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ssing 神隐物语》 序章 樱花树林烂漫的背后 网译版 翻译 麦风轻舞、二里头@轻之国度 很久以前,某郡的一个村子里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 在村里很多孩子做游戏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个在玩捉迷藏的男孩子不见了。 到了晚上也没有回来,出动了全村寻遍了村子里的山川河流还是未能找到。 一起玩耍的孩子们说,看到那个男孩子和一个没见过的孩子一起跑到别处玩去了。 而住在村子里的所有人都不知道有那样一个孩子。 过了一年,又过了一年,最终那个男孩子没能回来。 于是村里就有了那个没见过的孩子是鬼神作祟的传说。 ——某县民俗保存会(某县的传说) 这是从因工作而结识的t那听来的故事。 学生时代,t和三个朋友一起和四个女孩子联谊。 在唱了卡拉ok,还喝了点酒后,就像当初计划那样一对对地解散了。这以后应该各自去尽兴的。 但是从第二天起,那时一起的m却失踪了。 好像自那晚起就一直没回家。 打他手机总是在服务区外,联系不到。几天后家人只好提出了搜索申请。 最后见到m时,他和一个长发女子在一起,而询问当时联谊的女孩子,却回答说“不认识那人”。她们还以为那女子是t他们带来的。 长发女子是谁,最终成为了不解之谜。 而m时至今日仍行踪不明。 ——大迫英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调查》 那样的邂逅是偶然,还是必然?本来偶然和必然之间又有多少差别呢。总而言之…… 就是这样…… 风拂过校园,草木摇曳,夹杂着一股淡淡的,很微弱的味道。 意识到此的瞬间,一股强烈的似曾相识之感涌上心头——想到它的真面目,空目恭一禁不住从躺着的长凳上条件反射的蹦了起来。 可以说是让人怀念的味道吧。 樱花乱舞的春风里却夹杂着极为不合时宜的,那种带着铁锈味的枯草的味道。如果这不是错觉的话,这的确是印刻在空目心中的记忆。 当然这也不属于这所高中。 ——香味的记忆。 人类在认知外界时,比自认为的还要经常使用嗅觉。 比如说像是闻到雨过天晴后空气中弥漫的湿润的泥土和植物的芳香,就会觉得这同孩时玩耍的祖父母家的院子是一个味道……是的,这是具有那样经验的人很容易理解的感觉吧。 不,即便感觉没有那样明确,当闻出空气中有曾经在哪闻到过的味道时,冥思“这究竟是在哪里闻到过的味道呢”,如此之类的事在生活中应该也时常发生吧。 如此一般。 空目对那味道的感觉无疑是似曾相识的。 如果有错的话,只能说是那似曾相识感的原形 记忆太过久远而模糊不清了……真的,仅仅,是的,不过如此而已。 是啊。 那时,仅因为埋在心头的怀念……才会为那味道所吸引。 深深地吸入一口扑鼻而来的风。 香气的源头在上风口。混杂着校园里盛开烂漫的樱花的香味,那干燥的味道渐渐淡去,幽幽地传来。 空目站了起来,他一席黑衣,瘦弱的身躯迎向上风口。 追寻着香味。 穿过杂错的树木。 眼前豁然开朗。 而在那里…… 伫立着一个少女。 —— 此刻伴着盛极而凋零的落英 乘风嬉戏 在花间编织着少女的美梦 在风中无拘无束 远处传来人的气息 随风而舞的妖魔 无法与人相触 身带枷锁而歌吟 与花香嬉戏 眷恋着人的味道 将不应有的悲伤 吟作风之少女 清灵通透的歌声。 为落花所纠缠的风。 在社团楼的旁边空地的中央,少女宛若一幅精美的画作般伫立,吟唱着。 诗由古朴的余韵连缀着。 那就好像是如歌如诗的咒文。同思想紧密相连,是灵魂之诗。 诗目前还有些缺乏精练。说明这首诗及其韵律都为少女即兴而作。 吟咏的声音清脆响亮,但同时奇妙地在空气中缥缈地溶去。然后或许是应这孤寂的诗文的余韵的呼唤,不可思议的风——伴着飞舞的花瓣,淡淡的花香,少女的长发、衣服、裙摆在风中飘荡——在少女的四周起舞。 那是少女的舞台。那里所有的一切因少女而存在。——就如同少女以外的任何人都不存在。 少女孤身一人存在于那里。 ——空目的眼睛诧异地迷了起来。 这可以说是非常奇妙的景象。 新校舍和社团楼之间的空地是平时为数众多的学生往来穿行的地方。 新校舍前矗立着布告牌,在周围也设有长凳。仅凭此,虽说没多大作用,但作为便利的场所为人所重视。 这里离体育部的活动室比较近,又有相当的空地,是无论何时什么人——现在几个学生在打篮球——用作运动的地方。 略微一瞥,就注意到有十多个人在那边。读书的,聊天的,单坐着的,要去向某处而途径此地的,各色的人,在此广场之上。 但是…… 尽管如此,谁都——就连将少女的周围作为运动场的打篮球的那群人——不可思议的好像完全没有看见广场中央吟唱的少女的存在。 那并不是无视有奇特言行的人,而只能认为是一种周围的人看不见那少女的状况。 少女就如同空气般被无视了。 而少女也仿佛旁若无人。 就连追逐着篮球的少年们全速从身边擦身而过时,她好像完全看不见似的无视着对方。倘若相撞的话必定会遭致伤害,而少女的眼中却没有一丁点的危机意识。 少女仿佛认为其他所有人,不,或许就连同自己也只不过是不存在的幻影而已。 而周遭的人事也仿佛是理所当然似的,无视着少女,也不碰触到她,同她贴身而过。 这就像是相互穿身而过。 而少女仿佛被从周遭的人事中割离一般。 呼…… 风,轻声低鸣。 “!” 忽然之间,空目的脸色急变。 风中飘来的少女的香气,虽然很微弱,但确实传入了空目的鼻中。 那是变了味的秋天的气息。 没错……是同枯草和铁锈的干燥的空气一样的味道。 瞬间,空目明白了。 少女从何而来,具有怎样的属性,在那一瞬,空目全部知晓了。 理解并接受。同时不仅如此,空目径直向少女走去,站在了她的面前。 少女非常的惊讶。 那看上去像是很自然的反应……但是没错,那是不同于被不认识的男子挡住道路的惊讶。 少女抬头仰视空目。 从她的表情中读不出丝毫惊讶。 “能看到我吗?” “嗯。” “这样啊” 两人进行着让人难以理解的对话。 其内容是在场的任何人都无法理解的。而那里有着许多人。 但是,没有一个人……认为这段对话很奇怪。更有甚者的是在场的任何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两个人。 两人相互凝视了片刻。 少女突然露出悲伤的眼神。 “不可以。” 少女低语。 “什么?” “和我扯上关系……不可以……同我扯上了关系就会变得同我一样。因为已经退回不到从前了。” 少女似笑非笑地笑着。 伤感的笑容。看起来还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女所呈现出的却是极为疲惫的、无力的微笑。 空目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少女说道。 “求你了,就当作什么也没看见,忘记这一切。我……” “我知道的。” 空目打断了少女。 “啊……?” “我知道你是什么。” 空目斩钉截铁地说道。少女面露疑惑之色。 空目直视着少女。 “——并且我还要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少女茫然的望着空目。 “你的孤独,存在,以及即便是你带给我的影响我全部都接受。和你一起前行意味着什么,我非常得清楚。” 空目向少女伸出手去。 “和我一起,来吧。” “不行……” 少女忽然后退一步。 “不行……还不明白吗?我是什么,是叫作堕落的东西,你还不明白吗?” 少女摇头拒绝。 “我只不过是个妖物……” 空目紧紧抓住她的肩膀,少女的身体颤动不已。 “即便如此……我还是要你。” 少女失去了力量—— 在此瞬间,人声喧哗。 “嘭”的一声,只见没有人接应的球从地面弹起。 打篮球的男孩子们仿佛才注意到空目他们的存在似的露出惊异的神情,中断了比赛。那是一种这两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运动场中的惊讶。 没什么不合逻辑的。那的确就是如此。 虽然周围的很多人没有注意到这两个人,但还是有数人看到了这一瞬间。果然,他们也惊异地注视起这两个人来。 在此瞬间,空目感觉到世界变了质。也或许应该说是相位错离。 通俗说来,叫做“只有两个人的世界”。 空目很早就认识到了那样的场合里所具有的事物。 而此时此刻,只觉得是世界恢复了正常。那就像是如梦初醒,绝对真实。因为那证据就握于空目的手中。 空目拉开了怀中的少女。 扶着少女无力的歪倒的身子,空目闻到了她发髻间飘散的枯草的香味。 香气好似麻药似的,将淡淡的执著填满于空目的胸中。 “……我一直在等你。” 空目说道。 听着这话,少女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 她带着哭腔地说着。 “对不起……” 那并不是拒绝,而是……谢罪。 风起,将两人包围。少女的发丝以一种非常虚无的质感随风飘动,与这季节不符的秋天的香味淡淡地向四周扩散开去。 仅此而已。 即便这是再不可思议的事情,再具有某种重要的意义……这也只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如此而已的事情。 一章 魔王陛下如是说 1 “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处于服务区外,或已关机,暂时……” “切”近藤武巳啧了啧嘴,挂了电话。 就在刚才听说朋友空目交了个女朋友。 想着打个电话去嘲笑他一番,可是在同一所学校内竟然没能打通。“好运的家伙啊。”他这么想着便向大家摇了摇头,坐了下来。 (地点:活动中心二楼的文艺部活动室。时间:第四节课早就结束了,马上午休也即将结束。) 这所圣创学院附属高中坐落于房总半岛上的一座小城市——羽间市。 虽然学校砖瓦结构的校舍鳞次栉比,给人以稳重的印象,但是并没有看上去要来的历史悠久。但由于在日本也算是很早就导入了完全学分制的高中,加之学校重视自主性的培养,从而为各界广泛所知。 校服是轻便的西装,但实际上除了仪式庆典之外并不强求穿着。故而有近八成的学生都穿便服上学,上课的状况与其说是高中,还不如说与大学更为相似。学校以市政府提倡的建设学习型城市的方针为后盾,不管是在规模上还是在设备上,作为高中来说都是出类拔萃的。 学校不仅宿舍宽敞,设施完备,向全国各地进行招生,并且文体设施更是一应俱全。同时校区占地面积大,校内有着用于各种用途的建筑物。 而这其中的一幢便是这栋活动中心。两层楼的建筑,房间约有20余间。主要是用于文化方向的社团的活动室,故而也不需要什么专门的设备。文艺部的活动室即为其中之一。 在那里时常能看到以武巳为首的文艺部的二年级学生。 到了二年级,学生们就开始耍一些高中生活中的小滑头,像是要避开上食堂比较空的第五节课。反正别人都去上课了,自己可以在食堂悠闲地享受午餐。 但是对武巳他们来说,绝大多数的午休只不过是指到食堂变空为止的自由时间。 食堂是二年级学生的天下,因为一年级学生还没有注意到此窍门,还有就是他们必修的学分较多选择的余地较少。而到了三年级由于要应考也就没了这份闲情。 作为二年级的学生,对于校园已经了如指掌,至于应考吗还是很久以后的事,所以在各种意义的层面上他们处于一种懒散的、悬而未决的状态。 午休只是用于与知根知底的朋友厮混的悠闲时段。 而“空目的女朋友”正是在这样的时段被提出的新闻事件。 * “——算了吧,近藤。什么恋爱感情完全是错觉。那很明显只不过是占有欲的延伸罢了。对方也不过是个人,为什么会被美化到极致,归根结底是人的物欲。要说恋爱行为有什么特别价值的话,一点就能搞定,那便是人是绝不可能占有他人的。啊,多具哲理的价值啊。有什么好笑的,真搞不懂。” 空目曾经对武巳说过这样的话。 而这在空目坚持的一贯看法中是小有名气的。 虽然空目坚持的一贯看法不少,但这个观点因引起了社会舆论而为人所知。有一次他还和以恋爱原理主义者自称的前辈发生了争论。争论未果,那似乎是因为前辈的论点被空目一语否定,前辈所说的“令人惊叹的感情”被空目单方面贬低得一文不值。 “恋爱否定论者”是大家对空目的一致看法。实际上所有人都认为空目是那种不可能谈恋爱的男人。 所以,当听说空目交了个女朋友的时候——就连俊也和亚纪都惊呆了,武巳更是近乎夸张地沉浸于“魔王陛下回归社会”的深切感慨之中。 “……美女?” “嗯,超可爱的女孩子。” 消息的提供者稜子不无兴奋地回答武巳,丝毫没有不情愿的意思。 “爱也好,道德也好,宗教也好,凡是被认为具有精神价值的全部都是骗人的东西。当承认人类不可规避的欲望和规范中存在特别的价值时,它们就会渐渐的沾染上低劣的价值从而变为具有危险强制力的毒物。” “说什么环境保护都是毫无道理的。对地球来说人类只是终究会灭亡的临时的寄居者而已。通过环境保护使人类得以生存,那才是正确的。但是将此目的美化成是为了自然和为了动物而强加于环境,同时还认为这是正义的。这种行径实在是太丑恶了。” 作为文艺部屈指可数的优秀写手,武巳的同窗,空目恭一归根到底就是那么一个丝毫不相信真爱、爱情、人类的纯粹性的男人。 空目总显得与众不同。 总是一身黑衣地匆匆走过。 也不多与人交往。 虽然长得可以说是英俊,但一切全毁于那冷酷的眼神。 脑筋是相当灵活的,但主要是在超自然现象啊,审判巫女啊,变态心理等的方面,换句话说就是偏重黑暗学问。 正因如此通过社团活动和武巳他们相识不久,空目就理所当然地被冠以“魔王”的美称。武巳认为不可能有比这绰号更适合于空目的了。以毋庸置疑的口吻发表过激的言论,这样的空目的身影俨然就是一个指挥魔物军团歼灭人类的大魔王。 是谁给起的这个绰号,到了现在已经难以查证了,也说不准就是武巳给起的。 武巳最喜欢奇怪的家伙了。 可以说对奇怪的人是无条件的尊敬。 这也是因为武巳自认为是个极为平凡的人,对于“天赋异斌”拥有着极大渴望。基于此,成了个“怪人控”。武巳顽固的认为,天才毫无例外都是怪胎。 他看到奇怪的人就感到痛快。对有才能的怪人越发如此。普通人想都没想到的事,还有想到了却不会去做的事对于怪人来说都可以信手拈来。武巳对此羡慕不已,感到无比痛快。 听闻怪人唾弃常理的言行对武巳来说是极为重要的娱乐活动。能和这样的人扯上关系,更是莫大的快乐。 于是在此意义上,空目的存在对武巳来说可以与主题公园相匹敌。而与空目有关的逸闻趣事却也是源源不断。 不管怎么说,文艺部的“魔王”空目恭一就此诞生了……在被大家公认为怪人的同时,空目的才气与超凡的魅力也是大家所自愧不如的。 “……嗯,即便如此还是了不起啊。名字中带恭字的男人都有一点神经质。想不到有人要正儿八经地跟他交往。” 冷酷的毒舌女,木户野亚纪合上了读到一半的袖珍书早早的下了结论。 “喂喂……” 武巳苦笑。 “那不很帅吗?” “是吗?” 亚纪脱下眼镜,放入盒中。 “……有什么不对吗?” “……不,没什么。” 亚纪自称为“错误成长的文学少女”,总是直截了当地直击事物本质。 这或许是武巳的偏见,他认为追求时尚、容貌举止都无可挑剔的亚纪完全没有所谓文学少女的气质可言。默默微笑的时候,怎么看都像个惹人怜爱的青春美少女。 但只要张开了嘴,言行就成了另一副样子。说话毫不留情面。脑筋灵活得让大多数男人觉得难以亲近。 口头禅是“白痴。” 武巳等都认为她还是沉默些的为好。在这一层面上,亚纪的确是在成长方面有所偏差。 “神经质……说不定啊……” 村神俊也略带苦笑地嘀咕道。 “可能受到一些小时候的影响,不过那家伙也没什么特别奇怪的。” 短发,小麦肤色,身高超过一米八,拥有着与文艺部极不相称的身材的这个男孩子和空目打小一起长大。不修边幅,说是嫌麻烦故而总是穿着校服。和自始至终一身 黑的空目在这一点上十分相似。稍加打听,原来两人是从幼儿园起就认识的朋友。 家住得很近,更想不到还进了同一所高中。所以说已经有近十年的交情了。这个俊也的言外之意似乎在说:空目小的时候确实有过像精神病发病之类的事情。 “真的有?怎么说?” 武巳询问道。 “啊,我说你……” 俊也摆出一副不想提及此事的为难面孔。 “哇,很好奇呀。” 对惊人的事物有着强烈兴趣的武巳,最不能容忍隐瞒。 “我说,木户野你怎么认为?” “……为什么要问我?” 被问到话的亚纪显出一脸的厌烦。 “……也不是没有兴趣啦,啊呀,算了。” “是吗?我可是被吊足胃口了。作为空目的一号粉丝,我怎么都想知道像空目这种原本与普通人差异无几的男孩,到底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并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情。” “这样啊。” 武巳的失望溢于言表。 “你还真是……” “……魔王大人,是个好人啊。” 在一旁沉默地听着这段对话的日下部稜子鼓起她那孩子气的脸。 “你们说得太恐怖了吧。人家很普通的吗。只是有点太天才了而已。” 她满脸认真地为空目辩解道。 这个开朗的、不解忧愁的、谁见谁爱的女孩子是武巳主办的“空目粉丝俱乐部”的会员。成员包括主办者共两名。不过没经过特意的召集。 “魔王大人绝对是了不起的人物啊。” 稜子一脸严肃地说道。 相对于此,亚纪面露难色。 “别误会,我们并没有当真要把带恭字的人看作疯子的意思……。” “英语考试的时候,得魔王大人以魔法相救,我没齿也难忘。大家也都看到了吧。” 确有其事。 空目的确用魔法救过稜子。 那发生在一年级时稜子选修的英语课第一次小测验的时候。 那是高中的第一次考试,而稜子还偏偏认为高中的英语要比想象中来的难,故在考试前的休息时间里,突然紧张到不行,引起了一阵慌乱。 那时无论怎样安慰她,都没有效果。 就在大家不知道该拿脑袋空白一片,只会重复“怎么办,怎么办……”快哭的稜子如何是好的时候。 突然,空目出现了。 唤了一声“日下部”,就突然将手直向稜子的眼睛指去,在还有几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稜子吓了一条,紧盯着那指过来的手指。 大家都大为吃惊,静观事态的发展。 一瞬间,谁都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 ……但是。 富有戏剧性的是,稜子的视线像被吸住了似的盯着空目的手指不放,而就在她看呀看的时候,慢慢地平静下来,恢复了冷静。 整件事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如同施了魔法一般。 正当众人惊讶万分的时候,空目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自顾自的上课去了。 从那时起,就再也没有人怀疑“魔王”的名号了。 “……那是催眠诱导术的一种。对于因思维焦点扩散而导致混乱的人,首先要出其不意的让他的意识集中于眼前的事物。这样的事谁都会,不需要什么专门的知识和技能。” 被武巳缠着要求说出其中的奥妙,空目若无其事的回答道。说是从名为“惊愕法”催眠术中得到的启示。但是知道和会使用是两回事,这也是众人皆知的。 “……啊,那的确是了不起的啊。就像真的魔法一般。” 那时的事情回想起来还历历在目,武巳时至今日仍赞叹不已。 “没错吧?不愧是武已同学,能明白事理。” 稜子一副不出我所料的样子,笑着敲了敲武巳的背。 “那绝对是魔法哦。到现在仍不可思议呢!” “是啊!” “果然了不起啊,魔王大人!” “如假包换的魔王陛下啊!” 武巳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像寻求同意似的向大家望去。 “那个?” 俊也、亚纪、武巳他们都没有看见。 追寻着视线,两人回过身来。瞬间无语了。 “啊。” “呜……” “……我什么时候开始有那样的一副面目的啊?近藤?” 来者正是空目,一如既往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武巳他们俩。 =========================================== 以上都是借用别人的翻译,从这里开始才是我的译文=_= =========================================== 2 “……呀、呀、陛下。你什么时候…………?”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了” 武巳带着敷衍的笑容向他打了声招呼,对此空目用一如既往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回答道。 “是、是吗,我没觉出来呢……” 空目俯视着武巳,那眼神与其说是冰冷,不如说是没有感情。武巳冷汗直冒。虽然知道这是空目的常态,但心脏却茫然地强调出自己的主张。 “你倒是说一声啊。真是卑鄙……” 一边说着,他求助似地看向周围。大家都笑着别开了视线。 “……太过分了” 尽管这样的你来我往代替了普通的寒暄,但实际上武巳心中却很惊讶。因为当空目站在背后时,他竟一点都没感觉到。 应该算是一种领袖气质吧,总之空目的存在感很强,只要他站在身旁凭空气就能感觉到。虽然也有人说这不是灵气,但空目的气场之强,甚至可说是异常。 而武巳惊奇的是,这样的空目却唯独在今天完全消失了气息。尽管脸和声音及言行举止都和平时一样,但唯独气息漂亮地消失了。 悄悄靠近别人不是空目的风格。无论何时,这个男人都是昂首阔步,对自己脚踩的地面抱持绝对的自信。 “关机了、吗?打不通呢” 总之武巳先问件不会得罪到他的事。 空目偏过头来。 “?……不,我没有” “那么,是信号偶尔不好咯?” “可能吧” 尽管是在连本校学生都揶揄是乡下的学校里,但这里离关东不远,使用手机应该不会有问题。尽管如此却打不通,这样想来就只能是空目自己切断了电源。 不过好像不是那样———— 算了,实际上那种事情都无所谓。现在开始才是正题。刚刚被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这回轮到自己了。 武巳让心情平静下来,然后微笑道: “……话说回来陛下,我听说了。你交女朋友了?” 武巳故意露出下流的笑容。 “嗯?……是” 空目无动于衷地回答道。 “挺有两把刷子的嘛。你怎么改变主意了?” “没什么。不过是得到了一件物品,这和主义主张无关吧?” “…………物品?” 虽然他打算尽量问得粗俗些,但空目的回答却十分冷淡。他说得就像是捡到了一只小猫小狗似的。不,即便捡到的是猫狗,也会更感动一些。他的样子简直像是捡了块石头。 “你说、物品…………就这些?” “…………你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意思……喂喂!” 别说是害羞了,空目甚至没有辩解。不光如此他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武巳很扫兴。更确切地说,他感到无奈。 于是不由得叹了口气。 “真是个不值得开玩笑的家伙……” 他无聊地嘀咕道。 俊也苦笑起来。 “你对空目抱那种期待根本就是搞错了” “嗯……是吗,或许吧” 武巳遗憾地嘟哝道。 突然,他发现了一件事。 还没看到那位女友呢。 “……话说回来空目,你那位女友呢?应该和你在一起吧?” 武巳问道。 稜子说,她在今早上第一节课时遇到了空目,并被当场介绍了那位“女友”。这样的话她现在也很有可能在学校里。 如果能遇见那可真想见见。正确说来,他想看看那个女孩。 武巳望着空目的周围,那里没有任何人,于是他问道: “没在一起吗?” 听到这话,空目突然皱起眉头。 他似乎怀疑武巳已经不正常了,于是一眼一眼地看他。 “——近藤…………” “干、干什么” 然后空目突然小声叹了口气,接着用手指向武巳的眉间。就这样将手指移向旁边。朝斜下方划去。 “?” 武巳将头转向他手指的方向。 突然之间,四目相对。 “呜哇!” 在那里,就在武巳的身旁,不知何时站着一名小个儿女孩。 武巳不由得大叫一声,对此女孩也“呀”地发出了小小的悲鸣,同时跳了起来。 “那、那个、抱歉。对不起” 不知为何女孩向他道歉。 然后少女十分慌张地抬起头来,交互看着武巳和空目,同时带着不安而困惑的表情呆立在那里。 她似乎是个非常胆小的女孩。更确切地说,感觉她很不擅长交际。 “啊,对不起” 总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非常不好的事,武巳也不由得向她道歉。 ……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她的年纪,大概比武巳稍小一点。长长的黑发,雪白的肌肤。给人一种略带古风的感觉,是个有些像人偶一样的女孩。 话虽如此,但她并不缺乏表情。只是她的存在感异常稀薄,加之体型娇小容貌端整,便给观者一种好似人偶一般的印象。 这样想着再一看,她所穿的胭脂色披肩和华丽的长裙,似乎也不是现在的风格。 但是这些却与她非常相配,完全没有违和感。 “喂,跟我说的一样吧” 不知为何,稜子得意洋洋地说道。 大家都惊讶地望着空目的“女友”。该怎么说呢,这里似乎出现了一件非常不合时宜的东西,感觉就是这样。唯独她自己一无所知,提心吊胆地环顾周围。 “…………阿恭……” 亚纪手撑着窗框,两手托腮。 “……她不合适” 单刀直入。但是大家也或多或少地抱着这样的感想。 在面无表情、总是摆出一副傲然姿态的空目旁边,站着的却是一名不知所措的怯懦少女。在极度的不协调中,还要将其视为恋人实在是太不自然了。两人身上的气氛简直完全没有相同之处。 不相配,这么说还有点不对。那是如字面所示的“不平衡”。 武巳的感想虽是带着好意,但他依然很吃惊。 少女的确很可爱,但他无法想象那会是空目喜欢的类型。 空目这个人,只看重能力。如果说他会喜欢上谁,该怎么说呢,想来会是头脑更加聪明的类型或是个能干的女人吧。 而这孩子却不属于任何一方,倒像个不谙世故的大小姐。 刚一见面他就很在意。 “……那个……你们是在哪认识的?” 话刚说完,就被亚纪踢了一脚。 “白痴” “……你干什么啊” “对初次见面的人你一直都是问那种事情吗?你还没问她名字呢” “……诶?啊、啊、是吗” 被她这样一说,武巳才首次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少女的名字。 并不是忘了问。不知怎么,他似乎觉得少女不会有名字。而且还十分确信。 “是吗……确实啊” 武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想。而且少女明明站在那里却一点也没发现,总觉得自己从刚才开始就有些奇怪。 “武巳君,你脑子没问题吧?” 稜子如此说道,武巳暂且向她笑笑,然后转换心情再次面向“她”。 “对不起了,我一时迷糊。你叫什么名字?” “…………” 但是“她”却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什么也没说。 “哎呀,被讨厌了” 稜子笑道。 “……陛下…………” 武巳困惑地看向空目。 空目烦躁地皱起眉头。 “……菖蒲。她就叫这名。今年十六岁” “诶,只比我小一岁?” 武巳吃了一惊。 现在才四月中旬。武巳的生日是四月一日,实际上是这里年龄最大的一人。 多少有些意外。 至少在武巳来看,少女应该比他小两三岁。会这样认为,或许是因为她那怕生的模样,或许是因为她比普通女孩身材矮小。当然了,武巳也很清楚女生的个人差异是非常大的。 “真是个陈腐的名字” 亚纪如此说道。这话太过直率,听来甚至有几分恶意。 “……当然了很少见,我说的是这个意思” 然后似乎连本人也意识到了,于是马上改口。 “…………喂,空目” 武巳说。 “虽然陛下可能觉得无所谓,但突然让我们对她直呼其名,有点不好意思啊……” 这话里多少带点嘲弄的意味。但空目却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皱起了眉。 看来以名字相互称呼已成了常态,他并不觉得有问题。真是亲热啊,武巳不禁感到好笑。 “……所以说” 武巳笑了。 “我是问‘她姓什么?’” “…………” 这本是个理所当然的问题。 他只是问问少女的姓氏。 但空目却一瞬间露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表情,眼看着他的表情变了,好像是在说“糟糕!”……下一刻,他突然神情紧张,锐利地看向“菖蒲”。他的眼光本来就很锐利,现在简直冒出了凶光。 “…………诶?” 武巳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空目只有在焦躁时才会露出那种表情。至今为止只看过不多几次,那是在空目意识到自己失败时才会有的表情。 武巳的问题不可能令他不快。 空目决不会对他人感到焦躁。因为他对别人完全不抱期待。 毫无疑问,空目刚才失态了。而且一般来说,空目的焦躁都不会被武巳他们窥见。 菖蒲承受着空目的视线,看上去有些动摇。 不知为何,她以一脸近乎悲哀的表情,左右摇头。 空目一时间陷入沉思。 ……经过了一阵奇妙的间隔 。 那一连串的动作到底在两人间传达了什么样的信息呢,旁人无从而知。 但是在下一刻,空目突然变回了若无其事的表情,他制止了想要说话的菖蒲,用若无其事的声音断言道: “近藤” “……哈?” “叫近藤。和你同姓。她叫近藤菖蒲” 空目明快地说出这样极其不自然的事。 武巳对此感到摸不着头脑。 “……是那样吗?” 他问菖蒲。 总觉得菖蒲有些不知所措。 她用呆呆的表情抬头看着提问的武巳。 然后,她突然恢复正常。 “……诶、嗯、正是如此。菖蒲……我叫近藤菖蒲” 这样说着,菖蒲点了好几次头。她显得十分慌张。 “那个……请多关照” 她行了一礼,头撞到了武巳的胸口上。 “呀” “哎呦” “哇、啊哇哇、对不起……” “……诶?啊、不、没关系” 总觉得气氛变得让人不好意思起来,武巳露出苦笑。 再次听到菖蒲的声音,感觉非常通透漂亮。那种有些狼狈的说话方式显得很不协调,而这点却好像让她变得格外可爱。 真完美,武巳想。 完美的可爱。完美无缺的美人。虽然偶尔看电视知道世上存在着这样一种人,不过实际目睹却是头一次。该说不愧是魔王陛下的女友啊。 不可思议地,武巳并不感到羡慕。 无论菖蒲还是空目都有些超凡脱俗,很难认为是触手可及的存在。这很像老百姓对特权阶级所抱的隔离感。也近似于普通人对天才所怀的敬畏。 疑问再度抬头。 “……你们是在哪认识的?” 武巳再次问道。 虽然实际上并不期待答案,但空目却轻易地说出了不得了的话。 “她是我捡的” “捡的?” 听了空目的回答,武巳不由得猛然大叫。 “……她是哪里的孩子?” “?……那是什么意思?” “是学校,还是住处……” “不知道” “不知道,我说你……” 武巳说不出话来。 “……难不成是拐来的?” 稜子似乎很高兴地说道。 “魔王大人真能干” “就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那样。不过放心。这并没有触犯法律” “…………是完美犯罪吗?” “不是那个意思” “……你们等一下…………” 武巳介入到这开始变得漫不经心的对话中来。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话题就会越来越糊涂了。 “……难不成你只知道她的名字?” “是啊”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昨天” “……那她呢?” “也是一样” 总觉得他说的话全都乱七八糟的。但空目回答时却没有停顿。 “你不想知道吗?或者说,不知道的话不觉得为难吗?” “不觉得。如果本人想说的话她完全可以说,我不会加以制止。但我本身却无意探听” “这样不奇怪吗?” “有吗?” “绝对很奇怪。这点千真万确” “具体来说呢?” “具体、的话……” 武巳想要说什么,但却无法好好把握奇怪之处。 “……那你怎么想” 他改变了提问的对象。 “空目对你是一无所知吧?那么你了解空目吗?对于彼此的背景都不知道,这样没问题吗?” 菖蒲突然被人问话,显得有点不知所措。她稍微踌躇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绷紧嘴角,好像下定了决心一样,她回答道: “……没关系。因为,我也已经决定了” 武巳闭上了嘴。 因为虽然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菖蒲讲话时的表情却非常认真,露出一副死钻牛角尖的样子。 “……好了吗?” 空目说。 “我希望提问大会能到此结束” 他已经摆出要离开活动室的架势。明显已经准备好逃跑了。 “你有什么事吗?” 亚纪问。空目用下巴指向菖蒲。 “是啊。我要把这家伙介绍给其他认识的人。介绍给大家” “……不像是那么回事啊” “或许吧” 仅此一句,空目说完便走出了活动室。稍迟,菖蒲也从后面跟了上去。 “等等” 武巳叫住了她。 空目可能确实不在意菖蒲的来历。但武巳可不一样。普通人大概都是如此吧。一般来说都会在意认识的人为人如何,来自哪里。 所以他问: “……你……是哪的人?” 菖蒲回过头来,露出迷惑的样子。她似乎在考虑什么,一脸困惑。 然后她看向走廊,似乎一瞬间确认到可能没在等她的空目,然后她似乎打从心底感到抱歉,说道: “……对不起。那是秘密” 菖蒲转身,小跑着追上空目。 “啊…………” 不等武巳再说下去,少女的身影已经跑到了走廊尽头,消失了。 3 对着空目和他的女友消失而去的那扇门,众人毫无意义地眺望了片刻。 大家各怀心思,活动室内笼罩着一层奇怪的沉默。 “……哎,魔王陛下,果然很奇怪。” 武巳嘟哝道。 而魔王陛下的女友,更是比期待的还要奇怪。当然了,意思是似乎很有趣。 “喂?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吧。” 稜子说。不知为何她很得意,好像说的是自己一样。 “是啊,的确。” “是吧?…………喂,村神君怎么认为?你似乎一直都没说话。” “……诶?嗯、啊啊…………是这样。” 俊也抬起头。但他似乎对刚才那些话连一半都没有听进去。 自从空目进屋,将菖蒲介绍给大家后,俊也一直抱着胳膊靠在书架上,盯盯地看着空目他们不发一语。 “怎么了?村神。” 武巳问。 “……没什么。请别在意。” 他挥挥手以示回答。 但是,俊也虽然这么说,却好像一直在思考什么。 “……村神。” 亚纪叫道。亚纪也和俊也一样,目露凶光,一脸严肃。 然后她向俊也使了个眼色。 俊也大大点头。 “…………什么?你们两个怎么了?” 稜子一脸呆然。 两个人什么也没说。 即便如此,在感到稜子那灼人的视线后, “啊……没、什么。” 俊也变得含糊其辞。态度明显很奇怪。 “真的,到底是怎么了。你们两个有什么事吗?” 连亚纪也不发一语,若有所思地盯着地板,见此,武巳的态度变得稍微强硬了些,不肯罢休地追问道。 心里乱糟糟的。该说这是好奇心呢,还是造成不安的事,就连武巳自己也搞不明白。 对此,亚纪终于抬起了头。 “……近藤。” 亚纪说着露出稍显 迷惑的样子。从她那品评般的视线中,能看出她正犹豫着该不该讲。 “近藤。” 她又说了一遍。 “你最开始见到他那位‘女友’时,是怎么想的?” “诶?不,没什么。我觉得她是个可爱的女孩……” “不对。” 亚纪摇头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最开始你没有发现‘她’在那里吧。然后,在被阿恭指出后你才第一次注意到。我问的是,那时你是怎么想的?” “那个,吓了一跳吧?因为完全没有气息,根本没注意到,然后突然就四目相对了……嗯,我想,我是看到了什么吧。” “是吗。” “你干什么啊……” 亚纪看着俊也。俊也开口道: “……不止你一个哟,近藤。我、木户野、大概还有日下部…………大家一开始都没发现那女孩站在那里。更确切地说,我只能认为自己是突然能看到了。如果是错觉的话,那还好。但如果不是的话……这明显……很奇怪。” “我也是。该怎么说呢,感觉那女孩一直站在我们的死角。我、近藤、村神、稜子。除了阿恭之外,她站在每个人的死角。也没有气息。……如何?稜子看到她了吗?” 大家看向稜子。 稜子答道: “当然,我看到了。” “…………是吗?那就好。” 一瞬间,大家似乎放下心来。 但是, “……不对、不是刚才。应该是日下部初次遇到空目,并被介绍给那女孩时。你是从那时,从一开始就看到吗?空目介绍之前,你是不是都没发现她呢?” 俊也突然这样说道。于是稜子思考起来,接着表情突然紧绷起来。 武巳吃了一惊。 “喂,这是怎么回事……” “近藤,请你闭嘴。” 亚纪冰冷地制止了他。 武巳不再出声,俊也催促稜子道: “……怎么样?” 稜子以一副无法认同的样子思考了一会儿。看到大家都明显不对菖蒲怀抱好感,让她不想承认事实。 “……偶然的啦。你看,那女孩很娇小,又是个老实的孩子…………” “到底是怎样?” 亚纪不听稜子这些借口般的辩解。 “怎么样?” “…………没有发现。” 稜子勉强承认了。 “喂,这到底是……” 武巳问。他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但至少可以肯定我们要提高警惕。因为不知道她是何方神圣” 亚纪焦躁地答道。 “特别是,这不是我说三道四。如果是偶然的话还好。只要别被幽灵附身就行,仅此而已。近藤最好也稍微注意点。别让她把你最喜欢的魔王大人给带走了。” “你说幽灵,木户野……” 似乎突然说出了惊人之语,武巳看向亚纪的脸。 虽然口气是在开玩笑,但亚纪的眼睛却一点没笑。 “那种事情……” “……是玩笑啦,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你也不能说自己看到刚才那家伙了吧。那整个就是在拍恐怖片。” 她这样说着站了起来。 “……那么,我要去食堂了。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既然知道了再说也无用。特别是不能被阿恭他们发现。” 她这样说着走出了活动室。 “……那么,我在食堂等你们了。” 俊也也跟着她离开了。 最后只剩下武巳和稜子。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你怎么想?” 武巳说。 “嗯、不是很明白。” “嫉妒吧……应该不是。他们不是那种会吃醋的人。” “是啊!” 如此说来,总觉得亚纪和俊也比武巳还要成熟呢。他们俩都十分理解自己所拥有的能力,非常自信。实际上无论从成绩,到思考方式,甚至于登载在部团小册子上的文章,武巳在哪个领域都赢不过那两人。 武巳觉得很羡慕他们。如果有了那种能力,一定就不用再去羡慕别人了吧。这点很令人羡慕。 “幽灵吗……” “亚纪酱决不会是当真这么讲的。” “虽然我也这么认为……但木户野和村神为什么会那么生气,这点我完全无法理解。” “嗯……” 稜子哼了一声。 “……嘛、也没什么不好的吧?他们俩不喜欢魔王大人的女友,只是这样而已。而且那是魔王大人的秘密,就算这所学校对外来人员出入管理再松,他也不能天天带她来吧?所以我觉得不会有事。” “话是这么说……但我还是有点讨厌…………” “我也一样。” 稜子关上敞开的窗户。 “……喂,我们也去吃午饭吧。我觉得就算想也不会有办法。因为是没人喜欢的类型,为此耽误了午餐岂不可笑?” 然后,稜子这样说着笑了起来,露出了她的小虎牙。 “……是啊。” 武巳也笑了。是的,现在不去想也好。 “那么,走吧。” “是。” 武巳为了防止书本被太阳晒到,按规定拉上了窗帘。 二章 幽灵少女如是说 1 “……喂,要跟着他们吗。” 日下部稜子之所以会这么说,实际上既不是出于责任感也不是因为好奇心。 课程结束。放学后。 走出学校,站在通往市区的公交车站时……她在混杂的学生中间看到了空目和菖蒲的身影,这完全是个偶然。 但是—— “……好主意。” 武巳会这样回答,却正如稜子所料,是必然。 责任感、好奇心——如果说完全没有这种想法,那是假的。但稜子会提出尾随二人,实际上却主要是因为“武巳会喜欢这样”。 亚纪似乎要调查什么,去了图书馆。俊也则因为要帮家里干活,在没有社团活动的日子里早早回家了。至于空目,一般只要没人邀他就会立刻去到随便什么地方。 所以便成了这样。 稜子很满意自己的计划,并且满腔热情。 * 羽间市约有五万人口,是勉强可以算市的小都市。 海边有羽间港。从这座小港口到内陆,地势缓缓增高,建在其上的整座城市由平缓的坡道构成。 市中的建筑陈旧,且带有西洋风格。按照当地规定,那条铺着砂岩瓷砖的西洋建筑大道受到保护,它从羽间港通到位于城市最深处的圣创学院大学,其间展现出一道时代感错乱的景观。 羽间市的发祥,与普通城市的情形略有不同。 原本只是渔村的羽间,在明治初期开始拥有城市机能,据说最初这里被设计成专供来日外国人居住的别墅之地。这里的建筑群全面地反映出了当时那种奇怪的西洋情趣,虽然从各方面来讲都几乎没有达成当初的目的,但以此为基础发展起来的羽间却从当时起——并且一直到现在——成长为最脱离日本风格的城市。 石阶、砂岩瓷砖的墙壁、壮丽的山形屋顶……幸运地从地震与战争的双重劫难中残存下来的城市建筑,受到地方法规保护,那些会破坏景观的建筑物的建设被大大限制,整座城市,特别是中心一带极具统一感,犹如观光景点一般。 市街虽算不上文化遗产,但却有着相当古老的建筑物并排而立,为了保护它们,公路和铁路意外地少。这座城市的主要交通工具是巴士。 羽间市还有作为学艺都市的机能。 但由其开发目的便可知,在羽间没有重要产业。而因为历史、地理位置欠佳,特别是没有卖点这一致命弱点,观光收入实际上也几乎不能指望。 以振兴旅游业为目的,这里曾自称为新神户、新长崎,不过如今这一切只换来一场空,而要打造渔业的事也成了老黄历。羽间港的设备主要是用来停泊连络船的,而现在则基本上被当做钓鱼场所来使用了。 想要保留住作为城市唯一财富的房屋建筑。但是这也没有什么卖点。 结果市里选择振兴教育。他们计划利用优良的环境吸引大的学校,聚集许多学生,以此来振兴城市机能。 就这样羽间市来到现在。 市政府的选择大致上是成功了。作为大型综合大学的圣创学院大学座落于高地,以邻近的附属高校、中学为中心推动了城市经济。拜此所赐这里作为卫星城市开始受人瞩目。 石板铺就的人行道。 举目望去都是学生。 学艺都市,羽间就是这样一座城市。 * 在混杂着许多学生的人潮中,稜子和武巳追踪着那两个人。 乘坐装满学生的巴士,经过了三十分钟。 空目和菖蒲在羽间站前下了车,离开中央大街向商店街走去。 羽间的站前商店街还很新,那里的风景看上去好像是意大利的某个街道。这也是拜市里的美化政策所赐。同时也证明政府还没有放弃旅游业。 商业大街虽然平静,但却有着恰如其分的热闹。 空目和菖蒲快步离开那里。 最初还以为他们是要去购物。但似乎没有这种可能。 “……诶?哪去了?” “武巳君,那边。” “诶?啊、真的呢。” 武巳立刻看丢了那两个人。 “……对不起,我太没用了。” “啊、你看,左顾右盼的话又会看丢了。” “诶?啊、糟糕。” “振作点啊。” 一边这样说着稜子笑了起来,实际上她完全没有要责备武巳的意思。 因为那两个人,即使对稜子来说也相当不好盯。无论多么注意,他们都会不可思议地混入人群,仿佛突然钻进某种阴影中一样,从视野里消失。 回过神来时他们已经不在了,每当这时稜子就会四下寻找二人的身影。 稜子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跟丢空目,实际上是因为女性对于服装的注意,仅此而已。 空目和菖蒲都穿着非常有特点的衣服。 但是即便如此,两人如果突然钻进死角,就会像转移一般,向着其他场所消失而去。 暂且不说原本存在感就很淡薄的菖蒲,如今就连空目的存在感也变得极其稀薄。就好像是菖蒲稀释了他的存在一样。 “啊,又看丢了。” “不对武巳君,在那里。” “……太厉害啦,完全不会看丢啊。难不成这就是嫉妒的力量?” “…………才没那回事。” ……是的。 没有那回事。 真的没有那回事。因为稜子喜欢的是武巳。 没有理由。喜欢上谁不需要理由,稜子想。她觉得大家所说的“喜欢上谁的理由”“喜欢的理由”或许都是后添的。 觉察到时已经喜欢上了。 对于稜子来说这便是全部。之后附加的理由只会让这份感情变得暗淡。如果必须加强,那就到时候再加好了。 当然武巳没有觉察到稜子的心情。 稜子也还没有表白。 在觉察到那份心情时,两人已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好朋友,如今每当有事时就会在一起,她对现在的关系感到满足。老实说她很怕告白后会毁掉这种关系。 恋爱未必需要戏剧性的因素,最近稜子这样想。戏剧性的事或许也是幸福的一种,但那对于平缓的幸福来说是如双刃剑般的猛药。 稜子想。现在需要的是,慢慢巩固基础。如果最后能成为恋人就好了。希望两人能亲密到就算喝了猛药,感情也绝不会破裂………… 如果戏剧性的开端是恋爱所必需的话,那么稜子喜欢的大概就不是武巳而是空目了,她曾这样想。空目的“魔法”对于稜子来说就是如此富有戏剧性。但实际上,稜子尽管尊敬空目,但却完全没有对他怀抱恋爱的感情。 空目不是那种对象,他是别的、更为特殊的存在。 空目这个人,尽管就在那里可是旁人却抓不到他。 比如说。 空目有灵感。这是大家都认可的事实。 那时曾发生过这样一件事。 某天稜子来上学,刚一进教室,之前一直在看书甚至没有打招呼的空目突然抬起头来,说道: “……有股线香的味道,日下部。你做法事了吗?” 他突然这样问。 当然没做什么法事。但是她却想到一件事,不禁汗毛倒竖。 那天稜子在上学途中,看到车道旁推着花束。 似乎是车祸。从摆放在那里的开盖饮料和玩具、糖果来看,压死的是个小孩。 真可怜啊……稜子这样想着走了过去。 完全化成灰的一束线香是那么悲 哀、可怜。 这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她回想起来。 当然,已经烧完的线香不会将味道转移到稜子身上。 “…………魔王大人……难道,你看到什么了……?” 稜子铁青着脸问道,空目看着她,道: “……不,你只是把意识的残渣拽来了。别在意。没事。” 说完,他立即失去了兴趣转回头去看书。 “魔王大人……我放心不下…………?” “没问题的。那是被同情心之类所吸引来的残渣。马上就能消失。” 空目没再搭理她。实际上,之后也确实没发生什么。 这要是别人的话,肯定是笑过就算了的戏言。视情况不同或许还会被人称作骗子。但是,如果是空目说了那种话则会被允许。空目身上就是有着那种气氛。 该怎么说呢,空目带有幻想性。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不过当稜子把这一感想跟大家说时却遭到了人们的大势嘲笑。 稜子非常不满。 “……抱歉,稜子。又看丢了。” 武巳的声音让稜子猛然回过神来。 然后她发现自己不由得陷入沉思。 “诶?啊!哇!糟了!” 稜子慌忙环顾四周,寻找那二人的身影。 2 稜子来到一处非常寂静的场所。 空目拐入一条有一条小巷,现在周围已经没有什么行人了。 来到这里的话大概连地方法规也管不了了吧。路宽只容得下一台轿车。极其普通的民宅和公寓,围着灰色的围墙,栉比鳞次。 跟踪比想象的难。虽然不知道要离多远才不会被对方发现,可一旦拉开了能够安心的距离后,他们就会跟丢那两个人。话说回来,如果离太近了似乎就会被发现,那样也很可怕。 心里紧张得发悚。心跳声大得好似擂鼓。或许连旁边的武巳都能听到。 黄昏也快要过去了。 日落后,蓝色的薄暮支配了周围。 街灯开始稀稀落落地点亮,原本就相同的建筑物不断延续,这片住宅区看起来更加单调了。 连稜子也开始不安起来。要是没有武巳,她早就放弃跟踪了。 “这里,是哪里。他们回家了吧?” “谁知道呢……是不是去了近藤家呢。” 因为和自己同姓,武巳说着感到很不自在。 “比起这个,我觉得我们正被人一点点引诱…………” 同感。 从刚才开始就不断延续着相同的景象,这也令人感到讨厌。那被狐狸迷惑,在同样的地方来回打转的旅人,想必也是这种感觉吧。如此说来,好像还听过有鬼火这种东西。跟着它走,人会被带往各处最终被诱至无底沼泽。空目似乎说过这样的话。 “!…………” 稜子浑身一震,从脑中赶走了这些想法。这样下去只会让恐怖的想象不断袭来。 因为没有站在街灯照明下,稜子一边注意着一边集中精力寻找空目的踪迹。 “…………诶?又找不着了。” 武巳歪着头。 稜子也一样。又跟丢了那两个人。 这里没有人群也没有遮蔽物。尽管如此,他们却好像突然混进了街灯照明外的阴影中一样,失去了踪影。空目一身漆黑,更容易混入黑暗。 周围只有蓝色的黑暗。 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样下去他们会被抛弃在这里,连回去的路也找不到了。 她不曾想过要去附近的住家问路。某种强制性的不安——之前一直沉淀于心中某处——突然急速遍布全身,煽动起恐怖的情绪。 她慌忙盯住周围。 那里没有一个人影。 只有街灯的照明,稀稀落落地,前前后后地不断延续。黑暗中只有它们清晰地浮现出来,看上去似乎正向着遥远的彼方无尽延伸。 民宅的灯光被围墙挡住,照不到二人这里。那就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一样,只是将无机质的灯光漫无目的地投向虚空。 孤独感。 不安。 稜子不由得抓住武巳的上衣。但是就连这样做感觉也十分空虚,好像是别人的事一样。 ……突然,这时。 “那、那边!” 稜子感觉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她伸手指了过去。 黑暗中能够看到菖蒲正拐入数个街区外的小巷。可能是已经拐过去了,可能是因为非常昏暗,在那里没有看到空目的身影。 黄昏时刻。在深深浅浅的蓝色黑暗中,已经很难分辨出颜色了。而在其中所见的少女同汪洋般渺茫,犹如幽灵般,飘一样地消失进了小巷中。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追了上去。 因为这是唯一的依靠,他们毫无道理地如此认定。 稜子和武巳跑过去,拐进了那条狭窄的小巷。菖蒲的身影在更为狭窄的小巷那边,消失在了拐角处。两人追上去,进入了那条更为狭窄的小巷。而菖蒲又拐进了对面的一角。两人紧紧追赶,向着更加更加昏暗的小巷………… “!” 突然出现一道光亮,令他们眼花缭乱。 大概是到了主干道吧。不,或许是走错路了也说不定。 老旧的街灯发出昏暗的粉色光芒,两人站在街灯下。黑暗中,左右两边都能看到等间距的、稀稀落落的街灯照明。 稀稀落落。 光点排成一列直到很远,远到看不见。 稀稀落落,稀稀落落。 那是永远延续着的,光与暗的无限回廊。 黑暗。 寂静。 只有电灯发出了啪——……的微弱声音。 沉默。 寂静。 ………… ……………… 突然她注意到。 稜子注意到一个人影。 她一看,在远远的一点光源下,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稜子不由得小声叫道: “魔王大人……” 是空目那瘦长的身躯。 空目转过身,走了。 向着远方,向着远方。 从光源,走向黑暗。 他那渐渐离去的身影,不知怎么,似乎马上就会消失似的,看起来非常稀薄。 似乎马上就会溶化、消失。 心里一阵不安。 “……魔王大人!” 她想喊,嗓子却哑了发不出声。喉咙感到异常干渴,嗓子眼儿粘到了一起发不出声。她一看,武巳也在咽吐沫,不停喘息。 这时,空目被黑暗吞没,消失了。 “魔王大人!” 看到他那副样子稜子感到非常不安,她想跑过去,正当迈出第一步时。 她的心突然跳起来,稜子停下脚步。 她蓦然发现少女正站在眼前。 黑暗在笑。 ————嘻嘻嘻嘻嘻嘻 是菖蒲。 菖蒲正站在眼前。 在稜子所站的街灯照明外,稍远一点的黑暗中。菖蒲在那个位置,稍稍低着头。受到头上灯光的照射,她的大半边脸都笼罩上一层深深的阴影。但是她的嘴却清楚地摆出了一个微笑的形状。她张着嘴,正空洞地笑着。 ————嘻嘻嘻嘻嘻嘻 菖蒲微微张开嘴,从空虚的黑暗深处,笑声流淌出来。她笑得十分机械。那是没有感情的、人偶的笑。 ————嘻嘻嘻嘻 嘻嘻 “…………谁……” 稜子不由得这样问道。她怎么也不觉得眼前的少女就是她所认识的菖蒲。 没有回答。 “…………” 气氛紧张。 感觉非常不自然。至今为止正常呼吸的空气,现在却有些奇怪。好像不是地球上的空气一样。 大气中渗透着冰冷的恐惧,构成了异样的夜晚氛围。汗毛倒竖,过于敏感地察觉出这种氛围,令恐惧加倍。 已经连汗都不出了。 背脊僵直到疼痛,身体动弹不得。 下巴颏在咯咯打颤。 这里已经不是稜子所知道的世界了。 这里是异界。如果从光亮处踏出一步,异界的黑暗就会在瞬间覆盖住二人,无情地压碎他们的灵魂。 恐怖之夜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便已开始。 以昏暗为背景,菖蒲站在那里。 面对这名被从黑暗中被照亮的少女,二人甚至无法转身。 “你……是什么东西…………?” 武巳勉强挤出声音,说道。 ————已经……太迟了………… 突然,黑暗说话了。 ————已经……没救了………… 细小的声音。 虽然漂亮,但那份美丽却只煽动起恐惧,感觉冷飕飕的。 ————已经……回不去了………… 那的确是菖蒲的声音。但是它在黑暗中回荡,同时又溶入黑暗,让人怎么也无法断言那就是眼前少女所发出的声音。声音并非来自某处,听上去,它好像是从黑暗中渗出来的。 “…………回不去了?” 稜子突然回想起来。 “……那个…………” 最初以为是指自己。 “……那个,难道是…………” 声音颤抖了。 稜子一瞬间忘了,他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难道…………回不去的,是魔王大人……?” 黑暗,静静地,发出阴暗的笑声。 ————去吧, 去吧, 向着“另一侧”,去吧, 向着虚无之国, 向着隐世之村, 此为永久, 此为常暗, 月亮与不落之日一同逡巡于赤色天空, 无尽的黄昏一味地隐藏住人的模样。 去吧, 去吧, 向着“另一侧”,去吧———— “————别唱了!” 那如咒语般的微弱声音让武巳忍不住叫了起来。 嘻嘻嘻嘻,黑暗在嘲笑他。 ……有股气息。 在周围的整个黑暗中,无数气息蠢蠢欲动。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气息逐渐接近。“它们”从左右包围了二人。 “它们”只接近到光与暗的边界。被黑暗埋没,那样子只能看做是人影。一群看不清的东西紧紧地包围住稜子他们。 那是人的气息。 但却不可能是人。 “它们”匍匐着、痛苦地打滚、缠绕在一起,同时反反复复变形成让人作呕的样子。有的被碾碎成小孩那么大,还有的被抻到比围墙还高。拖拖拉拉。尽情地展现出一道异常的景致。 “它们”是由肉组成的。 异形的肉块。 “咿……!” 稜子想喊,但却咽下了这悲鸣。 突然,什么人用可怕的力量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反射性地看向自己的手。然后马上后悔起来。 那是只苍白的手。 如死人般苍白的手,从黑暗中咻地伸了出来。 手的主人在黑暗中。黑暗中只露出一点阴影。它有孩子那么大。正呼哧呼哧地搏动着。 这一次稜子发出尖叫。 武巳神色恐惧地挥开了那只手,手像从光亮中逃跑的蛇一样“咻”地退回到黑暗中。 ————回去吧, 回去吧, 回到非人者的故乡。 非人者,回到非人者的故乡。 无人心者,回到非人者的故乡。 丧失人格者,回到非人者的故乡。 实际上失去心灵者,回到非人者的故乡———— “住口!住口!” 武巳叫道。那喊声听不出是恐惧,还是愤怒。 他在发抖。从稜子紧握的上衣,传来了武巳的颤抖。或者说,正在发抖的其实是稜子? 恐惧使五感变得过分敏感。 膨胀的身体感觉充溢体内,已经什么都分辨不清了。 只是,这里好冷。 ————我不会还给你们的。 那个人是我的。 那个人的心在“另一侧”。 那个人的心不在“那边”。 我不还。 我不会把他还给你们。 你们,手上无光无暗。 你们没有灯火,也没有猫眼———— 嘎嗒嘎嗒。 牙齿碰撞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吵死了!不要说那种意义不明的话!” 武巳一边发抖一边喊道。畏怯、愤怒、恐惧、困惑。 黑暗只是窃窃私语。 ————已经太迟了。我…… 菖蒲,呼地抬起头———— 呼地, 街灯的光亮消失了。 黑暗。 之后的事,她就都不记得了。 3 “……于是啊,不管我怎么跑,不管到了哪里全都是一样的景象。相样的房屋、相样的围墙、相样的街灯一路延续。也不怎么吓人嘛。啊啊,可恶,即使说出来也一点不吓人…………” 武巳拼命在向亚纪和俊也进行演说。 午休。文艺部活动室。 稜子他们照例聚集在此。 然而今天,所进行的却是件史无前例的事。 武巳的恐怖体验报告。 老实说他讲得不得要领。尽管干劲十足,却是空谈。不过听他讲话的两人表情倒是意外地认真。 这也是当然的,因为,结果空目就这样消失了。 * 空目站在黑暗之中, 空目的身影溶入黑暗, 轮廓渐渐扭曲, 咕哧,手腕如粘土般转向了奇怪的方向, 左右肩膀一高一低, 半边脸消溶崩坏, 脚、腹部、后背正一边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一边变成污泥和触手的混合物, 脑袋扭曲成细长状, 头部上下颠倒, 身体被拉长扭曲, “这就是,与我步入的人之末路。” 在菖蒲的笑声中,人的身体不断变化,甚至到了亵渎的地步———— 稜子睁开眼。 那之后,过了一夜。 后面的事,稜子全都不记得。当回过神时,已是早晨。 稜子在自己的房间里醒来。她有好好地穿着睡衣,好好地设置闹钟,甚至也好好地做了当天的课程准备。所以一开始,稜子以为这全是梦。 稜子住在宿舍里。 虽说如此,这所学校里有一半以上的学生住宿所以也不是特别少见。 不如说从家里来上学的人才少见呢。实际上即便在文艺部,从家里来上学的人也只有空目和俊也两人。亚纪更为少 见地在市里租一间公寓独自生活。大家都传她父母可能是资产家。 ……无论如何稜子在自己的房间中醒来,而后立刻怀疑这一切都是自己做的梦。 然后她模糊地思考,朦胧的意识甚至没来得及确定“那就是一场梦”。 “早上好。” “……早上好。” 喃喃地回答了室友贯田希的问候。 好可怕的梦啊。 当时稜子便是这样认为的。明明睡在被褥里,身体却冷冰冰的,这大概也是因为那梦的缘故吧。 “……希,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稜子说。此时,希正一如往常地拼命梳理着那头卷得厉害的头发。 “很黑,很冷,非常可怕。” “……啊真是的,为什么你这孩子一大早就在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呢。” 希笑着回过头来。 “好了,快点洗脸换衣服吧。” “……嗨。” 以缓慢的动作从床上爬下来。 不知为何浑身作痛。 “呜,好难受…………是梦的缘故吗?” “你没事吧?” 希挑选衣服,并慢吞吞地换上。她隔着镜子这样问道。 “嗯,我没事。” “那就好。” 希爽快地说道,然后又开始梳头。 “……就这些了?” “嗯。” 然后她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了另一件事。 “……如此说来,稜子。你昨天去哪了?” “诶?什么?” “都过了门限时间你还没回来,我很担心哟?可是当我在吃晚饭时回来一看,你却在那睡得正香。当时我真想把你掐死。” “诶?是吗?” “喂,你振作点。失忆什么的可一点都不好笑。” “……啊、嗯、是呢。对不起了。” “你干什么去了?” “诶、那个…………抱歉,我只是回来晚了。” “嗯?” 希怀疑地哼了一声。 “算了,你可别让人太为你操心咯?”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你要是出什么事可是我的责任啊。” “…………啊,是。” 那时,疑问就这样结束了。 稜子似乎能想起来却没有去想,因为稍微睡过头了,她必须赶紧做准备。 稜子是低血压,早晨很虚弱。她根本没有余裕思考。但是她不否认是拒绝回想,这或许是某种心理作用。 总之,都一样。 因为刚一到学校,武巳就来找她,他的话让稜子想起了一切。 “…………太好了,稜子你没事吧。话说回来没看到空目呢?” * 空目直到午休也没有在学校里出现。 稜子和武巳稍微聊了一会儿。他们立刻得出结论,于是就成了现在这样。 他们对亚纪和俊也说明了昨天的事。 “……然后,我就拼命在那条漆黑的道路上奔跑。就像梦中出现的那样没有尽头的道路,跑在上面,我心里也像在做梦一样感到异常焦躁。我一直拉着稜子的手,而被拉着的稜子好像也有点迷迷糊糊的,无意识地跟着我跑,完全失去了判断力。情不自禁地,只感到害怕。” 稜子不记得街灯消失后的事,但武巳却记得一点。 那之后,武巳似乎一个劲地在那条没有照明的路上来回跑。稜子虽然不记得,但她精神恍惚时,武巳一直拉着她的手。 没有记忆让稜子稍微觉得有些遗憾。 不过,她到底是怎么回到房间里的呢?稜子感到不可思议,而武巳也是一样。 “……那之后就完全没印象了。等回过神时我已经躺在自己的房间里了。还以为是做梦呢。” 武巳用食指戳着自己的脑袋。 和稜子一样,他似乎也是在门限时间过后,睡在房间里的。 最好别有人把他俩晚归的事联系到一起。稜子这样想着,兀自红起脸来。 “…………本来我会说‘是做梦啦,白痴’然后不管你们的。” 亚纪皱起眉头。 “但是阿恭真的消失了…………” 她这样说着,叹了口气。 “……电话呢?” 俊也问武巳。 “当然,一早就打了。但是手机不在服务区范围内,要么就是关机了。至于家里的电话……那个……你看,因为那样……” “啊,我知道了。” 俊也这样回答了一脸为难的武巳,然后露出了阴沉的表情。 空目的父母离异,家里只有他和父亲。双亲是在他小学时离的婚,似乎从那时起空目就一直和父亲两人一起住。 他和父亲相处得也不好。甚至可说非常糟糕。他们互不干涉。等到空目大学毕业就会断绝关系。本人也说他们就是这么定的。 “……我刚一说有事,对方就破口大骂。‘那家伙上哪鬼混我哪知道!’” “诶……武巳,你还挺幸运呢。那位父亲通常都不在家。因为他住在女子公寓里。” “哦,真的?” “……呜哇——” 稜子不由得叹了口气。这样一听就能知道那是多么可怕的家庭环境。 稜子家只有她和姐姐俩,父母都工作,尽管有些辛苦还是让二人去念书。这所圣学大附属高中费用很高,但是两人从没露出嫌恶的样子。稜子想,自己是被爱着的。虽然偶尔也会吵架,但大致上关系还算不错。 “——就是那样。没问题。父母和子女如果没有法律这层关系就只是陌生人而已。我就是个以法律为盾牌合法地从父亲那里抢钱的寄生虫罢了。” 谈及这个话题时,空目淡淡地如此说道。 “……这样不是很过分吗?” 当时稜子不由得这样问,但空目只是回答说: “这是排除感情的合理性思考。以这层意义来说我支持他的想法。” 自己很幸福吧?稜子突然想。 “……那位父亲既然这么说,也就表示阿恭不在家。如此一来阿恭失踪的事,就有六层把握了。” 亚纪说。 “之后还有‘住在女友家’的可能,但如果相信你们说的,那就跟《牡丹灯笼》(注:日本民间的著名鬼怪传说)一样了,十分危险。不过也可能是你们俩陷入了集体歇斯底里状态,出现了同样的幻觉也说不定。” “是真的啊。请相信我。” 武巳发出了近似于恳求的声音。 “……真的哟?亚纪酱。” 稜子也赞同道。虽然自己也觉得这样说完全无法提升说服力。 “……我相信。” 突然,俊也说道。 “……诶?” “我从以前就觉得早晚要发生这种事。即使现在发生了,我也一点不奇怪。” 大家都各自带着疑惑的表情,沉默下来。 俊也的说法就是这么严肃而笃定。此外,话中的内容也无法让人置若罔闻。 ——他觉得早晚会发生?稜子完全无法揣摩俊也的发言。 俊也没做说明,只是这样道: “我是空目的朋友。所以我会设法去做点什么。因为这多半很危险,大家最好不要与此事扯上关系。就交给我吧。” 俊也这样说道,眼神十分认真,似乎已有所觉悟。仅此这般,就让稜子等无言以对。 “……别瞎说。” 亚纪不悦地皱起眉头。 “我可没有怀疑他俩。我只是说既然有可能是搞错了,就先不要大吵大闹。因为危险所以不要扯上关系?白痴。你以为只有你有权做‘阿恭的朋友’吗?真是大错特错了。” 亚纪从正面凝视俊也,冷淡而又极具攻击性地说个不停。她似乎非常讨厌俊也的辩解。曾一瞬间被俊也的气势压倒的稜子也因此稍微取回了些判断力。 “我也是魔王大人的朋友啊?村神君。” “是啊村神。就算你现在说‘不要牵扯进去’,我们也已经扯上关系了。” 稜子和武巳也提出反驳。 “…………抱歉。” 俊也轻易地做出了让步。 “那么驳回刚才的诉讼。首先我要求公开情报。” 椅子发出叽的一声,亚纪靠着椅背重新坐好。 4 “……那么就假设阿恭被幽灵俯身,因此而消失。这点没问题吧?证人村神。” “……啊,我想这点不会错。” “此外,你曾预想过阿恭早晚要发生这种事,其根据何在?” “你知道空目有灵感吧?空目小时候曾遭遇过幽灵。那是在小学一年级时。空目的灵感也是从那时开始出现的。” “…………” “空目从那时,便对‘死亡’有很强的共鸣。他的想法从不指向现实。他对自己的性命也满不在乎。对灵异的强烈兴趣,也只是他心中对死亡的向往的延长。” 对于亚纪的提问,俊也这样回答。 其中的内容相当异常,但既然说的是空目,不知为何稜子便感到能够认同。大概,身旁那一脸认真沉默不语的武巳也是这样想的吧。 稜子怀着不可思议的心情倾听着空目那令人惊讶的过去和志向。 俊也继续道: “他想死。更确切地说,他想再一次遇到幽灵。他希望遇到幽灵,并被带入死亡的世界。” “……那不就是自杀吗?” “潜在性的自杀。空目并没有意识到。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正无比强烈地向往着‘死亡’。” “………………” “在小时候。我就发誓。决不会让空目被杀。” 他的眼光十分认真。 稜子已经无话可说了。 亚纪再度提问: “……阿恭遇到的是幽灵,这点没有错吧?” “啊,多半是。” “你说谎。” 她突然断言道。 “诶?什么?亚纪酱。” “…………这是什么意思?” “阿恭遭遇的是‘神隐’。对吧?” “!……你……” 俊也动摇了。 亚纪用鼻子哼笑道: “那么,村神似乎无论如何也不想告诉我们正确情报,他觉得只有自己最了解阿恭,这便是错误的开始…………那么来看看这个吧。” 亚纪取出两张复印件。书本的左右两页被印成一张,分别以亚纪的笔迹写着似乎是作者与书名的文字。 很久以前,某郡的一个村子里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 在村里很多孩子做游戏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个在玩捉迷藏的男孩子不见了。 到了晚上也没有回来,出动了全村寻遍了山川河流还是未能找到。 一起玩耍的孩子们说,看到那个男孩子和一个没见过的孩子一起跑到别处玩去了。 而住在村子里的所有人都不知道有那样一个孩子。 过了一年,又过了一年,最终那个男孩子也没能回来。 于是村里就有了那个没见过的孩子是鬼神作祟的传说。 ——某县民俗保存会(某县的传说) * 这是从因工作而结识的t那听来的故事。 学生时代,t和三个朋友一起和四个女孩子联谊。 在唱了卡拉ok,还喝了点酒后,就像当初计划那样一对对地解散了。这以后应该各自去尽兴的。 但是从第二天起,那时一起的m却失踪了。 好像自那晚起就一直没回家。 打他手机总是在服务区外,联系不到。几天后家人只好提出了搜索申请。 最后见到m时,他和一个长发女子在一起,而询问当时联谊的女孩子,却回答说“不认识那人”。她们还以为那女子是t他们带来的。 长发女子是谁,最终成为了不解之谜。 而m时至今日仍行踪不明。 ——大迫英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调查》 * “……这是…………?” 武巳大略看过一遍后,问道。 “不觉得很像吗?” “……和这次的事件吗?嗯,或许确实有点像,但不是完全相符。这种程度的话,要怎么说都行。” “是呢。” 亚纪说。 “但这是阿恭的书。两页都有付笺。我借的时候,只把有趣的部分复制了下来。” “但是只有这些……” “当然了,不止这些。我就直说吧,我还借了本《神隐考》。作者也是大迫荣一郎。上面有反复阅读的痕迹。” 亚纪盯着俊也的脸。 “……然后,我就问:‘你对神隐有兴趣?’于是阿恭这样答道:‘过去,我曾遇到过’。他似乎想要再遇一次,现在也在寻找着。” “……你真坏。” “抱歉。还有更坏的呢。实际上我是刚才才确信的。你要是不说‘我觉得早晚要发生那种事’,我还注意不到这种可能性呢,总之我以前一直把它当做是阿恭的玩笑。” “…………” “那么,这回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我知道了。抱歉,我可能小看大家了。” 这回,俊也似乎下定决心,说道。 稜子和武巳对看了一眼。 面对这样不得了的你来我往,他们就只有发呆的份。会被小看可能也很正常。 稜子和武巳,已经变成了旁观者。 但是亚纪看着稜子他们,说道: “……喂,你们也别愣着。因为看到了‘她’真面目,并能为此作证的只有你们啊。” “啊、啊、是吗……对呀。” 武巳稍微打起精神来。真是单纯的反应。 