奶奶的事呢?」 「正常家庭里,任谁都会有一个从小守护着自己的人。」 「可是……」 杰斯特仍不肯罢休。 「你提到她戴眼镜……还说『那个时候我弄错了,对不起』……」 「老实说,就连说出那些话的我都不晓得你到底回想起什么呢。不过,既然她年纪很大,应该有戴眼镜吧?况且当我提到『眼镜』这个词时,你并没有产生明显的否定态度。」 换言之,这跟他自己说出「祖母有戴眼镜」没什么两样。 「既然她视力不好,会发生看错什么的状况也是很正常的事。要是你没有头绪,我打算接下来就随意地诱导你一下。」 「那么……」 「就是这么回事。」 玛提亚模仿马纳伽的说话方式。 「我并没有什么『力量』,可是却做出一模一样的事情。各位,请你们仔细回想看看,过去的蕾普莉西亚小姐,真的看穿了你们的想法吗?是不是跟我一样,只是诱导你们自己说出来罢了?」 玛提亚言尽于此。 不断延续的沉默,非常漫长。 在场没有任何人说话。 「家人」们只是面面相觑,偶尔瞥向蕾普莉西亚,但她的双眼始终盯着玛提亚。 「蕾普莉西亚小姐……」 打破沉默的,是壮硕的精灵警官。 「可否请你自行招供呢?」 「为什么?」 这是佐久耶·蕾普莉西亚的回答。 「这孩子不过是说明了就算没有『力量』,也能做出类似『预测』的事情吧?」 她抬起头直视着壮汉。 「她只是证明了用其他方法也办得到,恭喜恭喜。但却无法证明我做了跟她一样的事情啊。」她是否有意识到自己的遣词用字全变了呢? 尽管如此—— 「嗯,你说的完全正确。」 她的话的确没错。 最起码,在理论上站得住脚。 「更何况,我根本就没有杀她的动机喔。凯蒂莉耶奴小姐过去可是我很重要的搭档呢。」 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实际上她不仅管理蕾普莉西亚所有行程,就连上电视节目的通告与演讲时,都以经纪人的身分在替她做各种安排。 「我会杀死那么重要的她?怎么可能。」 蕾普莉西亚往前踏出一步说道。 「或许我的确有犯案的可能性,但那也必须是我完全照你说的方法做才办得到。然而,没有动机。若无法证明我有杀害她的动机,你就无法逮捕我……」 话说到这,蕾普莉西亚的辩驳戛然而止。 因为她听到了。 听到了警笛的声音。 「……什么?」 动摇的不只蕾普莉西亚,所有「家人」也都骚动不安。 「你想随随便便用这种事证逮捕我?」 「不不不……怎么可能呢?」 马纳伽的手,夸张地在岩石般的脸前面猛挥。 「我无权做出那种事,我保证。」 「那么……」 在两人对话的当下,警笛仍急速接近,不久后便停在「家」的门口。 是警车,跟鉴识小组的厢型车。 紧接着冲进来的—— 「抱歉来迟了!」 是瓦兹基·弗雷吉麦特,以及五名鉴识人员。 「哎呀,现在正好要开始对她说明呢。」 拿给她看吧——接获马纳伽指示后,瓦兹基便一面从西装内袋拿出公文,一面走到蕾普莉西亚面前。 「这是搜索票,从现在开始我们警方要搜索这间屋子。」 他接着打开文件给蕾普莉西亚看,并对身后的鉴识人员下令。 「就在尽头那个房间,麻烦你们了。」 目标是蕾普莉西亚的房间。 「是的,就是这么回事。」 马纳伽无奈地耸肩。 「是影印的副本喔。」 也就是宇野川·凯蒂莉耶奴在她人生最后一天,花了十五分钟影印的副本…… 「蕾普莉西亚小姐,你杀死宇野川·凯蒂莉耶奴小姐以后,曾在她房间里翻箱倒柜吧?」 「……这话是什么意思?」 「然后,把她影印的副本跟正本都销毁了。有好几个人目击到她手上曾拿着大型公文袋,案发后却不见踪迹,那是因为你已经处理掉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然而,要是知道那其实只是诱饵,不知你做何感想呢?」 「……咦?」 「哎呀,我跟我搭档可是绞尽脑汁,苦思凯蒂莉耶奴小姐究竟影印了什么东西,还有她影印完以后,打算拿那个做什么用呢。」 一般会把东西影印起来,只有一个目的。 就是要增加它的数量。 为了留下副本保存,或复制起来交给多数人等等,存在着许多具体用途,但共同的目的只有一个。 为了增加它的数量。 「刚开始还真让我们想不透呢。不过,在确信你的『预测』只是一种戏法的刹那,一切就豁然开朗了。既然凯蒂莉耶奴小姐一直陪在你身边,该不会早就发现你的『预测』其实是骗人的吧?」 说到这里,马纳伽开始抓头了。 「这个嘛——解开这个谜题的,其实是我的搭档啦。」 他指的当然是玛提亚。 「虽然不清楚她是基于正义感或其他理由,总之她应该是打算要揭发那件事。但打电话又担心可能被某人听见,用邮寄的方式又距离市区太远,况且她每次出门,都是跟蕾普莉西亚小姐你在一起呢。」 所以凯蒂莉耶奴陷入苦思,最后想到一个办法。 把她掌握到的真相,确实传达给「外面」的人们的方法…… 「想到这点,就能解释你那奇妙的行为。为什么唯独那天,你要把纸箱从办公室搬到自己房间?」 「我房间平常就堆了书籍的存货喔。」 「没错。可是,为什么要在案发当晚熄灯以前,单单只搬运那一个纸箱呢?而且还是亲自搬,平常的你是不会做那种事的。」 「那是……」 「为了以防万一对吧?」 蕾普莉西亚没有回答。 而那也就等同她的答覆。 「你考虑到万一没找到凯蒂莉耶奴小姐影印的东西的情况,因此事先将办公室里可疑的物品收集起来搬进房间,好让你回房以后慢慢确认。」 「找到了!」 瓦兹基刑警大叫。 他从楼梯旁的走廊跑了回来。 戴着白手套的手上,拿着一本书。 是《真实的话语,光的话语》。 「果真如您所言。」 瓦兹基穿过「家人」之间的空隙来到马纳伽面前。 「您看。」 接着直接把书翻开。 不过他翻开的,并非内页。 而是书衣。 「喔……真的耶,找到了呢。」 马纳伽与年轻警官四目相交。 瓦兹基刑警不好意思地脸红了。 「如此一来也能证明她的动机了!」 愕然屏住气息的,是佐久耶·蕾普莉西亚。 接着—— 「一点也没错。 」 马纳伽回头看着她。 「也许你把装进公文袋里的影本及正本处理掉就觉得安心了……又或者是因为我方调查后没有任何发现才松了口气,这些我们无从得知。的确,照常理推断一般都会夹在书籍里,不过啊……」 马纳伽边说边轻推了瓦兹基的肩膀。 了解他意思的瓦兹基,便把书衣内侧对着蕾普莉西亚展示出来。 「不管实际情况如何,总之你并没有发现……也就是说凯蒂莉耶奴小姐比你还高招喔。」 书衣内侧复印了满满的文字,简直就像是一封信。 没错,那并非手写的文字。 而是影印上去的。 「是的,就是这样。这才是凯蒂莉耶奴小姐使用影印机的真正目的呢。」 她把原本的内容影印在蕾普莉西亚的书籍外封背面,而不是用白纸影印。 然后藏在好几本书里,以便藉此散播。 「这么做的话,迟早会有人发现的。」 那或许会摆在演讲会场的贩卖区,也有可能被蕾普莉西亚亲自送给造访「家」的某人但不管如何,结果都一样。 总有一天某人会知道真相。 知道凯蒂莉耶奴想传达给大家的真相。 「如此一来,动机也齐全了。」 马纳伽如此说道。 但「家人」却展开了行动。 夏目·杰斯特是在三年前领悟到「真理」。 当时拯救他的,是佐久耶·蕾普莉西亚。 那个蕾普莉西亚回头往他这边看。 这是他头一次看到她这么哀伤的表情。 她在求助。 向杰斯特求助。 没有向任何人求助,只向夏目·杰斯特求助! 「哇啊啊啊!」 他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在大叫。 并且扑向站在正前方的年轻刑警。 4 马纳伽的速度虽快,但也有不灵光的时候。 同时应付两种状况已经是他的极限。 「哇啊啊啊啊!」 当察觉到夏目·杰斯特的动作时,玛提亚已经被身旁的壮汉抱起。如往常那样,坐在他弯曲于厚实胸膛前的粗壮臂膀上。 同时马纳伽也用他的大手揪住瓦兹基·弗雷吉麦特的肩膀,让他闪避试图扑过来的夏目·杰斯特。 而且是强制他闪开。 「哇啊!」 这导致冲力过大的夏目·杰斯特往前倾,整张脸像贴上去似地撞在马纳伽肚子上。 紧接着有两个连续的喊叫声。 「快逃啊!」 是杰斯特—— 「唔喔喔喔喔!」 以及「家人」们。 玛提亚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她觉得这群人很恶心。 然而这感觉并不是什么「恶心」。 而是令人厌烦。 超过十名的男女一起发动攻击。 攻击马纳伽及瓦兹基。 「喂!住手啊!」 瓦兹基·弗雷吉麦特往上举的右手被人从前后抓住,使他动弹不得。他之所以无法使用擒拿术,应该是为了要保护手上的物证吧。 但马纳伽的情况也差不多。 「等一下……喂,请你们住手!」 他无法完全挣脱接二连三紧抓住自己的人们。 并非力气敌不过他们,而是用他的怪力硬甩的话,一定会有人受伤的。 「请放开!你们全退开!」 发自丹田的嗓音响彻玄关大厅,但「家人」们就是不肯松手。非但如此,甚至有人踩着在下方的人,慢慢爬上马纳伽的巨体呢。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啊? 由于脚踝快要被抓住,玛提亚不由得把两脚抬到胸前。 而且双手紧搂着马纳伽粗壮的脖子。 「喂!你们在做什么!」 察觉到骚动的鉴识人员从蕾普莉西亚的房间跑出来。 「住手!请放开!」 无论他们怎么把人拉开,马上又有另一个人紧抓住马纳伽。 「别这样!大家快住手呀!」 在混乱的外侧不知所措地大叫的,是戴着眼镜的老妇人。 「你们在做什么啊!快点住手!」 「马纳伽!」 玛提亚之所以放声大叫,是因为她看到了蕾普莉西亚。 她甩着睡袍衣摆,穿过混乱的人群,从玄关跑向屋外。 「她跑掉了喔!」 「唔!」 但是,壮汉无法动弹。 古老精灵的巨体被人类缠住而动弹不得。 「你这种人哪会懂啊!」 如此大叫的是夏目·杰斯特。 「你们哪会懂我们的心情!」 「没错!」 四周不断有声音附和。 「蕾普莉西亚小姐拯救了我们喔!」 「叛徒死掉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是年轻女性的声音。 此时从「家」的外面传来车子发动引擎的声音。 试图冲出去的鉴识人员被年轻男性从旁边伸脚一绊,摔倒在地。 「玛提亚……」 马纳伽低沉的嗓音从紧紧咬住的大颗牙齿内侧发出。 「把耳朵塞起来。」 他如此说道。 玛提亚随即照他的话做,两手虽然从他的脖子松开,但马纳伽却紧紧抱住她,因此玛提亚一点也不害怕。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塞住耳朵的玛提亚,在那一瞬间感受到深沉至令人误以为会永远持续的寂静。 之后爆发出来的,并不是喊叫。 「咕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而是咆哮。 巨大的野兽在嘶吼。 所有原本在争斗、动粗的人们……除了玛提亚以外的所有人类深感震撼,仿佛弹开似地离开马纳伽的巨大身躯。 那是本能。 是比思考还快,设法尽量远离危险的反射动作。 有人当场跌倒。 有人一口气跑到墙边。 也有人因为受到连累而一起在地上打滚。 古老精灵被解放了。 在害怕、畏惧、不断远离的人群正中央的他,那模样就跟古老神祇没什么不同。 抑或是……古老的野兽? 「你们……」 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的话语傲然作响。 「你们这样也能算是人类吗!?」 古老精灵的话语。 「依赖他人的力量,依赖他人的言词,不惜抛弃自我以求得到安宁,那是有尊严的人类应该做的事情吗!?」 那正是存在于他「内部」的想法。 古老精灵在这个「家」……在这个虚假的『家』里,对这群虚假「家人」们持续感应到迫使 他变粗暴的不悦感,就是这个原因。 因为他,一直深爱着。 深爱着人类! 「那是这片土地上最强的生物应该做的事情吗!?」 这段话,夹带着哀伤的情绪。 「虽然拥有辉煌的灵魂,却因为肉体脆弱而无法长存,尽管如此仍努力度过不到百年的人生——那不就是人类吗!?」 这段话,参杂着失望的感慨。 「既然要放弃靠自己的双脚站起来,根本没有活下去的价值。」 这段话,散 发着愤懑的怒意。 玛提亚心想:「难怪他会这样。」 那些抬头望着他的人们,看不到一丝精力。个个像是走投无路,只能傻傻仰望着古老精灵。那是失去生存希望者的表情。 没错。 他们直到今天,都把一切都托付给了一个人……托付给跟自己一样的「人类」而活到现在。为了逃避活在世上的辛酸、痛楚及所有痛苦,他们正如马纳伽所说的,放弃了靠自己双脚站起来的勇气。 「既然没有活下去的意志,倒不如死了算了!」 古老精灵「呜喔!」地大吼。 那如同雷鸣般的声响,撼动了建筑物。 灰尘自天花板落下。 玄关的玻璃裂开。 「马纳伽。」 玛提亚的话轻如呢喃。 「不能这么做。」 引擎声愈来愈远。 几乎快听不见了。 「我们走吧。」 玛提亚说道。 「啊啊。」 马纳伽回答。 此刻,在重重踩着地板离开「家」的两人前方,已没有任何想阻挡他们的人。 佐久耶·蕾普莉西亚的经历,一如她的书中所记载。 但只有一件被隐藏起来的事实。 也就是后来那些支持者称之为「预测」的「力量」。 然而,她并没有说谎。 她只是没说出来罢了。 没说出其中的内幕。 没说出自己的做法。 最初发现这能力,就像她书里所写的,是在找工作的时候。当时她为了获得某乡镇小型工厂的内勤工作而参加面试。 为了帮自己多增加点印象,她因此想到要表现自己优秀的观察力与动脑筋的速度有多快。 当面试大致结束,她被问到「最后还有什么问题」时,她如此说道: 很抱歉,您是否有什么烦恼呢? 面试的女内勤人员突然脸色大变,而蕾普莉西亚并未错过这点。 于是又接着问:是不是最好不要说出来呢? 只见女内勤人员左右确认,又看了看门后的办公室的状况,然后她这么说: 你怎么会知道? 佐久耶·蕾普莉西亚并没有什么超越人类智慧的「力量」,但是她从女内勤人员的举止,察觉出她烦恼的原因是来自于自己的公司。 而且,十之八九是人际关系方面的问题吧。 蕾普莉西亚压低语调: 其实对方,也放了一些针对你的不利谣言…… 当然蕾普莉西亚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但这正是蕾普莉西亚踏入「这个世界」的一瞬间。结果她录取了。 同时也立刻出现不少好评。 找她谘商的对象,都巧妙地落入了她的「圈套」。 其实道理很简单。 只要稍微丢个球,大部分的人都会滔滔不绝说个不停。而且很奇妙的是,每个人对自己说过的话都没有印象。 并不是指他们忘了对话的内容。 而是忘记那些事是自己说的,反倒认定全都是蕾普莉西亚说中的。 后来蕾普莉西亚又学会更有效率的「说话术」。 还知道如果使用灵啦,能力啦之类的幻想名词,会让对方更开心。 没多久,她就发现了一件事。 就是这个。 这就是我要走的路。 这是神曲乐士之路碰到挫折,被埋没在平凡生活里的自己,能够得到尊敬与赞赏的路。 所以—— 她根本就不相信。 没有什么超越人类智慧的「力量」。 什么死者的鬼魂,也不存在。 既然如此。 那个——又是什么? 这是通往市区的道路。道路两旁笼罩着浓密绿意,在汽车大灯的照射下有如翡翠色的河川往后方流逝。 而在她前方的那个,究竟是什么? 从「家」跑出来的蕾普莉西亚,冲上停在附近的小客车。 那是「家人」们平日使用的车辆,车钥匙之所以插着没拔,就跟「家」没有锁的理由相同。 然而开始逃亡还不到五分钟,她就在前方看到了。 是那个黑色巨体。 刚开始她还以为是那名壮硕的刑警。 但是,她错了。 模样虽然一样,不过并非那位刑警。前方正站着一个截然不同的「某物」。 既凶猛又不祥,简直像野兽般的「某物」。 那家伙背上背着「黑暗」。 是翅膀。 既然是精灵,照理说都会有翅膀。 但是,那家伙的翅膀并不像其他精灵是光之羽翼。虽然充满磷光,但翅膀本身并未放出任何光芒。 不,非但如此,即使在汽车大灯的照耀下,那看起来也像是在空中弯曲的三片「黑暗」。 没错,是三片。 明明不可能出现那种数字的! 「怪物……」 这是从她喉咙发出来的呻吟。 接着,她把油门踩到底。 她打算从正面冲撞他。 或许自己也会没命,反正结果都一样。 一切都破灭了。 当神曲乐士的梦想破灭,好不容易从几乎失去一切的深渊爬到这里,却又再一次遭到破坏。 基于小聪明与幼稚的正义感而打算揭发「真相」的凯蒂莉耶奴,已经被自己干掉了。 而这家伙——也一样。 「我要杀了你!」 她一口气加速。 黑色巨体转眼逼近眼前。 在冲撞的那一瞬间,马纳伽动了。 他两脚前后张开,扎稳马步,并把右掌往她这边伸过来。 车头往壮汉的膝盖剧烈冲撞。 扭曲的引擎盖整个弹起,精灵的脚陷入粉碎的车体。在时间仿佛被拉长的感官世界中,蕾普莉西亚知道自己死定了。 引擎……钢铁的团块从汽缸开始被扯下来,仪表与方向盘一边粉碎一边冲向驾驶座。她在临死前开始高速转动的知觉,完全理解了这一刹那所发生的事。 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远胜过敏锐化的知觉。 那是刹那之中的刹那。 马纳伽的巨体跳了起来。 跳到小客车上面。 那巨大的手掌抓住车顶,粗壮的手臂则把它扯个粉碎。 掀起来的车顶还在半空飞舞时,蕾普莉西亚早已被拉出车外。 「唔咕!」 剧烈的加速,让她产生了呕吐感。 而当她意识到那作呕的感觉时,一切都结束了。 此时听到的只有两个声音。 一是被扯碎的车顶,插在远处地面上的低沉声响。 另一个则是车头将近全毁的小客车,撞上前方树干的轰声。 佐久耶·蕾普莉西亚并没有死。 不……她并没有被杀死。 双手跟膝盖抵在冰冷地面的她,拚命对抗涌上来的呕吐感。 就在此时,她听见了音乐声。 「……什么?」 是民谣口琴的音色。 蕾普莉西亚抬头一看。 身穿黑色大衣的壮汉就站在一旁,正低头俯视着她。 耳里听到的,是蓝调乐曲。 沉静、哀伤的蓝调乐曲。 那首蓝调,足以让无赖窝在酒吧角落紧咬牙根、忍住不放声大哭,但又无法掩饰因抽泣 终章 若要用一句话形容玛雷欧米·拉斯麦雅这个人,那就是「大姐头」。 她很会照顾人。 正确来说,是很喜欢照顾人,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雪莉嘉心想:「这样不是反而没有男人愿意接近她吗?」不过她并不打算跟别人说。 等她遇到好男人的时候再告诉她就好了。 总之,玛雷欧米店长很爱照顾人。 所以这天,当雪莉嘉一到店里就提早打烊,虽然让她有些讶异,但是一点也不意外。 「啊——不能说不能说,还不能说喔。」 店长就像这样不断交待雪莉嘉。 「总之,等所有人都到齐了再说,知道吗?」 「唉……」 雪莉嘉别说是穿围裙了,就连制服上衣都没时间脱,而且被请到放在店里正中央的椅子上坐好。 在她身旁是有着粉红发色的德拉榭丽雅,她和往常一样呆站着。 店长则在柜台后面不耐烦地盯着时钟。 「对不起,我去抽个烟。」 这已经不知道是她第几次从后门跑出去巷子抽烟了。 「呃——……」 被留在店内的雪莉嘉向德拉榭丽雅搭话。 「嘘——!」 爆乳精灵正经八百地嘟着嘴。 「你或许会说溜嘴哟?」 不是啦,那个…… 既然叫我不要说,我当然是不会说,但现在这样不就变成连开口都不行了吗? 「唉……」 「嘘——!」 就在这个时候。 「来了!来了!来了!」 玛雷欧米·拉斯麦雅一面兴奋大叫,一面冲进店里。 而她冲进来后没多久,熟悉的低沉引擎声便在店门口隆隆响起。 咦? 这不是匡塔·克鲁格吗? 这么说的话……? 「嗨——」 果真如自己所想的。 「对不起,我们迟到了。」 慢慢穿过店门口出现的,是穿着黑色大衣的壮汉。 接下来当然就是—— 「玛提亚!」 滑行到前方来的,是身披黑色斗篷的少女。 「雪莉嘉。」 「哇——真的假的?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要上班吗?」 兴奋说道的雪莉嘉早就坐不住了,从椅子上跳起来的她冲到好友面前,并握起她的手。 当然,两人都面对着彼此。 「啊,嗯。现在手上刚好没案子,才有办法过来。」 「哇~好开心喔,店长,谢谢你!」 回头一看……哎呀。 店长早已为了这点小事热泪盈眶。 「这没什么啦。」 玛雷欧米逞强地说,眼泪也不争气地流下来。 「我们有半个月没见了吧?很忙吗?」 「嗯,有一点。」 「啊、对了,我在报纸上看到了喔,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家的案子。听说那是你们负责侦办的?」 「嗯,没错。」 玛提亚还是一样笑得很保守。 实际上那则新闻,在学院可是引起一阵骚动呢。 「我同学啊——就是叫做索诺米·芙朗妮的那位,可是那个人的粉丝耶!她很信那个人,所以受到很大的打击呢。」 雪莉嘉指的想必是关于超能力骗术,以及杀害试图告发她不法行为的一名「家人」等实情。 不只这样,据传蕾普莉西亚好像还卷走信徒们的财产,有时甚至做出和恐吓没什么两样的行为。 详细情形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她私底下似乎跟犯罪组织也有关系,用来杀人的药物也是透过违法管道取得的。 「她还因此变得暴饮暴食,我劝她说『这样会变胖,别再吃了』,似她就足听不进去。」 雪莉嘉无奈地皱着脸,玛提亚看着她,不由得笑了。 没错,就是这个笑容!这两个星期我多渴望看到这个笑容啊! 神啊,感谢您。 虽然我不信神。 「啊,咳咳!」 在这时候刻意清喉陇的,是玛雷欧米店长。 站在柜台后面的她,手扠着腰说: 「很好,我们知道了。我们已经欣赏完两位令人感动的重逢场面。」 雪莉嘉与玛提亚互望一眼,然后几乎在同时耸肩。 当然,脸上是满满的笑容。 「那么,佐治,准备公布吧——结果怎么样?」 啊,对喔! ……咦? 这么说的话……咦? 店长是为了这个才特地把这两个人找来吗? 雪莉嘉无法当面确认,不过回头看了看玛提亚与马纳伽后,再度把视线移回来的她,发现店长正得意洋洋地对自己点头。 对喔。 她这个人就是这么贴心呢。 「啊——ok,了解。」 穿着托尔巴斯神曲学院制服的雪莉嘉,用力挺直背脊。 然后,手摸着胸前的蝴蝶结。 「呃——这个蝴蝶结是二年级的颜色。我,过去很喜欢这个黄色。」 四个人的眼睛,全集中在她胸前。 「不过,已经要它说掰掰了……」 她故弄玄虚地环视四周。 首先是店长,接下来是德拉榭丽雅,然后是马纳伽。 最后是玛提亚。 佐治·雪莉嘉看着黑发的姐妹淘,深吸一口气。 接下来—— 「从四月起就要换成蓝色的蝴蝶结了!」 这表示她升上了三年级。 晋级了! 顺利合格! 在场的人们发出「哇——」的欢呼声。 此时一个黑色物体从她正前方冲了过来。 是玛提亚。 「恭喜你!」 玛提亚如此说道。 「恭喜你啊!」 「恭喜。」 「恭喜啰!」 大家也纷纷道贺。 「嘿嘿。」 雪莉嘉说不出话来。 因为太高兴了。 几个钟头前,当勃来在时限快到之前从眼前飞过的时候也很高兴。听到考官说出「合格」两个字时,也很高兴。 可恶啊—— 活着真好。 而且…… 幸好没有放弃。 「真是太好了呢,雪莉嘉。」 脸还埋在自己颈部的可爱玛提亚,对自己说了这些话。 啊——不行了,可恶!总觉得快哭出来了!真的不能笑店长呢! 「那个啊……」 雪莉嘉仍然抱着玛提亚。 「其实这一次,我真的受到许多人的帮助呢。」 「嗯。」 「店长也是其中之一喔。」 「别这么说啦!」 「还有卡莉娜,以及……」 她的视线望向马纳伽。 「克缇卡儿蒂也帮了我很大的忙。」 「这样啊i」 「许多人给了我许多建议,因此带给我许多想法。」 「……嗯。」 「不过,当我不断苦思的时候反而变得搞不清楚了,直到最后才又恍然大悟。」 「嗯。」 「也就是说,大家为我所做的一切,并不是要告诉我答案。能够从许多人那里听到许多宝贵的话,这件事本身就是答案吧。」 「 ……这是什么意思呢?」 玛提亚抬起头来问道。 哎呀,怎么连她都哭了? 这下子我真的快哭出来了啦! 「该怎么说呢……若是还没得到大家帮助之前的我,应该没把握能够合格。然而,大家给我的建议却一点一滴融入了我的……该说是前进方向或是生活方式呢?总之确实参与了我的人生……」 要说那是影响也行,干涉也罢,但又有些不同。 打个比方来说,就像是往河里「噗通」丢下去的一颗石头,稍微改变了大河的流向……大概就是那种感觉。 「然后,我觉得自己今天表现得很好。」 一只勃来……虽然只有一只,却给了她回应。 回应佐治·雪莉嘉的「灵魂」。 「人类……我想精灵大概也是,只凭一个人的力量铁定无法完成梦想的。必须跟许多人接触,甚至产生争执与摩擦。」 有时候还要伤害人或被人伤害。 「然后在这过程中找到自己的生存方式,努力活下去,大概就是这样吧。」 这次玛提亚没有反问。 「嗯。」 她点了点头。 「我也那么认为。」 随后黑发少女回头看。 看着她的契约精灵。 古老精灵用力点头回应。 用过去不曾露出的严肃眼神。 「好!」 突然冒出一声吆喝的,当然是玛雷欧米店长。 「好一个适合在合格晋级时说的故事,大家鼓掌!」 拍拍拍拍拍拍。 连玛提亚也拍手。 哇……拜托饶了我吧,很不好意思耶。 「那么各位,我们出发吧丨」 「咦?要去……什么地方吗?」 「那还用说?当然是庆祝你晋级啰!目的地是居酒屋,伊藤跟浅井已经先去占位子了。」 「什么?大家都来了吗?」 「当然啊!这都是为了庆祝你顺利晋级嘛!」 「不是啦,那个,可是……」 雪莉嘉慌张不已。 「要是我没过关,你们打算怎么办?」 「那种时候,就改成庆祝你顺利就职啰!」 「……什么?」 「咦?你如果中途退学打算到其他地方工作吗?你是那么薄情寡义的孩子吗?咦?咦?」 「不是啦,那个,呃——……」 雪莉嘉隔着柜台,说话结结巴巴的,此时出面拯救她的是迷糊的德拉榭丽雅的一句话。 「好,那我们出发吧~」 店外,太阳早已经下山,不知从哪儿飘来春天的花香。 众人跟在马纳伽的巨大身躯之后走出店门,此时忽然有个东西「咻」地滑进雪莉嘉手里。是玛提亚的手。 「喔?什么?怎么这么积极?」 「笨蛋。」 好友双眼往上看,只讲了这句话。 「好了,走吧丨」 玛雷欧米店长迅速迈开脚步。 「啊啊,等一下啦!」 德拉榭丽雅急急忙忙把铁门拉下。 雪莉嘉则是与玛提亚手牵着手,开始漫步在初春的夜色里。 然而命运将两人双手分开的那一瞬间,已悄然逼近。 后记 在此为各位读者献上《神曲奏界暗黑崇敬》。 「神曲黑」系列到本书已经是第十一集了呢。 上一集的《暗黑解放》,描述的是有关玛提亚过去的故事。 如预告所示,这一集则是关于马纳伽的过去。 这次的故事,说起来算是一场前哨战,又或许大多数读者至今从未认为「那个」称得上是一道谜题也说不定。 老实说,刚开始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只觉得明知画师很辛苦,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设定」呢? 其实不光是bunbun老师,目前正在发展的漫画版,应该也因为这个设定而害漫画家米村孝一老师伤透脑筋吧。 不是啦,因为—— 这玩意儿超难构图的喔。 我以前也是漫画家,因此十分了解……这对画师来说真的是相当麻烦的设定。 既然有自知之明,为什么还让「这种设定」定案? 为什么认为「这种设定」是不可或缺的呢? 而那个「为什么」的答案,就成了这次的故事。 老实说单论伏笔,我在过去的许多地方都有铺陈,看完这次的故事以后,若再回头去看那些作品,或许就会有「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的发现。 若大家能把它当成看完本书后额外附赠的乐趣,我会感到十分欣慰。 说到伏笔。 关于玛提亚的身体出现异状这点,这次的故事也描述了一部分的秘密。 虽然没有明讲,但我是抱着「直觉灵敏的人就能看穿一切」的心态公开情报的。 没错,这就是悬疑作品的既定规则。 在写解决篇之前,必须把所有提示都点出来才行。 如今,提示已全数凑齐了。 下一集的内容,应该能解开隐藏在马纳伽与玛提亚背后的所有谜团吧。 请各位拭目以待。 ……此外,我还有一件事想跟大家说。 其实,我还隐藏了另一个重大的提示。 如果是观察力够好的读者,应该会冒出「难不成……」的想法,但在另一方面,因为这是「一旦公布就会解开所有谜团的超级提示」,所以目前还无法明讲。 这部分也一样请各位拭目以待,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话说回来。 虽然是共同创作世界观的作品,但《神曲黑》已经很久没有其他作品的角色来客串了。当然这也是马纳伽与玛提亚的故事开始加速发展的结果,但仍让人感到有些寂寞。 于是这一集,大胆尝试事先珍藏的压箱宝。 还没看的读者,就算只看彩页也好,请赶快确认一下。就是现在,快点快点。 吓到了吗? 这个场景,当然是由《神曲红》的作者?榊一郎老师负责监修,所以品质是有挂保证的。 自动画剧本以来,已睽违许久没动笔写过的克缇卡儿蒂,着实让人期待呢。 那么。 细节全都到位了。 下一集是「过去解明篇」的最终回。 请大家磨拳擦掌等待古老精灵即将被揭发的过去,以及阻挡在马纳伽与玛提亚面前的战斗。等待两人的会是奇迹?抑或毁灭? 掌握关键的是…… 一点也没错,就是佐治?雪莉嘉 嘻嘻。 在此为各位读者献上《神曲奏界暗黑崇敬》。 「神曲黑」系列到本书已经是第十一集了呢。 上一集的《暗黑解放》,描述的是有关玛提亚过去的故事。 如预告所示,这一集则是关于马纳伽的过去。 这次的故事,说起来算是一场前哨战,又或许大多数读者至今从未认为「那个」称得上是一道谜题也说不定。 老实说,刚开始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只觉得明知画师很辛苦,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设定」呢? 其实不光是bunbun老师,目前正在发展的漫画版,应该也因为这个设定而害漫画家米村孝一老师伤透脑筋吧。 不是啦,因为—— 这玩意儿超难构图的喔。 我以前也是漫画家,因此十分了解……这对画师来说真的是相当麻烦的设定。 既然有自知之明,为什么还让「这种设定」定案? 为什么认为「这种设定」是不可或缺的呢? 而那个「为什么」的答案,就成了这次的故事。 老实说单论伏笔,我在过去的许多地方都有铺陈,看完这次的故事以后,若再回头去看那些作品,或许就会有「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的发现。 若大家能把它当成看完本书后额外附赠的乐趣,我会感到十分欣慰。 说到伏笔。 关于玛提亚的身体出现异状这点,这次的故事也描述了一部分的秘密。 虽然没有明讲,但我是抱着「直觉灵敏的人就能看穿一切」的心态公开情报的。 没错,这就是悬疑作品的既定规则。 在写解决篇之前,必须把所有提示都点出来才行。 如今,提示已全数凑齐了。 下一集的内容,应该能解开隐藏在马纳伽与玛提亚背后的所有谜团吧。 请各位拭目以待。 ……此外,我还有一件事想跟大家说。 其实,我还隐藏了另一个重大的提示。 如果是观察力够好的读者,应该会冒出「难不成……」的想法,但在另一方面,因为这是「一旦公布就会解开所有谜团的超级提示」,所以目前还无法明讲。 这部分也一样请各位拭目以待,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话说回来。 虽然是共同创作世界观的作品,但《神曲黑》已经很久没有其他作品的角色来客串了。当然这也是马纳伽与玛提亚的故事开始加速发展的结果,但仍让人感到有些寂寞。 于是这一集,大胆尝试事先珍藏的压箱宝。 还没看的读者,就算只看彩页也好,请赶快确认一下。就是现在,快点快点。 吓到了吗? 这个场景,当然是由《神曲红》的作者?榊一郎老师负责监修,所以品质是有挂保证的。 自动画剧本以来,已睽违许久没动笔写过的克缇卡儿蒂,着实让人期待呢。 那么。 细节全都到位了。 下一集是「过去解明篇」的最终回。 请大家磨拳擦掌等待古老精灵即将被揭发的过去,以及阻挡在马纳伽与玛提亚面前的战斗。等待两人的会是奇迹?抑或毁灭? 掌握关键的是…… 一点也没错,就是佐治?雪莉嘉 嘻嘻。 在此为各位读者献上《神曲奏界暗黑崇敬》。 「神曲黑」系列到本书已经是第十一集了呢。 上一集的《暗黑解放》,描述的是有关玛提亚过去的故事。 如预告所示,这一集则是关于马纳伽的过去。 这次的故事,说起来算是一场前哨战,又或许大多数读者至今从未认为「那个」称得上是一道谜题也说不定。 老实说,刚开始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只觉得明知画师很辛苦,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设定」呢? 其实不光是bunbun老师,目前正在发展的漫画版,应该也因为这个设定而害漫画家米村孝一老师伤透脑筋吧。 不是啦,因为—— 这玩意儿超难构图的喔。 我以前也是漫画家,因此十分了解……这对画师来说真的是相当麻烦的设定。 既然有自知之明,为什么还让「这种设定」定案? 为什么认为「这种设定」是不可或缺的呢? 而那个「为什么」的答案,就成了这次的故事。 老实说单论伏笔,我在过去的许多地方都有铺陈,看完这次的故事以后,若再回头去看那些作品,或许就会有「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的发现。 若大家能把它当成看完本书后额外附赠的乐趣,我会感到十分欣慰。 说到伏笔。 关于玛提亚的身体出现异状这点,这次的故事也描述了一部分的秘密。 虽然没有明讲,但我是抱着「直觉灵敏的人就能看穿一切」的心态公开情报的。 没错,这就是悬疑作品的既定规则。 在写解决篇之前,必须把所有提示都点出来才行。 如今,提示已全数凑齐了。 下一集的内容,应该能解开隐藏在马纳伽与玛提亚背后的所有谜团吧。 请各位拭目以待。 ……此外,我还有一件事想跟大家说。 其实,我还隐藏了另一个重大的提示。 如果是观察力够好的读者,应该会冒出「难不成……」的想法,但在另一方面,因为这是「一旦公布就会解开所有谜团的超级提示」,所以目前还无法明讲。 这部分也一样请各位拭目以待,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话说回来。 虽然是共同创作世界观的作品,但《神曲黑》已经很久没有其他作品的角色来客串了。当然这也是马纳伽与玛提亚的故事开始加速发展的结果,但仍让人感到有些寂寞。 于是这一集,大胆尝试事先珍藏的压箱宝。 还没看的读者,就算只看彩页也好,请赶快确认一下。就是现在,快点快点。 吓到了吗? 这个场景,当然是由《神曲红》的作者?榊一郎老师负责监修,所以品质是有挂保证的。 自动画剧本以来,已睽违许久没动笔写过的克缇卡儿蒂,着实让人期待呢。 那么。 细节全都到位了。 下一集是「过去解明篇」的最终回。 请大家磨拳擦掌等待古老精灵即将被揭发的过去,以及阻挡在马纳伽与玛提亚面前的战斗。等待两人的会是奇迹?抑或毁灭? 掌握关键的是…… 一点也没错,就是佐治?雪莉嘉 嘻嘻。 在此为各位读者献上《神曲奏界暗黑崇敬》。 「神曲黑」系列到本书已经是第十一集了呢。 上一集的《暗黑解放》,描述的是有关玛提亚过去的故事。 如预告所示,这一集则是关于马纳伽的过去。 这次的故事,说起来算是一场前哨战,又或许大多数读者至今从未认为「那个」称得上是一道谜题也说不定。 老实说,刚开始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只觉得明知画师很辛苦,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设定」呢? 其实不光是bunbun老师,目前正在发展的漫画版,应该也因为这个设定而害漫画家米村孝一老师伤透脑筋吧。 不是啦,因为—— 这玩意儿超难构图的喔。 我以前也是漫画家,因此十分了解……这对画师来说真的是相当麻烦的设定。 既然有自知之明,为什么还让「这种设定」定案? 为什么认为「这种设定」是不可或缺的呢? 而那个「为什么」的答案,就成了这次的故事。 老实说单论伏笔,我在过去的许多地方都有铺陈,看完这次的故事以后,若再回头去看那些作品,或许就会有「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的发现。 若大家能把它当成看完本书后额外附赠的乐趣,我会感到十分欣慰。 说到伏笔。 关于玛提亚的身体出现异状这点,这次的故事也描述了一部分的秘密。 虽然没有明讲,但我是抱着「直觉灵敏的人就能看穿一切」的心态公开情报的。 没错,这就是悬疑作品的既定规则。 在写解决篇之前,必须把所有提示都点出来才行。 如今,提示已全数凑齐了。 下一集的内容,应该能解开隐藏在马纳伽与玛提亚背后的所有谜团吧。 请各位拭目以待。 ……此外,我还有一件事想跟大家说。 其实,我还隐藏了另一个重大的提示。 如果是观察力够好的读者,应该会冒出「难不成……」的想法,但在另一方面,因为这是「一旦公布就会解开所有谜团的超级提示」,所以目前还无法明讲。 这部分也一样请各位拭目以待,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话说回来。 虽然是共同创作世界观的作品,但《神曲黑》已经很久没有其他作品的角色来客串了。当然这也是马纳伽与玛提亚的故事开始加速发展的结果,但仍让人感到有些寂寞。 于是这一集,大胆尝试事先珍藏的压箱宝。 还没看的读者,就算只看彩页也好,请赶快确认一下。就是现在,快点快点。 吓到了吗? 这个场景,当然是由《神曲红》的作者?榊一郎老师负责监修,所以品质是有挂保证的。 自动画剧本以来,已睽违许久没动笔写过的克缇卡儿蒂,着实让人期待呢。 那么。 细节全都到位了。 下一集是「过去解明篇」的最终回。 请大家磨拳擦掌等待古老精灵即将被揭发的过去,以及阻挡在马纳伽与玛提亚面前的战斗。等待两人的会是奇迹?抑或毁灭? 掌握关键的是…… 一点也没错,就是佐治?雪莉嘉 嘻嘻。 在此为各位读者献上《神曲奏界暗黑崇敬》。 「神曲黑」系列到本书已经是第十一集了呢。 上一集的《暗黑解放》,描述的是有关玛提亚过去的故事。 如预告所示,这一集则是关于马纳伽的过去。 这次的故事,说起来算是一场前哨战,又或许大多数读者至今从未认为「那个」称得上是一道谜题也说不定。 老实说,刚开始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只觉得明知画师很辛苦,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设定」呢? 其实不光是bunbun老师,目前正在发展的漫画版,应该也因为这个设定而害漫画家米村孝一老师伤透脑筋吧。 不是啦,因为—— 这玩意儿超难构图的喔。 我以前也是漫画家,因此十分了解……这对画师来说真的是相当麻烦的设定。 既然有自知之明,为什么还让「这种设定」定案? 为什么认为「这种设定」是不可或缺的呢? 而那个「为什么」的答案,就成了这次的故事。 老实说单论伏笔,我在过去的许多地方都有铺陈,看完这次的故事以后,若再回头去看那些作品,或许就会有「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的发现。 若大家能把它当成看完本书后额外附赠的乐趣,我会感到十分欣慰。 说到伏笔。 关于玛提亚的身体出现异状这点,这次的故事也描述了一部分的秘密。 虽然没有明讲,但我是抱着「直觉灵敏的人就能看穿一切」的心态公开情报的。 没错,这就是悬疑作品的既定规则。 在写解决篇之前,必须把所有提示都点出来才行。 如今,提示已全数凑齐了。 下一集的内容,应该能解开隐藏在马纳伽与玛提亚背后的所有谜团吧。 请各位拭目以待。 ……此外,我还有一件事想跟大家说。 其实,我还隐藏了另一个重大的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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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单论伏笔,我在过去的许多地方都有铺陈,看完这次的故事以后,若再回头去看那些作品,或许就会有「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的发现。 若大家能把它当成看完本书后额外附赠的乐趣,我会感到十分欣慰。 说到伏笔。 关于玛提亚的身体出现异状这点,这次的故事也描述了一部分的秘密。 虽然没有明讲,但我是抱着「直觉灵敏的人就能看穿一切」的心态公开情报的。 没错,这就是悬疑作品的既定规则。 在写解决篇之前,必须把所有提示都点出来才行。 如今,提示已全数凑齐了。 下一集的内容,应该能解开隐藏在马纳伽与玛提亚背后的所有谜团吧。 请各位拭目以待。 ……此外,我还有一件事想跟大家说。 其实,我还隐藏了另一个重大的提示。 如果是观察力够好的读者,应该会冒出「难不成……」的想法,但在另一方面,因为这是「一旦公布就会解开所有谜团的超级提示」,所以目前还无法明讲。 这部分也一样请各位拭目以待,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话说回来。 虽然是共同创作世界观的作品,但《神曲黑》已经很久没有其他作品的角色来客串了。当然这也是马纳伽与玛提亚的故事开始加速发展的结果,但仍让人感到有些寂寞。 于是这一集,大胆尝试事先珍藏的压箱宝。 还没看的读者,就算只看彩页也好,请赶快确认一下。就是现在,快点快点。 吓到了吗? 这个场景,当然是由《神曲红》的作者?榊一郎老师负责监修,所以品质是有挂保证的。 自动画剧本以来,已睽违许久没动笔写过的克缇卡儿蒂,着实让人期待呢。 那么。 细节全都到位了。 下一集是「过去解明篇」的最终回。 请大家磨拳擦掌等待古老精灵即将被揭发的过去,以及阻挡在马纳伽与玛提亚面前的战斗。等待两人的会是奇迹?抑或毁灭? 掌握关键的是…… 一点也没错,就是佐治?雪莉嘉 嘻嘻。 在此为各位读者献上《神曲奏界暗黑崇敬》。 「神曲黑」系列到本书已经是第十一集了呢。 上一集的《暗黑解放》,描述的是有关玛提亚过去的故事。 如预告所示,这一集则是关于马纳伽的过去。 这次的故事,说起来算是一场前哨战,又或许大多数读者至今从未认为「那个」称得上是一道谜题也说不定。 老实说,刚开始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只觉得明知画师很辛苦,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设定」呢? 其实不光是bunbun老师,目前正在发展的漫画版,应该也因为这个设定而害漫画家米村孝一老师伤透脑筋吧。 不是啦,因为—— 这玩意儿超难构图的喔。 我以前也是漫画家,因此十分了解……这对画师来说真的是相当麻烦的设定。 既然有自知之明,为什么还让「这种设定」定案? 为什么认为「这种设定」是不可或缺的呢? 而那个「为什么」的答案,就成了这次的故事。 老实说单论伏笔,我在过去的许多地方都有铺陈,看完这次的故事以后,若再回头去看那些作品,或许就会有「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的发现。 若大家能把它当成看完本书后额外附赠的乐趣,我会感到十分欣慰。 说到伏笔。 关于玛提亚的身体出现异状这点,这次的故事也描述了一部分的秘密。 虽然没有明讲,但我是抱着「直觉灵敏的人就能看穿一切」的心态公开情报的。 没错,这就是悬疑作品的既定规则。 在写解决篇之前,必须把所有提示都点出来才行。 如今,提示已全数凑齐了。 下一集的内容,应该能解开隐藏在马纳伽与玛提亚背后的所有谜团吧。 请各位拭目以待。 ……此外,我还有一件事想跟大家说。 其实,我还隐藏了另一个重大的提示。 如果是观察力够好的读者,应该会冒出「难不成……」的想法,但在另一方面,因为这是「一旦公布就会解开所有谜团的超级提示」,所以目前还无法明讲。 这部分也一样请各位拭目以待,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话说回来。 虽然是共同创作世界观的作品,但《神曲黑》已经很久没有其他作品的角色来客串了。当然这也是马纳伽与玛提亚的故事开始加速发展的结果,但仍让人感到有些寂寞。 于是这一集,大胆尝试事先珍藏的压箱宝。 还没看的读者,就算只看彩页也好,请赶快确认一下。就是现在,快点快点。 吓到了吗? 这个场景,当然是由《神曲红》的作者?榊一郎老师负责监修,所以品质是有挂保证的。 自动画剧本以来,已睽违许久没动笔写过的克缇卡儿蒂,着实让人期待呢。 那么。 细节全都到位了。 下一集是「过去解明篇」的最终回。 请大家磨拳擦掌等待古老精灵即将被揭发的过去,以及阻挡在马纳伽与玛提亚面前的战斗。等待两人的会是奇迹?抑或毁灭? 掌握关键的是…… 一点也没错,就是佐治?雪莉嘉 嘻嘻。 序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naztar 录入:naztar 修图:琳君 那是发生在十一岁那年夏天的事情。 ----- 两颗往复式活塞引擎轰隆隆地发出巨响。 新帝空二三一号班机越过帝都上空,飞行在前往将都托尔巴斯的航线上。 机型是狄古罗斯公司生产的戴捷7型。载著一〇六名乘客的白色机体,正逐渐接近索尔帖山。 这是最后一班班机。 北风把雨云吹向索尔帖山山脉聚集,飞机降低高度从云层下方出来的时候,正好在下雷雨。风速并没有强到能妨碍飞行。 尽管如此,机体还是在摇晃,座位偶尔传来微小的声音。而紧接著,是发出声音的人不希望被当做是胆小鬼,于是又发出愉快但也很微弱的笑声。 少女看著外面。 窗户正好在主机翼上方,从那里还看得见回转的螺旋桨。 无数的雨滴打在厚厚的玻璃窗上,每一滴都以斜角的角度由下往上流。那究竟是气流所致,还是机体开始要降落的关系,少女她并不清楚。 有一张脸与机翼、螺旋桨,以及流动的雨滴重叠在一块。 映在玻璃窗上的,是少女自己的脸。 黑色眼眸越过微暗的玻璃窗回望自己。 贴在脖子上的黑发,上周,母亲才帮自己剪短。 未来头发长长的话……少女心里这么想。 届时有谁会帮自己剪头发呢? 忽然间,窗外因为闪光而变得白亮。 不仅看不见自己的倒影,取而代之的是在夜空中闪著银光降下的雨水。 是豪雨。 距离声音响起的时间,还有三秒。 随后在玻璃窗的另一头,微微的雷声轰隆隆地像连续敲打的鼓声。 光速是每秒三〇万公里。而另一方面,大气中的音速在摄氏零度的情况下,大约是三三三公尺。 也就是说刚刚那道闪光,是在大约一公里的前方所产生的放电现象。 地面上的一公里虽然很远,但是在空中的一公里却很近。 「喂喂喂,飞机应该不会掉下去吧?」 某个坐在后面的乘客,喃喃地如此说道。 「讨厌,不要讲那么可怕的事情啦。」 跟那个人一样压低语调如此说的,是女性的声音。 「抱歉抱歉,放心啦。你看,已经要降落了。」 正如苦笑著回答的男性所说的,请乘客系上安全带的灯号已经亮了。 再过几分钟,飞机预定以南北的方向横越托尔巴斯上空,一度回旋之后再降落在托尔巴斯机场。 少女心想,「是吗」? 要降落了啊。 即将顺利降落在地面了…… 少女紧握住手中那冰冷的金属物。 那是她小小的「护身符」。 窗外再次发亮。 一次……两次……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声音比刚刚的还要近。 忽然间有一只手伸到少女眼前,把窗帘拉了下来。机翼、螺旋桨、雨水跟夜空全看不见了。少女往隔壁的座位回头。 看到她的眼神── 「怎样啦?」 女子臭著脸说道。 是一名中年女性,她卷发下细长的眼睛正狠狠瞪著少女。 「……没事。」 少女用呢喃般的声音回答,女子表情不屑地扬起鲜红的嘴唇,「唉」地大大叹了口气。 「真是的,再怎么阴沉也不会有人做那种事情。」 那正是她对少女的评价。 「说话像在碎碎念,看到打雷居然还会开心。真是的,未免太会给人添麻烦了吧。」 少女心想,「又来了」。 这个人也讨厌我。 大家都讨厌我。 自己是在今天傍晚的时候发现到那件事的。 就在山丘上。 在彷佛老天刻意恶作剧的晴朗天空下,原本一直呆站在原地的少女,突然有人用力拉她的手臂。 过去从未有人对自己那么做,所以吓到了。 其实自己并不害怕,只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那么做。 所以少女,讶异地回头看。 从背后抓住她的手的,是一名中年女性。 有著一头卷发与艳红的嘴唇。 跟刚刚坐在旁边的是同一个人…… 「好了,别发呆了。」 她用尖锐的声音那么说。 「快点换上,你那身忧郁的打扮,我没办法跟你走在一起。」 ……咦? 可是…… 手臂仍被抓住的少女,视线也回到前方。 覆盖在斜坡的草皮里,唯独少女所看到的地方有泥土露出来。 而且呈现精准的长方形。 长约两公尺,宽约一公尺左右。 距离不远处立了一块全新的石碑,尺寸约大人的体格两手环抱的大小。 亮晶晶的石碑彷佛刚打磨好,站在正前方的话,说不定还能照出人脸呢。但是没有人那么做,是因为那必须踩在刚埋在里面的女性上方。 「好了,动作快。否则会赶不上飞机的。」 少女被拉著走。 四周有许多人,还有几张熟悉的脸孔,但是都没有人挺身帮助少女,也没有人对卷发女性说「放开她」,也没有人说「让她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每个人都把眼神别到一边,刻意不看被强行拉走的少女。 忽然间,少女发现到了。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大家,都讨厌我。 大家之所以对我那么亲切,是因为妈妈在的关系。 原来是这样啊! 所以,婶婶才会这样拉我。 所以,伯父跟堂哥他们都不肯出手帮我。 明白了。 终于明白了。 真正重视我的人,只有妈妈……然后一定就是爸爸,就这两个人而已。手被拉著一直走的少女,一度往后看。 看著石板。 看著母亲的墓碑。 还有,并列在旁边的父亲的墓碑。 两个人的名字,在当下看起来就像是陌生人的名字。 她被换上另一套衣服,被送上车子后,接下来抵达的地点就是机场。 她没问要去哪里,反正到哪里都一样。 在被送上飞机的时候,她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飞机若是掉下来该有多好。 这样的话…… 木户?恩格鲁斯机长移动座位上的臀部,然后伸了个懒腰。 那是他紧张的时候会出现的小小习惯动作。 「好糟的天气哦。」 副机长低著头,彷佛看穿雨刷的另一头而那么说。 「根据气象报告,不是说天气晴朗吗?」 「因为对方是索尔帖魔女的关系。」 仪表板的亮光返照在尖尖的鹰勾鼻上,木户机长苦笑说道。那是飞机驾驶员之间的传说……其实是称不上是传说的愚蠢说法。 索尔帖山上住著魔女。 据说是三国战争的时候,用牧索路古斯基的神曲召唤出来的精灵,最后沦落为魔女,至今仍因为渴求鲜血而四处徘徊。 当然,他根本就不相信。 首先,精灵变成魔女这个部分毫无科学根据。而且,召 唤出那个精灵的神曲乐士是从异世界召唤来的男人。这就显得很扯了。 索尔帖山发生过好几次空难,那的确也是事实。 虽然不到「发生频繁」的程度,但托巴斯周边一旦发生什么事故,却都一定是发生在索尔帖山。 不过,其中却有无可争辩的非科学理由。 为了著陆前的目视飞行,因此有必要进入索尔帖山上空的飞行路线。若遇到雨天或阴天的状况,就必须在进入索尔帖山以前进入云层下方。 也就是说遇到天候恶劣的状况,就必须以较低的高度越过山区。 但实际上是从距离山顶的遥远上空通过。不过尽管如此,笼罩在上空的云层并没想像中那么温和,事实上有几次空难可以说就是打雷产生的电磁波,造成仪器故障呢。 所以,木户机长才会在驾驶座上伸懒腰。 「反正,尽可能在不吵醒魔女的情况下安静通过吧。」 当然,他不是认真的。 但是,副机长并没有回答他。 「喂喂喂,我开玩笑的。」 副机长对著苦笑的木户?恩格鲁斯边那么说边指著右边。 「不……不是开玩笑。」 那是窗外。 「那个,是什么……」 「什么……?」 那是有双重意义的异常状况。 飞机早已经切换成自动驾驶,正开始降低高度。但副机长却在那种状况下拋出那种暧昧不明的言词。而且,还是对握著操纵杆的机长说。 「那个,算是什么呢?」 「……不知道。」 这时候木户?恩格鲁斯从座位站起来。 仍然握著操纵杆的他,仔细窥视副机长所指的窗外。要是被知道自己做这种行为,铁定会被革职吧。 副机长仍然指著窗外。 位置是机体的右侧。 「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闪过……」 「喂喂喂。」 恩格鲁斯又坐回座位上。 「只说『什么东西』哪够,你到底看到什么?」 「不,我真的不知道。可能是……鸟吧。」 不会吧? 「在三更半夜的雷雨中?」 「不是啦,可是……」 就在副机长话还没说完的时候。 窗外突然出现闪电,瞬间把天空照得又白又亮。 可是那里面…… 「那是什么……?」 剎那间,看到了。 有东西跟飞机一起并行. 形状看不太出来,总之只能确定是黑色的物体。 但那就十分足够了。 木户机长重新握紧操纵杆。 他准备做紧急回避的动作。如果那是飞机,那么双方的距离早已经不到一公里!但是…… 不,等一下。 在把操纵杆放倒以前,他打开通讯装置的开辟。 「塔台,托尔巴斯塔台!这里是二三一号班机。」 对方马上回应,是熟悉又浑圆的声音。 「这里是托尔巴斯机场塔台,怎么了恩格,看到魔女了吗?」 是塔巴鲁塔台管制员。 是从木户?恩格鲁斯初次驾驶飞机的时候,就认识的多年好友。 「塔巴鲁吗?现在本机的西侧有谁在飞?」 「呃──……啊啊。八十公里左右的西方,有国际线的班机并行。」 「我指的不是那么远,而是用肉眼就可确认的位置。」 「什么?」 他感觉到通讯的另一头有做什么动作的迹象,大概塔巴鲁在喝引导飞机降落前的咖啡吧。有著鲔鱼肚的他冲向雷达员那边的画面,彷佛就浮现在眼前。 通常有多架飞机在同一个空域的时候,会严格规定彼此的距离。也就是说,水平距离约五点五公里,垂直距离是三百公尺。 如果超过规定的距离,代表有空中相撞的危险性。 也就是「空中接近」。 当然,驾驶员判断是「空中接近」的话,是获准不需要外部的指示,就能直接凭个人的判断进行回避动作。但是另一方面,若判断错误的话,也可能因为做了紧急回避而对乘客造成多余的损害。 不只是那样。 更何况,在这么恶劣的天候做回避动作是很危险的行为。 正因为如此,木户?恩格鲁斯才要向塔台做确认。 过了一会儿,得到的回答却让他很困惑。 「雷达上没有任何物体,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怎么会这样……! 上空居然没有并行的物体。 举个例子来说的话,就算看不出远方树木的高度,大致上还能利用它旁边熟悉的……譬如说有停汽车的话,大致上就能目测出来。 但是在天上的话,根本就找不到能够当目测基准的东西。 其实木户机长,认为刚刚在剎那间看到的物体是飞机。甚至还判断双方距离一公里。 但是如果渺小到连雷达上都看不到的话……? 没错,那个距离比想像中的还要近! 「有没有可能是精灵?」 即使在这一刻,木户?恩格鲁斯仍希望避免做回避的动作。 「有精灵提出高空飞行的申请吗?」 如果有提出申请,应该是隶属于公家机关的精灵有什么紧急性的需求。若是那样,对方也会事先发现到这边的存在。 当然那也无法保证完全没有接触的危险性,但最起码可以保证状况安全到只要集中精神著陆就行。 问题是── 「是啊,我也那么认为而查了一下。」 塔巴鲁塔台管制员熟悉的声音,却传来自己不想听的答案。 「但是没有,没有精灵飞行。」 那么,那是什么? 既不是鸟。 也不是飞机。 更不是精灵。 那么,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在飞行? 窗外再次笼罩著闪光。 「机长!」 副机长大喊。 「对方正准备绕到前方!」 你说什么? 果真如副机长说的,似乎有什么东西滑进机翼尖的航行灯光芒中。 虽然危险增加了,但是对方的真面目……不,至少看出对方的模样了。 「那是什么?」 是怪异的「物体」。 的确很小,估计全长顶多不到三公尺吧。以目前的雷达技术,的确不可能捕捉到它的踪影。不过,那到底是什么? 虽然比飞机还小,但也不是鸟类,最起码过去也没看过那种模样的精灵。 那是黑色火焰。 不,说是黑色的破布还比较贴切呢。 对方摇晃著不安定的轮廓,勉勉强强能分辨出头部与手臂……或者说是前肢。 不过,还是看不出形状。 头部的确嵌在本体上,但是前肢究竟是粗是细,是长是短都无法确定。 不过,那不是因为下雨或光量不足才不容易分辨。形状虽然不安定,但细节部分却看得一清二楚。 「是怪物……」 副机长呻吟般说的那句话说中了关键。 是怪物。 似乎也只有那个名词可以形容。 因为那毫无固定轮廓的黑色「躯体」内侧有无数张脸! 每一张都是人类的脸。 不,是看起来就是人脸的什么物体。、 有男性的脸也有女性的 脸,有老人的脸也有小孩的脸。好几十张、几百张、几千张的脸浮现在那黑色「躯体」上,甚至还流动、扭曲。接著像是埋进其他脸孔似消失不见。 每张脸都微张著嘴,痛苦、哀怨地瞪大双眼,彷佛可听到无数的悲鸣……无数的惨叫。 「简直无法置信……」 木户?恩格鲁斯几乎是半呻吟的状态。 「会是……精灵吗?」 「不知道。」 怎么可能知道。 「那家伙」在驾驶座正前方约十公尺的位置,摇晃地改变前进路线,然后就直接往前方飞去。眼睁睁望著双方拉开的距离,木户?恩格鲁斯大大叹了口气。 「走掉了,对吧?」 副机长颤抖著声音说道。 「是啊,走掉了……呢。」 恩格鲁斯整个人瘫在椅背上。 他觉得有湿湿的触感,衬衫整个贴在他背部。因为不知不觉中,自己飙了不少汗。 就在那个时候。 「恩格!」 无线电传来的声音,吓得恩格鲁斯差点发出惨叫。 「喂,恩格鲁斯!二三一号班机!」 他急急忙忙回应。 「这里是二三一号班机。」 「怎么了?结果是什么?」 「不知道,是不明飞行物体。已经掠过本机飞走了。」 接著是停顿几秒的沉默。 也难怪会这样,因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但是塔巴鲁塔台管制员则是回以制式的回应。 「要把这件事记录下来吗?」 一旦目击到不明飞行物体,无论要解释那是什么错觉,或者主张那终究只是不自然的「某物」在飞行,都是依据目击者来判断的。 当然,那个报告的内容如何……还有接到那份报告的管理员做的判断,都会影响报告者本身的决定。 前方已经看得到山影。 而它的后方,彷佛撒在黑色面纱上的宝石并闪闪发亮的,是将都托尔巴斯。 「不用……」 木户?恩格鲁斯机长夹杂著叹息说道。 「恐怕看错什么了吧。」 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 但自己的确看到什么东西,而无法判定其身分也是事实。 不过他不想再追查下去了。他可不想同时失去累积到现在的一万三千小时的飞行经验,与十八年的工作,所以没打算冒这样的危险。 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 或许做几次恶梦就会把这件事忘了。 没错。 应该就是那样。 但是── 「机长!」 副机长的叫声打碎了那个愿望。 「它回来了!」 「你说什么?」 「那家伙」就在前方。 就在正面。 而且正往这边冲过来。 完全没时间闪避。 「要撞上了!」 木户?恩格鲁斯最后看到的是,熊熊燃烧的两只眼睛,与邪恶的利齿,扭曲的钩爪,以及无数张哭喊的「脸」。 当机体因为爆炸声与振动剧烈摇动的时候,少女立刻感觉到一件事。 那就是上天听到她的愿望。 「什么?什么,什么?」 坐在旁边的中年女性,抓著扶手大叫。 不对,大叫的不只是她。前方的、旁边的,还有后面的座位,也发出许多惊叫声。 咚咚咚的振动不断持续,而且机体开始微微往「下」方偏离轨道。因为妈妈帮自己剪短的头发,正往上竖立。 这表示机首是向下的。 无数个连系氧气管的氧气罩,从座位上方掉下来。但又马上往斜后方倾斜。 少女的头发也是。 从座位冒出来惊讶与不安的声音,不久变成悲鸣。全机应该没有人不知道,这架飞机正开始急遽下降。 「喂!真的假的!」 「讨厌!不要啊!」 「救命啊!」 在叫声与几乎压倒那些声音的振动里,少女拉开了窗帘。 她看到在双层厚玻璃窗的另一头主翼。 穿著机长制服的男人,掠过窗外以惊人的速度往后方消失。 而且浑身是血。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刚刚一直担心落雷的女性,她坐的位子旁边的墙面,开始出现龟裂。 从龟裂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不断蔓延。 突如其来的风把机内吹得一团乱,少女的黑色长发也被吹乱。因为机内的空气,不断从裂缝被吸到外面。 「呀!」 女性乘客留下惨叫声后就消失不见。 她的座位跟著被掀起的地板,消失夜空里。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咿咿咿!」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颈骨足以移位的震动与暴风雨般的强风,以及乘客彷佛灵魂被撕碎的惨叫声中,唯独少女静静地闭著眼睛。 她手里紧握著「护身符」。 神明,感谢您。 各位,对不起。 爸爸。 妈妈。 我马上就能见到你们了哟。 宛如地鸣的爆炸声,与周遭回荡的强烈震动不断接近。 当一切毁灭的那一瞬间。 她觉得自己听到什么声音。 是低沉又怀念的声音。 「那家伙」感受到的,是喜悦。 心想「不会吧」。 不过,这是事实。 过去好几次都事与愿违。 也总觉得这次一定会实现。 但实际上那个时候,都是令人失望的结果。 找不到。 找不到。 找不到渴求的「那个」! 于是绝望化为愤怒,愤怒化为怨念,进而造就出「那家伙」的上半身。不知不觉中,「那家伙」发狂了。 它化为丑陋扭曲又凶猛的魔兽。 愤怒让它尽情撕裂、咬碎并放声大吼。 沾满血腥的凄惨场面,更是累积在「那家伙」身上,进而沉淀、堆叠、溢出,而且已经无法阻止。 一直以来不断争夺、不断破坏、不断捣毁、不断杀戮。 但是现在,那终于要结束了。 因为找到了。 终于找到了。 就是现在! 仍然被无数悲鸣与怨念缠住的「那家伙」,从正前方剧烈冲撞白色机体。 朝著自己渴望的「那个」。 它粉碎驾驶座,把两名驾骏员与一名通讯员往后推、踩扁,然后穿过后面的墙壁。 眼前的一切都是障碍物。 所以,要全部排除。 它一面破坏排列的座位与坐在上面的乘客,一面往前冲。 发出地鸣般的声音,不断往前冲的「那家伙」的质量撼动著机体。 然后──终于找到了。 就在前方。 就在距离对著奇形怪状的「那家伙」,惨叫的人们很远的前方。 闪开! 少碍事,闪开! 「那家伙」再次往前冲,毁灭挡住它的障碍物。 找到了。 找到了! 终于找到了! 我的…… 我的……! 这时候「那家伙」站在少女前面。 少女闭著眼睛,也没有惨叫 ,只是紧紧握住双手。 把冰冷的银色物体,包在自己手中。 但是看在「那家伙」的眼里,少女娇小的身体散发更强烈的光芒。于是「那家伙」伸出它的「手」。 伸向少女。 就在那个时候。 「住手!」 是压倒机体震动声的声音。 「不准碰这孩子!」 那声音化成又低又沉的爆炸声撼动了空气。 下一秒钟,新帝都航空二三一号班机,在索尔帖山的上空解体。 第一章 惨剧之夜 1 促成赶往现场能异常快速的条件,有两个理由。 一个是空难现场距离市区近而能迅速掌握状况。 另一个是,国军为了夜间演习正好处于出动的状态。 更进一步说的话,也幸亏这时候进行的是精灵兵的布阵演习。接到出动命令的精灵兵与其契约乐士兵,比军机还抢先赶到现场。 根据事后的报告,所有前往救难的成员对空难现场的形容有一个共通点。 那就是,根本就像「地狱」。 而堤古蕾雅喃喃自语的,也是那句话。 「……简直宛如地狱。」 这里是索尔帖山南侧,遥望托巴斯市区的斜坡。 这一带完全还没开发的关系,因此尚未遭受过土石流的灾害。可以说原本还保有原始森林的状态。 没错,「原本」是那样的状态。 然而现在,滂沱大雨中的的那片绿意却完全被刨除。 树木被扫倒,到处都是橘红色的火焰。 燃料所产生的黑色浓烟,与燃烧树木的白色浓烟混杂交缠,不断冲向笼罩著雨云的夜空。在抬头仰望的堤古蕾雅面前,有一块巨大的金属团块。 看来是飞机的机首。 驾驶座原本设有窗户的位置,已经破了个大洞。而且理应连接在机首后面的机身,不见了。只剩下看似被扭断的切断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但是回应她的,只有树木被烈焰烧得啪叽啪叽的爆裂声,以及倾盆大雨的雨声而已。 向军方借用的卡其色雨衣,一下子就重重缠住她的身体。帽子底下引以为傲的红发,已经吸足水气而开始黏在额头上。 「抱歉打扰了!」 忽然间有个开朗但紧张僵硬的声音,针对她传过来。 「您是萨达梅基医师对吧?」 一名年轻士兵跑了过来,被浓烟熏黑的脸因为雨水冲刷的关系,结果变成一块一块的斑点。他一敬完礼就伸手接下萨达梅基?堤古蕾雅的医生包。 「在这里!请跟我来!」 在跟著士兵走以前,堤古蕾雅一度往后看。 「谢谢你,辛苦了。」 站在她背后的,是一名年轻的女性士兵。 「不客气,那么就有劳您了!」 敬礼回应的她,表情美得跟现场的状况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是把堤古蕾雅从医院载来这里的国军士兵。 乍看之下只是一个单纯的女兵,但她并没有戴钢盔,长发则披在战斗服的肩上。 不仅如此,她的背部还有四只翅膀。 形状很像是昆虫的……很像蜻蜓或什么来著的翅膀。她的翅膀感觉很柔和,但是却释放出威风凛凛的光芒,是聚集成块的能量。 她不是人类。 而是精灵。 不光是她,现场也有几名精灵兵,张开背上闪闪发亮的翅膀,夹杂在人类士兵之中持续作业。 在年轻士兵的带领下,堤古蕾雅开始往前走。 这时候距离她不远的旁边,一名脸长得像老虎的精灵正把残骸抬起来。 而他对面一名看起来像是人类但实际上是精灵的年轻男性,手正发出闪光把障碍物砍断。 至于在上空飞舞,指挥地上士兵的精灵,长相有如少年一般。 每个人都被雨淋得湿答答的,尽管脸上被炭弄脏,但都专心在救援活动上。 为的是要多救一个人。 「请小心您的脚下!」 走在前头的士兵回头说道。 原本斜坡就很难走了,偏偏地面又被雨打得湿滑。 正当堤古蕾雅心想「走路得小心点」的时候── 「……啊!」 她不小心滑倒了。 她不知不觉伸手想抓住什么撑住身体。 这个时候── 「危险!」 瞬间回头的士兵把她紧紧抓住。 「现场有些物体仍散发著高温,请小心不要随便乱碰。」 经他这么一说,堤古蕾雅才发现到,自己无意识伸手想抓的东西,是已经扭曲变形的螺旋桨。 被大雨拍打的螺旋桨,正冒著热气。而且,非常浓烈。 「谢谢你。」 「不客气。」 是飞机的,碎片。 不,或许说是残骸还比较正确呢。 小的约手掌大小,大的几乎能把堤古蕾雅的爱车装进去,无数块残骸散落在山坡上。每一块都被扳开、扭曲,状况惨不忍睹的残骸。 自己对飞机并不是很了解。 所以,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连那样的堤古蕾雅,都非常了解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因为正前方,躺著已经残破不堪的机体。 它看起来跟在卡耶巴的老街看到的古老大杂院差不多大。而那么大的机体,却好像被极惊人的力量扭断,被分成好几段散落在山腰。 但是更惨的,是机上的乘客。 因为坠落在地上的,是一架客机。 从客机地板扯裂的座椅、从货舱甩出来的行李,还有几十名的乘客……抑或是乘客的部分躯体,夹杂在机体残骸散落在山坡上。 萨达梅基?堤古蕾雅是一名外科医师。 也曾经驻守在急诊室。 像今晚大概一个小时以前,她才刚处理过一名因为车祸送医的患者。因为骑机车没有遵守交通规则,结果发生摔车的意外。 她对伤患说:「把撕裂的手臂伸出来,我马上帮你缝合」,但是再怎么嚣张的青年,当堤古蕾雅把血擦乾净并让他看自己的伤口,结果也是晕倒了。多亏患者昏倒的关系,堤古蕾雅才得以边哼著歌边帮他缝伤口。 而治疗经历那么丰富的堤古蕾雅…… 却在这个时候,必须拚命压抑想把视线别到一旁的想法。 在担任医师的这些日子,受伤流血这种事情早就已经看到快腻了。患者的肉被削掉或骨头从侧腹露出来等等,根本就不算什么。只不过,得绞尽脑汁想办法帮患者做适当的处理。 但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 乘客并不是受伤。 而是遭到破坏。 「多少人……?」 她不知不觉那么问。 「什么?」 「乘客,有多少人?」 「我还没接到通知……」 越过肩膀往后看且事先这么声明的士兵,马上把视线拉回来。在堤古蕾雅的眼里,他的模样看起来是想避免看到眼前这场惨剧。 「机型是狄古罗斯公司生产的戴捷7型,客满的状况是搭载一〇二,连同机组人员的话,应该是搭载了一〇六人。」 一〇六人…… 「到底有多少人生还呢……」 她念念有词的声音可能旁人听不清楚,也可能是没听到。 「请往这边走。」 在士兵的引导下,堤古蕾雅绕过巨大的金属块。那就像金属制的墙壁一般,稳稳插在缓和的山坡上。 那一眼就看得出来,是客机其中一枚的尾翼。 尾翼的后方是临时设置的诊疗所。山坡上铺了帐篷用的帆布垫,正上方当然就是把帐篷用的帆布在树林间展开,架起简单的屋顶。 摆在四个方位的投射灯是涂了卡其色漆的军用品。宽大的光束,照亮了充当屋顶的帆布下方的空间。 至于「咚咚咚咚咚咚」的低沉声响,应该是发电机的引擎声吧。 铺在地面的帆布垫上,看到有几个人躺在上面。 他们是还有呼吸的幸存者。 至少在被发现到的那个时候,是还活著…… 当堤古蕾雅走进帆布屋顶的下方,雨声全转移到上方了。打在有拨水性的厚塑胶布上面的雨声,很不可思议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堤古蕾雅脱掉身上的雨衣。 她脚下踩的帆布垫形成水滩,然后顺著坡度往外流出去。 从雨衣下方露出来的,是医师袍,可见她就这身打扮从医院直接赶来这里。 带她来这里的士兵,接过她脱下的雨衣。然后,把刚刚帮忙拿的医生包递给她。 「一切有劳您了。」 「没问题。」 自己就是为此而来的。 当她跪在地上,尽管隔著厚帆布垫,还是感觉得到山坡的冰冷泥土。 她一如往常地把听诊器挂在脖子上,但堤古蕾雅发现到它应该是毫无用武之处。 每一个,都没救了。 若这个地方有充分的设备,或许还能够选出医学上称得上「还活著」的幸存者,或许他们还能视情况而得救呢。 但是眼前这个状况,根本就没用。 话虽如此,也没办法送他们到医院急救。要是随便移动,就算还有救的幸存者也会因为无法承受搬运的二次伤害而丧命吧。 她大约算了一下,有八个人。 五名男性,一名女性,然后是两名疑似兄妹的幼童。 尽管如此,萨达梅基?堤古蕾雅还是从最旁边依序进行「确认」。她打开那些人衣服的前襟,把听诊器贴在胸前,再从手腕测量脉搏,接著从胸前的口袋拿出灯笔照他们的瞳孔。 但是每一个,都已经死亡。 年幼的少女,瞳孔微微对灯笔产生反应,但过没几秒就瞳孔放大,然后就再也没动了。 堤古蕾雅跪坐在帆布垫上,然后摇头。 当她发现到的时候,自己的双手到手肘附近都已经鲜血淋漓。 「他们,都已经死了。」 「了解,全体死亡。」 虽然士兵的反应淡淡的,但是听在堤古蕾雅的耳里却是很深痛的声音。因为士兵的想法,也跟她一样。 「非常感谢您的帮忙,医师。」 「就这几个人而已?」 堤古蕾雅期待著「没有」这个回答。 毕竟坠落的客机上,应该搭乘了一百名以上的乘客才对。 「其他人呢?」 但是年轻的士兵缄默不语,只是把满是炭灰的脸别向旁边。 堤古蕾雅也顺著他的视线看过去。 那里跟铺在山坡的帆布垫距离不远。 第一眼联想到的,那里是垃圾回收场。