见此,稜子吃吃地笑了。 “那么……至少,以你们所见‘她’很危险咯?” “嗯,我觉得是这样”。 稜子断言。 菖蒲说,“那个人不会回来了”。好像诗一样。好像咒语一样。 “诗、吗……感觉很讨厌呢。似乎有谁说过,咒语诗歌都是同出一个根源的。” “啊,是魔王大人说的。” “她带走了阿恭,这点可以肯定吗?” “感觉完全就是《牡丹灯笼》。我敢肯定。” 虽然不太清楚《牡丹灯笼》到底是什么,但稜子还肯定了这一说法。但是,能作证的就只有她而已。 因为稜子几乎能想起诗的全部内容,而武巳则不太记得。他只有一点印象,对方似乎说了什么非常可怕、意义不明的话。 大概是关注的重点不同吧。与此相对,稜子完全不记得街灯消失后的事。 “……带走了,吗……果然,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把他夺回来。折磨死、掠走、或者就如字面上的意思。这有可能是幽灵干的,也可能是神隐,或红披风怪人(注:昭和初期流传的都市传说,身披红色披风,诱拐孩 童并加以杀害)。” “不,也有‘凉南希(leannan-sidhe)’那样的例子。” “凉南希?” “妖精的恋人。被她看上的男人会得到灵感,作为艺术家获得极大成就,但相应地那个人会被吸走生气早早死掉————空目好像曾说过。” “呜哇,太合了。” 稜子虽然皱着眉,但这话却让她感到很唯美,于是不由得涌起一阵笑意。这太适合空目了。虽然不够谨慎,但她现在多半已经笑出来了。 “……不,不是那个。大概是‘神隐’不会错。” 一直认真倾听的俊也开口道。 亚纪思考片刻,反问: “……根据是?” “他不是精神脆弱的人,不会被什么俯身。应该看做是他主动跟‘她’走的。” “……这还真是笔高价买卖呢。” 亚纪怀疑地说道。 “就算阿恭被称为魔王陛下,但他终究也是人类啊。相对地对方则被判定是真正的怪物。不管怎么说都觉得是对方不好吧?” 嗯嗯,稜子也表示同意。但俊也却断言说: “有先例。” 这句话让亚纪沉默下来。 “他岂止是遇到过‘神隐’。那一次甚至差点被抓走。当时还有一个人被抓去,都过十年了,那家伙到现在还没回来。回来的只有空目。并且变得半死不活的了。” “…………” “从那时起,空目便开始向往死亡。他毫无疑问是以自己的意志将那怪物带到身边的。所以说他没理由拘泥‘神隐’以外的东西。空目大概是在了解了‘她’的真实身份后,才称其为女友的。如此一来也能说明他为什么会突然说出女友之类的话………… 他大概是要用‘她’来前往‘另一侧’吧。明知道这是自杀行为,还是将她带在身边。那对空目来说,是好不容易发现的通往宝贵的‘另一侧’的线索。所以……” 一边说着,俊也突然露出不悦的表情。 “……怎么了?” “嗯?啊……稍微想到了件讨厌的事。木户野关于‘神隐’的知识原本也是从空目的书中获得的,武巳所说的‘凉南希’也是空目讲的。以这些知识就算我们合力也敌不过空目。所以如果要是空目自己想去‘另一侧’…………对我们来说,或许就真的没办法了。” “呜……” “……村神。” 亚纪责备地说道: “那种事情我也知道。但还是要做的吧?不要考虑无谓的事。不要陷入悲观主义。特别是不能说出口…………明白了吗?” “……我知道了。” “好。那么我问你,对于这件事你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虽然不确定,但有一个。” “嗯,那么首先我们就分头去找解决办法吧。这样如果发现了有效的办法就立即联络其他成员,开始行动。并且,考虑到安全和搜集情报的效率,必须两人一起行动。特别是村神,严禁擅自行动。而且你也没有手机。都懂了吗?好,传达完毕!” 亚纪麻利地下达了指示,以此来打断那个话题。她明显是不想让俊也把话说明。 稜子只感到羡慕。自己可做不到那样。 “……但是稍微有些意外呢。” 武巳说。 “木户野,该怎么说呢……我以为你会说出更加冷酷的话。‘又不是小孩子自己要对自己的事情负责’,我以为你不会去救空目呢。嗯,稍微对你有了新的认识。” “……你这话说得很失礼耶。” 亚纪苦笑道。 “不管怎样,见死不救是会睡不安稳的。” 亚纪干脆地说道。 呜,武巳不由得反问: “…………真有那么危险吗?” “当然了。如果能满不在乎地回来就不叫神隐了。在关于神隐的传说中虽然有许多当事人都平安归来了,但那都是作为特例而流传的。一般来说根本没有希望。如果对象不是阿恭,我现在早就放弃了……即便到了近代,旧报纸上也登过疑似神隐的失踪事件。” “诶……是明治还是大正了?” “对,最近的是在昭和初期。人忽然间消失了。” “……” 武巳突然露出一脸神妙。 “那么……这些人最后怎么了?” “就我所知,全灭。” “啊。” “好一点的发现了怪尸,但基本上都是就此失踪…………嘛这些知识也都是我从阿恭的那些书里现学现卖的。那家伙,明知道有危险还去做真是个大傻瓜。” 亚纪耸了耸肩。 武巳的脸色似乎有点发青。 “我……我,与那东西较量过啊。不是还好好活着吗…………” “嗯……” 这样一说才发现,袭击稜子他们的也是那个“神隐”。 “真的啊……我们,平安地回来了呢。但是,为什么会让我们回来呢?” 武巳一脸不可思议。 “……让我们回来?” “但确实是这样吧?如果对手是那么厉害的东西,我们为什么没有当场垮下呢。大概,不是我们逃掉了,而是对方放过了我们吧。” “嗯,是这样吗……但是,为什么呢?” “谁知道了……或许是宣战,吧…………” “…………” 尽管话是自己说的,但她却对这种现实感到讨厌。 在众人的沉默中,稜子战战兢兢地开口道: “果然,是那样吗……” “嗯……除此之外,也想不出别的了。阿恭偏偏受了这个坏女人的骗……” 亚纪也表示同意。然后—— “……嘛,即便事件是由当事人的过失所造成,但我们还是应该去救他。责任之后再说。如果死了的话,也就没法承担责任了,对吧?” 她很轻松地说出了残忍的话。 “……真不知道亚纪酱是温柔还是严厉。” 稜子认真地嘟哝道。 “所谓社会,就是这样。” “嗯……” 在稜子看来,亚纪对待他人的方式有时非常苛刻。 “……那么,魔王大人要怎么负这份责任呢?” 稜子问。 亚纪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说: “我不知道。如果觉得让我们担心是阿恭不好,那么作为补偿请我们喝杯果汁就行了。反过来,如果觉得是他照顾了我们,那责任就不追究了。” “因为他是被害人吗?” “是啊,被害人原本就不是处在必须负责的立场上吧?这是情感问题。……嘛,如果那是阿恭以自己的意志所做,或许就要强制执行了。” “请客喝果汁的刑罚吗?” “对。” 稜子不由得吃吃笑起来。 但是,这样一来又出现了新问题。 “那么……那么,对于加害人菖蒲,要让她承担什么样的责任呢?” 听她这么说,亚纪似乎觉得很蠢,于是断言道: “大概要让她消失吧……自古以来幽灵与人类的恋爱,都是以某一方的败北告终的。” 稜子不由得被她的气势压倒。 这个回答太过无情了,而且条理清楚。 “…………怎么了?稜子。你的表情有些奇怪啊。” “诶?” 面对一脸狐疑的亚纪,稜子稍微有些慌张。 似乎自己在听到亚 纪回答的瞬间,将突然涌出的奇妙感情流露到了脸上。 没办法了,稜子只得承认: “……嗯,我不想让她消失。总觉得,那样太悲哀了。” “你在同情她吗…………” 亚纪叹了口气。 “这样也算是稜子的风格吧。但如此下去,可能就是阿恭消失咯?虽然我知道在见过面谈过话后你对她有了感情,但现在如果不做到冷酷无情就救不了阿恭啊————我事先说好,这事不能犹豫。” “嗯……我知道。但是,菖蒲她,不是那么坏的孩子吧?” “坏孩子……我说你啊……” “嗯,虽然我也知道。但是怎么说呢……嗯,是什么呢?嗯……她那时的表情……” “表情?” “诶?啊,嗯……………………算了。什么也没有。” “……是吗?” 似乎觉得越说越麻烦,于是亚纪就没再吐槽她。 稜子沉默下来。 ……但是,她想。 那时,在街灯消失的瞬间,她所看到的表情—— 菖蒲抬起头的一刹那,她所瞥见的那个表情———— 如泣, 如诉, 只有非常空虚的, 悲伤, 但同时不知何故那双眼睛却寄宿着强大的光芒……感觉她的嘴角微微露出破裂般的笑容。 “是哪个呢?……悲伤、寂寞、死心、诉苦、难过、觉悟、希望、虚无…………” 那副奇妙的、殉道般的表情,到底是什么呢? “到底是什么呢……?” 稜子独自呢喃道。 三章 夜之魔人如是说 1 从第一眼他就凭直觉感到那个很危险。 只因为菖蒲站在旁边,空目的气息就仿佛被搅乱一般散乱消失了。 俊也很熟悉空目的存在感。 他的气息非常强大,而且二人又交往了这么长时间,即使站在身后他也能判断出那是不是空目。 空目这么缺乏生气的状况,俊也是在和他交往近十年中头一次看到。这到底有多异常,恐怕就连外人也能看出吧。 当存在感强的人和弱的人在一起时,通常是弱的一方被遮掩住。 要反过来是不可能的。 空目的存在感很强,菖蒲则很弱,然而实际发生的情况却是这样。空目的存在感无疑被菖蒲吞没了。 人类是不可能拥有负值的气息的。 “…………” 俊也一边想着这些,一边走在校内。 他曾想过早晚会变成这样。 并非没有指望。为了这一刻他已选好了协助者。现在正和武巳向那目标前进。 老实说,俊也没义务听从亚纪的决定。 亚纪不容分说地打断他的话,就表明自己终究没有让俊也服从的权利,这点俊也也发现了。 尽管他容忍了亚纪劝诱武巳的那句“你以为只有自己有权做空目的朋友吗?”,但他丝毫不想在事态突然变得危险时把武巳他们牵扯进去,这点至今未变。 让朋友陷入危险,对俊也来说是近似于精神创伤一样必须避免的事。 * 同样出生在羽间,俊也和空目是在幼儿园里认识的。 刚入园时俩人可说是毫无接点。实际上,俊也并不记得那时的空目。 或许连名字都不知道。 当时俊也是个怪人,周围没有朋友。而空目感觉上则是一名极普通的内向男孩。俊也第一次意识到空目这个人,是在幼儿园最后一年中的某天,起因是发生了一起事件。 诱拐事件。 关于这起事件,俊也是听人在事后说起才知道的。总之当时五岁的空目恭一和他弟弟,三岁的想二某天忽然失踪了,一周后只有哥哥恭一非常虚弱地回来。 “……我被人蒙上眼睛拉着手,一直在某处走。想二似乎被带到了人很多的地方。” 恭一本人的证言在周围居民间散播起了对诱拐犯的恐惧,但结果却没有人来要赎金,想二的事则作为毫无线索的失踪事件告终。 想二一直没有回来。 警察搜索了一阵,因为状况完全没有进展,于是居民间私下里传出一个谣言。 “神隐” 俊也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它将事件与当地传说结合,只不过是煽动起对想二不可能回来的绝望感,无益于解决的传言罢了。 不久搜查结束,事件谣言传说……以及空目想二……都渐渐被遗忘,不再为居民谈起。似乎这才是真正遭遇了神隐。 空目暂时不去幼儿园了。 然后某天,当他突然又来幼儿园时,他仿佛变了个人。 眼眸冰冷的仿佛看尽了世上的全部邪恶。 嘴角紧绷,显示出顽固的意志。 一有空就独自沉思,转眼间便飘然无踪。 空目与周围有了明显的距离,他不和大家玩也不欢闹。 事件发生后不到一个月。 空目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似乎老了几十岁。 背景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当个背景,尽管周围的人都无法接近那样的空目,但不知为何只有俊也却与他很合得来。空目拒绝的是集体生活中的强制性的人际关系,俊也和空目都想要能不过度干涉彼此的关系。 在旁人看来或许会认为这对朋友关系冷淡。 但俊也和空目无疑是对好朋友。 空目只说一次那件事。 “我遇到的,真的是‘神隐’。……想二被‘神隐’抓走了。” 当时,俊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我……没有被带走…………我也想和想二一起去‘另一侧’……” “…………” “真的是‘神隐’啊。但是,如果我这么说就会被母亲殴打…………所以,这件事我没对任何人说。” 不久他知道空目家的状况变得非常糟糕。 夫妇间的关系本来就不好,如今以这起事件为契机变得更加恶化,有歇斯底里倾向的母亲现在已经开始精神崩溃了。 夫妻俩一见面就要大打出手,身为公司职员的父亲为了躲避便天天呆在以前围着他的情人那里。因为这件事,母亲的精神状况又更加恶化了。 就这样不断地恶性循环。 周围的谣传激起了绝望感,将母亲更加逼至绝境。母亲那无从排泄的憎恶指向了空目,她像看恶魔一样看着空目。然后有时又好像点了火一样打他。 即使俊也看着,母亲也不在意。那时,她处在半疯狂状态,嘴上一定会说: “——是你杀了想二吧!因为大家都觉得想二可爱,所以你就恨他把他杀了…………!” 俊也既不帮空目,也没有安慰他。 空目自己也不希望那样。 那是对彼此的强大的侮辱。俊也和空目的关系,只要这样就好。 空目上小学时,父母离婚了。 抚养空目的是父亲。实际上父亲也憎恨空目,但法院判定母亲的经济状况,特别是精神状况非常糟糕,没有抚养能力。 俊也和空目上了同一所小学。 现在,大家都知道俊也身强体壮,而空目则很虚弱,其实从那时起就是俊也强,空目弱。 但是这之间不存在优劣。 虽然这个年纪的孩子将暴力视为权力,可俊也尽管比同龄人都强却没有那种倾向。因为俊也从三岁起就接受叔父的空手道训练,叔父常常告诫他这件事: “如果最强的人最伟大,那么这世上最伟大的就是炸弹了。真正的伟大不在于体力而是取决于心灵的强度。” 空手道的练习只不过是让心灵变强的快速方法而已,为师的叔父常常这样说。对于肉体的强大充满自信,是帮助心灵变强的最快捷径。 “……最伟大的,不是好人吗?” 虽然俊也曾这样问过,但叔父却左右摇头。 “不,不是。与好人坏人普通人无关,伟大的人就是伟大。只不过……” “只不过?” “……好人比较帅。” “…………是吧。” ……挨了一拳。 之后俊也尽可能做个“普通的伟人”,严禁自己使用暴力。因为他虽然对成为伟人没有兴趣,但打架也很麻烦。他也不想成为好人。为他人打架更是不值一谈。 “这样不好吗?” 叔父也这么说。 “小孩子的主张不也挺可爱的吗…………” 破戒是在小学三年级。 那时的空目理所当然地受人欺负。 他的性格已经基本成型,每天只读书完全没有体力,即使在俊也看来空目也是个绝好的欺负对象。说得简单点,他是个任性的小鬼。虽然在这点上俊也也一样,但他的体格发挥了作用。 因为空目很弱,所以选择了他。 一个身强体壮、粗暴的男孩率领周遭每天对空目推推搡搡,一边做着阴险的恶作剧一边笑着。 但是空目不反抗也不屈服。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瞧起对方。 无论被怎样空目都视而不见。无论是被打被嘲弄,他都只是一言不发地回瞪对方。然后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无视那 群人。 因此他们越发憎恨他,欺负的行为也不断升级,但是空目却毫不介意。 他不认为那帮人有做对手的价值。 空目很强。 他曾一度体验过死亡,空目恭一什么都不怕。 然后因为知道这点,俊也也就不敢帮他了。那不是无情,是只有在他俩之间才能成立的理所当然。俊也和空目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但是有一天,那份心情动摇了。 那天,那个粗暴的孩子王带头欺负空目,并对他推推搡搡。 这已是稀松平常的事了。只是那天那孩子似乎不太痛快。他看到空目那冷淡的目光后狂怒起来。 孩子王打了空目两三拳,即便如此空目依然无言地瞪着他,见此他勃然大怒。就在俊也眼前,那个孩子王抡起一把椅子打向空目的脑袋。 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 重伤。 头盖骨骨折,空目在死亡线上徘徊了一个星期。 战栗。 俊也至今仍记得他当时的动摇。看到空目倒在地上血海不断扩散,他终于明白人如果不好好保护是很容易死掉的。 空目是个强大的男人。但他的命却像玻璃一样脆弱。 意识到这点时,俊也当场站起来,一直将那个孩子王打到不能动弹。 那家伙倒在地上,他用膝盖踢他的肚子,然后就这样又打了他的脸。 俊也知道空目既不希望他来帮忙,也不想让他去复仇。但是他仍然不停地殴打那个笨蛋。 殴打自己的戒律。殴打自己的误解。为了让自己痛快,俊也不停地殴打那个人。 殴打,殴打…………看到那家伙一边哭一边蹲下来,他才觉得这样实在蠢了,于是停手。 竟然和笨蛋较真,这样的空虚感在胸中扩散。然后有时他甚至想自杀,这时他感到自己明白了空目不抵抗的理由。 战栗。即使这样一个笨蛋也能杀死像空目那样的男人。 太悲哀了。死亡,是那么地………… 从此以后对俊也来说,自己的强壮成了他对空目的自卑。 2 “……有一天,空目穿了一身黑衣服。我问这是他为什么,他回答说‘因为我知道丧服是黑色的’。…………空目的丧服期还没有满。他至今还想要去到‘另一侧’。被杀是空目的潜在愿望。只要他的半身空目想二在‘另一侧’……就没人能阻止空目对死亡的向往。” 俊也一边带着武巳朝目的地前进一边说道。 俊也跟武巳说起空目的事,以及自己的事。因为他感觉有这个必要。 如果说出来的话,亚纪大概会生气地骂他傲慢吧,但如果俊也失败了,空目——并且这样一来连俊也自己也——从这个世上消失的话,他想让他们这些称空目为朋友的人记住。 记住空目这个人的事。 如果把这些说出来的话,大概他们和空目都会生气吧。当然,俊也自己也觉得这样很傲慢。 但是他已发誓。要守护自己的朋友。 空目、武巳、亚纪、稜子,俊也不想让自己之外的任何一个人死掉。 “——村神。那位有线索的人到底在哪里啊?” 被俊也的话压倒,武巳露出了一脸神妙表情,问道。 俊也大步走在校舍间的走廊上,同时回答道: “在旧校舍的池塘边。因为那个人总待在那里。” “…………那个……难道是‘魔女’吗?” “是的。” “……真的?” 可能是因为校风,这所学校里有很多特立独行的人。 然后特别的人一旦聚到一起,从中就时常会出现可以称之为名人的知名人士。 俊也的“线索”就是在此中被一部分人熟知的“不可思议的少女”,三年级生十叶咏子。 “————十叶前辈!” 俊也喊道。 在池塘边能望到后山,那里漂浮着莲叶,甚至让人感到毛骨悚然。咏子总是站在那。 及肩的茶色头发。身上自然地披着牛仔夹克,如此看来并没有任何奇特之处,只是个平凡的少女。 此时,她正呆呆地仰望天空。但是如果说咏子每天一有空就会这样仰望天空,偶尔还会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露出微笑————那么就会稍微明白她的异样了吧。 咏子发现俊也在喊她。 然后她回过头,用那双很有特征、来回转动的大眼睛看着俊也,微微笑道: “……好久不见了,‘schaferhund’君。真难得。你竟没和‘影’,而是和一个普通人在一起。” 武巳露出再奇怪不过的表情抬头看着俊也。 俊也无视那样的武巳,开言道: “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咏子点点头,饶有兴趣地抬头看着俊也。 * “————那可真不得了了。” 俊也说完后,咏子这样回答,但语气没有一丝惊慌,她在笑。 俊也把事件的大致情况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咏子,甚至让武巳有些担心。 “……这人没问题吗?” 武巳虽然这么说,但俊也只能点头。现在,俊也对 “灵能者”的线索就只有她这一个人。 咏子是“真货”。这点有空目的保证。 去年,空目和俊也第一次在这里遇见咏子时,面对仰望天空的咏子,空目这样说道: “……你能看到吗?虽然我只知道气味。” 咏子回过头来,破颜而笑。 “我能看见。你是‘影’。后面那孩子是‘schaferhund’。以前似乎是狼。” “……schaferhund?” “就是牧羊犬的意思。出自德语。这说法很帅吧?” 无法理解她在说什么。 但之后,他听到了许多关于咏子的传闻。 “不可思议的少女”,十叶咏子。 怪人,疯子,货真价实的灵能者,关于她有各种各样的传说。由此也传出了她曾进过精神病院,或者有人请她介绍灵能者等等。 “应该是真的吧。” 空目断言道。 “……哪个传闻?” “关于她是灵能者的传闻。但是与其说是她‘灵能者’倒不如说是‘透视者’。而且可能有很强的背景。” 他这样断言。 “这点不是从她的人,而是从她的气味判断的。” 不明白他的根据。 不过俊也从那时起便将咏子列为有事时可以出谋划策的人选范围。然后频繁与之相会,和她保持联系。 接着在这天,他确信了这一选择不是徒劳。 “……我看见过那孩子。” 谈到菖蒲的模样时,咏子这样说道。 俊也和武巳的神色大变。 “在哪里?” “在学校。那孩子一直呆在学校里。一直唱着美丽的歌。是吗,原来大家都看不到她啊……” 武巳不由得问道: “你能看到吗?” “能。” 咏子微微一笑。 “……因为我是‘魔女’。” 咏子爽朗地回答了原因,也不知道她晓不晓得别人都当她是疯子。 咏子自称“魔女”。 就算相信灵感,也没有人会相信魔女。即便如此咏子还是自称为“魔女”。 “我不会使用魔法。不会骑着笤帚在天上飞,也无法与黑猫对话。但是呢,即 便如此……我还是‘魔女’。” 不可思议的少女如此说道。 这种性格往往也有被认为可爱而得到原谅的部分,但咏子被人敬而远之的理由却有一层是因为这个“魔女”。无论别人怎么说她,咏子依旧自称为“魔女”。 “是个稍微有些奇怪的人。” 结合她平时的奇怪言行,对于咏子的评价可以用这一句话来概括。 但是俊也并不在意。 那种事情和“能力”无关。 “……前辈。你觉得要想将空目带回来应该怎么办?” 俊也问。咏子歪着头。 “嗯,怎么办呢。我也不太知道……” 俊也多少有些失望。 “这样啊……” “但是,我知道有个人知道。” “……请务必告诉我。” “那就要看你的愿望有多强烈了。” 咏子吃吃地笑着,搪开了想要依靠她的俊也。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那位朋友有点特别。虽然他什么都能做到,但如果愿望之力不强他就不会接受。” 最初俊也以为她是在要钱,不过似乎搞错了。 咏子这样说道: “‘他’是最高的‘灵能者’,‘透视者’,而且还是最高的‘魔法使’。‘他’极为擅长使用魔法。……但是,因为‘他’太过接近魔法的奥秘,以至自己变成了魔法。所以虽然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限制‘他’的力量,但‘他’却失去了自己的‘愿望’。所谓魔法,其实就是能实现人类愿望的力量吧?但魔法本身没有愿望。所以……‘他’能实现人的愿望。” 俊也不明白她的意思。 咏子笑了。 “……很好,我来给你们介绍。如果你的‘愿望’是真的的话,‘他’无疑会答应。因为‘他’是‘能实现愿望的人’。…………稍等一下。” 在一脸迷惑的俊也和武巳面前,咏子从衣袋里取出手机。 然后她慢慢地拉出天线,在那里接了突然打来的电话,并开始通话。 “……啊,是神野先生吗?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嗯,我知道了,那家店吗。” 这极度的违和感让俊也他们不知所措。 “刚才那是什么啊?……” 武巳嘟哝道。 对此俊也无法回答。 “……那么,就拜托你了。” 咏子毫不在意地挂断电话。 她将手机收回衣袋。取而代之又拿出了某家咖啡店的火柴盒。 包装带有浓浓古风。 “……不要紧,他说会和你们见面。地点在这家店。时间由你们定。” 俊也不由得后退半步。 他那敏锐的双耳捕捉到了刚才的通话。 从咏子的手机中只能听到传真和电脑通讯时那种刺耳的发报杂音。 咏子将火柴递给他。 俊也呆站在那里甚至忘了接,对此咏子微微一笑。 3 咖啡店“无名庵”位于羽间站前远离繁华街的楼区中的一条小巷上。 靠着火柴里的地图,他们来到一座破旧的大楼附近。在并排着楼房后门的那条小巷里,咖啡店犹如异物般,潇洒的身姿全被埋没。 没有客人。 一开门,便发出叮咚的铃铛声。 “欢迎光临。” 老板低声欢迎二人。 “……两杯咖啡。” 老板点点头,默默地开始准备。 俊也和武巳入座。虽然多少有点不够亲切,但气氛还不坏。会觉得空气凝重大概是错觉吧。 音乐在店内静静地流淌。 大概是盘老唱片吧,那曲子听来只有嘶嘶啦啦的摩擦声。 大概是古提琴(中世纪的弦乐器)吧,他完全不知道那种乐器演奏的曲子。但是如果细听这首嘶嘶啦啦的乐曲,就会发现它弹得意外激烈。 老唱片的音量很小,完全抹杀了原来的曲子。 俊也不再去听。 或许是错觉,那旋律听来非常不祥。 “……真的会来吗?” 武巳说。 “谁知道呢。” 俊也回答。 从咏子那接过火柴,是在当天放学后。 咏子虽然指定了场所,但却说时间可由他们选定。于是俊也估算起从学校到那里所需的时间,不过咏子却说: “你们只要去就行。因为时间什么的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结果咏子还是没有指定碰头的时间。而且在找那家店时又花费了些时间,现在已经过了晚上六点。所以知道他们此时在这家店里的就只有他们自己了。 “……老板是灵能者,这么说没错吧。” “那种事情,要询问也很失礼啊。” 俊也虽然这么说,但想想看也觉得很有可能。在这么奇怪的地方,经营一家没有顾客的咖啡店,这是不可能办到的。所以只能认为老板的本职是灵能者,咖啡店只是一种伪装。 “请。” 咖啡拿来了。 杯中那暗色的液体正晃动着。 老板什么也没说又回到了柜台里面。 是搞错了吗,正当俊也这样想时,唱片的音乐扑哧一下停了。摩擦而起的噪音变得高亢刺耳。 大概是针掉了吧。 “哎呀哎呀。” 老板嘟哝着起身。 俊也和武巳瞟了那边一眼。 “……那么就开始谈谈关于幻想、愿望和宿命的话题吧。” 咕咚!武巳向后仰差点没从椅子上栽倒。 心脏狂跳。因为突然从眼前传来声音,一个全身漆黑打扮的男人正坐在俊也的眼前,武巳的旁边。 那是在他们看向柜台时的瞬间发生的。 在他们移开视线的刹那所制造的死角中,男人突然现身。 没有气息,也没有声音。 长长的黑发。苍白的容貌。从小圆眼镜后面窥视而来的细长黑眼睛,包裹住身体的漆黑大衣长长的,十分华丽。虽然他坐着不好判断,但那个似乎是斗篷。 他的打扮就像明治和大正时代的人一样。穿着纯白衬衫,脖子上仔细系着的不是领带而是黑色的细绳。 男人笑了。 他的薄唇向两边痉挛,嘲笑般地歪曲着。那是非常、不,是透着残酷的……开心笑容。 这个男人有点像空目。 不只是配色像。是比那更本质的……对,是心灵的黑暗相似。他周身所缠绕的氛围能将观者的心冻结。 但是空目不笑。 因此在俊也看来这个男人的笑就很扭曲。 “你是…………神野先生吗?” “正是。我是神野阴之。以你们的认识来说是位‘灵能者’。” 神野回答道。 然后他突然问二人: “你们……相信所谓‘超常现象’这种东西吗?相不相信?” 俊也和武巳面面相觑。 “诶……” 然后武巳正要开口。但俊也却抢先答道: “哪边都不是。” 因为他认为拯救空目是自己应做的事。正因如此,俊也必须要取得这里的主导权。 武巳收回了要说的话。 听了俊也的回答,神野眯起眼睛。 “嗯,这是智者的回答。聪明。那么你觉不觉得所谓世界只是由两个要素所构成的呢?即……‘相遇’和‘离别’。” “太过富于诗意我无法理解。” “真明确。你似乎有成为优秀‘战士’的素质。但是不会成为‘狩人’。优秀的‘狩人’会这样回答:‘否。相遇和离别是一回事。’” 神野吃吃地笑着。 武巳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俊也也一样,但他在此不去理会那些。对话才刚刚开始。 俊也说: “……全都无所谓。我想要知道的是拯救空目的方法。” “很好。那么关于宿命的话题就到此结束。接下来是关于幻想。” 神野在桌上交叉两手,将下巴靠在上面。 “幻想?” “对,幻想。很遗憾没有将话题转到愿望上。‘我’出现在这里不是为了实现你们的愿望。而是因为我对你们的宿命感兴趣。” “…………也就是说,你无法帮忙咯……” 俊也小声叹了口气。 神野左右摇头。 “知识是必要的吧?知识是改变命运的唯一武器和方法。‘我’对你们的‘故事’感兴趣。‘我’怀着极大的好奇心看着你们要如何编织自身的命运。你说你想知道方法。所以我就说我来告诉你。你们称为‘魔王’的少年,和人们称为‘神隐’的少女,以及你们要如何解决与此相关的全部命运……对‘我’来说,并不想看这些。” 俊也皱起眉头。 虽然什么都没跟神野说明,但他却知道了空目和菖蒲的事。 “……你是从十叶前辈那听说的吗?” 俊也问。 神野没有回答。 然后他静静地开始说道: “那么来谈谈幻想吧。你知道吗?这个世界常常受到‘另一侧’的侵略。 ……呵呵,你用不着摆出那么讨厌的表情。虽然我试着使用了通俗的说法,但我并不喜欢侵略这个词哟?或许这些确实能在那种廉价故事里听到。 更确切地说,应该是‘同化’‘吸收’‘侵食’……嘛这样的词语比较恰当吧。实际上‘它们’就只是这种东西而已,完全没有侵略的意识。” 神野说。 话题突然变得荒诞不经。但是在此之前,俊也感到背后冒出一阵寒气。 因为神野的声音、话语全都像是禁忌的咒语般令人感到不祥,粘糊糊地响起,充溢耳中。 并且,那声音非常甜美。粘糊糊的像毒药一样甜美。 “‘另一侧’的世界常常就在我们身边。它被称为‘异界’,随时都会与‘这一边’相连。” 神野笑了。粘糊糊的。 “是的,那是由‘异界’发动的‘侵略’。无人知晓、不被察觉,‘异界’正在渐渐吞噬着这个世界。那边的那位,你没有经历过吧?从遥远的往昔开始,人类是在不断与那个的战斗中过来的。你能相信吗?” 那边的那位,这样一说被他看着的武巳表情不禁抽搐起来。 眼睛与那双能吸人魂魄的眸子相对。武巳的表情直接传达来了他所感到的不安与恐惧。 “…………” 武巳求助般地移开视线。 然后取而代之,俊也瞪着眼看向神野。 刚才的那些发言,是谎言、玩笑、妄想,亦或是事实,这点从神野的表情里无法判断。 “……你的表情在说,无法相信。” 神野看着俊也,说道。 “无需相信。布施、信仰,‘我’不要那种东西。‘灵能者’是你们给定的,正确来说‘我’不是灵能者。因为这不是买卖。‘我’只是在说明而已。说来话长,能否请您从头听起?” 他似乎知道他们别无依靠,于是这样向俊也问道。 俊也只得点头。 “很好……那么我继续说了。” 神野也点点头回应他。 “‘它们’,即异界的存在,会出现在‘这一边’的理由不明。或许有理由,或许没有。‘它们’的存在本身对人类来说即是无法理解的东西。‘它们’对人类来说太过异质,属于更高次元……因此虽然‘它们’无论何时都在我们身边,但普通人却完全无法看见。 高等数学的算式,对于无法理解其含义的人来说只不过是单纯的符号罗列。与此相同,就算看到同一件事物……只有一部分被选中的人才能从这相同的风景中发现‘它们’。能够知道算式的意义。能够看见‘它们’的只有极少数人类。 然后这种情况……你们称那种才能为‘灵感’。只有能够理解异质的存在,拥有广阔无边的想象力的人才能看到‘它们’。当然了并不是说这是件幸运的事,一如你们所知。” “……这么说来,您也是其中的一个不幸的人类咯?” “呵呵——谁知道呢?到底是怎样呢………… 总之普通人无法察觉到‘它们’。并且不可思议地,‘它们’也不会向无法感知到自己的人出手。是有这样的规则呢,还是要让人理解自己,这点无从判断。或许是无法出手也说不定。原因不明……至少如果不理解‘它们’,‘它们’也就无法攻击我们。由此‘它们’的侵略首先是从那里开始。” “…………” “为此的方法有很多……在这里先举其中两个。 其一,‘我’称之为‘奇谭化’……另一个,叫做‘吸收’。两个都是‘它们’的代表性手法。” 神野这样说着竖起了食指,用演戏般的动作在空中画了个圈。 4 “……人类真是种有趣的生物,纵使眼睛看不见,甚至无法证明,也能作为知识建立体系从而轻易地成为共识。” 神野一边说,一边在桌子上重新交叉起双手。 俊也一脸纳闷。 读不懂谈话的展开。 “比如说‘原子’。世上存在的所有物体都是由原子这一微小的单位所构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但是,在知道这一事实的人中,到底有多少人亲眼看过‘原子’,并确认过呢?……你又是如何?有看过‘原子’吗?没有吧。因为太过微小甚至可说是超出了想象。即便如此,你还是知道一切物体都是由原子构成的。 比如说‘宇宙’。宇宙在膨胀。但是能观测出宇宙膨胀的装置世界上只有几个。至于看到过那个的人更是屈指可数。即便如此你们还是以这一小撮人的观测为基准,将宇宙正在膨胀这件事当做常识……” “……你在说什么啊?” “不明白吗?这就是‘奇谭化’。 比如说你们对所谓‘怪谈’有何感想?‘幽灵’‘神灵’‘怪异’‘妖怪’‘怪物’……这些被赋予各种称呼的东西可说是科学无法证明的事物代表。但是你们都知道。知道狐妖骗人。知道神灵作崇,怪异害人。虽然无从判断是否属实,但这些事象已成为你们的共识。 ‘它们’利用这点侵入人类的意识。通过变成‘故事’,‘它们’让人类认识自己。虽然有被‘故事’内容左右的缺点,但在能增加驯养场的选择这点上去是非常有效的方法。人们将远超出人类想象的‘它们’的一鳞半爪作为怪谈和都市传说加以‘认知’。 比如说……‘神隐’吧。那是在不知不觉间将人类引入异界的存在。‘它们’似乎真的很喜欢呢……?” 俊也感到一阵恶寒。 那是—— “那是————是说‘她’就是那样吗?” “……就某种意义来说是的。但是确切说来并非如此。虽然‘她’的确是‘神隐’,但其来历和本质则与‘它们’完全不同。因为……‘她’不过是‘被引入’至异界的区区人类罢了。” “…………!” “‘奇谭化’要通过将灵感者的体验化为语言来进行。这样‘它们’就会出现在将其认知为那种东西的人周围。不过大部分怪谈都只是单纯的怪谈而已,语言的表现实在太过有限。语言只能表现出‘它们’面貌的一丁点。这样要作为共识的材料,实在太过微弱。……因此‘它们’进入了下一阶段。进行实验,将灵感者拉入异界,并将其变成与‘它们’同样的存在。 这就是‘引入’。人类突然消失,然后变质,这往往是与‘奇谭化’同时进行的。‘神隐’的传承也不过是其中一例。虽然不知道是活了多长时间的人类,但‘她’由于被‘它们’吸收变成了只能被灵感者察觉的体质……‘她’成了会将共同行动的人类慢慢‘引入’异界的存在。然后‘她’出现了。由于‘神隐’的传说,来到了能认知到‘她’的人身边。 就是说‘她’在身为人类的同时,已经成了和‘它们’一样的都市传说中的存在。尽管拥有人心,却是和永远只为此存在的‘它们’一样的东西……怎么样,稍微理解了‘她’的存在没有?” 沉默降临。 从唱片传出的、如沙子流淌般的摩擦噪音静静地在店内扩散。 “……但是……我能看见‘她’, 大家都能看见‘她’啊?” 俊也说。 “这是个非常好的着眼点。” 神野竖起食指。 “这点非常有利于使人类‘变质’。‘她’既是‘它们’同时也是‘人类’。