因为堤古蕾雅住的大楼旁边,也有那种场所。垃圾车每周三次会到那里,把聚集的大量垃圾载走。 而摆在帆布垫旁边的东西,跟垃圾长得非常像。有几十个黑色……材质应该很厚的塑胶袋,集中摆在同一个地点。 但是,那里跟垃圾收集场有两个差异点。 一个是,它们并没有往上堆,而是整齐地陈列在地上。 然后另一个是,那些塑胶袋大多呈细长状…… 「……这是怎么回事?」 她终于发现那些是遗体袋。 而且,很多遗体袋都没有呈现出人体的轮廓。 「恐怕……」 钢盔边缘一面滴著雨水,年轻士兵一面喃喃说道。 「没有幸存者吧。」 堤古蕾雅终于明白了。 原来她的「诊断」,是最后的一线希望。 自己之所以被叫过来,是为了判断能不能发现至少一名称得上是「幸存者」的人。抑或是能不能拯救人命,就算只有一个人也好。 不过,最后还是徒劳无功。 现在的她在这里,根本什么忙也帮不上。 因为这里没有任何一个她可以诊疗的「患者」。 堤古蕾雅慢慢地转头观望四周。 现场每个人都浑身汗水、泥土与炭灰,打在身上的雨水不断流到下巴,然后忙著推开残骸、抬起碎片,反覆地挖土。 精灵兵则是用他们的腕力扯开金属墙面,并尝试用精灵雷把其他阻挡救援进入机内的岩石劈开。 有著狼脸的精灵之所以匍匐在泥土上,应该是要嗅出生存者的味道吧。 有时传来简短的指示与应答,如此而已。 现场没有人说话。 大家只是默默地紧咬牙关,持续进行救援作业。 蔓延在雨下个不停的深夜山腰上,是肃静……是肃静到让人讶异的喧嚣。 所以……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喂!」 山坡那个宛如响雷的声音,也未免太格格不入了。 简直跟远雷没什么两样。 「喂──!在那边的人!」 是粗犷又低沉,发自丹田的声音。 而回头看的堤古蕾雅,讶异地瞪大眼睛。 而年轻士兵之所以冲到她面前,是因为跟她看到相同的景象。 有什么东西正慢慢接近。 似乎有什么黑色的巨大物体……不,是生物,彷佛把树干往后推地从斜坡下方逐渐接近。 那个巨体,庞大到让人认为是一头熊。 高度也足足有两公尺以上。 但是。 「你是医师对吧?」 那像伙往堤古蕾雅这边走过来并如此说道。 在投射灯的光芒中,他突然走进来。 果真如所看到的,是高大到必须仰头看他的壮汉。身高应该有两公尺,抑或是两公尺半吧。而且他的肩膀很宽,胸部也很厚实,脸部则像是粗糙刻成的雕像。 尽管雨水打在他身上的黑色羊毛西装,他还是中规中矩地系著黑色领带,但有趣的是他的装扮跟现场的状况很格格不入。 「请快点救救她,她快没命了。」 对方急得快哭出来的表情,跟他粗犷的外表完全不搭轧。 男子粗壮的臂膀,抱著一个把他胸前染得一片鲜红的物体。 是一名娇小的少女。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她心想「怎么可能」,那是堤古蕾雅当外科医师的直觉。 她还活著! 而她的回答不是从脑部,根本是从脊髓反射性地说出来。 「让她躺在那边,快点!」 「可是……」 壮汉仍小心翼翼地抱住少女。 「她背部受了很严重的伤耶。」 「既然那样,让她趴著不就好了!把她的脸转向旁边,以免导致窒息!」 「啊,好的。」 壮汉蜷著背钻进防水布搭起的帐篷里。 他让少女躺在帐篷里空著的空间,看得出来他很紧张,但动作像在放玻璃制品般地小心翼翼。 「闪开。」 推开其他人挤到前面的堤古蕾雅,拉开少女的连身洋装背后拉錬。 这时候才发现那是黄色碎花图案。刚刚之所以看起来是鲜红色,是少女娇小的身体被自己的鲜血染红了。 「她有救吗?」 「我正在设法救她啊!」 正如壮汉所说的,她的伤很惨不忍睹。 从右肩胛骨开始,斜角砍到脊椎上方,然后一直延伸到左侧腹的腰骨上方一带。 而且,伤口都很深。 「她出血太严重了。」 因此她急需尽快止血,甚至是输血。但是,这里并没有那些设备。就算把血止住了,也不确定她是否能撑到 医院。 「有没有水?请给我水!」 「不好意思。」 回答她的是一名年轻士兵。 「给水直升机还没到……」 「没有水?」 这表示连她的伤口都无法清洗。 堤古蕾雅的脸整个苍白。再这样下去,不就只能够束手无策地眼睁睁看少女慢慢死去! 好不容易发现到她。 好不容易发现到一名幸存者的! 就在那个时候。 「神曲乐士到了哦!」 远处有人如此大叫。 回头的堤古蕾雅看到的,宛如看到充满希望的光明。 刚刚送堤古蕾雅来这里的精灵兵,现在又抱著一名神曲乐士从漆黑的天空降下来。 那四只发亮的翅膀在堤古蕾雅的眼里,宛如奏世神降临一般。 「送他过来这边!」 堤古蕾雅大喊。 现场响起的欢呼声,只让人觉得困惑。 「有生还者哟!可是有生命危险!急需要救助!」 「了解。」 被精灵兵带来的,是一名身材消瘦,大约五十岁出头的男人。几乎可以称他为老人了。穿著雨衣的他,给人身体像在里面游泳的印象。 可能是事先没被知会这里的状况吧,他脚上穿的是看起来很高级的皮鞋。但早已经沾满污泥,完全不复原来的样子。 头上的绅士帽则是在滴水,看来他的头发与同是银色的胡须之所以湿淋淋的,并不光是流汗的关系。 不过神曲乐士,还是用手指头擦拭沾满雨滴的老花眼镜。 「我是乐士,敝姓根上。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对我说。」 对方还没走进防水布屋顶就立刻脱掉身上的雨具,并开始套上单人乐团。他身上的西装虽然朴素,但看起来似乎很高档。 他把背带穿过手臂,背在身上的是大约背包那么大的金属箱。 「我是萨达梅基。」 堤古蕾雅如此自我介绍。 「您有办法召唤勃来吧?」 「我都已经跟中级精灵缔结契约哦,应该能符合你的要求吧?」 「您是精灵医师吗?」 「不是,但我擅长精密的作业。」 「目前的话与其重视精密,我比较需要的是勃来的数量。」 「知道了。」 根上老人一回答完就把手绕到背后,轻敲金属箱的侧面。 紧接著同时发出好几个金属音,最后「嘎唰」地结合成一个声音。 箱子所有的盖子都打开,开关也打开,内藏的构造物也移动到使用的位置。好几支金属杆像巨型蜘蛛般,从后面包围根上乐士的身体似地展开。 每一支金属杆的前端,装置了显示面板跟控制盘,监听扬声器跟操纵杆。而且从主体还突出一组薄型扬声器。 是单人乐团。 那是用来演奏人类与精灵沟通的唯一手段……是用来演奏神曲的特殊乐器。 这时候最后一支金属杆滑进根上面前。 主控制乐器居然是班卓琴。 「原本很担心湿气的问题,不过应该是没问题吧。」 他彷佛自顾自地如此说道,然后开始演奏。 格格不入的开朗弦音,在凄惨的空难现场响起。 过没多久,另一把班卓琴的音色开始跟随他演奏的旋律。 内藏在单人乐团主体的封音盘,开始播放事先已记录的乐节。不过,那也不是单纯的播放。而是配合根上乐士的演奏,所组成的合奏。 此时跟随的乐器音又增加,最后一面在现场演奏迪克西兰,一面形成浑厚的旋律,并开始压过下个不停的雨势。 而光球开始出现,是在演奏准备进入第一次高潮部分的时候。 在充满雨水、火焰与烟雾的山腰,从空中一闪一闪地出现。 那些是成人大概两手就能抱住的完整球形,不过它们没有实体,看起来只是像光球一样。但是其表面,有著圆圆的眼睛跟波浪状的嘴巴,就像是小孩涂鸦的脸孔。 而且,它们有一对等同精灵特徵的光翅,只不过展开的程度真的超小。 那是人称「勃来」的下级精灵。 它们只有幼儿程度的智慧,因此也没有跟神曲乐士缔结契约,但总之其温和的性格深受人们喜爱。据说智慧较高也数量稀少的勃来之中,有些还缔结了在各公共机关当吉祥物的商业契约。现在勃来正在索尔帖的空难现场浮游。 数量,有十几只。 够了。 「乐士先生……」 壮汉战战兢兢地问道。他不断看躺在垫子上的少女与堤古蕾雅,而且不安到几乎快哭出来。 「放心,没问题的。」 然后── 「请帮我按住。」 他指的是少女。 壮汉露出不太了解的表情,但还是照他所说的,伸手搭在躺著的少女肩膀。另一方面,堤古蕾雅请示神曲乐士。 「根上先生,可以让这群孩子听我的话行动吗?」 「我知道了。」 这时候演奏的曲调不一样了。原本轻快的旋律,拍子开始稍微变慢,并明确表现出一个音一个音的断奏。 在少女上方俯身的堤古蕾雅,周围聚集了勃来。 「听好了?当我帮她擦血,就请你们马上堵住她的血管,就像捏住自来水水管那样,懂吗?」 随即有「啾?」的奇妙声音发出,那是勃来的「声音」。 「这里,跟这里。然后是这里,还有这里哦。啊,这边也要。懂吗?」 至于细微血管,这时候就先不管了。虽然花点时间应该能堵住所有血管,但少女的体力会撑不住。 「还有,如果看到里面有脏东西或碎片,也请把它去除掉,因为我的肉眼看不到,可以吗?」 啾? 确认过它们的回答之后── 「麻烦你们了!」 堤古蕾雅突然把手上的纱布块插进少女的伤口。 「呀啊!」 少女原本有如死了一般动也不动的身体,突然弹起来。堤古蕾雅的手被撞开,鲜血甚至还溅到她脸上。 「把她按好!」 壮汉以悲壮的表情── 「是!」 回答大喊的堤古蕾雅。 他扮命压住少女有如发生痉挛而啪答啪答乱动的身体。 他不是没有力气不够,反而是露出不知道怎么控制力道的表情。 另一方面,堤古蕾雅再次把纱布块插进她的伤口,在伤口里拚命擦血。手上厚厚的纱布块,不断吸著血而变重。 而少女娇小的身体,痛苦地不断扭动,还啪答啪答地产生痉挛。 「咿……啊!咕哈!咿咿!」 「医师!她很痛耶!」 壮汉已经快哭出来了。 「说得也是,谢谢你的报告!」 「不能再轻一点吗?」 「当然可以!不过那么做的话,这孩子会在十分钟内没命。」 大致把血擦好的堤古蕾雅一停住手的动作,勃来便一起朝少女的伤口聚集。同时,无数的小光芒开始在少女的伤口里发亮。 血终于止住了。 勃来们照指示把血止住了。 没有四肢的小精灵们,利用称之为「精灵雷」的力量,把好几根被撕裂的血管封闭起来。 堤古蕾雅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少女安静下来了,似乎是痛到失去意识的关系。 堤古蕾雅一面开始找医生包准备开始缝合伤口,一面对壮汉说: 「放心,她绝对有救的。」 「真的吗?」 「真的,我答应你。等做好紧急处理,就会转送她到医院。就算天地翻转,我也不会让她死的,放心吧。」 「太好了……」 然后── 「非常谢谢你。」 拿著弯曲的缝合用手术针的堤古蕾雅抬起头来。 看到壮汉的笑容,她突然发现到一件事。 「话说回来,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壮汉不好意思地枢著鼻头。 他的手指也沾满了鲜血。 「马纳伽……我叫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 「啥?」 堤古蕾雅之所以失声大叫,并不是因为那个名字长到像在开玩笑的关系。 因为那是由三种名字组合而成的。 那包括了通称、柱名跟精名。 「……你是精灵?」 「是的。」 真敎人不敢相信。 不过他的体格的确是异于常人,但自己从未见过像他这样的精灵。因此一直以为他是脑下垂体分泌异常,才会如此高大。 「真想不到。」 那是发自她内心的话。 「既然你是精灵,怎么不早说呢?」 「不好意思。」 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笑著说道。 「然后呢?」 说话的是根上乐士。 他仍然在演奏,持续给予勃来们「力量」。 「已经放心了吧?」 「是的。」 拿著缝合针的堤古蕾雅,一面检视患部一面坚定地点头。 「我怎么能让她死掉!」 2 诺萨姆卡斯尔大学附设医院大约分成五层楼。 地上一楼与二楼是门诊部,三楼是办公设施,四楼以上都是住院部。 剩下的二层楼,是地下室。 空调与电源等等设备在最底层的地下室,研究室是在它上面的地下室。也就是说,分别在地下一楼与地下二楼。 手术室也是地下一楼的设施之一。 萨达梅基?堤古蕾雅医师发出「啪叽」声地摘下橡胶手套。 然后丢进脚边的垃圾桶。 那是附有「生物性危害」标志的专用垃圾桶。当她用脚踩踏板打开盖子的时候,之所以感到黏密的触感,是因为盖子与主体是靠橡胶垫圏紧密接合成的。 她把脱下的手术服,收进金属制的箱子里。它的尺寸,差不多是把独居用的冰箱以横倒的方式放置,而里面的东西将被送到乾洗店,并不是垃圾处理场。 话说回来,橡胶垫圈的触感都一样。 罩衫的袖子,在穿手术衣的时候就已经卷到手肘的位置。堤古蕾雅在休息室角落的冲洗台仔细洗好手,在走出房间以前又往里面回头看了一下。 墙壁嵌著大片玻璃窗,后面就是手术室。 穿著手术衣的两人可能是感应到她的视线吧,他们原本盯著鲜血淋漓的手,在这个时候抬起脸来。 其中一人还举起满是鲜血的手小挥一下。 接著堤古蕾雅,到隔壁设有置物柜的房间换上医师白袍。 她关灯走到走廊前又确认一下时间,看到墙上的时钟正好在上午五点二十分左右。 也就是说,一共花了三个小时十一分钟。 当少女在空难现场完成紧急处理,就立刻被移送到医院。尽管接到通知的精灵医师早就做好手术准备并在一旁待命,但还是花了不少时间才完成手术。 堤古蕾雅来到走廊,有个人早就在没有窗户的地下室走廊等她。 是穿著黑色西装的壮汉。 「啊啊,医师。」 一看到堤古蕾雅,他像臀部被人踢一脚似地站起来。 「她的状况怎么样?有救吗?」 他脸上的担忧与不安,连看到的人都会对他表示同情。 看到壮汉那个样子,堤古蕾雅不由得笑了起来。 「我不是说了吗?她有救的。」 「这么说……」 「是的。」 堤古蕾雅越过肩膀用下巴指著后面的门。 「现在正在做最后的处置。在里面的是『超』字级的名医,你大可以放心哟。」 厚重的门后传来微微的音乐声,是医乐士正以神曲支援精灵医师。 「不单是靠伤口的缝合,那还能加快自然治愈的速度,会痊愈地比较快哟。她大概会昏睡个三天,不过醒来的时候应该就没什么疼痛的感觉了。」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可能神经相当紧绷吧,听完堤古蕾雅的说明,壮汉就像断了线似地瘫坐在沙发上。 「好了,那么……」 堤古蕾雅一面说话,也一面在他旁边坐下。她发现臀部之所以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是因为他的巨体让沙发的座垫变斜了。 「可以请你告诉我那孩子的名字吗?」 「名字,是吗?」 「是的。不过,等一下要填文件的时候也会问。」 老实说,在送她来医院进行手术以前就该完成这个步骤的。也就是,同意让她进行手术。 「但当时没有多余时间做那些事。」 院方必须事先针对手术的内容,以及伴随的风险做说明。在患者亲属了解说明以后,再请他们在同意手术的文件上签名。那么做除了对患者及其关系者表现院方的诚意,也是避免发生万一的状况而被提起告诉的防线。 基本上那会要求患者本身签署,但这次的状况不仅没办法,而且患者还未成年。 如此一来,这名壮汉精灵就成了她的「监护人」。 但是── 「请问你,那孩子叫什么名字呢?」 对于那个问题,壮汉尴尬地猛抓头。 「伤脑筋耶?」 「怎么了?」 「我不知道。」 「……啊?」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你们不是互相认识吗?」 「我们刚刚才遇见的。不对,根本连自我介绍都没有呢。」 「那么……」 面对目瞪口呆的堤古蕾雅,壮汉难为情地不断抓头。 「是的,没错。」 「这么说,你只是碰巧经过?」 「一点也没错。」 「在那种深山里?」 「啊啊,不对。正确说的话,是那儿的上空。」 是空中。 「你在那种地方做什么啊?」 「这个嘛?我自己也……」 壮汉准备开始解释,不过── 「啊──抱歉。你不用说,我就不追问了。」 堤古蕾雅左右挥动伸出的手掌,制止他再说下去。 「我觉得好像会听到什么麻烦的事情,你不用说了。总之,就是碰巧经过对吧。」 「这个嘛?是的,差不多是那个意思。」 然后他在空中分解前或分解后的时候,把少女救出来。 「真的惨不忍睹……」 腼腆的笑容从壮汉的脸上消失。 与他那粗犷的脸孔并不搭轧的可爱眼睛则注视著远方。 「我费尽心力也只能救出那孩子而已。」 然后── 「真是太丢脸了。」 「千万别这么说。」 堤古蕾雅把手放在壮汉的肩上。那位置比她的头还要高,加上下雨的关系,湿透的西装内侧,硬到让人怀疑里面是不是放了石头。 「机上的人都死掉了哟,但是你却救了她,所以要对自己感到骄傲哦。」 「听到你这么说,我就比较释怀了。」 笑容再次回到粗犷的脸上。 仔细一看,他的鞋子、长裤都沾满乾掉的泥土。幸好那是他用「力量」构筑而成的衣服,如果跟人类一样是用买的,这可是不小的损失呢。 堤古蕾雅心想,「或许……」。 第一个赶到现场展开救援的,或许就是他呢。 「这个嘛……不过,是吗?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如果他只是碰巧经过,就算是救命恩人也不能叫人家签这种同意书。 「真是非常抱歉。」 「千万别这么说,你不要太在意。」 一旦有什么状况,我自己扛责任就好了。 「不过,你的事情迟早得跟警方说,但是我该怎么对警方说你的事情呢?如果要联络你,有办法找到人吗?」 「可是,我没有住址耶。」 「……真的吗?」 「是的,是真的。」 「你该不会,连市民权……也没有?」 「是的。」 他难为情地抓头。也就是说,他是自由精灵。 而且他不光是没有契约乐士,也没有固定的住所。 虽然精灵之所以构筑「肉体」,本来就是为了跟人类建立关系。但就算是这样,也并非所有精灵都置身、定居在人类社会里。 对于那种精灵,当然就不能发市民权。 也就是说,无法认定是社会的一员。 「我是不是最好要找个住的地方?」 「这个嘛?至少在那孩子顺利回到亲人身边,最好是那么做。」 「这样子啊?」 壮汉一面用粗壮指头抠著脸上的粗眉,一面若有所思的样子。 不过,他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了。 「好吧。总之,我会去找一个住的地方。然后,再来向你报告……」 「干嘛向我报告?」 堤古蕾雅不知不觉苦笑起来。 「不是向我报告,是警方提出申请。知道吗?」 「啊啊,好的。我知道了,等我决定住的地方就会跟警方说。」 这时候传来「嘎嚓」的轻脆金属声。 是堤古蕾雅不太熟悉的声音,于是当她回头的时候,门上方「手术中」的显示板变暗了。过没多久,手术室的门开了。 护士推出来的,是担架床。 壮汉精灵迅速站起来,难以想像他那巨体能有那么快的速度。 堤古蕾雅也是。 但是他就站在原地没动,只是战战兢兢地目送担架床从眼前通过。 他救助的少女以趴著的姿势躺在担架床上,还没恢复意识。不过更令人感到心痛的,是她嘴巴不仅罩著氧气罩,而且从盖在背后的淡绿色被单还延伸出静脉点滴的管子。 那表示她的伤仍然很严重。 尽管担架床「卡啦卡啦」作响的轮子声已经远离,壮汉仍依依不舍地目送著。 如果真相信他所说的,他目送的是自己只是碰巧经过救助的少女。 若跟他说「你可以跟去」,他铁定会冲上去跟著担架床走呢。 「您辛苦了。」 从手术室走出来的中年男性,还穿著手术服。 是医乐士。 是拥有神曲乐士资格的医师。 当然也有不少人与精灵同心协力进行医疗行为。不过,与中级精灵缔结契约,而且还跟该名精灵同样取得医师执照,这样的案例真的很稀少。 而他就是那稀少的一个。 跟在他后面的,就是他的契约精灵。 因为一样穿著手术服,而且翅膀也收起来的关系,若不知道还以为是人类女医师呢。而且还是个超级美女。 「怎么了吗?」 对于堤古蕾雅的询问,医乐士往上摸他的宽额头之后便耸了耸肩。 「很遗憾,还是会留下伤疤。」 自己也有个十六岁女儿的他,那句话应该是他的真心话。 而那个想法,跟堤古蕾雅一模一样。 「……我在现场曾一度缝合过。」 为了移送到医院,有必要暂时封住伤口。 而且,那还是紧急处置。 「不不不,萨达。」 医乐士的鱼尾纹变得更深。 「多亏你的紧急缝合,才能够让她撑到手术室,你的处置很恰当哦。也因为是接在你后面进行医疗,我才能安心帮她开刀。」 「不敢当。」 他又说,「接下来就要看复健的成果了」。 也就是说,已经不需要做外科方面的处置了。 「非常谢谢您,您辛苦了。」 「您辛苦了。」 当医乐士与精灵转身离开的时候,精灵只是微笑地对堤古蕾雅挥手。刚刚隔著玻璃窗挥手的,也是她。 然后美丽的精灵,轻轻抚摸医乐士的背。 就在那个时候,医乐士与她穿在身上的手术服消失了。是利用精灵的「力量」──物质化的能力构筑出来的手术服。 目送离去的两人── 「总之可以安心了。」 说完之后,堤古蕾雅伸了大大的懒腰。 背部的肌肉发出啪哩啪哩的声音。 「那、么。」 然后,她再次面向壮汉。 「马纳伽里亚斯提……什么来著?」 那是他的名字。 精灵有三个名字,包括了通称与柱名,然后是精名。 通常人类喊他们的时候都是喊通称,问题是他连那个通称,似乎格外地长。 「是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 看吧。 「叫我马纳伽就可以了。」 壮汉笑著那么说。他那有如熊一般的巨体,却露出像小狗般的亲切笑容。 「ok。那么马纳伽先生,你肚子饿不饿?」 「我肚子不饿哦。」 因为是精灵的关系。 但是── 「真是的?」 堤古蕾雅苦笑地说道。 「你该不会没跟人类好好相处过啊?」 「怎么可能,我可是人类的『好邻居』呢。」 「是吗?」 然后她双手扠腰并抬头看马纳伽。 「你听好了?当女性问你『肚子饿不饿?』,回答『喔,我肚子也饿了呢』是绅士应有的态度耶。」 「真的是那样吗?」 「就是那样。」 「那么……嗯,嗯嗯。」 他清起喉咙。 然后── 「喔?我肚子也饿了呢。」 「不是要你照本宣科地念!」 「请不要那么苛求啦!」 「好吧。」 萨达梅基?堤古蕾雅短短叹了口气说道。 「我晚班要下勤务了,我想去吃饭,你陪我去吧,可以吗?」 「可以。」 马纳伽笑著说道。 「我很乐意,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这次,他真的回答得很自然 3 尽管睡眠当中并没有做梦,但少女还是发现到了。 这感觉,不一样。 我没死。 我,并没有死。 我没有死…… 爸爸。 妈妈。 我,并没有死哟…… 第二章 冻结的少女 1 刚开始睁开眼睛的时候,并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整个发出白色的光芒。 眯著眼慢慢看,好不容易才知道是哪里的房间。 是白色的房间。 是好白好白的房间。 少女之所以微微皱眉,并不光是太剌眼的关系。 她觉得背后有闷痛感。实际上那是快到「痛」的程度,但就此打住的不舒服感。她心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自己是仰躺著,要用手摸的话就必须把背撑高。她试了两次左右,结果,放弃了。因为使不出力量。 尤其是双脚,已经毫无感觉到不知道它是否存在。 她不禁叹了一口气。 「哎呀,你醒啦?」 有人在看自己,是个女的。 这是谁? 因为太刺眼而看不清楚,在漆黑的房间里,只听得出是女性的声音。 反正睁开眼睛也没什么用处,于是少女再次闭上眼睛。 「痛吗?」 少女摇摇头。 「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或是头晕什么的?」 少女摇摇头。 「很好。那我去叫医生过来,你等一下哦。」 对方这么说之后,脚步声就逐渐远离。听起来像是拖鞋,或是薄橡胶鞋底发出的脚步声。仍然闭著眼睛的少女,用耳朵摸索周遭的状况。 有微弱的空调声。 有小水滴以固定节拍滴落的声音。 她听到远处传来许多脚步声,但那些都是拖鞋或橡胶鞋底的脚步声。 还有用广播呼叫某人的声音。 有自行车或什么车轮转动的声音。 最后她发现到的,是脚步声。 是跟刚才听到的有些不同的脚步声。 而且慢慢接近。 虽然不是用跑的,但速度很快,是大步走的脚步声。而且不断往这边靠近,脚步声还连接著言语。 「早安。」 声音虽然不大,却是非常响亮又清楚的女性声音。 跟刚刚那个人的声音不一样。 而且不光是声音,脚步声也分辨得出不一样。感觉上更为活泼,讲难听一点就是粗枝大叶。当那个脚步声接近的同时,女性大大叹了口气。 「啊啊,真是的。对不起,这样你根本没办法睁开眼睛呢。」 紧接著「唰」地一声,是金属互相摩擦的轻脆声音。 然后在紧闭的眼睛另一侧,忽然间变暗了。 于是少女慢慢睁开眼睛。 这次她确实看得见了。 这里是白色,而且比自己想像中还要宽敞的房间。 因为是仰躺的关系,所以只看得见墙壁的上半部与天花板。不过,环顾四周以后她确定了一件事。 这里是医院。 左边通往走廊的门是敞开著,右边则拉上厚布料的窗帘,后面一定是窗户吧。 拉起的窗帘前面,站著一名女性。 果真如自己所想的,她跟刚刚那个人不一样,年纪比较大。 她红色的头发往上拢,穿著白色的长袍,一看就知道是医师。 「你没事吧?头晕不晕?」 少女点了点头。 老实说,室内应该有些昏暗吧。 天花板的日光灯是关著的,窗户则覆盖著窗帘。光源只有从一直敞开的门透进来的走廊灯光,所以门一旦关上的话,铁定会变成漆黑一片。 但是对少女来说,这样的亮度刚刚好。 「你马上就能看得很清楚了。你只是因为一直昏迷,眼睛一时无法习惯亮光,所以被吓到而已。」 少女点了点头。 不知女医师觉得什么好笑而「嘻嘻」地笑出来,然后绕到床铺触碰少女的左手。 那个时候,少女头一次发现到自己的左手被固定住。是用绷带绑住病床,手肘内侧还连系著细长的管子。 管子直接往上延伸,连接倒挂在支架上的玻璃瓶。 是点滴。 女医师确认过在管子中间像转轮的东西之后,便对少女微笑,顺便还帮她解开绑在手腕上的绷带。 「觉得如何?」 少女想了一会儿-- 「背……」 少女答道。 「痛吗?」 这个问题少女也稍微想了一下才摇头。 「是吗?既然这样就没事。」 然后女医师伸出右手说: 「我是萨达梅基·堤古蕾雅,是你的主治医师哟。」 「主治医师……」 「没错,也就是指我是治疗你伤势的医师。」 其实不需要解释,自己也知道那句话的意思。 她不懂的,是另一句话。 「……伤势?」 忽然间,堤古蕾雅脸色一沉。 不过,那只是一瞬间。在眨一次眼的时间,她的嘴角再度扬起笑意。 「下次再慢慢解释给你听。倒是你,叫什么名字呢?」 名字。 少女心想,「怎么办」? 该回答哪一个才好呢? 要回答今天以前的? 还是,明天起的呢? 然后,她忽然间发现到一件事。 「玛提亚……」 那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 「马奇雅·玛提亚……」 「请多多指教,玛提亚。」 玛提亚慢慢把手伸向再次伸向自己的右手,然后互相触碰。堤古蕾雅的手指很长,虽然有些骨感,不过暖暖的。 「请多多指教……」 就在那个时候。 少女的耳朵,忽然间听到很不可思议的声音。 喀咚。 喀咚。 喀咚。 是连续发出的低沉声音。 她握女医师的手不知不觉使了些力道。 「嗯?什么?」 盯著自己看的女医师,笑嘻嘻地歪著头。 难道她没听到吗?这声音这么大耶! 而且「喀咚!喀咚!喀咚!」地慢慢靠近。好像岩石在走路似地……想到这里,玛提亚突然明白了。 是脚步声! 但如果是脚步声,到底是谁的? 这种脚步声别说是人类,根本也不像是精灵的。彷佛是什么极重又巨大的物体,伴随著压倒性的质量逼近。 慢慢地,大步前进。 来了。 来了! 过来了! 喀咚。 喀咚! 喀咚! 然后那个脚步声,终于出现在整个大开的门口。 好巨大。 大得离谱的身体。 对方的胸膛厚实,肩膀跟门差不多宽。手臂也铁定比玛提亚的身体还粗,巨大的手应该能把玛提亚的头整个抓住吧。 但是,更令玛提亚讶异的,是他的脸。 那张脸。 不会吧? 真教人无法相信! 可是,明明五年前已经…… 「喔喔!」 忽然间,传来非常大的声音。 是发自丹田的低沉声音。 是他的「声音」。 当玛提亚明白那是他的声音时,那名巨大的男性已经移动。他的动作滑顺到让人难以置信,跟他的巨体完全不搭轧。 他慢慢走向床边。 要不是身体非常虚弱无力,否则玛提亚铁定吓得从床上跳起来 ,并且紧抓著堤古蕾雅。 她的手……全身抖个不停。 堤古蕾雅似乎也感受到她的颤抖。 「停!」 忽然间,堤古蕾雅把手掌往前举。她一手握住玛提亚的手,然后用另一只手对著不断逼近的壮汉。 男子的反应也很快。几乎与天花板磨擦的庞大身躯,像是关掉开关似地停在原地。 「你啊,好歹也考虑一下自己的身材。你这样会吓到人家的。」 的确没错。 少女无法理解自己所看到的景象,甚至觉得不可思议。惊慌中还爆发出各种感情,也不太清楚自己有什么样的感受。 但是,她的身体是僵住的。 那是出自本能的反应。 她本能地想回避直盯著自己,而且慢慢逼近的巨体。 「哎呀……」 巨大的男子发出奇妙的声音。 而且像个快哭出来的孩子,表情难看地垂下肩膀。垂下他那大得好像公园跷跷板的肩膀。 「没事的。」 再次面向玛提亚的堤古蕾雅轻声呢喃般地说道。 她紧紧抓著少女的手,再轻轻把另一只手搭在上面。 「虽然他的身材很像怪兽,但个性可是出乎意料地可爱哦。」 说完之后,堤古蕾雅对壮汉点了一下头。 「『出乎意料』这个说法还满毒的耶?」 男子慢慢地走近床铺。 但他没有靠太近,而是站在大约一公尺的前方。尽管如此,他还是大得吓人。虽然离了一段距离,但还是有巨石从正上方落下来的重压感。 不过-- 那并不是真正的问题。 抬头看他那张大脸的玛提亚,至今仍不敢相信。或许告诉她「其实这里并不是医院,而是奏世,你已经死了哟」,她还比较相信呢。 因为,这真的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拚命理解、说服自己、克服眼前这个不可能的事实。 那已经是五年多前的事情。 不过……可是,他果然…… 「玛提亚。」 听到堤古蕾雅喊自己的名字,她好不容易把视线从壮汉身上移开。 带著温柔笑容的主治医师凝视著玛提亚。 「就是他救了你哟。」 「……咦?」 玛提亚讶异地再次抬头看那名巨大的男子。 迎接她惊讶的视线的,是腼腆的笑容。 「没必要讲得那么夸张啦,我只是碰巧经过而已。」 然后,他伸出巨大的手。 但是堤古蕾雅这次并没有握住,不知不觉缩著身子的玛提亚的手。那代表了一个意义。 玛提亚也慢慢伸出她的手。 男子的姆指,差不多有少女的手腕那么粗。 双方一握手,玛提亚的手被男子巨大的手整个包住。 好熟悉的触感。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怎么会有这么熟悉的感觉。 跟那个时候一样…… 「你好,小妹妹。」 熟悉的,还有那张巨大的笑脸。 「我叫马纳伽。」 「马纳伽……?」 「是的,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 那个名字分成三个部分。 那包括了通称、柱名跟精名,很长的名字…… 眼前这个巨大的男人,并不是人类。 「是精灵……」 对于玛提亚轻声的呢喃,壮汉用力点头回应。 天哪。 她终于明白了。 可是,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他是……长这个样子呢? 人类与精灵的关系是从何时开始的,至今仍不确定。 到底是在但丁·伊布凡布拉确立「神曲」的时间点,或者是但丁为了加强与精灵的关系才制作「神曲」,那都已经无可考。 别说是记录了,就连传说都没有。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人类有某时某地与精灵邂逅,然后双方都做了决定当「朋友」的选择。 正确来说,应该是精灵们做了那样的选择,或许会比较贴切吧。 精灵并不是生物。 而是具有意志的能量。 其实人类别说是触摸他们,连他们的形体都看不见。 但是当精灵们,决定跟人类产生关系的那个时候,就创造了人类的手可触碰,眼睛可以看见的「肉体」。 也就是所谓的物质化。 然后人类与精灵,就互相成为「朋友」。 而那样的关系,尤以乐士与精灵之间最为显著。也就是说,乐士提供神曲给精灵,精灵则是借出「力量」给乐士。如此一来便成立了双方互惠合作的构造。 但实际上,人类与精灵之间所拥有的,并不光是那种利害关系。大多数的状况,精灵都不要求代价地……不,非但如此还用称得上是无私的真诚对待人类。 然后大多数的人类,也努力回报精灵的真诚。 人类与精灵,是以互相扶持的方式建立文明、文化,以及社会。 「看到你的精神比想像中还要好,那我就放心多了。」 马纳伽发自内心高兴的笑脸,几乎是从正上方往下看。 只能说对方实在太魁梧了。 玛提亚并没有回答。 只是盯著眼前这名巨大的精灵看。 「啊--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马纳伽放开玛提亚的手。原本只是一直被握著,现在玛提亚突然觉得空气变好冷。 是这个精灵,出手救的。 是这个精灵,出手救了快要死掉的玛提亚。 「为什么?」 「咦?」 「为什么……」 马纳伽与堤古蕾雅互相看著对方,然后又再次凝视少女。 「什么?」 但是,玛提亚无法回答。 「为什么……」 她只是那么说。 涌上来的思绪在丹田处发热,并且积在胸部下方。 许许多多个「为什么」不断累积,但每个具有相同热度的「为什么」在胸部下方逐渐冷却凝固。 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为什么,那么做? 为什么? 我要没拜托你那么做! 精灵的巨体稍微晃了一下。 他被少女的眼睛……彷佛被她双眸放出的「什么」,压迫地往后退。 玛提亚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正狠狠瞪著对方。 2 老实说,自己对小孩子很没辙。 也不是说讨厌他们。 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相处。 马纳伽露出亲切的笑容往后退,然后离开病房。 他能够留下「我改天再来看你」这句话,已经是近乎奇迹了。 走出病房始终大开的门,总之他先走到走廊第一个转角。一名看似住院病患的女性边推著点滴架,边目瞪口呆地抬头看著他走过去。 弯进转角,背靠在墙壁的马纳伽-- 「哈啊啊啊啊啊?」 吐出来的并不是叹息,而试过于紧张的他一直都不敢呼吸。 即便是精灵,物质化的时候,基本上是以人体的构造组织「肉体」的。 当然那并不是真的。所以就算不吃不睡不呼吸,都不可能死的。但尽管如此,一紧张还是会心跳加速,也是会流汗。 也就是说,现在的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就是处于那种状态。 他手伸进口袋里摸索并拿出手帕,当然,那也不是真的手帕,是用他的「力量」造出来的。 「伤脑筋……」 擦乾额头的汗水,马纳伽终于发现到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这里是外科病栋的电梯大厅。几个拄著拐杖、坐著轮椅、缠著绷带或打了石膏的人,正目瞪口呆地往自己这边看。 对马纳伽来说,光是要装出笑脸就费了不少功夫。 「这个,啊哈哈,大家好。」 手臂用石膏固定,看起来像国中生的少女,则念念有词地说……好巨大哦。 「啊啊,找到了找到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吸引他回头看。 结果那个动作-- 「好痛!」 害他的头去撞到天花板突出来的水泥横梁。 「好痛好痛好痛。」 他连忙用大手捂著额头。 「你在做什么啊?」 皱著眉头一副很傻眼地这么说的,是萨达梅基·堤古蕾雅医师。她也离开病房了。 「没做什么,只是觉得最近常常撞到头。」 「你长得太巨大了,不过要小心别毁了医院哦。」 堤古蕾雅苦笑地说道,然后迅速往前走。 「走吧,稍微休息一下,顺便喝杯咖啡怎么样?」 「啊,好的。」 话说到一半的马纳伽环顾电梯大厅的人们,接著露出亲切的笑容并重新把脸转向堤古蕾雅。 「喔?我也渴了呢。」 他一说完,堤古蕾雅苦笑地回头对他说: 「你又照本宣科念了。」 「是?」 马纳伽跟在穿医师袍的堤古蕾雅后面走,这时候他背后的电梯「铃」地知会到达该楼层。马纳伽大步走路的话,步伐宽度可是有一三〇公分以上。所以,她立刻从后面追上去。 「然后,那孩子……?」 「你说玛提亚吗?嗯,似乎已经没事了。」 「是吗?哎呀?真是非常谢谢你。」 「谢我什么?」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谢谢你救了她。」 「那是我的工作。」 打开非相关人员禁止进入的门,马纳伽被堤古蕾雅带来的地方,似乎是职员专用的休息室。窗户的百叶窗已经被拉下来,摆在房间两侧的廉价沙发则是把里面塞则满满的。与对面的沙发夹在中间,是设置在房间正中央的大型空气清净机。 证据就是摆在机器两边的四个菸灰缸,每一个都堆满尖尖的菸蒂。 「吓到了吗?不过医院后方到处都像这样哟。」 「也就是说,只要不被偷看到是吗?」 照理说两人进来以前,里面并没有人。但空气清净机已经轰隆隆地运转。这房间唯独墙壁看起来是米白色的,看来应该不是自己神经过敏的关系。 「要加奶精跟砂糖吗?」 咖啡的自动贩卖机就在门边。 「啊啊,我要黑咖啡。」 「喔?不过,既然你知道咖啡的喝法,表示你曾跟人类相处过啰?」 「你就别再挖苦我了。」 马纳伽苦笑地接下咖啡,纸杯在他手里宛如一口杯那么小。 堤古蕾雅泡的也是黑咖啡。 接著两人一起坐在沙发上。座位之所以发出刺耳的「咯吱」声,是因为沙发无法负荷马纳伽的质量。 「不过老实说,这三天我学到不少事情哦。」 三天。 也就是,从那场飞机坠落意外开始算起。 然后一直到刚刚为止,玛提亚都是处于昏迷状态。实际上能够不在护士站被赶走,甚至得到允许进病房,今天还是第一次呢。 当然,那也是多亏精灵医师的治疗。使得她醒来的时候,伤口已经痊愈到可以仰卧在床上了。 「那么,你去过警局了吗?」 「是的,去过了。总之只是把我所见所闻向警方报告,然后就是询问我的通讯处。」 「这么说的话,你已经找到住的地方了?」 「是的,是公寓。」 「这样啊。」 「管理员是精灵,大致上的状况她都了解哦。」 也就是自己过去一直是自由精灵,从未跟人类有任何关系这件事。 因此,连工作都没有这件事。 所以,身无分文这件事。 「恭喜你了。」 堤古蕾雅边说,边举起咖啡的纸杯。 马纳伽也回应她,于是这成了小小的乾杯。 「还不到恭喜的程度,接下来还有得忙呢。我如果不先找一份工作,可是会被房东扫地出门的。」 「不然,早点结婚怎么样?」 「结婚?我是精灵耶?」 「这我当然知道。因为市面上,根本就没有卖那种领带啊。」 「什么?」 「我说领带。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的服装整齐到太奇怪了。可是仔细想想,市面上根本就找不到那么长的领带,可以围住你那么粗的脖子。」 没错。 马纳伽的「衣服」,其实并不是「衣服」。 跟他自己的「肉体」一样,是靠物质化造出来的。 「不过,这不是问题。」 堤古蕾雅露出不负责任的笑容,用手掌「啪」地拍了一下马纳伽的胸部。 「像你这种不像精灵的精灵,就算硬要说自己是人类也不会被识破哟,就说衣服跟领带都是特别订做的。」 这理由也太扯了吧。至少马纳伽还没听说过,这世上有身高两公尺半的人类。 但问题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啊--抱歉抱歉。」 堤古蕾雅医师苦笑地说道。 「我开玩笑的啦!」 「哎呀?医师你真坏心耶?」 「对不起啦,可是?」 那么说的堤古蕾雅把手肘搭在椅背上。 「你听我说,至少以人类的眼光,精灵都是很美的。你觉得这世上找得到除了你以外,脸上长了胡渣的精灵吗?」 「这个嘛?呃……」 马纳伽厚实的手抚摸著巨大的下巴,还发出「啾哩」的声音。 「因为精灵纵使有头发或胡须或指甲,但并不像人类会长长吧?那你为什么要选择有胡渣的模样呢?」 「那是因为……」 他没打算回答。 自己知道选择长胡渣的理由,因为那正符合「这个模样」。 但如果要对她解释原因,那就必须触碰那个谜团了。 也就是-- 为什么选择「这个模样」……? 「算了,就当我在跟你开玩笑吧。」 可能大概了解马纳伽为什么沉默不语,于是堤古蕾雅爽朗地笑了起来。 「我所谓的结婚,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哦。我的意思是,要你快点找个技术高竿的神曲乐士跟他缔结契约。」 「啊啊?原来如此。」 那是精灵与人类奇妙的「关系」。 神曲可以说是音乐,但又不算是音乐。 那是人类为了与精灵交流而创造的某种「语言」。 不过是大气中的纵波的「声音」,透过某特定的音色与特定的组合之后,便具有不一样的意义。也就是说,能给予精灵「力量」。 通常精灵,都是从大气中摄取自己所需的能量 。但是神曲,却能对精灵灌注无法比拟的旁大力量。 那对精灵来说,同时也会带来某种层面的酩酊。 也就是,沉醉。 沉醉的程度虽然会因精灵的「体质」或神曲的「性质」而有极大差异,但并不改会使精灵沉醉的事实。 因此精灵一旦遇到最适合自己的神曲时,为了独占那首神曲,就会跟演奏者……也就是神曲乐士缔结契约。 精灵发誓只为契约乐士行使「力量」,神曲乐士则发誓只为契约精灵演奏神曲。 这就是一般所谓的「精灵契约」。 这时候堤古蕾雅所说的「结婚」,就是精灵契约这件事。 「人类的结婚……就跟缔结契约差不多呢。」 堤古蕾雅那么说并苦笑。 「是吗?」 「是的。因为,不是要在婚礼上发誓吗?就是无论生病或健康的时候都与对方在一起,直到死亡将两人分开……之类的,难不成你不知道?」 「这个嘛?我曾听说过。」 「天哪!你真的不曾跟人类有过接触呢。」 「是啊。」 像这样积极接触的,这位女医师的确是第一个。 ……不,不对。 第一个应该是玛提亚吧。 「总之。」 堤古蕾雅大大喝了一口咖啡之后站了起来。 马纳伽还坐在位子上,不过他那颗大头的高度,就已经到堤古蕾雅的胸部呢。 「她的状况我已经观察好几天了,若看起来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做复健了。」 「复健?」 「对,因为她有伤到神经。即使伤口愈合了,还得好好练习走路才能恢复身体的正常机能。」 「她会好吗?」 堤古蕾雅往马纳伽厚实的肩膀「啪」地打下去。 「好痛。」 「我跟你说,只要是我负责的病患,我是不可能让她就这么无法走路的。所以,她一定会好起来,我保证。」 「那我就放心了。」 他喝光纸杯里的咖啡,然后站了起来。 这时候堤古蕾雅整个人向后仰,还「哇?」地叫出声。 「那个?我先跟你声明。」 「什么?」 「当你在一公尺以内的近距离站起来的时候,记得先说一声,不然会吓到人的。」 马纳伽露出苦笑,然后回答: 「好,我会注意的。」 走出休息室,萨达梅基·堤古蕾雅继续回到工作岗位。 马纳伽目送她离去的背影并小声地说: 「那么,问题是,工作呢……」 3 早就习惯被丢下不管。 所以并不觉得寂寞。 但若要说有什么不满,就是能不能减轻背部不舒服的感觉,还有就是肚子饿的感觉。玛提亚回想起刚刚那两个人。 也就是女医师--以及那个壮汉精灵。 救了玛提亚的两个人…… 玛提亚到现在,还清楚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 振动、悲鸣、冲击。 因为飞机在往下坠。 玛提亚心想,「神明听到我的愿望了」。所以在死亡逼近的混乱状况中,她却是静静闭上眼睛,心存感谢。 在剧烈的冲击中,玛提亚从在空中分解成七零八落的飞机被拋到夜空。 她心想,「谢谢」。 心想,「神明谢谢您」。 她觉得背部撞到什么东西,剧烈的疼痛直冲到头顶。不过在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她觉自己很幸福。 能再见到面了。 不只是妈妈。 还有爸爸。 我们三人又能在一起了。 可是-- 醒来以后,发现自己是在这里。 是那两个人把玛提亚带来这里的。 他们把理应前往奏世的玛提亚拉回来,然后安置在这张床上。 那两个人确认玛提亚醒了之后,就马上离开病房。 不过夹杂著医院轻声的喧嚣,仍远远听见两人的会话,而且声音愈来愈远。 这时候有宛如金属磨擦的声音插进来,叽哩叽哩地慢慢靠近。 「马奇雅·玛提亚小姐。」 端著托盘走进来的,似乎是刚刚玛提亚醒来的时候,在病房里的那名女性。 是一名年轻的护士。 「来,这是午餐哟。」 戴眼镜的她笑咪咪的,她的长相虽然称不上是美女,但算是很亲切。护士一手拿著托盘,然后伸出另一只手,动作熟练地把桌子摆好在病床上方。 「今天的午餐,是对胃很温和的健康菜单哦?」 但是摆在桌上的那个,在玛提亚的眼里看起来很像是空有午餐之名的剩菜。 上面只有一个盘子,一个马克杯。 分别装了口味相当淡的汤,以及柳橙汁。 尽管如此,汤散发著鸡肉的味道,玛提亚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起来。 「因为你一直处于只打点滴的禁食状态,突然吃东西会把胃搞坏的。不过等你的胃习惯以后,就能够正常进食了哦。」 她也不想问「什么时候才能正常进食」。 「如果有什么想吃的东西,你现在就可以说哦?有没有想吃什么东西?」 玛提亚摇摇头。 自己有真正想吃的东西。 好多想吃的东西。 但是,那再也吃不到了。 「没关系。那么,等你吃完我会再来的。」 「……咦?」 玛提亚因为那句话而讶异地用力回头。 但是她看到的,只有护士走出病房的背影。走廊停了一台金属制的大型推车,设有三层棚架的推车上排了许多托盘。 而摆在玛提亚前方桌上的,是其中一个托盘。 是戴眼镜的护士分配的许多份餐点之一。 玛提亚心想,「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么回事。 护士不是特别亲切送午餐过来。 这份午餐,也不是某人特地为玛提亚而做的。 ……一样。 真正想吃的东西,再也吃不到了。这个,也跟那个一样。 既然如此-- 「无所谓。」 这也是-- 「已经习惯了。」 必须做的,是让它沉没。 让它沉到心底深处的深处,也是最最底下的地方。 如此一来,就不会再想起。 就不必经历一回想就有心被挖空的感觉。 即使是自己一个人吃饭,也一定无所谓。 无法对任何人说出口的「很好吃」这句话,也一定能习惯。 未来不需要在意内心的痛苦。 只需要让它沉没。 让它沉没到好深好深的地方。 玛提亚拿起塑胶汤匙舀汤,不过只喝一口而已。 鸡肉的味道明明很香,但吃起来几乎没有鸡肉的味道,舌头只残留清汤的味道。 但是滑进喉咙的汤暖呼呼的,胃也跟著慢慢暖起来。 4 最起码在行政上的处置与待遇,人类与精灵之间并没有多大的差异。 若要举一个最不一样的,应该说跟人类比起来,精灵较为注重「实力主义」。 譬如说志在当医师的话,人类必须完成符合的学历,也严格规定要研修必须学习的内容。在花费高额学费,通过许多考试之后,好,不容易才能 拿到医师执照。 但是精灵就没那个义务。 当然也是要经过考试,内容也绝不简单。用人类的想法形容的话,就是必须在短到吓人的时间内正确回答一大堆问题,而且也必须通过高难度的术科考试。 但是另一方面,既然具备能克服那个难关的知识与技能,若想在一星期后取得医师执照也是可能的。 这还包括所有必须的手续。 大概所有职业都像这样。 但反过来说的话-- 也就是说,若没有任何与众不同的技能,或者对特定领域有特殊知识,据说不管是人类或精灵,都没那么容易能找到希望的工作。 实际上,马纳伽目前遇到的,也是那个问题。 他慢慢打开木门。 因为时间已经相当晚了。 尽管如此,生锈的铰链仍发出剧烈的磨擦声,使得壮汉的胆子缩得像小老鼠一样。 他缩著脖子,观察四周的状况之后,再把大脚往前踏。 他尽可能保持安静,不要让地板发出声响。 只可惜事与愿违,被油渍染黑的地板居然咯咯作响。 「你啊?」 突如其来的嘶哑声音-- 「哇?是!」 把马纳伽吓得挺直背脊立正站好。 大大的叹息声,是从公寓信箱对面的玄关旁传来的。 「要不是你那么偷偷摸摸地进来,我也不会一直对你发飙哟。」 说话的是一名胖胖的中年女性。 她从管理员室的窗口,隔著玻璃窗露出她脸颊松弛的圆脸。 「啊啊,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啦。」 「是吗?不然是怎样?」 隔著银框眼镜的灰褐色眼睛,直盯马纳伽看。 卡莉娜·韦恩·奇特克泰勒莎。 是这间廉价公寓的管理员。 还是个精灵。 「是因为我的公寓太破烂吗?无法预测门什么时候会脱落,地板什么时候会踩破,所以走路才这么战战兢兢吗?」 「不不不!没那回事!」 马纳伽拚命否定,手举到脸的前方不断挥动。 「你给我听清楚了?我上次会那么大声吼你,是因为你开门进来的时候太粗鲁了。如果你是正常开门,我的态度也会很正常。」 「啊……是。」 这是三天前的事情。 在玛提亚手术完成,与堤古蕾雅医师谈过之后,马纳伽一直等到天亮才离开医院。然后第一件事,就是走去找未来居住的房子。 但是,到哪儿都被拒绝。 因为他还没有市民权,也是没有跟神曲乐士缔结契约的自由精灵。 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一张张贴的广告跃入束手无策的马纳伽眼里。电线杆上贴了一张字体格外漂亮,写著房间招租的广告。 「徵求房客,也欢迎自由精灵入住,详情当面再谈。霍鲁姆德大道一〇三四号。」 被张贴的广告吸引的马纳伽,随即询问路人那上面的地址并往那个地点跑去。他觉得不早点赶过去,房间很可能会被租走。 然后他就凭著一路跑来的冲力,冲开终于到达的公寓大门。 结果,被臭骂一顿。 就是这么回事。 「然后呢……」 卡莉娜把菸点燃,往肺部吸了一大口。宛如两颗大西瓜的胸部在罩衫下鼓起来,紧接著吐出来的烟打在管理员室窗口之后整个散开。 「还没找到工作吗?」 「不,那个,还没……」 「已经三天了。要是月底付不出房租,就得请你搬出去了。」 「嗯,那我知道。」 「你都到哪里找。」 她指的是找工作。 「职业介绍所的精灵课……」 他话还没说完,就又被臭骂一顿。 「你是白痴吗?去那种地方哪可能找得到工作啊!」 「咦?是吗?不是啦,可是,不是说去职业介绍所就找得到工作吗……」 「到底是哪里的哪个家伙,灌输你那种玩笑话啊?」 马纳伽回答,「是自己问路人的」。 我是个精灵,该到哪里才找得到工作? 既然这样,应该是去职业介绍所的精灵课呢。 「真受不了你耶……」 还以为又要挨一顿骂,结果这次卡莉娜只是闭上眼睛摇头而已。 「铁定没有什么像样的工作吧。」 「是啊。别说是像样的工作了,连找自由精灵的工作都……」 「有做过职能适性测验吗?」 「有啊,我属于第八类。」 他适合的职业种类,是属于第八类。 大多数的精灵,都拥有远超过人类的强大「力量」。但基于那点,拥有的能力与技能就有很大的不同……或者是差异。 把这些问题分类成细目,当做企业雇用精灵时的参考,这就是职业适性区分。 从几乎代表无所不能的「特·第一种」开始,精灵雷或物质化能力,视觉与听觉等等敏锐性,对精密作业或劳力工作的适性等等,都被分类得很细。 「第八?」 也难怪卡莉娜会发出惊叫。 「你还真的是什么都不行耶!」 「是啊,对方也是这么对我说。」 所谓的第八类,意思是指没有特殊技能、没有值得特别写出来的能力。 「精灵雷呢?既然你长得那么魁梧,应该有多余的『力量』吧?」 「没错,还把测定器弄坏了……结果被说『若无法随心所欲控制就毫无意义』。」 管理员深深叹了口气。 「你坠落到精灵岛以后,一直在做什么?」 「啊……这个嘛,各种事情……」 总共有一千年。 那段期间,他不断犯罪。 累积的罪孽凝固之后,然后造成现在的「他」。 不过马纳伽没打算提那些事,卡莉娜也没打算继续追问。 「如果你有意跟城市里的人类一起生活,就要多学著点。」 「是。」 「还有。」 卡莉娜隔著管理员室窗口与镜片这两块玻璃盯著马纳伽看。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敬语?再怎么样你看起来都像是古老精灵呢?」 那视线彷佛连内心深处都能看穿。 马纳伽对那个视线无奈地耸肩。 「对女士表示敬意,是我一贯的主义。」 卡莉娜「哈」地嗤之以鼻,然后像在驱赶虫子似地挥手。 狭窄楼梯的踏阶与扶手都是木制的,每踩一步就咯咯作响。 他的房间在三楼右侧,当然,这里并没有设电梯。 当他用略为生锈的钥匙把门打开,房间除了浴室以外有三间。有玄关兼厨房的客厅、仓库以及寝室。 不过,厨房里非但没有餐桌,连调理用具跟冰箱都没有。寝室里也没有床铺,仓库里也是空空如也。 马纳伽走到厨房角落,靠著墙与墙之间的角落坐在地上。 然后叹了好大一口气。 「这个?比我想像中得还来得困难呢。」 他指的是,与人类接触这件事。 对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来说,说起来人类这种存在就是很奇妙的生物。从「以前」,就那么认为。 他们让科学发达,开拓文明,拥有足以不输给精灵的文化。但另一方面又标榜著和平而互相残杀,以爱为藉口而互 相迫害。 明明同为人类,为什么要那么做。 「那是因为,懦弱的关系」--蕾蒂亚克鲁如此说道。 而且,就是懦弱才惹人怜爱…… 「或许是那样吧……」 马纳伽一面把怀念的女神面容拋到内心角落,一面喃喃说道。 接著取而代之浮现在脑海的,是那位娇小的少女。 玛提亚。 那是少女的名字。 马纳伽凝视自己的手掌。 那是大得过于异常的厚实手掌。 精灵……最起码在刚开始的时候,能够自由决定自己的「模样」。而那也同时是这辈子仅有一次的选择。 若不是始祖精灵,一旦决定好的模样是无法轻易变更的。 既然如此,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与那个孩子邂逅的那一瞬间…… 「啊嗯?」 马纳伽抬起头来。 并发出细微的声音。 仔细一看,房门下方的缝隙有什么白色物体被塞进来。 「什么啊?」 马纳伽慢慢站起来并拿起来看,是一张对摺的纸片,似乎是从便条纸或什么随意撕下来的。他打开来看。 原本打算到管理员室道谢,后来作罢了。 他直接走向寝室,因为没有床铺,于是就在地板睡了。 明天似乎会是忙碌的一天。 5 医院人员发现马奇雅·玛提亚出现异状,是傍晚要把她从四楼外科病房移到七楼特别病房的时候。 前来报告的是一名菜鸟护士。 她说「其实在分配午餐的时候就很替她担心」。 其实,堤古蕾雅也不是没发现到同样的事情。但她只是觉得那应该是她刚恢复意识,还无法完全了解状况的关系。 总之结束其他诊疗与大约两个小手术以后,萨达梅基·堤古蕾雅决定到玛提亚的病房看看。 她的病房在最顶楼。 病房大楼的入口除了有护理站,还有服务柜台。经济上较宽裕的患者,抑或是被大幅报导的事件或事故的关系者都在这里住院。 至于玛提亚的状况,是属于后者。 实际上,据说从玛提亚还处于昏睡状态的时候,就有许多媒体杀到医院。而且还一个接著一个,完全没有间断。 当然,他们全被赶走了。当他们知道别说是采访,连对话都无法成立,还大胆提出「不然让我们在病房拍照」的要求。 据说院长将在近期内,发表对各家媒体的抗议声明。 另一方面,新帝都航空的应对也很了不起。尽管事故原因还在调查,但他们保证会迅速且支付高额赔偿金给乘客的家属。像现在,事故发生至今还不到一个礼拜,似乎已经开始支付赔偿金给一部分的家属。 至于唯一的幸存者马奇雅·玛提亚,他们承诺愿意支付全额的治疗费。与赔偿金完全分开处理。 因此,少女目前是在诺萨姆卡斯尔大学附设医院的最顶楼。 通过服务柜台前面,前方的走廊铺的不是亚麻地板,而是红色的绒毯。堤古蕾雅她鞋子的橡胶底抓著地板,不过在这里连「啾啾」的摩擦声都没听到。 由于熄灯时间已经过了,走廊的照明也变得昏暗。 堤古蕾雅从走廊尽头算起来第二扇门的前面。 她没有敲门就轻轻开门。 「……啊。」 她不知不觉叫出声。 因为少女在病床坐起上半身,只把脸转向自己这边。 她穿的是医院准备的病人服,是宽袖口又宽松的娃娃装。因此,少女看起来就像鬼魂一般。 「对不起,吵醒你了吗?」 堤古蕾雅走进病房并把门关上。但是边询问边走进去的堤古蕾雅,早就知道她不是被自己吵醒的。 因为在门打开以前,少女就往这个方向看了。 彷佛早就察觉到堤古蕾雅会来似的。 「觉得,怎么样?」 「不错。」 回答的少女望著正前方。 她的视线,就停在大型电视机上。 病房虽然不是很大很宽敞,但设备很齐全。除了电视,还可以听广播,也有冰箱跟小衣橱。因为病床是电动的,不仅可以连同被单撑起上半身,床铺本身也可以上下移动。 病房角落有家属用的摺叠床,甚至附有卫浴设备。顺便一提,浴缸还是水疗按摩浴缸呢。 堤古蕾雅在床边坐下来,设在病床扶手处的开关,是用来操作房间内所有设备的摇控器。 「你不知道,怎么开电视吗?」 没错。因为玛提亚在没开灯的漆黑房间里,直盯著一片黑的电视机萤幕看。 少女摇摇头。 「没关系。」 「是吗?你的背,不痛吗?」 回应的,只有点头。 「或者,有没有觉得痒痒的?」 「没有。」 少女把脚伸直,双手并拢地放在上面。当堤古蕾雅的手摆在自己的手上面,玛提亚慢慢地回头看她。 「今天那个人……那个很魁梧的精灵。」 「你说马纳伽?」 「对,马纳伽。那个人,长得好高大哦。」 「嗯。」 「刚刚他来的时候啊?还在电梯里『咚』地撞到头哟。而且『咚』地好大一声呢!」 堤古蕾雅夸张地瞪大眼睛。 但是少女-- 「是吗?」 笑都没笑一下。 失败了啊。 「呃--然后,那个马纳伽啊,是他救了你哟。」 「嗯。」 「我已经说过了吗?」 「我听说了。」 「他可是抱著受伤的你出现在大家面前,感觉有点酷吧?」 「是吗?」 她的回答就这样而已。 「下次再见到他,记得向他道声谢哦。」 「嗯。」 「很好。」 女医师一放开手,少女的视线又回到黑漆漆的电视机萤幕。 堤古蕾雅把手伸向玛提亚的肩膀,轻轻地坐在病床上。 「今天晚上你好好休息吧,如果有什么需要,只要按那个铃就会有护士过来的。」 「知道了。」 「晚安。」 「晚安。」 堤古蕾雅走出病房的时候,又再次回头看玛提亚。 少女躺在病床上,一直凝视著天花板。 女医师在关门的时候叹了口气。 果真如报告内容所示。 马奇雅·玛提亚没笑。 不对。 是少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第三章 各自的永恒 1 诺萨姆卡斯尔大学附设医院,是将都托尔巴斯屈指可数的大医院。 这里不仅有精灵科的诊疗设施,但若要说住院设施都很完善的医院,就算找遍包括帝都美纳德在内的梅尼斯全国也只有少数几家。 而且,这里充足的不只是医疗设备。 据说在那里挂名看诊的医师,个个都是名医。虽然不知道那个风评是否为真,但举例来说的话,据说同院的急诊中心在国内还创下超高救命率的记录呢。 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名医。 但尽管如此,萨达梅基·堤古蕾雅觉得自己的工作很有意义,也很自豪自己工作的场所是诺萨姆卡斯尔大学附设医院。 而让她对这点感触最深的,是早上这一瞬间。 她开著深蓝色的爱车驶进医院院区,绕过建筑物旁边再进入停车场。 那不是地上的公用停车场,而是地下楼层的职员用停车场。 那儿给人的感觉是昏暗、杀风景又乏味。但那个事实,也让她意识到自己是这个设施的其中一员。 这里充满只让认同的人看到自己的缺陷。而这座停车场,俨然是诺萨姆卡斯尔大学附设医院毫无准备的「缺陷」部分。 她搭著电梯上来一楼。 刻意绕点路到门诊中心,是她当实习医生时养成的习惯。 那儿的状况,会依医院的勤务时间而不同。上午的门诊大厅充满许多门诊病患,下午开始就有来探望住院病患的访客出入。深夜则是安静到气氛非常诡异。 轮到早班的今天,大厅的灯还没开,不过外面照进来的阳光让人感到神清气爽。 距离门诊开始还有一段时间。 但是。 「……啊嗯?」 照理说平日早上都不会有人在的门诊大厅,今天居然有人。 就算是值班中的护士在这个时候通过,但这个景象也是头一次看到。 好像有人在争吵。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立刻知道站在中央的是谁。 「一大早在吵什么?」 仍穿著套装的堤古蕾雅大步走近,一张表情困扰不已的脸随即转向她。 「啊啊,太好了。」 有如岩石粗犷的脸,困扰地皱紧眉头,从两公尺以上的高度如此说道。 「能不能请你帮我跟她们说一下?」 但那么说的,并不只他一个人。 「啊啊,医师,请你设法劝劝他啦。」 还有两名护士。 两人看起来都刚满二十岁,发型跟长相都很相似,其中一个虽然没戴眼镜,但还真的很难辨别出谁是谁呢。 「这位先生一直提出无理的要求。」 说话的是戴眼镜的那个。 「真的只要一下下就好了。」 但马纳伽并没打算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 萨达梅基·堤古蕾雅环顾三人的脸之后叹了口气。 「所以我问你们,到底在吵什么?」 现在的时间是上午七点多。 距离看诊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因此门诊室并没有什么人。而马纳伽与两名护士在那里起争执。 「这位先生要求会见病患。」 「不是啦,所以……我只是想看她一下而已。」 「都跟你说了,会见时间从上午十点开始啊。」 「那就太晚了,因为我要工作。」 听到那句话── 「工作?你找到工作啦?」 堤古蕾雅插进三人的对话。 昨天他明明还说工作完全没著落呢,结果今天早上已经找到工作了? 「很厉害耶你!」 她不知不觉往马纳伽粗壮的手臂打了一下。 不过他的肌肉还是一样很硬,感觉像是打在岩石上。 「这真的该好好庆祝呢。」 「哎呀?我等一下还得过去跟对方谈呢。」 马纳伽也补上一句「不过是值得信赖的人介绍的」。 「因此,我想在九点以前赶到伊格洛克。」 「所以你才拚命早起来这里?」 「你可以下班后再顺便过来啊。」 这是没戴眼镜的护士说的。 马纳伽基于礼貌,转动巨体再次面向她说: 「我都说了,因为今天是第一天上班,不确定几点才会下班。」 看著眼前的景象,堤古蕾雅总觉得很好笑。 因为眼前这名魁梧的壮汉,正拚命想得到两名娇小的护士的许可。 仔细想想,马纳伽之所以会找工作,是为了支付公寓的房租。 然后他之所以需要住所,是因为玛提亚的事情必须跟警方联络。 总而言之,他为了弱小的玛提亚拚命尽其所能。 想不到如此魁梧的他会这么可爱。 「好吧,就特别允许你探病吧。」 「医师……!」 两名护士几乎在同时大叫,但是堤古蕾雅举著手在脸的前面挥动。 「没关系没关系。」 一副「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其实这要是让高层知道的话,事态可是很严重…… 「身为主治医师的我感觉到有那个必要,只想早点进行诊察哟。只是,不晓得怎么会有个精灵跟在旁边。」 「喂喂喂。」 堤古蕾雅的话让马纳伽露出困扰的笑容。 但是两名护士,似乎是打从心底感到震惊。 「那么,可以请你到那边等我吗?」 「好的,非常感谢你。」 萨达梅基·堤古蕾雅背对那粗犷的声音,转身走向员工室。 不过,那里只有整列的置物柜而已。 换衣服只花三十秒钟就解决了。她只是脱下套装的外套并挂在衣架上,再从旁边的衣架拿下白袍换上而已。 从接受马纳伽的感谢之后,到她再度回到访客登记处,所花的时间只有四分钟半。马纳伽在那段时间仍跟两名护士纠缠不清,不过状况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两名年轻的护士,一副兴致盎然地拚命抬头看腼腆不已的壮汉。 「怎么?你们还在讲啊?」 听到堤古蕾雅的话而回头的三人,其中一个的困惑表情消失不见了。 「是啊,请帮帮我吧。」 马纳伽看起来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医师,是这一位救了马奇雅·玛提亚对吧?」 「如果是的话,您应该早一点说的。」 两名护士红著脸说道。 「我在电视上看到的,我是看新闻。能够在那么严重的意外得救,真的是奇迹呢!」 「是因为马纳伽先生救她的关系吧?」 「好厉害哦!精灵真的是人类的『好邻居』呢!」 「啊?我也好想成为神曲乐士呢~」 堤古蕾雅苦笑了一下说: 「啊啊,是是是,聊天就聊到这里了。」 然后「啪啪啪」地拍手。 「你们不用工作吗?护士长不是差不多要来了?」 两名护士同时「啊」地叫出声。 堤古蕾雅笑嘻嘻地看著互看对方的两人。 「要是被发现你们在这里摸鱼,下场很恐怖哦?」 「那、那、那个……!」 「抱歉我们先告辞了!」 「请、请您帮我们保密哦!」 目送小跑步离去的两人,马纳伽「唉?」地叹了口气。 「谢谢你,帮了我 好大的忙。」 「干嘛这么客气啊!」 电梯就在会客大厅的尽头,马纳伽走进去的时候,还稍微把头低下来再通过电梯门。 「然后,现在状况怎么样?」 宛如岩石长了头发的头,几乎快碰到天花板。 「什么?你是说玛提亚吗?」 「是的。」 他原本看起来有些腼腆的笑容,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不安,不晓得是不是自己神经过敏。毕竟昨天他宛如逃跑似地离开病房呢。 仔细想想,就算他今天不来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可是马纳伽,居然这么早就跑来了。 堤古蕾雅心想,「他还真老实呢」。 而且是老实得太危险。 所以── 「我觉得,好像不太好耶。」 她也老实回答。 「你是说她的身体吗?」 「不,不是的……」 没错。 若要说马奇雅·玛提亚健康有问题的话,那指的并不是她的肉体。 而是精神。 「她没有表情。」 「……啊。」 「你这个反应,表示你发现到了呢?」 「是的,没错。」 壮汉又说「可是……」。 「我一直觉得她非常讨厌我。」 「如果只是那样,还比较好呢。」 电梯慢慢上升到最顶楼。 「其实她对我,对护士的反应都一样哟。完全没表情,应该说是没有表现出情感。」 是她刻意压抑呢?或者完全没有驱动感情…… 「但又不像是自闭症。」 「嗯」地回应的马纳伽最后拟出来的推测,跟堤古蕾雅的推测一样。 「该不会是……跟那场意外有关?」 「说得也是,倒是……」 堤古蕾雅话没说完,不过还是决定不说下去。 「……你听好了,关于那件事,等一下再解释给你听。」 这时候电梯伴随著「铃」的声音停止了。 打开的电梯门,前方是长长的走廊。 一走向前面的走廊── 「……好痛!」 马纳伽这次是额头撞到电梯门上面。 「瞧你,振作一点。」 「是?我会努力的。」 铺在走廊上的厚绒毯,没让马纳伽巨大的脚步声响起。 堤古蕾雅敲了敲病房的门。 不过,她也没等里面回应就直接把门打开。 「早安?」 堤古蕾雅格外精神奕奕地走进病房。 但是看到病床上的少女,她屏住气息。 因为她的状况跟昨晚一样。 在病床的她坐起来,只有脸朝著他们。 女医师压抑住内心的动摇,勉强露出笑容。 「喔?你已经醒啦?看起来状况不错呢。」 但是少女的眼睛,并没有看堤古蕾雅。 而是她的后面。 她看的是马纳伽。 「早安。」 这次为了避免得头去撞到门框,他小心翼翼地低头走进病房。病房的容积当下感觉变小了。 「状况怎么样?」 马纳伽一笑,便露出有如姆指那么大的整齐白齿。 少女没有反应。 只是抬头看壮汉的脸。 这时候堤古蕾雅发现到一件事。 昨晚堤古蕾雅来这病房的时候,她的反应并不是这样。少女一知道是谁走进来,就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盯著电视机看。 但是,现在不一样。 她直盯著走进病床的壮汉看。 「我没事……」 少女轻声回答。 「是吗,那就好。」 接著壮汉蹲在床铺旁边,因为是医院用的病床,所以床垫的位置比普通家庭用的还要高。 尽管如此,马纳伽的胸部以上看起来就像是从床铺往上冒出来似的。 「可以跟你稍微聊聊吗?」 在床上坐起身的少女,与他头部的位置差不多高,堤古蕾雅则站在门边看著他们俩。 马纳伽笑嘻嘻地看著微微点头回应的少女。 「昨天很抱歉,我似乎吓到你了。」 这次玛提亚并没有点头。 她只是盯著马纳伽看。 然后过了大约七秒钟,少女摇头了。 堤古蕾雅心想,「我真的不懂」。 虽然儿童心理学与精神医学并不是自己专攻的领域,但多多少少也知道她的状况并不是自闭症。一定是有其他什么理由……就算她内心深处发生了什么状况,也只是无法从「外表」看出她的想法而已。 不过,究竟是什么呢? 「我想要问一个问题。」 说话的是马纳伽。 用发自丹田的沉重嗓音。 「昨天,你说的『那个』,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个?」 「对,你不是对我说『为什么』吗?那到底是,指什么事情?」 少女的眼睛,稍微……但的确瞪得大大的。那确实是堤古蕾雅第一次看到玛提亚的「表情」。 或者,她表现出「我就是等你问这个」的模样是错觉? 玛提亚轻轻摇头。 那个时候,少女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 「不想说吗?」 听到马纳伽这么问,少女再度摇头。 「我懂了,你不记得了?」 接下来,她点头了。 不记得了──玛提亚如此回答。 堤古蕾雅心想,「不会吧」。 不过更严重的问题是,少女看不出来在说谎。 她忘了? 昨天才发生的事情耶? 「是吗?那就没办法呢?」 马纳伽的大手不断抓乱翘的头发。 「不过?只要是你肯说些话,无论什么问题我都会回答的。」 「什么都行吗?」 「没错,什么都行。」 正当马纳伽那么回答的时候。 堤古蕾雅差一点大声惊叫。 因为玛提亚在努力转动身子。 她正设法让自己跟马纳伽面对面! 发现她这个动作的马纳伽,把蹲下来的位置往旁边挪动,如此一来,两人就能面对面了。 「你什么都愿意回答?」 玛提亚如此问道。 没错,询问的并不是马纳伽,而是玛提亚。 「是的。」 玛提亚直视著点头的壮汉……她直视著点头的马纳伽并说: 「那时候,是你救了我对吧?」 「没错。」 「当时状况如何?」 「你问『状况如何』啊……说得也是。」 马纳伽的视线之所以在天花板上游移,应该是在回想当时的状况吧?他露出皱著眉,憋著嘴的表情,堤古蕾雅头一次看到他的脸色那么难看。 不久,他彷佛撬开嘴巴似地说: 「很惨。」 「我吗?」 玛提亚回问。 马纳伽像岩石般的头慢慢点头。 「不论是你,或其他人……我所看到的都很惨。」 几乎可以听到点头时关节咯咯作响的声音。 「从过去到现在,我看过无数人类死亡的场面。也遇过好几次好几次,生命在自己束手无策的情况下逝去的状况。所以,我一眼就看得出来 。」 马纳伽的声音,是发自丹田的低沉嗓音。 而他那种声音,现在听起来更加冰冷、僵硬。 「我一眼就看出来,现在没有任何生还者。」 「我也是吗?」 「没错,你正在『那家伙』的正前方。」 马纳伽用「那家伙」形容。 对堤古蕾雅来说,她觉得那个字眼是在指「死亡」。 「当时我一股脑地想救你。为了救你,花了我很大的工夫。」 这是一句很令人难过的话。 因为他说,当时救不了其他人,一个也没办法救。 「救我……」 「没错,就是你。」 「我差点死掉吗?」 那个问题让马纳伽再次憋紧嘴唇。 他粗犷的脸上,出现了宛如刻印在岩石上的裂缝。 那道裂缝动著发出,「是的」这句话。 「至少我认为,如果一直放著不管你就死定了。因此,非得救你不可。」 「如果放著不管,我就会、死掉?」 这句话让人不禁起鸡皮搭瘩。 刚刚那是,什么……? 刚刚那个,不是单纯的询问。 是确认。 这是怎么回事? 她真的是在确认吗? 「或许吧。」 马纳伽如此回答。 「是吗……」 然后对话就结束了。 玛提亚把视线别开,再次直视著正前方。 看著那台没开的电视机。 「玛提亚。」 马纳伽喊她,但少女不再回头看他。 「我可以再来看你吗?」 她没有回答。 马纳伽看著少女的侧脸好一会儿并等她回答,不久之后他就耸耸肩,带著苦笑站了起来。 与回头的壮汉四目交接的堤古蕾雅,也无奈地耸肩。 果真如她猜测的。 虽然不知道理由是什么,但玛提亚封闭了她的心。而且,是她自己刻意封闭的。 堤古蕾雅把门打开,彷佛在迎接气馁的马纳伽。 「那我们走啰,玛提亚。」 尽管主治医师对她说话,玛提亚也没有反应。病床上的少女,宛如双重意义的人偶。 马纳伽落寞地垂下巨大的肩膀。 堤古蕾雅刻意让路给他先走。 壮汉低下头穿过房门。 