在‘她’和人类交往时,‘她’就是个地地道道的人类。 也就是说……‘她’虽然通常是无法觉察的,可一旦遇到了灵感者和认知者就会以那个人为媒介进入其他人类的认识范围。如果遇到了人类并说了话,特别是与之亲密的人,会在那期间不可思议地共有认知。通过共有的认知,‘她’会引起一种‘感染’。这也可以说是‘中转’。比起‘它们’那种如暗号般的存在,‘她’更容易为灵感者理解,起到了翻译转达的作用。 是的……简单说来就是‘如果被介绍就能看到’。完全是人类的‘她’远比‘它们’更容易看到。这样一来‘她’就能在人们中间散布作为知识的‘传说’了。为了‘它们’即将到来的侵略时刻。” “这样吗…………!” 俊也在心里将神野的话和最初见到菖蒲时的违和感联系到一起。 虽然他决没有相信……但至少神野所说的话和俊也知道的事实并不矛盾。 但是…… 这样一来,使空目消失的那名非人少女………… “那样的话…………她只不过是个被害者咯?” 俊也瞪着对方,说道。 “她既是加害者也是被害者。” 神野的笑声大大地扩散开来。 “‘隐神’在最初等待变异人类的时候是绝对孤独的。无论怎样呼喊狂叫,也不会有人发现自己。‘隐神’被突然扔进了那样的世界里。 令人发狂的孤独、寂寞…………在这种情况下出现了能够理解自己的灵能者。这可能给它带来了片刻休息。如此一来,或许还能与那个灵能者周围的人类接触。 但是,‘变质’的人类已经变成了应该称呼为怪异的存在。‘隐神’将渐渐开始把其中最亲近的人类拉入异界。无关乎它的意志。也无法抵抗。那名人类会迅速脱离现世……这样过不了多久,刚刚相遇的朋友就会被吞入异界。” “……那空目……被吞入的人类会怎样呢?” “……听我接着讲。他或许会同样‘变质’,成为异形故事中的居民。或许会卷入异界的疯狂,魂飞四散就此消失。或许会徘徊在异界,成为永远的旅人……运气好的话也可能两个人在异界永远生活在停滞的故事中。但是那种希望非常渺茫。一旦被‘异界’吸收,人类就会变成死者或怪物。毫无例外。等待着他们的,几乎就是离别的悲叹和绝望的原始孤独。 ‘隐神’会被再削去一点灵魂,然后送回罪孽和孤独的无限回廊。直到消失、发狂,或某种终结到来。” “……那是…………” 武巳露出听不下去的表情,他呻吟了声。 俊也将拳头握得咯吱作响。 “……那么该怎么办?要求你,无论如何将空目平安地带回来吗?” “怎么可能。” 神野吃吃地笑了。 “你们仅仅听了这么莫名其妙的戏言就要放弃目标吗?这样‘我’出现就没有意义了。‘我’什么也不要。‘我’什么也不期望。‘我’只会给与你们知识、方法,以及些许纠葛。你们就按你们的想法去做吧。去编织你们的故事。这是‘我’对你们唯一的希望。纵使…………” 神野窥视着俊也的眼睛—— “纵使为此,会杀死别的什么人。” 他这样说着,笑了。 “当然‘她’已经是怪异了。人类要杀‘她’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唯有这点我对你们提出忠告。如果对怪异出手,遭殃地只会是人类。” 神野笑着。 那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仿佛完全看透了俊也一般,笑着。 俊也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这…… 这种感觉…… 这种不祥的、仿佛要将灵魂吸入一般无法抑制的感觉………… “……那么狂人的讲义就到此结束。” 当俊也刚发现那种感觉是“恐惧”时,它便与神野的话一同消失了。 “你们不能相信上述的话。因为那只是玩笑而已。玩笑和禁忌的知识最终都会使人类遭遇不幸,在这点上两者很相似。在极少数的场合中两者甚至是一回事。 ……那么说了这么多虽然没有谢礼,最后就把‘方法’送给你们然后‘我’便消失。” 俊也发现自己冒了一头汗。 刚才那是什么啊? 压抑住动摇。 被吞没了。 他完全被神野的言行吞没了。 俊也看着神野。 神野若无其事地慢慢将右手举至眼睛的高度。 “那么,你们说想要救一个已经消失的人。本来为了防止事物消失,只要不离开视线就行。但是人只有两只眼睛,而且还不像猫眼那样能看透黑暗,因此这可说是相当困难。 在这种情况下……对了,比如说饲养的猫要是突然不见了,你们首先会采取什么对策呢?” 俊也稍微想了一会儿。神经略微放松下来。 “……给它戴上铃铛。” “正确。” 叮,好像变魔术一样,一只铃铛从神野手中垂下。 “如果戴上铃铛,就能知道看丢的猫在那里了,就是这么个道理。……嘛,虽然不能从现在起给你要找的人挂上铃铛,但至少这个铃铛会引导你。如同咒具一样的东西。然后还有灯火。请接受吧。” “…………” 困惑。 俊也一时犹豫起来,这时武巳接过了铃铛。 叮, 铃铛在武巳手中发出声响。 对话一直是以俊也为主体进行的,这似乎让武巳不由得感到不满。接着这绝无仅有的机会武巳把玩着铃铛。 “……诶?” 然后他发出纳闷的声音,朝铃铛里面看去。 “不响呢?…………诶?没有小丸啊。诶,怎么回事?刚才明明响了啊。” “……真的吗?” “真的啊。这个铃里面是空的。” 武巳奇怪地歪起头。 神野只是看着他们,眯起了眼睛。 “……那么‘我 ’的任务就到此结束了。” 神野起身。 “如果发现了你们要找的那个人,这回就不要再离开视线了。因为‘神隐’会在移开目光的瞬间出现。” 神野所穿的那件暗色上衣直垂至地板。 那果然是件斗篷。空目似乎说过,斗篷有象征神秘的意思。斗篷里隐藏着秘密。 走近一看,那颜色要称为黑色又嫌太复杂。神野拨开夜色的外套,伸出苍白的手。 他的手笔直地指向二人。 “好了吗?” 神野笑了。 “移开视线…………看看。事情就会变成这样。” 他说着,指向二人的手咻地动了,重新指向另一个方向。 那里是柜台。 老板正独自拿起唱片。 他转向这边。 然后看着以不寻常的表情瞪着自己的二人, “?” 老板偏过头来。 仅此而已。 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 俊也一边说着一边转回视线。 语噤。 什么也没有了。 在俊也和武巳离开视线的瞬间……神野一下子消失了。 没有走动的气息,也没有脚步声。 在神野原本站着的地方。好像从未有过人一样,寂静在不断扩散,连空气都静止了。 “…………看看。事情就会变成这样。” 记忆中,神野笑着。 然后连那记忆…………也在俊也心中逐渐消失,已经连模样都想不起来了。 声音。容貌。明明留有很强的印象,但细节部分却好像笼罩了迷雾一般,记忆变得暧昧起来。 最后只剩下了武巳手中的铃铛。 这已经成了他们与神野见面的唯一确凿的证据了。 “村神……” 武巳喃喃地说。 “我是做梦吧……?” 俊也稍微想了一会儿。 “…………不是。” 四章 魔狩人如是说 1 “……呜,果然四月份还很冷。” 稜子边走边将春装的衣襟拢到一起。 “是啊。” 亚纪答道,她也将手插到了衣兜里。 在羽间市市区外不远。这段路程让人切实感到时至今日春风依然彻骨。 那天,亚纪和稜子向医院走去。 黄昏已过,夜晚时时刻刻都在加深。就在这样的时候。 七点过五分。早就过了正常的诊疗时间。亚纪让稜子打电话过去告诉老师今天她要住在自己家里不回去了。亚纪在电话里作了保证,就这样轻易地得到了许可。若是换作其他学校的宿舍就不会这么简单了。虽说事已至此别无他法,但还是觉得禁止单独行动的原则很讨厌。 出了羽间市区立刻便进了农村。比起房屋,田地和森林开始变得越发显眼,两个女孩子走在这样的昏暗夜路上,确实有些危险。 “……万万没想到会弄到这么晚。” “是啊。” “如果要搞到通宵可就讨厌了。好在明天是周六。” “是啊。不好意思,让你来陪我。” “没关系。实际上我有点高兴呢。” “……啊、是吗。” 亚纪有些吃惊地说道,然后稍微加快了脚步。 * 真的没有想到会弄到这么晚。 那天放学后,在和俊也约好要共同战斗后,亚纪首先带着稜子来到了大学附近的修善寺。 修善寺是一座真言宗寺院,距离圣创学院大学步行不到十分钟,几乎可说是同在山中,或者说是大学的隔壁。 因为和大学及附属学校相邻,当然离高中也很近。 寺院的建成并不是很早,至多不过是在江户时代。亚纪等人认为它可能是幕府为了管理政策而特别建造的。但是若说建造的话,住持住在寺院里这点倒是意外地硬派,一般大多数时候都会同时建造住持及其家人的住房的。 “……当遭受怪异危害的时候,一般来说首先要去拜托寺院。然后是祈祷师,最后是新兴宗教。……到了最后,基本就是末期了。” 亚纪对稜子这样说道,总之先假装去看看,但实际上这并不是毫无根据的。 说起来,羽间周围不知何故似乎有许多“邪魔附身的家系”,当遭受其害时,可以进行驱邪的一大场所似乎就是修善寺。 所谓“附身家系”,粗略来说就是指血脉中寄宿着某种灵物的人家。 那可能是“犬神”,也可能是“猿神”、“蛇神”,据说如果祭祀得当会使家庭富足,反之则会为害。 这些“灵物”无论该家族的血缘者是否希望都会跟着传到他身上。而且作为“附身家系”者的恶意和嫉妒的反应,纵使宿主不希望也会找到对手及其亲属加以伤害。 过去这种家庭屡见不鲜。然后为了去除那些依附的灵物,过去似乎有担当祈祷之责者。而这一任务的一部分,在羽间似乎就是由修善寺承担的。 这些都是从空目那学来的。 总之,亚纪就这样将修善寺选为了最初目标。不过她只是半信半疑,打算在听过随便的说教并进行完徒有其表的祈祷后便马上回去。 在言明有事相求后,她们轻易地会见到了住持。 但是在看到出来的年轻住持后,亚纪一瞬间却想到“完了”。 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那是个梳背头穿袈裟,从袖子里还露出了劳力士表的住持。 “……欢迎光临。” 面对笑脸相迎的住持,亚纪反射性地差点说出“好的”,不过她还是慌忙打消了这个念头。在这种时候有毒舌天赋,还真是辛苦。 住持自称基城。 这位基城与其说是住持,看起来更像是穿上袈裟的无赖,他似乎对亚纪不得已说出的“可能是少女姿态的幽灵的东西”有着强烈兴趣。 “可以请你详细说说吗。” 基城催促道。 “如果是纯粹出于好奇的话,我拒绝。” 对此亚纪这样回答。 “你觉得满怀好奇心的家伙会自己承认吗。” 基城笑着回答。言外之意就是说她问了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亚纪很意外。 然后她改变了对基城的评价。至少就算这个男的是傻瓜是骗子,但他似乎并不是特意装得很亲切的伪善者。亚纪最讨厌那种在亲切的态度中混杂着好奇心、最终完全派不上用场的人。 基城不否认自己很好奇,也没有说一句“或许会帮上什么忙”这样决定性的话。他的态度是想说就说吧。 难对付的家伙。 “……我知道了。” 亚纪姑且将详情告诉给了这名住持。反正,原本就是徒劳。 “……” 基城默默地听着亚纪的话。 他既没有笑也没有否定,更没有谈自身的感受和见闻。也不肯定。开口时,仅仅是问更详细的细节。比如说“那时你有什么感受”,或“有没有感觉什么很奇怪”等等,主要问一些与现象毫无关系的部分。感觉像是读心理咨询手册一样。 而在关系到稜子所说的那些奇妙的“体验”时,这种提问尤为显著。对于每一个现象,他都会详细询问稜子的心理、生理反应。这样与其说是住持,更接近于医生的应对。 当亚纪她们一口气说完时,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六点半。抵达寺庙是在五点半左右,实际上三十分钟长的话因为他的提问又增加了一倍。 姿势端正地不停说话,由此产生出舒了一口气的疲劳感。 基城给讲累了的亚纪她们煎了绿茶。 基城笑着。 然后, “最后我再问三个问题,请你们予以回答好吗?” 说着,他投来了询问的视线 虽然表情在笑,但眼睛一点没笑。亚纪开始怀疑这男的到底是不是僧侣。 亚纪答道: “……好啊。” “那么第一个问题。你们的那个……是叫空目君吧?对于他消失的理由、原因、因果,对于诸如此类的事你们有什么线索吗?可能的话也请告诉我你们的根据和证据。” 亚纪和稜子对看了一眼。 “…………原因,就是‘她’吧。虽然没有证据。” “嗯,没有证据呢。” “那么,空目君被‘她’缠住,有什么理由吗?” “……不知道。” “因果方面呢?” “具体来说是什么意思?” “比如说……因为他做了什么坏事而遭到鬼神作崇,或者被谁忌恨而遭诅咒之类的。” “……这些都不确定。”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基城一瞬间看向虚空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那么第二个问题。那个‘她’,在你们周围有没有听到过类似‘将人带走的幽灵’这样的传说?或者是在书中读到,或者是空目君有可能知道那类传说,就算是这样微小的线索也好。” “…………传说……没有。” 亚纪这么说着,稍微有些含糊其辞。她怀疑是否真的该毫无保留地告诉他。要完全相信这个男的不容易,对他不了解的事太多了。 稍微烦恼了一会儿。 但结果还是说了。一不做二不休。 亚纪说: “……书的话我有线索。” “哦。” 基城似乎原本并不期待,他发出了稍显钦佩的声音。 “知道书名和作者吗?”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啊,那是真货。很难入手呢。应该是珍本之类的吧。” “你知道吗?” 基城暧昧地笑了。虽不否定但也没有明言,就是那种态度。这男的从一开始就什么也没有明言,一直都是话里有话的样子。 “……现在那本书在你手上吗?” “不,那是空目的藏书。不过我有复印件。” “复印件就那一张?” “是的。” “可以交由我来保管吗?” “行,我不介意。” “那么给我吧。” 基城拿过复印件,然后重新为二人煎茶。 “我稍微有点事请等一下。之后我再来问最后一个问题。” 这么说着,他站了起来。然后消失到了隔扇对面。 稜子啜饮绿茶的声音震动了充满线香的空气。 亚纪侧耳倾听,基城似乎跑到哪里去打电话了。 二人一时也沉默下来。 基城的电话似乎打完了,但他依然没有要回来的迹象。 稜子嘟哝道: “……好慢啊。” “是呀。” “……到底在做什么呢。” “虽然不知道,但我们不能大意。” “诶,为什么呢?” “那个人,大概不单单是个住持。” “为什么?是因为他带的那块劳力士表吗?正常的啦。我爷爷的葬礼时,和尚还是做奔驰来的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 亚纪对稜子的天然感到无奈,她用手抵住自己的太阳穴。 “那个人在提问时一直观察我们的表情。那不是看着人眼睛说话的程度,他看着我们的脸并数度移开视线。他是在观察我们的表情。那种眼神是要看破对方有没有撒谎以及相应的心里状态的眼神。” “诶,是吗?” “就是这么回事。而且他不是外行。那是牢牢抓住要点、经验丰富的人的做法。……那种做法是普通心理咨询师或刑警的专利。和尚来做就有些过分。” “诶?那么……” “虽然不知道他是真的还是假的,但肯定不是一个普通的和尚。要觉得他只是一个靠在葬礼上念经而发财的人,那我们可能就被骗了。” “亚纪……这种事情最好小声点说吧…………” 亚纪语调强硬的声音让稜子担心地看向基城消失的那间隔扇。她怕对方会听到。 亚纪也沉默下来侧耳倾听。她不知道基城是否在能听到的距离。 “……是呢。” 为了不再加剧稜子的不安,亚纪压低声音。 虽然她本来就不是不小心,而是特意要让对方听到。 如果得知这边有所警戒,基城大概就不会做出那种开玩笑的态度了,这便是亚纪的目的。 又过了一会,基城回来了,也不知道他晓不晓得刚才的对话。 “让你们久等了。” 说着他坐下来,对她们俩露出了与刚才微微有些不同的笑容。 然后他说道: “那么我要问最后一个问题了……二位为何会想到来修善寺商量这种事?” 对此亚纪答道: “因为我听说这里灵验过。至少直到昭和初期,有文献记载过驱魔的实例。” “……真了不得啊。亏你能找到,太让我钦佩了。” 基城真的感到很佩服。 实际上亚纪也和他一样。记载着这一事例的文献不是亚纪找到的,而是空目的一本藏书里写的。 基城将手伸进袈裟的袖子里。 “那么就让你们见识一下这座修善寺的灵验的真面目吧。” 说着,他装模作样地取出了件东西。 到底会出现什么,会出现怎样可疑的东西呢,亚纪不由得摆好架势。但他拿出来的只是两张毫无奇特之处的紫色卡片。 见此,亚纪呆呆地问道: “……这是什么啊?” “所以说这就是灵验的真面目了。因为这件事很有可能是‘真的’,所以我想请两位去这里。” “…………我要生气了。” 基城回答得泰然自若,对此亚纪发出了危险的声音。 那两张卡片是医院的诊察卷。医院的名字是“基金会·内阵会医院”。 稜子露出倍受打击的表情。 这很正常。内阵会医院是当地有名的大型隔离式精神病院,人们开玩笑时常说“你该让内阵先生看看了吧?” “……回去了,稜子。” 基城慌忙制止站起身来的亚纪。 “啊,不是不是。请稍微等等。” “我可一点也没发现哪里有搞错。” 亚纪站着,俯视着基城。 “所以说嘛,请听我说。正常的情况下那里的诊察卷是绿色的。” 基城露出怯弱的表情,说道。 “……在内阵会医院,有关于那种事情的专家。这种紫色的诊察卷便是专用于那里的。你不信也不要紧,总之先收下好吗?只要诊察卷在手,全天二十四小时随时都可以去商量。……当然最好还是赶快去。在那个空目君变得无法挽回之前。” 他将卡片递给二人。 二人都摆好架势。 基城苦笑道: “……放心啦。绝对不会将你们骗到医院扣留不放的。未经同意强制入院这种事必须要有知事的许可。并且只有在对方十分狂暴的危险场合。你们毫无疑问是正常的,所以放心吧。” “…………” 亚纪像基城刚才那样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当然了她是打算讽刺他一下。基城马上就注意到了。 “真弱啊……” 基城保持着将卡片递出的姿势,同时偏过头来。该怎么办呢,他明显感到困惑不已。 沉默降临。 亚纪突然露出笑容。 然后,一下子从基城手上拿过卡片,并将其中一张递给稜子。 “诶?” 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稜子大吃一惊。当然了基层也是一样。 亚纪吃吃地笑了起来。 “觉得我们是高中生就瞧不起我们。刚才的交涉都是我装出来的啦……对不起戏弄了你。但是,我最讨厌被人看扁了。” 基城一瞬间呆住了。但是在渐渐察明事态后,他突然表情一变,开始愉快地呵呵笑起来。 亚纪也笑了。 只有稜子还无法理解状况。 “……诶?怎么回事?” 她一脸不可思议地来回看着大笑的二人。 他们俩又笑了一会儿。 基城就这样笑过一阵后,说道: “你真坏啊……不,是我被摆了一道。的确似乎是小看你了。” 他搔着头。 “真是位聪明的小姐。从一开始你就已经相信我了吗?” “也不是那样。” 对于基城的问题,亚纪摇了摇头。 “……但是因为没有目标。就只能什么都试试了,我就是这么想的。” “聪明。” 基城笑道。 亚纪没有回答。 那时亚纪已经转过身,思考要怎么去内阵会医院了。 稜子也抱着外衣站了起来。 然后问道: “……就这么过去吗?” 这与其说是提问,更接近于确认。 “嗯。” 亚 纪点头道: “……总之,必须救出阿恭。” 2 “————喂,喂,看到了吗?魔王大人的女朋友!” 最初听到稜子这样问时,亚纪心中出现的是平静的动摇。 “……哈?” 自己反问的声音,是打从心底感到吃惊的回响。亚纪听着,感觉那好像是别人发出的声音。 那不是吃惊。 而是混乱,亚纪那对空目的隐秘恋情竟如此突然地…………而且还以这样意想不到的形式迎来了危机。 木户野亚纪是个冷酷的女孩。但那只是表面,而知道这点的只有她自己。 木户野亚纪是个说话恶毒的人。但这样也伤害了自己,她感到十分苦恼,只是知道这些的还是只有她自己。 木户野亚纪是个有本事的人。但是头脑聪明却使她与旁人的鸿沟愈加扩大,成了自己对别人筑起高墙的原因,而知道这点的,依然只有她自己。 然后………… “……那个男的有病吧?” 如此这般藏起了自己对空目的恋情,老实说对亚纪而言就只有苦恼而已。 藏起来不让别人知道,也不告诉对方……不久在毕业的同时各奔东西,这样或许就结束了。 对亚纪来说,她当然害怕那一天的逐步接近,但若要告白她又放不下自己,而且她要避免因此而让旁人看出了她的弱点,同时她也怕可能被拒绝……那样的亚纪要使自己看上去十分强大,这种本能性的心理实在是太强烈。 亚纪像玻璃一样,很强但也脆弱。 * 亚纪并非像大家传说的那样,生于富贵人家。 她的父亲是公司职员,或许多少会比普通人收入高些,母亲则是普通的家庭主妇。她就生长在这样极普通的家庭里。 如果说有哪里不同的话,就是她的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亚纪的父亲作为技术方面的研究员,在大学邂逅了她的母亲。就只有这种程度而已。 哥哥继承了父母在理科方面的血统。 取而代之,亚纪则是个贪读书本的孩子。 她用了三年左右的时间便读完了小学图书室里的全部藏书,这成了当时老师们的一大话题。 读完了学校的书后,她便转战到市立图书馆,很快又为图书管理员们熟识。 老实、懂事的亚纪总是受到大人的欢迎,以老师为首的大人们都很喜欢她。 而这样的代价却是,孩子们常常欺负这个老实而傲慢的少女。 无论何时欺负总是阴险的。在现实中决没有漫画所写的那样由一个孩子王发起的、虽然极不讲理却很干巴巴的欺负。现实要更加阴险得多,没有形体,绝大多数时候甚至看不到加害者的身影。而在女孩子的世界里,更是难得会使用暴力。 在小学她的室内鞋被人藏了起来。然后右脚是在厕所里找到的,左脚则是在两个月后的大扫除时被人从泥沟里发现的。 教科书也被泡在了厕所里。几天后,笔记本,以及再后来的笛子,均遭到了同样的命运。 她的书包遭人涂鸦。如果是用的油性笔还能设法消除,但那些用刀刻上的文字就完全没辙了。亚纪在六年间换了五回书包。 已经不知道理由为何了。 欺负的次数和种类数也数不清。它们一点点刺痛着亚纪的心,过了六年在升上中学后也依旧如故。 在小升初的过程中,小学时的同学们就这样接着上了中学。 欺负变得阴险至极。 而且大家都无视亚纪。 无论亚纪被做了什么,无论她如何困扰,无论她多么悲伤…………大家都无视她。不与她说话,不同她接近,只是心血来潮会偷看一眼,然后吃吃发笑。 即使告诉老师也没用。那已经是无形的了,任何人都即是欺负的主谋,也是共犯、旁观者和善意的第三者。 告诉老师只会让欺负的行为加剧。 一开始,她哭。 不甘心,悲伤,难过,生气,无力,不讲理……亚纪无可奈何地哭了。但即便她哭,也只会让那些人笑得更欢。 察觉到这点时,亚纪便不再哭了。 取而代之,她萌生出一种轻蔑之情。 扭曲的自尊心支撑着亚纪。她瞧不起周围的一切,蔑视他们的愚昧,在心中嘲笑所有那些互相合作欺负她的同学。 ————我是特别的。所有才遭到虐待。 她靠这样想来坚实自我,忍耐着他们不断的欺负。 笨蛋正因为愚蠢所以才做出蠢事。自己不会做那种事。这恰恰证明了自己在精神上的优越………… 这毫无疑问就是真理。 然后她同时也理解到这是扭曲。 通过鄙视他人所得到的强大,妨碍了她去接近别人。 亚纪正确地理解到,这样完全无法改善现状。就这种程度而言亚纪在客观上是很聪明的。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断鄙视着周围。 不这样她大概就会崩溃。一度建立起的体系,一度被贴上的标签,是不会那么容易改变的。如果亚纪做出了忍耐之外的选择,她无疑会对毫无改变的状况绝望。 在现实中是不会有什么戏剧性的改变的。 果然亚纪很特别。她聪明到发现了这点。 亚纪必须坚强。不能再暴露出弱点。如果放弃抵抗,就会被钻空子。哭的话就会被嘲笑。逃跑就输了。 亚纪为了保护自己,只是顽固地保持沉默,不露出破绽,坚定意志,忍耐着。 被抹杀的感情使亚纪变得冷酷,对他人的憎恶培养出她的毒舌。 强烈的优越感和自卑感包裹在亚纪的身外,使她无论面对怎样的状况都会无意识地用冷酷的自己来掩饰。 亚纪既聪明也愚蠢,既强也弱。 亚纪一味地忍耐着…………不久她决定离开本地,来到这所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校念书。 亚纪终于不再忍耐。 她拒绝住校生活。因为九年来的学校生涯使她对集体生活产生了根深蒂固的异常恐惧和警戒。知道这点的父母答应了她的请求。 亚纪会在公寓里一个人住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虽然如果仅就结果而言,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 在这里没有人知道那个从小学起就给她贴上的标签。而且圣学是进升学校,聚集了许多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虽然亚纪多少有些奇怪,但还是被当做普通学生对待。 亚纪那冷静的扭曲铸造了冷酷又聪明的坚强自我。周围人也就以这样的标准看待亚纪。 亚纪第一次被人接受。 第一次有了新天地。 然后在那里…………亚纪遇到了和自己有着完全相同气息的人。 ——空目恭一。 相遇后几天,她就在空目的周围状况中感觉到了和自己相同的东西。 参照过去的经验,根据观察,毫无疑问亚纪将空目视作“同类”。那种避免与他人进行必要以上接触的倾向,可以被看作是曾遭受过虐待。 最初感到的是对同类的厌恶。 接着感到的是对他的才气的惊叹。 然后在发现了他那与自己截然不同的超越性时…………亚纪感到自己已无法将视线从空目身上移开。她是第一次体验到如此明确的恋情。 她没有迷惑。 冷酷的她缓慢地封住了感情。因为经验告诉她,表露感情会成为耻辱。愤怒、悲伤、喜悦。至今为止亚纪所表露出的感情只换来了嘲笑。 亚纪对自己的感情,只知道用理性 封闭。 即便对于自己的恋爱,亚纪也只能选择忍耐。 就这样一直到了现在。 如今她什么也不想,只字不提对空目的感情。分析、说讨厌的话、冷静到冷漠,她便是这个样子。 但是现在,就连亚纪自己也无法判断那在心中旋转的、类似焦躁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难耐的焦躁烧灼胸膛,无法判断它的理由和对象。 空目陷入了危机,她是在为此事而焦躁吗。 亦或…………这是对于菖蒲的杀意。 “……总之,必须去救阿恭。” 亚纪压下自己的感情。 向医院走去。 然后让自己不去想那些没有结论的事。 以后的事以后再考虑吧。 3 从修善寺坐公交来到市内。之后又徒步走了二十分钟。 亚纪和稜子抬头看着那栋建筑。 “是这里吗……果然很威严。” “虽然常常说起,但我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观看呢……” 昏暗的天空下,白色建筑物看上去十分显眼。 基金会·内阵会医院建在市外一处几乎没有民宅的偏僻地方。 背后是森林,这栋建筑物好像一只又长又大的白色箱子。同时被三米高的围墙转圈守护着。不过这只是从远处看到的景象,如果像亚纪她们现在那样,靠得很近的话,看到的就只有白色围墙而已。 真可称得上“威容”了。 简直让人无法相信,这道坚固防壁的使命不是对外,而是对内。 “基金会·内阵会医院——精神科、神经科、其他” 墙上简洁地挂着无机质的牌子。 亚纪战战兢兢地按下了正门旁的内线电话。虽然在这边听不到声音,但似乎是接通了。接着马上有人问道: ‘——什么事?’ “啊、那个……是患者。” 亚纪犹豫着,使用了这个唐突的措辞。听声音对方似乎是名中年男子。 ‘有诊察卷吗?’ “……是,有。” ‘诊察卷的号码是?’ “嗯…………00154297。” ‘我去查查。请稍等。’ 对方突然挂断了。那是冷淡的事务性回答。 内线电话就这样沉默着。 “……不问名字什么的吗?” 稜子不安地问道。 “谁知道呢……?” 亚纪毫无兴趣地回答。 内线电话再次传来声音。 ‘——让您久等了。确认完毕……另外00154296号也要一起来吗?’ “……诶?” “啊,是指我吗?” 稜子取出自己的诊察卷。亚纪同意道: “啊,这样…………是的,一起来。” ‘——我知道了。你们看到右侧的那扇小门了吗?门锁会自动打开一分钟,请你们从那里进入。之后只要在建筑物的正门等待,就会有向导出现。衷心地希望你们不要擅自行动。’ 内线电话那头的人说完后,便关闭了回路。 期间,那扇在正门上开出的小门,响起了同时打开好几道锁的森严声响。 “哇……!” 稜子吓了一跳。 亚纪毫不介意地走到门前。然后回过头来,道: “……你在干什么啊?” 亚纪对吓得动弹不得的稜子这样说道。 “快来啊,门只开一分钟呀。” 她说着将手放在门把上,拉开门。 门非常厚实。而且安装在里面的弹簧也非常紧,尽管已经打开,却还需要花很大力气来开门。而且侧面果然安了五道锁。 “喂,快来啊。” 亚纪说着,向门内走去。 由正门连接正面玄关的走廊不断延伸着,那里异常安静。然而她还是毫不介意地钻了进去。 “……啊、等等我。亚纪。” 在亚纪的身影即将消失时,稜子终于追了上去。 大门将二人吞没,然后再次咔嚓一声,响起了和刚才一样的森严声音。 之后,门又复归平静。 医院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重新取回了原有的宁静。 * “……你好,我已经从修善寺听说了你们的事。我是被任命负责此事的基城。” 出来迎接的黑衣男子这样说道。 亚纪和稜子不禁哑口无言。 男子尽管将衣服换成了西装,但怎么看都是修善寺的那个住持。 二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怎么了?” 基城偏过头。 连那动作也跟住持一模一样。 亚纪开口道: “是趁我们不注意先绕过来的…………与其这么说,这到底开的是什么玩笑啊?” 亚纪的声音十分冰冷。 基城明白了当前状况,慌忙摇头道: “啊啊,是吗……搞错了,我们是双胞胎。那边的是哥哥敦。我是弟弟泰。” “……双胞胎?” 他递出名片。 上面只写着: “国家公务员·基城 泰 电话090-****-****(手机)” “……国家公务员?” “嗯,是的。” 亚纪怀疑地嘟哝道,对此基城泰然以对。 “我没有撒谎,但也不正确。就是这么回事。要说的话,我们属于非法工作人员。” “……哈?” 亚纪发出了惊奇的声音。 住持说“医院里有进行商谈的专家”。所以亚纪一直以为那肯定是医生。 “……不是精神病医生吗?” “嗯。” 基城点点头。 “不过作为基础知识我也修过心理学和咨询心理学,所以如有需要也可自称为医生。只是,在今次事件中就用不着了。” “……虽然不明白你的什么意思…………” 亚纪瞟了一眼男人的手腕。 “……那么也能自称是僧侣咯?” “嗯,当然。” 他回答得十分流畅。 亚纪皱起眉头。被耍了吗? 的确说话方式和举止都不一样,但这些是可以靠演技办到的。想着想着,就想到了那个应对方式很像心理咨询师的住持的言行。 真的是双胞胎吗? 难道不是本人吗? 男人手腕上那枚劳力士表在亚纪眼前闪闪发光。 “果然只能认为是被小瞧了…………?” 亚纪有些无法释怀。 而基城, “……嘛,就说到这吧。因为今天我们在这里要讨论的不是我的来历。” 却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打断了话题。然后不由分说地招呼二人进入院内。 基城一边在洁白明亮的走廊上给她们带路,一边开始进行说明。 他边走边说: “……二位已经见过了‘那个’。我想这样一来你们就能明白了,不过在咨询心理学上‘那个’并非是无可奈何的东西。” “……是哦。” 亚纪也一边走一边随声附和。 “‘那个’既不是幻觉,也不是错觉或心病的产物。实际上‘那个’是存在的,在现实中每年会出现几名受害者。一直是这样。从很久很久以前便一直如此。照这样下去那个叫空目君的人,不久也会被 ‘那个’吞噬而亡。” ……这话真不中听。 “从很久以前‘那个’便存在,人类一直与‘那个’,及其同族眷属不断战斗。随着时代变化,人、道具和手段也在变,但那种构图却始终未变。不过话虽如此,通常却是人类这边在打防守。” “…………” “过去倒好。即使过普通生活,死亡和失踪也是家常便饭。但是现在却不是了。” “……你是说死亡不再是平常的事咯?现在人也会死啊。” “不一样。因为社会系统完善了,国家管理着每一名国民。现在没法像过去那样,人一失踪就从记录上抹除了…………现在如果有人失踪必定为成为事件,如果被杀还会出动警察,并上新闻。如果证明了那些是非人存在所为,事情会怎样呢。社会会陷入恐慌。” “啊,原来如此。” “不承认过去那样的超自然存在也是理由之一。不过这件事本身绝不是坏事。除去一部分外,这个世界确实是科学万能。这点并没有错。” 他轻轻叹了口气。 “在这里……因为那被除去的一部分,所以社会需要我们这样的存在,直到有一天科学连那一部分也能照亮。” 基城打开位于走廊尽头、挂着“第七接待室”牌子的大门。 “欢迎来到我们的‘机关’。就让我们来证明科学性思考无论对什么都是有效的吧。因为我们就是为了与‘它们’战斗而建立的组织。” 基城打开门,微笑道。 亚纪什么也没说。 在修善寺作出的决定似乎引来了超乎想象的结果。 亚纪心想。 ————算了,爱怎样就怎样吧。 她毫不犹豫地走进了接待室。 4 接待室里除了沙发和办公桌外什么也没有,真是煞风景。 二人与基城面对面。 “……可以了吗?” 基城说。 “所谓科学性思考并非是要一切事情都符合科学知识。而是说一切结果都是有原因的,要相信这点,追求这点。” “……诶,是那样啊?” 稜子突然发出惊叫。 亚纪叹息道: “…………这种事情你一早该知道了。” “正是这样。由此才能从万象中归结出原因。无论看上去多么不合理、不可解、没有脉络可寻的事,实际上也都是有原因的。通过调查、思考、累积,我们能够对抗‘它们’,也就是世人所信奉的灵异现象。” 基城将接待桌上准备好的两打纸分别递给二人。 “这是什么?” “这是我们的一项武器,名叫‘戴尔塔式异障亲和性测试’。之后要请二位接受这项测试。由此可知二位身上是否存在世人所谓的‘灵感’。” “……诶。” 亚纪沙沙地翻起这打上等纸。 她看到纸上不仅有文字,还印了色彩鲜艳的插图和图案。这试卷是机器阅卷,卷子上并列着填涂框。这不是普通的试卷,试卷本身已变成了机器阅卷。 “好奇怪啊。” 亚纪说出了心里所想。 “这是为了消除思考和填写的间隔时间。虽然回答全部是以yes·no的形式,但包括读题时间在内每道问题必需在五秒钟内回答。为此,每五秒都会有一次报警提示。” 说着基城将细长的头戴受话器拿给她看。同时摆出了一个装有十来根铅笔的托盘。准备得真周到。 “那么……” 为了抓紧时间,基城发出指示。 涂掉第一栏上的性别和年龄标记。将头戴受话器罩在耳朵上。 “准备好了吗?” 亚纪和稜子点点头。 “总共有380道题……那么,请开始吧。” 基城按下开关。一个女声开始倒计时。 ‘————三、二、一,开始。’ 二人条件反射似地投入到了测试当中。 * 尽管测试有些奇怪,但仍可看出其属于性格诊断类。 亚纪虽然意识到这点想要分析测试的倾向,但是当指示音响起,‘问题一。五秒前——三、二、一,结束……请涂好标记。问题二。五秒前————’她就被赶得无暇做多余思考了。 一、怕死————yes/no 二、喜欢动物————yes/no 三、讨厌过母亲————yes/no 四、讨厌父亲————yes/no 五、相信灵异现象真实存在————yes/no 六、持有某种信仰————yes/no 七、很多时候对死者感到同情————yes/no 八、常被人说心不在焉————yes/no………… 一开始测试以性格、思想方面为中心,接着内容渐渐转为家人、经历、知识等方面。实际上有时也会混进非常奇怪的问题,但却没有功夫细想。 她也感觉到问题在一点点变长。如果这样做是算计好要让人失去从容的话,那就只能说它做得真是非常成功了。 五十二、在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中,有善讲故事的人————yes/no 五十三、曾因有自觉症状的精神疾病而接受精神科治疗、心理辅导并服药等等————yes/no………… 问题在逐步升级。亚纪和稜子都被自然地诱导致专注状态,逐一回答每一道问题。脑中已经完全没有了要仔细体会问题倾向的想法。 然后正好就在这时——虽然接受测试的二人几乎无法觉察——问题的倾向有了极大转变。 一百五十九、 “那只”手(声((yyherrrrrlyhp)))知道手够得到月亮————yes/no 至今一直在逐步混入的意义不明、支离破碎的问题增加了。无法解读的单词、语句也增加了,甚至开始出现连问题形式都没有的东西。 文章也开始失去形式。问题变得过于诗意、或过于哲学导致无法理解。不明所以的记号被密密麻麻地印了好几行,对此只要求回答yes、no。 没有文章。对于那好似在世界史教科书中出现的古老图案,全无说明,只要求回答yes、no。对于那浓烈的原色抽象画,依然只要求回答yes、no。对于极普通的风景照片,对于颜色样本一样的彩条,对于类似独角仙的昆虫照片,还是只要求回答yes、no。 这里有用光粒子做出的如同砂绘一般的东西。有用塔罗牌排列出的图画。有复杂漂亮的花纹。有闪烁变化的全息图。 有图解的细致静物画,过分放大的某物照片,奇怪生物的草图,细致难解的迷宫…………面对不断出现的花纹和图案,二人不停地回答着yes、no。 无暇怀疑这些内容的不自然。也没有功夫思考什么是yes,什么是no。其间二人完全陷入了催眠状态,只是凭感觉机械地回答着yes、no。那规则的指示音,以及紧追而来的一道道问题,不停读题的机械作业将二人自然地诱导进那种状态。 所以—— “结束了。辛苦你们了。” 当基城这样说时,亚纪有种刚睡醒觉的感觉。那和在学校里考完试,以及专心致志地读完小说后的状态一样。背上残留着凝固般的疲惫感。 稜子一边发出“嗯”的声音一边大大地抻懒腰。 基城将二人的答题纸交给了门外的某人。然后立刻返回原位。 “那么,在结果出来前我先 对必要事项做一下说明吧。” 说着,他将身体靠向椅背,发出吱的一声。 “……那么我想问件事。” 亚纪说。 “刚才的测试,到底是什么东西?” “很不可思议吧。” 看着不服的亚纪,基城笑道: “它使用了催眠诱导的技术。似乎是名为约翰·戴尔塔的心理学家制作的,仅以这种测试似乎就可以有72%的把握判断出对象是否拥有‘灵感’,而在配合其它的背景调查表时准确度则可达到84%。在现代理论中灵感被认为是一种心理特征。不过因为戴尔塔博士已经辞世,所以在戴尔塔测试中辨别灵感的原理还无人知晓。” “……连原理都不知道的东西就拿到实战中使用?” 亚纪反射性地讽刺道。 “嗯。” 那是当然的了,基城露出苦笑。 “因为我们都知道它有效果…………这种测试据说是在博士的遗稿中发现的,一开始还无法判断它用于哪个方面,好像因此被搁置了很长时间。博士本人也算是半个神秘学家,他是心理学家中的异端。” “…………” 事情太过可疑,使亚纪无言以对。 “但是能用的东西就要使用。对吧?因为总不能把容易被‘异常存在’俯身的人带到消灭现场去啊。” “………………诶?” 亚纪一直将基城这些轻描淡写的话当耳旁风————这时不由得反问: “……能够,消灭吗?” “当然了。虽然无法根除,但能击退。我们就是积累这项技术的一种‘防疫机关’。面对由‘异常存在’引起的危害,我们寻找对策防止蔓延。人们在听说灵异现象时,想要弄清原因却受挫,尽管感到恐惧,还是会在不明原因的情况下采取对抗措施。比如说在发现微生物以前,就会进行高温消毒吧?这和那是一回事。一边对抗一边不断研究,这样早晚能阐明灵的存在。” 如此也早晚会根除它们,基城断言。 亚纪虽然无法坦率地给予赞同,但若果真如此那就有希望救出空目了。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请给我们讲讲,关于‘她’的事。” 亚纪说。 基城点点头,然后仿佛在思考着要从何说起,他抬头望着天花板。 “——首先,我们将超常现象表现为一种有如病毒般的存在。” 他以讲经般的口吻说出第一句话。 “要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实际上所谓的‘异常存在’并不是徘徊在周围袭击人类。‘它们’不是潜伏着。‘它们’与病原菌一样,是以人类为媒介不断扩张的——” “哈?” 基城的话出乎意料,亚纪不禁皱起眉头。 “……这是什么意思?” “是呢…………话要从头说明,拥有‘灵感’的人——以我们的话来说就是‘异障亲和型人格’——这种人据说平均占世界总人口的70%~80%。” “那么多?” “嗯。而之所以说平均,是因为灵感是不固定的。极端而言昨天有的今天就可能消失,一直没有过的也可能突然显现。在这里灵感者大致被分为两类。一类是‘潜在型’,一类是‘显在型’。……实际上虽然还有所谓的‘绝对型’,但其所占比例只有不到1%,情况特殊故排除在外。顺带一提,‘潜在型’和‘显在型’的比例大约是8比2。” “——而一般所谓的‘有灵感’就是指‘显在型’…………吗。” “嗯,是的,正是如此。” 基城夸张地肯定了亚纪的话。真是个让人摸不出本意的男人。 “然后,尽管有素养却不至显现出来的就是‘潜在型’…………这点已经明了,但灵以人类为媒介是怎么回事?难道说依凭的幽灵会通过接触传染,或是空气感染吗。” 亚纪压低声音。就像小学男生在恶作剧一样。 基城笑着摇摇头。 “当然不能那么说。首先这样一来前提就错了。它们这些‘异常存在’并不是从外界依附到人类身上施加伤害的。它们来自于人的内心……” 这时稜子举起了手。 “……老师,刚才的发言超出了我的理解力。” 亚纪也同意道: “在我听来,你的意思就是‘那是从心中生出的幻觉所以请上医院吧’。” 她的语气平淡,故意为难基城。 “不,不是那样……” 基城露出困扰的笑容。 “虽说是来自心中,但这与其说是心理学其实更接近于神秘学……人心在本我之底、深层意识中是彼此联系的,这种说法你们知道吗?” “诶?” 稜子露出奇怪的表情。 亚纪则似乎想到了什么。 “……是那个吗,常常以大幅度波浪线来表示的东西。波浪的最上层是每个人的表层意识,往下展开的则是潜意识。然后在波浪的下边,在自我之下它们相互附着在一起…………” 亚纪说。 她觉得似乎在荣格派心理学的书上有过这种说法。只是,在最近所读的书上似乎并没说下部相互联系,而是以半球来表现的…… 基城点点头。然后—— “……嗯,完全正确。然后以现在的假说,‘异常存在’的本体就在深层意识相连的部分。就像人无法看见自己的深层心理一样,‘异常存在’也不会触及人的知觉。但是任何人的心灵基本上都与那个‘异界’相连。如果什么时候条件相符,在内心深处人人拥有的‘异物’……就会上升到人的意识中来。” 他一脸认真地,如此说道。 若果真如此,那事情就不得了了。亚纪不由得发出呻吟。 不过那是由于怀疑。 “那……” “嗯,当然概率总的来说很低。只要普通地生活,一般是不会发生的。必须要满足好几项条件呢。” 亚纪突然想到。 “那么,难道说——‘感染’就是指那些条件吗?” 基城感喟地大叹了口气。 “…………嗯,正是如此。真是位头脑聪明的小姐。鄙人深感佩服。” 啪、啪,他小声地拍起手来。 对此,亚纪态度冷淡。 “我对你的奉承没兴趣。” “真是严厉啊。” 基城完全不为所动。 “……那么,‘感染’到底是什么,虽然我刚才用病毒来表示,但其实它更接近于电脑病毒。” 他若无其事地开始推进话题。 “电脑病毒?” “是的。要引发‘异常存在’的危害,必须满足两个条件。其一是,硬件要处在可以接受它们的状态——也就是说人类自身的‘异障亲和性’即‘灵感’要显露出来。另一个则要求硬件,即我们的意识安装上能引导它们的程序。” “……哈。” “深层意识——如果将异界比作互联网,那么我们的心就是连上电话线、带调制解调器的电脑。 大多数人的调制解调器驱动和使调制解调器运作的程序都被禁用了,或是一开始就没装。有时无灵感的人就相当于后者。通常大多是前者的情况,虽有灵感却未表现出来。 然后,相对地也有调制解调器驱动正常运作,能自由联网——在这里就是指‘深层意识’——的人。这就是‘灵感者’。……但是你们想想看,就算电脑上带有调制解调器,而调制解调器的驱动也正常运作,电话线也都接好,仅仅这样其实还是无法上网 吧?” “需要浏览器和通讯软件。” “正是。所谓感染就是指这个。我们从他人那里得到软件,从而能够接触异界。” 亚纪皱起眉头。 “我不是很明白…………?” “是吧。我再来稍微说几句,因为它们这些‘异常存在’对于人类来说太过本质,人类甚至无从想象。人类只要正常生活,就不会接触到自己的深层意识。但是,如果有契机的话人随时都能注意到深层意识。” “就好像在被人指出后,突然注意到自己的毛病所在吗?” “正是。而且那对‘异常存在’来说也是一样。如果没有‘道路’,纵使它们也无法上升到我们的显在意识中来…………” “……啊,够了!” 对于基城这拐弯抹角的说明,亚纪焦躁地喊了起来。 “磨磨唧唧说了一大堆。总而言之那个软件到底是什么?” 亚纪以强硬的语气说道。 基城小声叹了口气。 然后稍微压低声音,这样说道: “那个呢……就是‘怪谈’。 很容易懂吧?关于‘异常存在’的知识就是将它们唤入意识中来的关键————我们任何时候都与‘异界’相连。但如果不知道,就等于没有。而在知道了‘异界’的那一刻,我们就会突然看到它,并开始被拉向那里………… 所以说,这个世界常常受到来自‘异界’的不断侵略。然后在知道这点的同时,‘异界’就会向那个人露出獠牙。” 亚纪和稜子都没说话。 房间里一时被沉默笼罩。 五章 日常 1 “……那么有事就来联系我。” 基城要求两名少女绝对不可说出关于“机关”的事,然后便打的将她们送走。这些事发生在昨天,更确切地说应该是今晨拂晓时分。 基城在那之后只微微小睡了一会儿。不过在这座属内阵会医院的无窗的房子里,时间只不过是数字而已。 申请的资料由情报部一一送来。有从附近收集到的传说之类,还有被视为此次事件相关人员的资料、亲属的资料,甚至家族的相关资料,数量相当庞大。其中有刚才那两位少女的全套成绩单复印件,甚至于至今为止的病例及病例副本,相关档案一应俱全。这不会引发侵犯个人隐私的纠纷。如果有那个心,甚至能列出她们从小学起身体的逐步成长。要是那个刚强的木户野看到这些会怎么说呢?恐怕她还不知道自己母亲那边直到三代前都一直被称为“犬神血统”。 “……呼…………” 会想着这种事还真不像自己的风格,基城不禁苦笑起来。或许自己是累了,他想。 他很清楚这些资料是必要的。比如说如果在住院记录中有精神病院的话,对于那个人的异障亲和性就要多加留心了。而在成绩通知单中会记录学生的性格和品行,有时也会记录事件与事故。这是了解学生背景的重要因素。虽然只是作为参考,但有时智力发展也会成为重要情报。因为没有符合的项目,他们还向警察调查了两位少女的情况。如果需要也会查对新闻报道,甚至派调查员到她们老家调查。比如说……有“附身血统”的亚纪,依刚才的戴尔塔测试结果而定,应该会被列为今后的重要监控对象。 幸运的是,结果两人都是“潜在型阳性”………… 总之,这种关系到“异常存在”的事件,必须要从广泛的视角加以呈现。如果看漏了什么,就会导致非常凄惨的事件。必须查明一切可能性,排除危险。完全没有同情的余地。 基城拿来两张传真纸。这是前往修善寺的哥哥发来的,那里是“机关”情报末端设施之一。 “亏她们能搞到这个……” 最初送到这份文件时,基城听说它是从两名女高中生手中得来的,于是立即感到不寒而栗,再也没了开玩笑的意思。 那是当地的传说书籍以及都市传说的研究专著的复印件。 虽然单论哪个都不奇怪,但它们不能合在一起。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只要知道就能唤来怪异的“真正的”禁忌物语。而这本《现代都市传说考》就是“机关”作为目标积极回收的问题书籍。 恐怕……这本书就是此次事件的原因。有可能连另一则传说也是“真的”。这本书中的“神隐”有很大几率就是这次的“敌人”。虽然像这样由书本传播很少见,但却会出现爆炸性的规模,不能大意。 《现代都市传说考》是面向发烧友的稀有书籍,因为几乎都是个人藏书所以至今仍没有回收完毕。 尤其是作者大迫荣一郎,他的作品成为目标的几率异常高,听说最近已受到了“机关”的监视。实际上在他所著的研究书籍中每册都有两项以上的话题混有招致怪异的线索,几率很高。如果这是无心而为那真是太了不起了。大概“他”已经发现了。 基城面前摆着几册书。 这些都是从情报部借来的“特秘”种——即,被归类为只有通过心理咨询和催眠暗示排除了异障亲和性的人才能阅读的书。当然,这都是危险品,若在民间发现就要立即回收。 ——说起来这类故事在全世界都能找到。在欧洲也有很多妖精抓走小孩的童话故事(反过来也能找到人类抓走妖精小孩的故事),看不见的“妖精市场”(注:goblin market,英国女诗人克里斯蒂娜·罗塞蒂著有同名诗作),以及妖精在跳舞时所形成的圆圈,一旦进入就会消失不见,如果再算上属于“仙环”类的异界传说的话,那么这些“神隐”系的故事数目就会更加庞大了,甚至能构成一个种类。使人类消失的怪异,真实存在于世界各地。 大迫荣一郎《神隐考》 ——有时在世界上相距甚远的地方会流传出主题完全相同的传说。比如说,被扔到地上后解开咒语,这样的故事在我们日本有《田螺儿子》(关于这个故事,参考维基相关词条zh.wikipedia./wiki/%e7%94%b0%e8%9e%ba%e5%af%8c%e7%bf%81)在欧洲则有格林童话《青蛙王子》。还有《米福·粟福》(又称“糠福与米福”,故事详情见blog.sina../s/blog_51eaf2e80100ewog.html)和《灰姑娘》。另外有关买梦卖梦的故事在全世界都能找到,以“骨头”揭发自己被害为主题的故事也有很多。虽然有些能证明其主题是由亚洲传播的,但是在像笔者这样的空想之徒看来,就会认为这样的事件确实存在过,这些故事正是证明这种存在不均匀地分布于全世界的证据,想到这里我无法不感到高兴。 大迫荣一郎《传说与童话考》 ——在被称为“都市传说”且就此采集来的许多谈话中,能够发现一些明显是古已有之的主题。某些都市传说系的民俗学倾向于为其添加某种真实性并避免明显的虚构,这实际上可说是非常令人感兴趣的现象。因为这证明了那些用旧了的主题即便置于现在也仍然会有某种真实性。它就好像是从遥远的往昔便一直生活在现实中一样。举例来说主题—二—一五(二百一十三页)所采集的故事就和现代的“神隐”相通。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 全都是些令人吃惊的说法。关于“异常存在”的正确知识,至今依然为“机关”严格保密。虽然不知道他是通过怎样的经历得出这些推论——或者说是幻想,但一个民间研究者会察觉到这一地步就很了不得了。至少,他写的没有一件不对。 或许本人完全只是随心所欲地畅想而已。不然的话就是作者有妄想症,他不过是突然有了这种幻想而已。 但是重要的不是本人的意志,而是读者是否相信。纵使本人不信,只要有一个人相信就有可能将此作为事实爆炸性地传开。“机关”最怕这点。 一般市民要比想象得更加聪明和愚蠢。“机关”广泛监视着新闻媒体和书报出版,并对其施加压力,但这并没有引起任何过激反应。 有时,会有像这样发觉的人。“机关”经常搜寻那种人所发出的情报。就这样无论基城这些实行部队是否行动,情报部都在不眠不休地挑选着有害情报。就是现在,在日本某处也会有黑衣的“机关”人员被派遣至知情者那里,威胁其要周密小心不可外传。 目的只有一个。将“异常存在”的蔓延扼杀于萌芽中。 为了斩断危险传说的根源,黑衣人监视那些对象,并与之接触,致力于使其抛弃证据忘掉一切。 然后如果拒绝的话——某天晚上他们就会带走对象,消去此人的记忆。视情况而定有时也会采取更加复杂的“处理”。 那两个少女早晚也会被消除记忆。 “监视”、“胁迫”以及“处理”,以此来保持这个世界的平稳。受“暗部”支持,这个社会得以成立。 这是早已明了的现实。 但是他却感到一丝寂寞。 “…………我要怎么样啊。” 基城自嘲似地笑了。 的确那两名少女是令人深感兴趣的存在。聪明——或者是温柔——而且冷静。虽然在加入“机关”时就已经断绝关系了,不过基城自己的女儿现在也差不多同她们一般大了,正读私立高中。虽然由于工作无法相见,但如果 自己的女儿也能被教育得那般聪明,基城会很高兴的。 但是———— 但是,所以说他要怎么样? 他没有忘记职务。 聪明不会使她们的权利有任何增加。 之所以会向她们说明“异常存在”的事情,只是为了让她们能够认同并防止外传的权宜之策。实际上,基城只说了为了达到这个效果的最低限度情报。那些记忆等事情结束后早晚都要被“处理”。这是毋庸置疑的既定事项。 不告诉她们必要之外的情报。 她们似乎还不知道,在圣大附属高中,从事发当时就有少女幽灵出没的传说,幽灵的外貌酷似那名叫菖蒲的少女。 而且在这次事件中被视为“焦点”的空目恭一在十年前也曾被卷入同样的“事件”中,在这之后的十多年里情报部一直追踪着他的动向。 这些基城都没有对她们说。因为没有必要说。 “机关”因为其秘密性,所以只被称为“机关”。如其所示,不,是正因为如此“机关”才拥有大量不能外传的秘密。“异常存在”确有其物。另外——比如说以基城为首的实行部队,通称“hunter agent(猎人特工)”,其全员都是由入了鬼籍、所谓不该存在的人组成………… 当然这些话他都没有说。这些全是应当保密的。 没问题。 什么错误也没犯。 之后就是基本的任务模式了。索敌(search)&破坏(destroy)。情报部找出目标,基城立即奔赴“处理”。完全和平时一样。 是的,没有任何问题。虽然稍微产生了些感情。 一如往常。 什么问题,也没有。 2 近藤武巳正在上第一节课。 “…………呜。” 他的表情松弛。理由很简单,因为他的脑袋放松了。 一大早的,脑子完全听不进英语。武巳用手托腮,这样想到。而星期六的早晨就更是如此。明明再熬几个小时就能解放,所以要特意集中精神努力学习根本做不到。 老师的声音好遥远。意识老是要飞走。武巳拼命想着功课之外的事,以此来保持清醒。 今天早晨,武巳有点睡眠不足。 昨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使他无法入睡。 但是应该有着同样经历的俊也却没有那样,他依旧是一脸平静,让武巳无法理解。这到底是怎样的神经啊,武巳打从心底感到羡慕。毫无疑问,他们之间的神经粗细肯定有着巨大差异,就像铬镍合金线和高压线一样。 那人是叫,神野阴之…… 武巳不禁浑身发抖。 竟有人在与那个自称为灵能者的人会面、谈话,并且有过那种经历后,还能表现得如此泰然自若——这种胆量在武巳看来实在难以置信。 怎么想都无法接受。 昨天,在那之后结束了谈话,神野仿佛变戏法一样在他们眼前消失。其后,武巳和俊也走出店外,迎接他们的是一轮当空闪耀的圆月。 时钟显示时间为九点。进店的时候是六点左右,因此他们在店里呆了将近三个小时。 但是武巳却觉得至多只过了一小时左右。 这让他体会到了一点浦岛太郎的心情。并不是搞错了。在遇到那个神野后他完全无法这样说。那个男的绝对不普通。 “…………绝对有问题。” 武巳嘟哝道。 他甚至想过要再去那家店里确认。 但是,越深想就越没有动力。 并不是因为害怕。当然可怕的事情终归还是可怕,只是这种情况的可怕会更加委婉。 那家店,一定再也找不到了。 那样的话,就会变得更加可怕。 “…………呜嗯。” 店名怎么也想不起来。印有店铺地图的火柴也不知跑哪去了。大概,它也是这一类东西。这几天来武巳完全陷入了无抵抗主义。 今早虽然也和大家见了面,但老实说他完全不想开口。 至于俊也,他似乎没有要从头说明的打算。想着要不要先下手,但结果武巳也什么都没说。他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事情。所以没有告诉他人。 不可思议的是,亚纪和稜子也什么都没来问。虽然早晨打过招呼,但关于那件事却似乎没有特别要说的话。 “早晨好。” “……嗯,早晨好。” “昨天,怎么样?” “……嗯……没什么。你那边呢?” “啊……哎呀,没什么特别的。” “是吗……” 今天早晨他们就这样分开了。 两人都不提及那件事,虽然武巳也觉得这种态度有些奇怪,但他认为这可能是由于自己这边没有收获所以感到难为情。也或许是真发生了什么,但因为怕询问她们会引起多余的麻烦,所以他也就避而不谈了。 彼此都没有收获。就当是这样吧。 武巳希望能再多考虑一会儿。 然而却响起了干涩的“咔咔”声。 那是粉笔摩擦黑板所发出的单调声音。如同催眠般引人入睡。老师所写的似乎是英语语法,因为写的东西无聊甚至连声音也好像变得无聊了。 什么也不想,只是记笔记。之后也不会看。大家都知道,这种东西就算记住了,在考试中也派不上用场,就跟一页单词表一样。 所以武巳尽情沉浸于思考中。 “…………” 结果,空目就这样消失了。 当然,也没有联络。不过缺席一天左右不成问题,这是他们学校的特点,但如果休息两三天的话还是会向家里联络。只是,即便那样也不会有任何改变,这一点显而易见。 空目现在身在何方,做着什么,武巳完全想象不到。但是如果空目是在“异界”徘徊,就和那晚武巳所体验过的一样的话——那么他可以断言,那不会是好事。 神野说过。被“神隐”抓住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这话无疑昭示出空目的死亡,因此俊也听的时候露出了马上要扑向神野的表情。那显然是不祥的预言,所以俊也的反应也是正常。 只是…… 老实说,武巳对于空目陷入危机的状况并没有实感。平时的空目太过超然,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为所动。武巳怎么也想象不出那个空目会被暴露于危机之下,并惊慌失措。 虽然很对不起俊也,但武巳对这件事抱有毫无根据的乐观。 “……在干什么呢。” 武巳的兴趣转到了现在的空目身上。 他不认为空目被带到“异界”后会坐以待毙。冷静的空目一定会采取某种行动。 “——陛下的话会做什么呢?” 武巳想。 “——陛下为什么要去‘异界’呢?” 如果是自愿被抓,那就该有目的。 “——陛下要怎么才能从‘异界’逃出来呢?” 如果不想被抓,那空目大概会思考逃脱方法。 “——对于陛下,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帮到他呢?” 如果空目要以自己的力量从“异界”逃脱,那么“这边”或许也能帮些忙。 武巳思考着。 “——陛下,到底要做什么呢?” ………… 思考随即停止了。 “……诶,一定是那样。反正像我这样的笨蛋绝对不可能想象出陛下的思考,我哪有那么厉害的本事…………” 武巳对自己的极限感到绝望,他 抬头看向天花板…………感觉以前似乎也说过这样的话,于是他想到了一件事。 ‘……近藤。不可以就这样停止思考。’ 那是空目带着略显无奈的语气说出的话。 ‘——你尽可以说自己是笨蛋。那么想也没什么不好。但是……不要以此为理由而停止思考。因为真正的笨蛋就是由此诞生的。’ 从前,当武巳如口头禅般说自己是笨蛋时,空目突然对他这样说道。 ‘——好了,近藤。那些认为自己聪明的家伙,虽然有方向性的差别但头脑确实好。因为他们在那样想的同时也就真成了那样。他们使自己思考。他们常常会通过思考引导出他们所追求的聪明头脑。他们至少比别人更勤于思考。 ……好了,从这里开始才是重点。大脑是越用越灵的器官,因此只要使自己思考就能提高大脑机能。无论被怎样小瞧,喜欢思考的人总是会有一部分大脑特别发达。如果没有看错自己的才能所在,这样做就会拥有极大的力量………… 所以,近藤。不要停止思考。停止思考虽然简单,可长此下去就会妨碍大脑发展。理论、计算、想象——什么都好,思考吧。使用大脑使它变得伶俐。只要思考的话,大脑就一定会回应。因为大脑就是那样的器官。’ ‘…………但是,有能力之差吧。’ ‘……你知道吗。大脑的能力并不是可以从外界判断的。这个世界上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才能。既然一开始谁都不知道,那么起跑线就是平等的。’ ‘…………’ ‘使用自己,把握自己吧。就和道具一样。这才是了解自身作用的唯一方法。’ ………… 文艺部的魔王,空目恭一如此说道。 虽然现在看来感觉那很异想天开,但当时武巳在被那样说过后受到了空目的震慑,同意了。至少从此以后便再也听不到“我是笨蛋”的口头禅了。 “……思考,吧。” 武巳嘟哝道。 确实,以目前的经验来说,空目的行为大抵都是有理由的。空目决不会什么也不想就采取行动。姑且不论是否有根据,但空目讨厌毫无意义的行为。这也可以理解为是努力要完全控制自身的表现。 “……既然这样的话…………?” 武巳突然想到。 由空目的性格来看,他是不可能做无意义的事的。既然这样的话,就应当认为包括空目失踪在内,在那一连串的行动中都是有着某种理由的。如此一来,只要分析空目至今为止的行为………… “————就能知道……陛下的目的了!” 对于自己的灵机一动,武巳感到十分兴奋。不敢相信这是自己想出来的。如果从头分析的话,就能完全把握住空目的行为。这真是了不起的想法。 武巳有种在读推理小说的感觉。 他开始在记忆中收集空目至今为止的行为。 然后从想到的地方开始尝试分析…………但却失败了。 突然有一个不自然的情况让他想不通,武巳感到为难。 “…………陛下为什么要把‘女友’介绍给周围人呢……?” 完全想不出理由。 “……其中有什么意义呢?” 推理从此便止步不前。 就这样,武巳的思考直到下课都没有任何进展。 3 “……嗯,在你来说这确实是个好主意。不过后面就太粗糙了。” 亚纪一开口便这样说道。 “…………抱歉。” 武巳露出为难的表情。 周六的课程顺利结束,中午便放了学。 结果第二节课、第三节课都上完了,武巳还是没有得出任何结论。 没办法,他在空荡荡的教室一角把大家聚集来,说出自己的意见并请大家出主意。 然后,刚一说完便是这样。突然遭到了亚纪的毒舌攻击。 “……但是,没有错吧?” 武巳辩解似地说道。 “嗯。着眼点不坏。” 亚纪坦率地回答,然后思索起来。 武巳笑逐颜开。亚纪这样的话对武巳来说就算是最高级的赞誉了。尽管自己也觉得有点傻,但武巳就是因为知道这点才有些得意的。 这时,亚纪又快速地加上一句。 “……但是,你太缺乏理论构筑能力了。” “呜……” 武巳露出沉痛的表情,不过这是事实他无法反驳。 这句话完全击垮了武巳。他夸张地压住胸口,扑倒在桌子上。 “那个————我觉得很厉害哦。武巳君。” 稜子劝解似地说道。 “我大概就想不到这些。对你有点肃然起敬了呢。” “……你真的这么想吗?” “嗯。” “……呜,只有稜子了解我。” “好啦好啦,很了不起哦。” 稜子抚摸着武巳的头。 “…………算了,别管这两个笨蛋一唱一和了。” 亚纪不看他们,用若无其事的声音说道: “你怎么想?村神。” “我没异议。” 村神背靠墙壁,双手抱胸,回答道。 “确实是那样。如果空目做出不自然的行为,那么其中必定有某种理由。” “……是啊。我也完全赞成近藤的看法。” 亚纪点头道。 “这样的话,果然最奇怪的就是带来了‘女友’这件事。不光如此,阿恭还把‘她’介绍给自己所有的熟人。到处都听人问他‘那是谁啊’。” “不正常。特别是在空目来说。” “即便真的和谁交往,阿恭也会默不作声。因为‘不需要他人承认’。” “……是啊。他一定会那么说的。” 肯定是吧。仿佛能看到他说那话时的样子。 武巳说: “陛下为什么会突然把女友介绍给大家呢。” “因为,有那个必要吧。” 亚纪回答。 “当一个人把自己的新恋人介绍给所有熟人时,一般都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稜子你怎么想?” “嗯……是希望今后大家好好相处……吧?” “……应该不是。既然她不是这所学校的人,不带她来的话也就没必要介绍了。” “是想说她是我女友,所以大家别出手,吗……” “和刚才的理由一样,驳回。” “因为开始交往了,所以请大家多多关照,吗……” “以阿恭的性格来说,那是不可能的。” “那么……因为她长得可爱,纯粹是来炫耀的。” “这个最不可能了……” 亚纪双手抱胸。 “近藤,你怎么想?” “诶?那个……” 武巳说不出来。 他听着亚纪和稜子的讨论,突然回想起别的事来。空目将“女友”“介绍”给大家………… ‘……如果介绍的话,就能看到了。’ 他回忆起神野的话。 是的,空目是要让大家看到菖蒲。为了让尽可能多的人认识“神隐”少女。 如此说来…… “或许不是‘女友’…………” 武巳嘟哝着。 “?…………那是什么意思?” “哦,会不会陛下要介绍给大家的不是‘女友’,而是‘神隐’呢…………” “!”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立即脸色大变。 “……啊、不……我只是这样想想而已…………并没有什么深意。” 大家的反应太过激烈,武巳不由得慌忙补充道。但是这并没有消除大家的紧张。 “……啊—” 不由得就把自己想到的事情说出来了。武巳看着俊也寻求帮助,但对方却微微瞪着他,似乎在说“你说了多余的话……”。武巳不禁缩起头。 亚纪说: “近藤……你今天很敏锐啊…………” “……” 不过武巳因为失言完全高兴不起来。 亚纪盯着地面嘟哝道: “是吗……那是在给大家介绍‘神隐’吗。那么,阿恭为什么要特意做这种会扩大牺牲的事呢…………?” 武巳吃了一惊。 他是从神野那里第一次听说“神隐”的体系的。而亚纪却似乎已对此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 “如果不是要增加牺牲者,那又为何把‘她’介绍给大家?然而实际上,失踪的只有阿恭自己,其他人都没事。他应该能看出因为自己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最长,最后牺牲的只会是自己…………那么为什么?” 亚纪加快思考。她的视线不停转动就是证据。 稜子不安地叫道: “亚纪酱……?” “……为什么?如果从一开始就感到自己会牺牲那他为何要将她特意介绍给旁人?那样的话,到底有什么目的?” 亚纪没有反应。一边嘟哝着,一边专心思考。 不久,她的视线定住了。 “……有可能。不过是哪个呢……?” “————你知道了?” 武巳满怀信心地问道。亚纪嫌烦似地挥挥手。 “只是推论而已。并不确定。” “那样也行啊!” “是吗?” 亚纪叹了口气。 “结论还不是很糟糕…………一种可能性是当阿恭出事时,让大家知道犯人就是‘她’。他唤起我们对‘她’的注意,可能的话要使自己获救,或者也期待我们能帮忙。不然就是要我们告发‘她’……。这是一个。” “……嗯。” “另一个是,他想要扩散‘她’的影响。既然‘她’拥有让与其相关的人类失踪的‘能力’,那么让更多的人与其关联就会使‘能力’的对象扩散,这样一来就能延迟阿恭自己的失踪。阿恭盯准了这点……这是第二个。” “……嗯。” “接下来,最后一个可能性是——这个多少有些跳跃——即通过将‘她’作为人类宣传,从而希望稀释其作为‘神隐’的属性。 阿恭或许是想把‘她’由‘妖怪’转变为‘人类’。不是说阿恭的弟弟曾被‘神隐’抓走了吗?阿恭至今仍在为弟弟穿着丧服?虽然这种想法很跳跃,但没准阿恭至今仍想救出弟弟呢。得到了真正的‘神隐’,或许就会有线索,救出被‘神隐’抓走的…………弟弟了。” 似乎越说越没信心,亚纪的声音到最后变得很小。 然后, “……不,最后那个不可能…………因为,阿恭可不会打算就这样消失。如果我的预想没错,阿恭或许打算通过自己的力量回来,现在正等着我们帮忙呢。总之还是有希望的。” 她就此结束了这番话。 “…………” 武巳完全被震慑住了。稜子也呆呆地张着嘴巴。 或许的确是太跳跃了,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竟会想到那种地步,她的头脑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果然,亚纪的脑子就是和武巳不一样。 “也不是……不可能。” 俊也说。 “不能保证空目就不会那么想。不如说他会那么想的几率很大。最后的推论有十二分的可能。只是……空目会为此乱来一定是有理由的。一般会认为这是在增加危险。但空目明知故犯,把‘神隐’拉进了怀里。如果说有希望的话,就只是空目可能正在为此张设防线而已。” “……是呢。” 亚纪点头道。 “但是那太夸张了。无论是知识还是机敏,在这里都没人能与阿恭匹敌。” “…………的确是。” “把阿恭当不当伙伴,差别可大了。” 4 傍晚,武巳回到宿舍,室友冲本还没回来。 冲本正在与同社团的女孩交往,常常到了门限时间七点还在街上玩。或许他今天也不会从正门回来了。 昨天武巳破了门限。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不同,只要室友不说无论是打破门限还是外宿都能简单地瞒过去。宿舍每年都会应学生要求调换房间。不过武巳他们在这一年间相处得很好,已经达成了共犯关系。因此不会去留意对方回来的时间。 结果那天,关于空目的讨论毫无进展。 虽然看到了希望,但实际上却没有找到任何线索。虽然细想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武巳和俊也,亚纪和稜子,互相都没有谈到昨天的调查。 武巳直到最后也没能下定决心说出神野的事,老实说这也算是赶巧了。 当然,此外也开始有些着急。 现在,武巳他们对空目的行踪毫无线索。 窗外,日近迟暮。 室内也变得相当昏暗,差不多该点灯了。但是白天照进来的太阳余热还在,室温比想象中高。 武巳脱去上衣,放在床上。 他吸了口气。 然后,突然想到一件事————武巳开始翻弄起上衣口袋。 他要拿手机。 武巳在那之后一有空就给空目的手机打电话。因为现在除了手机外,再没有别的能和空目直接联系上的手段了。 但是,无论打多少次,电话都在服务区外联系不上。即便如此武巳还是不断尝试,偶尔——真的只是偶尔而已——响起的不是在服务区外的通知声,而是普通的呼叫声。 但是,大部分情况都是一声没响就被挂断了。大概,空目并没有切断电源。 既然这样,如果一直打下去或许就有可能接上了。 武巳从口袋里拽出手机。 连带着有个小玩意也从兜里掉出来,咔嗒一声落在地上。 “——?” 地上的那个一下子滚了出去。 起初武巳完全没想起来那是什么玩意。但是追着一看,他马上就知道了。 “啊……” 武巳不由得叫起来。 他忘了。 那是“铃”。 武巳就这样将神野给的铃塞进上衣口袋里,然后完全把它忘了。 这东西会将他们引至空目那里。神野这样说过。虽然不想相信,但神野的存在感太过巨大无法完全无视。回想起关于神野的一连串事情,实际上就连这样拿着铃铛都觉得恐怖。 明说吧,这个铃感觉很危险。 大概手上拿着灵魂照片时就是这种感觉吧。这和在电视节目中看到灵魂照片所感到的不由自主的恶寒很像。反过来说,这枚小铃铛就是有着那么大的存在感。至今一直没想起它来真是不可思议。 武巳拾起铃铛。 它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尽管里面是空的,但它却有着奇异的重量感。大概是用很沉的金属制作的吧,垂下来一摇,会传来相当的手感。因为外表完全看不出来,所以才产生错觉,认为格外沉重。 除了没有金属丸外,铃铛的造型就跟那些寺庙和神社出售的物品一样。上面绑有精心编制的细绳,可以将绳子的一头系在钱包等 物上作为装饰。 绳子又黑又亮。是用好几股平滑的线编成的,尽管漂亮却也让武巳感到几分诡异。仔细观察那线,感觉有些像头发。恐怕这就是令武巳感到诡异的原因。黑油油的光泽给绳子带来异乎寻常的存在感。既增强了厚重感,也渗出一丝危险气息。 “这个……” 手上拿着可疑的铃铛,武巳一时烦恼起来。 因为他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 虽然怎么看它都很危险,但如果这铃真能告诉他们空目的所在,那就不能随便扔掉。既然是非同一般的人给的东西,就算期待会有不寻常的效果也不会遭到背叛吧。 烦恼过后,武巳将铃代替吊带绑到了手机上。 如果能成为找到空目的线索,无论什么武巳都打算尝试。 只是他稍微有些不放心,这个铃铛几乎可说是他从俊也那里抢来的,铃铛真正的主人或许应该是俊也才对。这样一来,即便武巳拿着它也没有意义。 结果,他就一直这样拿着,真的会有用吗,这很成问题。而且直到现在也没有要发生什么的迹象。 明天把铃还给俊也看看。武巳这样想到。 虽然这种结论有着相当的神秘主义色彩,但这几天的经历已经自然而然让武巳形成了那种思考方式。 虽然本人并未有那种自觉。 “那么……” 总之先把铃绑到了自己的手机支架上,然后就在这时。 铃 他感到本不该响的铃铛似乎发出了声音。 武巳一瞬间露出奇怪的表情。因为就算是听错了,但那声音却感觉非常清楚。 然而这时手机突然发出了响亮的电子音,当场打消了武巳所感到的疑虑。突然的来电把他吓得差点扔掉了手机,武巳慌忙看向画面————然后就此屏住呼气呆住了。 来电——空目恭一 事情太过突然,让武巳慢了一拍才做出反应。他比先前还要慌张地按下了通话键。 “!” 瞬间,视野变得一片漆黑。在电话打通的瞬间,仿佛被拉下总闸一样,房间里的照明统统消失了。 手脚瞬间生出了鸡皮疙瘩。 最初以为是吓的。但随即感到的寒气否定了这点。刹那的惊慌过后,鸡皮疙瘩依然还在。实际上,房间的温度似乎确实下降了几度。 黑暗中,只有手机画面发出微微光芒。 冰冷的寒气,充溢房间。 从手机里,传来沙沙的杂音。 “喂……喂喂?陛下…………?” 武巳话说到一半。不知怎么,声音在发颤。 没有回答。虽然也能听到些唧唧喳喳的说话声,但那声音实在太小了,完全被杂音盖住。当然也无法听清其内容。只不过是在平板的背景杂音下能听到些起伏的声音罢了,如果只是稍微听一下的话甚至会怀疑那是不是人话。 “喂喂?…………喂喂?” 起伏的声音没有显出要回话的样子。 沙— ——唧唧喳喳,唧唧喳喳…… 那声音好像咒语一样,在嘟哝着什么。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喂喂?是陛下吗?喂喂……” ……嘀嘀咕咕…… “…………” 突然,武巳发现。 不知何时,从手机里只能听到杂音。 那像说话声的声音,已经从手机里听不到了。听到的只有先前那好像沙暴一样的沙沙声。 ……嘀嘀咕咕,嘀嘀咕咕, 说话声,还能听到。 但却不是从手机里传来的。 ……嘀嘀咕咕,嘀嘀咕咕,嘀嘀咕咕……………… 不得不发现。 那窃窃私语声,是从武巳身后传来的。 ……嘀嘀咕咕,嘀嘀…………走吧…… 在。 武巳浑身僵硬。 现在能听清那耳语了,“它”就离他这么近。那个的气息清楚地传了过来。 我知道。 “那个”站在那里。就站在武巳身后。 气息。 人的气息。 不,是曾为人形之物的————气息。 ……吧,走吧,一起,一起,去到愉快的地方………… 嘟哝声传至耳边。“那个”在逐渐接近。 嘀嘀咕咕的、嘶哑的声音。嘀嘀咕咕,如同耳语般的嘟哝。它没有脚步声,一点点悄悄地向武巳贴近。不断接近的气息,在悄悄贴近。 气息压在背上。视线在后背徘徊。 被看到了。 它在接近。 黑暗中,有什么———— “………………!”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武巳还是无法回头。 不妙,不妙, 武巳在心中叫道。 电话确实接通了。但其实,那不能接通。 因为接通之后,它就会来。从“那边”的世界过来。 这点早该发现了。为什么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现呢?气氛都变成这样了。不是早该知道了吗。这、这和那天晚上是一样的啊————! ……走吧。来,和我一起走吧。来………… 牙齿打颤。不住地发抖。明明这么冷,却汗流不止。 动弹不得。身体动弹不得。本能在拒绝。拒绝回头。它在……背后。不能看的东西,在那里。可怕的东西,正站在那里。就站在他身后。 “那个”已经接近到能碰到武巳的地方了。还能听到它的喘息。“那个”接近到完全能碰到武巳的腿、后背、肩膀和头的地方了。它紧紧地贴在他身后。 “那个”开始窥视武巳的耳畔。“那个”盯盯地看着武巳。视线、呼吸都徘徊在那一带。它盯盯地窥视着武巳。 簌簌。 身后的气息,动了。 它似乎慢慢地将两手举到武巳的头边。而且那手上还拿着什么东西。似乎要这样触碰他的头,感觉得到手在接近。 不妙,不妙, 武巳知道。 知道“那个”手上拿着的是什么。知道“那个”要干什么。 不妙, 武巳知道。 那是蒙眼布。武巳即将被蒙上眼睛。 然后——“那个”会就此将武巳带走。 这是—— 这正是———— “神隐”————! 武巳全身汗毛倒竖。 在那里的是曾经差点抓住空目的东西。并且它抓住了空目的弟弟。据说空目的弟弟至今行踪不明。他被抓去了不可知的地方,生死未定。 而那个现在就在武巳身后。 一边嘟哝着,一边伸出手。 ……吧,走吧,走吧,走吧,来,走吧,走…… “——————!” 恐惧喷薄而出。 武巳喊了起来。但是悲鸣却无法从口中传出。 如果被蒙上眼睛就完了,虽然知道这点却动弹不得。 “手”已经举到了武巳头上。慢慢地,越过头顶。 蒙眼布就快准备好了。 不能看的存在,不能看的世界……恐怕是为了不让人看那些才被蒙上眼睛的。看了的话会精神失常,为了不让人看那些所以要蒙上眼睛。如果蒙上了眼睛,准备就做好了。 视野一端,出现了什么东西。 不是身后的那个,另有什么站在床边。 一个如小孩般大的,又白又圆的胖乎乎的肉块。 肉块如生物般蠕动着。 武巳觉得曾看过那种异形————并在数秒后,想到了它是什么。 是“那些”。 是在那晚包围了武巳和稜子的那一群没有形体的东西。 咋一看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 它不像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任何东西。 但是在看到从那个生出的手腕般的东西后,一瞬间勉强理解了它的细部,于是武巳似乎明白了。 这回他发出了悲鸣。 那个是人类。 扭曲、溶化、早已失去原型,虽然是彻底变形了的人体,但却依然活着,并蠕动着。 不知何故,武巳就是知道。知识仿佛被灌进来般,涌现在脑中。 这是废品。 是被拉入“异界”后,即没能回来也没能变化的人类末路。 那些即没能变成神隐,也无法保持人形的不幸人类就会变成这样。被“异界”吞噬、溶化、扭曲到无法看出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既不是人类,也不是妖怪,只是可悲而丑陋的异形。 早已失去了原本形态的应避忌之物。 那个突然颤动身体。 肉块上直接生出的短小的五指在蠕动。没有舌头的嘴突然在不可能的地方张开。嘴被淹没在自身溶化的肉液中。 肉块求助般地伸出手来。 从那令人讨厌的肉块中伸出的唯一一只保有原形的手臂在空中胡乱地抓着。 “咻”地一声,那只雪白手臂的动作似乎在哪见过。这正是那天晚上抓住稜子胳膊的白手。抓住稜子胳膊的就是这家伙。 “…………!” 又一股恶寒窜过背脊。 武巳浑身战栗。 早晚会变成那样。 再这样下去,武巳和空目都会变成那样。 或者说—— 或者说,那可能,就是空目————? ……来吧,走吧………… 蒙眼布落下来。 马上就要准备好了。 准备好后,就会被带走。被牵着手,抓去。 去往“异界”, 去往“异界”, 去往“异界”, 去往“异界”, 黑暗的视野上方,降下了白晃晃的布片………… 扑哧, 视野被染成了白色。 ………… …………………… * “————?” 武巳花了一点时间才发现那覆盖视野的白色,实际上是突然亮起的灯光。 习惯了黑暗的双眼,需要花一点时间才能将光认作“光”,而不是“白色”。 来回看了看,依然是平时的那个宿舍房间。 异常的东西全都消失了。完全没有变化,这里是平时自己所住的房间。虽然惶恐地回头看去,但身后只有一尘不染的墙壁。某种东西的气息也消失了。 电话被挂断了。 一瞬间,虽然以为那是幻觉或白日梦,但在查看记录时确实有空目的来电。时间是两分钟前。虽然感觉过了很长时间,但实际上似乎只过了一不到分钟。 但是这至少清楚地表明刚才那些不是幻觉。安心与紧张同时涌上武巳心头。 武巳全明白了。 恐怕是因为电话被挂断武巳才得救的。那个“神隐”通过电话与“异界”连接,并借此现身。 电话被挂断了,“神隐”也就失去了接点从此被切断。 如果没有挂断电话,武巳无疑会被就此抓走。 很可能会与现世长辞。 得救了。武巳舒了口气。 然而那一刹那——手机又再次响起了来电提示。 “咿……!” 这回武巳扔开手机,惊恐万分。但是这回来的是短信。仿佛是要拿什么烫手的东西,他提心吊胆地拾起手机加以确认。 是空目发来的短信。 有别于刚才的紧张感,让武巳手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こぅこう さくら(高中 樱)’ 与期待相反内容只有这些。不过想想看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挂断电话后才只过了没几分钟。不可能打出太长的文字。甚至舍不得花时间转换成汉字,这最低限度的文字或许也算是不错了。 大概他是因为什么事情而挂了电话,之后又趁着电波能连通的机会赶紧写了短信。武巳或许是被空目救了。他可能在电话那边察觉到了武巳的危机,于是慌忙挂断电话改用短信。 即便在那种情况下也没有用“学校”而是用“高中”,力图彻底缩减文字还真是符合空目的作风。一般来说,学生都会管自己所上的学校叫“学校”。 算了,总之———— 这是从那之后第一次和空目取得联系。 而且是由空目发来的短信。至少,空目还想要与武巳他们接触。 必须赶快告诉大家。 武巳兴奋地拨打电话。 呼叫的声音响起。 其间等待的时间让武巳感到非常不耐烦。 六章 然后他们如是说 1 武巳一下就后悔了。 他最初没能把空目发来联络的消息告诉俊也。因为刚一打进俊也家的电话,说有事,电话就被挂了。 “……‘高中’……那是什么?是说要来学校吗?” “我不知道,大概是……” 咔嚓。 武巳以为出了什么事又把电话打过去,这回接听的是俊也的家人,对方说俊也刚才跑走了。 这样一来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件事了。 他要“抢先”。 武巳又慌忙联络亚纪,立即遭到一顿痛骂。 “如果对村神说了当然会变成那样,你难道不知道吗!你白痴啊?” “但是……” “我知道了,之后就让我来考虑吧。你已经什么都不用做了。在家里呆着别出来。好吗?” “可是……” 扑哧。 亚纪态度极为冷淡。完全不听人说话。就算这边再不对,因此而叫人别掺和也太不讲理了。 “……‘已经什么都不用做了’…………也用不着说道这份上啊。” 一抱怨着一边度过了晚餐时间,现在已经是七点半了。 因为话已说绝,亚纪是不会再来联系武巳了。徒步十五分钟。明明学校就在不远,却说什么也做不到,这真令人着急。 武巳在床上辗转反侧,过了那么长时间一直没合眼。 想想看,现在的进展应该说都是托了武巳的福。尽管如此,却受到这种对待怎么说也无法认同。 武巳遇到比自己厉害的对手强势时就会无条件退缩。所以尽管自己也很伤脑筋,但在和亚纪直接说话的时候却不会发现那样很不合理。完全被看扁了。明明武巳派上了用场,亚纪却还对他这么冷淡。 的确平时他或许是很没用。 或许确实比不上亚纪。 但是武巳有权知道关于这件事的一切。 空目的短信发给的是武巳。 “…………” 武巳默默地站了起来。 他偷偷地下定决心,然后从床底下拽出了备用的鞋。管理人的房间就在正门口附近,偷偷溜走的时候绝对不能靠近那里。所以不能去取鞋,这样的工夫大家都做过。如此一来便可从房间窗户溜出去。武巳的房间虽然是在一楼,但二楼以上的学生也被允许使用一楼的房间。 “……什么,你要出门?真少见啊。” 看着武巳穿上鞋子,冲本这样说道。冲本因为没有赶上晚饭时间,现在正吃着路上在便利店买来的饭团。 武巳点点头。 “拜托你了。” “哦。” 冲本笑着目送他从窗户跳到外边。 天空和昨晚一样,巨大的满月正闪耀着银辉。 近藤武巳的奇妙之夜,就这样静静地开始了。 * 稜子和亚纪坐在黑轿车的后座,就这样奔驰在羽间郊外。 坐在驾驶席上的是基城。他们三个都一脸紧张地目视前方。 明月高挂空中。 虽然知道云层那边就是月亮,但却没想到满月竟如此巨大。 总觉得月亮看上去有些不祥,稜子心想。 不过她没有说出口。 取而代之,问了件完全无关的事。 “——晚上戴墨镜,不危险吗?” 现在的基城脸上戴着墨镜。是黑衣加墨镜的打扮。 “…………啊?” 两人都没说话。这问题有那么轻佻吗? 稜子来回看着他们俩。 亚纪明显是没有睬她。果然很轻佻吗,稜子歪着头。亦或这是不能问的话。 “这是工作装。” 带着苦笑的一味,不过很亲切,基城这样回答道。 稜子慌忙加上说: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很合适的。” 这次基城苦笑起来。 “……谢了。” 看到对方露出苦笑,稜子不服地鼓起腮帮。 最初当基城取出墨镜时,稜子坦率地想到他越来越像无赖了。但是,戴上之后这样一看印象却一下子发生了骤变。 看上去更加时髦了。就像电影里的黑衣人一样。 “我没有奉承你……” 稜子小声嘟哝着。 亚纪叹了口气。 “我说啊,稜子。我们之后是要救阿恭哟?或许会很危险?这点,你知道吗?” “那种事情之前就说过了…………” 呣,稜子撅起嘴来。 就算被那样说过,因为稜子也这样想了所以没办法吧。再说稜子自己也不想说那么离题的事。 连空目都曾夸奖稜子是“能想出怪主意的人才”。 虽然实际上或许并不是在夸奖她。 总之稜子一个人高兴起来。她在这种时候转换心情的速度可是非常快的。 ………… 亚纪给稜子打电话,是在约十分钟前。 再往前时武巳的手机收到了空目的短信,而当基城得知这件事时,他便立即带着亚纪和稜子两个人前往学校。 “因为我们会开车去迎你,所以你要设法逃出来做好准备。” 听从了亚纪这样乱来的指示,稜子苦苦哀求室友终于逃了出来。一出走廊便被拉进了漆黑的轿车里。亚纪已经坐在那里了,再有十分钟大概就能到学校了。女生宿舍的位置比男生宿舍离学校要更远一些。 就这样,汽车向着学校奔驰而去。 “…………那个,基城先生?” 因为有件事情很在意,所以稜子从车后座探出身子。 “……什么事。” “果然……要消灭菖蒲吗?” “嗯,只有这点没办法了。” 基城如此回答。 “是吗……” 果然是这样,稜子叹了口气。虽然觉得对大家——特别是对空目——很过意不去,但稜子终究还是对菖蒲感到同情。 她明白菖蒲会带走空目,那样的话稜子无疑也会很伤心,但不知何故,很不可思议地,稜子就是无法讨厌菖蒲。果然是因为最后看到了菖蒲的那个表情吧。 稜子至今未曾看过露出那种表情的人类。大概无论演技多么出色的女演员,也无法做出那么难过的表情吧。就好像之后要舍弃对自己来说所有重要的东西一样——那名少女当时的表情就是那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稜子心中仍未得出结论。 “日下部小姐,你已经对‘她’产生感情了吗?” “是的。” 稜子老实回答了基城的问题。隔着后视镜,基城微笑道: “你真是善良啊。但是放心吧,虽然这么说也有些奇怪。实际上我们现在完全没有方法驱除‘它们’,也就是说无法确实地杀掉‘它们’。” “——诶?” 听到这以外的回答,稜子不由得反问。但是,想想看感觉在医院时也稍微听到过这种话。 基城说: “实际上我们能做的只有驱散而已。将空目恭一这个人从‘她’的迫害下夺回,就只是那样而已。如果直接向怪异出手的话,性命难保的会是人类这边。” “是那样吗?” 稜子歪着头。总觉得似乎明白了。 “嗯。” 基城害羞似的说道。 “所以我能做到的,就只是请‘她’放弃空目君而已。我们不会做到消灭那种程度,更确切地说是无法消灭。我们能做到的只是将空目君 平安地带回到人类这边,让‘她’像之前那样不与人类发生关系,就是这样…………如何?稍微放心点了吗?” “……是的,嘛,稍微放心点了。” 稜子姑且这样回答。虽然不是真能那么简单就除掉,但她也不好意思对基层这番煞费苦心的话置之不理。 但是,这样一来又有了新的问题。 “那个……那么,不是消灭而是驱散的话,要怎么做呢?” 稜子问道。 “啊,那个……” 基城正要回答时,之前一直无聊地看着窗外的亚纪突然开口道: “对不起,停下车可以吗?” “——怎么了?” 基城讶异地问道。 “有熟人。” 亚纪一边在这样回答,一边指给稜子看他们刚才追过的那个行人。 这名不停息地跑在人行道上的男子确实眼熟。 “………………武巳君。为什么?” “他是这次事件的相关者吗?” “啊,是的。他是。” “我知道了。” 这样确认过后,基城二话没说立即停了车。因为没有其它来往车辆,所以他就这样把车倒到了武巳旁边。 亚纪打开车窗,探出头来,说道: “——近藤,你在搞什么啊?” 稜子也一起探出了头。 “喂,武巳君。” 武巳停了下来,露出非常尴尬的表情。而且他同样也非常疲惫,简直摇摇欲坠。 “…………那……那车是?” 似乎想要岔开话题,武巳一边颤动着肩膀大口喘气一边反问道。 “这个吗?这是捉鬼特工队的车。正在去消灭一只少女型怪物的途中。……你呢?” “诶?我、我是————” 听到亚纪这样冷静地质问,武巳的视线开始游移。 亚纪又催出他。 “我————什么啊?” “————诶?啊……啊啊,对了,把我……也带我去学校吧!” 武巳下定决心般地说道。亚纪大叹了口气。 “……我不是命令你在宿舍呆着别出来吗?” “亚纪,那样有点可怜……” “真伤脑筋……基城先生,你看怎么办?” 亚纪问。基城从驾驶席上回过头来说道: “……没办法了。就让他上车吧。既然来了,最好就是把相关者都聚集到一个地方。” 他在驾驶席上进行操作,打开了副驾驶的门锁。亚纪一个眼神,武巳便立刻坐进了车里。车子静静地启动了。 车内一时间只听得到武巳的喘息声。 “没事吧?武巳君……” 稜子担心地说道。武巳似乎在意着自己违反命令的事,只点头不说话。 稜子觉得其实他不必烦恼,因为不讲理的是亚纪。但武巳却还是这样。老实说稜子并不讨厌武巳这种软弱的地方。她觉得这样很可爱。 “结果大家还是都来了。” 稜子说。 “果然结局变成了这样……” 亚纪也放弃般地如此说道。离学校还有几百米远。 “快点,基城先生。村神大概早就到学校了。” 基城默默地点点头。 亚纪也就此沉默下来。 稜子在考虑着要怎么简洁地向武巳说明基城的事。 武巳则颤抖着肩膀大口喘息着。 车内被沉默笼罩。 找不到话可说,大家都像殉道者一样沉默着。 不理会各自的想法,车子眼看着就到了学校。 2 村神俊也奔跑着。 虽然要翻过正门很容易,但为了避免碰见警卫他还是从后面的山上侵入到校园中——然后就这样来回跑着寻找空目。 这所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通称“圣学附属”占地面积广大。 虽然因为是晚上所以进不了建筑物,但那有限的占地面积也不是摆设。不能大声呼喊,俊也只好默默地如风一般奔走。 学校十分安静。 有着砖和混凝土的建筑物以及树木的夜晚的学校。月光照亮了那幅景象,如废墟般的静谧扩散开来。 找不到空目的身影。不光如此,那里连个动的东西都看不到。 那里只横垣着一个有如异世界般的静谧领域。 无论跑到哪里,都是那一片青白色的昏暗。 月光的蓝色暗影在不断扩张。 “切——” 俊也轻声咂舌,俊也终于停下脚步环顾周围。 他轻轻地吸了口气。 虽然呼吸多少有些急促,但还不到紊乱的程度。证据便是他做了两三次深呼吸便恢复了平静。接到武巳的电话后他立即跑出家门,在学校附近下了公交。那之后又跑了一公里以上,对于这样的他来说现在这样已经很令人惊奇了。 周围的樱花树一望无际。 月光降注下来,数木、校舍,以及俊也的影子都落在地上。 这里也没看到空目的身影。 “…………” 他无言地握紧拳头。 俊也很到焦躁。 这一部分是因为至今一直没有找到空目,同时他自从进入校内以来一直感到有一种奇妙的异样感也是一大原因。那难以形容的奇妙感觉从刚才开始就让俊也感到烦躁。 一开始他没发现。 尽管没发现,却为那异样感和不快感所扰,变得十分焦躁。但是一经站定——在将意识投向周围的瞬间,俊也便知道了那时怎么回事。 没有声音。 这里充满了异样的安静,这样侧耳倾听周围,并寻找气息便立刻能明白。在这一带,除了自己以外再没有能出声的东西。就连樱树的叶子也一声不发。 这与夜晚的宁静又有不同。 所谓夜晚并不是无声。空气的声音、动物的声音、虫子的声音……除了人所发出的声音外,夜晚充满了另一种喧嚣。特别是在这样的山中。 尽管如此——这里却完全没有声音。那是让人耳朵发痛的、真正的无声。夜晚的空气紧张起来,仿佛是月光将声音全部吸收。 有什么很奇怪。 有什么很不自然。 但是俊也回答不出到底是什么不自然。 所谓学校的夜晚就是这样的吗?他想着,皱起了眉。然后尽管怀有疑问,但另一方面确信这是异常的自己也注意到了。充溢与此的静谧就算搞错了也绝不是那种能使人心平复的静谧。 这是“冰冷的静寂”。 它是煽动起不安、使人心冻结、只能那样称呼的东西——它冰冷地、静静地、支配着周围这一带。 没有找到空目。心情十分焦躁。 “要是带手机来就好了吗……?” 俊也独自嘟哝道。 为了抢占先机,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落后下来。一直觉得麻烦的手机,难道要在这里报复自己吗。不快点的话,武巳或其他人就会追来了。 俊也跑起来。 他还没傻到要死乞白赖地得到不存在的东西。而且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考虑那种无谓的事了。要尽快,哪怕一刻也好,找出空目并解决这件事。 是的。 要赶快。 一个人。 不牵扯进谁来。 “…………” 俊也无言地奔跑在校园里。 已经围着学校跑过一圈了。室外已经想不到还有什么没找过 的地方了。而他无法进入建筑物中。这点空目也一样。所以只能认为是走两岔了,所以俊也再度奔跑于校内。 但是总觉得在心中某处他已经发现。 就算这样跑下去,或许也无法找到空目。 单纯的人类,在这无法靠赤手空拳解决的世界中,或许会消失……吧………… 俊也无视这些预感,继续跑着。 * 站在正门前的一瞬间,包围亚纪的是夜晚的学校中那异样的宁静。 静得让人耳鸣。作为声音接受器官的耳朵,或许在无声的环境中往往会无法保持正常。 感受莫名的不安,亚纪一个人说道: “真静啊……” “真是安静啊。” 从黑车上下来的黑衣基城就像mib(man in ck)一样。 黑衣人。 在与ufo相关的人类周围出没的黑衣怪人。他那样子就像电影中的一幕,然而与其说是令人感到帅气,到不如说这活活生生的真实存在使人非常毛骨悚然。 “……太过安静了。这有可能是‘静锥区(e of silence)’。不可大意。” 一边警戒着周围,基城提出了这样的看法。因为亚纪以为夜晚的学校本来就该是这样,所以听到基城说真的有异常时感到很意外。 “静……是什么来着了?” “是‘静锥区(e of silence)’。指在与ufo接近接触的事件中被报告出的无声区域。” 突然说道ufo,亚纪有些惊慌失措。黑衣人什么的或许也未必是玩笑。 “它被称为‘静锥区’。据说遇到ufo的人都被覆盖在那一领域中。 它还有其他几个特异现象——特别是当遭遇到时间跳跃之类的异常空间时——在某些场合也报告有相似的现象,进入了‘不普通的场所’的人会有这种经历,他们突然听不到一切杂音,感到那个地方非常安静……当然因为有某些未知的情况,我无法断言‘这个’就是那样。” 一边说着基城饶有兴趣地环视周围。 是那样吗?虽然听他这样一说,也觉得周围明明有这么多树叶却不发出一点声音有些毛骨悚然。 目力所及的前方站着稜子。 “诶,第一次看到呢。学校关上了大门。” 就这样她格外高兴地说道。精力旺盛得好像是个万年狂躁症者。 旁边是武巳。 “嗯,真的啊。和给人的印象好不一样呢。” 他游哉地说道。 亚纪只告诉武巳基城是“做驱魔者行当的人”。虽然连自己都觉得这种说明太乱七八糟了,但武巳似乎有想到什么。 “诶,是‘ghost hunter’吗。我在电视上看到过。” 他说。亚纪以为那是电影之类的,不过似乎不对。 “——你不知道吗?就是在有吵闹鬼的现场中,带着摄像机传感器计算机等埋伏着的家伙。我看到的好像是英国人?” ……如此说来似乎确有其事。不过,那大概是由学者组成的团体吧? “——那么,进去吧。” 基城的话令她回过神来。 “啊……是。” 亚纪禁止自己随意陷入思考模式。现在不是那种时候。 和基城一起走近校门。正想着要怎么做时,基城却自然地打开了门。门没锁。 对着惊讶不已的诸位,基城说道: “……啊,是这个吗。我们已经做好准备让警备员保持沉默了。今晚无论在这里做什么都不会有人出来。” 他说了非常不得了的事。似乎基城所属的“机关”有着超乎想象的巨大权限。 基城打开了够一个人进入的缝隙,然后一下子溜了进去。 接着他从栅栏对面招招手。 “来,快点。” 大家面面相觑下定决心。一个个都进了大门内。 基城再次将手搭到门上。 他尽量不发出声音,将门照原样关上了。 3 圣学附属的用地大致可分为两部分。 正门在南边。从那里西侧是校舍区,东侧是附属设施区。 即便刨出运动场、游泳池,设施区的占地面积也是压倒性地大。社团活动楼、武道馆、图书资料馆……在这样的设施之间点缀着如小公园一样的空地。作为扩充设施的预留用地,那里安置了长椅等,甚至是纯粹的空地也被学生有益地使用着。这番景象与西侧那挤得满满的校舍群形成了鲜明对比。 樱花在这属于设施区的东侧比较多。 不知是出于什么意图,这里无谓地种植了大量樱花树。 在武巳的带领下,大家一同走在将谢的樱花树的林荫道中。无数花瓣纷纷飞散,被月光照亮的樱花将天地染成纯白。 好漂亮啊,武巳想。 但是,那过于美丽的景象已经超出了虚幻的程度,甚至孕育出一种疯狂的凄厉。 《盛开的樱花林下》。 想起坂口安吾那篇小说。那使观者全都感到一丝胆寒的美丽,静静地覆盖了世界。 心里莫名地冷静不下来,大家无视这点都默默地走着。樱花下。空目或许就在那里。只有空目的短信是唯一的线索。 “樱” 武巳的确记得。 在社团活动楼的后面,在那樱花下,有空目爱用的长椅。听到空目提起樱花,大家都想到了那里。 但是—— “…………奇怪了……为什么……?” 武巳没办法了。 无论在社团活动楼旁边要多少圈也找不到那个长椅。 哪里都没有。 亚纪和稜子也扭着头。应该就在这一带啊。 社团活动楼的后面。 大家都的确记得是在那里。但说到正确的位置,就怎么也叫不准了。无论怎么找,也找不到那个地方。来回一走,却发现他们一直在同样的地方围着樱花树下来回转圈。 记忆莫名地变得暧昧,这让大家感到不知所措。 就好像那个地方从记忆力,从现实中啪地脱落了一样。 基城什么也没说。 但是对于仿佛受到迷惑的大家的反应并不感到怀疑似的,他点了点头。 大家拼命寻找着那个地方。 然后在拼命寻找时——顶多只碰见了之前来到校内搜索的俊也而已。 * 听到脚步声,武巳望了过去,突然与俊也四目相对。 “武巳吗…………” 一开口,俊也就阴沉着脸这样说道。 他似乎是听到有人声才来到这里的。如此一来似乎俊也这边也没找到空目。 听到说话声,稜子探出头来。 “……怎么了?找到魔王大人了吗?” 然后看到大家一一现身,俊也不禁睁大了眼睛。 “…………怎么回事?” 只有武巳追来还好说,但连亚纪、稜子,甚至是不认识的男人都来了,对此俊也感到非常惊讶。 “……在向你问候啊。” 亚纪以讽刺语气答道。 人手越多越好。是我请他们来帮忙的,武巳向俊也说明了状况。 “陛下在短信上写了‘樱’吧。那么,陛下所说的樱花一定就是指那个长椅咯?虽然刚才过,却完全没有找到。地点也完全想不起来了……” 似乎忘记了那个长椅,俊也苦着脸听着他说: “你说想不起来……… …” 然后一时间眼望虚空,不久他摇摇头。 “真的。记忆莫名其妙地变得模糊不清。明明能想起空目坐在长椅上的事,却无法想到自己是在哪里看到的……虽然我有自信只要看到就能知道了。” “是吗?果然是一样。” 俊也的说法和其他三人一样。果然那个地方被隐藏起来了。武巳如此确信。 但是俊也的兴趣已经转移到了别处。 “——然后呢?”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吧,俊也移开视线。 “怎么了?” “…………那是谁?” 俊也以警戒的目光看着基城。 他这里唯一的大人,也是唯一的外来者。他是什么人,为何在此,俊也明显忍不住在推测。 基城毫不决意,微微笑着。 “这个人是除灵者。” 亚纪说。 “我这边就靠他了。他似乎会无偿地帮助我们。他知道驱散那个少女幽灵的方法。” “是的,我叫基城。你是村神君吧?请多指教。” “……你好。” 姑且友好地互相打了招呼。但是他们虽然说了话,却没有互相点头。 俊也的眼神依旧警戒着,大概是错觉吧,在武巳看来二人似乎微微摆开架势,互相拉开了距离。大概是俊也身上的那股紧张气息造成了这种错觉吧。 沉默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亚纪重又问道: “……就是这样。那么,村神。你那边依靠的人怎么样了?” 村神沉默不语。似乎正在考虑要如何回答。武巳也是一样。他不知道到底要这么样述说和那个神野见面的经历。 武巳回想起来。那全都是些无法理解的对话和现象。这时武巳想到了某件事。 那只铃。 铃, 一瞬间,武巳耳中回响起铃声。 “…………诶?” 武巳侧耳倾听。 在满溢着月光和樱花的寂静中,那铃声透露出微微凛然。 那道铃声,不是“听到了”,而是“回响着”。 “我听到了————铃声。” 武巳摇摇晃晃地走出一步。大家不再说话,一脸惊讶地盯着武巳。 “——怎么了?武巳君…………” 稜子战战兢兢地问道。 武巳转过身,侧耳倾听寻找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铃, 又听到了。 “…………这边。” 武巳走在被樱花树包围、微微敞亮些的那一带。大家望着他,表情不大舒服,完全没有要从那里移动的意思。 声音似乎是来自某一方向的回音。虽然虚无缥缈,但只要倾听便能轻易找出方向。 “是铃声啊。你们没听到吗?” 武巳说。 铃, 谁也没有反应。这回轮到武巳露出不舒服的表情了。 “难道…………大家都听不到吗?” 稜子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嗯。” 武巳仿佛被泼了冷水一样,后背嗖地冒起了寒气。 铃, “…………还是能听到啊——” 武巳自己都听出来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转身要跑回大家所站的地方。这时俊也阻止了他。 “是那个!找出来,近藤!” “……诶!” “就是那个灵能者的铃!要是他不是骗子的话,空目应该就在那声音的前方。” “啊…………” 吓得一时忘了思考。想想看确实是那样。 其他人都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武巳抖着手从衣袋里取出铃铛。那从手机上垂下来的铃铛没有任何变化。依旧连“叮铃”的声音也发不出来。但是不知怎么,武巳就是知道那声音的原因是在这铃上。 “……为、为什么是我?和他谈话的人不是村神吗!” 武巳发出狼狈的声音。 “但接受铃铛的人是你!大概,最先拿到的人就是物主了!” 俊也这样回答道。武巳再也无话可说了。 铃, 铃声更响了。 “————村神……听起来,感觉更近了!要怎么办啊?” “我哪知道!看不到的话就这么直接抓住它吧!” “那太乱来了……!” 即便如此武巳还是战战兢兢地伸出双手,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走近。 铃————铃———— 声音更近。 “呜……” 不知何故脚突然缩成一团。莫名的不安紧紧勒住了心脏。自己虽然想要前进,但却好像做梦一样两腿无力跑也跑不走。如果不是从那里听到铃声,武巳绝对不会往那边走。 但是,他听到了。武巳拼命迈步前进。就像在真正的梦中一样,身体似乎在水中拼命挣扎。一点也无法前进。只有焦躁爆炸似地膨胀起来。 那一瞬间—— 世界颠倒过来了。 全身突然恢复了现实感。景色旋转着,虽然是同刚才所见的景象一模一样——但又全然不同——景象被替换过来。虽然心脏还像警钟一样砰砰跳着,但全部都已经过去了。颤抖和心跳也很快平息下来。 武巳知道这种感觉。那脱离现实的异常感觉,对武巳来说十分遥远,但也非常熟悉。 武巳吸了口气。要体会那种感觉就得这么做。 是的,这是———— 这是梦的觉醒。 * 和刚才一样,这里是稍微敞亮些的樱花的广场。 