就在那个时候── 「可以哟。」 传来细细的呢喃声。 是玛提亚的声音。 马纳伽讶异地回头,堤古蕾雅则讶异地瞪大眼睛。 他们俩互看著对方。 但是少女,并没有往他们这边看。 马纳伽笑了。 他打从心底「嘻」地笑著,并轻轻挥动大手。 「太好了呢。」 到了走廊关上门后,萨达梅基·堤古蕾雅医师如此说道。 巨大精灵笑咪咪地点了好几次好几次的头。 堤古蕾雅觉得他现在这个样子,就像抱著玉石倶焚的决心,邀请对方约会的高中生。 2 「还有时间吗?」 沿著红色绒毯的走廊来到护士办公室前面的时候,堤古蕾雅如此问道。 「刚才的后续,大概五分钟或十分钟就可以,我只希望能尽早给你看。」 「这样。」 不晓得她要拿什么给自己看,不过马纳伽先看墙上的时钟确认时间。 虽然没在赶时间,但也不是闲到时间很充裕。 「反正有什么万一,你就用飞的对吧?」 「可以的话我希望尽量避免啦。」 这是真心话。 口袋里有一张摺起来的纸条,是昨晚管理员卡莉娜放进去的。 上面只画了很简单的地图,然后写了上午九点的时间及社长的名字而已。途中如果边确认门号边问人的话倒没什么问题,但是从上空找的话似乎并不简单呢。 除此之外,他还有其他尽可能不要飞行的理由。 「伤脑筋耶?」 不过外科医师硬是要烦恼的壮汉跟她走。 「这边哟。」 她迅速往护士办公室里面走。 「啊啊,那个……医师。」 「你在不好意思个什么劲,不会有人注意你的。好了,过来吧。」 她根本就在说谎。 当壮汉绕到缴费柜台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护士的视线与偷偷交谈的声音,有如尖剌般地不断剌他的背部。 他被带来的房间,是里面只有不锈钢制的小书架及桌子,还有小冰箱的简单房间。 在那儿的桌上,放了一个奇怪的物体。 「这个哟。」 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是── 「是那孩子的……?」 「没错,是昨天很晚的时候警方拿来还她的。」 是小型的旅行用包包。马纳伽拿的话,可能看起来像手拿包吧。奶油色且塑胶制,是迷你版的成人用背包。 边缘还贴了贴纸,是经过夸张表现的漫画猫咪。 不过,只剩下半张脸而已。 可能遭到什么剧烈撞击,以致于角角严重凹陷。 不光是那个。仔细看的话,可能是经过高温的关系,因此整体上有点歪斜。 把手上还黏了黑色黏土般的块状物,看来是融掉的海绵。 「知道身分了吗?」 这里指的是玛提亚的。 「知道了。不过,是令人不太开心的结果。」 「这话是什么意思?」 回应的堤古蕾雅递到他手上的,是一个小小的卡片夹。 里面放了身分证。 证件照旁边记载了住址、姓名及出生年月日。 「呃……她现在,十一岁啊?」 只有十一岁而已。 「伤脑筋耶?」 「还有更伤脑筋的呢。」 堤古蕾雅不加思索就把包包打开。 水蓝色的小包包,装的应该是盥洗用品吧。还有看起来有些老旧的皮面书,以及一双黑皮鞋。然后在卷成一团的毛巾后面,看到探出头的小猫布偶。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块摺叠整齐的布。 是连身洋装。 不过那如果是她的物品,也未免太不适合了。 那是没有任何花样,整身黑的连身洋装。 称得上是装饰的,只有衣领的白色蕾丝。 那孩子怎么会穿这种衣服……这么想的马纳伽,无意识地想像少女穿上那套洋装的模样。难不成── 「这家伙……」 自己对人类社会并不是非常了解。尤其是精灵岛坠落以后的事情,几乎都不知道。 但尽管如此,大致上还是猜得出来。像她年纪那么小的孩子,照理说没有太多机会做这种全身黑的装扮。 「是丧服……」 「正确答案。那孩子在搭飞机的前几个小时,出席过一场葬礼。」 「葬礼?」 「是她母亲的。」 「……怎么会有这种事?」 那是令人沮丧的事情。 发生坠机意外的前一个礼拜,玛提亚坐著母亲驾驶的车子,结果发生车祸。意外就发生在将都瑟连达的将都高速公路上。 根据瑟连达警方的说法,原因是后方车辆不当超车的关系。而肇事车辆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玛 提亚虽然几乎没受伤,但母亲因为重伤送医,在鬼门关徘徊之后还是伤重不治。 但问题,现在才开始。 玛提亚的父亲,在她六岁的时候就病逝了。 「这么说的话……」 「没错,正如你所想的。」 这次的意外,让玛提亚失去了亲人。 而玛提亚要被住在托尔巴斯伊格洛克市的婶婶夫妇收养。 「怎么会有这种事……」 说完以后── 「嗯嗯?」 马纳伽皱起眉头。 「怎么了?」 「不是……这些,真的是那孩子的行李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是啦,总觉得……」 怪怪的。 马纳伽拿起皮面书并打开来看,整齐排列又小的字体,全都是手写的。 堤古蕾雅伸出手,从马纳伽的手上抢过来。 「好了好了,不要擅自看人家的日记。」 「这是……日记吗?」 是玛提亚的日记。 「我还是觉得怪怪的。」 「到底什么怪怪的?」 玛提亚自幼失去父亲,现在又刚失去母亲。然后要被亲戚收养。 而这些,是收拾好的行李。 不过── 「怎么都没有任何跟她父母有关的东西?」 连一张照片,或者称得上是遗物的东西都没有…… 「一般的话,不是都会塞满那一类的东西吗?总觉得这些行李,不像是那孩子自己收拾的……」 堤古蕾雅医师的反应,先从叹息开始。 「我想,应该被你猜中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婶婶……」 似乎是人格有问题的人物。 因为她居然把刚在瑟连达结束母亲葬礼的十一岁少女,直接拖到机场去。那个少女可是父亲已经去世,又刚刚失去唯一的母亲呢。 「怎么会有这种事?」 而玛提亚的旅行袋里之所以放了丧服,就是那个原因。 或许这些行李,都是她婶婶收拾的呢。她只是从玛提亚的房间,把看到的东西适当装进包包里而已。 或者是,没有经过玛提亚的同意就擅自打包行李。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但是,事情还没结束哦。 「不过那对问题多多的婶婶夫妇,似乎拒绝收养玛提亚哟。」 「啊……?」 「毕竟太太刚去世,也难怪会有这种反应。不过,对方还说那孩子是瘟神,好像还说再也不想跟她有任何关联。」 「不会吧!」 发现的时候自己已经大声喊了出来,不过也无法阻止呢。 就算要降低声量也很辛苦呢。 「可是,她母亲才刚去世就连家里都不让她回去,还当场要她脱下丧服并硬拖去机场,哪有人那么过分啊!」 不过那么说的马纳伽,都无法相信自己会这样。 光是要用言语把爆发的怒气压下来,就已经很勉强了。 「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以后,结果却不收养她?居然不要她?要丢下她不管?他们有没有想过那孩子会有什么样的感受?」 面对那么激动的马纳伽- 「干嘛对我说那些?」 堤古蕾雅喃喃说道。 「……啊。」 「就算对我说这些也没用啊。」 马纳伽终于明白了。 「啊啊,不是啦,抱歉……」 原来如此,她也跟马纳伽一样很生气。 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两人互看对方之后,几乎在同时叹气。 「那么,结果会怎么样呢?」 对于马纳伽的提问── 「玛提亚吗?说得也是……」 堤古蕾雅的视线落在桌上。 落在那个小旅行袋上。 「总之在完成复健以前,她都会留在这里。」 这也表示目前只能暂时这样。 因为那孩子已经无处可去……也没有人迎接她。 「一般是转移到自家疗养的阶段,但幸好新帝空要支付这些费用。」 「大概多久?三个月吗?」 「才没那么短呢。」 抬头的她直盯著壮汉看。 「只要没找到收养她的家庭,而且她的状况没有完全恢复到能够到处跑以前,是绝对不会被赶出医院的。至于复健,也不会让其他工作人员负责的。我会专门负责,并且利用主治医师的权限拚命延长期限的。」 「不过……」 马纳伽如此说道。 因为马纳伽也知道,再怎么拖也是有期限的。 「但是,也不可能无限期延长吧?」 堤古蕾雅憋紧嘴唇。 果然没错。 「到底能够延长多久呢?」 女医师张开嘴巴的时候,话还没说出口却先叹了口气。 「一百八十天,那是最大的限度。」 也就是六个月。 「……咦?」 等一下,这么说的话…… 「那个期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起?」 「呃……啊,从今天开始。」 堤古蕾雅医师的回答,听起来像是被他的气势压倒而显得有些退却。 正确说的话,是从病发起的一八〇日。至于玛提亚的状况,因为是今天确认她下半身麻痹,所以就是从今天开始算起。 「天哪!」 马纳伽确认他手上的身分证。 少女表情正经的证件照旁边,记载的是姓名与住址…… 「果然……」 「什么?」 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回答堤古蕾雅的问题。 「之后呢?一八〇天的期限一旦到了,她会怎么样?」 「若找不到收养家庭,她就会被送到收养机构。」 「收养机构、是吗……」 在一八〇天之后。 怎么偏偏是在一八〇天后……! 他觉得整个人好像快瘫了。 「能不能在那之前替她想些办法呢?」 「那要看那孩子的决定哟。」 「对喔,你说得没错呢……」 马纳伽话没说完。 「不对。」 忽然间,堤古蕾雅这么对他说。 「啊?」 「难不成,你还没发现到吗?」 「发现到什么?」 「对那孩子而言,真正严重的不是脚,而是心理哟。」 「毕竟发生了那种意外呢……」 「才不是呢,你这个迟钝的家伙!」 挨骂了。 马纳伽不晓得为什么会挨骂,不过他只能够拚命眨他的小眼睛。 「……啊?」 「你这家伙果然没发现到!其实啊!」 不过堤古蕾雅话说到一半没再说下去。她深深叹了口气以后,然后娓娓地说: 「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奇怪?」 虽然一直重覆同样的话,但她已经不再对马纳伽发飙了。 「那孩子,不是问过你吗?她问自已是不是差点死掉……」 「对,没错。」 的确被问过。 「还有,如果你没有救她,是不是就会死掉……」 没错,的确被那么问过。 「 那孩子……」 那么说的萨达梅基·堤古蕾雅把视线别到一边。 「其实想死哟。」 「……咦?」 「我也是刚刚才发现到的。为什么她会没有表情,还有她为什么会封闭心灵。」 为什么玛提亚会变成那样? 「其实是她想死。」 那就是堤古蕾雅医师拟出来的结论。 「正确说的话,她觉得自己没死成。那孩子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死在那场飞机意外哟。」 ……不会吧? 「为什么……!」 他的声音又变大了。 为什么她会想死?她才十一岁耶! 「道理很简单。她六岁与父亲死别,现在母亲也去世了。这样你应该懂了吧?那孩子的父母,现在在哪里?」 「那是……!」 他话没说完。 不过他也发现到了。 「啊啊……原来如此。」 堤古蕾雅哀伤地点头。 「在奏世……对吧。」 「只要死了就见得到面哟。」 最起码,玛提亚心里是那么想的。 她毫无幸存的喜悦。非但如此,还认为只要死了就能见到父母。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既然这样。 如果,真的是那样…… 「我算是破坏了她的愿望呢……」 我把怀抱那种梦想的女孩,独自拉回到现实世界。 把她拉回没有任何人等她。 也没有任何人想见她的那种世界。 马纳伽看著桌上的旅行袋。 那裂成一半的漫画猫咪,正对著他笑。 3 时间流逝地非常慢。 但是对玛提亚那说,那种经验也不是第一次。 只要发生悲伤的事情,或是痛苦的事情,时间就马上开始慢慢流逝。结果只有她自己不断不断地往前走,直到回头才发现时间正从后面慢吞吞地跟上来。 于是,玛提亚停下脚步。 她停下脚步,等待时间追上来。 但是当她再度开始往前走,时间就马上被抛得远远的,于是又得停下脚步。 穿著白衣的护士来过病房好几次。 她们替玛提亚量体温或血压,或者是送三餐,抑或是让她坐上轮椅再推著她去上厕所。甚至还对她说:「今晚来泡澡吧」。 等身体的状况再好一点,应该就会练习走路吧。 其实她早就发现到自己无法走路这件事,连在床上要坐起上半身都得花一番功夫了。 但是,她一点也不厌恶那些辛苦。 因为辛苦的花费,能够促进时间的流逝。 从马纳伽来探病以后,已经吃过三次的饭。 除此之外,就只是看著从窗户投射进来的光线。 在吃第二次的饭时,光线从窗外斜照进在地板上。然后爬到床上,落在床的另一边,然后慢慢爬上墙壁。 玛提亚一直盯著那个景象。 当照在墙上的四角形光线快要消失的时候,有脚步声接近了。 不是护士的脚步声。 护士或医师的脚步声几乎会被绒毯吸收,也听得到衣服的磨擦声。但是这个脚步声,比他们的更大声又沉重。 正当她回头看房门的时候,脚步声正好停止并连接到敲门声。 那「咚咚」声听起来格外笨拙,而且是从下方传进来。 她还没回应,门就已经开了。 忽然间,一颗头突然探进来。上面有翘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像岩石般的下巴,以及充满笑意的小眼睛。 「喔,你睡醒了吗?」 玛提亚点了点头,马纳伽一度把头缩回去,然后不知为何是用背推开门倒著走进来。 「太好了,我还担心来得不是时候呢。」 他两手捧了许多东西。 马纳伽粗壮的臂膀之间,堆了像山那么高的包装精美的盒子,或者漂亮的纸袋等等。看起来并不很重,但似乎影响了他的视野。因为他几乎看不到前面的路。 「呃──……」 尽管已经进了病房,马纳伽还是不断从堆积如山的物品左右探头,环顾著四周。 「找不到地方放耶。」 就在那个时候,堆积的物品开始摇晃。 「糟糕!」 塌下来了。 简直像是礼品的土石流。 不过,接下来的景象更教人吃惊。崩塌的盒子啦纸袋啦,都还在半空中的时候,马纳伽的巨体已经动了起来。 他一手抱住大量的物品,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把在半空中的物品一一抓回来。结果原本抱著的那一大堆物品上面,又慢慢有物品往上堆。 这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简直是神速。 完全没想到他那庞大的躯体,能够动得这么迅速。 但是── 「唔喔喔喔喔喔喔。」 只不过结果,却是非常笨拙。 能把差点掉下来的物品救回来固然很好,但是就结果来说,他反而堆了一堆更不安定的物品到脸的高度。 从玛提亚的方向来看,根本看不到他那张大脸。 「玛提亚。」 看来他的脸似乎有撑住盒子的样子,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总之,放那边可以吗?」 玛提亚点了点头以后── 「嗯。」 她出声回应马纳伽。 「那么,不好意思了。」 壮汉一面拚命取得平衡,一面把东西放下来。 就放在床上。 因为玛提亚在床上坐起身来,所以床铺的下半部是空著的。 这次马纳伽── 「哎呀,终于得救了。」 在没有崩塌的情况下,好不容易让那些物品成功「著陆」。 他「唉?」地发出叹息,不知是安心或是对自己的成功感到满意。 倒是玛提亚发现到一件事。 马纳伽的服装,不一样。 他穿的不是那套黑色西装。 而是灰色的服装,怎么看都像是作业服。仔细一看,袖口还沾有乾掉的泥土。 不过马纳伽似乎误会玛提亚看他的视线。他叹了一口气之后,露出略带腼腆但得意的笑容。 「好了。玛提亚,你喜欢看书吗?」 玛提亚不知道他在讲什么。 她目瞪口呆地盯著马纳伽看,只见他的大手从纸袋里抓了一堆书出来。他一手就抓了十本以上。 玛提亚只看到封底,每本书的封底都画了小小一个卡通造型的男生。 「这套书,最近好像很热门。」 他边说,边把书摆在纸袋旁边。只看封面,看不出那到底是小说还是漫画。 但是,在她伸手确认以前── 「还有,对了对了,这个。」 马纳伽这次开始撕破,上面画有布偶啦火车头等等图案的包装纸。里面好像是什么箱子。 「说到打发时间,应该就是拼图,对吧?」 他拿出来的箱子里,印有什么圆筒状物体的照片。表面覆盖了各种颜色的面板,若那就是马纳伽所说的拼图,玩法一定是边转动它边滑动拼图碎片,让各个颜色回到它那个颜色的位置吧。 「还有啊,对了对了,不能忘了这玩意儿。」 这次是扁平状的纸盒。他的大指头灵巧地打开纸盒,里面放的是一件水蓝色的连身洋装。 「我只是想到『希望你出院的时候能穿上它』。」 她终于明白了。 他这些行为是来探病。 「你看看哦。」 说著,他很快又打开另一个纸盒,这次也是扁平状的纸盒。 「你?看,这件的颜色不一样。」 是相同款式的黄色连身洋装。 马纳伽把包装纸一一拆开,让她看里面的东西。 但是玛提亚并没有回应他。 她想,「该说什么好呢」。 但内心又没涌出什么感情。 明明不高兴却要露出笑容给对方看,这算是欺骗。 明明就不想感谢他,但这时候说「谢谢」的话就算是欺骗。 不过,并不觉得对自己有造成什么困扰。 其实,自己的脑袋什么都没想。只觉得「为什么他要这么拚命取悦自己」,她只有这一个疑问而已。 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玛提亚,只是直盯著他看。 他的大手突然停止动作。 在有如岩石般的大脸里,小到出人意外的眼睛正盯著玛提亚看。 那是充满寂寞的眼睛。 「是吗……这个,对不起。」 巨手不断抓头。 壮汉的眼睛在连身洋装、拼图与赠送的书上面游移,应陔是拚命要找适当的言词吧。 不久他「小声」地说: 「我找到工作了。」 他身上穿著作业服。 「然后,我跟公司预支薪水。不过,你也知道我是精灵啊。需要花的只有房租,餐费也不像人类要花那么多,也不需要什么电费……」 他解释到这里就没再往下说。 玛提亚心想,「果然没错」。这个人做事情真的很拚。 虽然不晓得他为什么要这样。 不过,玛提亚确实明白他拚命想表达的事情,所以就点头回应他。 「对不起。」 那句话是马纳伽说的。 为什么?照理说很巨大的精灵身躯,怎么看起来如此渺小。而且好像泄了气的汽球,缩得好小。 「我好像闹得太大声了呢。不过,你好像变得有些开心呢。」 那么说的马纳伽,开始收拾被他弄乱的病床。 不过他突然发现到,玛提亚在动。 她把自己的手伸向壮汉的大手。 然后── 「不用了。」 她如此说道。 为什么她会那么说? 「咦?」 壮汉停止动作。 这时候的他正用一只手抓住好几本书,准备把那些书放回纸袋里。而玛提亚对著将小眼睛瞪得大大的精灵说: 「放著就好。」 并不是因为其中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并不是因为其中有自己觉得「不错」的东西。 尽管如此,一想到散乱的探病伴手礼会被收拾乾净,她觉得「唯有那个,说什么都不愿意」。 为什么会有那种想法呢? 马纳伽又眨了两次眼睛之后── 「是吗?」 便把手上的东西放回被单上。 「那么,我就这么放著哦。」 「嗯。」 「要是被骂怎么弄得这么乱,你就老实说罪魁祸首是我。」 「知道了,我会说的。」 「好极了!」 他挺直背脊并露出笑容。 「那么,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嗯。」 「我明天还可以来吗?」 ……咦? 明天再来? 他明天还要来吗? 到这里? 来看我? 为什么? 「这个……如果你不希望我太常来的话……」 玛提亚事后才发现,是自己打断他的话。 因为她摇头了。 当下马纳伽露出开心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 「那么,明天见。」 他来探望自己,其实也没有感到特别开心。 不过,也不讨厌。 既然这样,到底是什么? 不懂。 虽然不懂,但玛提亚还是点头了。 马纳伽也笑得更开心。 「那我走了。」 壮汉精灵留下的,只有这句话。 当他关门的时候,还特地回头从门缝再看玛提亚一眼,然后才离开静到吓人的病房。 正当他离开之际,声音从病房里消失了。 耳朵只听见「哔──」的什么声响。 终于想起来了。 在自己还很小的时候,会在睡前帮忙关灯的,是妈妈。 每天都是这样。 她在钻进被窝又娇小的玛提亚额上亲吻之后,步出房间的时候就随手把灯关上,并且说「晚安」。 不过,唯独星期天晚上不一样。 星期天晚上…… 对,没错。 是那个声音。 星期天晚上对自己说「晚安」的声音,也是发自丹田的低沉嗓音。 「爸爸……」 玛提亚看著乱成一团的床铺。 然后像被吸引似地把手伸出去。 4 走在铺著红色绒毯的走廊,他通过服务台的时候,确认一下墙上的钟。 会见时间大约花了五分钟。当他与护士站的护士四目交接,对方回以耐人寻味的眼神护士对他的来访稍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马纳伽点了一下头向她道谢。 这时候,天外飞来一个声音。 「嗨,劳动者!」 虽然不算大声,却也能让人神经紧绷。 「这身打扮挺适合你的嘛!」 是萨达梅基·堤古蕾雅。她正好从柜台后面的护士办公室走出来。 她笑嘻嘻地抬头看壮汉。 「早上赶上了吗?」 「是的,托你的福。」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你是在工厂之类的职场工作吗?」 「不是的,是拆除业。粗略说的话,是把一个区域整个重新开发。」 当时他到了纸条所记载的地点,结果是一家小型拆除公司的事务所。 迎接马纳伽的,是穿著作业服但很硬朗的老人。 自称叫宇尻·乔纳罗的老人,简略说明工作内容之后就要马纳伽换上作业服。以前他曾雇用过个头不输给马纳伽的精灵,于是让他穿上当时备用的作业服。 上衣里面的确早就用油性笔写了名字呢。 「所以你就马上开始工作了。」 「是的,我已经拆除四间空屋了呢。」 「感觉这简直就是你的天职嘛?」 马纳伽对著笑嘻嘻的堤古蕾雅耸肩。 「不要挖苦我啦。」 「好了,不开你玩笑了。其实我一直在等你呢。」 「等我?」 「没错,跟我来一下。」 这次又是去护士办公室里面。 不过这次就不需要在意时间了,于是马纳伽跟在堤古蕾雅后面,慢慢地往里面的休息室走,桌子对面坐著一名眼熟的人物。 是身材瘦高且戴著眼镜的老人。 「啊?是那个时候的乐士先生?」 「我是根上,你这家伙的记忆真差呢。」 老乐士边说话边站起来,并且马纳伽握手。 接著他再重新自我介绍,自己叫根上·凯雷多。 「不好意思,我一直想要好好谢谢医师您呢。」 「我没道理接受你的感谢哦,毕竟我有透过公社确实收到新帝空支付的酬劳呢。」 说到这里,根上老人「嘻」地笑起来。 「当然,还加上新西装与鞋子的费用呢。」 「这、这样啊。」 双方只像这样做出含糊不清的对话,也是没办法的事。于是马纳伽,回头向背后的堤古蕾雅求救。 「我们是来看玛提亚的,但院方说有先来的访客,所以就只好先在外面等。」 「这、这样啊,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那真是非常抱歉。如果你们想见那孩子,她还醒著哦。」 但是,老人摇了摇头。 「不,我们就不进去打扰她了。看来托付给你照顾,应该不错呢。」 「什么?」 托付什么? 「托莉西亚,你也那么认为吧?」 根上·凯雷多越过肩膀对著后面说话。 可是没有人。 但事实上马纳伽十分了解,那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没人。 「是的。」 回应的声音来自空无一物的空中,最起码对人类来说,应该是那么认为。 不过,事实并非如此。 空间慢慢呈现扭曲的现象。 一瞬间过后,在根上乐士的背后站了一名人物……站了一个精灵。 精灵的分类,有许多分类法。 首先第一种,是依照枝族分类。这是最单纯的分类法,也是根据物质化的精灵的物理性外观进行分类。 身为能量体的精灵,原本并没有特地的形状。因此,在进行物质化的时候便自行决定其形状。这个时候,每一个精灵的性格与性质,都会明显反应在形状上。 譬如说,重视精神性与自尊的精灵,就倾向选择近似狼的形状。 仔细看的话,撇开有翅膀这点不说,除了无法完全变成狼的精灵,还有体型是真正的狼好几倍的、变成半人半兽的,甚至是有野性但选择与人类相差无几的外观,可以说是各式各样。 不过,那一类的精灵统称为「塞洛」这个枝族名。 第二,也有「像人或像兽」这种分类,有别于枝族的分类。 若以前面提到的塞洛为例,无法变成真正的狼的是贝鲁斯特,半兽半人的是利坎特拉,然后外貌与人类相差无几的则称之为弗马奴比克。 再把这个拿来举例的话,拉马欧枝族的弗马奴比克的共通特徵,就是有人类的外型但体型庞大,部分头发有像是加了亮粉般的条纹图案。 出现在根上乐士后面的,是跟马纳伽一样的弗马奴比克。 是女性。 枝族应该是莫奇奴吧。 有著纤细的脖子与纤细的手臂,还有纤细的双脚,这都是莫奇奴枝族的特徵。而且他们的眼睛很大,但瞳孔很小。全部往后梳的流畅短发,全都在后脑杓处朝后方竖起。 「我没有异议。」 精灵如此回答。 贴身的紧身西装,只在衣领跟袖口处用大量白色皮毛当做装饰。 「我反而觉得应该交给这一位呢。」 那悦耳的声音也在耳朵深处留下余韵呢。 「那么,就交给他吧。」 「是。」 走上前的精灵,手上拿著一个变形的银色物体。 「我叫托莉西亚·爱玛·拿鲁基艾塔。」 她边说边递上一个银色物体。 「这是那天晚上……你跟少女离开之后,我在现场发现到的。」 「发现到这个……?」 是乐器。 是很小……真的很小的乐器。 可能是遭到什么坚硬的物体撞击,因此严重变形。现在它的音色只能够凭想像,但也铁定无法再实际听到它的声音了。 再也没机会听了。 「尽管少女离开了,但她的『思念』仍强烈残留在事发现场。觉得不可思议的我在现场找了一会儿,结果就找到那个乐器。」 「思念……是吗?」 「是的,那应该是她非常宝贝的东西吧。里面灌注了她强烈的思念,几乎可以说是那孩子的分身呢。」 「你把那个……」 说话的根上乐士。 「把那个拿还给那孩子吧。」 「我?不是啦,可是……」 马纳伽对站起来的根上·凯雷多这么说。 「因为是你们找到的,照理说应该由你们交还给她……」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老人拚命挥动举在脸部前面的手。他皱著眉头,彷佛看到最讨厌的食物摆在眼前的小孩子。 「你忍心把那么困难的任务,硬推给我这个老头子做吗?」 「不是啦,我不是那个意思……」 莫奇奴精灵笑著对不知所措的马纳伽说: 「其实你身上,也带有那孩子的『思念』呢。」 「……我身上也有?」 「是的,你没发现到吗?你的存在,与那孩子的『思念』重叠在一块……不对,或许应该说就是那孩子所『思念』的东西呢。」 「我就是……」 她思念的东西? 玛提亚所思念的……? 「……啊。」 忽然间,马纳伽发现到了。 所以才那样吗? 是自己这个模样……是这个巨体的关系吗? 「既然这样……」 马纳伽盯著手中的金属块。 这里面充满了玛提亚的「思念」。 而马纳伽的身上,也带有那份思念。 如果真是那样,那么现在所发生的事情,不能算是单纯的偶然。 无论是发生在马纳伽身上的事情,抑或是发生在玛提亚身上的事情,都不算是偶然…… 这不能算是善后。 而是开始。 既然这样…… 「我知道了。」 马纳伽紧握著银色物体,然后直接放进口袋。 「我有一天会拿去还给她的。」 「现在不拿给她吗?」 提问的是堤古蕾雅。 「是的,现在还太早……」 这时候,现在突然传出发自喉咙深处的「嘻!嘻!嘻!」声音。 是根上与自己的契约精灵相视而笑所发出的声音。 「看吧?交给他果然是正确的。」 「是啊。」 话一说完,托莉西亚便回头看马纳伽,还以人类捕捉不到的极快速度眨了一只眼睛。 那是一个意义深长的眼色。 5 熄灯时间早已经过了。 无论窗外或门后,都是一片寂静。 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以及塑胶片「卡叽卡叽」嵌合的声音。 玛提亚坐在床上直盯著手上的东西看。 那是马纳伽带来让她「打发时间」的。 游戏规则很简单。 但要做可就不简单。 那是圆筒形的拼图。 正确来说的话,是由七个厚圆盘叠成的一个圆筒。每个圆盘具有各自回转的构造,圆周则刻了八道沟槽。 而嵌入沟槽的,是沿著圆周呈弯曲弧形的塑胶拼图块。 颜色有七种……分别是红色、橘色、黄色、绿色、蓝色、靛蓝色,然后是紫色。所以那个拼图的名字叫做「彩虹拼图」。 颜色散乱分布在圆筒各个地方,但是包装上的照片 是圆筒以直立的方式被分割,形成漂亮的七色带状。 把颜色统一。 那就是这个游戏的规则。 回转圆盘,让旁边圆盘的拼图块滑进其中一道空著的沟槽。是不断重覆同样的步骤,让七种颜色聚集在各自色区的拼图。 自从马纳伽离开病房以后她就一直在玩拼图。 不过,就是没办法让颜色统一。 当她想凑齐红色的时候,绿色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当她觉得黄色凑齐了,旁边却排了一横列的蓝色。 橘色跟靛蓝色明明就凑齐了,但最后一段这两个颜色却不知为何排错了。 而且忽然才发现,紫色在不知不觉中排成一列。 感觉好不可思议。 不过只是发出嘎嚓嘎嚓的声音转动圆筒,然后滑动拼图碎片而已,却觉得自己好像在孕育什么伟大的事物。 在玛提亚的背后。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有什么莫名的事物正不断地扩大蔓延。 宛如后脑杓向外打开,然后那里面的内容物混杂著空气并逐渐扩散。 感觉原本看不见的圆筒里面都看得见,而原本散成一团的色板,怎么看起来相同颜色的都串联在一块。 玛提亚觉得似乎看到什么。 可是,不知道那是什么。 虽然想凑齐蓝色,但好不容易凑齐的红色又要分散了。 看著那些拼图,她忽然间发现到一件事。 接著她按下病床扶手的开关,把窗帘打开。 窗外是被窗户挡住一半,叶子茂密的树枝。 它的后面,是一片夜空。 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想法,觉得拼图跟夜空很像呢…… 不过,的确很像。 这个,跟那个一模一样。 她心想,「好想看」。 心想,「好想仔细看清楚」。 发生那场事故以来,这倒是自己头一次萌生「想做些什么」的念头。而且发现到那点的时候,自己已经动了起来。 玛提亚把拼图摆在枕边,两手撑在被单上。 「……唔!」 当她灌注力量,手臂虽然抖个不停,但至少腰部稍微从被单往上抬。 明知道自己站不起来。 可是,想看。 想再仔细看清楚。 看那片天空。 看那片夜空。 轮椅就紧靠在病床旁边,在玛提亚的左侧。 她知道怎么使用它,从入住的第一间病房,移动到这最顶楼的病房时,就已经坐过了。她的腰又落在被单上,尽可能把左手往外伸展,然后再一次灌注力量。 「唔……」 腰部从被单上抬起来了。 接著左右移动重心,产生反作用力。 「呼……呼……呼……」 然后顺著那股力道把身体甩出去。 她的腰部落在左手边不远处,只剩下脚还在原处,上半身往病床左侧稍微移动了一点点。玛提亚用手把无法动弹的脚拉过来之后,再重覆相同的动作。 到了第三次,终于移动到病床边缘。 她用右手抓住病床的扶手并伸出手臂。 「唔──!」 彷佛从病床倒垂似的玛提亚,只用一只手的力量把手往前伸。 指尖触碰到轮椅的推柄。 然后拉过来、抓稳之后再用力拖过来。 车轮开始滚动的轮椅,终于靠在病床旁边。 玛提亚挺直背脊,不过也发现自己已经浑身是汗。 不过,还是想看。 她拉著脚,让它落在病床外,脚尖碰到轮椅的座垫。 接著深呼吸两次左右── 「唔!」 玛提亚整个身体往病床外拋出去。 随即「咚」地感受到冲撃力道。 但是她并没有摔下床,也没有连同轮椅一起倒下。 而是以正座的姿势,稳稳坐在轮椅的座垫上。 当她把体重移向椅背,膝盖也跟著抬起来,然后把双手插进膝盖后面,硬是让双脚往前伸。接著伸出去的脚「嘎嚓」地落在脚踏上。 「……成功了。」 应该看得到。 玛提亚扭动身体把手往前伸,拿起床上的拼图并摆在膝上。 她抓著轮椅的手把轮环往前推。 车轮开始往前滚动。 但是比想像中还要重。 「唔──……」 玛提亚紧咬牙根持续往前推动手把轮环。 离开病房到走廊的时候,头一次明白病房的门为什么要设计成滑动式的。 昏暗的走廊一片寂静,远处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应该是在护理站的护士们吧。 铺在地板的厚地毯吸掉轮椅的声音,玛提亚一面推右手边的煞车杆,一面推动左手边的手把轮环转换方向。 往病房大楼的里面走。 往走廊的尽头移动。 那里有窗户。 在走廊尽头那一片墙,有一扇几乎高到天花板的大窗户。 「嗯!嗯!嗯!嗯!嗯……」 尽管汗水从额头滑到脸颊,她仍用力推著手把轮环。 车轮不断转动,慢慢地慢慢地接近窗户。 因为太用力转动轮椅的关系,拼图差点从膝上滚落,使得她连忙用手压住。 玛提亚像是把它夹住似地插在无法动弹的双腿之间,然后又继续推动手把轮环。转动。 转动。 转动。 看得到。 看得到。 马上就看得到了……! 「……啊。」 结果没看到。 「不会吧……」 窗户就近在眼前,轮椅的脚踏正好抵在窗户下方的墙壁。 但是,抬头可见的并不是夜空。 而是天花板。 走廊跟灯光完全关掉的病房不一样,还残留些灯光,是微亮的。因此窗外比走廊还要暗。天花板的倒影就映在玻璃窗上。 「怎么会这样……」 她不知不觉紧握住拼图。 「伤脑筋耶你。」 玛提亚吓了一跳。 因为她没发现到有人从后面走过来。 「看样子你应该不是想逃走呢。」 是萨达梅基·堤古蕾雅。 她以双脚微张的金刚力士站姿,双手则插在医师袍的腰际。 但脸上是苦笑的表情。 「你大概是想看夜空,对吧?」 玛提亚点了点头。 「你大可以按护士铃,请护士带你去看啊。」 「可是……」 堤古蕾雅叹了口气。 「没错,护士一定会跟你说『不行』呢。」 玛提亚低头不语。 就在那个时候── 「哇!」 因为轮椅突然动了。 轮椅被往后拉并转换方向。 堤古蕾雅握住推柄── 「不过,我也突然很想看看夜空。你陪我去吧。」 并一口气往玛提亚刚刚千辛万苦通过的走廊走回去。通过护理站前面的时候,护士也只是露出讶异的表情,没有人叫住她们。 一进电梯,堤古蕾雅从医师袍的口袋拿出一个皮制钥匙圏,并把其中一把钥匙插进操作面板的钥匙孔里。 接著在那个状态之中按下「r」的开关。 「这是给 你的特别招待哦。」 那么说的她笑了。 当电梯门一开,所到的地点就是顶楼。 放眼望去那里只有水泥地,四周围著高高的围墙,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老实说,真的什么都没有。 假如这个世界真有尽头,或许就是长这个样子吧。挡住视野的事物全飘向后方,呈现在前方的只有无限的空间。 夜风轻轻拂过少女的头发。 那不禁让她觉得自己彷佛从久远的彼方,终于抵达无尽的旅途终点。 「……哇。」 少女似乎很满意地轻声惊叹,堤古蕾雅则「哼哼」地笑了一笑,然后得意洋洋地把轮椅往前推。 往顶楼的正中央前进。 往空无一物的空间中央移动。 最后堤古蕾雅把轮椅停下来,然后坐在他旁边。她就坐在顶楼的地上,把双脚往前伸直。 「啊──话说回来,我好久没有仰望夜空了呢。」 堤古蕾雅的两手往后撑,因此是以上半身挺起的姿势仰望正上方。 玛提亚也仰望上方。 「……啊。」 是夜空。 是星空。 漆黑的天空里,有无数颗星星在闪闪发亮。 对了。 自己想看的,并不是天空。 而是星星。 其实自己想看的是星星…… 「我说玛提亚,你知道吗?」 仰望著天上的繁星,堤古蕾雅的声音有如呢喃般地低沉又温柔。 「那些,全都不是现在发出的呢。」 玛提亚回头看自己的主治医师。 红发女医师对自己说的话苦笑地说: 「啊啊,对不起。我那种说法你应该听不懂呢,呃──……其实光的速度是一定的,这你知道吗?」 玛提亚点头回应。 每秒三十万公里,绝不会高过那个数据也不会低于那个数据。 「因为宇宙很广阔,星光是花了好几百年、好几千年或好几万年,横越宇宙而来的……」 那个玛提亚也知道。 远在十万光年的星光,是花了十万年的岁月才到我们眼前的。 「所以啊……」 堤古蕾雅举起手臂往正上方伸,指著夜空说: 「若看到远在一万光年的星星与远在十万光年的星星并列在一块,它们都不代表就是『现在』,只能说我们是同时看到一万年前的光跟十万年前的光呢。」 啊啊,原来如此啊。 「人类也是一样呢。」 玛提亚再次回头看她。 因为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玛提亚你今年十一岁对吧?」 她点了点头。 「我啊……嘿嘿,要帮我保密哦?我二十九岁,而且就快满三十了呢。」 玛提亚在这世上活了十一年,提古蕾雅则是活了二十九年。 「而那样的我跟玛提亚并肩坐在一起,我的后面有二十九年的岁月,玛提亚的后面有十一年。虽然我们出生的时间不同,活在世上的时间也不一样,但是现在,看著同样的事物。」 玛提亚想起妈妈也曾说过同样的话。 大家在不同的场所,不同的时间来到这个世上。过著各自不同的生活,然后相遇。 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从出生到相遇以前的经历,虽然那些经历完全不一样,但是相遇的那一间就开始重叠了。 玛提亚望著膝上的拼图。 然后,抬头仰望星空。 「马纳伽……」 「没错。」 堤古蕾雅确实了解玛提亚她喃喃自语的意思。 「他一定也活了好几百年,然后与你相遇。」 没错。 一定是那样。 「存在于马纳伽背后的事物与玛提亚背后的事物,尽管历经的时间与大小完全不一样,但是现在,你跟他可是活在同一个时代哦……」 「嗯。」 两个人抬头望著夜空。 一直持续这个动作。 不过玛提亚,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著的。 第四章 星星 1 拆除业的工作,上下班时间并不固定。 前往现场就是破坏,作业若提早结束就能提早下班。 而且,休假也多。 公司并没有所谓的公休日。只要没有事先预约的行程,就算当天是平常上班日,也有可能休息呢。届时办公室只留几名内勤人员,前往现场处理的外勤人员就全都放假。 当然,也绝不算是收入很好的工作。 不过对身为精灵的马纳伽来说,这样的工作已经绰绰有余了。毕竟就如他对玛提亚说过的,自己并不像人类有餐费跟水电费的花费。 所以那一天,他一大早出门到医院。 这次他乖乖等到面会时间后才去病房。 他搭著电梯到最顶楼,走在铺了红色绒毯的走廊并敲了敲病房的门。 想不到有人回应。 「请进。」 是堤古蕾雅的声音。 「哎呀,医师你也来啦?」 马纳伽边说话边开门。 「你说这什么话,这里可是我的职场哦。」 堤古蕾雅难得脱下一贯的医师白袍。 对著马纳伽那边的白色罩衫,依稀可见被汗水弄湿的背部。仔细一看,她的额头也满是汗珠。 「你们正在忙吗?还是说我改天再来?」 结果回答他的是玛提亚。 「等一下。」 她躺在堤古蕾雅前方的病床上,枕头上的脸正朝著马纳伽这边。 那张脸轻轻地左右摇动。 「没关系。」 「是吗?那么,请恕我打扰了。」 走近病床,他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 玛提亚穿的不再是以前的连身睡衣,而是长裤式的睡衣。而那身打扮的她,正把脚摆在堤古蕾雅的手里。 「那么再活动一下下就结束吧。」 如此说道的堤古蕾雅,弯曲双手原先抱住的玛提亚的脚。 她撑住玛提亚膝盖以下的脚跟脚踝,然后弯曲她纤细的脚,就像上楼梯那样。 然后,让它慢慢往前伸,再慢慢弯曲。 「你的脚在动了,知道吗?」 玛提亚点了点头。 「是吗?感觉不错哦。」 堤古蕾雅放开玛提亚的脚以后,先伸了个懒腰,再从口袋拿出手帕擦汗。 尽管如此,她还是笑容满面。 「中午过后要不要稍微练一下走路?你放心,无论是走路或游泳,你都可以变得跟以前一样哦。」 玛提亚可能是对她讲的那些话感到很开心吧,只是拚命点头。 「好、了,那我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两位,我先告辞了。」 「啊,怎么会,那个……医师。」 「开玩笑的啦,其实我等一下有工作。我先走啰。」 话一说完,白袍女医马上离开病房。马纳伽不好意思地抓头,然后回头看玛提亚。 她大大的眼睛直盯著他看。 「嗨。」 对于这迟来的问候── 「嗯。」 少女做了回应。 然后,玛提亚开始在床上蠕动。 她弯曲手肘,两手撑在白色床单上,开始慢慢把身体往上挪。 「唔……唔,唔。」 马纳伽了解她想坐起上半身。 但是,她却制止打算伸手帮忙的他。 「不用。」 没错。根据堤古蕾雅的说法,她总会这么做,等到发现到的时候,她已经在床上坐好了。在这以前她都是像这样,靠自己的力量把身体撑起来。 不过这次,似乎有些问题。 「啊……」 伴随微弱的声音,她充满光泽的脸颊变得愈来愈红。 以前她穿的是连身睡衣,身上还盖了一条毛毯。但现在她已经改穿长补式睡衣,毛毯只是摺好好地摆在病床下面。 「其实你不用这么客气啦。」 马纳伽假装什么都没发现,伸出双手滑进玛提亚背后跟膝盖下方,然后把她抱起来。 他直接撑起玛提亚的背,不过在放下她到被单上的时候,顺便不经意地帮她把裤脚往上拉,如此一来就完全遮住差点露出来的内裤边缘。 「你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 他仍佯装什么都不知道。 「……谢谢你。」 「这没什么,你轻得像鸟的羽毛哦。」 马纳伽一面回答,视线一面四处游移。不过把马纳伽的视线拉回来的,是玛提亚。 她指著病房的角落,是冰箱旁边的位置。 大批物品统一堆放在一块。 那一眼就看出来,是昨天探病的时候带来的礼物。她连马纳伽弄破的包装纸都舍不得丢,还摺得漂漂亮亮的,然后摆在堆积的箱子与纸袋上。 「是护士小姐……」 「这样啊,她们帮你整理的啊。不过,对不起啦,我竟然乱七八糟丢给你就径自离开了。」 少女摇摇头。 她只用这个动作回应,没有说任何话。而且,只是盯著病房角落的那堆东西看。 她有什么话想要说。 而马纳伽也知道她有话想说。 只是,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就算问她,应该也不会回答吧。如果是问了就会回答的事情,她应该一开始就会自己说了。马纳伽露出苦笑的表情,并且抓抓头,然后往床边坐下来。 厚重的机械式床架,「咯吱」地发出微微摩擦声。 「我今天休假。」 然后开始说话。 「可是,昨天我去工作了。拆除业,你听说过吗?就是把房子或建筑物或桥梁等等,总之就是破坏老旧东西的工作。」 少女的眼睛直盯著马纳伽。 「老实说,我精灵雷用得很烂,也很不擅长做细腻的工作。不过,我对自己的力气倒是很有自信。也就是说,我非常适合破坏这种事情呢。」 玛提亚的表情没有变化。 但是,她的眼睛毫无动摇地直视马纳伽。 忽然间,马纳伽发现到了。 原来如此。 这孩子早就知道了…… 马纳伽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转身面向少女。 「对不起,我就不再找话题蒙混了,我得趁现在把话说清楚。」 他正面凝视著玛提亚。 「当初是我救了你,的确是我救的。我也大概了解你对那件事的想法。」 少女的脸颊抽动了一下。 「对那件事情,我没打算说什么藉口,也不觉得有必要道歉。尽管如此,我也没打算对你说教,也不想对你演说生命有多重要。」 然后── 「更重要的是……」 马纳伽看著玛提亚的眼睛。 「我也没有那个资格。」 玛提亚的眼神清澈,马纳伽也不知道她眼神后方隐藏些什么。 「不过,唯独这件事我希望你能够知道。」 是非说不可的事情。 是必须尽早跟她先说清楚的事情。 「我觉得,很感谢你。」 「……咦?」 少女露出意外的反应。 是马纳伽完全没期待的反应。 因此她微微瞪大……真的只是微微而已,她瞪大那双黑眼睛。 所以,马纳伽坚定地点头。 「当我听到你得救的时候,打从心底非常高兴。当我知道你不会死的时候,开心到觉得自己快掉下 眼泪。」 「感谢我?」 「是的,就是你。所以,我要感谢你。而且是全力感谢你。」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想法到底是针对谁。 但是马纳伽那个时候,的确是那么想的。 「谢谢你活著,谢谢你没有死……就是这样。」 没错。 不是「太好了」。 而是,「谢谢弥」。 「对我来说,已经遇过几千遍人类死去的场面。之前我好像也说过吧?那一天……当我看到鲜血淋漓的你,却有『我还得再看人类死亡吗』的想法。可是,你并没有死,还幸运地活下来了。所以,我对你心存感谢。」 「是吗……」 「就是那样。」 「嗯。」 「你懂我在说什么吗?」 少女摇摇头。 马纳伽,露出苦笑。 不过玛提亚的回答还有后续。 「可是,你的想法我懂。」 「是吗?」 「嗯。」 玛提亚的视线落在被单上。 看著被单下那双往前伸直的脚…… 「我想问你。」 她仍看著双脚。 「如果我没得救,你会伤心吗?」 「会的。」 那个想法毫无虚假。 怎能让这孩子,在毫无理由的情况下犠牲性命。 所以,马纳伽对她点头。 「应该会伤心吧?」 「现在也会?」 「对,现在也会。」 不过这句话,倒是有点撒谎。 不是「现在也会」。 而是「正是现在才格外伤心」。 「是吗……」 玛提亚又把视线往下看。 憋紧她的小嘴。 「我懂了。」 玛提亚说完之后做了动作。 这次瞪大眼睛的,换成是马纳伽。 玛提亚对马纳伽伸出她纤细的手臂。 不光是那样,手掌还对著马纳伽。她微弯的手指里,只有小指头是竖起来。马纳伽知道那代表什么意思。 「我不会死。」 玛提亚的声音像轻声呢喃,但不可思议的是声音却清晰传进耳里。 「愿意承诺吗?」 壮汉粗壮的手指勾住少女的手指。 「嗯。」 然后── 「马纳伽也不要死哦。」 「不过我是精灵。」 「嗯。不过,你不要死哦。」 「知道了,我承诺。」 「嗯。」 马奇雅·玛提亚没笑。 但是对马纳伽而言,那就绰绰有余了。 至少现在是这么想。 2 步出玛提亚的病房,跟护士站的护士打过招呼之后,马纳伽便走向电梯大厅。在转角的时候有人叫住他。 「嗨!」 是堤古蕾雅,这个人总是像这样喊马纳伽。 「啊啊,你好。」 「你要下楼吗?我们一起搭电梯吧。」 「好?」 女医师从正下方盯著马纳伽的脸看。 「怎么了?瞧你的表情怎么那么凄惨?」 「咦?啊,是吗?」 「嗯,很惨。感觉很像是忍住不哭出来还勉强笑的小孩。」 「喔?是那个意思啊。」 如果用那种方式形容,就懂了。 他的确散发出那种气氛。 「玛提亚吗?」 「是啊,没错。」 望著上楼电梯的亮灯,马纳伽说道。 「实在很不顺利呢?」 而且,的确做了承诺。 那还是玛提亚主动提出的。 但尽管如此,少女并没有笑。就连微笑也……连瞬间的微笑都没有。 「我试著努力过了,但是……」 她又没有开口拜托,自己却跟她扯上关系,还出手阻止她死掉。 事到如今又不能对她置之不理。 「啊啊,我有看到那一大堆伴手礼。」 「这样……她好像不是很喜欢的样子……」 「我说你啊,别以为光送东西就能够赢得女人心哦?」 她说的一点也没错。 现在仔细想想,就对自己肤浅的做法感到丢脸。 「真是太没面子了。」 马纳伽难为情地抓头,但他连「尽管如此我已经尽力了」的藉口都说不出口。 这时候电梯「铃」地抵达,抵达楼层的电梯空无一人。 堤古蕾雅按下「1」的按钮。 门一关上,又陷入尴尬的沉默。 但是先耐不住性子的是马纳伽。 「这个嘛,我还是觉得……」 他喃喃说道。 「或许被她讨厌了呢?」 「讨厌谁?」 「就是,我啊。」 不过那句话的回答,却是马纳伽预想不到。 「你还这么说?」 她瞪大眼睛,甚至还扬起整齐的眉毛强调。 「咦?」 「那孩子?你说她讨厌你?别傻了你!怎么可能!」 难不成,她这是在生气? 「不,可是……」 「我说你啊?那孩子愿意主动开口说话的对象,只有你一个哟!」 「……咦?」 「啊──真是的,你实在有够迟钝耶!注意力散漫!毫无观察力!」 「不是的,那个……」 她生气了。 「什么『不是的,那个』!你啊,就是那一种女生都拚命主动示好却完全没发现,还毫不在意地说『我们当朋友就好』的类型!」 她这番具体的责骂,彷佛是自己的亲身经验。 「对不起……」 「玛提亚她啊,并不会主动跟其他人说话哦。她只是对别人说的话做适当的反应而已,就连我,她都没有主动跟我说过话哦。」 「是吗?……啊,不是,说得也是呢。」 「你也那么认为吧?可是,你有那个资格哦,唯独你才有。那个孩子,只会对你主动说话,知道吗?」 马纳伽感到十分讶异。 因为自己根本没察觉到那点。 电梯门「铃」地打开。 抵达的是一楼的候客大厅。 「真受不了,你们这些男人,无论人类或精灵都同一个德性!」 堤古蕾雅一面碎碎念,一面丢下马纳伽步出电梯。 杵在原地的马纳伽,急急忙忙地从快要关上的电梯门冲出去。 臀部虽然被门夹到,但现在不是管那个的时候。 天哪! 是吗? 是那样吗? 不,等一下! 既然这样,刚刚的承诺…… 刚刚的问题…… 「医师……」 如果真是那样──「对不起,医师!」 那我还有事情必须做……! 「什么?」 先走一步的堤古蕾雅手叉著腰回头问道。 抬头直盯著从后面追上来的马纳伽看。 「我有一件事情想请教你。」 「请说,什么事?」 「我是自由精灵,虽然已经找到工作,但是没有市民权。」 「的确没错。」 「我该怎么做才能取得市民权?」 从堤古蕾雅嘴 巴发出来的,是「唉?」的叹息声。 不过,嘴角却带著笑意。 「你是认真的吧?」 「那当然,我不是抱持开玩笑的心态问这种事情。」 「不是啦,我是问你『下定决心了吗』。」 下定决心…… 这就是下定决心。 不让这孩子死掉,硬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是我。说自己会伤心,阻止那孩子到父母身边的,也是我。 既然这样……应该下定决心的,没有别人。 就是我! 马纳伽意志坚定地点头。 「是的,既然知道这是只有我才办得到的事情,那我非做不可。」 「如此而已?」 被堤古蕾雅这么一问。 「不。」 他发现到另一件事。 不能丢下她不管? 因为已经跟她扯上关系了? 不对。 不是那样。 「是我想那么做。」 因为,想看到那孩子的笑容。 「好吧,我教你怎么做。」 堤古蕾雅又继续说,「可是……」。 「但是不容易哟,而且还有时间限制。」 「没问题,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很好。」 萨达梅基·堤古蕾雅抬头看著壮汉,脸上浮现出大胆的笑容。 自由精灵要拿到市民权的方法,有三个。 一个是,从事固定工作到一定的期间。 一个是,与神曲乐士缔结契约。 但是马纳伽选择的,是第三个方法。 3 马纳伽离开房间以后,玛提亚就一直坐在床上。 她坐在床上看著自己的手。 手掌。 五根手指头。 然后是最旁边,最细最短的那根指头。 ……小指。 她心想,「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跟马纳伽……跟他那粗大的小指打勾勾的时候,彷佛有什么又回来的感觉。 是自己很怀念的感觉。 不过,是沉在内心深处的事物。 那是因为痛苦而刻意让它下沉,是每次回想就觉得难受而刻意让它下沉的事物,但为什么会觉得非回想起它不可呢。 那跟来自远方的声音很相似。 有人在呼唤。 虽说是呼唤,但因为太远而不知道那是来自哪里,听到的又是谁的声音。 来自哪里? 是谁? ……什么? 过没多久,有人送餐过来了。 吃完餐点以后又过没多久,这次来的是萨达梅基·堤古蕾雅医师。 「好了,那我们再加把劲努力好吗?」 她用轮椅带著玛提亚下楼。 在抵达的房间左右敞开的两边大门上,标示著「复健室」的字样。 那是约学校体育馆一半大的房间,但是跟体育馆相似的地方大概就只有亮晶晶的地板。除此以外根本都不像体育馆。 房间角落排放著椅子跟小桌子。 从天花板垂吊著连接在缆绳上的好几个圈环,每个圈环都缠著厚厚的绷带。 还看到几张摺叠起来的轮椅,旁边则竖立著拐杖。 里面空无一人。 阳光正从窗户照进这冷清又宽敞的房间里。 但是更引人注目的,是摆在房间角落像平衡木的道具。 两支平衡木并行摆在一块。 不过当平衡木的话,选手要行进的木头又太细,而且还打磨得滑滑亮亮的,似乎无法在上面行走。而且仔细看的话,支柱的高度似乎还能够调整。 「好──了,到──了哦。」 堤古蕾雅原本推的轮椅,就停在那个「平衡木」前面。 「你等一下哦,我把拦杆往下降。」 如此说的堤古蕾雅,开始转动支柱的转盘。正如她所说的,那形状的确跟平衡木很像,但就看到的印象是楼梯或什么的栏杆。 堤古蕾雅把两支平衡木共计四根的支柱依序往下降。 高度调整到约一公尺左右。跟玛提亚的身高相比的话,刚好比她的肩膀稍微低一点吧。 堤古蕾雅甚至还推动其中一边的栏杆,让两边的栏杆间隔变窄。这也大概是一公尺宽。以玛提亚为例的话,大概是两边的手肘能够靠在上面的宽度。 只不过,那也要她「能站立」在两道栏杆中间。 玛提亚大概知道要做什么了。 因为堤古蕾雅曾提过「步行练习」。 女医师绕到轮椅正面,蹲下来配合玛提亚视线的高度。 「在开始以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玛提亚点了点头,这时候笑容随即从堤古蕾雅的脸上消失。 看到她那抽掉亲切感的表情,玛提亚敏锐地感觉到她打算要自己以跟她对等的立场发言。 「你要对我说实话哦。你,还想要走路吗?」 这问题很出人意外。 自己根本想都没想过。 所以,当玛提亚还没做点头或摇头的反应,堤古蕾雅又继续说话。 「你听好了?这个复健很重要的,我当然希望你能跟以前一样走路。可是,如果你没有想复原的意愿,我是不会勉强弥的。而且复健之路很辛苦的,我大可以不要管你。但是,你将一辈子都无法走路。」 玛提亚不明白。 她不明白的并不是堤古蕾雅说的话。 而是,自己的想法。 因为自己压根都没想过明天的事情。 「如果你不做复健,我当然也落得轻松哦。不过,如果你希望恢复行动能力,也说会拚命努力复健,那我也会倾全力帮你的。」 然后她,彷佛想到什么似地又补上一句。 「对了,这是契约哦。」 「契约……」 「没错,契约,一项交易。你支付的是觉悟与努力,而我支付的是时间与劳力。至于目标商品,是『能走路的玛提亚』哟。怎么样?想要吗?」 想要吗? 想要「能走路的玛提亚」吗? 玛提亚闭上眼睛。 她试著回想。 回想「走路」这件事。 回想用两脚走路这件事。 以前走路的记忆。 以前走路的回忆。 自己落在草皮上的影子,是深绿色的。 自己落在人行道上的影子,是灰色的。 影子配合走路的动作摇摆,脚步声则在后面追著。 「……啊。」 那轻轻小小的脚步声,跟著另一个脚步声。 在她娇小的影子旁边,还有另一个影子。 是庞大的影子。 还有牵著自己的手那是温暖又厚实,好大好大的手。 对喔。 都差点忘了。 是手。 那温柔、哀伤又重要的事物,应该已经埋在内心深处了。 可是,已经不痛了。 已经不难过了。 那张怀念的笑脸,又快又柔地回来了。 然后── 与马纳伽那张大大的笑脸重叠。 「嗯。」 少女睁开眼睛,与静静凝视自己的堤古蕾雅四目交接。 玛提亚心想,「一模一样」。 就像马纳伽的手,跟自己温柔又哀伤的重要回忆一样,堤古蕾雅那双率真的眼睛,也跟温柔又哀 伤的什么重要事物一样。 与重要的人一样。 可是却想不起来跟谁一样。 然后,她认为「就算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我想要。」 少女用很小的声音,但是很明确地回答。 「我想走路。」 因为,那是珍贵的回忆。 「很好!」 露出温柔笑容的堤古蕾雅伸出双手,从玛提亚身体两侧把她夹住。纤细又长的手指,滑进轮椅的椅背与玛提亚背部之间。 她美丽的脸庞靠过来,梳理整齐的红发则散发著淡淡的洗发精或肥皂的香味。 少女以为自己会被抱住。 结果,并不是。 复健,正式开始了。 「嗨、咻!」 堤古蕾雅以正面抱住玛提亚腋下的姿势站起来。 随著那个动作,玛提亚也彷佛被拉起来似地从轮椅抬起腰部。 两人就位于两条扶手之间。 玛提亚不知不觉用两手抓住堤古蕾雅,在磨得光滑的木棒之间,两人呈现互相抱住的姿势。 「不对,玛提亚。你不能抓住我。」 她的声音很柔,但听起来很坚定。 「你应该要伸出双手,抓住这两边的扶手。」 那果然是扶手。 不过是练习步行用的。 「你可以先不要走路。刚开始只要抓住扶手就好,让自己站稳哟。」 原本一直没动的事物,在玛提亚的体内动起来了。 连飞机意外时都没动的事物,也动起来了。 打从知道妈妈去世以后就一直停滞的事物,动起来了。 但是移动的第一步,对她来说太剌激了。 那是恐惧。 「好了,把手放开。」 堤古蕾雅先把手放开…… 光是用想的就觉得很可怕。 彷佛人就在好几百公尺的高度,只靠两手抓住东西撑住似的。 「没事的。」 堤古蕾雅的声音,宛如在耳边的呢喃、。 「除非你说『可以放手』,否则我不会放手的。」 「真的吗?」 「真的。」 然后,她又说: 「只要你不放弃复健,这段过程会让你感到害怕,也会感到痛苦。不过,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啊啊,对了。 又想起另一个回忆了。 当玛提亚边看自己的影子边走路的时候,在她旁边,有另一个……除了大大的影子以外,还有一个温柔靠在旁边的影子。 玛提亚原本揪住医师袍的手慢慢松开。 然后,放开了。 「对,很好。手直接往旁边伸出去。」 玛提亚照她的话做。 接著指尖碰到又硬又冰的物体。 「要抓紧哦。」 玛提亚点了点头。 她弯著手肘,让左右两手搭在扶手上,并且紧紧抓牢。 直到那个时候,玛提亚终于发现到。 堤古蕾雅抱住玛提亚的手臂好硬。 肌肉是整个紧绷著。 她只靠两只手臂擦住玛提亚的体重……不,是把她抬起来。因为玛提亚的体重,并没有压在她自己的脚上。 「可以了吗?那么,我要放手了哟?」 刚刚不是说不会伤害我? 玛提亚讶异地瞪大双眼。这时候她才头一次发现,自己刚刚一直是紧闭著眼睛。 「别担心。」 微笑的堤古蕾雅,脸就在自己眼前。几乎是鼻尖会互相触碰的距离。 「你接下来将会很辛苦。不过,我会陪在你身边。你不会是孤单一人,懂吗?你不需要再孤军奋战,你是有同伴的哦。」 「……同伴……」 凝视的堤古蕾雅,眼睛映著一名少女的影子。 是名字叫马奇雅·玛提亚的少女。 是胆怯又娇小的少女。 不过她的身影,正映在一名女性的眼里。 「嗯。」 她轻轻点头。 「很好。」 接著堤古蕾雅的手臂慢慢放松。 她让玛提亚原本只是触碰地板的双脚,慢慢地,慢慢地踩在地板上。 隔著薄薄的拖鞋,玛提亚初次感觉到地板有点软。因为木质地板上面,铺了厚厚的垫子。 「行吗?」 玛提亚点了点头。 就在那个时候。 「唔──!」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发出呻吟。 从脊椎连系腰部那一带,一股剧痛以钝角的角度直冲向头顶。 堤古蕾雅的手臂又变回坚硬的状况,从下方把少女的双腋往上撑住。 痛楚是减轻了,但玛提亚却是摇头。 「要不要紧?不要太勉强了。」 玛提亚没有点头。 她微微摇头,不过摇了好几次。 「想再努力试吗?」 她点头了。 「好吧。」 支撑的力量又慢慢消失了。 微微的痛楚再度出现了。 「……咿唔!」 堤古蕾雅说,「不走路也没关系」。 别扯了。 别说是走路,光想要站好都这么困难了。 「……唔,咿……咿!」 玛提亚痛苦地皱眉,紧咬著嘴唇。 她发出与意志无关的声音,一想到自己会有那种反应,呼吸就跟著停止。 堤古蕾雅在她正前方蹲著马步并伸出双手,但是并没有碰玛提亚的身体。 只是站立而已,脚就在发抖。 为了稍微减轻脚部的负担,因此双手使了力气撑住自己,但那么做却又造成其他痛楚。 「不是靠力气站起来哦,玛提亚。要靠平衡感站起来,让身体垂直压在笔直站立的脚上。」 那个意思,玛提亚懂。 但是,怎么样都做不到。 而且大腿、膝盖、小腿已经开始发抖了。 玛提亚与堤古蕾雅四目交会。 「会痛吧?」 光是点头就花很大的力气。 「既然这样就没问题,你一定能走路的。」 痛成这样能走吗? 「会痛就证明你还活著哟,表示你的脚还活得好好的。」 活著。 还活著。 没有死…… 我还活著! 「……嗯啊!」 玛提亚屈膝一跪。 堤古蕾雅迅速往前。 她紧紧抱住玛提亚瘫软的娇小身体。 「没事吧?」 玛提亚摇头回应,堤古蕾雅露出苦笑。 「是吗?不过,已经练烦了吗?」 玛提亚稍微思考一下。 「不练了吗?」 她又摇头。 「好吧。」 然后,玛提亚又被抱起来。 只是不像马纳伽那么轻松,而是加了「嗨咻」的吆喝声。 当玛提亚被抱回轮椅坐下,堤古蕾雅的额头与脸颊已经满是汗水,但玛提亚觉得那样的她好美。 「今天,就练到这里哟。」 「……我还要再练。」 但是,这次轮到堤古蕾雅摇头了。 「不行,就算勉强练下去也没意义。现在你的身体因为痛楚而感到疲累,所以非休息不可。好好休息以后,明天的状况就会比今天稍好一些。 」 「真的吗?」 「真的。不过只是好一点点而已,可能明天会看不出成果。所以明天也要继续努力,然后好好休息。这样的话,就会再稍微进步一点点。每天每天都要持续那么做,让自己每天都进步一点点。懂吗?」 「嗯。」 「加油吧。」 「嗯。」 回到病房以后,她立刻就睡著了。 一直到晚餐时间都没有醒。 4 等完全回过神来,已经是吃完晚餐、洗好澡的那个时候。 正当护士帮自己洗头的时候,她「啊」地发现到一件事。 发现到的话就很简单。 护士把她回床上后就离开病房,玛提亚立刻伸手拿摆在枕边的拼图。即使已经熄灯,她也没有放手。 在昏暗的病房里,玛提亚直盯著手中的拼图。 她想完成这个拼图。 不……其实自己知道完成的方法。 过去试了好几次,但就是无法完成。 想凑齐红色的时候,绿色不知道跑到哪里去。 想凑齐黄色的时候,旁边却冒出一横排的蓝色。 橘色跟蓝色明明都凑齐了,却不知为何在最后一段把两个颜色放错位置。结果忽然才发现,紫色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凑成一列。 那是当然。 因为自己想把它凑齐。 因为想凑齐红色,绿色却不知跑到哪里去。 因为想凑齐黄色,旁边却变成一横排的蓝色。 橘色跟蓝色凑齐之后,在最后一段把两个颜色放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然后紫色在不知不觉中凑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对。 不应该凑齐的。 这道理跟人类一样。 跟天上的星星一样。 玛提亚与堤古蕾雅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时间诞生,以不同的方式成长、生活,也各自走在不同的道路。然后相遇。 而马纳伽,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某处诞生,也在世上活了很久很久,然后跟玛提亚相遇。玛提亚跟马纳伽跟堤古蕾雅,并不是因为想相见而相遇的。 不过现在,他们却活在同一个时间。 跟那个拼图一样。 四十九块拼图散成一团并各自移动,但总有一天会凑在一块。 七个颜色分别凑齐并各成一列。 为了完成那个状态,所有拼图一起朝那个目标移动。 并没有单单特别优待某个颜色而推开其他颜色,再慢慢凑齐。而是全部颜色的所有拼图,同时一起朝目标的位置移动。 也非那么做不可。 玛提亚一面凝视著回转滑动的颜色拼图,并发出卡嚓卡嚓的清脆声音,这时候她几乎快发现到什么。 她不知道该怎么完成目标。 但是,她知道有必要完成目标的答案。 那双大手。 温柔的体温。 并排的影子。 前往那里……前往既温柔又哀伤又重要的那一瞬间…… 「嗨。」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玛提亚连忙把拼图塞到毛毯底下。 「想不到你这么晚还没睡啊。」 窗户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打开了。 窗帘随著微风飘动。 而自己面前,站著一条巨大的黑影。 「吓到你了吗?真对不起。」 突然出现在月光中的,是救她一命的精灵。 他穿的不是作业服,而是第一次见面时的那套黒色西装。 「我知道面会时间早已经过了,但说什么都得跟你见一面,所以就偷溜进来了。」 然后他「嘻」地笑了。 「你是飞过来的吗?」 对于那个问题,马纳伽宛如恶作剧被识破的小孩,难为情地拚命抓头。 「这个嘛,没错。」 「有事吗?」 「是的。」 马纳伽绕到玛提亚脚边,然后坐在床脚。 他十指交叉摆在膝上不安地动来动去,视线则望著地板游移,看得出他很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所以,玛提亚说话了。 「没关系啲。」 「啊?」 「没关系哟,你说。」 「啊,啊啊。被你看出来了啊……」 马纳伽再次把脸转向玛提亚。 「我暂时没办法来了。」 「大概多久。」 「那个,连我自己也无法确定。可能是一个月或两个月……搞不好三天就能来了,视情况的话……」 这时候,他没再说话。 所以玛提亚,大概也知道那是多重大的数字。 「……半年是吗?」 「没错。」 「因为我笨拙到连自己都感到傻眼呢。」 那么说的马纳伽,露出自嘲似的苦笑。 「因为我无法一次做两三件事情。所以,无论有多重要的事物,为了比它更重要的事物,我都不能轻言放弃。」 「嗯。」 「不过,因为不是你拜托我才去的,当然也不知道你抱持什么样的想法。尽管如此,既然你都说我可以来看你,就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声……」 巨大精灵边说边低头。 他轻声碎念的说话方式,实在跟他魁梧的身躯不搭轧。 所以── 「很寂寞哟。」 少女诚实说道。 「马纳伽没来的话,我会很寂寞哟。」 那是发自内心的一句话。 而往她这边看的马纳伽,那张大脸上露出三种表情。 一个是惊讶。 一个是喜悦。 另一个则是,不知所措。 但是下一秒钟,最后一个表情消失了。 「我也很寂寞哟。」 他觉得很高兴。 他很开心玛提亚因为见不到自己会感到寂寞。 玛提亚很讶异自己有那种想法,然后,也很意外自己变得会对那种事情感到讶异。 「真的吗?」 「真的。」 她觉得拼图的碎片看起来动得很滑顺。 彷佛看得见什么。 感觉好像终于快到达什么地方似的。 不过,有不足的地方。 「马纳伽。」 「什么事?」 「我有一个愿望,想请你帮忙。」 「你说说看?」 「马纳伽,你会飞吗?」 「会,但是飞得很烂。」 「我也……」 她如此说道。 马纳伽瞪大自己的小眼睛,那证明他了解玛提亚的意思。他抓著头说: 「为什么又……」 「我想看。」 马纳伽没问她想看什么。 所以玛提亚没补上「我们一起看」这句话。 「可是我飞得很烂哦。」 「嗯。」 「你可能,会害怕哦。」 「不会。」 不会害怕。 绝对不会害怕。 「我只做这么一次哦。」 「一次?」 「对,就这么一次。」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做哦。」 玛提亚稍微想了一下,然后点头。 「嗯,可以。」 「很好。」 马纳伽伸出他粗壮的手臂。 他用一只手就轻松抱起玛提亚。 玛提亚正好就坐在马纳伽弯到胸前的臂膀。 啊啊,果然没错。 果然没错。 精灵其实并没有肉体。人们看到的「肉体」,是他们用自己的「力量」自行构筑的能量……说起来就是「有形体的灵魂」。 因此任何外观都可以自行决定。 但另一方面,据说一旦决定好外观就无法轻易改变。 马纳伽绝不可能从一开始就长这个模样。 是因为遇见了玛提亚才变成这样。 连玛提亚自己都很明白那是多惊人的事情。 她心想,「可是」。 更重要的是,那个模样对玛提亚来说是「很特别的」。 「嗨!」 走向窗户的马纳伽,动作彷佛完全没感受到少女的体重,然后一脚踩在窗框上。 「你要抓紧哦。」 「嗯。」 玛提亚一回答完,马纳伽的巨体便跃向天空。 不……不对。 不是用跳的。 是用飞的! 无视引力的他,通过抛物线的顶点,然后又往上升。玛提亚回头的时候,看到在医院建筑物最顶楼,整个大开的窗户。 马纳伽表情认真地盯著上空看。 忽然间,玛提亚发现到一件奇妙的事情并说: 「马纳伽……你的翅膀呢?」 他并没有张开翅膀。 虽然不算多数,但弗马奴比克之中也是有精灵在平常的生活都藏住翅膀。因此,那种精灵的外观几乎跟一般人类没什么差异。 马纳伽也是。 但是当他们使用精灵的「力量」时,大部分都会张开翅膀。当然,就算隐藏翅膀也是能够使用「力量」,但是为了让「力量稳定输出」,张开应该会让力量发挥较好的效率。 所以现在,马纳伽的背上并没有翅膀。 「你不张开翅膀吗?」 「啊啊,有点原因……」 他话才讲到一半── 「唔喔!哎、呀、呀!」 壮汉发出奇妙的声音。 忽然间,天地整个倒过来。 失去平衡的马纳伽在半空中翻转。尽管如此,他仍然已倒立的状态继续上升。 他说「飞得很烂」根本就不是谦虚。而刚才那正经八百的表情,只是因为不集中精神就无法笔直飞行的关系。 「哇!」 玛提亚马上紧抓住马纳伽的胸部,他随即用另一只不是让玛提亚坐的手臂抱住少女。 「没事的,没事、的,哇!」 但结果更惨,反而是呈现回旋的状态。 两人就这么拖拖拉拉地往夜空上升。 「这就是!我的!平衡感!」 马纳伽边说边前后挥舞双脚,当他好不容易调整好姿势,玛提亚已经头晕到不行。 「唔?」 她一面呻吟,一面揪住马纳伽的胸襟。 「你没事吧?」 「没事……」 其实,有一半是假的。 刚刚差点吐出来。 「你看看。」 听到马纳伽这么说,玛提亚移动原本贴在马纳伽胸部的脸。 她战战兢兢地回头看。 讶异地张开嘴巴── 「……哇啊。」 她不知不觉地发出赞叹。 太壮观了。 星空就在脚下。 而且跟昨天的星空比起来,每颗星星都好大,密度也好高。 是街道。 夜晚的街景就眼睛下方铺展开来。 「怎么样?」 「……好棒哦。」 那一句话就等于全部。 她觉得「很美」。 没错。这夜景比昨晚的夜空,看起来还要美丽、闪亮好几百好几千倍。 那明明是人工灯火。 明明是人工制造出来的亮光。 但是,却比自然的星空还要美。 为什么呢? 「这叫什么……?」 「你指这个城市吗?」 「嗯。」 「鲁谢赛理斯。」 那就是这个城市的名字。 「鲁谢赛理斯……」 「在精灵的古老语言,指的是『人类居住的山丘』。」 「人类……居住的……」 啊……! 对喔。 原来如此。 所以才这么美。 所以才会这么好看。 因为活著的关系。 因为这些附著在地面的细长光芒,全都是活生生的。 因为那里,有人类居住。 因为那里,有人正努力过他的人生。 「大家都活著呢。」 马纳伽不经意说出口的这句话,让玛提亚讶异地抬头看他。 真的,是那样吗? 我们想的,是同一件事情? 我们思考的,是同一件事情? 「那一道道的光芒,代表人们是活著的。」 啊啊,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他变成这种模样的理由,已经无所谓了。 他对事情都这么努力的理由,已经无所谓了。 他救自己这条命的理由,已经无所諝了。 因为── 这其中没有丝毫虚假! 但是── 「往后……」 接下来出自他嘴巴的,是玛提亚万万没想到的事情。 「你可能会在那里面,认识一些人吧……」 认识人? 往后? 与陌生的人们? 还没见过面的人们? 散布在遥远的地上,现在看起来只是小光点的某人? 玛提亚越过马纳伽的肩膀仰望夜空的繁星,然后又回头俯瞰地上的星光。 那些诞生在不同时间点的星光。 不过现在,是同时存在于同一瞬间的星光。 被巨大的精灵抱在怀里的玛提亚,就置身在那两者之间。 降落的时候,马纳伽看起来比飞上天空的时候还要更慎重。 而那似乎也的确如此。 因为他从窗户回到病房,降落在地板上的时候,就大大叹了口气。是终于放心的意思。 「你没事吧?」 「啊啊,没事。我实在不适合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情呢。」 他苦笑著。 而且露出一副累坏了的样子。 然后马纳伽让少女躺回床上…………并露出非苦笑的笑容。 「那么,我差不多该走了。」 「嗯。」 暂时见不到面了。 「刚刚那些事情,要帮我跟医师保密哦。」 可能是一个月或两个月,搞不好是三天,视情况的话是半年啊…… 「玛提亚。」 「什么?」 虽然寂寞,但没有任何不安。 「等我哦。」 「嗯。」 没有必要再多说些什么。 两天后早晨。 有邮件寄给在医院的马奇雅·玛提亚。 不晓得是寄件人不小心忘了,还是刻意这么做。上面并没有写寄件人的名字,只有记载寄件人的住址而已。 是伊格洛克市一家叫「宇尻工业」的拆除业者。 帮忙送邮件给玛提亚的护士虽 然感到不解,但玛提亚立刻就知道是谁寄来的。 因为里面放了一大堆各式各样的拼图。 后来的半年,都没看到马纳伽来病房。 第五章 联系的事物 1 时间的长短,对任何人来说都没什么差异。 即使期盼时间能跑快一点,或者希望能停留在那一瞬间,结果都是一样。 经过六十秒就是一分钟,经过六十分钟就是一小时,经过二十四小时就是过了一天。 然后,这样的循环反覆一百八十次的话,就是过了半年。 一点都不留情…… 萨达梅基·堤古蕾雅觉得自己的工作很有意义,也很自豪自己工作的场所是诺萨姆卡斯尔大学附设医院。 至少到昨天为止,她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今天早上就不一样了。 当她开著深蓝色的爱车驶进医院院区,绕过建筑物旁边的时候,她的心情可是既灰暗又忧郁。 跟往常一样的地下职员用停车场,给人的感觉是昏暗、杀风景又乏味。平常的话,那个事实让她意识到自己是这个设施的其中一员。 这里充满只让认同的人看到自己的缺陷。 但是,这在今天早上也让她有不同感觉。 那个空间,只让她觉得郁卒。 下车的堤古蕾雅…… 「可恶!」 往车子的前轮猛踢一下。 「哎呀,这不像是你的作风呢?」 回头一看,一名身穿大衣的中年男性,正带著一名美丽的女性走过来。 「柯尼德医师……」 那是这个人物的名字。 他是拥有中级契约精灵的神曲乐士,也是一名外科医师。也就是说,他是医乐士。 「竟然让你看到我很逊的举动。」 「嗯。虽然我不觉得逊,不过的确是看到了。」 温柔的笑容让他挤出更深的鱼尾纹,然后用手往上拨了一下宽额头。 那是他的习惯动作。 「你要下班了吗?」 「我们俩刚好一出一入呢。」 如果没记错,他昨晚应该是在急诊室值班呢。 没错。 跟那天晚上一样。 「怎么了吗?是不是有什么让你心烦的事情?」 对喔。 他还没有发现到呢。 仔细想想,这也难怪。尽管当时的手术是他执刀的,但不是主治医师呢。 但尽管如此…… 「马奇雅·玛提亚她……」 堤古蕾雅只说了那个名字,他似乎就立刻想起来。 「啊啊。」 然后,回头看背后那一名美女。 她穿著实在不像是人类会穿的复杂且设计豪华的长大衣。 「米梅鲁,那场空难意外的……」 「是,我还记得。」 然后转头对堤古蕾雅说: 「那孩子,怎么了吗?」 「是的,今天……」 她想回答,但是话说不出口。 不对,并不是言词说不出口,而是声音卡在喉咙深处。 「怎么了吗?」 这时候,对著凝视堤古蕾雅的柯尼德医师大喊一声「啊」的,是他的契约精灵。 「难不成……」 她美丽的脸上慢慢露出愁容。 「我知道了,原来如此。」 柯尼德·参涅姆那奇拉医师似乎也察觉到了。 「期限到了是吗?」 一点也没错。 人类与精灵的关系是从何时开始的,至今仍不确定。 可是,最起码在两千三百年前的记录里有疑似精灵的人物的相关记载,而且他并没有被当成什么值得惊叹的人物对待。基于这样的根据,因此一般的看法认为双方从以前就互相认同对方的存在。 也就是说,人类的历史里一直有精灵存在。 但另一方面有关称之为精灵的存在,其实体有许多尚未解释清楚的部分。 那个理由对堤古蕾雅来说,是漫长的谜团。 后来她踏上医学这条路,谜团才终于解开。 之所以无法了解精灵的实体,那个理由……其实非常单纯。 因为没有必要。 人类非常了解人类的肉体构造。 而那个根本是来自于医学。 也就是说,为什么会生病?为什么受伤会觉得痛?为什么出血超过一定的量就会死掉……还有,该如何去除上述状况所导致的痛苦? 该怎么做才不会痛?怎么做才不会痛苦?怎么做才不会死掉? 人类从一开始就想知道那些事情。 为了进行治疗,抑或是为了防范未然,所以有必要知道人体的构造。 但是,精灵并不一样。 精灵远比人类还要长寿,也远比人类来得强韧。 当然,精灵也会生病,也会死亡。但是那对人类来说是完全不同的现象,而且精灵也不会想要逃避那些现实。 所以精灵并没有人类所谓的医学那种概念。 所以精灵并没有想要了解本身构造的意念。 堤古蕾雅心想,「相较之下」。 相较之下,人类是多么脆弱的存在。 至今她仍有那种想法。 尤其在患者痛苦呻吟的时候。 在患者痛苦惨叫的时候。 还有患者的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 现在,缠绕在堤古蕾雅内心深处的,也是同样的痛苦。 「真的,没关系吗?」 她推著轮椅走在铺著红色绒毯的走廊。 坐在上面的少女并没有回头,只是点头回应。 那是真实的败北。 不过,并不是玛提亚。 而是堤古蕾雅。 法律规定为了恢复身体丧失的机能所进行的复健,期限是一百八十天。 当然,患者个人做的复健并没有限制。但是利用医院设施所进行的复健,从确认发病的那个时间点算起,只要满一百八十天就必须停止。 两人通过护理站前面。 几名护士从窗口往她们这边看。 每个人都露出不甘心或哀伤的表情目送少女离开。 玛提亚现在穿的并不是连身的病人服,也不是进行复健时穿的睡衣。 而是淡水蓝色的连身洋装。 今天,玛提亚将要离开医院。 她要出院了。 「我真的觉得没关系。」 也就是当她的监护人。 扶养未成年人的义务,由其监护人负责,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如果无亲无故的话,就是由国家负责保护。总而言之,就是被送进孤儿院。 不过,还是有例外。 若本人指定某特定人物当监护人,而且该名人物也符合当监护人的条件,只要填好一纸文件就能够获得认可。 萨达梅基·堤古蕾雅就具备符合那个条件的资格。 她不仅是有市民权的人类,而且有足以扶养未成年人的收入,也有能够扶养的环境。更重要的是,她还具有专业知识。 「其实,玛提亚若愿意来我家,我还觉得挺高兴的呢。而且,我家也没有小孩。」 但是少女只是淡淡地回答。 「谢谢你。」 那是很明显的婉拒。尽管堤古蕾雅有资格当玛提亚的监护人,但玛提亚本人若毫无意愿也无法收养她。 而且堤古蕾雅本身,也没打算做出违反玛提亚她意愿的行动。 她心想,「可是」。 为什么? 这半年来,照理说跟她相当亲近了。 她确实有那种感受 。 虽然双方还有诊疗与复健的关系,但是从肌肤的接触也能感受到玛提亚信任自己。 她甚至还这么想,或者…… 期限到了的话,就真的收养她。 可是,她拒绝了。 为什么? ……这问题真愚蠢。 因为玛提亚还在等待。 她们搭著电梯下来到一楼,抵达的地方是会客大厅某个角落。 这里设有缴费柜台与领药窗口,排列在大厅的长板凳,早就坐了一半左右的门诊患者。好像是发现到她们了吧,一名男子从长板凳站起来。 并且走过来。 是一名身材细瘦,西装笔挺的男子。 他头发梳得很服贴,眼镜也擦得乾乾净净的,不过堤古蕾雅从打从心底讨厌他那身打扮。 她知道。 他一定是个好人。 问题是,她怎么样都感受不到。 因为,这家伙要把玛提亚带走了。 把她带往孤儿院。 「你好,我是『希望之家』的亚夏·史雷迪克。」 也就是说,那就是玛提亚等一下要被送去的地方。 那里以前是被称为「托尔巴斯孤儿院」的收养机构。是聚集无依无靠的孩子,抚养、教育他们到长大成人的社福机构。 亚夏与堤古蕾雅握完手之后便盯著玛提亚的脸看。 「你就是玛提亚对吧?请多多指教。」 玛提亚也用握手回应他伸过来的手。 但是,脸上并没有露出一丝亲切的笑容。 「哎呀?你很紧张是吗?放心哦,『我们家』的老师都很亲切,你也能交到许多朋友呢。」 那句话应该不是骗人的。 不过,他并不知道对玛提亚来说,那种事情她一点都无所谓。 玛提亚的问题并不是去哪里。 而是跟谁在一起…… 不过就堤古蕾雅的立场,她已经无法再干涉了。只要没有人指定收养玛提亚,按照法律规定她就得受到特定收养机构的「保护」…… 「你们应该会照我们这边的程序,继续帮她进行复健吧?」 堤古蕾雅唯一能帮玛提亚做的,就只有这个确认。 亚夏挺直背脊,然后直视著堤古蕾雅。他的态度与其说是正经,不如说是挑衅。 「关于那件事,根据我跟律师商量讨论过的结果,还是觉得由我们重新帮她做安排。」 你说什么? 「别开玩笑了,你们那里并没有专科医师吧?」 「这个嘛?你跟我说没有用,我们做的终究是法定范围内的事情。」 「我不是跟你说那个,我只是表明希望这孩子能接受必要的治疗。」 「那么,你帮她做了那个必要的治疗吗?」 「那是当然啰。」 不过亚夏往下瞄了一眼。 他在看轮椅上的玛提亚, 「但似乎没什么效果呢?」 堤古蕾雅气得咬紧牙关。 要不是玛提亚坐在上面,不然她巴不得举起这张轮椅,往眼前这名表面恭敬但其实不然的男子脑袋k下去。 「总之,请你正式提出书面报告吧,届时我们会仔细讨论的。」 他边说边走近堤古蕾雅,并不是要表示亲切之意。 而是伸手把堤古蕾雅逼退到后面,从她手上抢走轮椅的推柄。 「那么,抱歉了。」 玛提亚要被带走了。 玛提亚被抢走了。 但是堤古蕾雅,却只能够束手无策。 「玛提亚……」 这时候一只小手隔著轮椅的椅背伸出来,并且轻轻摇动。 再见了,医师。 堤古蕾雅觉得自己好像听到那句话,这时候她再也受不了了。 视野突然开始摇动。 她隔著西装男的背影,看著轮椅逐渐远离。 玛提亚的小手,还在轻轻摇动。 再见了,医师。 再见了,医师。 再见了,医师。 她很想马上跑过去阻止。 即使狂揍亚夏那家伙一顿,也要把玛提亚抢回来。 但她之所以没那么做,并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要遵守伦理。 而是因为没有意义。 玛提亚并不希望她那么做。 她希望的……她所等待的,只有一个男人。 如果不是他,就算是任何其他人把玛提亚留下来,对她来说结果都是一样的。 「……可恶啊!」 她不知不觉从紧咬的牙关挤出这句话。 就在那个时候。 ……什么? ……这是、什么声音? 听起来像是雷鸣。 听起来又像是地鸣。 有个低沉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从远方不断靠近。 「……不会吧?」 在面向会客大厅的落地玻璃窗入口处,有个巨体从另一头冲了进来。 看起来就像是搞错上场时间而冲出舞台的笨拙演员。 那气势就像是直冲而来的大型卡车。 是人影。 是庞大到难以置信的黑色人影! 在入口处的正前方「滋咚」地叉开双脚的人影,脚底一面冒著白色烟雾,一面夸张地横向滑行两公尺左右。 由于横向滑行的力道过猛,使得他差点站不稳,还靠著转动双手的方式才好不容易停了下来。 「那是什么啊……」 此时念念有词的是亚夏。 不过男子像是回应他那句话似的── 「好极了!」 还没等入口处的自动门打开,就开心地用发自丹田的声音大喊。 「赶上了!」 是那个声音。 那个低沉到让人无法相信,而且温柔的声音! 「马纳伽?」 巨大的黑影,把正前方的玄关整个堵住。那黑影就像剪纸艺术般,以金刚力士之姿站在通往外头的大玻璃门里。 「拜托……能不能请你让路呢?」 把眼镜往上推的亚夏·史雷迪克,不得不抬头往正上方看。因为突然出现的壮汉,就站在他正前方。 「哎呀?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有事找那位小妹妹呢。」 那么说的壮汉低头看轮椅上的少女。 而少女抬头看的,也是那张位于两公尺半高度,有如岩石般粗犷的脸。 没说话的两人只有眼神的交会。 「马纳伽!」 堤古蕾雅不知不觉冲上前。 她顺著冲过来的力道,往壮汉厚实的腹肌打了一拳。 「你这个混蛋,这些日子以来都在做什么啊!」 「啊啊?抱歉,医师。我等一下再慢慢向你解释整个来龙去脉。」 然后他再次面向孤儿院派来的人。 「不好意思,我要收养这孩子。」 对那句话没做任何反应仍抬头看他的玛提亚,还是一样面无表情。 不过,她的眼神不一样。 她黑色的眼睛,现在有如黑水晶般地闪闪发亮。 亚夏好不容易明白眼前的状况。 「啊?啊?我想起来了。」 他伸长般地把身体往后仰。 「就是你对吧?你就是把这个孩子,救出空难现场的那个精灵对吧?」 「是的,就 是我。」 「你听清楚了,没有市民权的精灵,是没有资格收养未成年的人类哦。难道你不知道吗?」 因为没被认定是社会的一份子。 不过针对那种精灵,有三种取得市民棹的方法。 一个是从事固定工作到一定的期间。期间的限定虽然是依职业种类而异,但工作期间至少要三年。 一个是与神曲乐士缔结契约。就社会层面来说,这个基准是把精灵与神曲乐士视为一个法定人格。 然后,另一个是…… 「我记得你应该没有取得市民权吧?」 「哎呀?其实那就是我迟到的理由呢。」 马纳伽边说,边把大手滑进外套内侧。 这时候,堤古蕾雅发现到一件事。 他的服装,不一样了。 是他们初次见面时的那套黑色西装。 从外套下方伸出来的手,拿著一本黑色手册。 接著他「啪答」地上下打开。 下方是金色的徽章,然后上方是附有照片的证件。 「哎呀?我第一次出示这个证件,所以有点紧张呢?」 马纳伽「嘻」地笑著,并露出巨大的白色牙齿。 然后他大大深呼吸一口气,做第一次的自我介绍。 「我是鲁谢赛理斯市警察本部的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巡官。」 「……马纳伽!」 堤古蕾雅不禁失声大叫。 「你、办到了啊?」 自由精灵取得市民权的第三种方法…… 那就是,从事法定的特定职业。 像是军人、消防队队员、医师、救护人员……然后是,警官! 「你成为精灵警官了?」 「是啊,感觉像是勉强安全上垒呢。」 然后马纳伽低头看玛提亚。 玛提亚则抬头直视著马纳伽。 这时候插进来说话的是亚夏·史雷迪克。 「你的确是拥有收养她的资格。不过,治疗责任已经转移到我们这边了哦。」 「那有什么问题吗?」 马纳伽瞪大他的小眼睛。 「那当然有问题。只要马奇雅·玛提亚小姐有身障的问题,就不能把她交给你哦。」 他说得一点也没错。 那的确是最大的瓶颈。 马纳伽不可能有医疗技术,因此被判定没有适合的「环境」收养玛提亚的可能性很高,那也几乎是百分之百的机率。 当然,也可以向外求助那个技术。但如此一来,这次面临到的就是收入问题。像新帝空之前负担的玛提亚的医疗费,就绝不是很便宜。 「哎呀?」 马纳伽用厚实的手掌「啪」地拍打自己的额头。 「这样你明白了吧?」 亚夏已经得意洋洋的。 那也难怪,因为自己已经说赢这么巨大的男子,让他连个声音都不敢吭。 「只要马奇雅·玛提亚小姐有身障问题,除了由我方收养以外别无他法。」 「这么说的话,就是那个啰?」 马纳伽露出洒脱的笑容。 「只要她没有身障的问题就行了是吧?」 「……啊?」 发出怪声的不只是亚夏。 「咦?」 堤古蕾雅也有同样的反应。 但是马纳伽爽快地弯腰,手伸向仍坐在轮椅上的玛提亚的脚踏。 然后把少女的脚尖慢慢放到地板上。 而玛提亚,只是凝视著他的动作。 接著站起来的马纳伽,望著少女并慢慢往后退。 然后单脚跪在地上并「啪」地击掌。 「玛提亚!」他的手往两边张开。 「我们一起回家吧!」 「这也太乱来了吧……!」 堤古蕾雅不由得如此喃喃说道。 玛提亚的伤可是严重到伤及神经。 虽然靠精灵医师的处置,让她的神经组织得以再生,但老实说那跟「没连接的线路」没什么两样。 而长达半年的复健,就是为了让那些线路重新连接。 不过,玛提亚还是无法走路。 若是抓著扶手,倒是能够往前走。尽管边发出痛苦的呻吟,她倒是能花三十分钟以上的时间,走完单程的扶手步道。 但是,她的情况最好就仅止于此。 到最后还是没看到更好转的状况。 可是……!. 这个时候,少女的两手撑住轮椅的扶手。 然后── 「唔──……!」 她咬紧牙关,开始把身体往上撑! 「玛提亚……」 堤古蕾雅心想,「难不成……」。 现场知道她要站起来那是不可能的,不光是自己而已。 无法顺利从站立的状态进而步行的患者,要从坐著的状态到站起来,那是绝对办不到的。 但是,少女丝毫没有想放弃的样子。 「唔……唔……唔──!唔唔──!」 她紧咬著嘴唇,额头冒著大颗的汗珠,手臂、脚部颤抖个不停。 但是,往前弯的身体却没能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唔!唔!唔唔--!」 「……加油……」 不晓得是谁喊了这么一句。 「没错,加油哦!」 是当时在会客大厅的门诊病患。 「加油!」 「没错!只差一点点!」 「小妹妹,加油!」 不久那些声音,宛如大合唱一般。 「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在大厅里的病患们一起大喊,其中还有高举拳头的老人。不,不只是病患。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连经过的医师与护士也跟著大喊。 「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那是响彻整个大厅的声援。 大家喊著「加油!加油!加油!」。 只有四个人并没有跟著喊。 那就是紧握拳头凝视少女的堤古蕾雅。 愣在原地凝视少女的亚夏。 用自信满满的眼神看著少女的马纳伽。 ……然后是,玛提亚她自己。 声援愈来愈大声。 而少女额头上的汗水,顺著脸颊滑到下巴,然后往下滴。 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安静!」 伴随著突如其来的大喊,壮汉站了起来。 声援不仅中断,玛提亚也失去力量地瘫坐在轮椅上。 安静无声的柜台大厅里,只听得见玛提亚气喘吁吁的声音。 壮汉环顾四周之后,举起双手说: 「抱歉对各位这么大吼,不过,可以请你们不要管好吗?」 他的笑容略带些哀伤。 「这孩子在今天以前,已经做了很多的努力。而且,似乎还努力过头。她几乎用了一生的努力在复健上面。」 一点也没错。 但是马纳伽这半年来不曾在医院露过脸,照理说他应该不了解玛提亚这半年期间的状况。 不过堤古蕾雅对他说的话,并不觉得不可思议。 也不怀疑他怎么会知道。 因为马纳伽并不是「知道」。 而是「了解」。 尽管他没看过也没耳闻过玛提亚是怎么过这半年,但是他却非常「了解」。 「我觉得已经很足够了。」 他继续这么说。 「所以,请不要再说『加油』这句话了。」 在场没有人回应他。 沉重但带点清新的沉默,正弥漫在那些人之间。 然后马纳伽再次慢慢跪下来。 他单脚跪在地上。 「玛提亚。」 少女微张著嘴唇喘气,凝视著这位巨大的精灵。 「再重新试一次,好吗?」 「……嗯。」 「你没必要勉强自己。」 壮汉微笑地说道。 「只要顺著自己的心意去做就好了。」 「顺自己的心意……」 「没错。不想做的事情大可以不做,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 少女没有立刻回答他。 她只是一面轻轻喘气,一面凝视著马纳伽。 等那喘气逐渐和缓,呼吸也慢慢恢复正常,玛提亚憋著嘴唇。 回答的少女几乎没有动她的嘴唇。 「知道了。」 然后,她闭上眼睛。 轻轻地。 深深地。 而摆在轮椅扶手上的手也没有使力。 对堤古蕾雅而言,她看起来像是坐在轮椅上沉睡。 但是,不对。 慢慢规则上下起伏的胸部,在深呼吸。 堤古蕾雅心想,「是对话」。 这是对话。 是玛提亚在跟她自己对话。 她在询问。 询问自己。 自己到底想怎么做。 「玛提亚……」 对于马纳伽低沉的声音── 「嗯。」 少女睁开眼睛。 接著,轻轻抬起腰部。 并直接挺直背脊。 「……不会吧?」 真教人难以置信。 玛提亚,站起来了。 这半年来,忍受那么多的痛苦却还无法站立的少女,现在用她的双脚站了起来。堤古蕾雅不知不觉坞著嘴巴,因为声音几乎快发出来。 是呜咽。 她有生以来头一次看到这么美的画面。 眼前这个站著直挺挺的少女,用笔直的眼神凝视前方。 她凝视著自己相信的事物。 凝视那一柱温柔的精灵。 她的侧脸,还是一样面无表情。 堤古蕾雅觉得,「不需要了」。 现在的玛提亚并不需要任何表情。 因为她的眼神……那双直视前方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了! 「马纳伽……」 「是。」 回应她的巨大精灵站了起来。 然后,对少女伸出他粗壮的手臂。 少女一共走了四步。 右、左、右、左。 接著马纳伽牵起玛提亚伸出来的手,并把她轻轻抱起来。 他粗壮的臂膀弯在厚实的胸前,而少女就坐在那上面。 「亚夏先生。」 马纳伽慢慢地再次面向他。 「什……什、什么事?」 「她没有身障的问题,而且她本人拒绝转移到贵机构。」 「啊,不是,可是……那个,对了,手续还没……」 「关于那个,我们医院会完成的。」 甩著医师白袍衣襬的女医师走上前说道。 就在她用力擦掉湿润双眼的泪水之后。 「马奇雅·玛提亚小姐转移到你们孤儿院的手续尚未完成,因此她还是我们医院的患者。等我们完成她复原的诊断书,且完成出院手续以后,会送必要的报告到你们那儿的。这样应该没问题吧?」 「没、没问题,不对,啊啊,好的。说得也是呢。这个嘛……那么,一切就照你说的那么办。」 不断碎念「天哪天哪天哪」的亚夏·史雷迪克,绕到马纳伽旁边。 然后像逃跑似地直接冲出医院。 这时候响起热烈的掌声。 所有在大厅的人都为这两个人喝采。 这次马纳伽就没有大吼了。 「真有你的!」 堤古蕾雅靠过来并抬头看马纳伽。他那张粗犷的脸,旁边还有一张满是汗水,但看起来相当满足的玛提亚娇小的脸庞。 「好厉害哦,玛提亚。这简直是奇迹,我根本就毫无用武之地。」 但是马纳伽否定她那苦笑自嘲的话。 「不不不,医师,那句话出现了两个错误哦。」 「是吗?」 「首先,要不是医师这半年用尽心力帮忙复健,玛提亚可能到现在还无法走路。这全多亏玛提亚的努力,还有医师的帮忙。」 玛提亚轻轻点点头。 「然后,还有一个。」 壮汉接下来的动作,让堤古蕾雅打从心底感到讶异。 想不到他有如岩块般的脸歪向一边,笨拙地眨眼睛! 「医师似乎还有待学习哦。」 「什……什么啊!」 「劝你最好多看点小说,这并不是奇迹哦。」 然后跟玛提亚眼神交会之后,他继续说: 「这个啊,是约定哦。」 「约……」 她找不到反驳的言词。 可是总觉得很不甘心,却又很开心。 所以,就往他那宛如原木般的粗壮小腿踢下去。 2 原本准备从医院载到「希望之家」的行李,现在全转移到马纳伽的车上。 正确说的话,是马纳伽借来的车子。 低矮型的旧款国民车,是租来的。 「时间上非常紧凑。」 马纳伽边开车边那么说。 他勉强挤进驾驶座,两手的指尖像是用捏著似地握住方向盘。 「首先遇到的问题就是汽车驾照,没有驾照就无法参加警官考试。但是没有市民权的话就不能考驾照,所以很伤脑筋吧?」 不过握著方向盘的马纳伽看起来有些开心。 玛提亚直盯著他的侧脸看。 「可是通过考试也很重要,所以不知该如何是好。」 跟人类比较的话,精灵算是超人。 他们有超长的寿命,超强壮的身体,还有超优秀的能力。 因此大多的国家考试,他们都获准参加考试。那根本就是跳过取得资格所需要的「经验」,只问他们的知识与能力而已。 只不过,考试的次数有严格规定。 譬如说警官的资格考试,尽管有市民权也只能考五次。没有市民权的自由精灵,最多是三次。 也就是说,马纳伽在这半年的期限内,必须靠三次的挑战通过全部的考试。 只要是精灵都会在空中飞行,但很不擅长的他,要在那么短的时间通过考试。 「然后呢?」 「我申请了采取预先取得制度。」 「啊……嗯。」 这她知道。 那是只限于为了取得市民权工作的状况,也发给没有市民权的精灵各种执照的特别措施。当然,只要通过考试的话。 但是当他们成功取得市民权的时候,那些临时执照就会变成正式执照。另一方面,若没成功取得市民权,那些执照也会失效。 「于是,我跟拆除业的社长商量过后,他答应让我在公司用地练习。」 据说他当时用准备报废也没挂车牌的车子,每天毫不间断地练习。 「不过我考驾照还是 失败三次,等我好不容易在第四次通过考试,拿到驾照的时候,已经距离期限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哎呀?我真的很笨吧。」 他所说的期限,也就是今天。 是玛提亚出院的日子……是她要被送到孤儿院的日子。 「接下来,又是拚命用功。我早上工作,傍晚以后则是上射击场练习射击,晚上则是在家里用功念学科,就这样不断重覆。」 马纳伽这时候转头对著副驾驶座说,「不过啊」。 「想不到射击有机会过关,至于学科的话,这又是一大难题了。」 尽管如此,期限不断逼近。 经过一个月的时间用功,马纳伽终于尝试他第一次的挑战。 「哎呀?结果考试没过。于是机会只剩两次,因此我有一个想法。我不应该抱持想一次全通过的想法,反倒是逐一通过术科跟学科,会不会比较好?」 「逐一通过?」 「没错。如果术科合格的话,下次考试就可以不用再考了。」 所以他先舍弃笔记,把目标放在让术科通过,然后下一次的考试再把精神全集中在学科笔试上面。如此一来,成功的门槛就比一次通过两次考试要低得多呢。他是那么想的。 「你一开始就应该那么做的。」 「这个嘛?现在想想,的确如此呢。」 但是,玛提亚大概了解马纳伽的想法、。 马纳伽希望一次就能够通过考试。 她思考那个理由,但脑袋又挥开那个想法。 因为,期望太高了。 「不过,幸亏考试通过了,我从今天起是警官了。明天会发布人事命令,后天似乎就能正式执勤了。」 「是吗?」 「未来你可能常常看家……没关系吧?」 「嗯。」 没关系。 在马纳伽那么问以前,她反而一直觉得那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因为,自己一直在看家…… 马纳伽驾驶的车辆,开进老旧街区。一路上看到不少间公寓、综合大楼或小型商店。 「你看,到了哦?」 那里是门口很窄的细长建筑物。 水泥砖到处斑驳的人行道上,立了金属柱。 「霍鲁姆德大道一〇三四号」 从人行道到建筑物有一段短短的楼梯。前方是看起来很厚的木门。 「不过,是破烂公寓啦。」 马纳伽把车停在路肩,先下车的他绕到车头帮玛提亚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行李等一下再搬。总之,先去看房间吧。」 马纳伽边说边伸出手。 玛提亚稍微想了一下,不过她做了自己相信的事情。 「不用。」 她用自己的脚下车。 ……站得起来。 ……可以走路。 而且马纳伽马上就跟到后面来,所以一点都不害怕。 虽然玛提亚一度在楼梯前面停下脚步,但她还是慢慢走上楼梯。 没事的。 不会有事的。 马纳伽越过她头顶,伸手帮忙开门。 生锈的铰链发出响亮的「吱吱吱吱」声音。 玄关暗暗的。 玛提亚往背后回头,并且抬头看马纳伽。 他在微笑。 「哎呀呀,太好了太好了。终于到了啊。」 玛提亚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而回头,一名戴眼镜的中年女性,正隔著管理员室的玻璃窗口往这边看。 看到低头敬礼的玛提亚,女性眼尾的鱼尾纹一下子增加三倍。 「喔喔?是个很有教养的孩子呢,跟某个只是体型庞大的精灵大不相同呢。」 戴眼镜的女性一说话,咬在嘴上的香菸跟著在嘴边跳动。 「拜托别挖苦我了。」 马纳伽难为情地抓头,然后介绍她们双方认识。 「卡莉娜小姐,这孩子是马奇雅·玛提亚。玛提亚,这位是管理员卡莉娜·韦恩·奇特克泰勒莎,虽然有点啰唆,不过是个好人。」 「那句话是多余的。」 话一说完,她就隔著窗口「噗哈?」地吐烟。 然后卡莉娜用手指把眼镜拉到鼻尖,并盯著玛提亚看。她那双灰褐色的眼睛,彷佛能够看透她的内心深处。 「原来如此,的确是个好孩子,难怪会让你这么迷恋呢。」 「才不是你想的那样呢。」 「是吗?明明是个精灵,却精神百倍地把家具搬进屋里。声音乒哩乓啷的,都被你吵得快受不了了。」 「伤脑筋?」 马纳伽拚命露出难为情的笑容,然后隔著玻璃窗口望著对方的脸。 「那个……应该、没关系吧?」 「当然没关系。若只因为是人类这个理由,就把这么棒的孩子赶出去,我铁定会受到神明严厉的惩罚的。」 「那么,可以吧?」 「真是的,你脑袋到底装了什么东西啊?当然可以啰!」 忽然间,马纳伽巨大的手「啪」地拍手。 卡莉娜夸张地摀住耳朵。 「非常谢谢你。玛提亚,往这边走。」 马纳伽边说,边轻轻把玛提亚娇小的身体往上捞。 玛提亚就以坐在他手臂的姿势,跟著马纳伽「咚咚咚」地走上漫长的楼梯。 「上楼安静点!」 「对不起!」 马纳伽一口气走上三楼,并打开右边房间的房门。 「好了,就是这里。」 然后,他在房里把玛提亚放下来。 「……哇?」 她不知不觉发出惊叹。 是一个小房间。 是很朴素的房间。 一进门就是客厅,里面则是厨房。 走廊里面有三道门,一个看起来很像是浴室或厕所,另一道门稍微开开的,看得出来是仓库。 壁纸到处都是污渍,地板接缝则因为磨损而变圆。 尽管如此,看得出来有经过彻底的打扫。明明有光线从窗户透过窗帘照进来,但完全看不到飞扬的灰尘。 「不过,这里并不是豪宅。」 马纳伽难为情地这么说,玛提亚对他摇摇头。 然后,回头看著壮汉说: 「可以吗?」 「嗯嗯?」 「我真的,可以,住下来?」 「当然可以。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我跟你的家。」 「嗯……」 玛提亚说不出话来。 似乎有什么在她内心深处微微颤动。 那早已忘记的东西,不断微微颤动著。 那一天当自己感到妈妈的手愈来愈冰冷,沉没到内心深处的什么…… 「好了,过来这边。」 马纳伽说著便往厨房走去。 他打开老旧的冰箱,拿出一个小纸盒,然后摆在合板快剥落的吧台上。 那是一个白色纸盒。 上面附有提把,侧面还画有猫咪的剪影。 「因为我是勉强考上警官的,也挪不出足够的时间准备。」 边这么说的他,这次把玛提亚抱起来,让她坐在吧台椅上面。 「而且计划有点乱掉,这已经是尽我最大的努力准备了。」 玛提亚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这时候马纳伽的大手把纸盒打开。 里面摆了一块草莓切片蛋糕。 「尽管如此,还是有帮你准备足够的蜡烛哦。」 马纳伽把蛋糕移到吧台上的塑胶盘,再用粗壮的指头插上蜡烛。那些是看起来像长型火柴棒的细小蜡烛。 有红色、黄色、蓝色、绿色……但因为蜡烛数量太多了,结果切片蛋糕看起来好像一只刺猬。 「糟糕,结果变成这样。」 看著那么说而笑出来的马纳伽,玛提亚突然发现到一件事。 蠘烛有,十二根。 是吗? 这是那个吗? 今天是几月几号啊? 自己都忘了。 那种事情早就忘掉了。 这半年,只晓得倒著算那一八〇天的数字。只晓得把一八〇这个数字,一个一个地减去。 至于第一八〇天是几月几日,那一天又是什么日子,根本想都没想过。 这时候玛提亚,在不知不觉中用依赖的眼神看马纳伽。 是吗? 是那样吗? 「好烫,好烫。」 马纳伽用粗壮的手指捏著打火机,接著笨拙地把蜡烛点燃。 点燃那十二根蜡烛。 结束那困难的作业以后,他说: 「生日快乐。」 原来如此。 果真是如此。 自己十二岁了。 是插上十二根蜡烛的十二岁生日。 他早就知道了。 而且,他也记在心里。 想不到他居然记得! 「好了?吹蜡烛吧。」 玛提亚的心里似乎有什么在颤动。 照理说已经沉在内心好深好深之处的什么东西,正慢慢浮上来。 「记得要许愿哦。」 玛提亚点点头并嘟起嘴巴。 她一口气把所有蜡烛吹熄,所以许的愿一定会实现。 马纳伽的大手轻轻鼓掌。 而玛提亚只是盯著十二根熄灭的虮烛看。 这时候眼前突然伸过来一只大手。 那厚实的手掌上有一个小包裹。 是用包装纸直接包起来的什么长方形物体。 别在上面的粉红色缎带是单纯的蝴蝶结,而且看起来还有点旧旧的。 「这是送给你的。」 玛提亚听他的话收下来。 接著解开蝴蝶结,打开包装纸。 「……不会吧?」 她无法相信。 她不断看著手上那个物体与马纳伽的脸,最后视线回到自己手上,然后停住不动。 是那个银色物体。 那个漂亮的银色物体。 是小到连玛提亚的小手……用两手都能把它藏在手里的乐器。 是民谣口琴。 「它明明不见了……」 没错。 在出院前一天……准备移往孤儿院的前一天晚上,院方把玛提亚搭飞机时所带的行李还给她。 但是那里面,并没有民谣口琴。 她早就知道那不见了。 因为那个时候,坐在客舱的玛提亚一直紧握著它。因为那个时候,她紧紧握著代表永远无法回复的生活……最后仅存的一片回忆,那个重要的「护身符」。 所以才会不见。 她一直以为不见了。 那是爸爸妈妈送给自己的民谣口琴。 是五岁生日的时候,央求爸妈买给自己的民谣口琴。 照理说已经不见了的民谣口琴…… 「只是这换掉相当多零件,没办法跟以前一样。」 玛提亚摇著头。 原来马纳伽帮自己把它修好了。 笨拙的马纳伽── 把那段怀念的日子其中一块碎片。 把那个重要的「护身符」。 把爸爸妈妈的遗物。 原以为再也不会找回来的回忆,修好了! 银色物体反射著亮光。 那道反光,忽然间扭曲、湿答答的,并开始放出尖刺般的光芒。 埋在心底非常非常深处的东西,从胸部蔓延至整个体内,最后溢了出来。水滴啪答啪答落在银色的民谣口琴上。 她知道……那是眼泪。 也知道……自己在哭。 我……在哭。 埋葬妈妈的时候都没哭了,现在却在哭。 她终于明白了。 在心中微微颤动,从底部底部底部浮上来的是…… 这是…… 喜悦。 以前都不知道。 过于哀伤,眼泪反而流不出来。 但如果是喜悦,愈感到喜悦就流出愈多泪水。 「呜呜……」 她紧咬牙关不让声音发出来。 结果声音在喉咙深处不断膨胀,最后从齿间漏出来。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哭声愈来愈响亮,失控到近乎是喊叫。 马纳伽厚实的手,忽然间环住她的肩膀。 「没关系,你尽管哭吧。」 不知什时候他已经在玛提亚旁边,他的手虽然这么大,却温柔地像被鸟翼环住。 「尽管放声大哭吧,我等一下会向卡莉娜小姐说明原因。」 结果,那句话让她的情绪沸腾到极点。 「啊啊──!」 玛提亚紧抓住马纳伽。 右手仍抓著民谣口琴的她,靠在用力张开双手仍环不住马纳伽的胸部拚命哭泣。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根本是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放声嚎啕大哭。 马纳伽什么话也没说。 只是默默抱著她,一直抚摸她的背部,直到眼泪与呜咽停下来为止。 好怀念的温暖。 那是早就深深埋在内心底部的东西。 后来,两个人分食了那块切片蛋糕。 草莓的味道,有点酸。 3 塞在狭窄寝室一大半的床铺,两个都是二手货。 像床垫跟床组,都是在不同二手家具行买的。 不过毛毯跟枕头就是全新品,同样是全新的被单,还是洗了两次才把上面的浆洗掉。 不仅如此,马纳伽还买了睡衣。不是玛提亚的,而是自己的。 ll尺寸的睡衣是小熊图案,事后他还对自己竟然妥协把那套睡衣买回家而尴尬地苦笑。 不过,如此一来总算有个寝室的样子了。 马纳伽与穿上睡衣的玛提亚,分别爬上并排的两张床就寝。 而玛提亚站在马纳伽的床边,应该是熄灯后大约五分钟左右。 马纳伽一掀开毛毯,娇小的身体马上就滑进里面。 玛提亚说「只有今天而已」。 然后马纳伽,抱著玛提亚睡著了。 精灵也是需要睡眠的。 即使是能量生命体的精灵,当他们把自己的存在物质化的时候,就会模仿人类或其他动物的构造。可以说组成的方式虽不一样,但构造却是一样。 他们会跟人类一样靠食物摄取能量,也是那个原因。 然后同样的,也衍生出睡眠的需要。 如果在不吃不睡的情况下持续活动,精灵的物质化不久将不得不解除。因为精灵这样的存在,跟拥有肉体的生物一样,会消耗维持物质化的能量。 所以马纳伽也会睡觉。 然后,醒来。 刚开始睁开眼睛的时候,没反应到自己在 什么地方。 在这以前,自己都是睡地板上。床铺是前天才送来的,但今天晚上是头一次铺上床单睡在上面。 这时候他看到旁边的空床,然后想起一件事。 想起什么的他── 「……玛提亚?」 立刻跳起来。 玛提亚,不见了。 刚刚就寝的时候,那娇小的身体的确靠在躺在床上的他的怀里。他还以为是自己翻身的时候把她打扁了。 但是,没看到她的人。 他掀开毛毯看,但没看到穿睡衣的少女。 当然,她也没在隔壁床。 马纳伽还以防万一地看过床底下,尽管她不可能待在那里面。 「会是上厕所吗?」 那么想的马纳伽下床并准备走出房间的时候,他发现到一件事。 他听到音乐声。 是柔和但带点哀伤的曲子。 「玛提亚……?」 是民谣口琴的音色。 马纳伽悄悄开门。 寝室的正前方是仓库,睡觉以前已经把玛提亚的行李全摆到这里面。当然,还包括了马纳伽探望玛提亚时的礼物,以及她的旅行袋。 那个仓库前的地板上,有一件脱在那儿的睡衣。 是玛提亚的睡衣。 民谣口琴的音色,是从厨房传来的。 玛提亚在那边。 她坐在吧台椅上,彷佛把民谣口琴包住似地用两手握住。 而旅行袋里的东西,则摆在她前方的吧台上。 像是盥洗用品、毛巾、皮面日记、小猫布偶…… 唯独丧服并不在吧台上。 因为玛提亚把它穿在身上了。 马纳伽心想,这是在「葬送」。 现在的她,打算送走自己的「过去」。 演奏突然停了下来。 少女放下拿著民谣口琴的手,摆在并拢的膝盖上并看著马纳伽。 「谢谢你。」 玛提亚的声音虽小,但是透明清晰。 「我觉得有好多好多话,必须跟马纳伽说。」 少女继续清楚流利地说话。 「但是,我不擅长说话。尽管内心有许多情绪,有许多想法,但就是无法化成言语。明明有许多话想说,但就是说不出口,对不起。」 「毕竟发生了许多事情呢。」 马纳伽笑著说道,但玛提亚并没有笑。 她的脸上没有露出一丝笑容。 「我,还是觉得……自己心里有许多恨,哀悼与痛苦。我想回以前的家,希望得到爸爸的拥抱,想吃妈妈做的汉堡排。可是,自己非常清楚,非常清楚那是不可能实现的。」 马纳伽慢慢走上前,但这次他并没有拥抱少女。 不一样。 这次,不一样了。 现在环抱拚命战斗者的……就算对方是个娇小的少女,现在环抱努力战斗者的肩膀,只会造成妨碍而已。 所以,马纳伽说了。 「你不是还有那个?」 少女的视线落在马纳伽指的目标。 也就是丧服……黑色连身洋装的膝盖上。 「就算无法化成言语……」 喃喃说道的少女凝视著手中的民谣口琴。 然后慢慢抬起视线说: 「……如果是音乐,我就办得到。」 坦率接受那句话的马纳伽凝视著玛提亚。 玛提亚也凝视著马纳伽。 不久点头的,是少女。 温柔包住银色乐器的手,把它移到嘴唇上。 然后,第一个音响起。 是微微起伏又缓慢的长音。 然后少女的心,慢慢编织著乐曲。 ……天哪! 刚刚她演奏的乐曲是哀伤,但很优雅的旋律。 但是现在,在狭窄的厨房演奏的这首曲子却不一样。是蓝调乐曲。 那是悠扬,带有懒散味道的蓝调乐曲。 是沉静、哀伤的蓝调乐曲。 那首蓝调乐曲,足以让无赖窝在酒吧角落紧咬著牙根,忍住不放声大哭,但是又无法掩饰抽泣到动个不停的肩膀。 这就是…… 这就是藏在她心中的东西吗? 「唔……」 马纳伽微微呻吟,并且闭上眼睛。 他的「肉体」正发生异常变化。 塞进马纳伽「体内」的东西轰隆隆地响,而且边响边膨胀。他扭动著身体发出叫声,又因为对玛提亚演奏的旋律产生反应而痛苦地挣扎。 这是喜悦,同时也是痛苦。 这是酩酊,同时也是觉醒。 玛提亚演奏的「魂之形」,正不断撬开马纳伽被封闭的「灵魂」。 难不成…… 这是? 「真是无法相信……」 这曲子是…… 「是神曲吗?」 马纳伽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眼睛出现了变化。 左眼还是一样没变。 但是右眼,却变成分辨不出眼白与眼珠的漆黑眼睛。 从他像聚集了墨水的右眼,顺著脸颊流下一道眼泪。 那是宛如黑夜般漆黑的眼泪。 然后,他的背部有翅膀张开了。 左边的背部两只。 右边一只。 但是三只翅膀并没有发亮。像一条长围巾在半空中缓慢波动的翅膀,比黑夜还要漆黑。这时候玛提亚的演奏停了下来。 虽然民谣口琴仍举在嘴边,但她的嘴唇却因为讶异而微张,眼睛也瞪得大大的。 「……马纳伽?」 但是,讶异的不只是玛提亚。 「这太厉害了。」 其实马纳伽也还没搞懂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状况。 这到底是解放? 还是净化? 或者,这是新的纠葛呢…… 不过,只有一件事情是确定的。 玛提亚「触动」马纳伽了。 「我万万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人类能够不用单人乐团,就可以演奏神曲……」 而且,那还能造成如此大的「共振」。 精灵之所以想独占特定的神曲乐士,就是该名乐士演奏的神曲非常适合自己……也就是说,该名乐士赋予了比其他乐士更多的酩酊与「力量」。 但这时候,却有单纯技术都无法超越的障碍。 因为所谓的神曲,就是指演奏者的「魂之形」。 所谓适合神曲,也就是演奏者的「灵魂」与精灵本身的契合程度。 因此,精灵与神曲乐士缔结契约之后,仍必须不断帮自己调整音律。配合赋予的神曲……配合演奏者的「魂之形」,以便加深适合的程度。 但是令人惊讶的是── 这神曲并没有那个必要。 现在,玛提亚的神曲……她演奏她自己的「魂之形」,与马纳伽的「那个」是完美一致的!马纳伽心想,「怎么可能」。 这么说来,我会救这孩子…… 我会变成这个模样…… 那个时候,我能阻止「那家伙」是因为…… 「马纳伽……」 说话的是玛提亚。 「那是,你的翅膀……」 少女目瞪口呆地抬头看眼前这个古老精灵。 她的眼睛虽然充满讶异,但毫无恐惧。 「是啊……」 马纳伽回答她并往前走。 「三只……?」 「没错,而且被砍碎。」 或者说「被撕裂」会比较贴切吧。 「马奇雅·玛提亚……」 马纳伽一面喊她的名字,一面跪在少女面前。 玛提亚小小的膝盖,刚好就在他面前。 「稍微跟你说一下我以前的故事好了。」 「……嗯。」 「这眼泪是我的罪证。这不是我的眼泪,是我犯下的罪恶所流的泪。」「……罪?」 「没错,我背负著很深重的罪恶。虽然有原因,却是无法用藉口规避的罪恶。」 然后,那个罪把两人拉在一块。 「其实我,并不是正常精灵。是犯了罪,而且由罪恶构成的精灵。」 少女直视著马纳伽的眼睛,直视那只联系著深远空虚的漆黑右眼。 「明白吗?」 玛提亚点头回应。 所以,马纳伽又继续说下去。 「既然你已经明白那些事情,那我就要提出申请了。」 接著他把头垂得低低的。 「马奇雅·玛提亚,我希望你能够专属于我。」 「……咦?」 玛提亚「嘎答」地从吧台椅跳起来。 「我希望你描绘出的魂之形,只专属于我。」 「那是……」 抬起头的马纳伽,看著少女泛红的白皙脸颊。 「……契约?」 「没错,是缔结契约。」 「可是……可是我,并不是神曲乐士。至于乐器,也只会这个。」 「我所需要的,不是一张纸的资格,也不是夸张的单人乐团。」 马纳伽的手伸向少女胸前。 他粗壮的手指,指著黑色连身洋装的胸前正中央说: 「而是相通的灵魂。」 「灵魂……」 然后少女,下定决心似地坐回椅子上。 「缔结契约的话,我就只属于马纳伽了对吧?」 「没错。」 「而马纳伽,也只属于我一个人对吧?」 「对。」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没错,那就是契约。」 然后── 「我知道了。」 玛提亚把民谣口琴收进连身洋装的口袋里,然后并拢双脚。接著眼神往上面游移了一会儿,再经过一番思考之后,她张开嘴巴说话了。 是宣言。 「我马奇雅·玛提亚,在此与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缔结精灵契约。在其中一方死去或消灭,抑或是双方都变成上述状况以前,这份契约都会持续下去。以上,宣示完毕。」 少女一口气说完那些话,但是看到马纳伽满脸的笑容,她却不安地皱起眉头。 「这么说行不行啊?可是我又不懂什么正式的宣言……」 「不,这样就够了。」 马纳伽站起来。 这次玛提亚抬著头并轻轻闭上眼睛。 「怎么了?」 「没关系哟。」 「什么没关系?」 「你就做吧,这我早就知道了。」 「……啊。」 马纳伽好不容易才想到。 「伤脑筋耶……」 缔结契约的仪式非但不能简略带过,这还是理所当然的行为。 只是自己突然发现到对方,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女。 玛提亚的肩膀,微微在颤抖。 当马纳伽的大手环住她的肩膀,这次她挺直背脊。 然后与马纳伽,进行缔结契约的仪式。 那是契约精灵对契约乐士,马纳伽对玛提亚宣示信赖与忠诚的证明。是亲吻。 在额头上的亲吻。 玛提亚把脸移开以后便睁开眼睛。 她的表情看起来很惊讶,但又略显些失望。 「契约缔结完毕。」 就在马纳伽凝视少女的眼睛并那么说的时候。 「还没哟。」 忽然间少女伸出双手,紧紧环住马纳伽粗壮的脖子。 彷佛悬挂在他身上似的娇小身躯用力往上挺。 然后── 两人的嘴唇互相接触。 短短的一瞬间。 就这么一次。 但那宛如是从流逝的时间中,撷取下来的永恒的一瞬间。 等马纳伽回神的时候,少女早已站在地板抬头看著他。 脸上还带著笑容。 那是玛提亚略带腼腆的笑容! 「契约缔结完毕。」 少女如此宣示。 「我的马纳伽。」 「没错,我的玛提亚。」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哦。」 「会的,要永远在一起。」 双方的契约,就在此时此地完成缔结。 眼看黎明将近,于是两人又回到床上。 两人裹著一条毛毯睡觉,厚实的大手牵著纤细的小手,然后一起进入梦乡。 那是名为明天的梦。 是从明天起要不断迎接全新生活的梦。 在完全不同的场所,不同的时间出生,而且各自走在不同道路的两人,就这么相遇了。 4 站在洗脸台龟裂的镜子前方,马纳伽「唔」地呻吟。 从刚才他就一直那样,持续了大约五分钟。 「怎么了吗?」 过来看他在做什么的少女,穿著黑色连身洋装与白色围裙。 回头的壮汉则回以不知所措的表情。 「你看一下这个。」 少女听他的话看。 结果,噗哧地笑出来。 「那是什么啊?」 问题就在领带上。 制服是特别订制的ll尺寸。马纳伽厚实的胸膛、粗壮的臂膀,以及宽大的肩膀都能收在衣服里。 但是领带的尺寸,似乎就没那么大了。 因为跟市面上……跟一般领带是同样尺寸。 照理说那条藏青色的领带,应该能把水蓝色的制服衬托得很酷。但是,对于马纳伽那个跟粗犷的下巴一样粗的脖子来说,根本就不够。 也就是,长度。 用粗壮的手指吃力打好的领带,看起来就像女学生的蝴蝶结领带,在胸前晃呀晃的。连马纳伽的心窝都不到。 「好可爱哦。」 「拜托别挖苦我了。」 接著一道淡淡的蓝光从马纳伽抓住领带的指缝漏出来,当他把领带往下拉,领带便配合他那个动作咻噜咻噜地变长了。 这就是物质的构筑。马纳伽利用精灵的「力量」,帮原本的领带「补充」不足的部分。 「怎么样?」 「嗯──看不出接缝,算是还可以吧。」 就如玛提亚所说的。 这点程度的事情,「以前」照理说都能毫不考虑就办到。但是现在,怎么样都无法巧妙控制精灵的「力量」。 自己早就知道那个理由,但决定不去想它。 「好了,吃饭吧。否则第一天上班就会迟到哟?」 「啊啊,嗯。」 马纳伽从洗脸台移动到厨房,早餐早已经摆在吧台上了。 玛提亚坐在吧台椅,马纳伽则站在她旁边吃早餐。 「得买一张坚固的椅子呢。」 「是啊,等领到薪水。」 早餐的菜单是吐司与培根蛋,不过全都是特价品。 实际上马纳伽只要吃点东西,就能够维持住「肉体」。因为 物质会被转换成能量,无论是最高级的牛排或是便宜的培根,得到的热量都是一样。 问题是玛提亚。 她的食量并不大,彷佛她个子就是因为吃得少才那么娇小。但尽管如此,也还是希望能让她多吃些有营养的食物。 「什么?」 玛提亚鼓著脸颊吃没涂任何果酱的吐司,但感觉到马纳伽的视线而让她不解地歪著头。 「啊啊,没有。我打算拿到第一份薪水之后,我们一起去吃些好料吧。」 「嗯,这主意不错。」 然后伸手拿马克杯,里面装的是一般的水。 咕噜咕噜喝水之后,玛提亚说话了。 「那么,等我拿到第一份薪水,也要请马纳伽吃东西。」 「好,我非常期……」 ……话没说完的马纳伽发现到一件事。 「你的薪水?」 「没错。」 玛提亚除了日常生活的用品,照理说并没有任何财产。 就连包括她父母的保险金在内的遗产,她都没拿。她只想要过去跟父母亲生活的房子,并要求以信托的方式,每年收取管理那栋房子的必要费用。 据说新帝空支付的慰问金,也都用在维持她家那栋房子的费用上。 所以,玛提亚要请马纳伽吃东西的话,当然就必须用什么方法赚取现金。 话虽如此── 「你要开始打工吗?」 因为自己不想让她那么辛苦。而且,她才刚满十二岁,应该没有任何地方愿意雇用她吧?但是她的回答,远超过马纳伽所担心的。 「我,要当警官哟。」 「啊?」 「我要当警官。」 「啊啊啊?」 玛提亚「咚」地往失声大叫的马纳伽的膝盖踢下去。 「怎么了,很奇怪吗?」 「不是啦,因为……你不是才十二岁吗?」 「又不是马上就要当警官,当然是等我成年哟。」 也就是,等到年满十五岁。 「还有三年呢,我会努力的。」 「不是啦,可是……」 「而且,马纳伽是精灵警官,我是你的契约乐士哦。所以门槛相当低不是吗?」 的确,正如她所说的。 反之,若乐士警官的契约精灵想当精灵警官的话也一样。总而言之,就是把乐士与精灵当做一个组合,视为「已经拥有一半的警官资格」。 可是,尽管如此,也明显没那么容易过关。 「可是,你也知道的。想当乐士警官的话,不仅要跟精灵缔结契约,还必须取得神曲公社的认可……」 「我会取得认可的。关于那个,马纳伽也要帮我哦。」 「不是啦……这个嘛,我当然会帮你的。」 「好了好了,再不快点吃早餐,就快迟到了哦。」 「啊,好的……」 马纳伽把吐司一口往嘴里塞。 「我先声明,我可不是随便想想而那么说的。从马纳伽来医院接我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了。」 也就是思考「当警官」这个问题。 「我会卯起来努力的。我会做好充分的准备,让自己一过完十五岁生日就能够马上参加考试,并且在考试前取得乐士的资格。」 因为马纳伽正在吃吐司,只能以「唔咕唔咕」地咀嚼声回应。 「我也跟卡莉娜小姐说好了,我会用帮她忙的方式,赚取购买考试用书籍的钱。」 她是什么时候说好的? 少女确实理解他那个视线的意思。 「昨天。就在马纳伽去接人事命令的时候,我去找卡莉娜小姐商量。她也说『可以哟』。」 总而言之── 这表示,已经阻止不了她。 而且当马纳伽发现到那一点的时候,也发现到另一个事实。 有必要,阻止吗? ……没必要。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说好要永远在一起。 吞下吐司,喝光杯子里的水以后,马纳伽回答她: 「我知道了。」 「真的吗?」 「真的,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嗯。」 「不可以半途而废。」 「嗯。」 「晚上要准时睡觉。」 「嗯。」 「还有……」 「什么?」 「你第一次穿上警官制服的时候,我要帮你打领带。」 讶异的玛提亚,眼睛瞪得大大的。 然后,嘻嘻地笑起来。 「没问题。」 「就这么说定了。」 「嗯,说定了。」 两人勾著小指做了新的约定,接著马纳伽突然发现自己快要迟到了,于是连忙冲出公寓。 他的脚步声著实被卡莉娜念了一顿,玛提亚则在公寓的玄关带著苦笑送他出门。 往前奔跑的宽大背影挥了挥手。 娇小的嘴唇则露出开心的笑容。 终章 对于「三年」是一段什么样的岁月,想必每个人的感受都不一样吧。 但是对马奇雅·玛提亚来说,那三年转眼间就过去了。 就各种意义来说并不轻松。虽然一次都没想过要放弃,但也绝非毫无痛苦。 要不是有马纳伽在,或许自己早就放弃了。三年来不断有那种想法,即使到了现在也一样。 但是他,告诉我「千万不要半途而废」。 那是很严厉的话,但也多亏了那句话,才让自己撑到最后。 「还没好吗?」 客厅传来低沉的声音。 「再一下下就好了。」 玛提亚尽可能大声回应。 她穿上从塑胶袋拿出来的裙子,手臂穿过塑胶袋拿出来的衬衫衣袖。 由于房间满是灰尘,因此玛提亚在不弄脏衣服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把衣服换上。 她面向穿衣镜,其实自己也有四年没照这面镜子了。 最后一次站在这前面,是出门准备参加母亲葬礼的时候……当时换上的是丧服。接下来的四年,玛提亚完全没接近过这个家。 这里是将都瑟连达的郊外。 是位于住宅区角落,新建待售的廉价平房式住宅。 因为从托巴斯往返就得花一天的时间,马纳伽今天为此特地请了年假。 抵达怀念的老家时,发现门口与信箱都塞满了邮件。那些大多是广告信,但其中也有不动产业者的留言。 也就是类似「贵府若有意要卖房子,请务必联络本公司」的留言。 玛提亚把那些信件与纸条全都揉一揉,丢到走进玄关没多远处的垃圾桶里。 不过下次再回来收拾那个垃圾桶,不晓得是几年以后呢…… 「嗯……」 望著镜中的黑发少女,玛提亚点了点头。 她的嘴唇露出微微的笑意。 「很好。」 然后,抱著脱下的衣服跟鞋子步出房间。 马纳伽正在客厅的角落,望著窗外的马路。 「抱歉让你久等了。」 回头的古老精灵…… 「喔。」 笑容满面地发出声音回应。 「真让我大吃一惊。」 「什么?不好看吗?」 「一点也不!」 马纳伽对抱著黑色连身洋装,用两根手指提著黑鞋的少女,夸张地瞪大眼睛看著她。 然后,开心地笑起来。 「很好看哦。」 「是吗?」 看到他的笑容,连玛提亚的嘴角也露出笑意。 不过玛提亚马上转身背对他,彷佛不太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笑容似的。 「那么,麻烦你了哦。」 她把刚刚穿来这里的黑色连身洋装摆在沙发上,为了不让衣服沾到灰尘,还特地拿空塑胶袋垫在下面。 「没问题,我已经确实练习过了,放心吧。」 这里是狭窄的客厅。 摆设的只有电视机、沙发、茶几,以及墙边的装饰柜。因为房子已经断电,光线只有窗外照进来的阳光。 可能刚好是小学的放学时间吧,孩子们开怀的笑声,随著快速的跑步声从家门口通过。 她心想:「好怀念哦」。 明明就不觉得自己离那个阶段有很久了。 「给你。」 玛提亚站在马纳伽前面,并且伸出双手。 在她手上的,是一条朴素的领带。 「看我的吧。」 马纳伽彷佛下了什么重大决心似地接下领带。 然后,他慢慢地把领带绕在少女的脖子上。 那是那一天的约定。 绝不半途而废,晚上要准时睡觉。 然后是,当玛提亚第一次穿上制服的时候,由马纳伽帮她系制服的领带。 壮汉精灵用他粗壮的手指捏著领带,而且「嗯」了一次又一次,花了整整五分钟才帮她打好领带。 「怎么样!」 听到他充满成就感的那句话,尽管玛提亚用指头触碰过,发现领结有一点歪,但她还是非常满意。 「谢谢你。」 「很好。那么,你在那边站好哦。」 马纳伽的粗指头指的,是里面的墙壁。虽然已经完全泛黄,但整面散布小花的壁纸是玛提亚……也是她母亲喜爱的壁纸。 从窗户照进来的光线宛如舞台灯光般,以四角形照亮马纳伽指的区域。 刚好是装饰柜的旁边。 「这边吗?」 「对,就是那边。啊,再往右一点……」 指示玛提亚移动位置的马纳伽,望著三脚架上的相机。那是虽然老旧但似乎相当高级的单眼相机,但是跟马纳伽的脸摆在一块,看起来就像即可拍相机那么渺小。 好像是鉴识课一个叫轰的人借马纳伽的。 「对对对,就是那里。好?很棒哦。」 马纳伽一只眼睛看著取景窗,另一只像是笨拙地眨眼而紧紧闭著,不过脸上一直挂著笑容。 一想到自己让那么开心的马纳伽隔著相机窥视,玛提亚不仅突然开始紧张,脸也红了起来。 「快过来。」 她不知不觉催了一下马纳伽。 「喔,那我过去了哦。」 「嗯。」 说要拍纪念照的是马纳伽。 而且要在玛提亚通过任用测验的那一天。 不过,说要在「家」拍纪念照的是玛提亚。 而且,是在四年来一直没回去的那个家。 那是自己从出生就一直生活的家。 直到六岁都是三个人……后来到十一岁的那天,就变成是两个人相依为命又令人怀念的家。 刚刚回到自己的房间时,玛提亚无法相信看到的景象。 当初要出门参加母亲葬礼的时候,为了换上丧服而脱下的罩衫,居然原封不动地摆在床上。完全保持脱下来的时候,摆在床上的模样。 原以为回这个家的时候,应该都人事已非了。 一想到那里,她突然觉得有些感伤。 因为当时的那一瞬间,完全没想到后来会有四年都没回来过这个家。 四年前。 十一岁的那一天…… 「好了,笑一个。」 听到马纳伽这么说,玛提亚嘴角随即露出笑意。她露出不是笑得很自然,却是让尽可能笑得灿烂的笑容。 接下来只听到「卡嚓」的微弱机械声。 「好极了。」 「拍好了吗?」 「啊啊,非常完美。」 马纳伽得意洋洋地笑著。 这时候玛提亚说,「那么……」。 「马纳伽也换衣服吧。」 「……啊嗯?」 「脱下西装换衣服吧,我们一起拍。」 「换衣服……换什么衣服?」 「制服哟。」 警官的制服。 鲁谢赛理斯市警的制服。 「啊?」 「你不喜欢穿制服吗?」 「不……不是不喜欢啦。」 「我就放在那里面哦。」 玛提亚指的地方是沙发上,就在摺叠好的黑色连身洋装旁边。是一只大型的运动袋。 「马纳伽的制服也放在里面。」 「你带来了啊?」 「嗯。」 当马纳伽提议要拍照的时候,她就想到要把马纳伽的制服也带来。 既然要拍照,希望能 跟他一起拍。 因为…… 「我觉得有一张照片会比较好。」 是两人的合照。 马纳伽打开运动袋,看了里面的内容之后便转头面向她。 「嗯」地呻吟的那张脸上,浮现著困惑与极度难为情的表情。 「要一起拍啊……」 「嗯。」 然后,马纳伽点了点头。 「好吧,就合照吧。」 并且那么说。 接著玛提亚趁马纳伽到她房间换衣服的时候确认相机,并且发现自动拍摄的用法。 所以等他回来的时候,她也调好焦距跟片幅,然后马上要马纳伽站在墙边。 「可以了吗?」 「喔。」 按下快门以后,玛提亚立刻跑到马纳伽旁边。 然后,转身面对镜头的方向。 此时持续传来的「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声,是自动拍摄的发条慢慢松开的声音。 「马纳伽。」 玛提亚仍对著相机的方向。 「嗯嗯?」 巨大的精灵也盯著镜头看。 「谢谢你。」 感谢你所做的一切。 感谢他一直到今天……甚至到这一瞬间所做的一切。 感谢他救了自己一命。 感谢他这一路来的支持。 还有现在,像这样跟自己站在一起。 「我也要感谢你呢。」 他也如此说道。 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玛提亚也没问。 然后,相机发出「卡嚓」的声音。 拍完照片,马纳伽脱下制服换上西装,但玛提亚并没有换衣服。 当两人步出屋子,天空已经染成红色了。 准备把门关上的时候,玛提亚回头看了一下客厅。 在里面的墙壁。 墙边的摆饰架。 夹杂在架上的陶器摆饰与座钟之间,摆了一个相框。 是三个人幸福的笑容。 是比玛提亚记忆中还要年轻的母亲,以及年幼的玛提亚,然后是抱起玛提亚的父亲。 玛提亚在关门以前小声地呢喃。 她就是为了说这句话才回这个家的。 「爸爸,妈妈……」 而相框旁边又多了一个新的纪念品。 是玛提亚刚刚摆上去的。 当马纳伽正忙著收拾借来的相机时,她悄悄摆上去的。 是圆筒形的拼图。 七种颜色井然有序地排列,宛如真正的彩虹一般。 「……我要走了。」 壮硕的古老精灵就站在停在马路上的车子前面,露出跟父亲一样的笑容等著她。 后记 上一集的后记,我写了「下一集是『解开过去篇』的最终回」。 对不起。 要再延续一集了。 因此,在此献上《神曲黑》第十二集。 书名是《神曲奏界 暗黑承诺》。 这部作品是源自电子小说版《神曲奏界the ck》(ocelot/kuroco)里描述马纳伽与玛提亚邂逅的「插曲01」原型。 当初的构想是预定「解开过去篇」结束后,再把这次的故事付梓出版。 但实际上在写「解开过去篇·最终回」的过程中,遇到了点小困难。 那就是,故事太长了。 针对马纳伽与玛提亚的过去,若要把所有秘密揭开的话,就非得提到他们邂逅的来龙去脉。当我尝试把那段过程放在「解开过去篇·最终回」里,结果不管怎么估算都变成大约要两集的分量。 而且它的内容,还跟往后预定文库化的「插曲01」重复。 既然这样,就乾脆让「插曲01」先出版。 于是,就是这次的故事。 请大家当做这是为了让「解开过去篇·最终回」更精彩的措施。 只不过这部作品,照例不单是润饰、修正版。 原本在电子小说版的「插曲01」,会刻意写下描述的情报,如果是普通小说就更不用说。这是因为电子小说版,具有「画面与声音」的商品特性。 也就是说,我想到这会妨碍到包括声优的演技在内的「演出」。 而这次的《暗黑承诺》,则是把那些情报全回归它原本应有的状态。尤其是角色的心理层面,应该做了相当多的补强。 如果是已经看过电子小说版的读者,应该会有「啊啊,这个时候的这个人物,原来是抱持这种想法啊」、「原来这句词的背后,隐藏了这种想法啊」等等乐趣。 而且,无法放在电子小说版的插曲也可以让它在这里复活。这就是当时还无法公开的部分。 就结果来说,这所有的要素交错之后,便发生一些稍微有趣的事情。 明明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变化,但故事主旨却跟电子小说版不一样。 如果是打算深刻分析电子小说版的读者,应该会对这个变化感到讶异与开心吧。 不过啊,老实说,发现到这点又最讶异的,应该是执笔的我吧。 不管怎么样,这就是马纳伽与玛提亚邂逅的故事。 那么。 正如前面所说的,电子小说版有「画面与声音」的演出。 这个「声音」,当然也包括音乐在内。也就是所谓的bgm。 甚至于这部作品,还有主题曲呢。 就是「fripside」演唱的「hurti」。【naztar:这首歌是nao,也就是第一代的fripside所演唱的,各位读者熟知的《科学超电磁炮》op是第二代fripside主唱南条爱乃唱的。】 这首歌曲是电子小说版,尤其是在「插曲01」描述玛提亚的心情。也就是说,是这部《暗黑承诺》的主题曲。 透明的歌声,简直就是玛提亚的翻版。而且歌词的含意,深刻到明显看出作词者【naztar:即fripside中主要负责作词作曲的八木沼悟志和yuki-ka】把故事读得很透彻。这一首歌曲,我想全力推荐给热爱《神曲黑》系列的读者们。 这首歌曲,除了电子小说版软体的初回特典cd,「fripside」的专辑「binarydigit」也可以听到。 还没听过的读者,请务必趁此机会听听看。 顺便一提,歌名「hurti」是我定的,真的满难为情的。 因此,没料到变得像「解开过去篇·最终回」的这部作品,下一集将会是它的「后篇」。视点将再拉回「现在」,应该会揭开更多马纳伽的过去。 新帝都航空二三一号班机坠落的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大家仔细确认那个真相。 嘻嘻。 上一集的后记,我写了「下一集是『解开过去篇』的最终回」。 对不起。 要再延续一集了。 因此,在此献上《神曲黑》第十二集。 书名是《神曲奏界 暗黑承诺》。 这部作品是源自电子小说版《神曲奏界the ck》(ocelot/kuroco)里描述马纳伽与玛提亚邂逅的「插曲01」原型。 当初的构想是预定「解开过去篇」结束后,再把这次的故事付梓出版。 但实际上在写「解开过去篇·最终回」的过程中,遇到了点小困难。 那就是,故事太长了。 针对马纳伽与玛提亚的过去,若要把所有秘密揭开的话,就非得提到他们邂逅的来龙去脉。当我尝试把那段过程放在「解开过去篇·最终回」里,结果不管怎么估算都变成大约要两集的分量。 而且它的内容,还跟往后预定文库化的「插曲01」重复。 既然这样,就乾脆让「插曲01」先出版。 于是,就是这次的故事。 请大家当做这是为了让「解开过去篇·最终回」更精彩的措施。 只不过这部作品,照例不单是润饰、修正版。 原本在电子小说版的「插曲01」,会刻意写下描述的情报,如果是普通小说就更不用说。这是因为电子小说版,具有「画面与声音」的商品特性。 也就是说,我想到这会妨碍到包括声优的演技在内的「演出」。 而这次的《暗黑承诺》,则是把那些情报全回归它原本应有的状态。尤其是角色的心理层面,应该做了相当多的补强。 如果是已经看过电子小说版的读者,应该会有「啊啊,这个时候的这个人物,原来是抱持这种想法啊」、「原来这句词的背后,隐藏了这种想法啊」等等乐趣。 而且,无法放在电子小说版的插曲也可以让它在这里复活。这就是当时还无法公开的部分。 就结果来说,这所有的要素交错之后,便发生一些稍微有趣的事情。 明明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变化,但故事主旨却跟电子小说版不一样。 如果是打算深刻分析电子小说版的读者,应该会对这个变化感到讶异与开心吧。 不过啊,老实说,发现到这点又最讶异的,应该是执笔的我吧。 不管怎么样,这就是马纳伽与玛提亚邂逅的故事。 那么。 正如前面所说的,电子小说版有「画面与声音」的演出。 这个「声音」,当然也包括音乐在内。也就是所谓的bgm。 甚至于这部作品,还有主题曲呢。 就是「fripside」演唱的「hurti」。【naztar:这首歌是nao,也就是第一代的fripside所演唱的,各位读者熟知的《科学超电磁炮》op是第二代fripside主唱南条爱乃唱的。】 这首歌曲是电子小说版,尤其是在「插曲01」描述玛提亚的心情。也就是说,是这部《暗黑承诺》的主题曲。 透明的歌声,简直就是玛提亚的翻版。而且歌词的含意,深刻到明显看出作词者【naztar:即fripside中主要负责作词作曲的八木沼悟志和yuki-ka】把故事读得很透彻。这一首歌曲,我想全力推荐给热爱《神曲黑》系列的读者们。 这首歌曲,除了电子小说版软体的初回特典cd,「fripside」的专辑「binarydigit」也可以听到。 还没听过的读者,请务必趁此机会听听看。 顺便一提,歌名「hurti」是我定的,真的满难为情的。 因此,没料到变得像「解开过去篇·最终回」的这部作品,下一集将会是它的「后篇」。视点将再拉回「现在」,应该会揭开更多马纳伽的过去。 新帝都航空二三一号班机坠落的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大家仔细确认那个真相。 嘻嘻。 上一集的后记,我写了「下一集是『解开过去篇』的最终回」。 对不起。 要再延续一集了。 因此,在此献上《神曲黑》第十二集。 书名是《神曲奏界 暗黑承诺》。 这部作品是源自电子小说版《神曲奏界the ck》(ocelot/kuroco)里描述马纳伽与玛提亚邂逅的「插曲01」原型。 当初的构想是预定「解开过去篇」结束后,再把这次的故事付梓出版。 但实际上在写「解开过去篇·最终回」的过程中,遇到了点小困难。 那就是,故事太长了。 针对马纳伽与玛提亚的过去,若要把所有秘密揭开的话,就非得提到他们邂逅的来龙去脉。当我尝试把那段过程放在「解开过去篇·最终回」里,结果不管怎么估算都变成大约要两集的分量。 而且它的内容,还跟往后预定文库化的「插曲01」重复。 既然这样,就乾脆让「插曲01」先出版。 于是,就是这次的故事。 请大家当做这是为了让「解开过去篇·最终回」更精彩的措施。 只不过这部作品,照例不单是润饰、修正版。 原本在电子小说版的「插曲01」,会刻意写下描述的情报,如果是普通小说就更不用说。这是因为电子小说版,具有「画面与声音」的商品特性。 也就是说,我想到这会妨碍到包括声优的演技在内的「演出」。 而这次的《暗黑承诺》,则是把那些情报全回归它原本应有的状态。尤其是角色的心理层面,应该做了相当多的补强。 如果是已经看过电子小说版的读者,应该会有「啊啊,这个时候的这个人物,原来是抱持这种想法啊」、「原来这句词的背后,隐藏了这种想法啊」等等乐趣。 而且,无法放在电子小说版的插曲也可以让它在这里复活。这就是当时还无法公开的部分。 就结果来说,这所有的要素交错之后,便发生一些稍微有趣的事情。 明明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变化,但故事主旨却跟电子小说版不一样。 如果是打算深刻分析电子小说版的读者,应该会对这个变化感到讶异与开心吧。 不过啊,老实说,发现到这点又最讶异的,应该是执笔的我吧。 不管怎么样,这就是马纳伽与玛提亚邂逅的故事。 那么。 正如前面所说的,电子小说版有「画面与声音」的演出。 这个「声音」,当然也包括音乐在内。也就是所谓的bgm。 甚至于这部作品,还有主题曲呢。 就是「fripside」演唱的「hurti」。【naztar:这首歌是nao,也就是第一代的fripside所演唱的,各位读者熟知的《科学超电磁炮》op是第二代fripside主唱南条爱乃唱的。】 这首歌曲是电子小说版,尤其是在「插曲01」描述玛提亚的心情。也就是说,是这部《暗黑承诺》的主题曲。 透明的歌声,简直就是玛提亚的翻版。而且歌词的含意,深刻到明显看出作词者【naztar:即fripside中主要负责作词作曲的八木沼悟志和yuki-ka】把故事读得很透彻。这一首歌曲,我想全力推荐给热爱《神曲黑》系列的读者们。 这首歌曲,除了电子小说版软体的初回特典cd,「fripside」的专辑「binarydigit」也可以听到。 还没听过的读者,请务必趁此机会听听看。 顺便一提,歌名「hurti」是我定的,真的满难为情的。 因此,没料到变得像「解开过去篇·最终回」的这部作品,下一集将会是它的「后篇」。视点将再拉回「现在」,应该会揭开更多马纳伽的过去。 新帝都航空二三一号班机坠落的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大家仔细确认那个真相。 嘻嘻。 上一集的后记,我写了「下一集是『解开过去篇』的最终回」。 对不起。 要再延续一集了。 因此,在此献上《神曲黑》第十二集。 书名是《神曲奏界 暗黑承诺》。 这部作品是源自电子小说版《神曲奏界the ck》(ocelot/kuroco)里描述马纳伽与玛提亚邂逅的「插曲01」原型。 当初的构想是预定「解开过去篇」结束后,再把这次的故事付梓出版。 但实际上在写「解开过去篇·最终回」的过程中,遇到了点小困难。 那就是,故事太长了。 针对马纳伽与玛提亚的过去,若要把所有秘密揭开的话,就非得提到他们邂逅的来龙去脉。当我尝试把那段过程放在「解开过去篇·最终回」里,结果不管怎么估算都变成大约要两集的分量。 而且它的内容,还跟往后预定文库化的「插曲01」重复。 既然这样,就乾脆让「插曲01」先出版。 于是,就是这次的故事。 请大家当做这是为了让「解开过去篇·最终回」更精彩的措施。 只不过这部作品,照例不单是润饰、修正版。 原本在电子小说版的「插曲01」,会刻意写下描述的情报,如果是普通小说就更不用说。这是因为电子小说版,具有「画面与声音」的商品特性。 也就是说,我想到这会妨碍到包括声优的演技在内的「演出」。 而这次的《暗黑承诺》,则是把那些情报全回归它原本应有的状态。尤其是角色的心理层面,应该做了相当多的补强。 如果是已经看过电子小说版的读者,应该会有「啊啊,这个时候的这个人物,原来是抱持这种想法啊」、「原来这句词的背后,隐藏了这种想法啊」等等乐趣。 而且,无法放在电子小说版的插曲也可以让它在这里复活。这就是当时还无法公开的部分。 就结果来说,这所有的要素交错之后,便发生一些稍微有趣的事情。 明明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变化,但故事主旨却跟电子小说版不一样。 如果是打算深刻分析电子小说版的读者,应该会对这个变化感到讶异与开心吧。 不过啊,老实说,发现到这点又最讶异的,应该是执笔的我吧。 不管怎么样,这就是马纳伽与玛提亚邂逅的故事。 那么。 正如前面所说的,电子小说版有「画面与声音」的演出。 这个「声音」,当然也包括音乐在内。也就是所谓的bgm。 甚至于这部作品,还有主题曲呢。 就是「fripside」演唱的「hurti」。【naztar:这首歌是nao,也就是第一代的fripside所演唱的,各位读者熟知的《科学超电磁炮》op是第二代fripside主唱南条爱乃唱的。】 