头上被樱花覆盖,地面也被樱花瓣染成了白色。 花瓣从树上纷纷飘落。 花瓣融入先前的白色之中,使大地上的白色领域进一步扩大。 蓝色的长椅就在那里。 长椅上坐着一对男女。 男的是黑色的。拿着手机。 女是胭脂色的。正唱着歌。 歌声朗朗响起。 ——人是现实 妖为梦幻 心是境界 血为终结。 该有的东西,去往应在的地方。 赤色的天空向往赤色的大地。 日月注定要回归大地。那么就盼望着回归吧。 孩子注定要回到父母身边。那么就祈祷着归还吧。 境界分开,梦醒来,现实降临,子归还。 肉体的羁绊从梦中引出现实—— 歌突然停住了。 武巳一下子回过神来。 菖蒲正看着武巳。那眼中既有惊愕,也有安心、放弃…………还有其他那些武巳没有窥知到的种种感情都在徘徊。 空目抬起头来。认出是武巳后,嘟哝道: “赶上了吗…………” 啪嚓,关上了手机。 空目微微抿起嘴。 然后——这在空目来说是既不合理的新鲜事——他突然安心地叹了口气。 “……抱歉啊。” 就这一句话,武巳便明白了。 武巳他们到这里来并没有搞错。 空目并不想要消失。 “陛下…………” 眼泪盈眶而出。 那被唤作感动的无可表达的感情涌上心头。 莫名的激动驱使着武巳。 然而那感情的洪流却在看到空目身旁那个引起整件事情的元凶少女后,一口气在武巳心中逆流,爆发而出。 下一刻,武巳抓起菖蒲。 “你这家伙、你这家伙……!” “对不起!对不起…………!” 他猛地揪起菖蒲的前襟。少女发出“咿”的短促悲鸣,别过头去不看那仿佛要将她摔倒一样瞪着眼的武巳。 “对不起,对不起……” 菖蒲一边哭着一边道歉。她怎么看都只是个柔弱的少女而已。但是就算这样武巳还是止不住愤怒。 ——这家伙竟然陷害空目。 要是再晚一点,空目就会消失不见了。 武巳对这点突然有了实感。突然作为现实有了形体的危机感,让武巳全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武巳叫道: “为什么————偏偏是空目!为什么要是我的朋友!为什么要是我们的同伴!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厉害的人,必须得消失不可…………!” 在无意识中,他向提起菖蒲的双手注入力量。菖蒲的脸痛苦地扭曲了。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不停道歉。她从受压迫的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反复说道“对不起”。不停地请求原谅。 然而武巳的双手却更加用力。 “……放手吧,近藤。” 空目抓住他的手腕。 “……别拦我!” “这样啊。” 空目冷冰冰地说道。 “……那么,就这样下去,你打算要怎么做呢?打她吗?还是要累死她?” “——————” 被他这样一说,武巳稍微冷静了些。虽然任由怒气驱策他抓住了菖蒲,但是实际上并没想过要拿她怎么样。“打她吗?还是要累死她?”……听到这样刺激性的话语,反倒觉得武巳哪一个都不会实行。 “咕……” 武巳的表情扭曲,从菖蒲身上放开了手。被放开的菖蒲咳嗽起来。空目看着这些,终于将手从武巳腕上拿开。 武巳恨恨地抬头看着空目。 “陛下……” “抱歉啊。这是我希望的事情的结果。要恨就恨我吧。” 空目这样说道。说着,憋了一眼正在咳嗽的菖蒲。 “……这是实验。我想把‘神隐’反过来拉回这边。她直到最后都在反对哦————是的,我的确太天真了。对那些有着稍许可能的对策,都遭到了菖蒲的拼命抵抗……加之只有六十个小时的时间就会消失。真没想到‘浸透’会这么快。” 空目淡淡地分析着眼看就会消失的自己的状况。 “虽然不打算轻易就消失掉————但是,哎,我大概怎么都好吧?” 武巳已经无话可说了。这个男人对自己的死太过淡然了。 空目仰望天空。 “我到底,在希望着什么呢…………” 那副模样,在武巳看来就好像是为没有消失而感到惋惜一样。 * “…………哎呀哎呀,赶上了吗。” 听到基城这句话,稜子终于回过神来。 说不出话。 她无法理解刚才所看到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面出现了之前一直找不到的长椅,空目和菖蒲都在那里。 武巳做了什么,然后便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时,视觉、记忆……笼罩着那一切的迷雾就都散去了。 怎么回事啊?稜子整理着刚才的记忆。 武巳突然说什么“听到铃声了”,然后便开始和俊也说起稜子他们无法理解的话来,期间武巳将手伸向了空无一物的地方———— 然后便成了现在这样。 “什么?……刚才那是…………” 亚纪和俊也都目瞪口呆。 那是奇术,不然就是魔法,只能这样认为。 “那个啊,就是‘神隐’。” 基城说道。 “羽间自古就有神隐传说。虽然发生的具体年代不详,但至少似乎直到昭和初期都有实际发生过。之后大约有五十年,神隐事件突然中断了…………嗯,大概那个少女就是那个吧。不然的话就是其中一人……” 对面武巳正抓着菖蒲的前襟。但是基城却毫不介意继续说明着。 稜子受到两方面影响慌张起来。 “……诶?诶?” “嗯,这真是非常难得的情况。至少据我所知没有前例……从‘神隐’中获救,遇到了‘隐神’,还有那个‘铃’……而且这全都发生在一个晚上。真是的……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夜啊。” “那个……基城先生?” “神隐的传说,附属高中的幽灵少女,11年前的神隐世界……一切全都在这里连上了。情报部那些人的辛劳也算是有了回报吧。现在开始就是我的工作了。” 亚纪质问道: “……连上了?你到底是在说什么…………” “那是……哎呀,之后在说明吧。” 基城想说什么,但又没说。稜子感到他的声音在微微发抖。基城现在十分紧张。靠说话来安定心神。 “那个……” 没事吧?正要这么说,稜子突然大吃一惊。基城自然地从怀中取出了大型手枪。就这么举起枪,将枪口对准了菖蒲。 “啊…………” 终于来了吗……!这么想着,稜子感到一阵心痛。 基城静静地说道: “开始排除。各位——请不要动。” 刹那间基城的表情变得十分冷峻。 稜子不由得闭上眼睛。 瞬间————她听到了殴打什么的沉重声音,以及迟些响起的压缩空气的声音。 “咕……” 男子发出了含糊的声音。 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稜子看到基城的手枪落地,他正按着左手……而摆开架势的俊也正站在眼前。二人的表情都很僵硬。 “……诶?诶?” 稜子混乱。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基城尽管痛的皱起脸来,但依然微笑着。 “……突然就踢过来,好过分啊。你到底要干什么…………?” 俊也表情紧绷没有说话。他用锐利的目光紧盯着基城的一举一动。露骨的警戒心一览无遗。 稜子问道: “……怎么了?村神君…………” 俊也没有回答,他盯着基城,说道: “你……刚才瞄准的是空目吧?” 基城没有回答,只是嘴角闪闪露出了与刚才不同的别样微笑。 4 “——————为什么?” 亚纪静静地向基城提问。 她并非没有动摇。不仅如此甚至已快到惊慌的地步了。然而亚纪的外表依旧平静。 她已经习惯了用冷静来掩饰。 自然就会这样。 不能让他人看到弱点。 但是…… 纵使表面再怎么平静,但此刻的亚纪心中却充满了动摇、纠葛、烦闷……实际上被赋予了各种称呼、大凡能想到的“扰乱人心的东西”这时都在她的心中涡旋着。 为了救空目,结果自己带来的人却要杀空目。对于这一现实的动摇。 面对这种状况,自己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纠葛。 自己的行动导致空目陷入危机的烦闷。 然后……亚纪自觉到当基城举起枪时,她确实在心中感觉到了暗暗的欢心和安心。那是“嫉妒”。一边说着什么“为了救空目”,结果亚纪只不过是因为对菖蒲的嫉妒和敌意而行动的。 她并没有那样打算————! 自我厌恶就像滚烫的 焦油一样,烧灼着亚纪的心。 自己的欺瞒与脆弱令亚纪绝望。 这些纠葛使亚纪露出非常壮烈的表情。不过,即便如此……亚纪还是站在了那里。 静静地,带着愤怒的表情。 “为什么?” 亚纪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在这里用任何借口逃跑。这可说是亚纪最后的骄傲。 “……因为这是必要的措施啊。” 基城说着,轻轻后退。 他从掉落的手枪旁离开。没看一眼。大概是因为警戒面前的俊也而放弃了手枪吧。因为如果要捡的话无疑是有机可趁的。 从摆出自然站立姿势的基城身上漂荡出连亚纪都能看出的无法形容的危险气息。习惯了打架的人的从容,将此浓缩的感觉。陷入战斗之中却毫无畏惧的态度有效地给对方带来了某种恐惧。 “是的,这是必要措施。” 基城又说了一遍。 “……是指杀掉阿恭这件事吗?” “是的,正是如此。”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那个空目君会在这里唤来‘神隐’啊。” “!” 亚纪的表情僵住了。 基城不合时宜地露出了格外友好的笑容。 “……我说过‘异常存在’出现的过程吧?感染了‘怪谈’的异障亲和体质者——也就是说它们借由‘知道了的’人类为媒介出现在这边。但是不觉得奇怪吗?你们也能看到‘她’。 这个嘛,是因为以空目君为主机,周围的人‘共享’了‘她’的存在。以他的异障亲和性为频道,你们得以看到‘她’。我也能看到。因为经由你们,我也被实行了认识共有…………懂了吗?现在他是从‘异界’接受‘她’的存在,传送给我们的中转站。是电波塔,或网站服务器。这和在集团中传播恐慌是一样的体系,如果放着不管‘她’就会渐渐扩散开。” “……那又如何?” “也就是说,我们也很危险。已经随时都可能具备条件成为‘她’的被害者了。然后候补人员会逐渐增加…………这样下去早晚会一个接一个地失踪的。 但是也有救。我们不是异障亲和体质者,只不过是接收了发送过来的情报而已,如果发射源没了,并且消除掉已经接收的情报,那我们就能变回原来的样子了。我的工作就要尽可能减少‘异常存在’的被害者。” “……也就是说,你想要怎样?” 亚纪的声音因为而微微颤抖。基城叹了口气。 “像你这样聪明的人应该已经明白了吧…………当然是‘处理’掉空目君,并将在场的全员施以心理处理使大家忘掉一切。这样一来就能安全地将实际上几近不可侵犯的‘异常存在’从这边的世界赶走了。 空目君完全成为了‘事故的被害者’。这样做的话就不用担心以后再招来新的‘异常存在’,或作为超常现象的被害者成为新的‘真正的怪谈’的基础了。如果空目君遭遇神隐后消失的话,这件事早晚会成为根源并出现召唤出其他神隐的人。现在,这是最合理切唯一的手段。” 基城又说: “包括你们在内,为了保护更多的人就得请空目君做出牺牲了。嗯,虽然是件悲伤的事,但别无他法。即便如此这也别狩猎魔女时代进步了许多,不是吗?全世界都是这样做的。不承认例外………………还是不能理解吗?” 于是俊也间不容发地答道: “我拒绝。” “那就打到你不能动弹为止。” 基城也干脆地如此断言。 紧挨在基城身边的稜子一点点后退。 “我……我去叫人!” “啊,笨蛋!” 太迟了。在稜子这样说的瞬间,基城一拳打中稜子的要害。他给稜子的心窝来了一记肘击,稜子当即屈身倒下。俊也抓住了这一机会,但早已预料到的基城瞬间以肘部为支点将稜子的身体倒转过来,扔向俊也。 因为是头朝下如果落地可就不得了了。 不得已俊也接住了她。这期间基城与俊也拉开了距离。 “好险好险……比想象得还要迅速。而且有力量。判断准确。真是的,最近的年轻人真是可怕…………” 基城以玩笑的口吻说道。不知这是俏皮话还是真心。 “……稜子没事吧?” 亚纪慌忙问道。 俊也放下昏倒的稜子,点了一下头。亚纪姑且放下心来。似乎不是攸关性命。 基城说: “既然判断是‘一次感染者’,那么之外的人就不符合‘处理规定’。若老实点的话我不会粗暴以对,所以请你们放弃抵抗。” 亚纪重新面向基城。露出拒绝的眼神。 “真让人为难啊……” 基城用并非那么为难的语气嘟哝道。 * 突然,武巳附近的地面微微炸裂开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那是子弹,在发现到这点时对面已开始了争斗。 俊也和基城互相瞪着对方。脚边躺着装了消声器的手枪。那是在电视游戏上见过的模型。大概是叫……so手枪吧。 比想象得还大,武巳心想。这东西在现代日本不是很有现实感,因此武巳一时没能理解事态。 但是,不久他在理解后便开始浑身发抖。 就在刚才,那支枪似乎正瞄准着空目。 在这样那样的时候稜子被基城打了,并被扔过来。眼看着事态变得更加紧迫。 “…………请你们放弃抵抗。” 基城劝他们投降的话,听上去冷冰冰的。 这时,武巳的大脑已完全失去了血气。 “……快逃,陛下!会被杀的!” 武巳小声喊道。 武巳在他那混乱的大脑中想到。这边人多。那样的话,或许能拖延时间让空目设法逃跑。 “快!” 但是空目却一动不动。空目面无表情地眺望着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情。 武巳慌了。 “怎么了啊!那家伙,想要杀你啊!” “的确。” “就是啊!所以说,你快逃啊!” “没用的。” “……为什么!” “即使在这里逃走,很快也会被找到的。他知道以高中生的立场一定会这样。总之,只有在这里出结果了。” “但是……”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这句话武巳想说却没有说。在空目那淡然的态度中,漂浮着不接受任何积极预测的绝情。 “但是,但是……会被杀的!” 武巳最终这样说道。连自己也搞不懂到底想说什么。 但是……那一瞬间,空目的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好像在遥望远方一样,怀念着什么似的神情掠过眼角。 “是吗————那样也好。” 这时武巳感到后背窜过一阵凉意。那一瞬间看到的神情以及在这一句话中铭刻的强烈虚无,狠狠地揪住了武巳的心。就好像是跟死人说话一样,这种错觉刻入了武巳脑中。 空目所怀抱的生与死的矛盾,无论哪边都同样在不停折磨他。空目从心底希望着生,但也企盼死。 菖蒲带着悲伤的表情,靠近空目身边。 就像宣告死亡、紧邻死亡的哭女(banshee)一样。 “陛下……” 武巳无力地叹息道。 二人的样子美极了。 此时紧挨空目身边的,没有什么比“她”更适合了。 面对异界的虚幻之美,武巳感到了强烈的隔绝感。 在他注视着空目时,响起了俊也踢打地面的声音。 * 没有交涉余地。 这样判断过后俊也立即采取行动。他跳起一步缩进间隔,突然握起拳头毫不考虑地朝对方的脸打去。 这和拥有形式和规则的比赛不同,在单纯的格斗战中很难躲开对手的攻击。因此防御的基础便以保护为主体。基城化解了俊也的这一击。他在接受的同时避开打击,就这样以另一只手如流水般刺入对方身体。俊也扭动身体消减损伤。 身体接近于不自然的体势。就这样两人开始了实实在在的扭打。 ……俊也从叔叔那里学来的实际上并不是真正的拳术。叔叔的职业确实是拳术教练,但俊也不仅没有段位甚至没参加过比赛。实际上,他只知道拳术的基础知识。这也是俊也所希望的。 叔叔曾以“格斗家”为目标进行过武人的修行之旅,是个奇人。因此他打架的经验比谁都丰富。 取代拳术,俊也所受的训练是学习叔父的各种格斗技巧的基础,最后使用这些与叔叔使劲对打。大概比起老一套的练习扭打的情况更多。多亏于此,虽然几次受伤却一次也没有失神过。取而代之俊也能够进行不受形式拘束的打架。 互相对打正是俊也所希望的。 俊也比基城要高一头。体格上占了优势,如果能在这里拖住对方他就无法向空目出手了。可能的话,最好是就这样压制住他。 基城不从正面施力。他深知自己体格上的劣势,因此以最低限度的力量站住不动想要诱导俊也的力量。大概是学过某种打架技巧吧。判断到这点后,俊也不再强行以腕力压制。在互相扭打中,基城的腹部挨了他一记膝踢。 “————呼!” 冲击过于轻微。 弯下腰。踢得很浅。正反射性地要再次打去————俊也却失去了平衡。为了打出膝踢,那只悬空的脚正要落下时,起身的基城就这么一口气让身体下沉,坐稳后抓住了他另一支作为轴心的脚。体格差距反被利用,俊也的上身被拉向下方倒了。基城以变形的巴投(注:柔道术语,即仰面倒下后,把对手拉向怀里,再用两脚把他从自己头上蹬出去的着数)要领将俊也扔了出去。俊也采取受身。虽然远没到致命打击的程度,但在这里离开基城的身体也是很痛的。 俊也站了起来。 基城也立即站起来,慎重地拉开距离。 状况又回到了原点。俊也在心中咂舌。基城毫无疑问比俊也更精于打架。 俩人的战斗基本是以斜着身的架势来对阵的。 在互瞪对方的时候,基城开口道: “……所谓社会,有着通过排除有害物质而成立的侧面。” “……?” 突然在说什么啊俊也很纳闷。 “所谓社会是十分脆弱。尽管人一旦聚集起来就必定构筑起一种体系,但它却注定会因一点压力而轻易地自行消失。人的依靠。那是过于巨大且脆弱的伟大泡沫…………社会的本质就是这样。” 俊也什么也没说。 “社会,对于人类来说是必要的。但却不一定是正确的————在不幸的事件中,因此而成为‘社会公敌’的人有时并没有任何罪过。犯罪、害兽、疫病、思想以及其他社会…………是情况而定有时那只不过是替罪羊。 ……但是,即便如此依然必须保护这个社会。不依赖社会而存活的人类并没有那么多。制裁犯罪者,隔离病人,驱除害兽……如果不这样做来保护社会的话就会有许多人陷入不幸。结果,所谓社会就是由这样的普通人所构成的。” 基城讷讷而然。 “现在的空目君就和有着危险传染病经历的人一样。” “…………” “我们作为防疫机构不能看着不管。绝对要避免‘异常存在’的蔓延,以及‘她’们的存在被公之于众。” “…………” “必须由谁来做。不止社会,连你们的性命也有危险。将传染病患者隔离,使他在那里迎接死亡。被厌恶被隔离,就这样迎接孤独的死亡。但正是他的死,实际上保护了这个世界。你应该不是笨蛋…………就不能把他交给我吗?” 这是基城最后的劝告。他说这话的态度表明不会再有下次了。 俊也放话道: “……我才不管呢。如果这个世界不杀掉空目就会毁灭,那么那种程度的东西就毁灭了吧。” “…………真遗憾。从现在起你就是人类的敌人了。” 基城说着,锐利地眯起眼睛。 我早就知道了,俊也心想。的确基城所说的都是正论。或许也可说是正义。但是,那与俊也无关。 俊也选择的是“普通的伟人”。所谓普通便是既非善也非恶,俊也的叔叔是这么说的。而所谓“善”就是为他人而牺牲自己,所谓“恶”就是为自己牺牲他人。俊也现在则要为他人而杀掉另一个人。 “我……” 俊也想。大概叔叔所说的“普通”就是这么回事吧。 “我不允许有人伤害我的朋友。” 他这样宣布道。基城回答说: “……同感。但是大多数人是我的朋友。” 说完这次由基城开始发动攻击。他迅速地、滑行般地缩短了距离。 俊也站着迎击。他踏出一步,以注入浑身力气的横踢迎击进入攻击范围中的基城。 胜负在一瞬间分晓。 基城无暇躲闪,俊也的横踢击中了他的躯干。拧紧身体的发条充分利用了体重的一踢剜割着他的躯干。承受了这有如圆木般的一击,基城发出“咕……”地被挤压的声音,然后躺倒在地。 ……胜负已定。 俊也跪在地上。 基城则慢慢地站起身来。 “到底还是起作用了…………” 他有些勉强地这样说道。 “……因为不想花费太多时间,就用了这一手。虽然带了防护用具肋骨还是被踢断,不过我还能打。而你就不行了。” 基城用袖子擦去嘴角流出的血迹。俊也无法回答。他发不出声音,额头上一个劲地冒着油汗。 在那一瞬间,俊也的右脚腕彻底折断了。 基城感到了体力差距因而避免持久战。他斗胆接下俊也的以踢,用身体捕捉住他的脚,在踢打的威力上又加上自己的体重,使脚踝达到极限,破坏了进行踢踹的脚。 他拼了命,不过这大胆而细致的、充满信心的行动确实阻止了俊也的脚。 “如果你不能动了的话,之后我就算受伤也能毫无疑问地收拾掉了。” 基城摇摇晃晃地拉开距离。他仍警戒着不能用脚的俊也。 俊也咬牙切齿。如果基城走近来给他最后一击,那么俊也无论如何都有办法反击。但是基城却想就这样转而去收拾空目。现在的俊也已没有余力接近并攻击基城了。 “……你放心。大家会完全忘记今天的事,返回到原本的生活中去的。空目君因事故而死,你们会将此认作事实…………仅此而已。死亡这个签谁都会抽中。尽管当时感到悲伤,但这悲伤也早晚会被净化。就算是高中生在这个世上也有很都人死去。空目君的死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谁都不会去想自己的朋友在今天或明天死去。但是死亡却常常是平等地造访每一个人的。就像世界上那些死了朋友的人会克服那死亡一样,你们也会在其中治愈这悲伤。所以就不要无畏地抵抗,并在这里受伤了。” 基城谆谆劝说道。 但是俊也却不听,并在其间斟酌策略,然而思考却一点也不集中。呼吸紊乱。脚踝的骨折差点引起了休克症状。 俊也朦胧地思考着。 基城应该非常清楚这点。他微微放松表情,露出了与他非常不相称的————寂寞的笑容。这样的表情变化让人无法理解。想想看,在最后的劝告之后还这样依依不舍地进行说服实在是很不自然。 或许基城对他们真的抱有相当好感。对于伤害俊也他们这件事真的很悲伤,或许对于不得不杀死空目的现实在乞求原谅。 基城继续道: “你们是坚强的年轻人。大家作为高中生都强得超出常规,而且有道德心。也有智慧。遇到你们我很高兴。我不想伤害你们。所以你们就老实…………?” 基城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他回过头去。 一道人影在动。亚纪奔向基城那掉在地上的手枪。见此,俊也的意识立刻被拉回现实。 “————木户野!离开那!” 俊也叫道。 的确如果是那个距离就能让基城无暇阻止地夺取手枪,并瞄准枪口吧。但是俊也在刚才的扭打中发现了一件事。在基城上衣的下感觉到有一块铁。基城的脸上一瞬间划过闷闷不乐的表情。 但他还是一下子取出了备用的手枪————指向了亚纪。 响起了一声压缩空气的、模糊的爆炸声。 5 就在亚纪拿到基城的手枪并将枪口指向他时,一股热风从她头边穿过。 一瞬间,本能地意识到是子弹从旁穿过。基城做出了威胁性射击,证据便是他已向亚纪举起了手枪。 如果有那个心早就被杀了————! 强烈的恐惧感在亚纪心中膨胀,然而她依旧没有丢掉手枪。虽然指向基城的枪口抖个不停,但亚纪所拥有的庞大理性正在稀释那份感情。很快便不抖了。因为不会用枪,她将枪口稳稳地指向了目标面积很大的躯干。这样一来就能大大提高命中率了。 男人和少女互相瞪视,用完全相同的手枪指向彼此。枪对基城来说就如同手臂的延长。相对地,枪在亚纪手上则显得十分巨大,很不合适。 “……没用的。四五口径的反作用力对女高中生来说太大了。这枪又大又重,那么小的手连反作用力都抵御不了。退一百步说,你也就有五层的几率能打中我的身体…………而那时候,我已经准确地打穿你的头了。” 基城冷冷地说道。 大概确实如此吧,亚纪想。刚才已经见识过基城的威胁性射击了。而且基城以武道家要减少自身目标的要领,始终是斜身举枪的。 基城是专家,就算亚纪也无话可说。但是亚纪不能在这里退缩。 “我很冷静。我相信自己有九成的几率能打中…………喂,基城先生。求你了。就不能放弃他回去吗?就算如你所说我们互相射击,我不觉得你被四五口径的手枪打中也能平安无事。赢得了吗?在这种状况下。你的对手可是受了伤的村神以及无伤的近藤和阿恭三人啊。” 将恐惧封闭,亚纪说道。仅此而已就需要巨大的毅力。被枪口瞄准的恐惧难以言说。理性差点就用光了。 “虽然你似乎很有自信……” 基城静静地断言。然后: “既然被你枪口相向,那我也就作为妨碍任务执行而认真厮杀了。你现在的行为已在处理规定之外……这样好吗?我等你十秒。在这期间如果你不放下枪我就立即射杀你。” 他的警告再明白不过了。亚纪的头上流出了冷汗。 “开始了哦————一……二……” 亚纪犹豫起来。令人窒息的紧张使她无法决定自己该做的事。 “三……四……” 亚纪思考着。但砰砰作响的心跳声却扰乱了思绪。 “五……六……” 怎么办?亚纪心想。 “七……八……” 死亡,究竟是什么呢? “九……” 数完了。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 “…………十。” 在听到这句话时,亚纪扣下了扳机。 * “——!” 基城没有开枪。 中弹的瞬间,不知是电流还是寒气,那种冰冷的感觉瞬间从肩膀扩散至全身……身体反射性地颤抖后,伤口一下子灼烧起来。剧痛麻痹了整个右臂。要等到能够自由活动,不知要花多长时间。 基城这时真心诅咒起自己的天真。他用尽全部毅力保住意识,然后一下子跑到亚纪身边,踢飞了她手中的枪。似乎被自己开枪伤人的事实刺激到了,亚纪呆呆地一动不动。基城看了一眼确认过后,便从自己那麻痹不动的右手上拽下手枪,以左手举起,颤抖着瞄准空目。 “咕……!” 虽然已经想到了,但他果然还是无法瞄准。 四根肋骨和内脏均受到损伤,而且右肩上还有枪伤,现在要用不习惯的左手瞄准射击根本不可能。要冷静下来得花上几秒。基城感到焦躁。 ————失态。即使赌上性命也必须完成任务。 身为hunter agent,基城泰将意识集中在任务上。 自己确实对这群年轻人很有好感。而且无疑对这样一群聪明人的领导者,名叫空目恭一的少年深感兴趣。他不否认自己同情因为要“处理”空目恭一而感到悲伤的这些人。 但是……这和那种事无关。任务就是任务。 空目恭一是十年前的神隐事件的幸存者。“神隐”型的异常存在危险度高,弄不好有可能造成许多人被害。本来就遭遇过异常存在的人容易再次遭遇。正因如此,他一直受到“机关”的严密监控。 然后,还是遇到上了。 不允许失败。最重要的是,这样一来自己会感到困扰。因为对基城来说,除了“机关”之外在这个日本便没有别的栖身之地了………… 这份觉悟止住了他的颤抖。 紧绷的注意力使世界的运动停止。 屏住呼吸,瞄准,射击。 “————住手!” 俊也叫道。但是,基城已经听不到那声音了。在准星的对面,空目正露出讽刺的表情。他的脸无动于衷,好像根本不在意自己之后会死一样。 这一次,基城扣下了扳机。 啪地一声,红红的鲜血如花朵般飞散。 * 稜子微微睁开眼。 头脑和视野都一片模糊。不清醒的双眼朦胧地看到了樱花。这是学校。校园的风景模糊地映在眼中。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呢。稜子这样想到。她还无法区分梦境与现实。但是她感到身体十分沉重。懒得起来。死沉死沉的。不,这或许是“痛”吧。或许是沉重的钝痛。但是对于现在的稜子来说那已经无所谓了。 朦胧的视野白茫茫的。樱花因薄雾而更显洁白。在那迷雾般的白色中,有什么人在动。稜子正望着那边。 半梦半醒的眼睛甚至无法确定人影的轮廓。也无法判断那几个人影是在做什么。但是在其中,却能清楚地看到一个人。 啊啊,是菖蒲在那…… 稜子模糊地望着那副身影。披着胭脂色披肩的少女带着想不通的表情站在那里。她的容貌十分美丽,就站在那里。 樱色的嘴唇紧绷着,稜子对她那凛然而美丽的表情看得入迷。然后茫然地寻思道。 你现在在思考什么呢? 到底在想什么呢? 那不可思议的表情,是怎 么回事? ‘这个嘛…………’ 突然,她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从梦境深处突然涌起了过去的记忆。 “这个嘛……稜子。这张妈妈的照片是她怀稜子时照的。稜子就在这张相片中的妈妈肚子里。” “唔。” “实际上,在怀上稜子时,妈妈生了病……医生说,如果就这样生下稜子的话她可能会死。” “…………诶?” “大家都反对妈妈生下稜子……大家都说因为有姐姐聪子了,已经有孩子了……实际上爸爸那时也是这么想的。妈妈的命无可取代。所以爸爸说,那就放弃孩子吧。” “…………” “爸爸说‘放弃孩子吧。如果你死了的话,聪子要怎么办?比起还没出生的孩子,聪子更重要吧。’……” “…………那妈妈怎么说的?” “你妈妈啊,在爸爸这样说时,盯盯地瞪着我说:‘这里已经有生命了。新的生命已经诞生了。既然有了这孩子,纵使还没有生下来也是和聪子一样的。没有区别。如果是为了生下这孩子,我就算死了也不后悔。’…………当爸爸听到这话时,不觉也哭了。” “…………” “于是爸爸也下定决心,拍下了这张可能是妈妈最后的照片。那就是这张…………好好看看吧,妈妈的表情,是不是又漂亮又威严呢?虽然笑得很悲伤,但也好像是轻松愉快的微笑。这就是下定决心舍弃生命的女人的表情。正是有了这样的觉悟,妈妈才生下了稜子。所以……” ……啊啊,是吗。 忘却的记忆在稜子混乱的心中成形。记忆与现实交融,在这里合二为一。 ————那个和武巳一同遭遇的离奇之夜。她在最后所看到的,菖蒲的悲伤笑容。 ————曾经所见的照片上,那决心舍弃一切的妈妈的笑容。 稜子明白了。 菖蒲那让自己一直很在意的表情的真相。 以及,武巳虽然也有看到,但却没有留意的原因。 稜子全都明白了。 那个表情,正因为是稜子所以才会挂心。 ……是吗—— 稜子呆呆地想到。 ……是这样啊—— ……原来如此。菖蒲酱———— 菖蒲就在那时挡在了空目身前。 * 事情发生在一瞬之间。 基城将枪口对准空目,正要扣下扳机的刹那——菖蒲突然在武巳眼前跳到了空目的正前方,大大地张开双手保护了空目。 “什————!” 武巳惊讶不已。空目也吃惊得睁大了眼睛,这种情况似乎超出了他的预想。 ……这时,扳机已经叩响。 发射声。 在空目胸口的高度,赤色的飞沫从菖蒲头上飞溅而出。 菖蒲的身体受到冲击,宛如慢动作般倾斜倒下。 “!” 这时武巳看到了。 在菖蒲保护空目的瞬间,已经扣下扳机的基城,脸上露出了极为恐惧的表情。 “糟了————” 基城的叫声突然消失。 啪嚓,菖蒲的身影也随之消失。然后以此为起点发生了异常的现象,带走了基城的叫声。 世界炸开了。 菖蒲的头刚被子弹打坏,空间就以菖蒲为中心,好像撕破气球一样——啪嚓一声,和菖蒲一起炸裂开来。要形容的话,就是至今所见的风景都是画在气球上的背景。而菖蒲是它的一部分。用针一扎,立刻就破了。 世界,裂开了。 空间翻卷着,露出了在另一边的真正景象。 瞬间,世界的模样被重新绘制。 那一刹那————世界变成了“真正的”异界。 ………… 耳朵嗡嗡作响。 武巳现在正站在校园中。 站在樱花盛开的校园中。 樱花是白色的。 花将头上和地面染成一片纯白。而屹立于此的树干则是黑漆漆的。 下面安放着一张蓝色的长椅。 大家站在周围。 学校的中庭。 武巳抬头仰望夜空。 天空是血红的。 在赤色的天空中,月亮宛如一只巨大的眼球泛着滑溜溜的光泽悬挂在那里。高挂的诡异明月将樱花和大家的影子投射在大地上。 影子,是红色的。 赤红的影从树木和大家脚下伸向大地。 红红的,长长的。而映着这一切的地面上的杂草都失去了原本的绿色。 草叶都褪为白色,虽然还是水灵灵的样子,却变成了枯草色。 在赤色的黑暗中,失去了生命的颜色。这就好像是对原来世界的恶意戏拟。 耳朵在响。 是气压变了。但是大气本身也变了,武巳判断。恐怕大家也都是这么想的。 空气的味道变了。 空气非常干燥,散发着浓烈的枯草味中又包含了淡淡铁锈味的奇妙味道,实际上这种空气武巳从未呼吸过。不,武巳想到,他在遇到“它们”时,就闻过一点这种味。 在天空仿佛裂开般的瞬间,这种空气不知从何处涌进四周,一下子变得浓密起来,支配了这一带。 这是疯狂世界的空气。 耳朵慢慢习惯,耳鸣也不响了。 这时渐渐听到了悲鸣声。 是基城发出的悲鸣。 基城盯着空间中的一点,带着因恐惧而扭曲的表情发出悲鸣。 基城盯着的是菖蒲所在的空间。 但现在菖蒲已经不在那里了。她和空间一起炸裂消失了。 但是基城却似乎还能看到什么,他将视线固定在那里,发出尖叫。 基城的脸变得通红。 从刚才菖蒲所在、而今空无一物的地面上,伸出了红色的影子,好像菖蒲还站在那里似的。 基城被影子吞没,发出了恐怖的叫声。 一阵风吹来。 从月亮高挂的方向突然吹过一阵风,它摇曳了樱花,一边卷起花瓣一边吹过这一带。 风似乎摇晃着扭曲的空间使它变回了原样。 轰,仿佛被暴风拭去般,世界再次被画上了新的景象。 月亮、天空、影子、草木,一瞬间都变回了原来的颜色。而那异界的空气,也随风消失了。 混着花瓣和沙砾的强风使武巳不由得闭上眼睛。大家也闭着眼睛蹲下身,等待强风吹过。 武巳在其中感觉到,远处有无数蠢动着的异形气息。 ………… 又是耳鸣。 武巳睁开眼。 世界恢复了原状。 这里是原来的学校。但是,稍微有些不同。 菖蒲的身影,果然还是消失了。 而且连基城也不见了。 在世界被风拭去的同时,基城也消失了。 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樱花又开始纷纷飘舞。 这是原先那个宁静的夜晚。 他听到一阵呜咽。 抬头一看,亚纪正堆坐在地面上双肩发抖。 “我…………真是个笨蛋……” 亚纪这样嘟哝着,哭了。 武巳被惊呆了。他从没见过亚纪哭。 “……我什么都不懂。我真是个缺乏考虑的笨蛋…………我本不是这么打算的。早知道是这样的话我就什么都不做了…………!” 亚纪呜咽着。 终章 宴后 对于身为继子的菖蒲来说,世界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从孤独感中投身向幻想世界,不久,在被那尽头的“神隐”抓走后,菖蒲与世界的距离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即使居住的世界变了,继子还是继子。 被赋予的,是永远的孤独。 她已习惯了孤独。但是当失去一度获得的朋友时,还是感到悲伤。 遇到和自己一样的人,如果不断交往的话,大家就都会被“异界”吞噬。 她是将心中有着“异界”的人带往“异界”的存在。菖蒲被赋予了这种力量。不,实际上菖蒲本身已经变成了这种力量。 菖蒲已经变成了和抓住自己的怪物一样的东西。 于是菖蒲不再和人交往。关于自己的事情虽然还能忍耐,但她无法忍受被留下来的人们的悲哀和绝望。 然而那悲哀和绝望所生出的、为人们恐惧地讲诉的传说,却正是菖蒲存在的理由。菖蒲发现自己这非人之躯如果被遗忘就会消失。 即便如此也无所谓。直到那天,她遇见了那个人。 一边感受到微弱的“力量”,菖蒲做了一个真实的梦。 * “——也就是说,我所拥有的‘灵感’并不是像你们所想的那样,我只不过是能识别出异界之物的气味而已…………” 在众人聚集的社团活动室里,空目这样说道。 那之后过了将近一周。 武巳所叫来的救护车将五人立即送往了医院,院方决定让唯一身受重伤的俊也留下住院。 医生虽然很怀疑他们半夜里到底在学校做了什么,但大家都对此噤口不语。不能直说,而且大家也不知道该怎样说明好。 虽然全员都做好了接受警察询问的心理准备,但谁都没想好到底该怎样说明。至于稜子,比起警察,她更怕被退学。