这首歌曲是电子小说版,尤其是在「插曲01」描述玛提亚的心情。也就是说,是这部《暗黑承诺》的主题曲。 透明的歌声,简直就是玛提亚的翻版。而且歌词的含意,深刻到明显看出作词者【naztar:即fripside中主要负责作词作曲的八木沼悟志和yuki-ka】把故事读得很透彻。这一首歌曲,我想全力推荐给热爱《神曲黑》系列的读者们。 这首歌曲,除了电子小说版软体的初回特典cd,「fripside」的专辑「binarydigit」也可以听到。 还没听过的读者,请务必趁此机会听听看。 顺便一提,歌名「hurti」是我定的,真的满难为情的。 因此,没料到变得像「解开过去篇·最终回」的这部作品,下一集将会是它的「后篇」。视点将再拉回「现在」,应该会揭开更多马纳伽的过去。 新帝都航空二三一号班机坠落的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大家仔细确认那个真相。 嘻嘻。 上一集的后记,我写了「下一集是『解开过去篇』的最终回」。 对不起。 要再延续一集了。 因此,在此献上《神曲黑》第十二集。 书名是《神曲奏界 暗黑承诺》。 这部作品是源自电子小说版《神曲奏界the ck》(ocelot/kuroco)里描述马纳伽与玛提亚邂逅的「插曲01」原型。 当初的构想是预定「解开过去篇」结束后,再把这次的故事付梓出版。 但实际上在写「解开过去篇·最终回」的过程中,遇到了点小困难。 那就是,故事太长了。 针对马纳伽与玛提亚的过去,若要把所有秘密揭开的话,就非得提到他们邂逅的来龙去脉。当我尝试把那段过程放在「解开过去篇·最终回」里,结果不管怎么估算都变成大约要两集的分量。 而且它的内容,还跟往后预定文库化的「插曲01」重复。 既然这样,就乾脆让「插曲01」先出版。 于是,就是这次的故事。 请大家当做这是为了让「解开过去篇·最终回」更精彩的措施。 只不过这部作品,照例不单是润饰、修正版。 原本在电子小说版的「插曲01」,会刻意写下描述的情报,如果是普通小说就更不用说。这是因为电子小说版,具有「画面与声音」的商品特性。 也就是说,我想到这会妨碍到包括声优的演技在内的「演出」。 而这次的《暗黑承诺》,则是把那些情报全回归它原本应有的状态。尤其是角色的心理层面,应该做了相当多的补强。 如果是已经看过电子小说版的读者,应该会有「啊啊,这个时候的这个人物,原来是抱持这种想法啊」、「原来这句词的背后,隐藏了这种想法啊」等等乐趣。 而且,无法放在电子小说版的插曲也可以让它在这里复活。这就是当时还无法公开的部分。 就结果来说,这所有的要素交错之后,便发生一些稍微有趣的事情。 明明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变化,但故事主旨却跟电子小说版不一样。 如果是打算深刻分析电子小说版的读者,应该会对这个变化感到讶异与开心吧。 不过啊,老实说,发现到这点又最讶异的,应该是执笔的我吧。 不管怎么样,这就是马纳伽与玛提亚邂逅的故事。 那么。 正如前面所说的,电子小说版有「画面与声音」的演出。 这个「声音」,当然也包括音乐在内。也就是所谓的bgm。 甚至于这部作品,还有主题曲呢。 就是「fripside」演唱的「hurti」。【naztar:这首歌是nao,也就是第一代的fripside所演唱的,各位读者熟知的《科学超电磁炮》op是第二代fripside主唱南条爱乃唱的。】 这首歌曲是电子小说版,尤其是在「插曲01」描述玛提亚的心情。也就是说,是这部《暗黑承诺》的主题曲。 透明的歌声,简直就是玛提亚的翻版。而且歌词的含意,深刻到明显看出作词者【naztar:即fripside中主要负责作词作曲的八木沼悟志和yuki-ka】把故事读得很透彻。这一首歌曲,我想全力推荐给热爱《神曲黑》系列的读者们。 这首歌曲,除了电子小说版软体的初回特典cd,「fripside」的专辑「binarydigit」也可以听到。 还没听过的读者,请务必趁此机会听听看。 顺便一提,歌名「hurti」是我定的,真的满难为情的。 因此,没料到变得像「解开过去篇·最终回」的这部作品,下一集将会是它的「后篇」。视点将再拉回「现在」,应该会揭开更多马纳伽的过去。 新帝都航空二三一号班机坠落的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大家仔细确认那个真相。 嘻嘻。 上一集的后记,我写了「下一集是『解开过去篇』的最终回」。 对不起。 要再延续一集了。 因此,在此献上《神曲黑》第十二集。 书名是《神曲奏界 暗黑承诺》。 这部作品是源自电子小说版《神曲奏界the ck》(ocelot/kuroco)里描述马纳伽与玛提亚邂逅的「插曲01」原型。 当初的构想是预定「解开过去篇」结束后,再把这次的故事付梓出版。 但实际上在写「解开过去篇·最终回」的过程中,遇到了点小困难。 那就是,故事太长了。 针对马纳伽与玛提亚的过去,若要把所有秘密揭开的话,就非得提到他们邂逅的来龙去脉。当我尝试把那段过程放在「解开过去篇·最终回」里,结果不管怎么估算都变成大约要两集的分量。 而且它的内容,还跟往后预定文库化的「插曲01」重复。 既然这样,就乾脆让「插曲01」先出版。 于是,就是这次的故事。 请大家当做这是为了让「解开过去篇·最终回」更精彩的措施。 只不过这部作品,照例不单是润饰、修正版。 原本在电子小说版的「插曲01」,会刻意写下描述的情报,如果是普通小说就更不用说。这是因为电子小说版,具有「画面与声音」的商品特性。 也就是说,我想到这会妨碍到包括声优的演技在内的「演出」。 而这次的《暗黑承诺》,则是把那些情报全回归它原本应有的状态。尤其是角色的心理层面,应该做了相当多的补强。 如果是已经看过电子小说版的读者,应该会有「啊啊,这个时候的这个人物,原来是抱持这种想法啊」、「原来这句词的背后,隐藏了这种想法啊」等等乐趣。 而且,无法放在电子小说版的插曲也可以让它在这里复活。这就是当时还无法公开的部分。 就结果来说,这所有的要素交错之后,便发生一些稍微有趣的事情。 明明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变化,但故事主旨却跟电子小说版不一样。 如果是打算深刻分析电子小说版的读者,应该会对这个变化感到讶异与开心吧。 不过啊,老实说,发现到这点又最讶异的,应该是执笔的我吧。 不管怎么样,这就是马纳伽与玛提亚邂逅的故事。 那么。 正如前面所说的,电子小说版有「画面与声音」的演出。 这个「声音」,当然也包括音乐在内。也就是所谓的bgm。 甚至于这部作品,还有主题曲呢。 就是「fripside」演唱的「hurti」。【naztar:这首歌是nao,也就是第一代的fripside所演唱的,各位读者熟知的《科学超电磁炮》op是第二代fripside主唱南条爱乃唱的。】 这首歌曲是电子小说版,尤其是在「插曲01」描述玛提亚的心情。也就是说,是这部《暗黑承诺》的主题曲。 透明的歌声,简直就是玛提亚的翻版。而且歌词的含意,深刻到明显看出作词者【naztar:即fripside中主要负责作词作曲的八木沼悟志和yuki-ka】把故事读得很透彻。这一首歌曲,我想全力推荐给热爱《神曲黑》系列的读者们。 这首歌曲,除了电子小说版软体的初回特典cd,「fripside」的专辑「binarydigit」也可以听到。 还没听过的读者,请务必趁此机会听听看。 顺便一提,歌名「hurti」是我定的,真的满难为情的。 因此,没料到变得像「解开过去篇·最终回」的这部作品,下一集将会是它的「后篇」。视点将再拉回「现在」,应该会揭开更多马纳伽的过去。 新帝都航空二三一号班机坠落的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大家仔细确认那个真相。 嘻嘻。 上一集的后记,我写了「下一集是『解开过去篇』的最终回」。 对不起。 要再延续一集了。 因此,在此献上《神曲黑》第十二集。 书名是《神曲奏界 暗黑承诺》。 这部作品是源自电子小说版《神曲奏界the ck》(ocelot/kuroco)里描述马纳伽与玛提亚邂逅的「插曲01」原型。 当初的构想是预定「解开过去篇」结束后,再把这次的故事付梓出版。 但实际上在写「解开过去篇·最终回」的过程中,遇到了点小困难。 那就是,故事太长了。 针对马纳伽与玛提亚的过去,若要把所有秘密揭开的话,就非得提到他们邂逅的来龙去脉。当我尝试把那段过程放在「解开过去篇·最终回」里,结果不管怎么估算都变成大约要两集的分量。 而且它的内容,还跟往后预定文库化的「插曲01」重复。 既然这样,就乾脆让「插曲01」先出版。 于是,就是这次的故事。 请大家当做这是为了让「解开过去篇·最终回」更精彩的措施。 只不过这部作品,照例不单是润饰、修正版。 原本在电子小说版的「插曲01」,会刻意写下描述的情报,如果是普通小说就更不用说。这是因为电子小说版,具有「画面与声音」的商品特性。 也就是说,我想到这会妨碍到包括声优的演技在内的「演出」。 而这次的《暗黑承诺》,则是把那些情报全回归它原本应有的状态。尤其是角色的心理层面,应该做了相当多的补强。 如果是已经看过电子小说版的读者,应该会有「啊啊,这个时候的这个人物,原来是抱持这种想法啊」、「原来这句词的背后,隐藏了这种想法啊」等等乐趣。 而且,无法放在电子小说版的插曲也可以让它在这里复活。这就是当时还无法公开的部分。 就结果来说,这所有的要素交错之后,便发生一些稍微有趣的事情。 明明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变化,但故事主旨却跟电子小说版不一样。 如果是打算深刻分析电子小说版的读者,应该会对这个变化感到讶异与开心吧。 不过啊,老实说,发现到这点又最讶异的,应该是执笔的我吧。 不管怎么样,这就是马纳伽与玛提亚邂逅的故事。 那么。 正如前面所说的,电子小说版有「画面与声音」的演出。 这个「声音」,当然也包括音乐在内。也就是所谓的bgm。 甚至于这部作品,还有主题曲呢。 就是「fripside」演唱的「hurti」。【naztar:这首歌是nao,也就是第一代的fripside所演唱的,各位读者熟知的《科学超电磁炮》op是第二代fripside主唱南条爱乃唱的。】 这首歌曲是电子小说版,尤其是在「插曲01」描述玛提亚的心情。也就是说,是这部《暗黑承诺》的主题曲。 透明的歌声,简直就是玛提亚的翻版。而且歌词的含意,深刻到明显看出作词者【naztar:即fripside中主要负责作词作曲的八木沼悟志和yuki-ka】把故事读得很透彻。这一首歌曲,我想全力推荐给热爱《神曲黑》系列的读者们。 这首歌曲,除了电子小说版软体的初回特典cd,「fripside」的专辑「binarydigit」也可以听到。 还没听过的读者,请务必趁此机会听听看。 顺便一提,歌名「hurti」是我定的,真的满难为情的。 因此,没料到变得像「解开过去篇·最终回」的这部作品,下一集将会是它的「后篇」。视点将再拉回「现在」,应该会揭开更多马纳伽的过去。 新帝都航空二三一号班机坠落的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大家仔细确认那个真相。 嘻嘻。 上一集的后记,我写了「下一集是『解开过去篇』的最终回」。 对不起。 要再延续一集了。 因此,在此献上《神曲黑》第十二集。 书名是《神曲奏界 暗黑承诺》。 这部作品是源自电子小说版《神曲奏界the ck》(ocelot/kuroco)里描述马纳伽与玛提亚邂逅的「插曲01」原型。 当初的构想是预定「解开过去篇」结束后,再把这次的故事付梓出版。 但实际上在写「解开过去篇·最终回」的过程中,遇到了点小困难。 那就是,故事太长了。 针对马纳伽与玛提亚的过去,若要把所有秘密揭开的话,就非得提到他们邂逅的来龙去脉。当我尝试把那段过程放在「解开过去篇·最终回」里,结果不管怎么估算都变成大约要两集的分量。 而且它的内容,还跟往后预定文库化的「插曲01」重复。 既然这样,就乾脆让「插曲01」先出版。 于是,就是这次的故事。 请大家当做这是为了让「解开过去篇·最终回」更精彩的措施。 只不过这部作品,照例不单是润饰、修正版。 原本在电子小说版的「插曲01」,会刻意写下描述的情报,如果是普通小说就更不用说。这是因为电子小说版,具有「画面与声音」的商品特性。 也就是说,我想到这会妨碍到包括声优的演技在内的「演出」。 而这次的《暗黑承诺》,则是把那些情报全回归它原本应有的状态。尤其是角色的心理层面,应该做了相当多的补强。 如果是已经看过电子小说版的读者,应该会有「啊啊,这个时候的这个人物,原来是抱持这种想法啊」、「原来这句词的背后,隐藏了这种想法啊」等等乐趣。 而且,无法放在电子小说版的插曲也可以让它在这里复活。这就是当时还无法公开的部分。 就结果来说,这所有的要素交错之后,便发生一些稍微有趣的事情。 明明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变化,但故事主旨却跟电子小说版不一样。 如果是打算深刻分析电子小说版的读者,应该会对这个变化感到讶异与开心吧。 不过啊,老实说,发现到这点又最讶异的,应该是执笔的我吧。 不管怎么样,这就是马纳伽与玛提亚邂逅的故事。 那么。 正如前面所说的,电子小说版有「画面与声音」的演出。 这个「声音」,当然也包括音乐在内。也就是所谓的bgm。 甚至于这部作品,还有主题曲呢。 就是「fripside」演唱的「hurti」。【naztar:这首歌是nao,也就是第一代的fripside所演唱的,各位读者熟知的《科学超电磁炮》op是第二代fripside主唱南条爱乃唱的。】 这首歌曲是电子小说版,尤其是在「插曲01」描述玛提亚的心情。也就是说,是这部《暗黑承诺》的主题曲。 透明的歌声,简直就是玛提亚的翻版。而且歌词的含意,深刻到明显看出作词者【naztar:即fripside中主要负责作词作曲的八木沼悟志和yuki-ka】把故事读得很透彻。这一首歌曲,我想全力推荐给热爱《神曲黑》系列的读者们。 这首歌曲,除了电子小说版软体的初回特典cd,「fripside」的专辑「binarydigit」也可以听到。 还没听过的读者,请务必趁此机会听听看。 顺便一提,歌名「hurti」是我定的,真的满难为情的。 因此,没料到变得像「解开过去篇·最终回」的这部作品,下一集将会是它的「后篇」。视点将再拉回「现在」,应该会揭开更多马纳伽的过去。 新帝都航空二三一号班机坠落的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大家仔细确认那个真相。 嘻嘻。 上一集的后记,我写了「下一集是『解开过去篇』的最终回」。 对不起。 要再延续一集了。 因此,在此献上《神曲黑》第十二集。 书名是《神曲奏界 暗黑承诺》。 这部作品是源自电子小说版《神曲奏界the ck》(ocelot/kuroco)里描述马纳伽与玛提亚邂逅的「插曲01」原型。 当初的构想是预定「解开过去篇」结束后,再把这次的故事付梓出版。 但实际上在写「解开过去篇·最终回」的过程中,遇到了点小困难。 那就是,故事太长了。 针对马纳伽与玛提亚的过去,若要把所有秘密揭开的话,就非得提到他们邂逅的来龙去脉。当我尝试把那段过程放在「解开过去篇·最终回」里,结果不管怎么估算都变成大约要两集的分量。 而且它的内容,还跟往后预定文库化的「插曲01」重复。 既然这样,就乾脆让「插曲01」先出版。 于是,就是这次的故事。 请大家当做这是为了让「解开过去篇·最终回」更精彩的措施。 只不过这部作品,照例不单是润饰、修正版。 原本在电子小说版的「插曲01」,会刻意写下描述的情报,如果是普通小说就更不用说。这是因为电子小说版,具有「画面与声音」的商品特性。 也就是说,我想到这会妨碍到包括声优的演技在内的「演出」。 而这次的《暗黑承诺》,则是把那些情报全回归它原本应有的状态。尤其是角色的心理层面,应该做了相当多的补强。 如果是已经看过电子小说版的读者,应该会有「啊啊,这个时候的这个人物,原来是抱持这种想法啊」、「原来这句词的背后,隐藏了这种想法啊」等等乐趣。 而且,无法放在电子小说版的插曲也可以让它在这里复活。这就是当时还无法公开的部分。 就结果来说,这所有的要素交错之后,便发生一些稍微有趣的事情。 明明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变化,但故事主旨却跟电子小说版不一样。 如果是打算深刻分析电子小说版的读者,应该会对这个变化感到讶异与开心吧。 不过啊,老实说,发现到这点又最讶异的,应该是执笔的我吧。 不管怎么样,这就是马纳伽与玛提亚邂逅的故事。 那么。 正如前面所说的,电子小说版有「画面与声音」的演出。 这个「声音」,当然也包括音乐在内。也就是所谓的bgm。 甚至于这部作品,还有主题曲呢。 就是「fripside」演唱的「hurti」。【naztar:这首歌是nao,也就是第一代的fripside所演唱的,各位读者熟知的《科学超电磁炮》op是第二代fripside主唱南条爱乃唱的。】 这首歌曲是电子小说版,尤其是在「插曲01」描述玛提亚的心情。也就是说,是这部《暗黑承诺》的主题曲。 透明的歌声,简直就是玛提亚的翻版。而且歌词的含意,深刻到明显看出作词者【naztar:即fripside中主要负责作词作曲的八木沼悟志和yuki-ka】把故事读得很透彻。这一首歌曲,我想全力推荐给热爱《神曲黑》系列的读者们。 这首歌曲,除了电子小说版软体的初回特典cd,「fripside」的专辑「binarydigit」也可以听到。 还没听过的读者,请务必趁此机会听听看。 顺便一提,歌名「hurti」是我定的,真的满难为情的。 因此,没料到变得像「解开过去篇·最终回」的这部作品,下一集将会是它的「后篇」。视点将再拉回「现在」,应该会揭开更多马纳伽的过去。 新帝都航空二三一号班机坠落的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大家仔细确认那个真相。 嘻嘻。 序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人脸。 是年轻女性的脸。 那表情不知该形容是惊讶,或是战栗,总之凝视著自己的眼晴,瞪大到眼珠彷佛快从眼窝掉下来。 「啊……咦?」 没上妆的嘴唇张开,从嘴里发出来的是毫无意义的声音。 那声音── 「不……可、以……」 慢慢连结成词句。 忽然间,女子伸出手。 她的手越过对方的头,往后方伸去。 接著发出微弱又僵硬的咯吱声,女性大喊: 「意识!意识……意识!她恢复意识了!四〇八号房的患者恢复意识了!」 那是喧嚣的开始。 当她明白自己身在医院的时候,已经被一群白袍人士团团围住。 是几名护理师,以及医师。 「你叫什么名字?」 眼前是一名美丽的青年。他清澈深蓝色的眼睛,与绑在脑后的银色长发,看起来比身上的白袍还要优雅纯净。 「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她心想,「这个人当我是笨蛋吗」。 于是准备马上回答。 但回答不出来。 因为声音发不出来。 从嘴巴发出的只有气声,喉咙……声带发不出「声音」。 非但如此,连舌头都不听使唤。 「啊……啊,呼──」 看到她因为讶异与焦虑而瞪大眼睛,医师反而露出温柔的笑容。 「啊啊,是的,我知道了。你想发出声音但有困难对吧?」 那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断定。应该正如他所预料的吧。 「放心,你很快就能再次说话了。」 他满面笑容,背后站著的年轻护理师则是认真地填写什么文件。 忽然间手臂被抓住。 原来是另一名护理师在她的左手臂缠上带子,是血压计。 然后,直到这时候才头一次发现到。 手臂怎么会这么细── 这是…… 这是我的手臂吗? 看起来根本就是皮包骨而已。 这是怎么回事? 可是又想不出任何原因,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但是那些疑问,却无法说出口。从喉咙发出来的,只有呼吸声而已。 「你冷静点。」 医师说道。 他一面温柔地抚摸她消瘦的手臂一面说: 「你昏睡了好一阵子。之所以变得这么瘦,是这段期间都没使用肌肉的关系,并不是生病。所以,过些日子就会恢复正常了。」 昏睡? 他说昏睡一阵子,到底是多久? 「你会忘记怎么说话,也是同样的原因。但是不用担心。只要经过练习,你就可以恢复说话的能力了。」 真的吗? 真的吗? 「所以,先不要勉强自己说话,好吗?」 女孩点了点头。 好不容易才有办法点头。 「很好。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点头。 「知道是吗?连年纪也知道吗?」 再一次点头。 女孩知道自己是谁。无论姓名或是年龄,全都知道。 但是,就是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不是生病? 那就是受伤啰? 自己发生了什么意外吗? 「身上有什么地方会痛?或者觉得哪里不舒服?」 这次女孩摇头了。 垫在头部下方的枕头,里面的物体微微发出硬邦邦的声音。好像是塑胶片什么的。医师可能很满意女孩的反应吧,脸上浮现出笑容。 「放心喔。」 ……放心什么? 「总之,现在请你好好静养。声音也很快会恢复正常,到时候我们再好好谈谈吧。」 所以,要谈什么? 「抱歉打扰了。」 又来了一个人,是另一名护理师。 这次是到右手臂这边。 仔细一看,手肘内侧缠著绷带,然后有看似透明的管子从绷带延伸出来。 而护理师正准备把连接相同管子的银针插进那里。 女孩马上明白了。 这是点滴。 而且那早就刺进手臂,从绷带露出来的短管似乎就是从那里延伸过来的。 ……这画面以前曾经看过。 如果没记错,那是去探望住院中的祖父时。 当时只能躺在床上,连进食都没办法的祖父,就曾经用静脉注射摄取营养。针不是每次换点滴的时候刺进手臂,而是把一直刺在手臂的点滴管换新,让营养不断地输进体内。 跟那个,一模一样。 这么说的话……? 我在这里已经昏睡很久了吗? 「唔……」 声音发不出来。 「好了,辛苦了。」 那么说并把点滴管接好的护理师,从少女的手臂旁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她发现到一件事。 右手。 她的,右手。 左手手指只是无力地张开,五根手指头微微弯曲。 但是,右手却不一样。 五根手指头都严重扭曲,变成拳头状。 而且觉得「看起来好像石头」。细瘦乾瘪的手指,被迫紧紧握住。这不是自己要握住的。 因为根本就没有使力。 「啊……唔。」 张不开。 无法张开拳头。 明明有感觉,但五根手指头却动也不动。 「咦唔……咦……」 医师之所以发现她的反应,应该是顺著她的视线看到的关系吧。他轻轻把手掌搭在上面,彷佛想隐藏紧握的拳头。 「放心,现在先不要管那个。」 所以,究竟是怎么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只手,是怎么了? 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啊。」 想起来了。 那来得相当突然。 少女想起自己为什么要握紧拳头。 想起自己紧握著什么! 「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啊!」 爆炸声。 震动。 闪光。 打在身上的雨水,以及熊熊大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没发现自己发出声音了。 等发现到时已经停不下来。 金属的味道,在喉咙深处扩散开来。过了很久以后,她才知道自己的声带已经受损。 因为勉强使用许久没用的声带,所以裂伤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不是词句。 连惨叫都称不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咆哮。 四名护理师把她的手脚压住,因为肌肉机能应该已经衰退,逐渐萎缩的她,身体从病床弹起来似的产生痉挛。 此时医师把护理师推到一旁── 「冷静点!请你冷静一点!」 然后按住她的肩膀。 「没事的!你已经安全了!所以请冷静下来!」 安全? 别傻了! 你根本就不知道! 你没有看到那双「眼晴」,才会说那种话! 你没有看到那张「脸」,才会说那种话! 因为你没有看到它的「尖牙」、它的「利爪」── 因为你没有听到它的「声音」,才会说那种事不关己的话啊! 「已经结束了!」 医师如此说道。 「全都结束了喔!」 少女的身体突然停止不动。 喊叫也是。 恢复到彷佛与外界隔绝的寂静。 但听得见四名护理师气喘吁吁的声音,还有门外疑似呼叫其他医师的院内广播。点滴的玻璃瓶像钟摆似的「叽──叽──」作响并不断摇摆。 「……还……哟。」 是沙哑的声音。 那是没有通过声带,几乎是气声的。 「还没哟。」 少女如此说道。 「还没结束。」 精历一〇〇三年,二月。 诺萨姆卡斯尔大学附设医院。 一切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第一章 凶刃 1 他一出现,全场无论哪个地方的气氛都为之一变。 至少,玛提亚的感觉是那样。 并不是因为他过于庞大的巨体受到众人瞩目,也不是沉重的脚步声或发自丹田的声音让人不禁回头看他。 虽然找不到适当的言词形容,总之就是「气氛为之一变」。 若要比喻的话,就像是卖冰淇淋的车子。 当涂装鲜艳的车体横越大街,并且播放著轻快的音乐,孩子们就会蜂拥而上。靠近的不仅是在路上玩耍的孩子们,连在家里的孩子都会丢下画册、洋娃娃与玩具机器人而冲到大街上。但是孩子们的目标,既不是欣赏色彩鲜艳的车体,也不是让他们听得入迷的轻快音乐。 是冰淇淋。 是那又冰又甜~的冰淇淋。 而他,就像是巨大的冰淇淋。 「好了──」 说他是泡芙也行。 「接著该往哪边走才对啊?」 他一面用一如往常发自丹田的声音说话,一面环顾四周。 身高两公尺半的壮汉。 但他不只是个子高而已。穿著黑色西装的胸膛很厚实,套上黑色大衣的肩膀也很宽大。 他之所以没有系领带,衬衫也有两颗钮扣没扣上,并不是刻意衣衫不整。是因为他的脖子几乎跟他的头一样粗大。 而且那张脸的五官,宛如用岩石随意雕刻出来般粗犷。 但是那样的脸孔,却配上根本不搭的小眼睛,还很可爱地骨碌骨碌转动。 「会不会是那里?」 指著前方的玛提亚,手又细又瘦。 她的身高大概是一公尺半。跟壮汉站在一块,头部才到他肚子那里。 她有著一双黑色眼睛与黑色长发,披在身上的斗篷以及斗篷下的连色洋装都是黑色的。 况且她的肌肤又格外白皙,简直就像黑白照片一般。 那样的两人,会受到大厅里的人们注目也是常有的事。 不过大多数人都会立刻把视线别到一旁,会一直盯著他们俩看的,大概就是小孩子吧。 不过──玛提亚心想。 这早就是预料中的事。 大家对他们都很好奇。 对她。 对马纳伽。 他的巨体与其说有压迫感,倒不如说是散发著不可思议的安心感。 「没错没错,就是那里。」 马纳伽「嘻」地笑著。露出的白牙,每一颗都像成人的大拇指指甲那么大。 「好极了,快点把该做的事情做完吧。」 马纳伽的大手提起摆在地上的银色琴箱。那明明是金属制,而且尺寸大概像大型行李箱那么大,他却轻而易举地提起来。 两人一起走过大厅。 人类与精灵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发展出关系,这点并没有留下确切的记录。 有说法是顶多几百年前,另一方面也有专家说是从好几千年前就持续到现在。 但不管怎么解释,人类与精灵的确携手一起累积历史。那是唯一不可否认的事实。 所谓神曲,就是双方关系的象徵。 演奏者的「魂之形」化为旋律,传送给精灵。 当曲调让精灵感到陶醉,就会赋予他们「力量」。因此,精灵与神曲乐士藉由缔结契约,发誓忠诚不渝与互相扶持……多数甚至还誓言维持永远的友情或爱情。 不过── 由于那层关系牢不可破,当事人又能从中得到强大的「力量」,因此与精灵交换契约的神曲乐士成为社会的潜藏威胁,也是另一项事实。 于是梅尼斯帝国议会设立了专门监视、监督精灵契约的机构。 让所有神曲乐士与其契约精灵有义务进行登记,管理神曲乐士不致滥用自己契约精灵的「力量」,另一方面也会对他们的生活伸出援手。设立由梅尼斯帝国出资的特殊法人…… 那就是── 神曲公社。 「不好意思,可以打扰您一下吗?」 马纳伽弯著巨体朝服务台里面看。 「我们是来拿这份文件的。」 第六神曲公社的入口大厅大概像体育馆那么宽敞。 天花板拉到三层楼高,耸立在中央那高达六公尺的,是手持四种乐器、有著八只手臂与四张脸,而且还张开八片翅膀的奏世神铜像。 环绕铜像四周则摆放了圆形的长板凳,远处左右两边的墙上是以奏世神话为主题的浮雕,甚至于天花板还悬挂了四种模仿奏世乐器的巨型照明。 每一种都是神曲公社的象徵。 服务台就位于那样的大厅角落。 墙面凿开的横向长方形,就是服务窗口。 「啊啊,是的,事前已听闻通知了。」 套装打扮的柜台人员,笑容爽朗地指著里面。 「请您顺著那边的右侧通道往里面走,然后在第一个转角左转,就会看到电梯大厅。至于详细事项,再麻烦您询问该课的服务台。」 她之所以说「顺著路走」,是因为这栋建筑物的构造是圆筒状。 一共有六层。 最外侧是最平缓的圆筒,愈内侧就耸立著愈高的圆筒,例如正中央的圆筒足足就有十七层楼高。据说是仿造亚雷札的奏世神殿,但平常都被称为「结婚蛋糕」。 所以连走廊也呈现微弯的状态。 「咦?」 走在旁边的马纳伽突然发出声音。 「什么?」 他一面走在朴素的走廊,一面环顾四周。 「是不是有改装过啊?」 「怎么说?」 「不是啦,就走廊的感觉。之前来的时候,不是比现在更宽敞吗?而且,窗户也……」 马纳伽边说边望向窗户。装饰用的白色石材以拱形镶边,窗框上还雕刻了类似交缠的常春藤图案。 就连上午的强烈阳光,也被窗外的树木遮住,只从树叶缝隙透进舒适的日照。 「该怎么说……照理说应该是更四角形……给人硬邦邦的感觉才对啊~」 「那是第三哟。」 「嗯?」 「是第三神曲公社,你说的是妮乌蕾奇娜那个时候对吧?」 「喔,对对对。还有,雷欧先生那时候也……」 「都是第三哟。」 「是吗?」 「是哟。」 「可是,刚刚的大厅怎么那么眼熟?」 听他那么说的玛提亚「嘻嘻」地笑了起来。 「其实刚刚,我也以为我们走错地方了呢。」 「是吗?」 「嗯。」 「原来如此~那是第三啊。」 「是第三哟。」 两人照柜台人员说的,在走廊往左转。从这里开始是通往建筑物中心层的直线走廊。 途中还跟弯曲的走廊交错了四次。 电梯大厅有几个人正在等电梯,但是到十二楼的只有两个人。 就是马纳伽和玛提亚。 两人一走出电梯,出现在眼前的是格外恬静但宽敞的楼层。 正面是长长的服务台。 几名男女职员混在一块地坐在位子上,全都低著头没有交谈。 而在他们头上,有从天花板垂吊下来、并标示号码的板子。 连同空位在内,从「1」到「12」。 然后中央……刚好在「6」号与「7」号柜台中间正前方,有一名男子站在那儿。 他两手背在身后,左右两脚平均分摊体重,站姿简直跟军 人没有两样。 不过,军队里应该没有像他那么瘦的军人。 男子身高约一百七十公分,体重大概还不到五十公斤吧。消瘦的模样让人不禁以为他生病了。 身上的西装看起来很高级,但袖口却松松垮垮地不合尺寸。一定是男子的身材太瘦的关系,以至于剪裁上只能勉强维持西装的版型。 虽然他的身材看起来一副穷酸相,动作却很迅速。 因为当马纳伽与玛提亚踏上那楼层的地板,对方就以轻快到令人讶异的动作,流畅地滑动到他们面前。 他的额头很宽。 黑框眼镜到下巴的距离,跟眼镜到发际的距离是一样的。 但令人讶异的,不只是他那出乎意料的动作。 「我是鲁谢赛理斯市警的……」 当马纳伽边说话,边在西装内袋摸索的时候── 「你们是马奇雅?玛提亚警部,跟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警部补对吧?」 不只是玛提亚的名字,他连马纳伽那一长串的本名都能一口气说完。别说停顿,连喘口气都没有。 「啊啊,是的,一点也没错。」 「等一下再看你们的身分证件,两位请这边走。」 话一说完,他精准地顺时针向后转,背对两人。 当他的背影── 「对了。」 往前走了约两步左右,又转身面向马纳伽他们。这简直是熟练的舞者才做得出的流畅动作。只是流畅得让人很不舒服。 「抱歉没有先自我介绍。我是第六神曲公社?精灵监察课的一级监察官……」 他流利地一口气说道。 「……真取?马塔利斯基。」 然后用手指把黑框眼镜往上推。 等一下再给你们看身分证件,真取监察官这么说。 2 小时候,自己连一只虫子都不敢杀死。 并不是慈悲心强的关系。 单纯只是害怕而已。 以瓦兹基家长子身分诞生的弗雷吉麦特,同时也是家中的老么。 他上头有三个姊姊。分别跟他相差四岁、七岁,以及十二岁。 三个姊姊都很溺爱弗雷吉麦特。或许是父亲对好不容易诞生的长子怀抱过度的期待,以至于她们对父亲产生反弹吧。父亲单方面对弗雷吉麦特严厉以对,三位姊姊则是对他极尽呵护。 他是在高二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会错意了。 当时自己的初恋破灭。 婉拒他告白的少女,表明自己早就和学长交往,对方还是运动社团的队长。 瓦兹基?弗雷吉麦特在这个时候,头一次自觉到自己是除了温柔以外就没有任何优点的懦夫。 至于会选择当警官,也没什么太大的含意。只是对他来说,在现实生活中那是最能被当作「坚强」与「正义」的象徵。 当时母亲只是微笑以对,父亲则是默默点头答应,但三个姊姊却是极力反对。 不过那是弗雷吉麦特头一次没有听从姊姊们的意见。 所以当她们三个人出席他的就职典礼时,还真的有点讶异。 但是两年后,弗雷吉麦特对突如其来的调职命令,却感到更讶异。 因为是调到鲁谢赛理斯市警察署。 而且是杀人课。 第一次参与的,是重击致死的现场。因为家暴关系,导致持续遭到虐待的妻子拿高尔夫球杆,将在睡梦中的丈夫打死。 木制的高尔夫球杆杆头碎裂,而被害人的头部也出现类似的状态。 虽然他还能尽量忍耐看那被鲜血染红的被单,但是当他发现吸了鲜血的枕头上那些黏黏糊糊的果冻状物体是脑浆时,忍耐度已经到达极限。 立刻冲到厕所呕吐的瓦兹基,还被轰鉴识官狠狠骂了一顿。 别把还没拍照搜证的地方弄乱啦,小鬼! 不过,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 现在的他,就算看到被粉碎还四散在屋内的人体,都不会呕吐了。就算看到还卡在安全帽里的人头,也不会起鸡皮疙瘩。 小时候连一只虫子都不敢杀的弗雷吉麦特,现在的日常生活跟人类的死亡……而且还是残酷的杀人事件,经常扯上关系。 反正他也习惯了。 话虽如此,那并非是他对残酷的感受性变麻痹,更不是缺乏同理心。 而是面对生死的观念,有了变化。 即是要真挚接受人类的诞生是一种奇迹,以及活下去这种事有如走钢索般地危险。 连假惺惺的谢意都没有余地介入两者之间。 诞生在世上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活下去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他只是认同那些事并谨记在心。 所以── 「……伤脑筋。」 那一瞬间,虽然他的确感到震惊,但不觉得荒谬。 「得报告才行呢……」 虽然想克尽身为警官的职务与市民的责任,内心却没有多深的感慨。 反而认为,「今天轮到自己了啊」。 心想,「好悲哀喔」。 心想,「很讨厌这种事发生呢」。 现在的他,准备循著刚刚走来的路线再走回去。 车门虽然开著,但是不能关上。为的是要保留现场迹证完整。 他尽可能让自己的胸部不要使力,一步一步且不慌不忙地走。 这里是鲁谢赛理斯市警本部的停车场。 瓦兹基刚值完夜班。 话虽如此,现在已经接近上午十一点钟。原本一大早就可以回家的,但因为有事情要调查就这么拖到接近中午的时候。 瓦兹基心想,「糟糕」。 明明可以停在建筑物正前方的停车场,但这里是停车场后面。因为他平常上班代步的自用小客车,并不会开出去进行搜查。 所以车上也没有搭载无线电。 加上停车场周围被树丛挡住视线,建筑物面向这里的窗户也不多。 也没有行人往来,一个也没有。 对于将内衣裤弄得又热又湿还滑落到大腿内侧的触感,瓦兹基?弗雷吉麦特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这是自己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事情。 从自己当上警官的时候,就知道早晚或许会有这么一天到来。 现在不过是日子到了罢了。 他的手伸向警署后门,但因为一直压住胸口的关系,所以是鲜红色。 当他抓住门把,却因为太湿的关系而滑掉。 就在那个时候,他想到一件事。 天吶,我怎么这么白痴。要是没有离开车子的位置,拚命按喇叭的话,或许就能够引人过来了。 可是,已经太迟了。 现在根本没有力气回到车子那边。 门打不开。 湿湿黏黏的手,因为太滑而转不开门把。 惨了,怎么觉得愈来愈冷。 姊姊她们铁定会生气吧。 门…… 打不开…… ……门……打…… 「瓦兹基!」 这喊叫声,是自己熟悉的声音。 3 三个人依序看过对方的身分证件。 首先是,真取。 然后是马纳伽,接著是玛提亚。 在宽敞的会客室里,三人隔著大桌子面对面坐著。 「非常谢谢两位,我确认过了。」 真取?马塔利斯基监察官用手指把黑框眼镜往上推 。 「那么,有关今天找你们来……」 精灵监察课的召唤状,是在上上个星期送达鲁谢赛理斯市警署。 刚好是宇野川?凯蒂莉耶奴遭杀害事件的嫌疑犯被逮捕的隔天。 马纳伽所知道的精灵监察课,其职务就某种意义来说接近警察机关。 如果没记错,表面上是监督自由精灵的品行。 但正确来说,被列为监督对象的精灵有更严格的限定条件。也就是说,是很可能对人类社会不利的精灵。 精灵若要取得市民权,条件跟人类不一样,并非简单可以如愿。 譬如说,要累积工作资历到特定的年数,或者从事特定公职。总而言之,必须在既定的制度中获得社会信用。 其中也有例外,就是与神曲乐士的契约。 唯有与乐士缔结契约的精灵,能立即获得市民权。精灵与契约乐士,两者被视为一个独立的法律人格。 但是── 像那样缔结精灵契约后,即使契约因为什么理由而取消,精灵取得的市民权并不会因此消灭。 也就是说,不必遵循要在规定制度里获得社会信用的程序,且其法律人格也不是因为契约乐士的存在而成立……他们的立场会变成这样。 像这种没有契约乐士的精灵,就是精灵监察课监视、监督的对象。 「我首先要声明的是──」 真取监察官如此宣布。 他的身体没有靠在沙发的椅背上,把背挺得直直的。 「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警部补,并不是我们监察课的监察对象。关于这点,请两位放心。」 「这样啊──」 感到不知所措的马纳伽,往玛提亚的方向偷瞄了一眼。 玛提亚也往他这边看了一下,并轻轻耸了耸肩膀。 一级监察官刚才的宣言,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根本就找不到马纳伽被被列为监察对象的理由。 他是与玛提亚交换契约的契约精灵,而且两人都是警官。若再加一些补充说明,玛提亚还没满二十岁,身体极为健康。 当然,玛提亚有可能发生意外,也存在因公殉职的危险性。况且,人类比精灵还要短命。 这是很悲哀的事实。 总有一天,马纳伽会面临失去契约乐士的状况。那是无可避免的事实。 但是,就算发生那种事情,他早在跟契约乐士缔结契约以前,就已经取得市民权。 是为了玛提亚而争取到的。 因此他,没理由接受监察。 「但是……」 真取?马塔利斯基的视线落在桌上的资料。 文件夹里夹了几份文件。 他一起拿起来以后,像是想到什么事情似的抬起头。 「马纳伽警部补比马奇雅警部更早担任警官对吧?」 「对。」 真取监察官隔著度数似乎很深的眼镜,直盯著回答的玛提亚。 「所以,马奇雅?玛提亚小姐在参加警官考试的时候,有免除项目对吧。」 「是的。」 一般而言,神曲乐士与其契约精灵在法律上被视为一个人格。这也跟警官考试的状况一模一样,尤其是契约精灵如果早就以精灵警官的身分在工作,那么甄选契约乐士的基准就会大幅降低难度。 也就是说,其一半的法律人格早就被视为警官。 玛提亚的状况也是如此。 尤其是她的状况,因为一般考试还要审查体格、耐力以及体能等项目,应该很难过关。而那些项目,全都是因为马纳伽早已经担任警官的关系,才几乎以无条件的方式通过。 「所以……」 真取监察官有点咄咄逼人地续道。 「就合格了?」 「是的。」 那当然。 现在的玛提亚,已经当了四年的警官呢。 「请问……」 马纳伽终于插嘴提问了。 「关于这部分,有什么问题吗?」 双手十指交握,而且手肘摆在膝上,是他坐下时的习惯动作。 因为身体过于庞大的缘故。 但是现在他之所以拱著背,并不是像平常那样,只是为了配合对方的视线高度。 是因为有如岩石般的巨体,承受了不明的重度压力。 马纳伽也知道那股重量来自哪里。 是不安。 但是真取监察官── 「关于这个问题……」 只是瞄了马纳伽一眼,又立刻把视线移回手边的文件。 「因为我们收到许多申诉,认为你们目前的身分是非法取得的。」 「那个……指的是,警官的身分吗?」 「是的,没错。正确来说的话……」 真取从资料夹抽出一份文件,并且一连翻了好几页。 「申诉对象是马奇雅?玛提亚警部呢。」 「玛提亚吗!?」 马纳伽不知不觉大声起来。 接著发现在发出下一个声音以前,必须先深呼吸一下。 「请问有什么问题?如果是我倒还没话说,玛提亚是名优秀的警官。这点我可以挂保证的。」 「不,问题并非出于现状。」 他又翻阅一次文件。 「是她取得资格的那个阶段。」 也就是审查契约的阶段。 「不,那是……」 玛提亚娇小的手掌,碰了一下话还没说完的马纳伽的手。 然后── 「请您继续说下去。」 她对真取那么说。 「一共有六件申诉。」 监察官轻轻清了一下喉咙。 「全都是你们过去逮捕的精灵犯罪者。分别是瑟莱札?韦凯?塞利亚西亚、沃娜丽雅?格尼卡?雅克里雷特、雷宾斯?索德?艾鲁德泰鲁斯……」 每个名字都有印象。 瑟莱札,是发生在环状高速公路的杀人案真凶。 沃娜丽雅,是发生在欧米科技公司美嘉纳研究所的强盗杀人案真凶。 雷宾斯,是在对嫌犯麦加?图里翁进行捜查时,被当做伤害现行犯逮捕。 真取又继续念下去。 「……寇迪乌莫?雷西特?卡耶特加、卡迪拉?雷迪纳?艾菲罗德、伊修卡?西皮尔?赛鲁基亚莫内,以上共六名。」 正如真取所说的,他们全都是被鲁谢市警精灵课逮捕的精灵犯。 也就是说那六名嫌犯,主张玛提亚是非法警官。 「接下来我要说的纯属假设……」 真取监察官用手指把黑框眼镜往上推。 「先假设马奇雅?玛提亚警部果真如申诉内容,是以非法手段通过警官考试。这完全只是假设,没问题吧?」 马纳伽点了点头。 虽然令人生气,但没做那种假设就无法讨论下去,也不得不同意。 「很好。那样的话,马奇雅?玛提亚小姐就是以非法方式取得警官身分,并进行搜查活动。也就是说,你们的捜查行为将会被认定是违法的。」 那些道理,他都懂。 但玛提亚的确通过了警官考试,而且还当了四年的警官不是吗? 为什么事到如今才产生这种质疑? 「正如两位所知道的,违法搜查所得到的证据,在法庭上是不被承认的。提出申诉的那些嫌犯,全都要求立即释放他们。」 「原来如此。」 马纳伽粗犷的声音夹杂著叹息。 「算是在垂死挣扎吗……?」 然而── 「不。」 真取监察官如此说道。 「并不能那么说。」 ……什么? 「刚才提到的六名……也就是这几位嫌犯,他们的共通点是,都听过马奇雅?玛提亚警部的神曲。我说得没错吧?」 「啊啊……是。」 他说的一点也没错。 刚才他列举的那些名字,当初在逮捕时都有过顽强的抵抗。最后是马纳伽不惜用武力压制他们的。 在玛提亚的神曲支援下…… 玛提亚本人也轻轻、但很坚定地点头。 「是的,一点也没错。」 「不过,那样有什么问……」 马纳伽话没说完。 「难不成?」 下一秒钟,他察觉到了。 「不……那个,你们是那个意思吗?」 「是的。」 监察官隔著眼镜,依序看了两人一眼。 首先,是马纳伽。 然后,是玛提亚。 「六名人犯提出申诉的主旨,全都一致。」 真取?马塔利斯基监察官把视线移回文件并这么说。 「马奇雅?玛提亚小姐的演奏,并不是神曲。」 那就是申诉的主旨。 玛提亚的演奏并不是神曲。 ……不是神曲。 不是、神曲? 「怎么可能!」 马纳伽大喊。 「玛提亚的演奏,是很棒的神曲。」 这次他无法压抑过于响亮的声音。 「我好几次靠那旋律获救,玛提亚是神曲乐士。关于这点,我可以保证!」 「那一点意义都没有喔,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警部补。」 真取很简单地回击。 插图004 「你跟马奇雅警部在法律上被视为一个人格,表示你的证词等同于马奇雅警部的证词。」 也就是说,等于是自己对自己做保证。 那根本就是,毫无意义。 「不,可是……对了!请你去问主考官吧,她是在第三神曲公社接受登记审查的。」 而且,还合格了。那是在她参加警官考试前的事情。 当玛提亚一拿到神曲乐士的资格,她同时与马纳伽缔结精灵契约这个事实也得到官方承认。 「那个啊……」 真取「啪啦啪啦」地翻阅文件。 「这里面就有记录了。」 然后他逐字念出。 「三名担任主考官的精灵,皆未认定该演奏足以构成神曲。然其契约精灵之反应显著,因此判断该演奏为神曲。」 三名精灵考官对于玛提亚的演奏,都感觉不出来是神曲。但因为马纳伽对这演奏产生极大的反应,才做出将她的演奏视为神曲的判断。 那就是有关玛提亚参加警官考试的记录。 精灵与神曲之间,存在著适应性。精灵会想要独占适合自己的神曲,就是那个原因。 并且也存在著极为稀少、适合的范围极端狭小的「神曲」。 如果审查的是那一类的演奏,很可能每一位主考官都无法辨识那是否为神曲。 在该状况下,就要看契约精灵对那首神曲是否有明确反应来进行审查。而玛提亚的状况就是如此。 「严格说起来,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警部补……是因为你的『反应』通过审查,才让马奇雅警部的演奏被认定为神曲。」 「那样还不够吗?」 「一般情况下,这的确足以视为合格范围之内。但只要有人提出异议,这些就变得行不通了。」 「我了解了。」 说话的是玛提亚。 她轻声呢喃。 「那现在该怎么做呢?」 玛提亚直盯著前方,但眼睛并没有看真取监察官。 她的视线只是望著自己正前方的空间。 白皙的肌肤,看起来像陶瓷一般。 「是的。那就是我特地找两位来的原因……」 真取监察官毫不留情地说著。 「我希望马奇雅?玛提亚小姐,能够接受重审。」 彷佛这样说起话来会比较公平。 「要是你拒绝的话,即刻起就会完全失去警官资格,且该项事实的有效追溯期是向前推算到你就职的时候,这点你必须事先明白。」 也就是说── 今天以前解决的案子,全都会被视为不当逮捕。 「况且,在重审结束前,两位都不能承办任何案件。这是为了预防如果重审结果显示否决资格,却又增加更多不当逮捕的案件。这样了解吗?」 玛提亚直盯著马纳伽的脸看。 她不是在思考。 而是要尽全力接受迎面而来的现实。马纳伽对那种状况有很深痛的经验。 「当然,你们也有权拒绝。两位觉得呢?」 真取,马塔利斯基监察官「啪唦」地把文件摆在桌上。 他的眼睛直盯著玛提亚看。 「我知道了。」 玛提亚答道。 彷佛心境做了什么转换似的,非常突然。 「我愿意接受重审,请帮我安排。」 「了解。」 真取?马塔利斯基监察官露出笑容。 夹杂在言词中的叹息,听起来似乎是松口气的感觉。 「对不起。」 好不容易挤出来的话,就是这一句。 「嗯?」 此时两人是在电梯里。 会有「咻」地往上拉的感觉,是因为两人搭乘的电梯往下降的关系。 「因为,都是我害的……」 玛提亚无法像平常那样抬头看马纳伽的脸。 她落在脚下的视线彼端,是深酒红色的绒毯。上头染著金色的神曲公社徽章。 「这不是你的错。」 马纳伽的声音很温柔,但仍旧是发自丹田的低沉嗓音。 「那个嘛~你不过是很罕见的合格案例,并没有用什么非法手段。身为你契约精灵的我,可是非常清楚喔。」 「嗯,可是……」 要是重审结果出来是否定的结论呢? 不,在那之前…… 「总之,我们就静待联络吧。正好这个时候手上也没有承办的案子,只要放宽心等候就好了。」 马纳伽搭在肩上的手很大,可是一点都不重。 「……嗯。」 玛提亚也只能这么回答。 在内心深处不断翻滚酝酿的,是冷冰冰的不安。 虽然觉得不愉快,却有著令人怀念的触感。 那是自从跟马纳伽缔结契约以来,从取得神曲乐士资格、到官方正式登记与他的契约那段期间,内心一直怀抱的感觉。 第一次演奏的那个夜晚,马纳伽说她的蓝调乐曲是神曲。 她实在无法相信。 但也不认为他在说谎。尽管如此,就是无法置信。 她自己──无法相信。 马奇雅?玛提亚,不曾立志要当神曲乐士。 那支民谣口琴,也是自己单纯被它美丽的音色吸引,只是在平常吹著玩而已。 但是,那居然会变成神曲,她实在无法相信。 所以通过审查的时候,她非常开心。 跟马纳伽的契约得到认可的时候,更是开心。 可是…… 一回到停车场,车上的无 线电正在呼叫他们俩的名字。 瓦兹基?弗雷吉麦特刑警,遭到刺杀。 4 读书是件快乐的事。 因为「不知道的事情」会变「知道」,「不了解的事情」会变「了解」。像那样不断地增长知识,彷佛看到自己的成长正以仪表显示出来。 而且这个仪表,并没有红色警戒区。 无论身在何处都无法甩开这仪表。 所以──雪莉嘉心想。 我要用功读书。 我要好好用功,提升「我的仪表」。 让它的数据拚命往上飙。 「呼~」 雪莉嘉抬起埋头苦读的脸,并看看桌子角落的座钟确认时间。虽然它附有闹铃功能,但雪莉嘉一次也没使用过。 这里是老旧公寓的某一间狭窄房间。 除了面对窗户的书桌,还有一张床。除此之外,顶多只有小书柜而已。 至于时间,已经快要下午一点了。 「咦?已经这么晚了?」 尽管学校放假,生活模式并没有改变。那是从一年级放第一个暑假时,就一直记在心里的事。 那个时候自己还从自家到学校上课,但知道那年夏天自己得过独居生活了,此外她也非常了解自己,并没有想像中那么正经八百又严格律己。 要是学校放假,一旦习惯懒散度日的话就铁定改不回来了。 所以,在被窝里赖床到中午这种事,只限在星期天。她自己那么决定的。 像今天早上,也是跟某个上学日一样,在六点起床。 到了七点,就已经换好衣服、洗好脸、吃完早餐。 傍晚的时候,也一如往常去打工。 除此以外的时间,有时候会跑出去玩或看漫画,但自己还是会乖乖用功,为四月开始的新学期做准备。 毕竟,是好不容易才取得升三年级的资格呢。 加上求学生涯也只剩两年而已。 「再多加把劲吧……」 佐治?雪莉嘉用原本圈在手臂的橡皮筋,将向日葵色的头发束成马尾。 然后用香槟金色的发夹固定浏海,继续读著书。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 「啊──不行,还是得吃点东西呢。」 于是她走出房间来到厨房。 除了短裤与运动内衣,还有就是脚上的拖鞋,实在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咦?」 冰箱里除了四分之一颗高丽菜与一颗洋葱,还有冰在冷冻库里的盒装绞肉以外,就只剩下矿泉水了。 「糟糕,昨晚我把最后那一份吃掉了吗?」 热过好几次的咖哩实在太好吃了。 「这下就伤脑筋了呢。」 因为打工的地方没有冰箱,但又觉得打完工回家绕路很麻烦,所以一直没在那个时间去买菜。 到头来,只能趁打工前去买。 「可是……」 要是为了买菜而中断念书,集中力也会打折扣。更重要的是,这样二度出门打工就会变得很累呢。 像现在,因为念的不是自己擅长的科目,所以精神并不是很好。 但是── 「是吗……」 仔细想想,尽管那么说,但自己也闭关念了三天的书。因为打工的时间是晚上,她自己都觉得已经很久没晒太阳了。 这样有点不妙耶。 「好吧,至少也去吃个汉堡吧。」 于是她换上牛仔五分裤跟连帽运动上衣。 而安全帽、防风眼镜和围巾,平常都是一起挂在玄关旁的外套挂钩上。 这里是厨房吧台的角落。 她走出房间,小心翼翼地注意下公寓楼梯的声音。要是「啪答啪答」地下楼── 「等一下。」 在管理员室前面,她被这样的声音叫住……咦,奇怪? 「是~」 雪莉嘉乖乖照那句话做,并做出「等待」的姿势。这里是她从木造楼梯下来以后的一楼玄关大厅。 「呃──对不起。吵到你了吗?」 雪莉嘉跟往常一样,打算静静下楼的。 公寓的玄关大厅,只有楼梯、集合式信箱,以及在信箱对面的管理员室。有双眼睛正越过管理员室的窗口玻璃,盯著她这边看。 是穿过圆框眼镜的锐利眼神。 但是叫住雪莉嘉的人物,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噗哈~」地吐出烟雾。然后叼著菸,几乎要喊出「嗨咻」地从座位站起来。 然后就看不见她的人影,距离窗口旁边的门打开约五秒。那段时间,雪莉嘉到走完楼梯的位置等待对方。 这时候把门打开出现的,是娇小的中年女性。 至少,外表是那样。 朴素的连身洋装里面,塞满她全身的肥肉。至于胸部,不禁让人怀疑是否藏了西瓜在里面。她的脸也是圆的,脸颊看起来有些松弛。 因为这个人其实是精灵,所以才让人感到讶异。 卡莉娜?韦恩?奇特克泰勒莎。 是这栋公寓的管理员。 「你啊~」 她抬头瞪了雪莉嘉一眼。 「已经窝在屋里多久,都做些什么?」 「啊,嗯,念书……」 她话还没说完── 「哼!」 就被卡莉娜宛如当头棒喝的嘲笑给打断。 「念书?哈,你以为往自己那颗小脑袋塞一些理论的东西,就能够当神曲乐士吗?」 「不不不,没塞一些理论是当不了神曲乐士的。」 「我的说法哪里不对了?」 「大错特错哟。」 雪莉嘉认真地跟对方面对面。 「如果要通过考试,就得记一大堆知识才行哟。不过,就算记得非常完美,也不一定会通过考试。但若没有完美记住那些知识,铁定不会通过的。」 「真是无聊吶~」 卡莉娜眼镜后方原本因为不悦而眯起来的眼睛── 「嗯,我也那么认为。」 却因为雪莉嘉说的这句话瞪得圆圆的。 「不过啊,那就是现实哟。就算讲了一百万遍『真是无聊』也不会有所改变。既然这样,不就只有跟那无聊的现实面对面了吗?」 「哼!」 因为卡莉娜还叼著菸,加上她用鼻子叹气的关系,同时喷出了两道烟。 「就算那样,也无法构成你虐待自己身体的理由。」 「我?我没虐待自己的身体啊?」 「少来了。」 话一说完,卡莉娜圆滚滚的食指伸了过来,抵著雪莉嘉的胸口。那圆呼呼的指尖,感觉好像整个插进去胸口似的。 「像上次,你啊,整个手指头都是血呢。」 「啊……不是的,那是……」 「而这一次,则是窝在房间不出来。」 「因为,我脑筋不是很好……」 雪莉嘉想说「我得比别人更努力才行」。 但是被卡莉娜那眼神一盯,就觉得自己的想法是错的。 「你啊,到底想做什么?」 「……咦?」 「你想当神曲乐士吗?」 「啊,嗯。是的。」 「你认定的『神曲乐士』,是什么呢?」 啊? 结果是这个问题? 「那个……就是,把神曲……」 雪莉嘉说不出来。 因为卡莉娜似乎早就看出自 己会怎么回答。 「你啊……」 卡莉娜越过眼镜镜片,抬头盯著雪莉嘉看。 「为什么想当神曲乐士呢?」 一股冰冷的感觉,从雪莉嘉的背脊往上窜。 为什么? 她问我为什么想当神曲乐士? 过去的雪莉嘉,只是一股脑儿地拚命学习。从自己决定要当神曲乐士的那一刻起,除此之外的事情全都……这么说可能有些夸张,但确实是做了许多牺牲。然后生活的一大半,都花在达成目标上。这的确是事实。 不过,为什么? 想当神曲乐士,那是无庸置疑的事情。可是现在被她这么一问,自己却无法好好回答。 为什么? 自己并不是没有梦想过接下许多工作,进而帮上许多人的忙。非但如此,也不是没做过庸俗的想像,希望藉此赚进大笔收入过富裕的生活。 可是,不对。 那不是「想当神曲乐士的理由」。 不然,会是什么? 「我……」 啊啊,对了。 她想起来了。 「我希望变得像玛提亚那样,所以……」 那是刚开始的时候。 当自己初次听到玛提亚演奏的民谣口琴,初次看到马纳伽背上弯曲的翅膀,自己心里是那么想的。 觉得他们,好厉害。 然后觉得,很羡慕…… 「哼。」 苦笑的卡莉娜,从鼻子喷出两道烟。 「既然这样,就先改变你错误的观念。」 她虽然在苦笑,但语气没有像刚刚那么尖酸了。 「会让你那么拚命的,是为了通过考试的『学习』。不过,能够决定你是不是神曲乐士的,既非公社的评审,也不是那一纸证书。」 然后卡莉娜「嘻」地笑了。 虽然充满讽刺感,却是美到令人无法置信的笑容。 「是要靠我们精灵决定的。」 雪莉嘉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是自己茅塞顿开的声音。 原本严重闭塞的思路,现在一整个打开了。 「嗯。」 嘴唇也径自地弯出弧度。 因为她明白了。 玛提亚在还没得到公社的认可前,就一直是神曲乐士了。 因为,是马纳伽认定的。 她之所以接受公社的审查,是由于不那么做就无法成为警官。若不是要当警官,她一定不会接受什么审查吧。 只要有马纳伽的认定,对玛提亚来说就已经十分足够了。 「我明白了。」 「是吗?」 「嗯。」 然后雪莉嘉把提在手上的安全帽,「咻」地戴到头上。 现在她想打开玄关的门,卡莉娜已经不会阻止了。 反倒是雪莉嘉── 「不过啊。」 在门口回头说道。 「尽管如此,我还是会参加考试,所以我还是会用功念书哟。」 「随便你啦。」 卡莉娜如此说道。 而且一面「噗哈~」地吐著烟。 5 诺萨姆卡斯尔大学附设医院不仅在鲁谢赛理斯市,放眼将都托尔巴斯也是屈指可数的大医院。 马纳伽驾驶的四轮驱动车,驶进建筑物后方。 这辆匡塔?克鲁格4wd,其涂装成黑色的车体,庞大到令人以为是装甲车。不过那么大型的车辆,却以惊人的流畅动作停在停车位。 这里只停放了三辆救护车,一般车辆是不能停的。因为前方就是急诊室的出入口。 「我是鲁谢市警。」 两人在服务台亮出警察徽章。 「马纳伽。」 后面传来刻意压低音量、但有些尖锐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 从会客大厅里面走出来的,是他们认识的人物。 是一名女性。 「堤古蕾雅?」 是依蝶?堤古蕾雅,也是鲁谢市警的法医。 「我带他们过去,谢谢你。」 她示意从服务台走出来的护理师不用离开。尽管她没穿医师白袍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一身套装打扮的她,腋下还夹著一个小包包倒是很罕见。 非但如此,平常盘起来的红发也放了下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堤古蕾雅很乾脆地回答马纳伽的问题。 「是我发现他的。」 堤古蕾雅如此说道,并开始往里面的走廊走。 「这边哟。」 瓦兹基?弗雷吉麦特巡查长遇害,是大约上午十点五十分左右,刚好是马纳伽与玛提亚抵达第六神曲公社下车的时候。 他是在鲁谢赛理斯市警署本部的停车场遭到刺杀。 过没多久,来上班的堤古蕾雅发现了他。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什么?」 「不是啦,该怎么说,只觉得好久没看你这么打扮呢。」 走在前头的堤古蕾雅回头。 「离过一次婚的女人做这种打扮,很奇怪吗?」 「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是没有意义的对话。 「我只觉得很美喔。」 「谁晓得呢。」 是刻意偏离主题的对话…… 其实,马纳伽早就看到她的套装已经弄脏。袖口及裙子正面,沾满了范围绝不算小的污渍。 暗红色的污渍。 「这里哟。」 两人被带到的,是加护病房。紧急处置似乎已经结束了。 「马纳伽……」 玛提亚喃喃说道。 「我知道。」 马纳伽回应的声音,也比平常还要沉重。 因为瓦兹基不是被转到普通病房,而是加护病房。正如那字面上的意思,他的状态需要集中治疗。 而且,绝对没有乐观的意思。 这里是灯光亮度较低的宽敞病房。 在昏暗的灯光中,排列了六张差不多一样的病床。其中有人躺在上面的,只有一张。 「他的状况怎么样?」 但是堤古蕾雅并没有说明。 「你们自己看好了。」 接著,她只对玛提亚露出浅浅的笑容。 马纳伽点了点头。 「这麻烦你帮我们看一下。」 然后把巨大的银色琴箱摆在走廊地板上。 首先走进加护病房的,是玛提亚。 马纳伽则跟在她后面。 病床与病床的间隔之所以留较宽的距离,是为了摆放维持重症患者生命用的必要装置。但是现在,并没有看到任何类似的装置。 这种时候,马纳伽反常地强烈意识到自己是精灵这件事。 人类,出乎意料地容易受伤。 然后,出乎意料地容易死去。 对精灵来说只是痛苦呻吟就能解决的伤口,对人类来说多半是致命伤。就算只是失去整个手腕,有时候也会死掉。 所以,即使只受一点点小伤也会大惊小怪。 许多人类……有时候是精灵,只是为了救一个人类而花费许多劳力与时间。尽管如此,那些辛苦最后变成白费的状况也绝对不在少数。 人类,很脆弱。 有如命中注定般。 在走近病床的时候,玛提亚的小手不知不觉滑进马纳伽的大手里。 因为两人的想法一 样。 本来,玛提亚就处于弱势一方的立场…… 在回握她的手时,马纳伽的背脊却感到一阵紧张。 其实这是常有的事。 他总是在不伤到她的情况下,不弄碎她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轻轻握住。 床上的人物盖著薄毛毯。 脸,看不见。 天吶……怎么会。 一块薄布,盖在他的脸上。 玛提亚微微屏住气息。 在马纳伽手中的小手,紧紧握住他的手指头。 「瓦兹基先生……」 她如此喃喃说道。 「什么事?」 有回应。 玛提亚之所以突然挺直背脊,是因为吓到的关系。当然,马纳伽也是。 「瓦兹基?」 「是的。」 床上的人物回应了,还从毛毯下方伸出手,把盖在脸上的白布拿掉。 他自己拿掉了! 「啊啊,马纳伽先生。啊,还有玛提亚警部。」 有著像小狗般的可爱长相,难为情地笑了起来。 「对不起,我刚刚在睡觉。」 「你嘛帮帮忙!」 伴随著「唉~」的粗声叹息,马纳伽的肩膀也跟著往下垂。 他不由得往门口回头看。 仍敞开的病房门另一头,靠在走廊墙壁的堤古蕾雅,双手抱在胸前耸肩。脸上还露出格外爽快又得意的笑容。 真是败给她了。 「我还以为你死掉了呢!」 「啊?啊啊,这个吗?」 仔细一看,他手上的白布是手帕。 「对不起,我这个人一定要房间全暗才睡得著。护理师又叫我最好睡一下,才借了这条手帕。」 他毫不在乎地说道。 但是仔细一看,胸口位置的毛毯呈四角形隆起。是用了金属框架把毛毯撑起来,以防那重量压在上面。 「你的伤,怎么样?」 「喔,托你们的福没事。」 听说他被送来医院的时候,是处于意识不明的状态。 但是现在,却说得这么轻松。 等麻醉过了以后,他可能会因为疼痛而唉唉叫吧,不过那应该也是忍个几天就过了。 「伤脑筋,这样我们就放心了。」 那么说的马纳伽旁边,突然伸出一只纤细的手。 是玛提亚的手。 她纤细的手指,捏住瓦兹基?弗雷吉麦特的脸颊。 「啥嘛(什么)?啥嘛啦吗(怎么了吗)?」 「我吓了一大跳呢。」 「啊,啊哈,类父洗(对不起)。」 嘴角因为被拉扯,导致发音变得很奇怪,但是在昏暗的空间里,还是看得出瓦兹基的脸颊已经红通通的。 因为他看到玛提亚的笑容。 捏著瓦兹基脸颊的玛提亚,露出微微但真心的笑容。能够看到她笑得那么安心的人,全鲁谢市警里有几个人呢? 瓦兹基大概是第一个吧。 但是,玛提亚那稀有价值最大级的笑容,也在她的手指离开瓦兹基的脸颊时完全消失不见。 「瓦兹基……」 玛提亚有如呢喃般的声音,已经切换成警官应有的口气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遭到刺杀──瓦兹基说道。 「被粘妮刺的。」 瓦兹基?弗雷吉麦特上完夜班。 老实说,他原本一大早就可以下班。但因为有事情要调查,就这么拖到接近中午的时候。 插图005 工作好不容易告了一个段落,他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警署。 总之,是上午。 他的车不是停在停车场正面,而是里面。因为那不是用来办案,是完全私人用的小客车。 他跟往常一样走到停车场,跟往常一样走到自己的车子前面,跟往常一样打开车门。 「然后,我就遭到攻击了。」 他说那只有短短的一瞬间。 就在他开车门的时候,有人从后面抓住他的肩膀,他整个人因此往后转。 紧接著,是短暂的轻微冲击,以及胸部冒出爆炸般的热度。 等他发现那股热度的真正原因是压倒性的痛楚,是更之后的事了。 「你有看到对方吗?」 玛提亚坐在病床旁边的圆椅,凝视躺在病床上的同事。 两人脸部的高度,几乎是一样。 「看到了。」 瓦兹基那么回答以后── 「啊……可是,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看到……」 他的话变得含糊不清。 「你没看清楚吗?」 「啊,不是的。」 瓦兹基说他看得很清楚,而且是从正面直接看到。 「可是,他一刺伤我就消失不见了。」 所以,只在一瞬间瞥见。 「对方消失了是吗?」 「是的,消失了。」 「不是因为你昏迷才没看到?」 「是消失了。」 所以他才敢断定犯人是「精灵」。 「是什么样的精灵?」 瓦兹基舔了一下嘴唇。 「首先……拟人深度是弗马奴比克,枝族不清楚。」 这些都是精灵学者想出来的概念。 是为了想更进一步了解精灵相关生态的人们,从精灵的模样与性格找出某种真理而流传下来的概念。 所谓的拟人深度,是表示跟人类多相似的基准。枝族是以性格为基准,针对形成的外貌差异进行分类。 瓦兹基口中的「弗马奴比克」,是指长得跟人类一模一样。 「从容貌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特徵。」 因此,难以猜出是什么枝族。 一般来说,精灵会因为其性格不同,而在容貌发生偏差。同时有许多精灵在场的话,性格如果相近,容貌也或多或少会相似。 「脸我倒是记得很清楚……」 然而,只有「长相很美」的印象特别清晰。瓦兹基如此说道。 因为过于端正清秀的缘故。 所以不只枝族,瓦兹基连对方的性别都无法分辨。 但是,他印象鲜明的地方只有一个。 就是对方的眼睛。 「是冰冷、看不出情感的眼睛。」 「你对色彩有印象吗?」 那是目击者看到精灵时的重要关键。 不知为什么,大多数的精灵各有适合自己的「色彩」。 譬如说马纳伽是「黑色」,住在公寓隔壁房间的精灵律师是「蓝色」。 她还认识全身以「金色」为象徵的精灵,马纳伽旧识之中也有「红色」的精灵。 结果从瓦兹基的记忆引出来的── 「是白……或者是,银色吧……」 他还补了一句「给人很冷冰冰的感觉」。 「你没看到翅膀?」 「是的,我想对方应该没有张开。」 「谢谢你。」 玛提亚说道。 她伸出手,但这次并没有捏他的脸,而是把小手贴在他额头上。 「对不起,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吧。」 然后就把手从额头上移开。 「警部……」 瓦兹基像是追著她的手似的抓住。 好冰──玛提亚心想。 「这个案子,是你们两位负责吗?」 玛提亚无法回答。 所以她回头看马纳伽。 站在身后的马纳伽因为体格巨大,她几乎是往正上方抬头。 「不知道耶~」 马纳伽的声音跟往常一样,是从丹田发出的低沉声音。 他嘴角在笑,但眼神没笑。 ……他在生气。 「况且那是课长决定的事情,搞不好是夏德亚尼负责呢。」 「这样的话,也请帮我转告夏德亚尼巡查部长。」 瓦兹基巡查长如此说道。 「那家伙,还会再犯案。」 颇有同感。 但玛提亚觉得那是出于理论性的推论。 所以她问了瓦兹基。 「为什么会那么认为呢?」 「因为他的眼神。」 那就是瓦兹基?弗雷吉麦特的回答。 「那家伙的眼神,对我并没有杀意。一丝杀意都没有。」 瓦兹基的手,紧紧握住玛提亚的手。 玛提亚也紧握住他的手。 「他只是机械式地刺伤我。对那家伙来说,我不是他觊觎的目的,也不是他锁定的目标。只是一道『程序』而已。」 「虽然很遗憾……」 玛提亚凝视著瓦兹基的眼睛。 「我也那么认为。」 「请你要小心喔。」 对于他一再重复的那句话,玛提亚点了点头。 「谢谢你。」 脸上露出了笑容。 6 依蝶?堤古蕾雅最初发现到的,是停车场柏油路面上连续不断的斑斑血迹。 她马上察觉「有人遭到刺伤」。从血迹的大小与形状,判断那是在什么状态下留下的,是法医学基础中的基础。 「虽然也有滴落的痕迹,但一大半是足迹哟。因为是动脉出血,量也很多。我认为是腹部或胸部遭刺。」 她边说边「喀机」地转动肩膀。 这里是匡塔?克鲁格的后座。现在正载著从警署陪同瓦兹基上救护车的她,准备回市警本部。 「他被刺伤后又自行走动,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种白痴!他大可以猛按喇叭,待在原地不要动的。」 听到那些话,握著方向盘的马纳伽苦笑著。 他看了一下副驾驶座的玛提亚,她也是一样的表情。 「结果就看到几乎快倒在门口的瓦兹基。」 于是她马上大声呼救。 除了请人跟医院联络,自己则走到解剖室拿工具。 「解剖用的工具吗!?」 「尽管目的不同,但用途一样哟。」 想到那个「用途」,马纳伽露出愁眉苦脸的表情。 而且讲话声音变得很大,试图挥散那血腥的画面。 「不过,那家伙也多亏那样而得救呢。」 多亏堤古蕾雅的紧急处理。 不过── 「嗯──其实也未必。」 那是堤古蕾雅的见解。 「他的确是严重出血,所以缝合是正确的做法。」 据说幸好他的内脏并没有受损。 因此在马纳伽与玛提亚抵达以前,就已经完成所有的处理。 「他的伤口几乎呈水平状态,宽约七公分,大约十公分深。」 透过照后镜,看到在后座的她取出一份文件。 「那是什么?」 「诊断书。我请医院帮我制作一份,有别于病历的诊断书。」 当然,是瓦兹基?弗雷吉麦特的。 「位置在左边第五、第六肋骨的肋间隙,从肋软骨外侧侵入。滑进左肺小舌与肝脏左叶侧的横隔膜间,在心肌膜前方停止。」 「这样啊。」 「对方还闪过了粗的血管。我也问过医师,听说连骨头都没有受损呢。」 「因为刀刃呈横向的关系对吧?」 说话的是玛提亚。 「似乎是。所以即使从肋骨之间侵入,反而保住了他的命呢。」 「真是个好运的家伙~」 一说完这句话── 「嗯嗯?不对,既然遭到刺杀,这应该算很倒楣吧?」 「随便怎么说都行啦。」 虽然夹杂了叹息,但听起来是松了口气的声音。 「总之,接下来就是你们的工作了,加油喔。」 啊啊,对喔。 她还不知道呢。 只要是神曲乐士的相关事务,神曲公社就具有绝对的影响力。就算是警察机关,也无法推翻他们的决定。 恐怕这个时候,鲁谢赛理斯市警本部已经做完有关马奇雅?玛提亚警部重审的报告了。 当然,是以「决定事项」处理。 内容即为「重审完成前暂停一切职务」。 但是── 「好的。」 玛提亚在副驾驶座点了头。 她点了头。 玛提亚……? 「啊,对不起。可以麻烦你先绕到那里吗?」 马纳伽的思绪,被堤古蕾雅失声大叫的声音给打断了。 「那边那边那边,绕到那里绕到那里。」 「啊?」 「那里,就是前面那家店。那家挂著『普莱马』蓝色招牌的店家。」 是服饰量贩店。 看得到面对道路的大型停车场,以及位于里面的店铺的建筑物。实际上似乎是三层楼高,外观是大型原木屋。 「你去那里要做什么?」 忽然间,驾驶座的椅背被人从后面「咚」地踢了一脚。 「我说你啊,是想叫我穿这样子工作吗?」 玛提亚小声说:「她想换衣服啦。」 原来如此,这也难怪。 「好的,请等一下喔。」 马纳伽打了方向灯,然后转动方向盘。 在「普莱马」买了特价品的套装。 帮忙挑选的是玛提亚。因为堤古蕾雅本人的衣服沾满了血渍,所以就不进店里了。 买衣服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玛提亚拿著套装成衣问「这套怎么样」,如此而已。 费用则是用下车时堤古蕾雅给的一万圆纸钞付帐。 很重。 一切都很沉重。 当两人走到停车场…… 「奇怪?」 没看到原本在后座的堤古蕾雅。 「她跑哪儿去啦?」 手提著标示店家logo的购物袋,马纳伽皱著眉说道。 「……不对。」 玛提亚喃喃低语。 「车窗……!」 话一说完,玛提亚马上往前冲。她横越停车场,直冲到马纳伽的黑色四轮驱动车。 「喂,玛提亚!?」 「快过来!」 「喔,喔。」 连忙跟著往前跑的马纳伽,只花三步就追上她。 打开后座车门的,也是他。 就在那一瞬间── 「抱歉。」 在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之中,堤古蕾雅说话了。 「可以请你们回医院一趟吗?」 苦笑的依蝶?堤古蕾雅法医,正横躺在后座。 她刚刚帮瓦兹基做过紧急治疗而沾满血迹的套装,又沾上新的血迹了。 而且是她自己的。 第二章 深蓝色的眼睛 1 玛提亚的衣服满是血迹。 黑色斗篷、黑色连身洋装,连内衣都因为被血湿透而贴在皮肤上。 因为刚刚在匡塔?克鲁格的后座,她一直抱著堤古蕾雅。 那是依蝶?堤古蕾雅的指示。 她把手帕交给玛提亚,拜托她帮忙用那个压住伤口。 因为她已经使不出力气自行压住伤口。 但是,她的意识始终没有模糊。 无论是马纳伽在四驱车的车顶放警示灯,鸣著警笛疾驶的时候,或是后来被担架床送进诺萨姆卡斯尔大学附设医院的急诊室。 就连开始动手术,也都没有失去意识。 「看得见吗?」 堤古蕾雅问道。 这里是手术室。 从担架床移到手术台躺著的堤古蕾雅,衣服马上被剪开,因此上半身是裸露的。 至于局部麻醉,也是她本人要求的,她不顾年轻的值班医师反对而这么说。 在二三一号班机发生事故以前,我一直是外科医师,所以你听我的就对了! 让玛提亚跟马纳伽进手术室的,也是她。 「仔细看喔。」 她那么说。 「可能会被胸部挡住而看不到呢。」 甚至还开起玩笑。 「嗯,我正在看。」 玛提亚握著堤古蕾雅满是鲜血的手并点头回应。 她指的是伤口。 连马纳伽都越过护理师肩膀,盯著她把冒出来的鲜血擦乾的动作。 想不到连一点点割伤都怕到不敢看的马纳伽,居然敢凝视这画面。 「一样哟。」 听到玛提亚这么说,堤古蕾雅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 她用失去血色的脸说道。 「我可以打赌,内脏并没有受损。」 然后,她抬头看向医师。手上拿著刚拍摄的光片,他再次面向「患者」。 「没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你错了。」 那是堤古蕾雅的诊断。 「从第五肋骨与第六肋骨之间侵入,然后滑进肺部与横隔膜之间。对吧?」 从手术口罩露出来的眼睛,讶异地瞪得大大的。 「啊……对,没错,正如您所说的。」 「玛提亚。」 「嗯。」 「怎么样?」 「嗯……」 出血当然还没停。 但是,伤口却清楚可见。就在乳房下方,几乎是以水平方向乾净俐落的刺伤。 「我认为……应该一样。」 玛提亚没看过瓦兹基?弗雷吉麦特的伤口。 连手术痕迹都没看过。 但现在看到的,至少跟堤古蕾雅自己在车内叙述的内容完全一致。 宽度,约七公分。 深度虽然不知道,但是照堤古蕾雅跟医师交谈的内容判断,大约是十公分。 「医师……」 玛提亚喊的,是堤古蕾雅。 「正如你所想的。」 法医苍白著脸点头回应。 堤古蕾雅紧握著玛提亚的手。 「我跟瓦兹基,运气挺好的呢。都被那家伙……锁定攻击呢。」 玛提亚点了点头。 她们想的事情,都一样。 犯人是锁定他们攻击。 并非失手。 而是他刻意……用难以置信的精准度,正确地避开致命处。 「他还会再犯案哟……」 「我会处理的。」 说话的是马纳伽。 他低沉的声音,在狭小的手术室里响起。 2 马纳伽之所以爱用怀表,是因为找不到适合他手腕尺寸的手表。 正确来说,根本就不可能找得到。 不只手表,市面上也是一直到最近,才开始贩卖因应体型高大的精灵穿的衣服与鞋子。但在另一方面,那些东西的需求量还不算很多,所以新品的价格都比一般的还要高价。明明有卖西装却没有领带,世上真的找不到那么奇妙的事情呢。 不管怎么样,马纳伽的巨体根本就是超出既定的规格。 那个巨体── 「嗯。」 正拱著背盯向怀表的数字盘面。 「有一点久耶。」 这里是诺萨姆卡斯尔大学附设医院急诊室的候诊大厅。 坐在看似廉价的沙发型长板凳,两人正等候同事到来。 「因为在执勤的关系啊。」 坐在旁边的玛提亚抬头看了一眼壮汉。 「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们也没什么事赶著办……」 她不知不觉说了那样的话。 马纳伽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露出不知所措的苦笑。看到他的侧脸,玛提亚心想「糟糕」。她的视线落在膝盖上,看到了斑点。 连身洋装与斗篷,因为血迹乾了而开始变硬。虽然颜色变黑而不显眼,但不表示没什么影响。 因为内衣变得硬邦邦的,感觉相当不舒服。 「对不起。」 「怎么了?」 「在这么重要的时候……」 我们却不能有任何行动。 而且是在重审结束以前。 「别担心。」 马纳伽的大手碰了她的肩膀。明明是这么庞大,却一点都不觉得沉重,这证明他刻意控制了力道。 「你演奏的,是很棒的神曲。关于这点,我可以挂保证。」 「……嗯。」 「那个,玛提亚。」 「什么事?」 玛提亚抬头看著壮汉。 她知道自己的脸颊很僵硬,因为她勉强自己露出平心静气的表情。 面对那样的她,马纳伽的笑容跟往常一样没变。 「我想,这大概是我头一次对你说这句话。」 「嗯。」 「我跟你缔结契约,已经有几年了?」 「七年又两个月……」 「你记得好清楚喔~」 「那还用说吗?」 其实,她连是第几天都说得出来。 因为对玛提亚而言,那是意义特殊的重要时刻。 但是马纳伽的话,一下子跳过她了的思绪。 「在这七年两个月的时间里,我一次都没调过音。」 「……咦?」 「我从来没有调过音喔。」 话说回来,那个动作是精灵自己调整的。 精灵之所以想独占特定神曲乐士,是因为该名乐士演奏的神曲适合自己……也就是比其他乐士更能给予自己强大的酩酊与「力量」。 但这种时候,有个单纯仅靠技术也无法跨越的障碍。 因为所谓的神曲,就是演奏者的「魂之形」。 精灵与神曲契合的话,就意味演奏者的「灵魂」与精灵本身契合。 因此,精灵跟神曲乐士缔结契约后,仍要不断地自行调整。配合赋予的神曲……配合演奏者的「魂之形」,加深存在的契合度。 而那就是,调音。 但是马纳伽并没有做那个动作。 从他跟玛提亚缔结契约以来,一次都没有。 「为什么?你的意思是,果然……」 因为不是神曲的关系? 因为我演奏的不是神曲……所以不用调音? 「不是那样的。」 马纳伽摇摇头,宛如滚动的岩石一般。 「刚才不是也说过了?你演奏的,是货真价实的神曲。但是,并不需要进行调音。」 「我不懂。」 「因为很完美的关系。」 他如此说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玛提亚完全不懂。 「你演奏的神曲,从一开始就很完美地与我产生『共鸣』。」 「……共鸣?」 「听到你的演奏,首先让我感到讶异的,是这世上居然还有人能够不靠单人乐团就演奏出神曲。」 这一点,倒是听得懂。 若是用一般乐器……并非用单人乐团演奏神曲的神曲乐士,的确是超稀少呢。甚至可以说,全世界仅有几个人而已。 虽然她不认为自己是那种天才,却也没理由不接受这项事实。但另一方面,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好得意洋洋的。 只觉得,「自己就是那种人」而已。 「不过啊。」 继续把话往下说的马纳伽,脸上仍挂著温柔的笑容。 「更令我惊讶的,是『共振』。」 玛提亚演奏的蓝调乐曲……她的「魂之形」,与马纳伽的全部……与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这个「存在」完美一致。马纳伽是那么说的。 「我完全没想到。」 「我到现在,也那么认为哟。」 不是什么「惊讶」。 首先要承认「就是有这种事」这个事实,就已经花了一番工夫。更何况,那种状况还发生在自己与马纳伽之间,真的是无法置信。 不过,那么说的是马纳伽。 比任何人都还要信赖的伙伴,是那么说的。 「……啊。」 忽然间,玛提亚发现到一件事。 「该不会……那个……」 她边说边望向壮汉的身躯。从他辛苦弯曲的脚尖到头顶打量一番。 「……是那么一回事吗?」 「没错,或许是呢。」 玛提亚终于明白了。 马纳伽的过去曾发生什么事……遇见玛提亚以前曾有过什么样的经历,那些她都不清楚。但是,现在她终于明白两人相遇的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事。 终于明白马纳伽,变成这副模样的理由。 他说过「玛提亚的『魂之形』和他本身完美地一致」。 既然如此,应该从接受她的神曲以前就是那样了。 所以马纳伽,变成了这模样。 那个时候……若要把寻死念头坚定的玛提亚拉回来,必须做些什么的话……如果有「能够保护她的存在」…… 就必须用「这副模样」! 「原来,还有那种事啊……?」 「没错,的确有。」 现在,就在这里。 「原来如此……」 「没错,所以……」 马纳伽微笑著。 那是温柔、且尽全力的微笑。 「我一点都不担心。」 「嗯……」 明白了。 「谢谢你。」 打从心里明白。 「就算重审会取消我的乐士资格,我也无所谓。」 「啊?喂喂喂,那就……」 玛提亚用点头打断马纳伽没说完的话。 「嗯,我知道。如果结果真的变成那样,我们好不容易抓到的犯人也会无罪释放,不能让事情演变成那样。所以,重审我还是会加油的。」 「啊……嗯。」 「不过啊,那件事倒是让我满开心呢。」 「是吗?」 「嗯。因为我没想到我的神曲,竟能充分『传递』给马纳伽。不禁让我有种……」 她想把话说下去,但脸颊不知为何热了起来。 不过,她还是鼓起勇气说了。 「好像又被你要求一次缔结契约的感觉呢。」 「是吗?」 马纳伽的脸上也露出腼腆的笑容。 「对不起!」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名女性边那么说边跑过来。 「对不起,交通比想像中还要塞……」 是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巡官。 堤古蕾雅的妹妹。 但是今天……不,现在,她不像平常那样穿著制服。身上的牛仔裤与运动外套的轻便服装,是她的便服打扮。 不光那样,她头发还有点乱,长满雀斑的脸颊红通通的,额头还因为流汗而发亮。 因为她拚命赶来的关系。 「谢谢你们陪在我姊姊身边。」 当她一来到马纳伽与玛提亚面前,没先问姊姊是否安全,而是说了这些话。 马尼耶提卡就是这样一个人。 她是个想法硬邦邦到无法通融的「警官」,姑且不论这是好是坏。 正因为如此,马纳伽没有直接联络她,告知堤古蕾雅受伤的事情,而是直接联络署长。不是要署长「允许」马尼耶提卡早退,是「命令」她来看护。 所以她才会飞奔过来。 否则,她可能会等确定下班才离开职场呢。更何况,要是报告「没有生命危险」,她绝对会等到下班才过来。 「她没事哟。」 那么说的是玛提亚。 「手术已经顺利结束,而且那本来就不是致命伤。」 「啊,是的。」 「快过去吧。」 玛提亚指著延伸到深处的走廊。 「不过她应该还在昏睡。」 「谢谢。」 依蝶?堤古蕾雅的妹妹向两人行了很标准的敬礼。 目送马尼耶提卡的背影── 「马纳伽。」 「啊啊。」 「行动吧。」 玛提亚那么说。 「我不想交给其他人办。」 她说的是捜查。 她不愿意把湿透这只手的鲜血热度交给其他人。 而且── 「我,或许已经掌握到线索了呢。」 也就是,这一连串事件的线索。 「线索?」 「嗯。我大概,曾看过那种伤口呢。」 「你说什么?」 「我还没确定自己是否猜对哟?」 玛提亚边说边回头,仰头看著壮汉。 「总之调查看看吧。」 「没关系吗?」 这指的是神曲公社下的停职命令。要是被发现两人违背命令,可不是停职就能了事的。 马纳伽指的是那一点。 但是── 「没关系。」 玛提亚如此回答。 「这是我们的案子。」 并非因为「从一开始就跟我们有关」。 更何况,脑子也没浮现出任何锁定的逮捕对象。 完全是半直觉。 或者可以说是「本能的第六感」吧。 这时候的玛提亚并没有掌握到什么合理的根据,但她就是有股确信。 这是,我们的案子。 马纳伽的回答是── 「我知道了。」 而且是立即回答。 3 她不觉得自己是直觉敏锐的人。 不过,该感应到的时候似乎就会感应到。 雪莉嘉最初觉得「不对劲」,是在雷欧劳汉堡吃完东西,回到停车场时。 橘色的小绵羊是她的爱车。在来到这里没多久,她忽然间有种奇怪的感觉。 是视线。 这里是面向大 马路的速食店。从雪莉嘉走出店家到跨上小绵羊的这段期间,有两辆车驶进停车场,还有从点餐车道离开的自小客车。 因为出入的人如此繁多,会感觉到视线也不足为奇。 照理说应该是如此。 所以,那个时候她根本就没有想太多。 当她再次觉得「的确不对劲」,是往公园方向行驶途中。 被卡莉娜骂了一顿,她想说出来外面稍微转换一下心情。 在等红灯的时候,又有那种感觉。 感觉到视线。 她回头看停在旁边的车辆,并且从后视镜确认,再转头回去看看。 虽然跟斜后方自小客车上的女性眼神交会,但对方只是微微皱眉,立刻把眼睛别到一旁。或许是觉得不断环顾四周的雪莉嘉很恶心吧。 所以,不是那个人。 那么,会是谁呢? 这时候她内心冒出一个想法,或许是离开公寓的时候,跟卡莉娜说的话还残留在内心的关系吧。 她心想:「会是精灵吗?」 有不认识的精灵在某处看著自己。 这感觉有点棒呢。 当然,人类的肉眼看不见精灵,也无法触摸到。他们是为了跟人类建立关系,才特地用物质化的能力构筑「肉体」,让人类能够看见、触摸他们。 可是──雪莉嘉心想。 据说人类的「灵魂」与精灵性质相同。也就是说,所谓的精灵是「不具有物质性肉体的灵魂」。换句话说,就是「赤裸裸的灵魂」。 这么说的话? 若精灵以强烈的意念凝视,人类的「灵魂」不就会感应到? 不可能吗? 不可能吧~ 这时候交通号志转为绿灯,雪莉嘉拋下幻想继续往前行驶。 「真傻。」 她如此喃喃说道。 有精灵正在偷偷凝视连神曲都无法好好演奏的自己,那不就跟等待白马王子到来的感觉一样? 那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啦。 话说回来,现在怎么可能还有骑著马的白马王子,要也是搭乘有司机开车的高级进口车吧,要是有人穿著紧身裤、骑著马儿现身,铁定会让人吓得倒退三步。 雪莉嘉一面吐槽自己的想像,一面骑著小绵羊往东走。 到公园散散步吧。 已经有好一阵子没做这种事了呢。 用功念书固然重要,但最关键的「灵魂」要是精疲力尽的话,铁定不会有精灵愿意接受那种神曲的。 唯有健全的灵魂,才能演奏出健全的神曲。 呃── 这句话是谁说的? 在差不多看到公园西口停车场的时候,雪莉嘉打了左转的方向灯。 在停车场的角落,停了一辆竖著小阳伞的三轮车。是卖霜淇淋的小贩。 去买霜淇淋吧。 她买了一支霜淇淋。 然后很没礼貌地边走边吃。 背后仍感觉有视线紧盯著她。 「找到了。」 玛提亚如此说道。 走进资料室还不到五分钟。 换言之,正如她所想的那样。 「马纳伽过来一下,找到了哟。」 狭隘的通道两侧,立著不锈钢制的架子,全都比马纳伽的身高还要高。 若要说井然有序……其实有点像是硬挤在一块的,是活页式的文件夹。 那种东西像骨牌般排列在绝不算宽敞的资料室里,对马纳伽这种体格来说,那根本不叫「通道」,而是跟「缝隙」没什么两样。 抱著活页式文件夹的马纳伽,勉勉强强挤在那「缝隙」里。 玛提亚锁定的条件,是这个。 精历一〇〇五年以前的凶杀案。如果没记错,大约是在精历一〇〇三年。被害者全家遭到杀害,她记得是六个人。案发现场是在将都托尔巴斯某处。 然后── 那起案子至今还未侦破。 玛提亚说她在准备警官考试的时候,曾看过那份记录。 她说「因为只看过一次,所以不太确定」。 还说「但总觉得那个案子不太对劲」。 玛提亚一走进资料室就锁定一份文件夹,然后抽了出来。是精历一〇〇三年上半年的记录。玛提亚直接拿到阅览桌把文件夹打开,马纳伽则是把一〇〇三年以后的所有记录全抽出来。就在他抱著那堆文件夹准备拿到阅览桌给玛提亚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喊他。 「糟糕、等一下,我马上过去。」 他紧张地一动,差点把两侧架子撞倒。 如果真的撞倒,那将会是一件大惨事。别说是「像骨牌」,应该真的会变成「骨牌效应」吧。当然,原本挤成一堆的资料就会散落一地。 「哎、呀、呀。」 他把身体打横,用螃蟹走路的方式慢慢走出来。 当他好不容易走出通道,玛提亚早就连同椅子转向他这边等著。 膝盖上摆著摊开的文件夹。 仔细一看,她的黑色连身洋装因为暗红色的血渍留下一块块的斑点。尽管如此,她也没说想换衣服或觉得恶心什么的,而是返回市警本部并直接到资料室。 「你看这个。」 递出文件夹的双手,也被乾掉的血迹弄脏了。 但她装作没察觉的样子。 「我看看。」 马纳伽抱著五份左右的文件夹,将它们放在桌上后再接下递过来的文件夹。 上面记载著「m46号事件」。 这案子是发生在鲁谢赛理斯市西方的阿夏市近郊。 「很惨呢。」 那就是马纳伽大致看过一遍以后的感想。 「嗯……」 是全家惨遭杀害的案子。 「嘉隈?犹大依欧,五十八岁、嘉隈?卡拉玛,五十三岁、嘉隈?塔马姆,八十二岁……」 马纳伽念出来的,是死者的姓名与年龄。户长与其妻子,然后是同住的母亲。 甚至于长子与次女,还有次女的夫婿都惨遭杀害。 「六个人啊……」 翻阅资料的马纳伽不舒服地愁眉苦脸,因为那是解剖验尸报告。 附在上面的虽然是黑白照,但是对他来说还是太刺激了。 「那部分你不用看哟。」 「真是太好了。」 「所有人的伤口都一样哟。」 坐著没动的玛提亚,抬头看马纳伽并如此说道。 「跟堤古蕾雅的一样吗?」 「嗯。而且,跟瓦兹基先生也一样。」 宽度约七公分。 深度约十公分。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心脏全都被贯穿。」 接著她又补上一句「而且」。 「六个人都受了一模一样的伤,精准到让人觉得恶心。」 「肋骨的……呃──第几个缝隙来著?」 「第三肋骨与第四肋骨之间。」 「嗯嗯?」 奇怪。 玛提亚说出来的话,怎么跟记忆中的不一样。 「是吗?」 「瓦兹基先生与医师的,并不一样哟。他们两人的伤,是介于第五与第六之间。」 果然没错。 「刺的位置不一样啊。」 「是的。不过,精准到让人觉得恶心这点却相同。被害人全都是左侧的第三、第四肋骨的肋间……也就是极靠近胸骨的位置遭到刺穿,然后直接插入心脏。而且心脏受的伤,也都准确地在同一个位 置。」 「等一下。」 第三肋骨与第四肋骨的缝隙……? 「照你这么说,女性被害人的话……」 「嗯,没错。让人无法置信对吧?」 就变成是从乳房上方被刺。 从厚厚的脂肪上方,正确瞄准肋骨的缝隙,再伤害位在那里面的心脏。 「真是不可思议啊。」 「还有……那个──可以往后翻八页左右吗?」 「啊?好的。」 她指的是被归档的文件。 照她所说的,马纳伽将八张资料啪唦啪唦地翻过去。他战战兢兢地将视线往下看,眼前的已经不是解剖报告。 而是建筑物的平面图。 「这是现场吗?」 「是的。是位在鲁谢赛理斯市贝雷亚的嘉隈邸。」 「相当气派的建筑物呢。」 「好像是历史悠久的家族。」 虽然像平房却相当宽敞,房间数也非常多。 而惨剧则发生在那栋建筑物的所有区域。标在建筑平面图上的许多记号,就是在描述那桩惨剧。 户长嘉隈?犹大依欧是在书房,妻子嘉隈?卡拉玛是在厨房,犹大依欧睡著的母亲则是在房屋深处的寝室遭到杀害。 但是吸引马纳伽目光的,是女儿的夫婿嘉隈?默亚德的杀害现场。 他是在──停放于车库的车内。 根据文件上头的备忘录,车门全都被锁上,出血都没漏出车外。而且刚洗好的车体上,并未残留任何痕迹,包括刮伤跟指纹。 「不光是那个喔,其他被害人也没有打斗痕迹。除了嘉隈?塔马姆女士在睡觉,其他所有人连反抗的时间都没有就遭到杀害。」 「该不会是熟人犯案?」 「直到被杀的那一刻都没有反抗?」 「不是吗?」 「我认为不是。因为,这房子再怎么大,里面的人一一被杀,其他人有可能完全没发现吗?」 的确是不可能。 反倒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犯人突然出现在眼前然后遇害……朝这个方向推理还比较自然。 「是精灵吗……」 「嗯。」 若是如此,和瓦兹基与堤古蕾雅的证词就完全一致。 尤其是依蝶?堤古蕾雅,是在匡塔?克鲁格4wd车内遇袭的。这状况完全和嘉隈?默亚德相同。 「这家伙就是犯人吗?」 「大概吧。」 不过,那是很大胆的假设。 这案子发生在一〇〇三年的六月……已经是六年前。 如果没记错,犯人还没被逮捕,因此有再犯的充分可能性。 可是,这宗「m46号事件」跟瓦兹基与堤古蕾雅遇袭的事件之间,看不出有什么关联性。更重要的是,一边是全家六人惨遭杀害,而这两名警官……恐怕是刻意避开了他们的致命伤。 「除此之外,还是有共通点哟。」 玛提亚如此说道。 「你说凶器吗?」 「那个也是,但我反而认为关键是技术。」 「……技术?」 「嗯。」 马纳伽接过玛提亚伸手递过来的文件夹。 然后「啪唰」地翻开。 「他们两人都是被利刃插进心脏与腹膜之间,因此得以保住性命。那种事情,就算是精灵也很难办到吧?」 「没错,至少我就办不到。」 「另一边不仅是准确刺中心脏,还让他们受一模一样的伤,两者不是相同吗?」 「的确是呢。」 「不过,即使那种犯行并非完全不可能,也算是相当特异的才能……或者说拥有相当的技术会比较适当呢?」 马纳伽终于了解她想表达的推论。 「与其从许多拥有那种特异才能的精灵中,揣测有人在六年后碰巧使用相同的手法犯案……倒不如认为是最初事件的犯人再度行凶,会来得自然一点。」 「原来如此啊……」 马纳伽用粗手指搔眉毛,是他想事情的习惯动作。 对于那样的他…… 「你觉得呢?」 抬头看他的玛提亚仍坐著。 「啊啊,嗯。该不会真的猜中了?」 「是吗?」 「啊啊。」 「是吗……」 玛提亚这么说并把视线别到一边,那个动作彷佛想隐瞒什么似的。怎么看都觉得很奇怪。 「玛提亚。」 「嗯?」 「你该不会觉得,『真希望自己猜错了』?」 听到那句话,她抬起头并瞪大那双黑色眼睛。 「为什么?」 「没有,就是有那种感觉。」 没错。「就是有那种感觉」的瞎猜。 但是── 「就是有那种感觉吗?」 「被我说中了?」 「……嗯。」 「真让人想不到呢。」 「对不起。」 「不,我并没有生气……」 马纳伽这么说,并望著玛提亚的脸。 「你会告诉我理由吧?」 「嗯……」 然后,她「啪唦唦」地翻阅资料。 「这里的……嘉隈?犹大依欧先生的家族成员……」 是他本人、妻子、母亲、长男与次女,以及次女的夫婿。 「奇怪?」 连马纳伽也发现到了。 「并没有长女呢~」 没错。既然有次女,照理说应该有长女才对。 「该不会没住在家里?」 「嗯,结婚了。」 「那她还真幸运呢。」 「事情并不如你想的那样哟。」 玛提亚的视线仍落在资料上。 然后── 「她在案发以前就去世了。」 喃喃地直接说道。 「那真是……」 ……马纳伽原本想说「太可怜了」,但是被玛提亚宛如呢喃般的声音给打断了。 「是意外身亡哟。」 她那么说。 用那透明,但又很神奇地传进耳里的声音。 「是空难。」 「……什么?」 那句话对两人来说,只有超越「痛苦回忆」的意义。 「难不成……」 「嗯,没错。」 然后玛提亚抬起头来。 她率直的眼神,这次没有任何动摇地仰望自己的契约精灵。 「新帝都航空二三一号班机的坠机事故。」 那就是「开始」呢。 4 仔细想想,已经好久没像这样外出了呢。 佐治?雪莉嘉一手拿著在小贩那儿买的霜淇淋,走进有阳光透进树叶缝隙的散步道。 她独自走著。 微弯的泥土路,前方则是树林。树木的枝干与下方的草皮都有经过整理,但没有过度管理的感觉。 最理想的形容词就是,有受到「保护」。 这里是克什莱特自然公园的散步道。 是总面积达三百四十平方公里的超、超、超巨大公园。 因为,它有一个城市那么大。 绿意盎然的公园,其范围内除了散步道以外还有自行车道,以及网球场跟足球场、橄榄球场,甚至是露营设施和动物园、美术馆与博物馆、户外音乐厅。 地形也配置了人工水池与小河川、山丘等等富有 变化的地形,果然没有让「自然公园」这个名号蒙羞。 总而言之,要散步的话应该就是来这里吧。 插图006 环境虽然宁静,但还是有络绎不绝的人们。例如跟带狗狗散步的女性擦身而过,刚刚还被慢跑的中年男性超前呢。 横越其他交错的散步道的,应该是情侣吧。而看似高中生的少年与少女,则一起推著脚踏车行走。 「……喔。」 一只小动物,在眼前从散步道的左边跑向右边。 是松鼠。 「喂──」 一口气跑到路旁树木根部的小动物,听到雪莉嘉的声音停下脚步并回头看。 「要吃甜筒吗?」 雪莉嘉边说,边用手指折断吃了一半的霜淇淋下方的圆锥状饼皮。 「过来吧。」 她蹲下来递出甜筒的饼皮。 但是松鼠只是抽动两下鼻子,然后就爬上树干。 不一会儿就躲到茂密的树叶里不见踪影。 「啧!」 雪莉嘉苦笑著,然后把原本要给松鼠的甜筒尾端饼皮塞进嘴里。 这时候── 「喔,哎呀呀!」 融化的霜淇淋从甜筒没了尾端的洞滴下来。 「糟糕糟糕糟糕。」 她连忙把霜淇淋举到脸的上方,从底端吸取融化的霜淇淋。 心想「我真白痴」并苦笑。 然后心想── 要是玛提亚也在一块就好了。 她觉得两人好像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上次在打工的地方办「升三年级庆祝会」,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呢。 「她应该很忙吧……」 雪莉嘉拿著滴个不停的霜淇淋,坐在散步道旁边的长板凳。 「毕竟她是警官呢。」 而且,还是精灵课的。 加上又是警部。 雪莉嘉叹著气:「反倒是……」 自己还是个学生,光是要升级就费了不少心力,还不确定是否能取得乐士的资格呢。 明明都是十九岁,怎么会差这么多。 「希望变成像玛提亚那样……是吗?」 那是一小时前,她自己说过的话。 希望变成像玛提亚那样。 不过,那并不意味自己想成为神曲乐士,跟精灵缔结契约。若真的能到那种程度,当然是很高兴啦,但那并不是自己的目的。 自己是希望能够独当一面。 就是那么回事。 自己非常喜欢玛提亚。就算是一点点时间也没关系,只希望能跟她在一起。 但同时,只要跟玛提亚在一起,就会有自己还是半桶水的醒悟。 当然,玛提亚并不会说那种话。 或许连那种想法都没有。 但是自己……雪莉嘉本身却在责备自己。 觉得自己好没用喔~ 这时候传来树叶摩擦的唦唦声。 雪莉嘉抬头一看,她向日葵色的头发下滑到背部。 刚刚那只松鼠,正在枝头往她这边看。 雪莉嘉露出苦笑,她把剩下的霜淇淋吃完,再刻意将剩余的甜筒碎片放在树底下。 「再见啰。」 就在她那么说并转过身的时候── 又感觉到了。 又感觉到视线。 新帝都航空二三一号班机空难,是梅尼斯帝国航空史上的大惨剧。 精历一〇〇一年夏天,从将都瑟连达飞往将都托尔巴斯的国内班机,原因不明地在空中解体后坠落。已经进入著陆程序的机体,与机上乘客一起散布在将都托尔巴斯北方的索尔帖山山腰。罹难者连同机组员,共有一百名以上。 唯一的幸运是,大部分的人看起来都是立即死亡。 生还者,一名。 是当时十一岁的少女。 少女被碰巧经过空难现场的精灵救出,经过半年的妥善治疗后,顺利出院。 之后,少女的姓名也没有公诸于世。 若清楚当时那场空难的人们,知道她现在的职业,恐怕会大吃一惊吧。 她在鲁谢赛理斯市警署的精灵课服勤,阶级是──警部。 马奇雅?玛提亚,那就是「少女」的名字。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敲门走进来的,是穿著亮色系西装且戴著眼镜,看起来很正直的男性。 「因为接收总公司发的传真花了点时间……啊,两位请坐。」 这里是位于鲁谢赛理斯市市中心,新帝都航空托尔巴斯分公司的会客室。 玛提亚与马纳伽的造访,是在没有事先预约的情况下,显得非常突然。 尽管如此,航空公司还是爽快地应对,可能也是因为这场事故对新帝空来说是一起重大事件吧。 「不好意思突然跑来。」 「别这么说,协助警方是我们市民的义务呢。」 负责应对的男子,自称门宫?罗迪逊。是新帝空托尔巴斯分社的公关。 两人之所以没有造访总公司而造访分公司,不光只是因为总公司位于美纳德的关系。 因为这还不是正式的搜查。 非但如此,因为他们没把神曲公社要求两人停职这件事放在眼里,所以算是违法行为。 正因如此── 「毕竟这完全是极秘密的捜查。」 马纳伽露出耐人寻味的苦笑,没说出真正的原因。 「两位不用担心。」 门宫对这状况似乎非常兴奋。对于马纳伽请他帮忙骗人这点虽然觉得困惑,但眼前没有其他选择。 「我也不会向总公司详细报告的。别担心,我会巧妙蒙混过去。」 他还眨了个眼。 「那么。」 门宫边说边在会客桌上摆了一堆收在文件夹里的文件。 「这些就是总公司发送的电报。照理说应该会跟你们要求的一模一样,但原则上还是请你们确认一下。」 「那就不好意思了。」 把文件拿起来的,是玛提亚。 文件上头散布著电报特有的讯号脏污,不过玛提亚还是一张张地检视。 那是乘客名单。 玛提亚看到自己的名字,但她立刻把视线别开。 趁许多回忆还没爆发以前。 那份努力,很快就得到回报了。 「有了。」 找到了。 「嗯嗯?」 在旁边的马纳伽盯著文件看。压倒性的质量移动著,沙发咯咯作响,坐垫因为变斜的关系,使得玛提亚的身体也跟著倾斜。 这是常有的事。 「这里。」 「啊啊……的确有呢。」 玛提亚纤细的手指指著的,是女性的名字。 「嘉隈?莉薇妮雅……」 是一家六口惨遭杀害的嘉隈家长女的名字。 就在壮汉念出来同时── 「嘉隈?莉薇妮雅!?」 隔著桌子坐在对面静静等候的门宫?罗迪逊大叫。 「是跟嘉隈?莉薇妮雅小姐有关吗?」 玛提亚心想:看来…… 上钩了。 而且是钓到大鱼呢。 「您有什么线索吗?」 说话的是马纳伽。 他双手十指交扣,而且手肘摆在勉强弯曲的双脚膝盖上,那正是他集中注意力时的习惯动作。 「非但有什么──」 门宫说道 。 「还很神秘哟。」 他皱著眉头,但似乎有些得意洋洋的感觉。 「空难发生当时,我人还在美纳德的总公司。所以公司方面,并没有直接通知我空难的事情。」 但是那天晚上,我是被总公司打来的电话叫醒的。 说「立刻到公司一趟」。 而等著自己的,是接电话的工作。 「真的是电话接到手软喔。另一方面,从托尔巴斯分公司不断有报告进来,说起来简直是实况转播呢。」 那些情报被分配到他称之为「上头」的部门,再把能够回答询问电话的资讯「往下」列举出来。 自己一面看著在各单位更新的那些资讯,一面回答电话中的质问,就这样在被人臭骂或听对方哭泣的情况下过了一晚。 「问题是……」 事情就发生在过了有如战争般一晚后的上午。 医院方面打电话来向我们询问。 「这里是诺萨姆卡斯尔大学附设医院。」 那个名字,让玛提亚不知不觉将埋首于文件中的脸抬起来。 那是目前瓦兹基?弗雷吉麦特,与依蝶?堤古蕾雅所住的医院。也是堤古蕾雅之前的职场,而过去玛提亚因为肺炎陷入危险状况时,所送去的医院也是那里。 但对她来说,那里在其他意义上,是「特别」的场所。 对玛提亚与马纳伽而言,那是开始的场所…… 据说那间诺萨姆卡斯尔大学附设医院,在二三一号班机坠落的隔天早上,打了电话到新帝都航空询问。 「他们询问是否有一名叫嘉隈?莉薇妮雅的女性,搭乘了失事的班机。」 「医院打来的?」 门宫点头回应马纳伽的问题。 「是的,于是我们立刻调查并回覆他们。我们说,她的确是失事班机上的乘客。」 嘉隈?莉薇妮雅在距离现场遥远的拿瓜塔市受到保护,那里是位于索尔帖山山脚的城镇。 她身受重伤,可能是自行下山吧。后来到了早上有经过附近的车辆发现她,才把她送到医院去。 「因为这样,自然而然就联想到跟空难有关对吧?」 「是的,不过,距离失事现场有点远呢。」 「是啊。但,医院方面应该也事先确认过她的身分。」 她身上只穿了一套衣服,不过在衣服的口袋里发现了身分证件。 是神曲公社核发的营业许可证。 「她是神曲乐士啊!?」 「好像是呢。不过证件大半都烧毁了,能够确认的好像只有姓名而已。」 那个姓名是── 「嘉隈?莉薇妮雅……」 「是的,不过……」 接下来的内容就变得很奇怪了。 「在医院打电话询问以前,嘉隈?莉薇妮雅的遗族,已经确认过她的遗体。」 「……啊?」 「空难发生后没多久,她的遗族马上就……我记得是她的父亲就飞奔而来了呢。」 据说是在附近的学校礼堂,确认刚安置没多久的遗体是他女儿。 这是罹难者相关资讯尚未正式在媒体上报导前所发生的事情。 「他已经确认遗体了?」 「是的,没错。」 「他确定是嘉隈?莉薇妮雅没错?」 「是的,她的遗族好像是亲口那么说喔。」 「这样的话,那个……被送到医院的女性,又是谁呢?」 「问题就出在这里。」 门宫的身子往前倾。 「大概几年前啊……这是我后来听说的,据说那名女性,一直到了最后的最后,还是不知道是谁呢。」 「你说最后……这话的意思是?」 「就是她后来在身分不明的情况下出院了。」 听说她昏睡了将近一年半,接下来花了半年时间复健,但这名充满争议的女性就是没被查出真正的身分。 之后,听说她就直接出院了。 「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说话的是玛提亚。 「请问其他遗体,全都有辨识出是谁吗?」 「啊啊……」 此时门宫的表情变得闷闷不乐。 「你指的是有关遗体损坏的事情对吧?」 一点也没错。 毕竟这是飞机失事意外。乘客正如字面上的意思,是从上空重重摔落在地面。身体的损伤……不,损毁程度可以说是非比寻常。 有些乘客就在被安全带固定的情况下,与机体撞击地面,有些乘客则是被拋出空中后摔落,无论是哪一种方式,都是猛烈撞击。 其中仍保有「人体」形状的罹难者,照理说绝不算多。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那就是,门宫的回答。 被视为下落不明的乘客,一个也没有。但也没有针对每一具遗体进行dna鉴定,他们没理由怀疑遗族的确认,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怀疑。 其中也有欠缺「肢体」的遗体。 抑或是只有「肢体」的遗体。 尽管如此── 「所有乘客的身分都被确认,遗体也各自被家人带回。」 至少,在形式上是这样。 「再一个问题。」 玛提亚再次提问。 「关于那位身分不明的女性……她住院期间的费用,是谁支付的?」 「什么?」 「新帝都航空不是支付了高额赔偿金给罹难者家属吗?而另一方面,对于那场空难唯一的生还者,除了发慰问金以外,不是还全额支付了她的住院费用当做补偿金吗?」 那名「唯一的生还者」,现在就坐在眼前,想必门宫也没想到吧。因为别说是玛提亚的照片,就连她的名字都不曾公开呢。 或许在这之后当他再确认当时的乘客名单,就会讶异得大叫吧。 「啊啊,原来如此。」 门宫「啪」地以拳击掌。 「那我倒是没想过呢。」 不过,有个重大的问题。 「当然,那名女性并不是本公司的客人,因此并没有代偿任何医疗费用。更何况,支付的确切对象也不明。」 那当然。 而且,既然她不是嘉隈?莉薇妮雅,嘉隈家当然不可能付这笔钱。 「不过以目前来说,可能是县市政府或国家垫付费用吧……」 然而门宫的解释,又直接连结到下一个问题。 「不过出院的时候,应该会全额结清对吧?」 玛提亚说道。 「是的,或者是先赊帐日后再付……啊啊,原来如此,不对喔。」 「没错。要是有办出院手续,那个时候应该已经知道她的身分才对。」 所以,照理说那名女性患者不可能一直是个谜团。 但是该名女性,最后是在身分没被查出来的情况下离开医院。 这么说的话…… 「马纳伽。」 玛提亚回头仰望身边的壮汉。 「去医院吧。」 5 「唔」地发出呻吟,然后张开眼睛。 刚刚似乎是在打瞌睡。 「啊……什么?」 马尼耶提卡紧张地抬起头来。 忽然间,她发现嘴唇有怪怪的感觉,于是用手擦拭。原来是睡到差点流口水。 「还痛吗?」 这里是诺萨姆卡斯尔大学附设医院的加护病房。 很可笑的是,自 己的姊姊堤古蕾雅,居然跟同事瓦兹基?弗雷吉麦特躺的病床相邻。同一天遭到暴民袭击的两人……而且救人者与被救者和睦地比邻静养。 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说起来算是那两个人的看护。 她在两张病床之间放了一张圆椅,看著两人睡觉的模样,自己也跟著一起打了瞌睡。 「姊姊?」 马尼耶提卡凝视著堤古蕾雅的脸。 瓦兹基似乎还在睡觉。 「你没事吧?」 听到那句话── 「我们中计了。」 堤古蕾雅闭著眼睛回答。 「实在觉得很不爽呢……」 不高兴的她叽叽喳喳地说道。 「我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忘记转告那两个人。」 她指的是马纳伽警部补,以及玛提亚警部。 「什么?我可以帮你转达哟?」 「就是无法确定才伤脑筋啊。」 光听她讲那句话,实在不觉得她几个小时前才刚遭到刺杀。尽管如此,她有时仍会皱起眉头,应该是麻醉退了的关系吧。 搞不好,她就是因为那个原因才醒过来呢。 「我知道哟……」 「知道什么?」 忽然间,堤古蕾雅睁开眼睛。 「是眼睛。」 「……眼睛?」 「没错,那家伙的眼睛……」 依蝶?堤古蕾雅法医的目光,没有看向担心地凝视自己的妹妹。 「虽然是短短的一瞬间,但是我觉得曾经看过。」 她直盯著天花板看,而且视线不仅穿过天花板,还穿过整栋建筑物,往虚渺的彼方延伸。 往过去延伸。 往记忆深处延伸。 「我曾经见过哟……那双眼晴……」 「姊姊。」 马尼耶提卡的手掌,搭在姊姊无力放在被单上的手上面。 这时候堤古蕾雅的视线,缓缓地移回来。 「马尼?」 「嗯。」 「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没关系啦!」 满是雀斑的脸露出笑容。 「而且,我自己也知道,一直以来都是我在害姊姊为我操心。」 「我这个人才不会担心别人呢。」 「是吗?」 「是的。」 「太好了。」 堤古蕾雅脸上露出笑容,不过嘴角显得有点僵硬。 面对那么逞强的姊姊── 「姊姊。」 妹妹轻声细语地说话。 「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尽管跟我说哟。虽然我知道姊姊从以前就对我不抱持任何指望。」 「你还真敢说耶。」 「可是我说的是真话啊?」 「是是是。」 然后── 「既然这样。」 堤古蕾雅苦笑地又皱一次脸。 「帮我叫医生过来,我差不多快没办法忍下去了。」 因为,真的很痛。 「知道了,你稍微……」 她还没讲完「……等一下」。 就从圆椅起身准备站起来。 这时候堤古蕾雅抓住马尼耶提卡的手。 「……姊姊?」 「糟糕。」 然后那么说。 「马尼,快通知马纳伽。」 堤古蕾雅的表情僵硬,但马尼耶提卡知道那不是伤口痛的关系。 因为堤古蕾雅那呻吟般的呢喃可以证明。 「是贾米尔……」 没错。 她想起来了。 雪莉嘉确实感应到那个眼神,是在跟松鼠分开后没多久。 她独自散步,心里还想著「那家伙是否把那甜筒的饼乾吃掉了呢」。 一想到松鼠用两只小手捧著碎饼乾「啪哩啪哩」吃的模样,她不禁傻笑起来。 不过她突然惊觉那个傻笑不太妙,而马上恢复正常表情。要是被别人看到那种表情,铁定觉得很恶心。她心里是那么想的。 然后,她察觉到了。 有人在看我? 没人在看我啊。 因为── 这附近没半个人啊。 佐治?雪莉嘉在公园的散步道停下脚步,然后,看看左右又转头看背后。 没人。 道路虽然弯曲,却可以一眼望尽前后五十公尺的范围。 左右两边是人工树林,但视野也并非完全不清晰。 不过,真的没半个人。 「哇~这儿全被我包下来了呢。」 就在那么说的时候,她感觉到了。 是视线。 这次她非常确定。一直感应到的视线,并不是自己神经过敏。 真的被人盯著看。 「谁?」 雪莉嘉的声音既紧张又僵硬。 「有人在吧!」 但是,没有回应。 「喂~你已经被我发现了,不觉得这样很恶心吗?」 不过听得到的,只有微风摇动树叶的摩擦声。 「我说你啊~」 雪莉嘉环顾著四周。 「我不是什么神经过敏,是非常确信。有人在这里对吧?你一直躲在后面跟踪我对吧?」 尽管如此,还是没有回应。 雪莉嘉双手扠腰,然后叹了口气。 「好吧,我知道了。」 她像是在对不愿承认恶作剧的小学生说教似的。 「既然这样,我只好向精灵课报案了,说有个变态精灵偷偷尾随在女孩子的后面。」 尽管如此,还是没有回应。 这时候她学卡莉娜用鼻子哼了一声叹气,好不容易开朗的心情被搞砸了,使得她很想学卡莉娜毒舌酸一下对方。 她耐住性子顺时针向后转。 为了从刚刚走过来的散步道走回去。 这时候── 「……咦?」 有人在。 就站在不到一公尺的极近距离。 连长相都还来不及确认。 非但如此,连对方的模样都没充裕的时间看仔细。 雪莉嘉清楚确定的,只有两件事。 一是,像白色……或者说像银色的,那个「色彩」。 然后是,眼睛。 那双冷冰冰,让人觉得像是看到冬天湖泊的双眼。 不过她还没空理解这两件事,那家伙已经移动了。 朝著雪莉嘉。 两人相距不到一公尺的距离,瞬间缩短了。 插图007 6 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初次与马纳伽见面,是在警察学校的时候。 当时她的姓名还是依蝶?马尼耶提卡。 顺带一提,当时把他介绍给自己认识的姊姊还姓萨达梅基,职业也还是外科医生。 那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 那天晚上的事情,至今还记忆鲜明呢。 姊姊说想介绍人给她认识,因此把她约出来。地点就在卡拉兹马市的某间酒吧。 那里是常常跟警校的伙伴喝一杯的店,所以独自等姊姊来的时候虽然觉得很不安,同时心里也高兴起来。 毕竟当时,自己还是单身。 马尼耶提卡最初察觉到的,是脚步声。安静的店里传来「滋咻」的巨响。 但是她并没有回头往店门口看,因为她不认为那是脚步声。她觉得那一定 是某人卸下什么重物的声音。 不过,她误会了。 「滋咻、滋咻」的声音不断传来。 而且,还愈来愈靠近。 发现到那是脚步声的马尼耶提卡,终于回过头。 姊姊对她说:「抱歉让你久等了。」 但是马尼耶提卡并没有看堤古蕾雅。 而是盯著她后面看。 穿著黑色西装的两公尺半壮汉,手里抱著一身黑色连身洋装的娇小少女,就矗立在姊姊后面……没错,简直就是「矗立」。 那是他们初次见面的情景。 所以对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而言,马纳伽给她的第一印象是「沉重的脚步声」。 而现在,那个脚步声正逐渐接近。 而且是大步走来。 「滋咻、滋咻、滋咻」地接近。 这里是诺萨姆卡斯尔大学附设医院的电梯大厅。 她为了替姊姊传话,因此过来打公用电话。 病房所在的楼层某处,应该也设有公用电话,但她觉得特地去找很浪费时间。 因此打算下到一楼,只要到候诊大厅铁定会有公用电话的。 但是,关键的电梯就是不上来。 就在她心想……「乾脆走逃生梯下去好了」的时候。 往上冲的脚步声就从那座逃生梯传来。 滋咻、滋咻、滋咻! 从走廊冲出来的── 「小心──!」 正如她预料的,是说话声音发自丹田的那个人。 「马纳伽?」 而手上抱著的,是玛提亚警部。 「喔,是马尼啊?」 然后两个人── 「真是太刚好了。」 异口同声这么说。 「啊,是的,那个……不,你先说。」 「不,请你先说。」 「没什么,那个,我姊姊……依蝶法医要我传话给你们……」 「是吗,我们也是特地来找她的。」 「啊,那不然……」 「好,我们走吧。」 结果就变成这样了。 他们迅速但尽可能保持安静地回到加护病房,而马尼的姊姊也没有睡觉在等她回来。 但搞不好,是因为剧痛而睡不著。 「觉得怎么样?」 对著凝视自己的壮汉── 「打从你离开应该还不到两个小时吧?要是那么快就康复的话,这世上就不需要医师了。」 虽然还很虚弱,说起话来还是跟往常一样毒舌。 马尼耶提卡对那样的姊姊感到很光荣。绝不会表现懦弱一面的堤古蕾雅,对她来说一直是自己向往的目标。 「然后呢?」 她连问问题都得咬著牙根。 「在回答你以前……需不需要先请医师过来?」 「不用啦。」 她那么说。 「你们应该不是来探望我的吧?」 「啊啊,那个,你说得没错……」 「而且,我也有话要跟你们说。」 「什么话?」 「你们先说好了。」 「伤脑筋耶~」 马纳伽边说边跟玛提亚对看。 当她点头示意,马纳伽便把娇小的警部放到地上并开始说话。 不过让马尼耶提卡感到讶异的是,他要谈论的并非这宗刺伤事件,而是新帝空二三一号班机的坠落事故。 还有在国道被人发现的神秘女性。 她的名字叫做嘉隈?莉薇妮雅。 而在坠落事故的罹难者之中,有乘客跟她同名同姓…… 马尼耶提卡还发现,针对那些说明,马纳伽说话的速度比往常还要快。 一想到他是为姊姊的伤著想,就觉得很开心。 「问题在于──」 马纳伽抓著头说道。 「到底是谁支付她的住院费用。毕竟,她可是长期住院将近两年的时间吧?这应该是笔相当庞大的金额喔,我想说那个记录不晓得是否还留著。」 「为什么……」 堤古蕾雅话没说完,而且还微微皱眉。 因为伤口疼痛的关系。 但是,她立刻继续往下说。 「为什么要问我?去问出纳不就得了?」 「那是因为……」 「我们不能进行捜查。」 这么回答的是玛提亚。 她的眼神跟往常一样正直,但带有一些哀伤。 「详细情形会再解释,但现在的我们,无法进行正式搜查。」 「这话什么意思?」 「因为我的……」 她边说边回头看巨大的精灵。 岩石般的脸对欲言又止的玛提亚点头时,浮现在脸上的笑容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因为我的神曲遭到质疑,所以在重审结束以前,我们不能进行任何搜查行动。」 马纳伽又补了一句「照理说的话啦」。 堤古蕾雅讶异地瞪大眼睛,然后「唉~」地叹了口气。 「呃──虽然我有一大堆话想说,但就算跟你们说也没用,还是不说了。」 然后── 「总之,我了解了。」 依蝶?堤古蕾雅闭上眼睛。 「马纳伽。」 「什么事?」 「那件空难事故过后,你很常来探望玛提亚对吧?」 「咦,啊……没错。」 马纳伽边抓著乱翘的头发边说道。 「是很常来,怎么了?」 「刚好就在那段期间,院方为了那名女性的事,稍微起了点争执呢。」 「是吗?」 「是的。只不过你是非医院相关人员,所以没让你知道。」 因为她,身分不明。 况且,还陷入昏睡状态。 「那名女性是在我离开医院之后出院的,所以很抱歉,我并不清楚详情。不过,我知道她当初的主治医师是谁。」 「谁?」 「在知道是谁以前,你们先听我说一句话。」 那么说的堤古蕾雅,仍然痛得咬紧牙根。 该不该偷溜出去,替她叫医师过来? ……不,不行。那么做的话,姊姊绝对会不高兴,她就是那样子的人。 「我想起来了。」 她说出来的话简直跟叹气没什么两样。 「我不是说过,我有看到对方的眼睛?」 也就是犯人的眼睛。 「对,你曾说过。」 「他的脸,因为事发只有一瞬间,所以我没看清楚。不过,大概是他没错。」 「是你认识的人吗?」 「是的。」 「谁?」 问完之后的马纳伽── 小声地惊叫了。 他无意间发现自己现在问的这问题,跟刚才问的一模一样。 「难不成?」 「没错。」 反覆的是同一个问题……也就是说答案出来了。 「那个眼神……」 忽然间,有个声音插进来。 是隔壁床的瓦兹基?弗雷吉麦特。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下盖在脸上的手帕往这边看。 「是冰冷……又感应不到任何杀意的眼神……」 「对,没错。」 堤古蕾雅答道。 「可是,很清澈对吧?」 「对,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感觉不到恶意。」 「是的。」 「很机械化。」 「对。」 「给人准确无比的感觉。」 「对,没错。就是那样。」 或许是很满意那回答吧,堤古蕾雅再次面向马纳伽。 她只转动躺在枕头上的头。 「清澈的深蓝色眼睛。那双眼睛是只要一看,就会让你觉得像是看到夜晚的湖泊。」 堤古蕾雅的嘴唇,看得出来在微微颤抖。 「如果是那家伙,就办得到。这准确到让人很不爽的伤口,也有办法解释了。不过马纳伽……如果犯人是那家伙,会很不妙。非常不妙。」 「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非比寻常。」 「……我知道了。」 然后马纳伽弯下腰,把脸凑近在病床上的堤古蕾雅。 「到底是谁?」 「贾米尔?修格?韦塔根哈克。」 说到这里,堤古蕾雅忽然皱起眉头,然后又继续说: 「是外科医师哟。」 这家医院的外科医师。 「天吶……」 就在马纳伽呻吟般地那么回应时── 「……等一下。」 一直没开口说话的玛提亚,忽然喃喃道。 「那个、不太对劲。」 她眼睛眨也没眨,直盯著上方某一处。 这时候连马尼耶提卡也明白了。当下,玛提亚的脑子里正以惊人的速度开始思考。 她可爱的嘴唇,像在自言自语似的微微动个不停。 最后── 「马纳伽。」 她抬起头。 但是接下来那句话的意思,马尼耶提卡并不明白。不,大概在场的所有人都跟她一样吧。 马奇雅?玛提亚警部一向冷静的那张脸,露出明显焦虑的表情。 然后,她是这么说的: 「下一个是雪莉嘉。」 7 是精灵雷。 雪莉嘉一眼就看出来了。 因为它像是从对方的掌心衍生出来、伸长的光之刃。 而那种东西,正直指著雪莉嘉的胸口,准备要刺进去。 但是雪莉嘉能够清楚看到那个精灵雷── 「你想做什么?」 全是托她的福。 「要是干这种勾当,别以为你会没事喔。」 是一名年轻女性。 最起码外表看起来是。 而且她不只身材修长,就造型的意味来说,是几乎找不出任何缺点的美女。 但她那张美丽的脸上,却燃烧著熊熊的怒火。 她就站在雪莉嘉旁边,紧抓住「男子」的手腕。抓住展开精灵雷形成的刀刃,而且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精灵。 雪莉嘉不知不觉大叫。 「丽洁娜?」 丽洁娜?琳?尼瓦霍鲁特,是跟雪莉嘉住同一栋公寓的其中一名房客。 但是,今天她没有穿常见的薄毛衣,也没有穿牛仔裤。同为女性的雪莉嘉都为之著迷的匀称肉体,今天裹著有如清流般的淡水蓝色衣服。 那是身为精灵的丽洁娜原本的模样。 她背上张开的翅膀,有四片。 是没有实体,闪著水蓝色光芒的翅膀。中央有看起来像徽章的复杂形状,从那儿延伸出来的翅膀,也是如流水般复杂的构造。 「你没事吧?」 蛊惑人心的嘴唇,对雪莉嘉微笑著。 「男子」可能早就锁定那个空隙吧,他趁机甩开丽洁娜的手。 因为这家伙,也是精灵。 往后跳的男子,也有张端正的长相。 他穿在身上的服装,看起来既像大衣也像医师袍。但不管如何,他跟丽洁娜一样,做的都不是会出现在人类身上的打扮。 构造错综复杂又不断交缠,这就是精灵独特的服装。 他背上的翅膀,则是六片。 是跟头发同样为银白色,看起来像弯曲手术刀的锐利翅膀。 「报上名来吧。」 丽洁娜像是在保护雪莉嘉似的走上前。 而包住她双手的水蓝色光球,是精灵雷。 但是,对方没有回应。 取而代之的,是他的精灵雷「刀刃」,无声无息地伸长了。原本看起来像是约二十公分长的短刀,一口气伸长到五十公分以上。 而且,两手的刀都同时伸长。 「你想硬干吗?」 丽洁娜「呵呵」嘲笑著。 但是── 「要不要紧吶?对方是上级精灵哟!」 那是表现精灵「力量」的等级。 原本是能量生命体的精灵,总能量事实上各有不同。就算他们藉由物质化构筑出「肉体」,但翅膀并不会完全物质化,是唯一仍维持能量状态的器官。 而其数量,是依照总能量变化的。 况且其「力量」的差异,比翅膀数量的差异还要大上许多。 当翅膀的数量增加一组,等级就上升一级,能力更是被拉到绝大的差距。 但是── 「没问题。」 那么说的中级精灵丽洁娜笑了起来。 「因为不是只有一柱精灵。」 说著说著,「男子」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 是物质化! 处于能量状态的精灵实体化的时候,四周景象会在一瞬间扭曲变形。那可以说是能量经过高密度压缩的时候,所产生的空间扭曲。 在袭击雪莉嘉的「男子」四周,同时发生了好几处那种现象。 出现的是── 「啊啊!」 全都是雪莉嘉认识的精灵。 有著一头蓬松乱发的,是二楼的榭彰。 长得又瘦又高的,是隔壁的亚帕夏德。 感情融洽地手牵手,狠狠瞪著对方的两名少女,是梅帖跟云帖。 大家并没有像平常那样穿人类的服装,而是以精灵的模样张开光之羽翼。 「大家……!」 「总而言之。」 丽洁娜越过肩膀回头看雪莉嘉。 「你可是比自己所想的还要受到大家的照顾呢。」 真教人无法置信。 不仅是丽洁娜,十二柱……公寓所有房客,都在这里! 「其实,就类似频繁窥伺你的动静啦。」 那么说并瞪著「男子」的,是肌肉发达的亚基尔。 「你没想到没实体化的精灵,全都在周围保护这孩子吧?」 他还露出贼贼的笑容。 但是那句话,连雪莉嘉都不由自主地点头呢。 因为、大家,怎么可能,呃──……咦咦? 那我刚刚从甜筒下面吸霜淇淋的模样,也被看到了? 「总之。」 榭彰半身前倾做出备战的动作。 「丽洁娜,你负责带那孩子离开。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听到那句话── 「那可不行。」 「男子」头一次有了反应。 「不准你们妨碍我。」 他的声音既沉静又温柔。 实在无法想像那是刚刚对雪莉嘉……对人类挥精灵雷之刃的精灵的声音。 「不准?」 圆圆胖胖的女性精灵,是住楼下的达乌尼。 「那是我们想说的话哟。要是你敢动雪莉嘉一根汗毛,我们绝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是 第三章 伪神曲 1 「事到如今说这些做什么?」 卡莉娜?韦恩?奇特克泰勒莎的那句话,是他们从喇叭听到的第一个声音。 「我的意思是,她不在家哟」 这里是匡塔?克鲁格4wd的车内。 马纳伽他们|离开医院就立刻用无线电跟鲁谢市警本部联络。果然,除了得知有来自神曲公社的通知,根据用无线电应答的警官的说法,课长似乎正在生气呢。 也就是,事情既然办完了就快点回警署。 但是马纳伽……还有玛提亚,都没那个打算。 现在黑色涂装的四轮驱动车,前进的路线并不是市警本部,而是他们住的公寓。 这时候,玛提亚拿起无线电。 她行使精灵课的特权,用无线电跟公寓的电话联系。 根据玛提亚的说明,遭到公社禁止的是搜查活动,除此之外并没有遭到禁止。 于是负责的警官马上帮她连线。 然后,就在马纳伽说「雪莉嘉在吗」的时候,卡莉娜说话了。 到如今说这些做什么? 「这话是什么意思?」 无线电的喇叭传来的卡莉娜声音,让马纳伽愁眉苦脸起来。 那个回答让人很讶异。 「从几天前,就有恶劣的人鬼鬼祟祟地徘徊。」 因为卡莉娜那么说。 「是精灵吗?」 「是的,你没察觉吗?」 一点也没错。 这阵子老是跟雪莉嘉擦身而过,但事实上他们还是很常回公寓。只不过不是深夜就是早晨。 然后在这之前,自己并没有感应到有什么卡莉娜说的「恶劣的人」。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就算被亏糊涂,或是被批评迟钝,都只能够耸著肩默默接受。 但更重要的是── 「雪莉嘉呢?雪莉嘉她没事吗?」 「放心吧。」 在话筒的另一头,卡莉娜大概边说话边一起「噗哈~」地吐著烟。 「她刚刚出门了。」 「啥!?」 出门了!? 就一个人!? 「她去哪里了!?」 这么说并不是要责怪卡莉娜。只是,他们正打算赶回公寓呢。但卡莉娜只是重复同一句话。 「不是都叫你们放心了吗?」 「不是啦,可是……」 「不用担心啦。」 那语气彷佛在聊明天的天气似的,非常淡然。 「我的随从,会拚命保护她的。」 随从? 「那个……你在说什么啊?」 回应的,是叹得非常大的一口气。 「你啊,真的什么都没察觉到耶~」 那略带落寞的话,是卡莉娜说的最后一句话。 「再见,我要挂电话了。」 「啊,等……不是啦!卡莉娜小姐!」 喇叭传来「噗滋」的声音。 「挂断了。」 传来的是刚刚那位承办警官的声音。 「是啊,好像是呢。」 马纳伽往坐在副驾驶座的玛提亚看。确认她点了头以后,马纳伽随即对无线电说话。 「总之,我们会尽快回警署。也麻烦你这么转达课长。」 「了解。」 关掉无线电的开关,马纳伽叹了口气。 到底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啊? 玛提亚说雪莉嘉有危险,然后按照卡莉娜的说法,那危险从几天前就逼近了。 但是,为什么? 马纳伽现在正驱车赶回公寓,那么做妥当吗? 尽管眼前最重要的是关心雪莉嘉的安危,问题是连该采取什么样的措施都还不知道呢。 但是在马纳伽烦恼不已的时候,玛提亚似乎拟出她自己的结论。 「马纳伽。」 「什么事?」 「对不起,请把车开向本部。」 「你说市警本部吗?」 「嗯。」 「知道了。」 马纳伽打了方向灯,将车子移到左边车道。 那么做之后── 「你可以说明吗?」 马纳伽那么问。 总之从离开医院的那一刻,马纳伽对整体的状况还是一知半解。玛提亚似乎也只是了解个大概而已。 「我先说一下……」 马纳伽的眼神,笔直望著前方。 「这全都是假设。」 马纳伽心想,「但是」。 她从那个假设引导出来的推论,至少跟事实一致。 ……雪莉嘉有危险。 「搞不好……只是搞不好哟?」 「嗯。」 「或许不只我一个人呢。」 「什么?」 「我是说生还者。」 新帝空二三一号班机,那次空难事故…… 「那怎么可能?」 「为什么?」 「不,因为……」 话说一半…… 「啊啊,是吗?」 终于发现到了。 生还者只有玛提亚一个人,那终究是官方的说法。而且那个官方说法,是经过遗族或关系人确认遗体而成立的。 毕竟死者并无法回应点名。 但是,如果其中出了错呢? 「除了我以外,机上所有人都死亡……那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实』。只是基于『没有其他生还者』的事实,所以用删除法得到『生还者一名』的结论哟。」 但是,事实上若存在「其他生还者」的话……如果明明存在,却没人察觉到的话……玛提亚是那么说的。 「那个,该不会……」 「嗯,该不会就是,嘉隈?莉薇妮雅。」 相同名字的两个人物。 一个因空难死亡,另一个因为身受重伤而被医院收留。 「到底是哪一个?」 「两个都是。」 「什么?」 「若事实上不是两个人呢?」 你说什么? 「如果两个都是嘉隈?莉薇妮雅呢?」 前方的交通号志变红灯了。 把车停下来,拉起手煞车的马纳伽,再次面向副驾驶座。 「抱歉,我完全听不懂耶。」 「嗯。所以,那全都是假设哟。」 玛提亚也再次面向他。 「你从最初开始想想看。首先,嘉隈?犹大依欧先生一家人,除了长女莉薇妮雅以外,全都惨遭杀害。」 「但是长女在以前,已经因为空难事故身亡……」 「嗯,没错。不过,那个暂时先搁置一旁不要管。」 「知道了。」 「假如……我是说假如哟?假如长女仍活著,而那个状况下发生了凶杀案,而案发后,莉薇妮雅下落不明。若是那种状况,马纳伽你会怎么看待这个案子?」 「我会把莉薇妮雅列为重要关系人,对她发出通缉吧。」 马纳伽立刻回答。 因为这是一般查案最基本的做法。 「你果然会那么做啊?」 「是的。那种状况的话,最可疑的就是莉薇妮雅呢。」 但终究也是假设「是那种状况」。 「但实际上,嘉隈?莉薇妮雅她……」 马纳伽话还没说完。 「如果没有死呢?」 玛提亚就把话连接到其他方向了 。 「没有死?」 「是的,这就是我第一个假设。其实,嘉隈?莉薇妮雅还活著。」 「但是她的家人,不是确认过遗体吗?」 「在非常慌张的情况下。」 「……啊。」 原来如此。经玛提亚这么一说,的确是有可能。 根据新帝空的门宫?罗迪逊的说法,莉薇妮雅的遗族是最先赶过来,确认过遗体后就离开了。当时那个行动,的确可以说「非常慌张」。 「搞不好,他们把不是莉薇妮雅的遗体当成是她的遗体了。」 如果是那样,玛提亚的假设的确是成立。 莉薇妮雅还活在世上。 「不对,但是……」 「绿灯了哟。」 「啊,喔。」 交通号志变绿灯了。 马纳伽赶在后方按喇叭以前,迅速把车往前开。 他把车往左转。 趁著对话节奏还在,又继续刚刚的讨论。 「可是,那样遗体的数量不就不符合了?」 要是把不是莉薇妮雅的遗体认定是莉薇妮雅,就会少一副遗体。 「那是指一般的遗体吧。」 「……啊啊,对喔。」 残酷的现实。 因为是客机坠落的事故,马纳伽也目睹了那惨不忍睹的景象。 「譬如说,若有一只不知道是谁的手臂戴著戒指,看到戒指什么的嘉隈?犹大依欧就说『那是我女儿』,这样就不会有人怀疑哟。」 她说得一点也没错。 但是── 「为什么?」 「她的家人或许只是单纯认错遗体,又或许是刻意的也说不定。确认所有遗体之后,找不到任何能证实是莉薇妮雅的遗体……但也可能是基于什么理由,使得他们有必要『确认』莉薇妮雅的遗体。」 玛提亚的脸颊看起来很紧绷,或许是心理作用吧。 「不过……嘉隈一家人之所以惨遭杀害,会不会就是认错遗体的关系?」 「那个原因吗……?」 「嗯,没错。这是我第二个假设。」 「被谁杀死?」 「那我就不知道了。」 「这样连动机也不明呢……」 玛提亚直觉地回应那句话。 「我认为是报仇。」 「报什么仇?」 「我不知道,不过,你不觉得有那种迹象吗?」 「没错,是有呢。」 全家惨遭杀害。 也就意谓著在「杀死多数人」这个事实外,还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因为,是「一家人」遭到杀害。 那种状况的话,很少是因为钱财这个目的。 大多数的状况,都是以怨恨为动机。 「或许是想要斩草除根……」 又遇到红灯了。 马纳伽停车并拉起手煞车。 然后再次面向副驾驶座。 「那么,说说第三个假设给我听。」 「第三个假设?」 玛提亚也再次面向马纳伽。 「犯人是谁?动机到底是什么?」 嘉隈?莉薇妮雅被当成尸体,就算把那件事假定为嘉隈一家人惨遭杀害的理由,也不知道犯人是谁……还有动机到底是什么。 根据堤古蕾雅跟瓦兹基的证词,主治莉薇妮雅的精灵医师很可疑,这的确是事实。恐怕他就是实行犯没错。 八年前,被医院收留的莉薇妮雅,她身上的许可证如果是真的,那她就是神曲乐士。既然这样,就算跟主治的精灵医师……跟贾米尔?修格?韦塔根哈克有契约关系,也不足为奇。 可是。 往那方面想的话,就会遇到大谜题。 「照理说,应该毫无理由袭击瓦兹基与堤古蕾雅吧。」 「第三个假设……」 玛提亚喃喃说道。 果然不是马纳伽神经过敏。玛提亚僵著表情,还害怕地起了鸡皮疙瘩。 「是我。」 她喃喃的声音跟往常一样传入马纳伽耳里,但那确确实实是轻声细语般的微弱声响。 「……什么?」 「犯人的目的,是我。」 「怎么可能!」 「不,那样的话就可以解释了。」 意思是可以把动机,跟犯罪行为连结在一块。就是那样。 「若循著截至目前为止的假设判断,新帝空的事故就是一切的导火线。如果真是如此,瓦兹基先生与医师遭到攻击,应该也跟坠机事件有关。」 然而能把瓦兹基、堤古蕾雅与新帝空二三一号班机连结起来的存在,只有一个……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马奇雅?玛提亚! 「就因为那个原因吗?」 「什么?」 「雪莉嘉的事。」 「啊啊,嗯。」 ……雪莉嘉有危险。 「犯人的目的如果是我,那么他们两人就有共通点。就是我身边的人物,而且都是人类。」 然后,符合那个条件的人物,还有一个。 那就是,雪莉嘉。 「居然──」 这时候交通号志变成绿灯。 穿过环状高速公路的高架桥下方,就会抵达鲁谢赛理斯市警本部。 而无线电正好在这时候有联络进来。 对方是刚才负责无线电通讯的警官。 「这里是鲁谢赛理斯市警本部,玛提亚警部、马纳伽警部补。」 「这里是马纳伽。」 「请两位立刻回市警本部。」 那是召回命令。 「佐治?雪莉嘉小姐已经受到保护了。」 还没回应「了解」── 马纳伽已经往下再进一档。 2 马奇雅?玛提亚没有朋友。 她的记忆里,自己不曾有过朋友。 当然她记得自己曾上过幼稚园,也没有忘记小学的生活。但是在她的记忆里,并没有能称得上是朋友的同年龄孩童,也没印象曾跟谁一起玩耍过。 对玛提亚来说,「世界」被封闭起来。 只有父亲、母亲跟自己。 「世界」就是那么小。 事到如今试著回首往事,她心想「抑或是」── 自己情绪上有什么缺陷也说不定。像是极端怕生,还有……连她都不得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与实际年龄完全不相符,或许就是那个缺陷才导致自己没有朋友。 而自己常思考的一件事,就是「假如」。 假如没有遇到马纳伽,自己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早已经死了吗?但这不过是鸡毛蒜皮般的小事。 但事实上他救了玛提亚的命,还拯救了她的心灵。 不只是那样。 对玛提亚而言,多亏他才得以认识自己有生以来第一个「朋友」。 而那个朋友── 「玛提亚!」 一看到她的脸,就以彷佛被人从屁股踢一脚的气势从沙发站起来,然后直冲过来。 接著紧紧圈住她的脖子。 「玛提亚,玛提亚,玛提亚!」 而且一次又一次地喊她的名字。 「雪莉嘉……」 这里是鲁谢赛理斯市警本部的会客室。 当两人一抵达警署,就被命令到课长室报到。但是马纳伽却要玛提亚先来找雪莉嘉。 课长如果要碎碎念,念我一个人就够了 。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向课长解释。毕竟追根究柢来说,阶级比马纳伽警部补还要高的玛提亚警部,她的立场更应该要担负起两人行动的责任。 但是玛提亚回应了一句「谢谢你」。 然后现在,她正紧紧抱住自己那独一无二的朋友。 「你没事吧?是否遇到可怕的状况?」 她的手臂环住雪莉嘉的背部,但是从旁边看的话,反而看起来像是玛提亚被紧抱住呢。 雪莉嘉在这两年一口气成长许多。身高不仅比玛提亚高出一颗头,被抵到的胸部也因为压迫而有些痛苦。 「我没事。」 雪莉嘉一面这么说,而且身体好不容易跟玛提亚分开。 不过她的双手,仍旧环住玛提亚的脖子。 「是丽洁娜救了我。」 「不是我一个人救她的。」 回答的丽洁娜仍坐在沙发上盯著她们看。 「公寓所有人全都出动呢。」 事情终于搞清楚了。 原来卡莉娜说的,是指那个啊。 雪莉嘉跟往常一样,穿著薄毛衣跟牛仔裤。但是,看起来似乎精疲力尽的样子。 「我遭到袭击了喔。」 雪莉嘉说道。 果真如自己预料的。犯人果然……最起码展开行动的犯人,早就估算好把雪莉嘉也列入攻击目标之内。 「倒是玛提亚你没事吧?那个,不是血吗?」 她指的是已经脏兮兮的连身洋装。 「啊,嗯。不过这个,并不是我的……」 玛提亚话还没说完,突然发现到一件事。 那就是雪莉嘉的模样,跟以往并不一样。 「你的头发……」 雪莉嘉那向日葵色的头发,竟然被剪短了。 原来长到背部的头发,现在只到颈部的位置而已。而且剪掉的方式还简便到极为粗暴的程度。 「啊啊,嗯。被剪掉了哟。」 被攻击她的精灵,剪掉了。 「雪莉嘉──」 真可怜。 那么漂亮的头发居然被剪掉了。 「这没什么啦,反正头发还会再长。要不是丽洁娜救我,铁定连脑袋都不见了呢。」 没错。 她的危机,是卡莉娜口中的「随从」化解的。 虽然不晓得那句话带有什么含意,但至少帮忙把雪莉嘉带来这里了。 「谢谢你。」 丽洁娜对著玛提亚露出精疲力尽的笑容。 「别放在心上。」 恐怕是在救出雪莉嘉的时候,把全身的力气都耗尽了。搞不好,身上还受了伤呢。 精灵的「肉体」是虚拟出来的,即使受了伤,只要一度解除物质化再构筑的话,伤口就会消失不见。 但那并不代表元气十足的复活,还会产生相当大的消耗。 丽洁娜目前的状况,恐怕就是那样。 尽管如此── 「因为我很喜欢雪莉嘉……玛提亚,喜欢她的不只是你一个喔。」 她如此说道。 「其他人也是喔。」 心中有堆积如山想问的问题。 甚至还冒出「怎么会」的想法。 但那些都等所有事情结束后再说。眼前最重要的,并不是消除个人的疑问。 而是解开谜团。 还有锁定、逮捕犯人,让这件事情完全落幕。 这都是为了保护自己唯一的朋友。 「雪莉嘉。」 「嗯。」 两人仍互相环著对方的身体。 「你清楚看到对方了吗?」 「看到了哟。」 「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是精灵。」 那个证词跟瓦兹基?弗雷吉麦特与依蝶?堤古蕾雅说的完全一致。 深蓝色的眼睛,银色的头发。 记得他们两人都说过「白色或银色」,但透过雪莉嘉的证词就更能肯定了。 然后,还有凶器。 如果对方是把精灵雷当刀刃使用,也能解释那奇怪的正确「攻击」是怎么回事了。对精灵说,精灵雷就等同是延长自身的手脚一般。 假如犯人就像堤古蕾雅说的是精灵医师,那么能正确伤害特定内脏,同时还能以堪称奇迹的准确度避开致命伤,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看样子没错。 犯人是嘉隈?莉薇妮雅的主治医师。 贾米尔?修格?韦塔根哈克……! 「很好,谢谢你。」 玛提亚如此说道,然后手也终于放开雪莉嘉的身体。 雪莉嘉也松开环住玛提亚脖子的手。 「丽洁娜小姐。」 「什么事?」 「可以麻烦你跟雪莉嘉一起待在这里吗?我马上派人过来。」 「可以啊。」 「犯人应该会再攻击雪莉嘉,在确保她安全以前,我们会保护她的。不过丽洁娜小姐,你也要注意。」 「我?」 「是的。要是对方判断你会妨碍他达成目的,也很有可能先锁定你为攻击的目标。可以的话也联络一下公寓里所有人,请他们来警署接受保护。」 「那个嘛……」 丽洁娜的笑容很耐人寻味。 「得跟卡莉娜小姐商量看看呢。」 玛提亚心想「果然没错」。 公寓里似乎有什么玛提亚不知道……不仅如此,大概连马纳伽也不知道的秘密。 「既然这样。」 玛提亚面向丽洁娜凝视著她。 「请你帮我带话给卡莉娜小姐,说『这是玛提亚的请求』。」 回应的丽洁娜则开心地笑著说: 「好可怕,知道了,我会照实转达的。」 「玛提亚……」 说话的是雪莉嘉。 「对不起,为了我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别这么说。」 事实上并不然。 而且是就两种意义来说。 「雪莉嘉,搞不好是我连累到你哟。」 「真的假的?」 「嗯,对不起。目前还无法对你详细说明……」 「不,那倒是无所谓,不过真的没问题吗?」 玛提亚笑了。 「有马纳伽在我身边。」 玛提亚心想「而且」。 只要是为了雪莉嘉……为了自己唯一的朋友,根本就不觉得有什么麻烦。 「那么,我走啰。」 「嗯。」 然后玛提亚转头往丽洁娜那边看。 回应她的是坚定的笑容,以及点头。 「我走了。」 而警笛就在玛提亚准备走出会客室的时候响了起来。 「就别担心么多了,一切交给我处理,你尽管去吧。」 马纳伽对玛提亚如此说道。 两人就在鲁谢市警署大门,服务台的前方。 「课长的碎碎念,我一个人承担就够了。」 「谢谢你。」 从走廊离开的她,途中曾一度回头看马纳伽,但就这样而已。 「好了。」 马纳伽「咯吱」地转动粗壮的脖子。 「准备接受碎念吧。」 然后,就在他准备上通往二楼的楼梯时── 「马纳伽警部补。」 他被人叫住了。 是一名年轻的制服警官。 而紧跟在他后面的,是一 名陌生的人物。 是一名年轻女性。 「这一位说她想跟马纳伽警部补见个面……」 「嗯嗯?」 马纳伽当场放下银色琴箱,然后走向两人。 「想见我?」 警官回头看看那名女性。 但是该名女性,并没有抬头。因此浏海把脸都遮住了,从两公尺以上的位置往下看的马纳伽,完全看不到她的脸。 不仅如此,对方的双手插进薄外套的口袋里,而且一句话都没说。 「呃──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个时候,他发现到一件事。 插图008 她肩膀侧背著的,并不是手提包。 而是包裹著金属外壳的小型单人乐团。 她是神曲乐士吗? 「那个……」 马纳伽话还没说完。 「为什么……」 女性头一次喃喃开口。 那是宛如玻璃互相摩擦所发出的咯吱声。 「为什么呢?」 「……什么?」 「你没有心吗?为什么有办法如此平心静气?为什么有办法分开呢?」 她在说什么啊? 「对你来说,那女孩怎么样都无所谓吗?」 那句话,让他头一次有胆颤心惊的感觉。 那女孩? 是指玛提亚吗? 「你果然,没有心。」 「你,是谁?」 「当时那个怪物,果然,是你……」 「你究竟是谁?」 「是我哟!」 忽然间,女性抬起头来。 是个美丽的女性。 至少,有一半很美。 「你是……」 那彷佛透明的绿色眼睛,也只剩下左边。 右边的眼睛完全呈白浊状,而且眼珠还朝向外侧。 不,不光是眼睛。 她右半边的脸因为灼烧、扭曲而完全不成人形。 「难不成──」 「没错。」 女性的嘴唇笑著往上扬。 右侧脸部因为蟹足肿的关系,看起来彷佛从以前就在笑。 「当时我也在你击落的那架飞机上哟。」 是生还者。 是另一名生还者! 「嘉隈?莉薇妮雅小姐……」 是遗体应该早被确认的嘉隈家长女。 是身受重伤,被送往诺萨姆卡斯尔大学附设医院,且身分不明的女性。 那个人物……真叫人不敢相信,她现在,就在自己眼前! 「赎罪吧!」 女性话一说出口,突然有什么东西滑进马纳伽眼前。 该说是白色的? 抑或是银色的? 那个动作连遇到紧急状况甚至能追上子弹的马纳伽,都无法在那一瞬间做出反应。 「唔喔!」 当他反射性往后退的时候,却稍稍迟了一步。 西装的胸部位置,连同衬衫被划开一条直线。 胸口不仅整个露出来,上面还出现一道又浅又长还流血的伤口。 「你是……!」 是精灵。 有著银色的头发,身上是白色的服装。 然后是,深蓝色的眼睛。 是贾米尔?修格?韦塔根哈克? 鲁谢市警署的出入口,弥漫著不安的气氛。 不过,马纳伽也一样。 因为盲点被对方突破了。 警署有许多百姓出入,尤其是白天。 其中,当然也包括精灵。 精灵具有感应互相存在的性质。感应度会视双方距离与「力量」的强弱而变动,但肯定能够互相感应。 而且还能分辨出感应到的是不是认识的人。 但是,有不特定的多数精灵出入堪称家常便饭的警署,就算感应到精灵存在也习惯不会特别注意。 如果是禁止非相关人员进入的部门,当然就另当别论了。 但是,就算在大门感应到有陌生精灵存在,通常都不会留意那个精灵是否已经物质化。 所以出现了令人遗憾的结果。 而且是令人痛恨的失误。 也就是马纳伽原本完全没注意对方的存在,直到他当著自己的面物质化。 「紧急状况!」 马纳伽的叫声变成轰然巨响,震撼了整个大门。 「代号36!」 这是署内的紧急代号。 表示有认定不怀好意的精灵入侵,以保护与安排署内百姓避难为最优先,封锁全警署,并镇压该名精灵! 接著署内的警笛响了。 3 「待在这里不要动!」 玛提亚丢下这句话并冲到走廊。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是漏看什么的那种预感,然后这警笛,跟那个预感并非毫无关系。 如果嘉隈?莉薇妮雅的目的是复仇……那么复仇的对象,是谁? 若只是针对嘉隈家,当然是不难推测。虽然这自我中心的行动用「太过分」并不足以形容,不过犯罪就是这样。 但是──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攻击瓦兹基跟堤古蕾雅,甚至是雪莉嘉呢? 就只为了伤害玛提亚? 雪莉嘉的确是自己独一无二的朋友,堤古蕾雅则是地位比主治医师还要高,而且一路支持她的重要人物。 不过,以此为基准思考的话……虽然很抱歉,瓦兹基?弗雷吉麦特未免「太远」了吧?他只是跟玛提亚同是市警本部的警官,虽然常在案发现场碰面,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关联了。 但是,为什么他是第一个受害? ……看样子是漏看了什么。 因此,总觉得有什么微妙的不对劲。 「有什么……?」 玛提亚一面甩著斗篷下襬,一面在走廊上奔跑。 她朝著大门跑去。 就在她准备弯过走廊转角的时候…… 「哇!」 压倒性的质量从眼前横过,玛提亚好不容易停下脚步。 彷佛快冲出十字路口的时候,正好有大型卡车从眼前驶过。 但是── 「唔喔喔喔喔喔喔!」 以猛烈气势从眼前通过的,并不是大型卡车。 而是双脚踩稳在地上,但还是以惊人的速度往正后方退……被轰飞到走廊深处的两公尺半巨体。 「马纳伽!」 而且背部「滋咚」地猛然撞上眼前的墙壁。 紧接著地板摇动,墙壁产生龟裂,还有大量的灰尘从天花板落下来。 「唔!」 当马纳伽的背部离开墙壁,受到剧烈撞击的墙面产生巨大的裂痕,宛如是凹陷的火山口。 「马纳伽!」 「喔,玛提亚。」 但回应的马纳伽看都没有看玛提亚一眼。 他直盯著遭到轰炸的走廊前方……也就是大门那个方向。 不过惨不忍睹。 无论是西装、衬衫,连黑色的皮大衣也是! 「抱歉,请你演奏一曲吧。」 「嗯!」 这根本就不需要马纳伽主动说,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玛提亚已经从斗篷下方拿出闪闪发亮的「银色物体」了。 她用双手包住它,彷佛紧紧抱住似的,然后绕到马纳伽的正后方。 有敌人。 就在马纳伽对峙的正前方 ……在走廊的另一头。 银色的头发,深蓝色的眼睛。 ……原来是那家伙。 原来是那家伙把雪莉嘉……! 玛提亚的嘴唇触碰了「银色物体」。 充满胸部的空气,从嘴唇化成吐息并流进「银色物体」。 民谣口琴。 就是这银色的小小乐器。 那个乐器把玛提亚的吐息转换成旋律,慢慢编织出她的「魂之形」。 她对著马纳伽的背吹奏。 那是一首平静的乐曲。 哀怨的乐曲。 那不仅是穿越玛提亚心底的想法,同时也是支持马纳伽这个存在的想法。 简直像是…… 没错。 那种旋律足以让无赖窝在酒吧角落紧咬著牙根,忍住不放声大哭,但是又无法掩饰抽泣到动个不停的肩膀。 怀抱著痛楚、怀抱著哀伤、怀抱著重大罪孽与无法消失的伤痕,尽管如此仍持续往前走的灵魂之歌。 「唔唔唔!」 马纳伽庞大的背后,有翅膀张开。 左边两片,右边一片。 黑色的,就像被撕得碎碎的破布一般,那是在精灵身上绝不可能看到的形状,也绝不可能有的翅膀数目。 那是发著暗蓝色磷光,在半空中呈弯曲状的三片「黑暗」。 马纳伽「咯吱」地往前踏出沉重的步伐。 「一切到此为止了,你们两个。」 马纳伽的声音撼动著空气,在丹田回响著。 「你们背负了多少痛苦,这我不知道。」 站在正后方的玛提亚看不到他的脸。 但是,她知道。 现在他的右眼已看不见瞳孔,变得像流著墨水般那么漆黑。 那只眼睛流著黑色眼泪的他继续说话。 他说「但是」。 「不能因为自己受到伤害,就认为可以伤害别人。罪恶只要一天没有赎清,它依旧存在。」 玛提亚发现到一件事。 从很久以前她就发现了。 他常常说的那句话,其实也是对他自己说的。 「趁还有机会的时候,赎罪吧!」 但是── 「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 回应的精灵,声音充满哀伤的情绪。 「那就是,你站在那里的理由吗?」 但是,眼神却截然不同。 「你应该还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罪恶吧?」 他有如呢喃般地说道,而那绀碧色的眼睛完全看不到一丝哀伤。 「真正的罪恶,就是懦弱。」 「……你说什么?」 「懦弱就是罪恶。会因为疾病、受伤、一点点事情而倒下,并依赖周遭所有事物。那就是罪恶。」 「你是说人类吗……」 马纳伽的话,有如地鸣般地撼动走廊……撼动著建筑物。 「人类一点都不懦弱。」 他紧握著巨大的拳头。 「尽管他们有著脆弱的肉体与短暂的寿命,却还是拚命地活下去。那份坚强,是我们精灵都模仿不来。」 「原来如此……」 深蓝色眼睛露出嘲笑的神色。 「……所以才那么做吗?」 他直视著马纳伽,光之刃从他双手伸长。 背后则有许多人纷纷倒下。 他们是十几名受伤、流血的警官。一眼就看得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是那家伙干的。 伤害瓦兹基、堤古蕾雅,还有试图伤害雪莉嘉的,就是那家伙! 「所以你才跟那种东西缔结契约吗,古老精灵啊。」 说那些话的他,旁边还站著一个人物。 是女性。 双手插在薄布料的外套里。 ……啊啊,原来如此。 结果是那么回事啊! 一直没注意到的,是这个啊! 原来是这个啊! 玛提亚用力吹了口气。 然后,流畅地延续旋律。 灌注她的灵魂。 灌注她的想法。 就在这个时候。 「这话是什么意思?」 面对撼动大气的马纳伽的疑问,贾米尔说话了。 「那个……」 还嘲笑地歪著嘴唇。 「……并不是神曲。」 咦? 「你没察觉到吗?那女孩演奏的旋律,并不是什么神曲喔!」 ……什么? 你,刚刚说什么!? 那是…… 「你跟我一样,古老精灵。」 贾米尔?修格?韦塔根哈克摇摇晃晃地走出来。 「那个女孩,跟莉薇妮雅一样。」 那个叫莉薇妮雅的女性,把原本肩背的小型单人乐团移到身体正前方。 「你们,跟我们一样。」 莉薇妮雅的单人乐团,像是回应他的话似的展开。 宛如射出而展开的背带,将主体固定在她的腰部。而「嘎嚓嘎嚓」分割的主体慢慢往她的左胸,然后是左肩装上。 是新型单人乐圑。 如果没记错,那是为了现场表演而开发的机种。 那单人乐团紧贴在演奏者上半身的单侧展开,但不会妨碍演奏者的动作。而且,各个面板都小型化、多功能化并集中在手腕,所以成功排除了太多多关节金属杆的缺点。 这机种的支撑用金属杆,只被用来支撑主控制乐器。 但是,她的单人乐团连那种金属杆都没有。 主控制乐器,就直接固定在左手腕伸出的框架上。 是小型的银色物体。 ……不会吧。 那个是……! 「玛提亚!」 马纳伽大叫。 「人家说的话你都没在听耶!」 嘉隈?莉薇妮雅用挑衅的眼神嘲笑著。 然后,把嘴唇贴在主控制乐器上。 她那一半妖艳美丽的嘴唇。 另一半灼烧到丑陋、扭曲的嘴唇。 两种类型的嘴唇,编织出一阵旋律。 天吶。 这是怎么回事? 居然是民谣口琴! 你们,跟我们一样。 贾米尔如此说道。 而动摇,就是在那一瞬间产生的。 玛提亚的神曲,彷佛发出「噗滋」的声音中断了。 中断的并不是演奏,民谣口琴的音色仍可清楚听见。 但是,却突然感应不到她的「灵魂」。 变成了普通的音乐。 这是怎么回事,这不是神曲! 女性展开单人乐团。 看到她的主控制乐器的时候,一股战栗感随即从马纳伽巨大的背往上窜。 「玛提亚!」 马纳伽大叫。 「人家说的话你都没在听耶!」 但是,现状没有改变! 还是感应不到玛提亚的神曲! 刚刚从身体底部涌上来的「力量」……支持他的一切,不断地急速远离。 看到莉薇妮雅嘲笑的表情,马纳伽领悟到一件事。 没用。 事到如今,只好「独自」应战了! 「可恶!」 他「咚」地踢了一下地板。 丢下站在背后的玛提亚。 「唔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 机会只有一次。 一旦失去就毫无胜算了。 马纳伽一面朝著敌人猛冲,一面挥起拳头。虽说没有神曲的支援,若认真挥出的话,他的拳头可是连水泥墙都能粉碎呢。 尽管对手是上级精灵,也不会多好过的。 但是── 「唔!」 莉薇妮雅的演奏开始了。 她开始演奏神曲。 是献给贾米尔的神曲! 民谣口琴的单音与重复的复调音乐,早在事前就输入单人乐团里。 萨克斯风与贝斯的音域,不断重叠在宛如抽泣般的蓝调乐曲。 在立刻扩大的乐音中,马纳伽发现到绝望的事实。 不过是缩短这一点距离,为什么会花这么多时间呢? 平常的话,明明能在一瞬间逼近到敌人眼前,现在只是在短短十公尺的走廊奔跑,为什么要花这么多时间呢?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太慢了。」 凝视自己的深蓝色眼睛充满哀伤,并展开背上的翅膀。 那是有如扭曲的刀刃,六片发光的翅膀。 马纳伽打出去的拳,慢了一点……真的是慢了一点点。 「喝啊啊!」 他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只明白眼前有无数精灵雷爆炸这个事实。 等到自己察觉到的时候,已经猛烈撞上了。 撞上天花板。 「唔咕!」 只见天花板粉碎,他整个人直接撞击在地板上。 「咕唔唔唔唔!」 这是怎么回事?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全身彷佛像被撕裂|般。 「马纳伽!」 是玛提亚的声音。 「快逃……」 光是要说出这句话就已经很勉强了。 「带著雪莉嘉离开,快点!」 他看到玛提亚惊讶地瞪大眼睛的模样。 瘦弱的少女,害怕地杵在原地不动的模样。 「快走!」 话一说完,马纳伽目击到令他无法置信的景象。 那就是,玛提亚跑过来了。 她跑了过来。 而且是朝向自己! 「笨蛋!别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 啊啊,可恶!怎么会这样! 这种情况下,就算玛提亚来到马纳伽身边也无济于事。反而她现在应该做的,是保护雪莉嘉才对。 保护她那个既是普通老百姓,也是唯一的朋友──佐治?雪莉嘉。 照理说玛提亚不可能不懂。 但是── 她居然冲过来了! 「马纳伽!」 「别过来!」 「已经太迟了。」 贾米尔如此说道。 不会吧? 怎么可能! 「住手啊!」 但对方并没有住手。 贾米尔的身影,轮廓彷佛被渲染似的看不见。 在刮起的风中不断听到的── 「呀!」 是玛提亚的声音。 「玛提亚!」 虽然他出声大喊,但就是无法站起来。 「混帐东西啊啊啊啊啊!」 此时消失的,不只是贾米尔。 连玛提亚的身影,也完全消失不见。 刚刚,就在不久前,正朝自己跑过来的那个身影,消失了。 「你们做了什么……」 马纳伽扭动著身体在地板爬行。 朝著背后爬去。 而女性正发出「嘎叽嘎叽」的声音收纳单人乐团。 「你们把玛提亚带到哪里去了……」 马纳伽的声音夹杂著野兽轰隆隆的低吼声。 但是女性,只是傲然地看著趴在地上的壮汉。 「哼!」 其余就是,嘲笑。 用她那美丽的左半脸。 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这名女性离开。 而黑格达与富塔塔邦两市警到场支援,已经是五分钟后的事了。 第四章 黑兽 1 轰轰作响的,是风声。 过去被称为「乐园」的岛屿,已经开始崩解。 这是已经无法阻止的事实。 任谁也……无法阻止。 他心想,「但是」。 拖延那家伙这种小事,我也办得到! 面对眼前发出轰然巨响的巨大……过于巨大的质量,他歪著嘴唇。那是笑容。 一决胜负吧,精灵岛! 看是你先粉碎那些弱不禁风的人类。 还是我先没命。 好了。 有种就试试看! 放马过来! 我赌上拉格这柱名,艾迪莱克利亚斯这精名,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之名! 我来当你的对手。 好了,来杀我啊! 有种就杀了我! 把我杀了! 杀了黑兽……! 「有种就把我撕裂吧!」 回应那喊叫声的── 「唔喔,吓死我了!」 是男子突兀的叫声。 「要说梦话的话,能不能请你稍微克制一下声量啊~」 「什么?」 马纳伽扭动著身体,地板跟著咯咯作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失去意识了吗? 这里…… 「这是什么地方?」 「抱歉,这里既不是医院也不是医务室。」 蹲在躺在地上的马纳伽旁边,苦笑的男子长得相当帅。 可以称得上是美男子。 年纪大约三十五岁上下,长长的鬓角与往前竖立的浏海,不禁让人觉得他是重视时尚又游手好闲的人。 但是,身上的细条纹布料西装,因为退流行的设计而看起来有些年代了。 不是人类。 是精灵。 「我叫塔布雷迪欧,请叫我医生吧。」 「医生?」 「我是精灵医。虽说能够诊治,但也只限于精灵啰。」 那么说的他「嘻」地笑著,牙齿整齐到足以去拍牙粉广告了。 「起得来吗?」 「可……可以。」 马纳伽慢慢坐起身来。 不过令他感到吃惊的,是自己可以起身这件事。 「很好很好,就这样不要动。」 边说话的塔布雷迪欧医生,拿著奇妙的机械……类似机械的东西对著马纳伽。那看起来像是极粗的钢笔,但前端会发出蓝光。 另一方面,上面还刻了精灵文字。但那似乎不是人类常用的那种,禁止精灵接触的精灵文字。 可能是察觉到马纳伽的视线吧,医生又「嘻」地笑起来。 「很罕见吧?这是精灵岛时代的道具,对我来说很像是超敏感的指尖。」 然后发出「卡叽」的声音,光就消失了。 他一面把道具放回西装内袋,露出大功告成的笑容站了起来。 「很好,你应该已经没问题了吧。」 然后,环顾四周。 「真抱歉,我实在搬不动你这巨大的身躯。」 听到他那么说,马纳伽也跟著转头看。 「……这是──」 眼前的景象惨不忍睹。 是鲁谢赛理斯市警本部的走廊。 大门就距离不远的前方。 却是一片血海。 想起来了。 是那家伙。 贾米尔?修格?韦塔根哈克。 那家伙在这里疯狂作乱。 眼神冷酷的他,用正确又残忍的手法,不断地砍杀、伤害警官们。 地板、墙壁、服务台,不仅有无数道伤痕,也沾满飞溅的鲜血。 但是已经没看到任何倒地的伤亡者。 反倒是有十几名制服警官正忙著走来走去,不时地拍照存证或收拾毁损的用品。 那些多数陌生的脸孔,恐怕是其他市警派来支援的吧。 「医生……」 马纳伽的声音听起来几乎是呻吟。 「到底过了多久?」 「你说时间吗?」 也就是那家伙离开这里以后的时间。 「我得知这里出事是……这个嘛,应该是十五分钟前吧。」 据他的说法是碰巧开车经过市警本部前面。 那个时候,其他市警派的警车已经来了好几辆,正门口的马路一时陷于混乱。塔布雷迪欧医师则是立刻停车,并冲进市警本部。 「因为我有几个认识的人在这里。虽然没人给我好脸色看,但也幸运地救了几个人喔。」 既然这样的话。 从那个警报到其他市警抵达支援,是五分钟。 医生来到这里,是十五分钟前。 虽然不清楚从支援抵达,到医师进来已经过了多少时间。但最起码,已经过了共二十分钟以上的时间。 也就是,从玛提亚消失不见以后。 「唔!」 马纳伽把手贴在膝上,再靠脚抵住地板的所有力量站起来。 就在那个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的衣服。 已经破烂不堪了。 无论是西装、皮大衣,到处都是裂开、破损的痕迹。 而下方的「肉体」,也都伤痕累累。不过血是都止住了,应该是多亏医师他引以为傲的「道具」吧。 衣服之所以没有被血弄脏,是能量早已经分解散去的关系。 「非常谢谢你。」 「别客气,我是当做来这里打发时间。」 「医生──!」 插进两人对话的,是女性的声音。 「这边还有一个人哟!」 服务台后方探出头来的,是一名金色长发的女性。她捧著的大衣是男性的,大概是塔布雷迪欧的吧。 那名女性是人类。 「快点快点!」 「那么,我们有机会再见啰。」 塔布雷迪欧医师留下那句话以后,就轻盈地越过服务台。 不过马纳伽并没有目送他离开的背影。 后来过了二十分钟以上。 这时间足够判断「一切为时已晚」。 在走廊行进的马纳伽,从大步走路变成快步行走,等到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用跑的了。 他的脚步声有如雷鸣般隆隆作响。 「雪莉嘉!」 但是会客室空无一人。 轰轰作响的,是风声。 反抗地心引力,随著升力在夜空中飞行的客机,早已经失去动力。 这是无法阻止的事实。 再过几分钟,客机将撞击地面,然后一切终告结束。 她的人生也是。 只有短短的十一年。 不过,她一点也不害怕,也不觉得悲伤。 因为前方……在「另一头」,有人在等著自己过去。 是自己深爱的人们。 是深爱著自己的人们。 她闭上眼睛,等待那一瞬间到来。 那不是死亡的瞬间。 是重逢的瞬间。 因为震动太强,已经没有任何感觉。 因为声音太大,已经没有任何听觉。 有什么东西在接近。 具有强大力量的什么,从正面逐渐接近。 以极快的速度。 然后,听到了。 是声音。 是某人的声音。 只是听不懂在说些什么。不过,她觉得只 有那个声音听得十分清楚。 低沉又响亮的声音,并不是在耳朵回响,而是在丹田里。 自己早就忘了。 在这以前,早就忘得一乾二净。 不过那早就被封锁在记忆的最深处,而且一直存在。 那是…… 那个声音…… 「马纳伽……」 而回应那喃喃自语的── 「玛提亚?」 是听起来很担心的女孩声音。 「醒了吗?你没事吧?」 「雪莉嘉……?」 没错,是雪莉嘉的声音。 是自己唯一的朋友。 是很重要的女孩。 「玛提亚?」 「啊,嗯。没事……」 「太好了。」 佐治?雪莉嘉就在自己身旁。 两人互相触碰对方的手。 雪莉嘉的手,与玛提亚无力甩出的手十指交缠。 就在两人身后紧紧握住。 「……咦?」 这是怎么回事? 回头一看,玛提亚随即因为脖子痛而皱起眉头。 然后她才发现到。 因为是双脚往前伸,直接坐在地上睡觉的关系,所以肩颈才会这么酸痛。 同样的姿势,应该至少维持了一个小时吧。 「这里,是哪里?」 「不知道。」 是很宽敞的房间。 白色的墙壁、木板地板,腰板跟地板一样是发黑的旧木材。 没有摆任何家具。 但是白色墙壁上有泛白的印子,大概那里曾摆放过书柜或什么大型家具吧。 从四角型窗户投射进来的光线,落在发黑的地板上。斜照进来的柔和光线,应该比较像是夕阳。 玛提亚与雪莉嘉,被安置在那房间的正中央。 有一根粗梁柱从房间的地板通到天花板,而她们俩被人背著手捆绑在那柱子上。看来四只手腕,是被一条绳索或什么东西捆在一块。 玛提亚好不容易才了解现状。 这是,绑架。 就在她察觉到那件事的下一秒钟── 「放心吧。」 话已经说出口了。 「马纳伽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会吗?」 她想对不安的雪莉嘉微笑…… 但是却办不到,因为两人是背对背的姿势。 所以── 「嗯,因为上次他也是赶来救我呢。」 「上次……这么说,这是第二次啰?」 「嗯。」 话说回来,上次的对手也是精灵。 雷欧加拉?杰斯?鲍沃坦。 不过,他是个让人不知为何无法恨之入骨的男人。他总是拚命地虚张声势,彷佛是为了某人而扮演自己的精灵。 玛提亚心想「搞不好」。 就是那种扭曲的心态,他现在才会待在牢里呢。 「我知道那个家伙,我在报纸上看过报导哟。」 是杀人事件。 案子不是发生在鲁谢市警的管区,不过他最终因为那起事件被关进牢里。 「那家伙,很厉害吗?」 「嗯,应该跟马纳伽差不多吧。」 「不过,他被打败了?」 「没错。」 他单枪匹马来救自己。 而且,还从对方的手上把自己抢回去。 「是吗……」 雪莉嘉说那句话的声音,感觉得出她嘴角还扬著笑意。 「马纳伽大叔很厉害呢。」 「嗯。」 没错。 马纳伽很厉害。 可是…… 他输了。 自己也知道为什么会那样。 因为他没感受到。 没感受到神曲。 因为玛提亚的神曲,变成非「神曲」了。 明明马纳伽拚命安慰过她…… 「不晓得,丽洁娜怎么样了……」 忽然间,雪莉嘉那么说。 「什么?」 「嗯。因为她被打倒了……」 被贾米尔打倒了。 玛提亚走出会客室之后,没过多久门突然开了。 冲进来的,是有著深蓝色眼睛的精灵。 他手上还抱著玛提亚。 马上做出反应的丽洁娜,一面挡在雪莉嘉前面一面发动攻击。雪莉嘉说「那是很美的水蓝色精灵雷」。 「可是,并没有奏效。」 中级精灵丽洁娜释放的精灵雷,被上级精灵贾米尔轻易弹开。中级与上级的「实力」差距,就是那么大。 然后,精灵雷形成的刀刃劈向丽洁娜。 雪莉嘉只清楚记得到那个部分。 「等我醒来,人就是在这里了喔。」 正当雪莉嘉那么说的时候。 忽然间,房间门开了。 走进来的,是一名女性。 是嘉隈?莉薇妮雅…… 「啊!你这家伙!」 话一说完,雪莉嘉用力挥动自由的双脚。 「放开我啦,喂!你们想干什么啊,喂!」 「请你冷静点。」 眼神冷淡的,是她的左眼。 至于右眼……不,她的右半脸,被长长的浏海遮住而看不见。 「少啰嗦!开什么玩笑啊!快放开我啦,笨蛋!喂!」 只见莉薇妮雅歪斜著嘴唇左端,她正在嘲笑。而且她双手插进外套的口袋,傲然地低头看雪莉嘉。 「要是动得太厉害,会弄痛你朋友哟。」 「……咦?」 她说得一点也没错。 绳索应该绑得非常紧吧,当雪莉嘉一动,绳索就会摩擦玛提亚的手腕。 「啊,对不起!」 「没关系。」 然后,玛提亚抬头看莉薇妮雅。 「正如她所说的,我要求你放开我们。」 「你以为我会听你们的吗?」 「不会。」 但是── 「我这只是想确定自己曾要求过你放了我们这个事实而已,幸亏也有证人在场。」 「那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希望不时提醒你,让你知道自己的行为究竟构成了什么罪。顺便告诉你,以目前的状况判断,已经确定你犯下袭警、毁损器物、妨碍公务、非法利用神曲及精灵,还有绑架与软禁等等罪行。」 「真令人意外。」 莉薇妮雅略咯地笑。 「你真的是警官呢,呃……好像是警部来著?」 「是的,一点也没错。」 「那么,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应该心里也有个底吧?」 「是的。」 「真的吗?」 说这句话的是雪莉嘉。 玛提亚点了点头。 「是嘉隈?犹大依欧先生的宅邸对吧?」 「答对了。」 然后又说── 「只不过,得加上『以前』呢。」 没错。 嘉隈?犹大依欧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跟其他五个家人一起惨遭杀害。 「是你吗?」 回答玛提亚那简短的问题以前,莉薇妮雅花了整整近三十秒的时间。她紧抿著嘴唇,直盯著下方的玛提亚看。 「没错。」 然后她好不容易回答,彷佛嘴巴硬被撬开似的。 「是我哟。」 「为什么?」 「因为那些家伙……」 莉薇妮雅的声音里,重叠著杂音。 那是在灵魂深处蠢蠢欲动的怨念。 「把我弃之不顾。」 然后,从口袋抽出左手拨开浏海。 出现的是,惨不忍睹的脸孔。 「……哇!」 雪莉嘉小声叫了一声。 因为嘉隈?莉薇妮雅的脸,右半边覆满烧伤的蟹足肿痕迹。 「看看我!我都受了这么严重的伤,那些家伙却不肯救我!把我丢下不管!」 「会不会是认错了?」 也就是,认错遗体。 或许他们坚信确认的遗体……坚信确认的部分「肢体」,真的是自己的女儿。 但是…… 「才不是!」 莉薇妮雅像在惨叫似的狂摇头。 「既然那样,当他们知道我还活著的时候,应该要来接我回去啊!但那些家伙,竟然连我还活在世上这件事都否定了!说活著的我是别人!那些家伙宁愿要面子而不要我!」 莉薇妮雅说「刚好在十年前」。 男子的名字是,罗密利欧。 是一名工人。 莉薇妮雅没有说他们两人是怎么认识的,但最重要的关键是,莉薇妮雅爱上了罗密利欧。 这是一段不被祝福的爱情。 「爸爸他极力反对,家里也没有人支持我。」 毕竟两人的身分太悬殊了。 因为嘉隈家,是有四百年历史的名门世家。 「所以,我离家出走,跟罗密利欧逃到瑟连达。但事实上,我算是被赶出家门的。」 「你没跟家人谈过吗?」 「谈过了,谈过好几次好几次。」 她的声音虽然很平静,但彷佛有火焰快从她嘴唇喷出来。 「但是,我爸爸根本就听不进去。所以……」 莉薇妮雅的右眼,因为烧伤而变得白浊。 「所以,我……尽管如此……所以……」 忽然间,她抽出右手。 从外套的口袋抽出来。 「都是那些家伙害的!」 那是异于常人的右手。 五根手指都僵硬弯曲成拳头状,不过也是像肿瘤般的拳头。 因为那个拳头包覆著绷带的关系。 浅棕色又微脏的绷带,就缠在拳头上。 「罗密利欧他,为了我跟即将出生的孩子拚命工作、拚命工作,工作到死!连孩子的脸都没看到!所以我,赌上最后的愿望而搭上飞机!」 搭上那班飞机。 「为了再跟爸爸好好谈一次!」 于是搭上新帝空二三一号班机。 「我希望他能抱抱罗西艾尔!就算是一次也好,我希望爸爸能抱抱他!因为那是我的孩子!是那个人的孙子!我只是希望爸爸能抱抱他!如此而已!我的愿望就那样而已!」 她挥著扭曲的拳头。 颜抖的拳头。 嘉隈?莉微妮雅搭乘新帝空二三一号班机的时候,原来还带了她的孩子! 「他连一岁都还不到啊!」 挥著那缠著老旧绷带的拳头。 「是那些家伙害死他的!要不是他们弃我于不顾又持续拒绝我,罗西艾尔也不会死!」 那是一场惨不忍睹的空难。 准备著陆的新帝都航空二三一号班机,在雷雨交加的空中解体了。 莉薇妮雅从理应系紧的安全带,被拋到雨中的夜空。 「那孩子……」 忽然间,那变沉静的声音,充满凄惨的认命感。 莉薇妮雅凝视著右手。 凝视著被微脏的绷带紧紧缠住的扭曲拳头。 「我明明抱住他的,用这只手环住他……」 因为没能利用机内设的婴儿床,设有婴儿床的座位早已经被其他乘客占去。 所以在邻座摆了婴儿篮,但是起飞后就一直把他抱在怀里。 把孩子…… 把自己那很小很小的儿子抱在怀里。 要是改搭隔天以后的班机,或许能订到有婴儿床的座位。不……不仅如此,应该也不会遇到那场空难。 但那个时候的莉薇妮雅,左思右想都想不出办法了,只觉得「要尽快」。 若不尽快跟爸爸见面…… 她认为,自己的孩子会被抢走。 「我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现在仔细回想,应该是因为急速减压被吸出去吧。」 等察觉到的时候,已经在空中了。 就在索尔帖山的上空。 「而罗西艾尔,就在我眼前。」 是自己还在襁褓中的孩子。 那个还未满一岁的幼子。 「我们母子俩正一起往下坠,所以,我把手伸了出去。」 她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 「我心想『神吶,我自己死了无所谓,请务必救这孩子』。」 然后,我抓到了。 用伸出去的右手抓到了。 抓到他那可以整个包在自己手里,又小又软的手。 「可是……」 一股冲击力道。 不晓得撞击的是地面?还是山坡的树木?抑或是其他什么东西,她自己也不清楚。 因为莉薇妮雅,就在那时候失去了意识。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年以上。而罗西艾尔,已经不在人世了。」 「莉薇妮雅小姐……」 「我这只手明明抓到他了。」 「那是,一场意外。」 「我明明用这只手,抓住那孩子的手了!」 「这不是谁的错。」 莉薇妮雅直盯著玛提亚看。 「不是谁的错?」 「是的。」 让二三一号班机坠落的,并不是嘉隈?莉薇妮雅。 也不是其他人。 「那是一场意外,不能怪别人。」 「是吗?」 她嘲笑。 「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还是说你被朦在鼓里?」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吗……」 莉薇妮雅的嘴唇,浮现出笑容。 那是充满残酷期待的凄惨笑容。 「那我告诉你好了。」 在她背后的雪莉嘉,「咕噜」地咽著口水。 「是你的契约精灵……」 是马纳伽。 「是那家伙哟。」 「……咦?」 「喔~看来你真的不知道呢。」 忽然间,莉薇妮雅单脚跪在玛提亚正前方。然后,把脸凑近。 「那个男人,是怪物哟。」 脸上还露出开心的笑容。 「那架飞机啊。」 新帝空二三一号班机…… 「是那家伙害它坠机的!」 ……是马纳伽! 2 马纳伽拖著不听使唤的巨体在署内到处跑。 执勤室、资料室、保管库跟射击场都确认过了。 解剖室、休息室、厕所与冲澡间也全看过。 但是都没找到。 玛提亚跟雪莉嘉,都没看到人。 原以为她们可能跑到什么地方避难了。 不过,并不是。 「可恶……」 当马纳伽瘫坐在走廊上,他已经累到精疲 力尽了。 该怎么办才好? 他背靠在墙上,此时回想起的是卡莉娜曾说过的话。 ……一个人什么都办不到的,不是那个孩子。而是你。 啊啊,的确没错。 因为只不过是玛提亚有所动摇,自己就无法发挥力量战斗。 「已经到极限了吗……」 无论是马纳伽,或是玛提亚。 现在玛提亚的「肉体」,正在产生异常变化。 像是让她命在旦夕的肺炎在一瞬间治愈,被切断的头发在一夜之间恢复原状。马纳伽甚至还发现,她已经停止成长这件事。 还有,眼泪。 那个跟马纳伽一样的,黑色眼泪。 马纳伽心想,「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那孩子是被我拖累的。 但她也同时阻止自己快要变成非人类这件事。 「我……」 话说到一半,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感到愕然。 我,是什么? 我想要说什么? 啊啊,可恶。 怎么会这样? 那一天……一千年前的那一天,自从在精灵岛的「战斗」吃败仗的那一瞬间,他就一直追求、寻找。 然后,终于找到了。 照理说应该是。 正因为如此才接受「共振」,并决定能保护「她」的模样。 但是,这是什么? 这是…… 难不成…… 「马纳伽警部补。」 忽然间,传来非当面告知的叫声。 「马纳伽警部补,请立刻回执勤室。」 是设置在走廊的扩音器。 「有您的外线电话。马纳伽警部补,请回执勤室。有您的电话。」 他「咚」地发出声音站起来。 对了。 卡莉娜! 雪莉嘉当初也是靠公寓那些精灵的帮忙,而得以逃到市警本部。详细情形虽然不是很清楚,但事实上的确是如此。 既然这样…… 「会是公寓打来的吗?」 或许她已经回家了。 既然这样,应该会跟我联络才对。 马纳伽奔跑的脚步声,化成地鸣撼动著建筑物。 正在收拾残局的警官们,都被从身旁扫过的巨型疾风吓得回头看。 打开执勤室的门时,还因为用力过猛而连铰链一起扯下来。 「喂喂喂!」 所以话筒没被他捏碎,只能说是万幸。 「喂喂,是我!玛提亚!?」 但是── 「很遗憾。」 回答的是,非预期的声音。 「以后应该先告诉传话者,要顺便讲一下来电者是男是女呢。」 是那家伙。 是那个深蓝色眼睛的精灵! 「你这家伙……」 马纳伽气得紧咬牙关。 「你把玛提亚怎么了?」 「哎呀,真遗憾。」 那句话还夹杂他「哼」地嗤之以鼻的声音。 「你不问问另一个女孩的事吗?」 竟然连雪莉嘉都……! 「别那么多废话,快点说,你这个混帐东西!之后我再把你大卸八块。」 「索尔帖山的慰灵碑。」 「什么?」 他话只讲到这里。 然后就「噗滋」地挂断电话。 索尔帖山的慰灵碑? 「……这是怎么回事?」 是一切开始的场所。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 嘉隈?莉薇妮雅坐在两人前面如此说道。 她抱膝坐在地板上。 「飞机突然震动,刚开始我以为是遇到乱流了。」 但结果不是。 「震动没有停止,而且还晃得很厉害。」 那也是玛提亚体验过的事实。 鸣动。 惨叫。 然后,飞机开始坠落。 「那个时候,那家伙出现了。」 从前方出现。 从机首……驾驶座那边。 那家伙在狭窄的机内扭动身子,把乘客连同座位压扁、撕裂、粉碎。 「他的模样很可怕哟。」 根本就是异形。 那模样就像是被撕裂的布块,也像是黑色火焰。因为他没有固定的轮廓,形态也不安定,却彷佛以压倒性的质量扭进来似的直冲而来。 那家伙就停在莉薇妮雅的前五个座位。 他凝视著窗口的座位。 那家伙闪闪发亮的眼睛,凝视著某人……凝视著其中一名乘客。但是那个人物可能很矮吧,从莉薇妮雅这个方向看过去,只看到那个人整个被椅背挡住,连头都看不到。 「仿徨的魔兽……」 雪莉嘉喃喃说道,莉薇妮雅点头回应她的话。 「是的,没错。我也听说过,就是那个传说还是怪谈对吧?」 那指的是在以前发生过的未解决事件或事故里,偶尔会出现的「神秘痕迹」。 听说海滩意外或神秘失踪事件,甚至在战场上都发现过那痕迹。 是巨大的爪痕。 有时候,那爪痕把行走在荒野的商人一个个撕裂,有时候又挖开油轮的侧边。也曾残留在失事坠落的飞机机体上。 如果要回溯的话,那记录从一千年前……从精灵岛坠落的那个时候就存在了。 然后另一方面,没人看过留下那爪痕的存在,一个也没有。 「不过,如果那真的是那家伙……」 莉薇妮雅的眼睛,看著玛提亚。 从正面直视她。 「那么你啊,跟很可怕的家伙缔结了契约呢。」 雪莉嘉无法回答。 因为她不知道莉薇妮雅在说些什么。 仿徨的魔兽真的存在?那种事情可以充耳不闻,如果必要的话。 但是,那跟马纳伽有什么关系? 「我,看到了哟。」 看到魔兽发光的眼睛、锐利的牙齿跟扭曲的爪子。 还有……脸。 在那个有如黑色火焰的景象中,看到卷起漩涡、痛苦打滚、出现又消失的无数张脸孔。 看到痛苦呻吟,哀伤哭喊的几十张、几百张脸孔! 「不过。」 莉薇妮雅的嘴唇再次露出嘲笑的神色。 「更令人惊讶的,是后面的景象哟。」 魔兽伸出他的手。 伸出他长了扭曲爪子的手。 朝从莉薇妮雅所在的位置看不到的娇小乘客伸去。就在那个时候。 他的动作,忽然停止了。 然后── 「改变了。」 是模样。 魔兽的模样。 「是你熟悉的模样哟。」 她凝视著玛提亚。 「真想让你看到,因为那真的很惊人。」 忽然间,魔兽开始产生痉挛。 然后,另一个躯体宛如从它体内冒出来似的出现。 看起来是男性的上半身。 有著浑厚的胸膛。 宽大的肩膀。 粗壮的脖子与手臂。 还有像岩石般的脸孔…… 「……不会吧?」 「是真的哟。」 那家伙,是突然从魔兽的背部「长出来」的。 「而且不晓得在大叫些什么。」 然后,一把抓住魔兽的头、手臂。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不知道了。」 因为那一瞬间,新帝空二三一号班机在空中解体了。 「不过,我并没有说谎。你那个大精灵……那家伙是怪物哟。」 「他不是。」 「就是他。因为,我亲眼看到了。」 「他不是。」 「那家伙,并不是什么精灵哟。」 你错了。 玛提亚很想那么说。 ……但说不出口。 因为自己想起来了。 缔结契约那个晚上,马纳伽曾说过。他直视著玛提亚的眼晴,向她坦白。 他说,「我不是正常的精灵」。 还说,「我是专吃罪恶,由罪恶形成的精灵」。 甚至还说,「而且,我流的黑色眼泪就是罪恶的证明!」 那些话……难不成……是指那件事吗? 「其实我也跟你一样。」 莉薇妮雅站了起来。 「觉得自己看错了。因为那东西太不真实了。所以,看到电视的时候我吓了一大跳。」 ……电视? 「我永远都忘不了,就在四年前哟。电视新闻上出现了他的画面。」 那是真的。 自己并没有看错。 然后,她发誓。 我要报仇。 「我找了好久……」 一直寻找出现在电视上的「那家伙」。 经过调查以后发现,那次的新闻是某冤案的相关报导。 被检方以强盗伤害事件的犯人判处有罪的人物,其实是无罪。而当时的画面,是捕捉那个人经过再审之后被无罪释放的那一瞬间。 莉薇妮雅没有放弃。 她花了两年的时间,查出那个人是跟警方有关的人物。 隔一年是查出他的姓名,然后打听他工作的地方。 结果他是……在鲁谢赛理斯市警本部,精灵课任职的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 接下来要做的事,跟过去的辛苦比起来,简单到让人觉得无趣。 她调查马纳伽的交友关系,然后锁定适合当目标的人物。 然后今天……就是「开始」。 「好了。」 低头看著两人的莉薇妮雅,似乎打从心底感到高兴。 「我得走了。对了,你们放心吧。等杀了那个精灵,我就会放你们走的。请你们好好带著绝望与憎恨,过完剩下的人生吧。」 「等一下。」 叫住正要步出房间的莉薇妮雅的人,是雪莉嘉。 「你……那么,那只手……」 莉薇妮雅并没有回答。 她只是回瞪雪莉嘉而已,那明显的敌意,彷佛被人触碰到自己不愿触碰的事物。 「不会吧?你的手里,究竟握了什么啊!」 莉薇妮雅没再说话。 只是把右手放回外套的口袋里。 然后,走出去。 当远离的脚步声再也听不到,一切又恢复寂静。 「玛提亚……」 在后面跟玛提亚背贴背的雪莉嘉,转过头来想往她这边看。 「她说的那些,都不是真的。知道吗?」 雪莉嘉拚命挤出笑容。 「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那家伙会那么说,是想要让你心生动摇哟。」 她拚命安抚。 「啊,对了。我知道了。那家伙一定是害怕马纳伽听到玛提亚的神曲。所以才想分开你们,一定是那样!」 谢谢你,雪莉嘉。 你的心意,我非常高兴。 不过。 「不是的。」 「……咦?」 「其实马纳伽,那个时候,的确是在飞机内。」 「……玛提亚?」 「莉薇妮雅她弄错了。虽然她弄错了,但是,她并没有说谎。」 想起来了。 「刚刚,我做了一个梦。」 想起刚刚做的梦了。 「那个时候,我,听到马纳伽的声音。」 就在飞机在空中解体的不久前。 马纳伽与玛提亚相遇,并不是她摔到地面上以后,也不是从粉碎的机体被抛出来的时候。 是在机内。 玛提亚早已经在爆炸声连连,不断往毁灭之路下坠的那架客机里遇见马纳伽。 「我,终于明白了。」 全都明白了。 像是瞬间治愈的肺炎,一夜之间长长的头发,停止生长的事情。 还有,那个黑色眼泪。 「雪莉嘉。」 「什么事?」 好友回应的声音,既紧张又僵硬。 「这些日子以来非常谢谢你。」 「什么?等一下……玛提亚?你在说什么啊?」 「我已经明白了哟。」 绑住两人的绳索,啪地应声断掉。 从一开始,就是那样。 玛提亚曾说,犯人的目标或许是她。 但是,错了。 现在才明白其实并不是。 是我。 马纳伽握著方向盘紧咬著牙根。 那个女人的憎恶,从一开始就冲著我来! 最初会伤害瓦兹基,不过是碰巧而已。只因为,他是鲁谢市警的警官。 就连堤古蕾雅遭到袭击,也是碰巧。硬要扯上关系的话,就只是她与马纳伽接触过,没什么大不了的意义。 而马尼耶提卡之所以没有牺牲,是因为她后来一直待在医院里。诺萨姆卡斯尔大学附设医院,自从三年前发生了某件事之后,保全方面就做得很严密,无论是针对人类或精灵的可疑人物。 无论是谁都好,那就是答案。 但是,为什么? 能够想到的理由,只有一个。 嘉隈?莉薇妮雅是新帝空二三一号班机的「另一名生还者」……关于那点,玛提亚的推理这次又命中了。 但是,那却是连玛提亚都想像不到的事实。 没错。 莉薇妮雅称马纳伽为「怪物」。 因为她看到了。 看到那一瞬间。 就算那是误会,但莉薇妮雅接触到了连玛提亚都没目击到的「真相」。 那个时候……当马纳伽在跟玛提亚相遇的那一瞬间,他就从千年的咒缚解脱了。 从痛苦与绝望的混沌往上爬。 然后拧住「罪恶」并按倒。而莉薇妮雅看到的,就是那一瞬间。 「怪物是吗?」 看起来的确是呢。 而且,那的确是事实呢。 马纳伽是后来才知道,过去人们是怎么称呼自己的。 那就是──「仿徨的魔兽」。 马奇雅?玛提亚就在那一瞬间,封印了「仿徨的魔兽」。 是玛提亚拯救了自己。 把他从原以为会永劫不复的地狱救出来。 「她救了这样的我……」 那个时候,他看到了。 他一面跟自己的「罪恶」缠斗,一面看到眼前的少女被抛出下著豪雨的黑夜,身受重伤的那一瞬间……看到金属碎片撕裂她没有任何污渍的光滑背部,鲜红的血液在空中喷出的那一瞬间。刚刚才拯救自己的少女,她小小的生命之火就快被吹熄了。 因此,他发了一个誓。 保护她。 要彻底保护这个少女! 无论 如何都要保护她。 「玛提亚。」 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把油门踩到底。 「你等著。」 我一定会救你出来。 为了救你出来,无论要增加多少「罪恶」都在所不惜。 「咦?奇怪?」 雪莉嘉目瞪口呆地凝视突然自由的双手。 「什么?」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原本被绑得紧紧的双手,下一秒钟却自由了。只感觉到「啪」的微弱力道,以及微微的热度。 「玛提亚……?」 「嗯。」 玛提亚「咻」地站起来。 雪莉嘉觉得她的动作有些怪怪的。 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 就在玛提亚的「体内」…… 她的双手也没有被绳索束缚住。 ……不,应该要反过来解释。是因为玛提亚解开绳索的关系,雪莉嘉才得以松绑。 不过,她是怎么办到的? 「我啊。」 玛提亚轻声细语的声音,很神奇地清楚传到耳里。 雪莉嘉很喜欢这个声音。 那是清新无垢又透明的声音。 ……宛如非人类的声音……一想到这里,她不禁害怕到起鸡皮疙瘩。 那句话,最能直截了当表达雪莉嘉现在感受到的格格不入感。 对,没错。 就是那样。 现在的玛提亚,不像是人类。 简直像是…… 「雪莉嘉。」 玛提亚回头往她这边看。 脸上则挂著美到令人落泪,但又略带哀伤的笑容。 但是当玛提亚完全面向自己的时候,雪莉嘉彷佛心脏被一把揪住似的感到惶恐。 那是,什么? 那是,怎么回事! 她的眼睛! 「真的假的?」 「嗯,是真的哟。」 玛提亚的左眼,没有,瞳孔。 彷佛灌进墨水似的,变成一整片黑。 而那片漆黑,化成一道泪水,从她白皙的脸颊滑下来。 就像马纳伽那样! 「我刚开始也吓到了,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不过,现在我明白了。」 真教人无法相信。 「因为我,不是人类。」 雪莉嘉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她只是瘫坐在地上,抬头望著玛提亚。 「对不起。」 玛提亚如此说道。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哟?其实我,以前也不知道这件事。就算是现在,尽管我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也是不敢相信呢。」 跟往常一样的玛提亚。 有著跟往常一样的笑容。 ……除了那黑色的眼泪。 「我啊,非常感谢雪莉嘉呢。真的哟。」 什么啊? 为什么这时候要说那种话? 「因为我的朋友,只有雪莉嘉一个。」 「玛提亚……」 尽管她以鲁谢赛理斯市警?精灵课警部的身分面对精灵犯罪,但那是一名年仅十几岁的「女孩」说的话。 「若没有雪莉嘉在我身边,我,就算能当警察也无法当个『女孩』。马纳伽他救了我的命,拯救了我的心灵,但是,有许多事情非得有你在我身边才行呢。」 「你在说什么啊!」 「所以,谢谢你。」 「拜托……玛提亚,你怪怪的耶。为什么这时候要说那些话?彷佛要跟我分开似的!你说那些话真的太奇怪了啦!」 「不。」 玛提亚边微笑边摇头。 「一点都不奇怪哟。」 不行。 「因为……」 不要说。 「的确该说再见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 雪莉嘉站了起来。 「你给我解释清楚!」 她的膝盖抖个不停。 「对不起,我必须走了,因为没时间了。」 那是自己好友的回答。 「我想有一天,会有雪莉嘉不认识的精灵来找你,并且提起我的事情。不,一定会的。所以雪莉嘉,那个时候,你要仔细听他说喔。」 「玛提亚……」 「我最喜欢你哟。」 「玛提亚!」 雪莉嘉伸出她的手。 抓住玛提亚的手。 「要走的话我们一起走!好吗?只要是跟玛提亚在一起,什么地方我都愿意去!好吗?」 「不行。」 玛提亚伸出她的小手。 「那是不可能的。」 然后抚摸雪莉嘉的脸颊。 「因为接下来我要去的地方……」 玛提亚凑近她带著温柔笑容的脸。 「不是人类能待的地方。」 微笑的嘴唇,触碰了雪莉嘉的唇。 「……咦?」 雪莉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也不知道自己被做了什么。 等她好不容易理解的时候,那个,已经在雪莉嘉的手中。 那个冰冷又小巧的银色物体。 「这是……?」 是玛提亚的民谣口琴。 是玛提亚一直很宝贝很宝贝的六孔口琴。 但是现在,它却在雪莉嘉的手中。 与玛提亚残留的嘴唇触感一起留下。 「……玛提亚?」 「再见。」 然后,玛提亚的背部,有翅膀张开。 「玛提……!」 是黒色的翅膀。 而且是三片翅膀。 那有如撕裂的破布,又有如黑色的围巾,在空中弯曲的三片「黑暗」。 她右边背部有两片。 左边一片。 跟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背部张开的翅膀相同,都是三片黑色的翅膀! 「……玛提亚。」 「嗯。」 「你是精灵……」 「不。」 玛提亚喃喃地说:「我……」 很不可思议的是,那个声音竟清楚传进雪莉嘉的耳朵。 「还是人类哟。」 不过下一秒钟,天花板随著爆炸声炸裂了。 玛提亚只是抬头看,就有一道小小……约小指指尖那么小的闪光迸出,飞向外侧粉碎了天花板。 ……是精灵雷? 若真是精灵雷,还从没看过如此强烈的! 「我走了。」 那是玛提亚说的最后一句话。 「玛提亚!等一下!」 尽管她伸出手,但已经构不到她了。 玛提亚……雪莉嘉的好友,慢慢飞起来。 往上。 往天空飞! 而且是笔直飞去! 「玛提亚──!」 只见她往天花板正下方的破洞飞出去,当雪莉嘉抬头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不会吧……」 现场已经完全看不到玛提亚的身影。 「不会吧!喂,这不是真的吧!」 这是怎么回事? 接下来,究竟会如何? 插图009 天吶,这是真的吗? 不是开玩笑。 什么跟什么啊。 喂。 等一下。 住手啊 。 住手! 玛提亚! 不要去! 你不要走!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雪莉嘉放声大叫。 紧握住那小小的银色物体。 「这不是真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真是可怜啊。」 背后突然传来微小的声音。 「这就是现实哟。」 「……咦?」 回头的雪莉嘉,已经满脸泪水了。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哭的。 但是,回头看到的景象,更让她摸不著头绪。 「那孩子,终于发现自己是什么了。」 「……卡莉娜……小姐?」 卡莉娜?韦恩?奇特克泰勒莎。 也是个精灵。 3 重重地踩著土地。 门「咚」地关上。 摆在脚边的,是银色的大琴箱。 「玛提亚在哪里?」 那是马纳伽发出的第一声,有如远方响起的炮声。 这里是索尔帖山的山腰。 车道并没有延伸到这个地点,只有狭窄的山路。 匡塔?克鲁格4wd使尽它最大的攀登能力,沿著山路往上爬。 越过岩石,辗过朽木之后,才好不容易来到这里。 为的是要救回玛提亚。 对他而言,是唯一仅有的存在。 「请把她还给我。」 出现在眼前的是奇特的景象。 树林茂密的坡地,只有那里整个被挖开。折断或烧焦的树木,直接留置在原地。 湿润的土地还混杂些黑色物体,整座山林彷佛只有那里被轰出一个洞似的。 仔细一看,斜坡的地形也有不少地方出现被挖开、削去的状况。 这里是空难现场。 因为大半的机体及许多遗体,都撞击在这里。 而迎接他到来的对手,也跟预告的一样,就站在慰灵碑下方。 那是高达三公尺的钢铁制慰灵碑。 暗银色的矩形,宽度愈往上愈窄,看起来很像飞机的尾翼。而顶点附近,装置了与金属板重叠的女神像。 若把身子往后仰望天空,会看到女神正往下伸出祂的手,彷佛在召唤地上的人们。 在那伸出来的手部前方── 「在这里哟。」 站著的,是一名女性。 是嘉隈?莉薇妮雅。 手上拿著对摺的纸条。 「就写在这里面喔。」 「给我吧。」 背对停在坡地的大型四轮驱动车,马纳伽往前迈出步伐。 「还没呢。」 那么说的,是站在女性旁边的精灵。 是贾米尔?修格?韦塔根哈克。 「只要没杀死我,你就拿不到这张纸条。」 「原来如此。」 马纳伽握著巨大的拳头。 「果然从一开始,你们的目标就是我。」 「没错。我,看到了。」 说话的是莉薇妮雅。 「我看到你,杀死了一百零四个人。」 这根本就不用问是什么事情。 因为,那是他自己的「罪恶」。 那的确不能说是「他」干的。因为发现到的时候,一切都为时已晚了。 因为,光是要救玛提亚就费了不少工夫。 尽管如此,马纳伽还是一直背负那个「罪恶」。即使有理由卸责,也绝不拿来当藉口。 可是── 「这跟玛提亚没有关系。」 「是呢。」 是嘲笑。 「你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就算是那个女孩,你也不当一回事。」 「那是误会。」 他说的是真心话。 但是,对方并不相信。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离开她?你若没有从那女孩的身边离开,贾米尔就无法对她下手了。」 「我会离开是因为有必要那么做,莉薇妮雅。我跟那孩子,都是警官。」 「结果,她被抓走了。」 「是的,正如你说的。」 然后,马纳伽脸上露出笑容。 并露出一排如成人拇指指甲般的白色牙齿。 「所以我才来带她回去。」 他的眼神没在笑。 「你办得到吗?」 「这个嘛,我不知道。」 在马纳伽回答的同时,莉薇妮雅展开了单人乐团。 她的右手仍插在口袋里。 左半身被银色的特殊乐器覆盖。 在她左手闪闪发亮的,是跟玛提亚一样的民谣口琴。 她盯著马纳伽看的眼睛,只有左边。 她的半身被烧得体无完肤。 马纳伽一面看她那惨不忍睹的模样,一面继续说话。 「不过。」 他两只大手往下垂。 「我还是要试试看。」 话一说完,马纳伽往脚边的箱子用力一踢。 箱子上面的锁扣展开,从里面垂直弹出两个黑色物体。 「嘶!」 伴随著锐利的呼气,马纳伽的黑色巨体往前踏出一步。 当湿润的土地被刨出圆形,马纳伽结束神速的回转时,往上弹的物体已经紧紧握在他的双手。 是枪。 是全长超过五十公分的巨枪。 而连续的爆裂声,是枪声。 马纳伽警部补的射击能力,至少对梅尼斯的警方来说,已经可以说是一项传说。 因为既神速又准确。 就算撇开他是精灵这点不说,他那像是用指尖按压般射穿目标的本领,目击到的人铁定会说「真教人无法相信」。 但是── 贾米尔的速度却超越他。 因为莉薇妮雅单人乐团的电池,理应被子弹射穿的。 「唰!」 可是子弹却在空中被弹开。 而且,左右各三发,合计六发子弹! 「唔!」 枪还在手里的马纳伽往地面一踢。 土地被撞击的绝大压力炸开似的碎裂飞散。 他一口气缩短跟贾米尔之间的距离。 但是,太迟了。 而且根本就来不及。 当神曲的第一个音在山腰响起的那一瞬间── 马纳伽的胸口被大大劈开。 她是微胖、娇小,有著一张圆脸的中年女性。 雪莉嘉至今不曾见她离开公寓过。 也一直以为她跟那栋公寓是一体的。 所以,雪莉嘉不知不觉脱口而出的,是这句话。 「……为什么?」 「你的意思是,我怎么会在这里吗?」 卡莉娜跟往常一样叼著菸,烟雾也跟著她说的话一起吐出。 「噗哈~」地吐出。 「因为那个时刻到来了。」 「……咦?」 「连我都没想到就是今天呢。」 透过圆框眼镜,她的眼睛往上看玛提亚在天花板弄破的洞。 「不过,这应该也是时间的问题啦。」 「我不懂。」 雪莉嘉感到很混乱。 她觉得脑子一片混乱。 比十四岁的时候,突然有警官在半夜闯进家里的那个夜晚,还要混乱。 「玛提亚 ,会变成什么样?卡莉娜小姐,你早就知道了?」 「我早就知道了。」 她话说得很乾脆。 「这是怎么回事……」 雪莉嘉终于瘫坐在地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她手撑著地板,低著头说道。 泪水也再次涌出,啪答啪答地落在地面。 「马纳伽他啊……」 卡莉娜突然开始说话,但说的并不是玛提亚的事。 「犯了非常严重的失败。」 「失败?」 雪莉嘉抬起头,泪水从她的脸颊滑下。 「那家伙应该也是尽力了,不过,一点也没用。他遇到的『对手』太糟糕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输了,他输掉自己挑起的『胜负』。」 雪莉嘉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也不知道马纳伽跟谁战斗。 但是卡莉娜,只告诉她胜负的结果。 「那家伙输了,也被撕裂。然后,死了许多人类。」 原本往上看的卡莉娜,慢慢地把视线往下移。 移到雪莉嘉身上。 看著她那张已经哭花了的脸。 「当时死了许多人类,他没办法救他们。」 无法救人类。 救那许多的人类。 忽然间,雪莉嘉似乎恍然大悟。马纳伽就是基于这个原因,才选择当警官。 「那是没办法的事。从一开始,凭他一柱精灵根本就无能为力。」 但是,马纳伽还是挑战了。 然后,失败了。 结果,死了很多人类。 「但是那家伙,并不认为那是无可奈何的事情。那家伙认定是自己的『罪恶』。」 「你是说人们死掉的事情?」 「是的。」 「后来他做了什么?」 「接受他们哟。」 接受人类。 那些,已经死掉的人类! 「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这孩子真的很迟钝耶。」 卡莉娜「噗哈~」地吐烟,然后跟往常一样毒舌。 「刚刚不是说被撕裂吗?」 也就是马纳伽被撕裂。 「当他被分裂、撕碎、变成一半的时候,另一半不是空的吗?」 ……咦? 「你还没听懂吗?所谓的精灵,应该就类似你们人类口中的『灵魂』,你不是在学校学过了?」 的确学过。 精灵是没有肉体的「灵魂」。 反过来说,人类就像是肉体齐全的「精灵」。 「……咦?不会吧?」 「你终于搞懂了吗?」 「怎么会,咦?有那种事吗?」 「我怎么知道。」 噗哈~ 「但实际上,那种事情的确发生了。」 「马纳伽大叔……把死掉的人们……」 卡莉娜点点头。 没错。 就是那样! 马纳伽他那被撕裂并失去的「半身」,接受了大批得不到拯救的人们的「灵魂」! 「你所认识的『马纳伽』……」 啊啊,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一半是由大批尸体形成的。」 马纳伽…… 那个马纳伽居然……? 怎么会? 「这不是真的……」 「是吗?」 「那种事情,教人怎么相信!因为……怎么可能……尽管他是精灵,也不可能有那种事的!」 卡莉娜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 还伴随著两道烟雾。 「你无法相信在学校没学过的事物?」 「不是的!而是照你的说法……那根本就不是精灵啊!」 「没错。」 「……咦?」 「你们人类,一直是用其他叫法喔。」 就在那个时候。 忽然间,她想到一件事。 刚才的话…… 刚刚嘉隈?莉薇妮雅说的话…… 「仿徨的魔兽……」 卡莉娜并没有说「没错」,但也没有否认。 她只是凝视著雪莉嘉,所以,那就是她的回答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 「这么说……」 「就是你所想的那样。」 玛提亚曾说过。莉薇妮雅虽然弄错了,但是她并没有说谎…… 原来就是这么回事啊。 「人类的直觉也不赖呢,那家伙的确变成『魔兽』了。」 「怎么会……」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那家伙接受的,是死者的灵魂。那里面根本就没有任何是因为想死而死掉的人。他吸收了无数的恐惧、哀伤与绝望,你觉得他还有可能保持正常的模样吗?」 当然不可能。 马纳伽……马纳伽原本的「意识」与类似「心」的东西,照理说已经被卷进怨念的漩涡里了。 他无法做任何思考,也无法自觉自己在做些什么…… 啊啊,原来如此。 所以才会那样啊。 所以魔兽会毫无目标地四处徘徊,把遇见的事物击碎、捣毁、破坏……不断地展开杀戮。 因为他只有恐惧、哀伤与绝望,除此以外就没有了。 不过── 「等一下。」 雪莉嘉用力擦乾眼泪并站起来。 「那么,玛提亚呢?」 当时她为何没丧命? 「玛提亚又是怎么回事?」 她那个模样,怎么看都跟马纳伽一模一样。 可是她,并不是精灵。她是那么说的。还说自己仍是人类。 「那孩子,会变成怎样?」 「你啊……」 噗哈~ 「我都讲这么多了,你却还想问出所有的答案,难道是无法释怀吗?」 「可是……」 「她是能够阻止你们口中那头『魔兽』的唯一存在。让『魔兽』体内无法动弹的家伙苏醒,并拖回这边,她是唯一办得到那种事情的存在哟。」 「所以,那是……」 ……正当她想说「什么」的时候── 「啊。」 她发现了。 可是,等一下。 那样的话不就…… 「对,没错。」 卡莉娜跟平常不一样。 平常她总是啰哩叭嗦又高傲,不过是个性情温和的欧巴桑。但现在的她,并不是那样的欧巴桑。 她既傲慢又冷酷,但是气质高雅。 「所谓的人类,不就是『有著肉体的精灵』?」 是的。 她说的一点也没错。 不过,这是指那个玛提亚!? 「为什么……」 她不知不觉脱口而出的,结果是那句话。 「为什么卡莉娜小姐会知道那种事呢?」 是怨言。 「那种事情为什么到现在才说?」 觉得自己遭到背叛的想法,一下子膨胀起来。 「你一直都知道吧?你明知道还故意默不作声!?」 「没错。」 卡莉娜吐了一口烟。 那是以前从未看过的举止,而且优雅得吓人。 她原本叼在嘴唇的香菸,现在则是插在她手上那根细长的黑色菸管前端。 「我的确对人类很感兴趣。不过,我也不希望太过度干预人类。活著的人尽管活在世上,该灭亡的人就尽管毁灭。我什么都不会做。也不会出手帮忙或把人类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哟。」 卡莉娜一面说话,模样也一面改变。 但那并没有很戏剧性,就在一瞬间「咻」地产生变化,简单到令人失望。 是很不可思议的景象。 如果没记错,精灵是凭自己的意思物质化,构筑出虚拟的「肉体」。不过,那应该有重大的限制。 因为一旦决定的模样,是没那么简单就能改变的。 而有可能打破那个限制的精灵,就是…… 「……始祖精灵?」 雪莉嘉呻吟般地喃喃说道,而「卡莉娜」也没有否定。 马纳伽的巨体飞了起来。 而且往正后方飞。 「唔喔!」 因为胸部被劈伤所造成的后座力,使得他整个人被轰飞。 超过两公尺半的身躯,背部猛烈撞在匡塔?克鲁格的车体。黑色涂装的大型四轮驱动车,也因此往后方滑行了一公尺。 「唔呜呜呜呜呜呜!」 马纳伽背靠著车体往下滑,然后瘫坐在地上。 而手不知不觉压住的胸口,有暗红色的血不断冒出来。 「你怎么都没学到教训啊。」 贾米尔慢慢走向他,而深藏在他眼神里的并不是嘲笑。 是哀伤。 「没有神曲的你,是不可能打赢接受莉薇妮雅神曲的我。」 「谢谢你的提醒。」 马纳伽苦笑著。 他站不起来。 体力正随著血液不断流失。 鲜红色的血,已经在破烂不堪的衬衫渲染开来,而边缘则化成无数的光粒向外扩散。 那是还原为能量逐渐散去的状况。 「我跟莉薇妮雅的灵魂,从初次相遇时就联系在一块了。」 根据堤古蕾雅的说法,那是从莉薇妮雅被送到医院的那时候开始。 「没错。」 说话的是莉薇妮雅。 她的嘴唇从民谣口琴移开。 「他一直都跟我在一块。当我醒来,知道所有事实而感到绝望的时候也是。他一直陪在我身边支持我哟。」 「所以,就让他杀死他们吗?」 杀死自己的家人。 「没错。」 「所以,让他伤害别人?」 伤害马纳伽的朋友们。 「没错。」 「也就是说……」 马纳伽的大手绕到后面,一把揪住匡塔?克鲁格的车体。 他是靠五根手指头穿过黒色涂装的铁板抓住的。 「追根究柢,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然后,直接站起来。 「莉薇妮雅小姐,对精灵来说,人类社会的规则与法律,并不具有什么意义喔。」 他靠背著手抓住的车体,才好不容易站起来。 「若是为了契约乐士,无论是什么样的犯罪行为,都不惜玷污自己的双手。对精灵而言,与契约者的情谊就是那么强大。」 「所以……那又怎样?」 「你这是在滥用那家伙。为了替自己报仇,而让精灵玷污他的双手。」 马纳伽缓缓往前举起他的手。 他粗壮的手指,指的是莉薇妮雅仍插在外套口袋里的右手。 「你那只手里,到底握了什么?」 莉薇妮雅的眉毛抽动了一下。 「到底藏了什么?」 「……要你管!」 「你持续保护『那种东西』,究竟有什么意义?」 「杀了他!」 嘉隈?莉薇妮雅发出惨叫。 而贾米尔?修格?韦塔根哈克回应了她的要求。 深蓝色眼睛的精灵从手里伸出精灵雷之刃,准确地刺进马纳伽的胸口。 从正面刺进。 而且毫不留情。 「咕喔!」 马纳伽并不了解太多医学知识。更何况,自己有这一副巨体,虽说精灵与人类的构造类似,但并无法确定相似的程度有多高。 但是,他可以确信一件事。 被刺穿的,是心脏。 「咕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当贾米尔拔出刀刃往后一跃,马纳伽当场吐血了。 吐出的是暗红色的血块。 这大概是他头一次伤得这么重。之前博物馆那一次,至少还有力气可以动。 但是,这次不一样。 精灵用精灵的力量,给了他可怕又精准的致命伤。 全身的力量一下子消失。 马纳伽整个人跪在地上。 「……咿!」 嘉隈?莉薇妮雅的喉咙深处发出惨叫。 不过她的惨叫── 「果然。」 慢慢变成狂笑。 「我就知道!看吧!快看!看看这个!」 马纳伽开始瓦解。 全身出现波浪般的起伏反应,不断地隆起、凹陷与蠕动。 然后从他胸部的伤口,出现了什么把他压住伤口的手推开的物体。 而不断攀附在他身上的,是数以万计的黑色团块。 那也像是浓密的烟雾。 也像是无视地心引力的流动液体。 看起来也像是黑色的触手。 甚至还有影子。 而那种物体,从马纳伽的手与身体之间的缝隙、指缝,出现许多……出现许多根并开始翻滚乱动。 「我不是说过了吗?对吧?这家伙,不是精灵!他不是正常的精灵哟!」 「你这个怪物──」 贾米尔的脸上,头一次露出称得上是表情的表情。 虽然表情只有一点点,不过他是皱眉。 「看了真叫人作呕……」 从马纳伽的身体冒出来的「那个」,现在已经繁殖到几乎把他大半的身体覆盖起来。 仍露出来看得见的,只有肩膀以上的部分。 「那个」并不单纯只是黑色团块。 那既不是烟雾也不是液体也不是触手,更不是黑影。 是脸孔。 是好几张……无数张的人类脸孔! 而且每一张脸的嘴巴都张得大大的,还发出无声的声音。 是恐惧、哀伤、绝望的脸孔! 「你这个丑陋的怪物!」 听到那句话── 「对,没错。」 马纳伽咬著牙根回应。 他双脚跪在地上,满是鲜血的手掌则压在膝盖上。 「我或许是怪物。」 他对手臂与脚使力。 「所以,是不可能放弃的。」 往下滴的鲜血,啪答啪答地打在地面。 「那个孩子啊──」 漆黑的物体跟著他说的话一起从嘴唇流出。 「是我的命。」 黑色物体在试图站起来的壮汉周遭卷起漩涡,逐渐覆盖住他的巨体。 无数张恐怖、哀戚,绝望的脸。 「就算我会死,也要把那孩子抢回来。」 「既然这样,你就去死吧!」 莉薇妮雅大喊。 「哼!」 贾米尔行动了。 拋出来的,是精灵雷化成的光刃。没有物理性厚度的能量块,化成白银色的闪光飞出。 朝著马纳伽,以及准备把他完全包覆的「那个 终章 照明被调得昏暗。 因为从里面的房间看不到这边的关系。 把这里隔成两个房间的,不是玻璃而是单面镜。这边的房间如果是昏暗的状态,从里面的房间只看得见镶嵌在整面墙的镜子。 譬如说,在警署侦讯室里看到的那种装置。 问题是,现在待在这边房间的不是警官,在里面房间的也不是犯罪者。 「准备好了吗?」 真取?马塔利斯基监察官对著眼前的透明间壁说话。 那声音其实是通过单面镜上方……通过天花板与间壁交接处开的缝隙,再传进里面的房间。类似换气扇的百叶窗构造,但就算完全关闭也没什么隔音效果。 「嗯,好了喔。」 回应的声音低沉,连在这边听的真取都觉得那声音也在自己的丹田回响。 里面的房间设有高感度的音响设备。 看起来像引擎风冷系统的音响反射板,覆盖著墙壁与天花板,连地板都铺了氨基甲酸酯制的吸音绵。门当然也是厚重的隔音门。 这里是第六神曲公社的音响室。 中央有两个人。 一个是坐在铁管椅的少女。 另一个是矗立在她背后,身高达两公尺半的壮汉。 真取监察官发现到两人的「变化」。 虽然具体说不上来,不过给人的感觉不一样。比上星期见面的时候更沉静,甚至可以说很庄严。 但是,他不知道理由是什么。 少女身上的连身洋装与斗篷,看起来像是刚送洗回来般地乾净,连一点毛屑都没沾上。 但是壮汉的话,仔细一看会发现他的黑色大衣到处都是补丁,简直像是拼布艺术。 不过,两人却同样弥漫著透明到不可思议……没错,弥漫著没有一丝污点的透明感。 这是──真取心中暗忖。 搞不好会演变成非常惊人的「审查」呢。 「那么,两位请先在那里等候。」 真取看了手表确认时间,很快地把上面的数字填写在手上的文件里。 他是在记载测试开始的时间。 这是针对神曲乐士马奇雅?玛提亚的重审。 像今天这样的案例,虽然不多见,但也不是多特别罕见。 更何况要客观地定义「神曲」,是件困难的事情。 那与一般音乐有什么差异,表现乐士的「灵魂」是怎么一回事,完全没有能够制定量化的要素。 事实上,现状只能说「精灵认定是神曲,那就是神曲」。 因此,才会使用这间音响室。 就是让神曲乐士实际演奏,再请第三者的精灵进行判定。 这种状况── 「好了,那么……」 回头的真取监察官,他背后排了五张椅子。 坐定位的,是五柱精灵。 每一个都是弗马奴比克,因为室内狭窄的关系都把翅膀藏起来,所以看起来跟人类没什么两样。他们分别是两名年轻男性,两名女性,还有一名年约十岁的少女。 至少,外表看起来是这样。 但他们每一个,都是跟至少两名以上的乐士缔结过契约的古老精灵。尤其是少女,这八百年之间曾跟六名乐士缔结过契约。 他们是神曲公社随机、但有限定条件而选出来的主考官。 「准备好了吗?」 全体都点头回应。 他们的眼睛彷佛事先商量好似的寄宿同样的神色,真取确实看在眼里。 那是紧张。 「那么,马奇雅?玛提亚小姐。」 真取监察官再次隔著单面镜对里面的房间说话。 「请开始演奏。」 「好的。」 那个声音彷佛轻声呢喃一般,但令人讶异的是它又清楚传到隔壁的这个房间。 玛提亚回头看壮汉。 面对黒发少女的视线,壮汉在岩石般的脸上露出笑容并坚定地点头。 彷佛两人之间相通的心灵,已经化成看得见的实体。 接著玛提亚警部,从她的黑色斗篷袖口缝隙伸出双手。 有如金星般闪闪发亮的银色物体,从她娇小又纤细的手指指缝露出来。 是民谣口琴。 「喔~」 看起来……像是年轻男性的精灵发出声音。 也难怪他会讶异。因为身为神曲乐士的马奇雅?玛提亚,不是用单人乐团演奏神曲。 老实说,不是没有其他类似的案例。 但是,那样的案例绝对不多。 更何况,那还是音域不广的民谣口琴,难怪她有称得上是超级天才的本领。 不过,那必须要是提出异议的嫌疑犯主张有误的话…… 她如果真的是神曲乐士的话……才能成立。 少女的嘴唇碰触银色的民谣口琴。 然后,开始演奏。 是沉静的曲子。 是哀伤的曲子。 浮现在真取?马塔利斯基脑子里的,是男子的背影。 演奏的,是一名少女。 如果那是神曲,照理说那旋律应该就是她的「灵魂」。 但是,看到的却是男子的背影。 那种旋律足以让无赖窝在酒吧角落紧咬著牙根,忍住不放声大哭,但是又无法掩饰抽泣到动个不停的肩膀。 少女彷佛委身蓝调曲调似的慢慢站起来。 然后,与自己的契约精灵面对面。 她背对著单面镜,抬头遥望在两公尺半高度的那张粗犷脸孔。 低头看的精灵抿著嘴唇,直盯著少女看。 「这是……」 「年轻女性」的精灵发出半呻吟的声音。 但是,她没把话说完。 「咦?」 因为她讶异地从椅子站了起来。 不只是她,五个人全都一起探出身子。 真取心想,「这也难怪」。因为眼前展开的奇怪景象,连事先看过资料的他都感到讶异。 因为身高两公尺半的壮汉,在单面镜另一边张开他背部的翅膀。 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 在巨体的背部张开的翅膀宛如异形一般。 「这是,什么……」 精灵的翅膀并没有固定的形状。 共通点是没有实体的光之翅膀、数量是偶数,而且中级以上的精灵,他们的翅膀有著像徽章般的复杂构造。 反过来说的话,可以说没有精灵拥有不符合那些条件的翅膀。 但是,他的翅膀,不一样。 三个共通点,全都不符合。 只有一点点的磷光镶边的漆黑颜色,像撕裂的围巾般在空中翻滚、弯曲。 那翅膀,是三片。 中级精灵有四片,上级精灵有六片,连下级精灵都有两片翅膀。 只要是精灵,绝不可能有那样的数目。 异状不光是那个。 沉静的蓝调乐曲,改变了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的眼睛。 只有右眼。 彷佛流著墨水的漆黑右眼,流著漆黑的眼泪。 这时候传来「嘎叽」的坚硬声响。 缔结过六次契约的「少女」,力气耗尽似的瘫坐在椅子上。 「不要紧吧?」 她只是目瞪口呆地对真取监察官点头。 「好厉害。」 在场没有任何人对她的话有异议。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表情一副无法相信 眼睛所看到的景象。 「各位觉得如何?」 真取?马塔利斯基用手指把眼镜往上推。 这时候格外感到得意洋洋,是为什么呢? 「真无法相信。」 「年轻的女性」眼里充满了泪水。两个人都是。 「如果要为这种事情演戏,是不可能的。」 重审,结束了。 有种往上用力一拉的感觉,是因为电梯下楼的关系。 嘴角在那微微的飘浮感中不断抽动。 但那样会变成不正经的笑容,所以一直忍住不笑。 不过── 很开心。 「太好了呢。」 声音在电梯里回响,所以马纳伽发自丹田的声音,比往常还要响亮。 加上他好像也很开心的样子,感觉好像有人在他肚子搔痒。 「嗯。」 回答的时候,因为心情放松的关系,嘴唇变成笑嘻嘻的样子。 果然,感觉很不正经。 可恶,管他的! 「好开心喔。」 一说出口就更开心了。 重审合格对玛提亚来说,还有或许对马纳伽来说,意义超过一般的「合格」。 不只是玛提亚的演奏,被认定是神曲而已。 不只是与马纳伽的契约,被认同是真的而已。 那是玛提亚的灵魂,与马纳伽关系密切的证明。 然后,是不管什么怀疑的眼光都无法否认那个事实的证明。 当电梯发出「铃」的声音并打开门的时候,玛提亚此刻的心情,彷佛准备要走上许多观众等待的舞台。 这里是第六神曲公社的入口大厅。 大概像体育馆那么宽敞,天花板拉到三层楼高,耸立在中央那高达六公尺的铜像,是四面八臂的奏世神。制作精致的八片翅膀非常庄严。 玛提亚心想,「不过啊」。 我的马纳伽更了不起呢。 因为我「看」到他更惊人之处呢。 「今天……」 走在宽敞的大厅,马纳伽突然开口说话。 「雪莉嘉今天休假是吗?」 他指的是学校。 「嗯,因为是星期日啊。」 「我们回署里报告结果以后,下午也有空呢。」 「嗯。」 要写的是针对今天重审的报告。 听说视情况而定的话,审查官的审议也曾花过半天以上的时间。因此到明天中午都不用执勤的样子。 「怎么了吗?」 「没有啦。我是想说,既然这样你们两人可以出去玩。」 「真的吗?」 玛提亚不知不觉大声回应。 她连忙摀住嘴巴,然后往四周看了一下。 ……咦? 好像有点怪怪的耶? 至于马纳伽── 「是真的。」 他只是苦笑,似乎没察觉到。 不过,真的不对劲。 大厅有许多人。 像是围绕奏世神雕像的圆形长板凳、墙边的服务窗口都有人在。 而大型玻璃的正门,也有络绎不绝的人们出入。 那些人之中,还夹杂了举止怪异的人们。 「马纳伽……」 壮汉也敏锐地感受到,夹杂在她轻声呢喃中的警戒感。 「怎么了?」 尽管压低音量,仍然是发自丹田的声音。 「好奇怪。」 「什么?」 「完全没有人往我们这边看。」 大厅里的人数,大约是三十个人左右。 但约有半数没往他们这边看。 连原本没察觉到的马纳伽,都确实掌握到玛提亚那些话的意思。 「啊啊,的确呢。」 不光是单纯把视线别开。 还刻意不让他们看到脸。 在沙发上的男性,转身背对他们看报纸。 站在墙边架子的两名女性,拚命盯著陈列在架子上的小册子,完全无意拿起来读。 对面的墙边,摆了观叶植物的盆栽。站在那前面的男性,一直盯著植物看连动都没动。 他刻意把脸别开。 宛如不让他们俩看到脸。 十几个那么不自然的人物,散布在大厅各个角落。 「你的想法如何?」 他们没有放慢脚步,一面往出口直直走去。 「不知道。」 一面用眼角的余光确认十几名可疑人物。 果真如他们想像的。看到的那些可疑人物,全都配合两人的脚步慢慢改变方向。 也就是说,刻意不让我们看到他们的脸。 「玛提亚。」 马纳伽轻声说道。 「什么?」 「要怎么做,才会知道我们的位置?」 「……咦?」 对了。 好奇怪。 若是刻意不让我们看到他们的脸,那么对方应该也看不到两人。但他们还能正确地背著脸,改变面对的方向。 他们是怎么办到的? 靠随身手镜? 无线电? 或是…… 「啊啊嗯?」 忽然间马纳伽停下脚步大叫。 「丽洁娜?」 「咦?」 「喂喂喂,夏德亚尼。」 就在他说完那句话的时候。 三件事情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生。 十几名可疑人物,一起回过头来。 全都是熟悉的脸孔。 还有几柱精灵,突然出现在眼前。 全都是熟悉的脸孔。 然后,所有人在最后异口同声地大喊。 「恭喜你们!」 将近三十个人一起大喊。 有雷弗尼欧跟亚基尔,达乌尼跟亚帕夏德,还有手牵著手的梅帖跟云帖。 是公寓的所有房客。 而且十二个人,全都在! 结果不是靠随身手镜或无线电。是隐身的他们……是这些精灵们告诉那些没让我们看到脸的人们。刚刚马纳伽之所以大喊,就是这个原因。 「嘿嘿嘿,吓到了吗?」 丽洁娜眼睛往上看并露出得意的笑容。 「当然吓到了。」 神曲公社有大批精灵出入,还有利用者跟职员。 但是,明明感应到认识的精灵在那里面,却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原来是这么回事。 而那些精灵们低声耳语的对象是── 「恭喜!」 「恭喜你们!」 「恭喜恭喜!」 两人面前,有夹杂在那些精灵之中的声音发出。而且正从大厅四处,穿过讶异的利用者中间跑过来呢。 是背著脸的那十几个人。 该怎么说,全都是鲁谢赛理斯市警的警官们。 还有平常只看过他们制服装扮的警官,今天穿的是便服。 「恭喜你们。」 克丝诺梅?马尼耶提卡小跑步过来。 「恭喜你,马纳伽警部补。」 递到马纳伽面前的,是大把花束。 「不是啦……呃──啊啊,谢谢。」 接下来是两张轮椅来到他面前。 「啊啊?你们已经可以出来了吗?」 马纳伽不禁大叫。 他们不是依蝶?堤古蕾雅,跟瓦兹基?弗雷吉麦特吗? 「恭喜你,玛提亚。」 「恭喜你,警部。」 两人从轮椅一一递上好几束小花束。 「……咦?啊,呃──」 玛提亚虽然感到不知所错,但还是用两手接下花束。 「谢谢你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放心啦,大家都不用执勤或提早下班喔。」 堤古蕾雅「嘻」地笑著。 「恭喜你们通过重审。」 果然。 可是── 「谁告诉你们的?」 刚刚的确在精灵监察课借了电话跟本部联络,但也只说马上回去,并没有报告结果。 就算是公社在两人不知道的时候跟本部联络,他们也来得太早了吧。 而且,为什么连公寓的大家也来了,理由真的想不透。 「那是因为……」 依蝶?堤古蕾雅露出得意的笑容。 「因为有人主张『你们绝对会通过审查』。」 堤古蕾雅说著说著,便自行移动轮椅让出路来。 接著原本聚集在两人正前方的人们,分别往左右分开。 站在另一头的,是一名奇妙的人物。 穿著牛仔裤,以及游艇连帽外套。 对方两手插在口袋里,外套的帽子因为戴得很深而看不到脸。 但是── 「不会吧……」 玛提亚一眼就看出来了。 「雪莉嘉?」 「咦~?」 回应的声音,是彷佛从丹田硬挤出来,充满不满的声音。 「你怎么一猜就猜中了啊~」 对方迅速掀开帽子。 是向日葵色的头发。 是佐治?雪莉嘉! 「这孩子啊~」 堤古蕾雅对目瞪口呆的玛提亚苦笑。 「好像是前天吧?她跑到市警本部,在服务台突然问『这里谁跟玛提亚、马纳伽感情很好』哟。」 听说当时出来应对的是马尼耶提卡。 雪莉嘉说她希望大家一起替他们祝贺。还说「因为这次的审查,在意义上与一般审查不同」。 「雪莉嘉……」 「嗯。」 雪莉嘉在众人的注目下走上前来。 也许是心理作用,她的脸红通通的。 「玛提亚。」 她从口袋伸出手。 双手牵起玛提亚还拿著花束的手,然后回头仰望马纳伽。 「还有大叔。」 「啊啊。」 「恭喜你们!」 说著说著,雪莉嘉紧紧抱住玛提亚。 「雪莉嘉。」 玛提亚也用她纤细的手臂紧抱住好友。 现场「轰」地欢声雷动。 还有,鼓掌声。 但是,那不只是公寓的精灵们跟鲁谢赛理斯市警们。在大厅的人们,也都往这边看并跟著鼓掌。 那些人,应该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吧。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对紧紧拥抱的两个女孩,以及一名壮汉鼓掌。连服务窗口的小姐也跟著鼓掌。 这时候,玛提亚回想起一件事。 这情景,一模一样。 插图013 跟那一天,在医院…… 那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其实一直在延续,然后连接到这里。她有那种感觉。 那个时候,玛提亚只有马纳伽。 但是现在,有雪莉嘉在身边。还有公寓的大家,跟市警本部的大家。 很久以前,马纳伽曾说过。 当时两人一起看著鲁谢赛理斯市的夜景。 他说「那一道道的光芒,代表人们是活著的」。在讲那些事情的时候── 他是这么说的。 往后……你可能会在那里面,认识一些人吧…… 那是自己意想不到的话。 也是从未想过的事情。 不过,现在倒是非常了解他的心情。 雪莉嘉……你是对的。马纳伽在那个时候,其实非常明白。 为了往后的邂逅,他必须挺身保护。 所以他才会选择当警官。 玛提亚心想,「然后」。 我也是…… 「谢谢你。」 玛提亚把脸埋在雪莉嘉的肩膀如此说道。 「谢谢你,我非常高兴。」 雪莉嘉腼腆地「嘿嘿嘿」笑著,双手则用力环住玛提亚的背。 马纳伽的手则搭在她肩膀上。 虽然这么厚实又这么大,却是完全不重又温柔的手。 爸爸。 妈妈。 这就是,现在的我哟。 跟这么多人在一起哟。 我,还不能过去。 我要跟大家一起继续继续往前走哟! 「以下是广播呼叫。」 在大厅回响的女性爽朗的声音,出现得很突然。 「马纳伽先生,来自鲁谢赛理斯市的马纳伽先生。」 是寻人广播。 「您任职的单位打电话过来,请您到最近的服务台或谘询柜台接电话。」「本部打来的?」 马纳伽皱著眉头,把银色大琴箱摆在原地。 他大步前往的,是服务台。 电话内容很简短。 走回来的马纳伽凝视著玛提亚,然后用发自丹田的声音说话。 「有案子。」 玛提亚的回应,只有一句。 「嗯。」 彷佛早就在等这句话似的,雪莉嘉把她放开。 然后「啪」地彷佛把她推开,动作十分乾脆。 她那向日葵般耀眼的笑容,为什么会隐藏著骄傲的感觉呢? 「快去吧。」 「嗯。」 因为她是警官。 是鲁谢赛理斯市警,精灵课的捜查官。 马纳伽的大手一把抓住琴箱。 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把娇小的玛提亚抱起来。 脸上露出认真又正直的表情。 玛提亚的视野一下子变高。 许多人看著她,而玛提亚此时处于低头看那些人的姿势。 大家,看著这两个人。 在大厅的所有人,看著他们。 望著两人的视线,看起来似乎怀抱著什么期待,那模样简直像是…… 玛提亚心想,「果然没错」。 玛提亚心想,「正因为如此」。 所以大家像抬头看著冰淇淋车的小孩,对他投以这么温柔的眼神。 「我们走吧。」 「嗯。」 最先敬礼的,是雪莉嘉。 动作虽然腼腆,但她堂堂地挺起胸膛。 身穿便服的警官们也跟著她那么做。 公寓的大家也是。 马纳伽因为两手都没空,因此玛提亚予以回礼。 「那我们出发了。」 雪莉嘉的嘴唇则依序组成「加油喔」的形状。 马纳伽沉重的脚步声,宛如出征的鼓声。 后记 在此献上「暗黑」系列第十三集。 标题是《神曲奏界 暗黑降临》。 原本打算只写一话的「暗黑」,从它决定正式系列化的时候开始,就有个重大悬案存在我心中。 那就是隐藏在马纳伽与玛提亚两人背后的秘密。 何时要宣布?要怎么宣布?还有,宣布以后该如何收尾? 在思考同时,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寒而栗。 如果是已经看完本篇的读者,希望你们能稍微想像一下。 假如,雪莉嘉没在这个故事登场的话……? 没错。 之前在「暗黑」第七集的《神曲奏界 暗黑回忆》后记提到雪莉嘉扮演的「重大角色」,就是指这个。 然后这次,雪莉嘉的确漂亮地发挥她的作用。 在此我想坦率地对她说一声「辛苦了」。 顺便跟大家说一个题外话。 《神曲奏界金 复活者?雷欧4》,是这部《神曲奏界 暗黑回忆》一年后的故事。 当各位把这次的故事视为雪莉嘉的经历之一,再回头看她在《复活者?雷欧4》的行动表现,或许会有新的发现呢。 那么,故事就这么尘埃落定了。 因此令人在意的,当然就是两位主角。 也就是马纳伽,与玛提亚。 或许在各位读者心中,还有其他让你们出乎意料的角色吧。 「『神曲黑』该不会就这么落幕了?」 老实说,预定就是这样。 我记得当初《神曲奏界 暗黑回忆》定稿前后,就预定了这次的故事是「神曲黑」的最终回。 但是── 某天,行销部门的相关人士找上了ga文库总编。 「总编,要把『神曲黑』收掉这件事是真的吗?」 「嗯,是有那个打算喔?」 「你在想些什么!现在还不能结束啊!」 「呜咿!挨骂了!」 哎呀呀~我是不知道总编是不是真的说了「呜咿」这句话,但听说他真的挨了行销人员的骂。 然而这段小插曲也代表,在这部系列作品开始至今已经出版超过十集的现在,「神曲黑」还是得到了相当不错的评价。 真的很令人高兴呢~ 因此,「神曲黑」还不会结束。 大家若愿意继续看下去,就让我感到很荣幸了。 不过。 我想写一点感伤的事情。 那就是玛提亚的事。 对我这个作者来说,每个角色都一样是很重要的存在。但是在那里面,我唯独对玛提亚感到非常担心。 这和对有血有肉的人类……譬如说对至亲、朋友或恋人抱持的「担心」是一样的。 故事的构思,当然是在我脑子里。 说起来那是必然无法避免的流程,抑或是像命运的东西。 然后必须把她丢进那里面,真的让我担心得不得了。 她真的熬得过吗?有办法克服吗?我心里一直这么想。 当我领悟到自己其实是杞人忧天,是在写终章的时候。 她在这里的「真心话」,其实并不是我刻意这么写的。 是她自己……是玛提亚自己开始说的话。 啊啊,没错。 我还是老实招了吧。 我最近可是边写作,边高兴到哭了喔。 想不到玛提亚居然超越作者的思维,有这么了不起的成长。所以这次的后记,我要引用她的话做结尾。 「我会继续继续往前走哟!」 在此献上「暗黑」系列第十三集。 标题是《神曲奏界 暗黑降临》。 原本打算只写一话的「暗黑」,从它决定正式系列化的时候开始,就有个重大悬案存在我心中。 那就是隐藏在马纳伽与玛提亚两人背后的秘密。 何时要宣布?要怎么宣布?还有,宣布以后该如何收尾? 在思考同时,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寒而栗。 如果是已经看完本篇的读者,希望你们能稍微想像一下。 假如,雪莉嘉没在这个故事登场的话……? 没错。 之前在「暗黑」第七集的《神曲奏界 暗黑回忆》后记提到雪莉嘉扮演的「重大角色」,就是指这个。 然后这次,雪莉嘉的确漂亮地发挥她的作用。 在此我想坦率地对她说一声「辛苦了」。 顺便跟大家说一个题外话。 《神曲奏界金 复活者?雷欧4》,是这部《神曲奏界 暗黑回忆》一年后的故事。 当各位把这次的故事视为雪莉嘉的经历之一,再回头看她在《复活者?雷欧4》的行动表现,或许会有新的发现呢。 那么,故事就这么尘埃落定了。 因此令人在意的,当然就是两位主角。 也就是马纳伽,与玛提亚。 或许在各位读者心中,还有其他让你们出乎意料的角色吧。 「『神曲黑』该不会就这么落幕了?」 老实说,预定就是这样。 我记得当初《神曲奏界 暗黑回忆》定稿前后,就预定了这次的故事是「神曲黑」的最终回。 但是── 某天,行销部门的相关人士找上了ga文库总编。 「总编,要把『神曲黑』收掉这件事是真的吗?」 「嗯,是有那个打算喔?」 「你在想些什么!现在还不能结束啊!」 「呜咿!挨骂了!」 哎呀呀~我是不知道总编是不是真的说了「呜咿」这句话,但听说他真的挨了行销人员的骂。 然而这段小插曲也代表,在这部系列作品开始至今已经出版超过十集的现在,「神曲黑」还是得到了相当不错的评价。 真的很令人高兴呢~ 因此,「神曲黑」还不会结束。 大家若愿意继续看下去,就让我感到很荣幸了。 不过。 我想写一点感伤的事情。 那就是玛提亚的事。 对我这个作者来说,每个角色都一样是很重要的存在。但是在那里面,我唯独对玛提亚感到非常担心。 这和对有血有肉的人类……譬如说对至亲、朋友或恋人抱持的「担心」是一样的。 故事的构思,当然是在我脑子里。 说起来那是必然无法避免的流程,抑或是像命运的东西。 然后必须把她丢进那里面,真的让我担心得不得了。 她真的熬得过吗?有办法克服吗?我心里一直这么想。 当我领悟到自己其实是杞人忧天,是在写终章的时候。 她在这里的「真心话」,其实并不是我刻意这么写的。 是她自己……是玛提亚自己开始说的话。 啊啊,没错。 我还是老实招了吧。 我最近可是边写作,边高兴到哭了喔。 想不到玛提亚居然超越作者的思维,有这么了不起的成长。所以这次的后记,我要引用她的话做结尾。 「我会继续继续往前走哟!」 在此献上「暗黑」系列第十三集。 标题是《神曲奏界 暗黑降临》。 原本打算只写一话的「暗黑」,从它决定正式系列化的时候开始,就有个重大悬案存在我心中。 那就是隐藏在马纳伽与玛提亚两人背后的秘密。 何时要宣布?要怎么宣布?还有,宣布以后该如何收尾? 在思考同时,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寒而栗。 如果是已经看完本篇的读者,希望你们能稍微想像一下。 假如,雪莉嘉没在这个故事登场的话……? 没错。 之前在「暗黑」第七集的《神曲奏界 暗黑回忆》后记提到雪莉嘉扮演的「重大角色」,就是指这个。 然后这次,雪莉嘉的确漂亮地发挥她的作用。 在此我想坦率地对她说一声「辛苦了」。 顺便跟大家说一个题外话。 《神曲奏界金 复活者?雷欧4》,是这部《神曲奏界 暗黑回忆》一年后的故事。 当各位把这次的故事视为雪莉嘉的经历之一,再回头看她在《复活者?雷欧4》的行动表现,或许会有新的发现呢。 那么,故事就这么尘埃落定了。 因此令人在意的,当然就是两位主角。 也就是马纳伽,与玛提亚。 或许在各位读者心中,还有其他让你们出乎意料的角色吧。 「『神曲黑』该不会就这么落幕了?」 老实说,预定就是这样。 我记得当初《神曲奏界 暗黑回忆》定稿前后,就预定了这次的故事是「神曲黑」的最终回。 但是── 某天,行销部门的相关人士找上了ga文库总编。 「总编,要把『神曲黑』收掉这件事是真的吗?」 「嗯,是有那个打算喔?」 「你在想些什么!现在还不能结束啊!」 「呜咿!挨骂了!」 哎呀呀~我是不知道总编是不是真的说了「呜咿」这句话,但听说他真的挨了行销人员的骂。 然而这段小插曲也代表,在这部系列作品开始至今已经出版超过十集的现在,「神曲黑」还是得到了相当不错的评价。 真的很令人高兴呢~ 因此,「神曲黑」还不会结束。 大家若愿意继续看下去,就让我感到很荣幸了。 不过。 我想写一点感伤的事情。 那就是玛提亚的事。 对我这个作者来说,每个角色都一样是很重要的存在。但是在那里面,我唯独对玛提亚感到非常担心。 这和对有血有肉的人类……譬如说对至亲、朋友或恋人抱持的「担心」是一样的。 故事的构思,当然是在我脑子里。 说起来那是必然无法避免的流程,抑或是像命运的东西。 然后必须把她丢进那里面,真的让我担心得不得了。 她真的熬得过吗?有办法克服吗?我心里一直这么想。 当我领悟到自己其实是杞人忧天,是在写终章的时候。 她在这里的「真心话」,其实并不是我刻意这么写的。 是她自己……是玛提亚自己开始说的话。 啊啊,没错。 我还是老实招了吧。 我最近可是边写作,边高兴到哭了喔。 想不到玛提亚居然超越作者的思维,有这么了不起的成长。所以这次的后记,我要引用她的话做结尾。 「我会继续继续往前走哟!」 在此献上「暗黑」系列第十三集。 标题是《神曲奏界 暗黑降临》。 原本打算只写一话的「暗黑」,从它决定正式系列化的时候开始,就有个重大悬案存在我心中。 那就是隐藏在马纳伽与玛提亚两人背后的秘密。 何时要宣布?要怎么宣布?还有,宣布以后该如何收尾? 在思考同时,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寒而栗。 如果是已经看完本篇的读者,希望你们能稍微想像一下。 假如,雪莉嘉没在这个故事登场的话……? 没错。 之前在「暗黑」第七集的《神曲奏界 暗黑回忆》后记提到雪莉嘉扮演的「重大角色」,就是指这个。 然后这次,雪莉嘉的确漂亮地发挥她的作用。 在此我想坦率地对她说一声「辛苦了」。 顺便跟大家说一个题外话。 《神曲奏界金 复活者?雷欧4》,是这部《神曲奏界 暗黑回忆》一年后的故事。 当各位把这次的故事视为雪莉嘉的经历之一,再回头看她在《复活者?雷欧4》的行动表现,或许会有新的发现呢。 那么,故事就这么尘埃落定了。 因此令人在意的,当然就是两位主角。 也就是马纳伽,与玛提亚。 或许在各位读者心中,还有其他让你们出乎意料的角色吧。 「『神曲黑』该不会就这么落幕了?」 老实说,预定就是这样。 我记得当初《神曲奏界 暗黑回忆》定稿前后,就预定了这次的故事是「神曲黑」的最终回。 但是── 某天,行销部门的相关人士找上了ga文库总编。 「总编,要把『神曲黑』收掉这件事是真的吗?」 「嗯,是有那个打算喔?」 「你在想些什么!现在还不能结束啊!」 「呜咿!挨骂了!」 哎呀呀~我是不知道总编是不是真的说了「呜咿」这句话,但听说他真的挨了行销人员的骂。 然而这段小插曲也代表,在这部系列作品开始至今已经出版超过十集的现在,「神曲黑」还是得到了相当不错的评价。 真的很令人高兴呢~ 因此,「神曲黑」还不会结束。 大家若愿意继续看下去,就让我感到很荣幸了。 不过。 我想写一点感伤的事情。 那就是玛提亚的事。 对我这个作者来说,每个角色都一样是很重要的存在。但是在那里面,我唯独对玛提亚感到非常担心。 这和对有血有肉的人类……譬如说对至亲、朋友或恋人抱持的「担心」是一样的。 故事的构思,当然是在我脑子里。 说起来那是必然无法避免的流程,抑或是像命运的东西。 然后必须把她丢进那里面,真的让我担心得不得了。 她真的熬得过吗?有办法克服吗?我心里一直这么想。 当我领悟到自己其实是杞人忧天,是在写终章的时候。 她在这里的「真心话」,其实并不是我刻意这么写的。 是她自己……是玛提亚自己开始说的话。 啊啊,没错。 我还是老实招了吧。 我最近可是边写作,边高兴到哭了喔。 想不到玛提亚居然超越作者的思维,有这么了不起的成长。所以这次的后记,我要引用她的话做结尾。 「我会继续继续往前走哟!」 在此献上「暗黑」系列第十三集。 标题是《神曲奏界 暗黑降临》。 原本打算只写一话的「暗黑」,从它决定正式系列化的时候开始,就有个重大悬案存在我心中。 那就是隐藏在马纳伽与玛提亚两人背后的秘密。 何时要宣布?要怎么宣布?还有,宣布以后该如何收尾? 在思考同时,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寒而栗。 如果是已经看完本篇的读者,希望你们能稍微想像一下。 假如,雪莉嘉没在这个故事登场的话……? 没错。 之前在「暗黑」第七集的《神曲奏界 暗黑回忆》后记提到雪莉嘉扮演的「重大角色」,就是指这个。 然后这次,雪莉嘉的确漂亮地发挥她的作用。 在此我想坦率地对她说一声「辛苦了」。 顺便跟大家说一个题外话。 《神曲奏界金 复活者?雷欧4》,是这部《神曲奏界 暗黑回忆》一年后的故事。 当各位把这次的故事视为雪莉嘉的经历之一,再回头看她在《复活者?雷欧4》的行动表现,或许会有新的发现呢。 那么,故事就这么尘埃落定了。 因此令人在意的,当然就是两位主角。 也就是马纳伽,与玛提亚。 或许在各位读者心中,还有其他让你们出乎意料的角色吧。 「『神曲黑』该不会就这么落幕了?」 老实说,预定就是这样。 我记得当初《神曲奏界 暗黑回忆》定稿前后,就预定了这次的故事是「神曲黑」的最终回。 但是── 某天,行销部门的相关人士找上了ga文库总编。 「总编,要把『神曲黑』收掉这件事是真的吗?」 「嗯,是有那个打算喔?」 「你在想些什么!现在还不能结束啊!」 「呜咿!挨骂了!」 哎呀呀~我是不知道总编是不是真的说了「呜咿」这句话,但听说他真的挨了行销人员的骂。 然而这段小插曲也代表,在这部系列作品开始至今已经出版超过十集的现在,「神曲黑」还是得到了相当不错的评价。 真的很令人高兴呢~ 因此,「神曲黑」还不会结束。 大家若愿意继续看下去,就让我感到很荣幸了。 不过。 我想写一点感伤的事情。 那就是玛提亚的事。 对我这个作者来说,每个角色都一样是很重要的存在。但是在那里面,我唯独对玛提亚感到非常担心。 这和对有血有肉的人类……譬如说对至亲、朋友或恋人抱持的「担心」是一样的。 故事的构思,当然是在我脑子里。 说起来那是必然无法避免的流程,抑或是像命运的东西。 然后必须把她丢进那里面,真的让我担心得不得了。 她真的熬得过吗?有办法克服吗?我心里一直这么想。 当我领悟到自己其实是杞人忧天,是在写终章的时候。 她在这里的「真心话」,其实并不是我刻意这么写的。 是她自己……是玛提亚自己开始说的话。 啊啊,没错。 我还是老实招了吧。 我最近可是边写作,边高兴到哭了喔。 想不到玛提亚居然超越作者的思维,有这么了不起的成长。所以这次的后记,我要引用她的话做结尾。 「我会继续继续往前走哟!」 在此献上「暗黑」系列第十三集。 标题是《神曲奏界 暗黑降临》。 原本打算只写一话的「暗黑」,从它决定正式系列化的时候开始,就有个重大悬案存在我心中。 那就是隐藏在马纳伽与玛提亚两人背后的秘密。 何时要宣布?要怎么宣布?还有,宣布以后该如何收尾? 在思考同时,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寒而栗。 如果是已经看完本篇的读者,希望你们能稍微想像一下。 假如,雪莉嘉没在这个故事登场的话……? 没错。 之前在「暗黑」第七集的《神曲奏界 暗黑回忆》后记提到雪莉嘉扮演的「重大角色」,就是指这个。 然后这次,雪莉嘉的确漂亮地发挥她的作用。 在此我想坦率地对她说一声「辛苦了」。 顺便跟大家说一个题外话。 《神曲奏界金 复活者?雷欧4》,是这部《神曲奏界 暗黑回忆》一年后的故事。 当各位把这次的故事视为雪莉嘉的经历之一,再回头看她在《复活者?雷欧4》的行动表现,或许会有新的发现呢。 那么,故事就这么尘埃落定了。 因此令人在意的,当然就是两位主角。 也就是马纳伽,与玛提亚。 或许在各位读者心中,还有其他让你们出乎意料的角色吧。 「『神曲黑』该不会就这么落幕了?」 老实说,预定就是这样。 我记得当初《神曲奏界 暗黑回忆》定稿前后,就预定了这次的故事是「神曲黑」的最终回。 但是── 某天,行销部门的相关人士找上了ga文库总编。 「总编,要把『神曲黑』收掉这件事是真的吗?」 「嗯,是有那个打算喔?」 「你在想些什么!现在还不能结束啊!」 「呜咿!挨骂了!」 哎呀呀~我是不知道总编是不是真的说了「呜咿」这句话,但听说他真的挨了行销人员的骂。 然而这段小插曲也代表,在这部系列作品开始至今已经出版超过十集的现在,「神曲黑」还是得到了相当不错的评价。 真的很令人高兴呢~ 因此,「神曲黑」还不会结束。 大家若愿意继续看下去,就让我感到很荣幸了。 不过。 我想写一点感伤的事情。 那就是玛提亚的事。 对我这个作者来说,每个角色都一样是很重要的存在。但是在那里面,我唯独对玛提亚感到非常担心。 这和对有血有肉的人类……譬如说对至亲、朋友或恋人抱持的「担心」是一样的。 故事的构思,当然是在我脑子里。 说起来那是必然无法避免的流程,抑或是像命运的东西。 然后必须把她丢进那里面,真的让我担心得不得了。 她真的熬得过吗?有办法克服吗?我心里一直这么想。 当我领悟到自己其实是杞人忧天,是在写终章的时候。 她在这里的「真心话」,其实并不是我刻意这么写的。 是她自己……是玛提亚自己开始说的话。 啊啊,没错。 我还是老实招了吧。 我最近可是边写作,边高兴到哭了喔。 想不到玛提亚居然超越作者的思维,有这么了不起的成长。所以这次的后记,我要引用她的话做结尾。 「我会继续继续往前走哟!」 在此献上「暗黑」系列第十三集。 标题是《神曲奏界 暗黑降临》。 原本打算只写一话的「暗黑」,从它决定正式系列化的时候开始,就有个重大悬案存在我心中。 那就是隐藏在马纳伽与玛提亚两人背后的秘密。 何时要宣布?要怎么宣布?还有,宣布以后该如何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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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继续继续往前走哟!」 在此献上「暗黑」系列第十三集。 标题是《神曲奏界 暗黑降临》。 原本打算只写一话的「暗黑」,从它决定正式系列化的时候开始,就有个重大悬案存在我心中。 那就是隐藏在马纳伽与玛提亚两人背后的秘密。 何时要宣布?要怎么宣布?还有,宣布以后该如何收尾? 在思考同时,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寒而栗。 如果是已经看完本篇的读者,希望你们能稍微想像一下。 假如,雪莉嘉没在这个故事登场的话……? 没错。 之前在「暗黑」第七集的《神曲奏界 暗黑回忆》后记提到雪莉嘉扮演的「重大角色」,就是指这个。 然后这次,雪莉嘉的确漂亮地发挥她的作用。 在此我想坦率地对她说一声「辛苦了」。 顺便跟大家说一个题外话。 《神曲奏界金 复活者?雷欧4》,是这部《神曲奏界 暗黑回忆》一年后的故事。 当各位把这次的故事视为雪莉嘉的经历之一,再回头看她在《复活者?雷欧4》的行动表现,或许会有新的发现呢。 那么,故事就这么尘埃落定了。 因此令人在意的,当然就是两位主角。 也就是马纳伽,与玛提亚。 或许在各位读者心中,还有其他让你们出乎意料的角色吧。 「『神曲黑』该不会就这么落幕了?」 老实说,预定就是这样。 我记得当初《神曲奏界 暗黑回忆》定稿前后,就预定了这次的故事是「神曲黑」的最终回。 但是── 某天,行销部门的相关人士找上了ga文库总编。 「总编,要把『神曲黑』收掉这件事是真的吗?」 「嗯,是有那个打算喔?」 「你在想些什么!现在还不能结束啊!」 「呜咿!挨骂了!」 哎呀呀~我是不知道总编是不是真的说了「呜咿」这句话,但听说他真的挨了行销人员的骂。 然而这段小插曲也代表,在这部系列作品开始至今已经出版超过十集的现在,「神曲黑」还是得到了相当不错的评价。 真的很令人高兴呢~ 因此,「神曲黑」还不会结束。 大家若愿意继续看下去,就让我感到很荣幸了。 不过。 我想写一点感伤的事情。 那就是玛提亚的事。 对我这个作者来说,每个角色都一样是很重要的存在。但是在那里面,我唯独对玛提亚感到非常担心。 这和对有血有肉的人类……譬如说对至亲、朋友或恋人抱持的「担心」是一样的。 故事的构思,当然是在我脑子里。 说起来那是必然无法避免的流程,抑或是像命运的东西。 然后必须把她丢进那里面,真的让我担心得不得了。 她真的熬得过吗?有办法克服吗?我心里一直这么想。 当我领悟到自己其实是杞人忧天,是在写终章的时候。 她在这里的「真心话」,其实并不是我刻意这么写的。 是她自己……是玛提亚自己开始说的话。 啊啊,没错。 我还是老实招了吧。 我最近可是边写作,边高兴到哭了喔。 想不到玛提亚居然超越作者的思维,有这么了不起的成长。所以这次的后记,我要引用她的话做结尾。 「我会继续继续往前走哟!」 在此献上「暗黑」系列第十三集。 标题是《神曲奏界 暗黑降临》。 原本打算只写一话的「暗黑」,从它决定正式系列化的时候开始,就有个重大悬案存在我心中。 那就是隐藏在马纳伽与玛提亚两人背后的秘密。 何时要宣布?要怎么宣布?还有,宣布以后该如何收尾? 在思考同时,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寒而栗。 如果是已经看完本篇的读者,希望你们能稍微想像一下。 假如,雪莉嘉没在这个故事登场的话……? 没错。 之前在「暗黑」第七集的《神曲奏界 暗黑回忆》后记提到雪莉嘉扮演的「重大角色」,就是指这个。 然后这次,雪莉嘉的确漂亮地发挥她的作用。 在此我想坦率地对她说一声「辛苦了」。 顺便跟大家说一个题外话。 《神曲奏界金 复活者?雷欧4》,是这部《神曲奏界 暗黑回忆》一年后的故事。 当各位把这次的故事视为雪莉嘉的经历之一,再回头看她在《复活者?雷欧4》的行动表现,或许会有新的发现呢。 那么,故事就这么尘埃落定了。 因此令人在意的,当然就是两位主角。 也就是马纳伽,与玛提亚。 或许在各位读者心中,还有其他让你们出乎意料的角色吧。 「『神曲黑』该不会就这么落幕了?」 老实说,预定就是这样。 我记得当初《神曲奏界 暗黑回忆》定稿前后,就预定了这次的故事是「神曲黑」的最终回。 但是── 某天,行销部门的相关人士找上了ga文库总编。 「总编,要把『神曲黑』收掉这件事是真的吗?」 「嗯,是有那个打算喔?」 「你在想些什么!现在还不能结束啊!」 「呜咿!挨骂了!」 哎呀呀~我是不知道总编是不是真的说了「呜咿」这句话,但听说他真的挨了行销人员的骂。 然而这段小插曲也代表,在这部系列作品开始至今已经出版超过十集的现在,「神曲黑」还是得到了相当不错的评价。 真的很令人高兴呢~ 因此,「神曲黑」还不会结束。 大家若愿意继续看下去,就让我感到很荣幸了。 不过。 我想写一点感伤的事情。 那就是玛提亚的事。 对我这个作者来说,每个角色都一样是很重要的存在。但是在那里面,我唯独对玛提亚感到非常担心。 这和对有血有肉的人类……譬如说对至亲、朋友或恋人抱持的「担心」是一样的。 故事的构思,当然是在我脑子里。 说起来那是必然无法避免的流程,抑或是像命运的东西。 然后必须把她丢进那里面,真的让我担心得不得了。 她真的熬得过吗?有办法克服吗?我心里一直这么想。 当我领悟到自己其实是杞人忧天,是在写终章的时候。 她在这里的「真心话」,其实并不是我刻意这么写的。 是她自己……是玛提亚自己开始说的话。 啊啊,没错。 我还是老实招了吧。 我最近可是边写作,边高兴到哭了喔。 想不到玛提亚居然超越作者的思维,有这么了不起的成长。所以这次的后记,我要引用她的话做结尾。 「我会继续继续往前走哟!」 向日葵女孩与白银猫/抑或是献给该来之日的间奏 脚不小心绊到了。 「唔喔,糟糕!」 就在文件差点散落在地上的时候。 佐治?雪莉嘉在千钧一发踩稳脚步,但也因为那样而使得地板发出「咚」好大一声。 不妙。 就在那个时候,在管理员室厚厚的玻璃后面,出现了一张可怕的脸孔。 「请安静,安静一点。」 是在圆滚滚的脸上戴著圆框眼镜的管理员。 卡莉娜?韦恩?奇特克泰勒莎。 没错。即使发生过那件事,后来卡莉娜仍继续当「卡莉娜小姐」。 「地板会被你踩穿哟。」 「是~」 雪莉嘉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那是那天回到公寓,发现她跟往常一样待在管理员室,跟往常一样碎碎念地要她「安静点」。 而其他房客也一样。 大家还是跟以前一样住在同样的房间,跟以前一样待在公寓里。 丽洁娜也是。 每个人都没多说什么。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行为都跟以前一样。 马纳伽还有玛提亚也是。 所以雪莉嘉自己,也什么都没问。 那一定是人类与精灵如何顺利相处的第一个心得吧。 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那正是雪莉嘉本身的愿望。 尽管那早已经被人看穿了。 「伤脑筋,瞧你抱了那么多东西,又要用功了吗?」 她一面「噗哈~」吐烟,一面瞄一眼雪莉嘉抱的那一大堆资料。 「嗯──该怎么说呢?算是兴趣吧?」 雪莉嘉抱著堆积如山的资料并耸了耸肩。 在第六神曲公社送玛提亚与马纳伽离开之后,她顺便花一小时的时间收集了这些资料。 是某精灵的契约纪录副本。 她是上星期从玛提亚那儿听到「他」的名字。 然后,对他有点感兴趣。 问题在于,当自己稍微调查一下之后,别说是「有点」,反而激起莫大的兴趣。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过去从未听过有像他这样的精灵。 不过──雪莉嘉心想。 若没有遇见「拉格」,自己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反应吧。 自己非常想知道,他那个时候为什么会露出那种哀伤的表情。此外那哀伤的表情,跟自己在报纸上看到的「他」的脸,在脑中重叠在一起了。 雷欧加拉?杰斯?鲍沃坦。 那正是「他」的名字。 「是吗~」 卡莉娜从鼻孔喷出两道烟雾,然后彷佛接下来就不感兴趣似的退到里面。 不过她的反应──该怎么说,就跟往常一样。 「哎、呀、呀。」 雪莉嘉一面小心不让堆积如山的文件崩塌,一面上楼梯。 忽然间,有人叫她。 「我问你。」 声音是从脚边传来的。 「什么?」 是一只猫。 一只银色的猫。 银灰色的条纹,流畅地画出优美的曲线。 而那样的猫,却用清脆的女性声音说著人话。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这房间的房客到哪里去了?」 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一只猫。 但是,不对。 她是精灵。 「你说这房间吗?」 也就是三楼右边的房间。 玛提亚跟马纳伽的房间。 「没错。我听说他们今天中午过后会在家才过来的耶?」 「啊,他们接到紧急出动命令,所以出门了哟。」 「哼!」 银猫轻蔑地用鼻子吭气。 「真是的,真希望他们好歹也遵守一下跟别人的约定吧。」 话一说完,银猫便走下楼,对雪莉嘉连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在那个时候,雪莉嘉忽然察觉到了。 等一下── 银色的猫? 那不是在「他」的记录里曾出现过?我记得是素行记录…… 「喂。」 雪莉嘉把猫叫住。 「你,该不会是、赛维?」 猫停下脚步。 然后,只把头转向她。 「你是赛维对吧?是雷欧的朋友!」 对方露出严厉的眼神,而回答的内容更是毫不客气。 「你的话有两个错误。」 它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 「第一,我不是那家伙的『朋友』。还有……」 另一个错误是── 「我叫赛维妮耶拉哟。」 银色的尾巴「啪」地拍打地面。 脚不小心绊到了。 「唔喔,糟糕!」 就在文件差点散落在地上的时候。 佐治?雪莉嘉在千钧一发踩稳脚步,但也因为那样而使得地板发出「咚」好大一声。 不妙。 就在那个时候,在管理员室厚厚的玻璃后面,出现了一张可怕的脸孔。 「请安静,安静一点。」 是在圆滚滚的脸上戴著圆框眼镜的管理员。 卡莉娜?韦恩?奇特克泰勒莎。 没错。即使发生过那件事,后来卡莉娜仍继续当「卡莉娜小姐」。 「地板会被你踩穿哟。」 「是~」 雪莉嘉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那是那天回到公寓,发现她跟往常一样待在管理员室,跟往常一样碎碎念地要她「安静点」。 而其他房客也一样。 大家还是跟以前一样住在同样的房间,跟以前一样待在公寓里。 丽洁娜也是。 每个人都没多说什么。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行为都跟以前一样。 马纳伽还有玛提亚也是。 所以雪莉嘉自己,也什么都没问。 那一定是人类与精灵如何顺利相处的第一个心得吧。 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那正是雪莉嘉本身的愿望。 尽管那早已经被人看穿了。 「伤脑筋,瞧你抱了那么多东西,又要用功了吗?」 她一面「噗哈~」吐烟,一面瞄一眼雪莉嘉抱的那一大堆资料。 「嗯──该怎么说呢?算是兴趣吧?」 雪莉嘉抱著堆积如山的资料并耸了耸肩。 在第六神曲公社送玛提亚与马纳伽离开之后,她顺便花一小时的时间收集了这些资料。 是某精灵的契约纪录副本。 她是上星期从玛提亚那儿听到「他」的名字。 然后,对他有点感兴趣。 问题在于,当自己稍微调查一下之后,别说是「有点」,反而激起莫大的兴趣。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过去从未听过有像他这样的精灵。 不过──雪莉嘉心想。 若没有遇见「拉格」,自己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反应吧。 自己非常想知道,他那个时候为什么会露出那种哀伤的表情。此外那哀伤的表情,跟自己在报纸上看到的「他」的脸,在脑中重叠在一起了。 雷欧加拉?杰斯?鲍沃坦。 那正是「他」的名字。 「是吗~」 卡莉娜从鼻孔喷出两道烟雾,然后彷佛接下来就不感兴趣似的退到里面。 不过她的反应──该怎么说,就跟往常一样。 「哎、呀、呀。」 雪莉嘉一面小心不让堆积如山的文件崩塌,一面上楼梯。 忽然间,有人叫她。 「我问你。」 声音是从脚边传来的。 「什么?」 是一只猫。 一只银色的猫。 银灰色的条纹,流畅地画出优美的曲线。 而那样的猫,却用清脆的女性声音说著人话。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这房间的房客到哪里去了?」 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一只猫。 但是,不对。 她是精灵。 「你说这房间吗?」 也就是三楼右边的房间。 玛提亚跟马纳伽的房间。 「没错。我听说他们今天中午过后会在家才过来的耶?」 「啊,他们接到紧急出动命令,所以出门了哟。」 「哼!」 银猫轻蔑地用鼻子吭气。 「真是的,真希望他们好歹也遵守一下跟别人的约定吧。」 话一说完,银猫便走下楼,对雪莉嘉连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在那个时候,雪莉嘉忽然察觉到了。 等一下── 银色的猫? 那不是在「他」的记录里曾出现过?我记得是素行记录…… 「喂。」 雪莉嘉把猫叫住。 「你,该不会是、赛维?」 猫停下脚步。 然后,只把头转向她。 「你是赛维对吧?是雷欧的朋友!」 对方露出严厉的眼神,而回答的内容更是毫不客气。 「你的话有两个错误。」 它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 「第一,我不是那家伙的『朋友』。还有……」 另一个错误是── 「我叫赛维妮耶拉哟。」 银色的尾巴「啪」地拍打地面。 脚不小心绊到了。 「唔喔,糟糕!」 就在文件差点散落在地上的时候。 佐治?雪莉嘉在千钧一发踩稳脚步,但也因为那样而使得地板发出「咚」好大一声。 不妙。 就在那个时候,在管理员室厚厚的玻璃后面,出现了一张可怕的脸孔。 「请安静,安静一点。」 是在圆滚滚的脸上戴著圆框眼镜的管理员。 卡莉娜?韦恩?奇特克泰勒莎。 没错。即使发生过那件事,后来卡莉娜仍继续当「卡莉娜小姐」。 「地板会被你踩穿哟。」 「是~」 雪莉嘉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那是那天回到公寓,发现她跟往常一样待在管理员室,跟往常一样碎碎念地要她「安静点」。 而其他房客也一样。 大家还是跟以前一样住在同样的房间,跟以前一样待在公寓里。 丽洁娜也是。 每个人都没多说什么。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行为都跟以前一样。 马纳伽还有玛提亚也是。 所以雪莉嘉自己,也什么都没问。 那一定是人类与精灵如何顺利相处的第一个心得吧。 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那正是雪莉嘉本身的愿望。 尽管那早已经被人看穿了。 「伤脑筋,瞧你抱了那么多东西,又要用功了吗?」 她一面「噗哈~」吐烟,一面瞄一眼雪莉嘉抱的那一大堆资料。 「嗯──该怎么说呢?算是兴趣吧?」 雪莉嘉抱著堆积如山的资料并耸了耸肩。 在第六神曲公社送玛提亚与马纳伽离开之后,她顺便花一小时的时间收集了这些资料。 是某精灵的契约纪录副本。 她是上星期从玛提亚那儿听到「他」的名字。 然后,对他有点感兴趣。 问题在于,当自己稍微调查一下之后,别说是「有点」,反而激起莫大的兴趣。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过去从未听过有像他这样的精灵。 不过──雪莉嘉心想。 若没有遇见「拉格」,自己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反应吧。 自己非常想知道,他那个时候为什么会露出那种哀伤的表情。此外那哀伤的表情,跟自己在报纸上看到的「他」的脸,在脑中重叠在一起了。 雷欧加拉?杰斯?鲍沃坦。 那正是「他」的名字。 「是吗~」 卡莉娜从鼻孔喷出两道烟雾,然后彷佛接下来就不感兴趣似的退到里面。 不过她的反应──该怎么说,就跟往常一样。 「哎、呀、呀。」 雪莉嘉一面小心不让堆积如山的文件崩塌,一面上楼梯。 忽然间,有人叫她。 「我问你。」 声音是从脚边传来的。 「什么?」 是一只猫。 一只银色的猫。 银灰色的条纹,流畅地画出优美的曲线。 而那样的猫,却用清脆的女性声音说著人话。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这房间的房客到哪里去了?」 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一只猫。 但是,不对。 她是精灵。 「你说这房间吗?」 也就是三楼右边的房间。 玛提亚跟马纳伽的房间。 「没错。我听说他们今天中午过后会在家才过来的耶?」 「啊,他们接到紧急出动命令,所以出门了哟。」 「哼!」 银猫轻蔑地用鼻子吭气。 「真是的,真希望他们好歹也遵守一下跟别人的约定吧。」 话一说完,银猫便走下楼,对雪莉嘉连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在那个时候,雪莉嘉忽然察觉到了。 等一下── 银色的猫? 那不是在「他」的记录里曾出现过?我记得是素行记录…… 「喂。」 雪莉嘉把猫叫住。 「你,该不会是、赛维?」 猫停下脚步。 然后,只把头转向她。 「你是赛维对吧?是雷欧的朋友!」 对方露出严厉的眼神,而回答的内容更是毫不客气。 「你的话有两个错误。」 它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 脚不小心绊到了。 「唔喔,糟糕!」 就在文件差点散落在地上的时候。 佐治?雪莉嘉在千钧一发踩稳脚步,但也因为那样而使得地板发出「咚」好大一声。 不妙。 就在那个时候,在管理员室厚厚的玻璃后面,出现了一张可怕的脸孔。 「请安静,安静一点。」 是在圆滚滚的脸上戴著圆框眼镜的管理员。 卡莉娜?韦恩?奇特克泰勒莎。 没错。即使发生过那件事,后来卡莉娜仍继续当「卡莉娜小姐」。 「地板会被你踩穿哟。」 「是~」 雪莉嘉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那是那天回到公寓,发现她跟往常一样待在管理员室,跟往常一样碎碎念地要她「安静点」。 而其他房客也一样。 大家还是跟以前一样住在同样的房间,跟以前一样待在公寓里。 丽洁娜也是。 每个人都没多说什么。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行为都跟以前一样。 马纳伽还有玛提亚也是。 所以雪莉嘉自己,也什么都没问。 那一定是人类与精灵如何顺利相处的第一个心得吧。 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那正是雪莉嘉本身的愿望。 尽管那早已经被人看穿了。 「伤脑筋,瞧你抱了那么多东西,又要用功了吗?」 她一面「噗哈~」吐烟,一面瞄一眼雪莉嘉抱的那一大堆资料。 「嗯──该怎么说呢?算是兴趣吧?」 雪莉嘉抱著堆积如山的资料并耸了耸肩。 在第六神曲公社送玛提亚与马纳伽离开之后,她顺便花一小时的时间收集了这些资料。 是某精灵的契约纪录副本。 她是上星期从玛提亚那儿听到「他」的名字。 然后,对他有点感兴趣。 问题在于,当自己稍微调查一下之后,别说是「有点」,反而激起莫大的兴趣。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过去从未听过有像他这样的精灵。 不过──雪莉嘉心想。 若没有遇见「拉格」,自己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反应吧。 自己非常想知道,他那个时候为什么会露出那种哀伤的表情。此外那哀伤的表情,跟自己在报纸上看到的「他」的脸,在脑中重叠在一起了。 雷欧加拉?杰斯?鲍沃坦。 那正是「他」的名字。 「是吗~」 卡莉娜从鼻孔喷出两道烟雾,然后彷佛接下来就不感兴趣似的退到里面。 不过她的反应──该怎么说,就跟往常一样。 「哎、呀、呀。」 雪莉嘉一面小心不让堆积如山的文件崩塌,一面上楼梯。 忽然间,有人叫她。 「我问你。」 声音是从脚边传来的。 「什么?」 是一只猫。 一只银色的猫。 银灰色的条纹,流畅地画出优美的曲线。 而那样的猫,却用清脆的女性声音说著人话。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这房间的房客到哪里去了?」 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一只猫。 但是,不对。 她是精灵。 「你说这房间吗?」 也就是三楼右边的房间。 玛提亚跟马纳伽的房间。 「没错。我听说他们今天中午过后会在家才过来的耶?」 「啊,他们接到紧急出动命令,所以出门了哟。」 「哼!」 银猫轻蔑地用鼻子吭气。 「真是的,真希望他们好歹也遵守一下跟别人的约定吧。」 话一说完,银猫便走下楼,对雪莉嘉连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在那个时候,雪莉嘉忽然察觉到了。 等一下── 银色的猫? 那不是在「他」的记录里曾出现过?我记得是素行记录…… 「喂。」 雪莉嘉把猫叫住。 「你,该不会是、赛维?」 猫停下脚步。 然后,只把头转向她。 「你是赛维对吧?是雷欧的朋友!」 对方露出严厉的眼神,而回答的内容更是毫不客气。 「你的话有两个错误。」 它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 脚不小心绊到了。 「唔喔,糟糕!」 就在文件差点散落在地上的时候。 佐治?雪莉嘉在千钧一发踩稳脚步,但也因为那样而使得地板发出「咚」好大一声。 不妙。 就在那个时候,在管理员室厚厚的玻璃后面,出现了一张可怕的脸孔。 「请安静,安静一点。」 是在圆滚滚的脸上戴著圆框眼镜的管理员。 卡莉娜?韦恩?奇特克泰勒莎。 没错。即使发生过那件事,后来卡莉娜仍继续当「卡莉娜小姐」。 「地板会被你踩穿哟。」 「是~」 雪莉嘉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那是那天回到公寓,发现她跟往常一样待在管理员室,跟往常一样碎碎念地要她「安静点」。 而其他房客也一样。 大家还是跟以前一样住在同样的房间,跟以前一样待在公寓里。 丽洁娜也是。 每个人都没多说什么。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行为都跟以前一样。 马纳伽还有玛提亚也是。 所以雪莉嘉自己,也什么都没问。 那一定是人类与精灵如何顺利相处的第一个心得吧。 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那正是雪莉嘉本身的愿望。 尽管那早已经被人看穿了。 「伤脑筋,瞧你抱了那么多东西,又要用功了吗?」 她一面「噗哈~」吐烟,一面瞄一眼雪莉嘉抱的那一大堆资料。 「嗯──该怎么说呢?算是兴趣吧?」 雪莉嘉抱著堆积如山的资料并耸了耸肩。 在第六神曲公社送玛提亚与马纳伽离开之后,她顺便花一小时的时间收集了这些资料。 是某精灵的契约纪录副本。 她是上星期从玛提亚那儿听到「他」的名字。 然后,对他有点感兴趣。 问题在于,当自己稍微调查一下之后,别说是「有点」,反而激起莫大的兴趣。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过去从未听过有像他这样的精灵。 不过──雪莉嘉心想。 若没有遇见「拉格」,自己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反应吧。 自己非常想知道,他那个时候为什么会露出那种哀伤的表情。此外那哀伤的表情,跟自己在报纸上看到的「他」的脸,在脑中重叠在一起了。 雷欧加拉?杰斯?鲍沃坦。 那正是「他」的名字。 「是吗~」 卡莉娜从鼻孔喷出两道烟雾,然后彷佛接下来就不感兴趣似的退到里面。 不过她的反应──该怎么说,就跟往常一样。 「哎、呀、呀。」 雪莉嘉一面小心不让堆积如山的文件崩塌,一面上楼梯。 忽然间,有人叫她。 「我问你。」 声音是从脚边传来的。 「什么?」 是一只猫。 一只银色的猫。 银灰色的条纹,流畅地画出优美的曲线。 而那样的猫,却用清脆的女性声音说著人话。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这房间的房客到哪里去了?」 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一只猫。 但是,不对。 她是精灵。 「你说这房间吗?」 也就是三楼右边的房间。 玛提亚跟马纳伽的房间。 「没错。我听说他们今天中午过后会在家才过来的耶?」 「啊,他们接到紧急出动命令,所以出门了哟。」 「哼!」 银猫轻蔑地用鼻子吭气。 「真是的,真希望他们好歹也遵守一下跟别人的约定吧。」 话一说完,银猫便走下楼,对雪莉嘉连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在那个时候,雪莉嘉忽然察觉到了。 等一下── 银色的猫? 那不是在「他」的记录里曾出现过?我记得是素行记录…… 「喂。」 雪莉嘉把猫叫住。 「你,该不会是、赛维?」 猫停下脚步。 然后,只把头转向她。 「你是赛维对吧?是雷欧的朋友!」 对方露出严厉的眼神,而回答的内容更是毫不客气。 「你的话有两个错误。」 它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 「第一,我不是那家伙的『朋友』。还有……」 另一个错误是── 「我叫赛维妮耶拉哟。」 银色的尾巴「啪」地拍打地面。 脚不小心绊到了。 「唔喔,糟糕!」 就在文件差点散落在地上的时候。 佐治?雪莉嘉在千钧一发踩稳脚步,但也因为那样而使得地板发出「咚」好大一声。 不妙。 就在那个时候,在管理员室厚厚的玻璃后面,出现了一张可怕的脸孔。 「请安静,安静一点。」 是在圆滚滚的脸上戴著圆框眼镜的管理员。 卡莉娜?韦恩?奇特克泰勒莎。 没错。即使发生过那件事,后来卡莉娜仍继续当「卡莉娜小姐」。 「地板会被你踩穿哟。」 「是~」 雪莉嘉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那是那天回到公寓,发现她跟往常一样待在管理员室,跟往常一样碎碎念地要她「安静点」。 而其他房客也一样。 大家还是跟以前一样住在同样的房间,跟以前一样待在公寓里。 丽洁娜也是。 每个人都没多说什么。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行为都跟以前一样。 马纳伽还有玛提亚也是。 所以雪莉嘉自己,也什么都没问。 那一定是人类与精灵如何顺利相处的第一个心得吧。 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那正是雪莉嘉本身的愿望。 尽管那早已经被人看穿了。 「伤脑筋,瞧你抱了那么多东西,又要用功了吗?」 她一面「噗哈~」吐烟,一面瞄一眼雪莉嘉抱的那一大堆资料。 「嗯──该怎么说呢?算是兴趣吧?」 雪莉嘉抱著堆积如山的资料并耸了耸肩。 在第六神曲公社送玛提亚与马纳伽离开之后,她顺便花一小时的时间收集了这些资料。 是某精灵的契约纪录副本。 她是上星期从玛提亚那儿听到「他」的名字。 然后,对他有点感兴趣。 问题在于,当自己稍微调查一下之后,别说是「有点」,反而激起莫大的兴趣。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过去从未听过有像他这样的精灵。 不过──雪莉嘉心想。 若没有遇见「拉格」,自己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反应吧。 自己非常想知道,他那个时候为什么会露出那种哀伤的表情。此外那哀伤的表情,跟自己在报纸上看到的「他」的脸,在脑中重叠在一起了。 雷欧加拉?杰斯?鲍沃坦。 那正是「他」的名字。 「是吗~」 卡莉娜从鼻孔喷出两道烟雾,然后彷佛接下来就不感兴趣似的退到里面。 不过她的反应──该怎么说,就跟往常一样。 「哎、呀、呀。」 雪莉嘉一面小心不让堆积如山的文件崩塌,一面上楼梯。 忽然间,有人叫她。 「我问你。」 声音是从脚边传来的。 「什么?」 是一只猫。 一只银色的猫。 银灰色的条纹,流畅地画出优美的曲线。 而那样的猫,却用清脆的女性声音说著人话。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这房间的房客到哪里去了?」 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一只猫。 但是,不对。 她是精灵。 「你说这房间吗?」 也就是三楼右边的房间。 玛提亚跟马纳伽的房间。 「没错。我听说他们今天中午过后会在家才过来的耶?」 「啊,他们接到紧急出动命令,所以出门了哟。」 「哼!」 银猫轻蔑地用鼻子吭气。 「真是的,真希望他们好歹也遵守一下跟别人的约定吧。」 话一说完,银猫便走下楼,对雪莉嘉连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在那个时候,雪莉嘉忽然察觉到了。 等一下── 银色的猫? 那不是在「他」的记录里曾出现过?我记得是素行记录…… 「喂。」 雪莉嘉把猫叫住。 「你,该不会是、赛维?」 猫停下脚步。 然后,只把头转向她。 「你是赛维对吧?是雷欧的朋友!」 对方露出严厉的眼神,而回答的内容更是毫不客气。 「你的话有两个错误。」 它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 脚不小心绊到了。 「唔喔,糟糕!」 就在文件差点散落在地上的时候。 佐治?雪莉嘉在千钧一发踩稳脚步,但也因为那样而使得地板发出「咚」好大一声。 不妙。 就在那个时候,在管理员室厚厚的玻璃后面,出现了一张可怕的脸孔。 「请安静,安静一点。」 是在圆滚滚的脸上戴著圆框眼镜的管理员。 卡莉娜?韦恩?奇特克泰勒莎。 没错。即使发生过那件事,后来卡莉娜仍继续当「卡莉娜小姐」。 「地板会被你踩穿哟。」 「是~」 雪莉嘉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那是那天回到公寓,发现她跟往常一样待在管理员室,跟往常一样碎碎念地要她「安静点」。 而其他房客也一样。 大家还是跟以前一样住在同样的房间,跟以前一样待在公寓里。 丽洁娜也是。 每个人都没多说什么。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行为都跟以前一样。 马纳伽还有玛提亚也是。 所以雪莉嘉自己,也什么都没问。 那一定是人类与精灵如何顺利相处的第一个心得吧。 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那正是雪莉嘉本身的愿望。 尽管那早已经被人看穿了。 「伤脑筋,瞧你抱了那么多东西,又要用功了吗?」 她一面「噗哈~」吐烟,一面瞄一眼雪莉嘉抱的那一大堆资料。 「嗯──该怎么说呢?算是兴趣吧?」 雪莉嘉抱著堆积如山的资料并耸了耸肩。 在第六神曲公社送玛提亚与马纳伽离开之后,她顺便花一小时的时间收集了这些资料。 是某精灵的契约纪录副本。 她是上星期从玛提亚那儿听到「他」的名字。 然后,对他有点感兴趣。 问题在于,当自己稍微调查一下之后,别说是「有点」,反而激起莫大的兴趣。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过去从未听过有像他这样的精灵。 不过──雪莉嘉心想。 若没有遇见「拉格」,自己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反应吧。 自己非常想知道,他那个时候为什么会露出那种哀伤的表情。此外那哀伤的表情,跟自己在报纸上看到的「他」的脸,在脑中重叠在一起了。 雷欧加拉?杰斯?鲍沃坦。 那正是「他」的名字。 「是吗~」 卡莉娜从鼻孔喷出两道烟雾,然后彷佛接下来就不感兴趣似的退到里面。 不过她的反应──该怎么说,就跟往常一样。 「哎、呀、呀。」 雪莉嘉一面小心不让堆积如山的文件崩塌,一面上楼梯。 忽然间,有人叫她。 「我问你。」 声音是从脚边传来的。 「什么?」 是一只猫。 一只银色的猫。 银灰色的条纹,流畅地画出优美的曲线。 而那样的猫,却用清脆的女性声音说著人话。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这房间的房客到哪里去了?」 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一只猫。 但是,不对。 她是精灵。 「你说这房间吗?」 也就是三楼右边的房间。 玛提亚跟马纳伽的房间。 「没错。我听说他们今天中午过后会在家才过来的耶?」 「啊,他们接到紧急出动命令,所以出门了哟。」 「哼!」 银猫轻蔑地用鼻子吭气。 「真是的,真希望他们好歹也遵守一下跟别人的约定吧。」 话一说完,银猫便走下楼,对雪莉嘉连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在那个时候,雪莉嘉忽然察觉到了。 等一下── 银色的猫? 那不是在「他」的记录里曾出现过?我记得是素行记录…… 「喂。」 雪莉嘉把猫叫住。 「你,该不会是、赛维?」 猫停下脚步。 然后,只把头转向她。 「你是赛维对吧?是雷欧的朋友!」 对方露出严厉的眼神,而回答的内容更是毫不客气。 「你的话有两个错误。」 它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 脚不小心绊到了。 「唔喔,糟糕!」 就在文件差点散落在地上的时候。 佐治?雪莉嘉在千钧一发踩稳脚步,但也因为那样而使得地板发出「咚」好大一声。 不妙。 就在那个时候,在管理员室厚厚的玻璃后面,出现了一张可怕的脸孔。 「请安静,安静一点。」 是在圆滚滚的脸上戴著圆框眼镜的管理员。 卡莉娜?韦恩?奇特克泰勒莎。 没错。即使发生过那件事,后来卡莉娜仍继续当「卡莉娜小姐」。 「地板会被你踩穿哟。」 「是~」 雪莉嘉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那是那天回到公寓,发现她跟往常一样待在管理员室,跟往常一样碎碎念地要她「安静点」。 而其他房客也一样。 大家还是跟以前一样住在同样的房间,跟以前一样待在公寓里。 丽洁娜也是。 每个人都没多说什么。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行为都跟以前一样。 马纳伽还有玛提亚也是。 所以雪莉嘉自己,也什么都没问。 那一定是人类与精灵如何顺利相处的第一个心得吧。 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那正是雪莉嘉本身的愿望。 尽管那早已经被人看穿了。 「伤脑筋,瞧你抱了那么多东西,又要用功了吗?」 她一面「噗哈~」吐烟,一面瞄一眼雪莉嘉抱的那一大堆资料。 「嗯──该怎么说呢?算是兴趣吧?」 雪莉嘉抱著堆积如山的资料并耸了耸肩。 在第六神曲公社送玛提亚与马纳伽离开之后,她顺便花一小时的时间收集了这些资料。 是某精灵的契约纪录副本。 她是上星期从玛提亚那儿听到「他」的名字。 然后,对他有点感兴趣。 问题在于,当自己稍微调查一下之后,别说是「有点」,反而激起莫大的兴趣。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过去从未听过有像他这样的精灵。 不过──雪莉嘉心想。 若没有遇见「拉格」,自己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反应吧。 自己非常想知道,他那个时候为什么会露出那种哀伤的表情。此外那哀伤的表情,跟自己在报纸上看到的「他」的脸,在脑中重叠在一起了。 雷欧加拉?杰斯?鲍沃坦。 那正是「他」的名字。 「是吗~」 卡莉娜从鼻孔喷出两道烟雾,然后彷佛接下来就不感兴趣似的退到里面。 不过她的反应──该怎么说,就跟往常一样。 「哎、呀、呀。」 雪莉嘉一面小心不让堆积如山的文件崩塌,一面上楼梯。 忽然间,有人叫她。 「我问你。」 声音是从脚边传来的。 「什么?」 是一只猫。 一只银色的猫。 银灰色的条纹,流畅地画出优美的曲线。 而那样的猫,却用清脆的女性声音说著人话。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这房间的房客到哪里去了?」 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一只猫。 但是,不对。 她是精灵。 「你说这房间吗?」 也就是三楼右边的房间。 玛提亚跟马纳伽的房间。 「没错。我听说他们今天中午过后会在家才过来的耶?」 「啊,他们接到紧急出动命令,所以出门了哟。」 「哼!」 银猫轻蔑地用鼻子吭气。 「真是的,真希望他们好歹也遵守一下跟别人的约定吧。」 话一说完,银猫便走下楼,对雪莉嘉连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在那个时候,雪莉嘉忽然察觉到了。 等一下── 银色的猫? 那不是在「他」的记录里曾出现过?我记得是素行记录…… 「喂。」 雪莉嘉把猫叫住。 「你,该不会是、赛维?」 猫停下脚步。 然后,只把头转向她。 「你是赛维对吧?是雷欧的朋友!」 对方露出严厉的眼神,而回答的内容更是毫不客气。 「你的话有两个错误。」 它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 脚不小心绊到了。 「唔喔,糟糕!」 就在文件差点散落在地上的时候。 佐治?雪莉嘉在千钧一发踩稳脚步,但也因为那样而使得地板发出「咚」好大一声。 不妙。 就在那个时候,在管理员室厚厚的玻璃后面,出现了一张可怕的脸孔。 「请安静,安静一点。」 是在圆滚滚的脸上戴著圆框眼镜的管理员。 卡莉娜?韦恩?奇特克泰勒莎。 没错。即使发生过那件事,后来卡莉娜仍继续当「卡莉娜小姐」。 「地板会被你踩穿哟。」 「是~」 雪莉嘉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那是那天回到公寓,发现她跟往常一样待在管理员室,跟往常一样碎碎念地要她「安静点」。 而其他房客也一样。 大家还是跟以前一样住在同样的房间,跟以前一样待在公寓里。 丽洁娜也是。 每个人都没多说什么。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行为都跟以前一样。 马纳伽还有玛提亚也是。 所以雪莉嘉自己,也什么都没问。 那一定是人类与精灵如何顺利相处的第一个心得吧。 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那正是雪莉嘉本身的愿望。 尽管那早已经被人看穿了。 「伤脑筋,瞧你抱了那么多东西,又要用功了吗?」 她一面「噗哈~」吐烟,一面瞄一眼雪莉嘉抱的那一大堆资料。 「嗯──该怎么说呢?算是兴趣吧?」 雪莉嘉抱著堆积如山的资料并耸了耸肩。 在第六神曲公社送玛提亚与马纳伽离开之后,她顺便花一小时的时间收集了这些资料。 是某精灵的契约纪录副本。 她是上星期从玛提亚那儿听到「他」的名字。 然后,对他有点感兴趣。 问题在于,当自己稍微调查一下之后,别说是「有点」,反而激起莫大的兴趣。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过去从未听过有像他这样的精灵。 不过──雪莉嘉心想。 若没有遇见「拉格」,自己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反应吧。 自己非常想知道,他那个时候为什么会露出那种哀伤的表情。此外那哀伤的表情,跟自己在报纸上看到的「他」的脸,在脑中重叠在一起了。 雷欧加拉?杰斯?鲍沃坦。 那正是「他」的名字。 「是吗~」 卡莉娜从鼻孔喷出两道烟雾,然后彷佛接下来就不感兴趣似的退到里面。 不过她的反应──该怎么说,就跟往常一样。 「哎、呀、呀。」 雪莉嘉一面小心不让堆积如山的文件崩塌,一面上楼梯。 忽然间,有人叫她。 「我问你。」 声音是从脚边传来的。 「什么?」 是一只猫。 一只银色的猫。 银灰色的条纹,流畅地画出优美的曲线。 而那样的猫,却用清脆的女性声音说著人话。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这房间的房客到哪里去了?」 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一只猫。 但是,不对。 她是精灵。 「你说这房间吗?」 也就是三楼右边的房间。 玛提亚跟马纳伽的房间。 「没错。我听说他们今天中午过后会在家才过来的耶?」 「啊,他们接到紧急出动命令,所以出门了哟。」 「哼!」 银猫轻蔑地用鼻子吭气。 「真是的,真希望他们好歹也遵守一下跟别人的约定吧。」 话一说完,银猫便走下楼,对雪莉嘉连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在那个时候,雪莉嘉忽然察觉到了。 等一下── 银色的猫? 那不是在「他」的记录里曾出现过?我记得是素行记录…… 「喂。」 雪莉嘉把猫叫住。 「你,该不会是、赛维?」 猫停下脚步。 然后,只把头转向她。 「你是赛维对吧?是雷欧的朋友!」 对方露出严厉的眼神,而回答的内容更是毫不客气。 「你的话有两个错误。」 它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 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