大家怀揣着各自的不安度过了一天又一天,结果别说是警察,就连学校也什么都没来问。 大家虽然感到不解,但去问的话会更麻烦所以也就保持沉默了。 几天后,打着石膏绷带出院的村神说: “父母来看望我了…………他们觉得我们是协助警察解决了空目被卷入的事件。” 这样疑问就彻底消除了。 外界似乎将事情看成了那样,所以谁都没说什么,大家毫无疑问可以重返校园了。大概是为了不泄露“异常存在”的传言,有人已经预先采取了措施。 情报被人随意操纵。这点虽然让人感到不舒服,但姑且就这样寻个方便吧。反正就算说出真相,也不会有人相信。 ——然后过了一周。 那天放学,大家首次在事件后齐聚,大家在食堂里围着空目聊起来。他们每人所掌握的情报不同,谁也没有看到事件的全貌。 大家都想知道可以认同的答案。 只有空目似乎不那么感兴趣……不过在大家的请求下,还是同意说出了自己的事情。 不过,似乎完全是迫于无奈。 “——结果,我所持有的‘灵感’并不那么强。实际上,可以说是几乎‘看不到’。 在我体内不同寻常的只有嗅觉而已。只要是味道,无论多小我都可以凭借它来嗅出不是这个世上的东西………… 大概,这和我过去的体验有关。因为我能嗅出那只手,就是在那之后。” 空目说。 “……我小时候遇到过‘神隐’。 我在遇到神隐时,眼睛被蒙住什么也看不到。触觉就只记得被拉着手时的感觉。因为被蒙眼布挡住,听觉也没能正常运作。我就是在那种状况下被带入‘异界’的。 所以说我等于是完全不知道异界的情况。唯一记得的就是空气的味道。在我体内只有嗅觉正确地记忆了异界。 ……我的那个,实际上并不是什么‘灵感’。我只不过是知道‘异界’的味道而已。说是灵感,实在是过于抬举了。它决不是万能的。” “…………” 空目难得地说出了自嘲的话。但是,他说话时的声音却很平静。完全是陈述事实的语气。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 “……因此,阿恭发现了‘那女孩’。” 亚纪问空目。与其说是提问,更像是在确认。 “啊,是的。” 空目面无表情地点头道。 “在她的衣服和头发上,沾染着原来世界的味道。若不是那样,我大概也无法发现她的存在。” “原来如此。” 亚纪点点头。 ……亚纪在那之后有两天没来上学。那天晚上,她在半疯狂的状态中被从学校送入医院,神经恍惚地在那里住了一天。此后整整两天,她一直把自己关在家中。 亚纪自尊心很强。那样丑态毕露,大家甚至以为会再也见不到她了。而实际上,这种想象也很符合实情。 但是,三天后,亚纪却带着尴尬的表情来到了学校。“不好意思啊……”她只说了这一句。 大家心想,亚纪果然是个坚强的女孩。 “……‘神隐’把我抓走,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被领着在‘异界’徘徊。虽然因为蒙着眼睛看不到外面的样子,但我立刻便知道那不是‘现世’。空气的味道不同。盛夏时,不会有那么强烈的枯草味……” 空目继续道。 “……枯草味……?” 武巳突然对这话起了反应。 “那,难道是……” “你发现了吗?就是以菖蒲为媒介所出现的‘异界’空气的味道。 那就是菖蒲所属的世界。虽然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但菖蒲一直微微散发着那种空气味道。然后……我感到非常怀念,很想得到。” “你说想得到……陛下…………” “所以我就把菖蒲带到大家这里。因为我想或许可以将‘神隐’拉到这边来。” “…………” “……所以,一上来就说‘女朋友’?魔王大人。嗯,好可疑啊。” 稜子说。她笑着,无疑是一边想象着庸俗的事而说的。后来得知,那庸俗的想象在她来说就是所谓的“罗曼史”。 “那是实验的一环。” 空目干脆地断言道。 “我有个弟弟……我们一起被神隐抓住,但只有弟弟被带到了人多的地方。于是他没有回来…………我从那时起就一直在想会不会这就是关键。理论上是这样的。 哪个世界上认识你的人较多,你就会确实成为那个世界的存在。 因为是个好机会,于是我就验证了这一理论。我称她是我的女友,这样就算讨厌也会留下深刻印象吧?我就是盯准了这一点。别无他意。” “你这样吓了我一跳呢…………” 稜子似乎有些不满。看来她是相当期待空目的罗曼史。 “我说啊,对陛下抱有那种期待根本就是搞错了。” 武巳说着不知打哪儿听来的话。自己说完,也苦笑起来。 “……但是确实很有冲击性啊。因为她竟然和我同姓。” 虽然是无心之言,但空目听后却突然露出了阴沉的表情。 “…………啊啊,是呀。那是我的失策。” “哈?” 武巳发出愚蠢的声音。于是空目皱起眉头。 “……我说了,那是失策。” “……什么失策?” “姓氏。” 空目闷闷不乐地说道。 “…………诶?” “所以说,实际上她没有姓。因为她不是人。 ……我那时的愚蠢简直令人生气。因为我竟完全忘了那回事。的确,一般遇到陌生人的话,首先就会询问姓氏。” “……也就是说你当时并没有想好。” “是啊,不光如此我甚至根本没想到姓氏这件事。有时,我对常识的把握真是太靠不住了。” “这点…………还真像是陛下。” 武巳苦笑道。 听到这话,亚纪也笑了。 “确实啊……” 正如亚纪所言,空目有时会不知道那种最简单的常识,让人不由得要问“为什么会不知道这种事情呢”。尽管他在其他方面的知识量非常庞大。 “所以你就一下子用了‘近藤’这个姓。因为近在眼前,而且能产生很大影响。你要尽可能给大家留下强烈印象,这样就更容易把她‘拉过来’了。” “……正是。” “亏你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考虑这么多……” 亚纪似乎很佩服,露出惊呆的表情说道。 “————那么,那套理论,如果错了的话,你想怎么办?” 脚踝被石膏固定住的俊也皱着眉头说。 “会很危险吧。” 在这次事件中唯一受到肉体伤害的俊也预计要花几个月才能痊愈。实际上虽然被害者另有其人,但已经找不到证据了。基城的失踪甚至没有立案,修善寺的住持在不知不觉间换成了另一个人。 因为以前的住持想要搬家,新的中年住持似乎只是临时监管寺院而已。基城的行踪杳无音信。 但是……不知他是否有自觉,其实如果再慢一会儿的话空目也会变成那样。俊也说的就是这件事。 “没什么。” 但是,空目却对此无动于衷。 “实验都是有风险的。不,其实活着本身就是风险。活着的时候活着。死去的时候死去…………谁都是这样,没有例外。有什么问题吗?” 他淡淡地说道。 “…………啊,够了。” 俊也露出死心的表情,不耐烦地挥挥手。 “我很清楚在这种议论中我毫无胜算。” 他似乎也没有心思继续说下去。 “……没错。” 亚纪笑了。 然后,她意味深长地问道: “那么,怎么样了?阿恭的理论到底是正确的吗?” “啊,那个嘛……” 空目回答道,轻轻地回过头去。 “结果证明,理论是对的。证据就在这里…………喏?” “…………是。” 突然视野被泪水模糊了。 菖蒲站在那里,毫无意义地流下了大滴大滴的眼泪。 春天的味道随风吹来。 在那风中微微地,混杂了一丝枯草味。 后记 首先向购买此作品的您表示感谢。 然后向与此作品有关的所有人————特别是直接照顾我的编辑峰先生、和田先生以及插画作者翠川先生表示感谢。我现在在今川烧店打工,勉强糊口,之所以能严肃而愉快地生活,全是托了大家的福。 话说回来………… 您有想过所谓世界到底是什么吗? 世界是什么,人是什么,生、死、心灵、认知、善恶…………对于构成那世界的全部要素,您是否曾做过没有答案的空想? 我,就做过。 因为我曾整年思考那种事情,等发觉时自己已经对现实丧失了信心。 真是个笨蛋。 因为是笨蛋,结果对文学也灰心丧气。 笨蛋中的笨蛋。 所以我的故事要献给无论在现实中还是在文学上都遭受了挫折的所有少男少女们,以及包括我在内、曾经如此的人们。 …………………… 啊哈哈…………区区一届打工仔在说什么啊别装酷了。 想用愚蠢来掩饰愚蠢,结果却是丑上加丑。书能卖出去都是托了插画的福。你忘了,为了教一个顽固且不懂事的打工仔如何写小说,本就繁忙的编辑又花了多少功夫?你忘了,因为你从早到晚打工不在家,甚至在晚上十一点才接到编辑第一次打来的电话?想想看根本就是个超级新人。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了不起的话? 或许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抛弃在街头饿死。 但是我虽然讨厌被抛弃,却对饿死街头不无憧憬。 继续祈祷人生还会有有趣的事情吧———— 二00一年四月 甲田 学人 首先向购买此作品的您表示感谢。 然后向与此作品有关的所有人————特别是直接照顾我的编辑峰先生、和田先生以及插画作者翠川先生表示感谢。我现在在今川烧店打工,勉强糊口,之所以能严肃而愉快地生活,全是托了大家的福。 话说回来………… 您有想过所谓世界到底是什么吗? 世界是什么,人是什么,生、死、心灵、认知、善恶…………对于构成那世界的全部要素,您是否曾做过没有答案的空想? 我,就做过。 因为我曾整年思考那种事情,等发觉时自己已经对现实丧失了信心。 真是个笨蛋。 因为是笨蛋,结果对文学也灰心丧气。 笨蛋中的笨蛋。 所以我的故事要献给无论在现实中还是在文学上都遭受了挫折的所有少男少女们,以及包括我在内、曾经如此的人们。 …………………… 啊哈哈…………区区一届打工仔在说什么啊别装酷了。 想用愚蠢来掩饰愚蠢,结果却是丑上加丑。书能卖出去都是托了插画的福。你忘了,为了教一个顽固且不懂事的打工仔如何写小说,本就繁忙的编辑又花了多少功夫?你忘了,因为你从早到晚打工不在家,甚至在晚上十一点才接到编辑第一次打来的电话?想想看根本就是个超级新人。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了不起的话? 或许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抛弃在街头饿死。 但是我虽然讨厌被抛弃,却对饿死街头不无憧憬。 继续祈祷人生还会有有趣的事情吧———— 二00一年四月 甲田 学人 首先向购买此作品的您表示感谢。 然后向与此作品有关的所有人————特别是直接照顾我的编辑峰先生、和田先生以及插画作者翠川先生表示感谢。我现在在今川烧店打工,勉强糊口,之所以能严肃而愉快地生活,全是托了大家的福。 话说回来………… 您有想过所谓世界到底是什么吗? 世界是什么,人是什么,生、死、心灵、认知、善恶…………对于构成那世界的全部要素,您是否曾做过没有答案的空想? 我,就做过。 因为我曾整年思考那种事情,等发觉时自己已经对现实丧失了信心。 真是个笨蛋。 因为是笨蛋,结果对文学也灰心丧气。 笨蛋中的笨蛋。 所以我的故事要献给无论在现实中还是在文学上都遭受了挫折的所有少男少女们,以及包括我在内、曾经如此的人们。 …………………… 啊哈哈…………区区一届打工仔在说什么啊别装酷了。 想用愚蠢来掩饰愚蠢,结果却是丑上加丑。书能卖出去都是托了插画的福。你忘了,为了教一个顽固且不懂事的打工仔如何写小说,本就繁忙的编辑又花了多少功夫?你忘了,因为你从早到晚打工不在家,甚至在晚上十一点才接到编辑第一次打来的电话?想想看根本就是个超级新人。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了不起的话? 或许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抛弃在街头饿死。 但是我虽然讨厌被抛弃,却对饿死街头不无憧憬。 继续祈祷人生还会有有趣的事情吧———— 二00一年四月 甲田 学人 首先向购买此作品的您表示感谢。 然后向与此作品有关的所有人————特别是直接照顾我的编辑峰先生、和田先生以及插画作者翠川先生表示感谢。我现在在今川烧店打工,勉强糊口,之所以能严肃而愉快地生活,全是托了大家的福。 话说回来………… 您有想过所谓世界到底是什么吗? 世界是什么,人是什么,生、死、心灵、认知、善恶…………对于构成那世界的全部要素,您是否曾做过没有答案的空想? 我,就做过。 因为我曾整年思考那种事情,等发觉时自己已经对现实丧失了信心。 真是个笨蛋。 因为是笨蛋,结果对文学也灰心丧气。 笨蛋中的笨蛋。 所以我的故事要献给无论在现实中还是在文学上都遭受了挫折的所有少男少女们,以及包括我在内、曾经如此的人们。 …………………… 啊哈哈…………区区一届打工仔在说什么啊别装酷了。 想用愚蠢来掩饰愚蠢,结果却是丑上加丑。书能卖出去都是托了插画的福。你忘了,为了教一个顽固且不懂事的打工仔如何写小说,本就繁忙的编辑又花了多少功夫?你忘了,因为你从早到晚打工不在家,甚至在晚上十一点才接到编辑第一次打来的电话?想想看根本就是个超级新人。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了不起的话? 或许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抛弃在街头饿死。 但是我虽然讨厌被抛弃,却对饿死街头不无憧憬。 继续祈祷人生还会有有趣的事情吧———— 二00一年四月 甲田 学人 首先向购买此作品的您表示感谢。 然后向与此作品有关的所有人————特别是直接照顾我的编辑峰先生、和田先生以及插画作者翠川先生表示感谢。我现在在今川烧店打工,勉强糊口,之所以能严肃而愉快地生活,全是托了大家的福。 话说回来………… 您有想过所谓世界到底是什么吗? 世界是什么,人是什么,生、死、心灵、认知、善恶…………对于构成那世界的全部要素,您是否曾做过没有答案的空想? 我,就做过。 因为我曾整年思考那种事情,等发觉时自己已经对现实丧失了信心。 真是个笨蛋。 因为是笨蛋,结果对文学也灰心丧气。 笨蛋中的笨蛋。 所以我的故事要献给无论在现实中还是在文学上都遭受了挫折的所有少男少女们,以及包括我在内、曾经如此的人们。 …………………… 啊哈哈…………区区一届打工仔在说什么啊别装酷了。 想用愚蠢来掩饰愚蠢,结果却是丑上加丑。书能卖出去都是托了插画的福。你忘了,为了教一个顽固且不懂事的打工仔如何写小说,本就繁忙的编辑又花了多少功夫?你忘了,因为你从早到晚打工不在家,甚至在晚上十一点才接到编辑第一次打来的电话?想想看根本就是个超级新人。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了不起的话? 或许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抛弃在街头饿死。 但是我虽然讨厌被抛弃,却对饿死街头不无憧憬。 继续祈祷人生还会有有趣的事情吧———— 二00一年四月 甲田 学人 首先向购买此作品的您表示感谢。 然后向与此作品有关的所有人————特别是直接照顾我的编辑峰先生、和田先生以及插画作者翠川先生表示感谢。我现在在今川烧店打工,勉强糊口,之所以能严肃而愉快地生活,全是托了大家的福。 话说回来………… 您有想过所谓世界到底是什么吗? 世界是什么,人是什么,生、死、心灵、认知、善恶…………对于构成那世界的全部要素,您是否曾做过没有答案的空想? 我,就做过。 因为我曾整年思考那种事情,等发觉时自己已经对现实丧失了信心。 真是个笨蛋。 因为是笨蛋,结果对文学也灰心丧气。 笨蛋中的笨蛋。 所以我的故事要献给无论在现实中还是在文学上都遭受了挫折的所有少男少女们,以及包括我在内、曾经如此的人们。 …………………… 啊哈哈…………区区一届打工仔在说什么啊别装酷了。 想用愚蠢来掩饰愚蠢,结果却是丑上加丑。书能卖出去都是托了插画的福。你忘了,为了教一个顽固且不懂事的打工仔如何写小说,本就繁忙的编辑又花了多少功夫?你忘了,因为你从早到晚打工不在家,甚至在晚上十一点才接到编辑第一次打来的电话?想想看根本就是个超级新人。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了不起的话? 或许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抛弃在街头饿死。 但是我虽然讨厌被抛弃,却对饿死街头不无憧憬。 继续祈祷人生还会有有趣的事情吧———— 二00一年四月 甲田 学人 首先向购买此作品的您表示感谢。 然后向与此作品有关的所有人————特别是直接照顾我的编辑峰先生、和田先生以及插画作者翠川先生表示感谢。我现在在今川烧店打工,勉强糊口,之所以能严肃而愉快地生活,全是托了大家的福。 话说回来………… 您有想过所谓世界到底是什么吗? 世界是什么,人是什么,生、死、心灵、认知、善恶…………对于构成那世界的全部要素,您是否曾做过没有答案的空想? 我,就做过。 因为我曾整年思考那种事情,等发觉时自己已经对现实丧失了信心。 真是个笨蛋。 因为是笨蛋,结果对文学也灰心丧气。 笨蛋中的笨蛋。 所以我的故事要献给无论在现实中还是在文学上都遭受了挫折的所有少男少女们,以及包括我在内、曾经如此的人们。 …………………… 啊哈哈…………区区一届打工仔在说什么啊别装酷了。 想用愚蠢来掩饰愚蠢,结果却是丑上加丑。书能卖出去都是托了插画的福。你忘了,为了教一个顽固且不懂事的打工仔如何写小说,本就繁忙的编辑又花了多少功夫?你忘了,因为你从早到晚打工不在家,甚至在晚上十一点才接到编辑第一次打来的电话?想想看根本就是个超级新人。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了不起的话? 或许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抛弃在街头饿死。 但是我虽然讨厌被抛弃,却对饿死街头不无憧憬。 继续祈祷人生还会有有趣的事情吧———— 二00一年四月 甲田 学人 首先向购买此作品的您表示感谢。 然后向与此作品有关的所有人————特别是直接照顾我的编辑峰先生、和田先生以及插画作者翠川先生表示感谢。我现在在今川烧店打工,勉强糊口,之所以能严肃而愉快地生活,全是托了大家的福。 话说回来………… 您有想过所谓世界到底是什么吗? 世界是什么,人是什么,生、死、心灵、认知、善恶…………对于构成那世界的全部要素,您是否曾做过没有答案的空想? 我,就做过。 因为我曾整年思考那种事情,等发觉时自己已经对现实丧失了信心。 真是个笨蛋。 因为是笨蛋,结果对文学也灰心丧气。 笨蛋中的笨蛋。 所以我的故事要献给无论在现实中还是在文学上都遭受了挫折的所有少男少女们,以及包括我在内、曾经如此的人们。 …………………… 啊哈哈…………区区一届打工仔在说什么啊别装酷了。 想用愚蠢来掩饰愚蠢,结果却是丑上加丑。书能卖出去都是托了插画的福。你忘了,为了教一个顽固且不懂事的打工仔如何写小说,本就繁忙的编辑又花了多少功夫?你忘了,因为你从早到晚打工不在家,甚至在晚上十一点才接到编辑第一次打来的电话?想想看根本就是个超级新人。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了不起的话? 或许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抛弃在街头饿死。 但是我虽然讨厌被抛弃,却对饿死街头不无憧憬。 继续祈祷人生还会有有趣的事情吧———— 二00一年四月 甲田 学人 首先向购买此作品的您表示感谢。 然后向与此作品有关的所有人————特别是直接照顾我的编辑峰先生、和田先生以及插画作者翠川先生表示感谢。我现在在今川烧店打工,勉强糊口,之所以能严肃而愉快地生活,全是托了大家的福。 话说回来………… 您有想过所谓世界到底是什么吗? 世界是什么,人是什么,生、死、心灵、认知、善恶…………对于构成那世界的全部要素,您是否曾做过没有答案的空想? 我,就做过。 因为我曾整年思考那种事情,等发觉时自己已经对现实丧失了信心。 真是个笨蛋。 因为是笨蛋,结果对文学也灰心丧气。 笨蛋中的笨蛋。 所以我的故事要献给无论在现实中还是在文学上都遭受了挫折的所有少男少女们,以及包括我在内、曾经如此的人们。 …………………… 啊哈哈…………区区一届打工仔在说什么啊别装酷了。 想用愚蠢来掩饰愚蠢,结果却是丑上加丑。书能卖出去都是托了插画的福。你忘了,为了教一个顽固且不懂事的打工仔如何写小说,本就繁忙的编辑又花了多少功夫?你忘了,因为你从早到晚打工不在家,甚至在晚上十一点才接到编辑第一次打来的电话?想想看根本就是个超级新人。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了不起的话? 或许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抛弃在街头饿死。 但是我虽然讨厌被抛弃,却对饿死街头不无憧憬。 继续祈祷人生还会有有趣的事情吧———— 二00一年四月 甲田 学人 序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肥猫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林卡 the first day 净化 参与魔法之人,星芒体中不得残有污秽。魔术师须以卡巴拉十字燃尽自身灵体中的不纯之物。面朝日出的方向,想象自己头上有颗闪耀的光球,执短剑进行仪式。用短剑划十字,吟唱祷词,净化自身的污秽。 the sed day 圣别 进行恶魔召唤前的准备工作。汝须设置魔法圈。图形不过是物质,须在灵魂层面设置魔法圈。仪式执短剑进行,面朝东方在半空中划出召唤五芒星,咏唱祷词。再面对南、西、北如上重复,祈求各方位的守护天使的保佑。这个魔法圈作为仪式场将守护汝。 the third day 召唤 向魔法三角中心召唤恶魔。将魔法镜至于写下圣名的三角阵上,面对三角阵。漆黑的镜子和漆黑的水盘是最理想的魔法镜。汝须面向东方,凝视魔法镜的表面,幻想恶魔的样子,然后划出召唤五芒星,吟唱咒语,高举恶魔的徽章。如此一來,恶魔便会显现于汝之面前。 the fourth day 命令 对显现于汝面前恶魔下达你的要求。汝须展现汝的意志,以坚定的意志力排除迷惑,凭借铁一般的意志面对恶魔,避免令其失控。意志薄弱者,将倒在恶魔的尖牙之下。汝当以上帝之名持续下令,直至恶魔服从于汝之命令。 the fifth day 驱逐 驱逐恶魔,回归混沌。驱逐的恶魔将在混沌之宫殿内相助于汝,但没有驱逐的恶魔极度危险。吟唱咒语,用短剑划出驱逐五芒星,幻想将恶魔驱逐至魔法镜中。若是无法驱逐,则须不断重复上述过程,直至恶魔完全驱逐,不得停止。 the sith day 关闭 关闭魔法圈。不得留下施法痕迹。面朝东方以短剑划出用来驱逐五芒星,吟唱圣名。再分别面向南、西、北以同样的方式利用驱逐五芒星重复魔法圈仪式。必须驱逐守护天使,废除灵魂层面的结界。幻想汝创造的仪式场渐渐消失的样子。 the seventh day 净化 关闭魔法圈,结束仪式之后,汝须再次以卡巴拉十字进行净化。魔法仪式的污秽有时会残存于星芒体中,若不净化将对回归生活带来极大危险。带着污秽进行仪式不仅导致仪式失败,对术者也十分危险,是故反之亦然。这一点须铭记与灵魂之上。 现代依旧存在着「诅咒」。 人们不相信「诅咒」,觉得它荒诞无稽,是迷信,却仍在潜意识里却惧怕着它。这是因为,人们即便否定诅咒的效果,仍旧不敢肯定没人对自己恨得不惜下咒。 一旦得知被诅咒,诅咒便会利用该诅咒的相关知识进行感染。当你得知你被诅咒的那一刻,你便会被诅咒所感染。这便是诅咒藉由『暗示效应』实现的感染。 瘟疫在过去是超自然现象。生病是鬼神作祟所导致的结果,强大的诅咒便是作祟。瘟疫是作祟,而诅咒便是瘟疫,也就表示,诅咒有感染能力。 笔者我认识到这一点时,便想到了“不幸的信”。虽不至于像瘟疫一样带来死亡,但是却隐喻着死亡,巧妙地利用不安弥漫传播,传染性堪比瘟疫。这种东西,最开始可能只承载着某个人的恶意,也可能只是源于恶作剧的心态。然后随着传播,它却唤来不安,唤来恶意,短时间内便爆发式地蔓延至全国各地。 这即是现代的作祟,“不幸的信”便是从少年少女们的恶意、压抑、不安等负面情绪中诞生的特殊的「诅咒」形式。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这是一则关东地区收录到的故事。 ————深夜2点会收到诅咒的传真。 如果接收到了第一封传真,那么连续7天都将有传真发来。 如果收到了最后第7天的传真, 就必须在那之后的第二天,以相同时间相同顺序把收到的传真转发给其他人。 如若没有发送或顺序有误—— 诅咒就会发动,将你杀死。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肥猫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林卡 the first day 净化 参与魔法之人,星芒体中不得残有污秽。魔术师须以卡巴拉十字燃尽自身灵体中的不纯之物。面朝日出的方向,想象自己头上有颗闪耀的光球,执短剑进行仪式。用短剑划十字,吟唱祷词,净化自身的污秽。 the sed day 圣别 进行恶魔召唤前的准备工作。汝须设置魔法圈。图形不过是物质,须在灵魂层面设置魔法圈。仪式执短剑进行,面朝东方在半空中划出召唤五芒星,咏唱祷词。再面对南、西、北如上重复,祈求各方位的守护天使的保佑。这个魔法圈作为仪式场将守护汝。 the third day 召唤 向魔法三角中心召唤恶魔。将魔法镜至于写下圣名的三角阵上,面对三角阵。漆黑的镜子和漆黑的水盘是最理想的魔法镜。汝须面向东方,凝视魔法镜的表面,幻想恶魔的样子,然后划出召唤五芒星,吟唱咒语,高举恶魔的徽章。如此一來,恶魔便会显现于汝之面前。 the fourth day 命令 对显现于汝面前恶魔下达你的要求。汝须展现汝的意志,以坚定的意志力排除迷惑,凭借铁一般的意志面对恶魔,避免令其失控。意志薄弱者,将倒在恶魔的尖牙之下。汝当以上帝之名持续下令,直至恶魔服从于汝之命令。 the fifth day 驱逐 驱逐恶魔,回归混沌。驱逐的恶魔将在混沌之宫殿内相助于汝,但没有驱逐的恶魔极度危险。吟唱咒语,用短剑划出驱逐五芒星,幻想将恶魔驱逐至魔法镜中。若是无法驱逐,则须不断重复上述过程,直至恶魔完全驱逐,不得停止。 the sith day 关闭 关闭魔法圈。不得留下施法痕迹。面朝东方以短剑划出用来驱逐五芒星,吟唱圣名。再分别面向南、西、北以同样的方式利用驱逐五芒星重复魔法圈仪式。必须驱逐守护天使,废除灵魂层面的结界。幻想汝创造的仪式场渐渐消失的样子。 the seventh day 净化 关闭魔法圈,结束仪式之后,汝须再次以卡巴拉十字进行净化。魔法仪式的污秽有时会残存于星芒体中,若不净化将对回归生活带来极大危险。带着污秽进行仪式不仅导致仪式失败,对术者也十分危险,是故反之亦然。这一点须铭记与灵魂之上。 现代依旧存在着「诅咒」。 人们不相信「诅咒」,觉得它荒诞无稽,是迷信,却仍在潜意识里却惧怕着它。这是因为,人们即便否定诅咒的效果,仍旧不敢肯定没人对自己恨得不惜下咒。 一旦得知被诅咒,诅咒便会利用该诅咒的相关知识进行感染。当你得知你被诅咒的那一刻,你便会被诅咒所感染。这便是诅咒藉由『暗示效应』实现的感染。 瘟疫在过去是超自然现象。生病是鬼神作祟所导致的结果,强大的诅咒便是作祟。瘟疫是作祟,而诅咒便是瘟疫,也就表示,诅咒有感染能力。 笔者我认识到这一点时,便想到了“不幸的信”。虽不至于像瘟疫一样带来死亡,但是却隐喻着死亡,巧妙地利用不安弥漫传播,传染性堪比瘟疫。这种东西,最开始可能只承载着某个人的恶意,也可能只是源于恶作剧的心态。然后随着传播,它却唤来不安,唤来恶意,短时间内便爆发式地蔓延至全国各地。 这即是现代的作祟,“不幸的信”便是从少年少女们的恶意、压抑、不安等负面情绪中诞生的特殊的「诅咒」形式。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这是一则关东地区收录到的故事。 ————深夜2点会收到诅咒的传真。 如果接收到了第一封传真,那么连续7天都将有传真发来。 如果收到了最后第7天的传真, 就必须在那之后的第二天,以相同时间相同顺序把收到的传真转发给其他人。 如若没有发送或顺序有误—— 诅咒就会发动,将你杀死。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肥猫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林卡 the first day 净化 参与魔法之人,星芒体中不得残有污秽。魔术师须以卡巴拉十字燃尽自身灵体中的不纯之物。面朝日出的方向,想象自己头上有颗闪耀的光球,执短剑进行仪式。用短剑划十字,吟唱祷词,净化自身的污秽。 the sed day 圣别 进行恶魔召唤前的准备工作。汝须设置魔法圈。图形不过是物质,须在灵魂层面设置魔法圈。仪式执短剑进行,面朝东方在半空中划出召唤五芒星,咏唱祷词。再面对南、西、北如上重复,祈求各方位的守护天使的保佑。这个魔法圈作为仪式场将守护汝。 the third day 召唤 向魔法三角中心召唤恶魔。将魔法镜至于写下圣名的三角阵上,面对三角阵。漆黑的镜子和漆黑的水盘是最理想的魔法镜。汝须面向东方,凝视魔法镜的表面,幻想恶魔的样子,然后划出召唤五芒星,吟唱咒语,高举恶魔的徽章。如此一來,恶魔便会显现于汝之面前。 the fourth day 命令 对显现于汝面前恶魔下达你的要求。汝须展现汝的意志,以坚定的意志力排除迷惑,凭借铁一般的意志面对恶魔,避免令其失控。意志薄弱者,将倒在恶魔的尖牙之下。汝当以上帝之名持续下令,直至恶魔服从于汝之命令。 the fifth day 驱逐 驱逐恶魔,回归混沌。驱逐的恶魔将在混沌之宫殿内相助于汝,但没有驱逐的恶魔极度危险。吟唱咒语,用短剑划出驱逐五芒星,幻想将恶魔驱逐至魔法镜中。若是无法驱逐,则须不断重复上述过程,直至恶魔完全驱逐,不得停止。 the sith day 关闭 关闭魔法圈。不得留下施法痕迹。面朝东方以短剑划出用来驱逐五芒星,吟唱圣名。再分别面向南、西、北以同样的方式利用驱逐五芒星重复魔法圈仪式。必须驱逐守护天使,废除灵魂层面的结界。幻想汝创造的仪式场渐渐消失的样子。 the seventh day 净化 关闭魔法圈,结束仪式之后,汝须再次以卡巴拉十字进行净化。魔法仪式的污秽有时会残存于星芒体中,若不净化将对回归生活带来极大危险。带着污秽进行仪式不仅导致仪式失败,对术者也十分危险,是故反之亦然。这一点须铭记与灵魂之上。 现代依旧存在着「诅咒」。 人们不相信「诅咒」,觉得它荒诞无稽,是迷信,却仍在潜意识里却惧怕着它。这是因为,人们即便否定诅咒的效果,仍旧不敢肯定没人对自己恨得不惜下咒。 一旦得知被诅咒,诅咒便会利用该诅咒的相关知识进行感染。当你得知你被诅咒的那一刻,你便会被诅咒所感染。这便是诅咒藉由『暗示效应』实现的感染。 瘟疫在过去是超自然现象。生病是鬼神作祟所导致的结果,强大的诅咒便是作祟。瘟疫是作祟,而诅咒便是瘟疫,也就表示,诅咒有感染能力。 笔者我认识到这一点时,便想到了“不幸的信”。虽不至于像瘟疫一样带来死亡,但是却隐喻着死亡,巧妙地利用不安弥漫传播,传染性堪比瘟疫。这种东西,最开始可能只承载着某个人的恶意,也可能只是源于恶作剧的心态。然后随着传播,它却唤来不安,唤来恶意,短时间内便爆发式地蔓延至全国各地。 这即是现代的作祟,“不幸的信”便是从少年少女们的恶意、压抑、不安等负面情绪中诞生的特殊的「诅咒」形式。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这是一则关东地区收录到的故事。 ————深夜2点会收到诅咒的传真。 如果接收到了第一封传真,那么连续7天都将有传真发来。 如果收到了最后第7天的传真, 就必须在那之后的第二天,以相同时间相同顺序把收到的传真转发给其他人。 如若没有发送或顺序有误—— 诅咒就会发动,将你杀死。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肥猫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林卡 the first day 净化 参与魔法之人,星芒体中不得残有污秽。魔术师须以卡巴拉十字燃尽自身灵体中的不纯之物。面朝日出的方向,想象自己头上有颗闪耀的光球,执短剑进行仪式。用短剑划十字,吟唱祷词,净化自身的污秽。 the sed day 圣别 进行恶魔召唤前的准备工作。汝须设置魔法圈。图形不过是物质,须在灵魂层面设置魔法圈。仪式执短剑进行,面朝东方在半空中划出召唤五芒星,咏唱祷词。再面对南、西、北如上重复,祈求各方位的守护天使的保佑。这个魔法圈作为仪式场将守护汝。 the third day 召唤 向魔法三角中心召唤恶魔。将魔法镜至于写下圣名的三角阵上,面对三角阵。漆黑的镜子和漆黑的水盘是最理想的魔法镜。汝须面向东方,凝视魔法镜的表面,幻想恶魔的样子,然后划出召唤五芒星,吟唱咒语,高举恶魔的徽章。如此一來,恶魔便会显现于汝之面前。 the fourth day 命令 对显现于汝面前恶魔下达你的要求。汝须展现汝的意志,以坚定的意志力排除迷惑,凭借铁一般的意志面对恶魔,避免令其失控。意志薄弱者,将倒在恶魔的尖牙之下。汝当以上帝之名持续下令,直至恶魔服从于汝之命令。 the fifth day 驱逐 驱逐恶魔,回归混沌。驱逐的恶魔将在混沌之宫殿内相助于汝,但没有驱逐的恶魔极度危险。吟唱咒语,用短剑划出驱逐五芒星,幻想将恶魔驱逐至魔法镜中。若是无法驱逐,则须不断重复上述过程,直至恶魔完全驱逐,不得停止。 the sith day 关闭 关闭魔法圈。不得留下施法痕迹。面朝东方以短剑划出用来驱逐五芒星,吟唱圣名。再分别面向南、西、北以同样的方式利用驱逐五芒星重复魔法圈仪式。必须驱逐守护天使,废除灵魂层面的结界。幻想汝创造的仪式场渐渐消失的样子。 the seventh day 净化 关闭魔法圈,结束仪式之后,汝须再次以卡巴拉十字进行净化。魔法仪式的污秽有时会残存于星芒体中,若不净化将对回归生活带来极大危险。带着污秽进行仪式不仅导致仪式失败,对术者也十分危险,是故反之亦然。这一点须铭记与灵魂之上。 现代依旧存在着「诅咒」。 人们不相信「诅咒」,觉得它荒诞无稽,是迷信,却仍在潜意识里却惧怕着它。这是因为,人们即便否定诅咒的效果,仍旧不敢肯定没人对自己恨得不惜下咒。 一旦得知被诅咒,诅咒便会利用该诅咒的相关知识进行感染。当你得知你被诅咒的那一刻,你便会被诅咒所感染。这便是诅咒藉由『暗示效应』实现的感染。 瘟疫在过去是超自然现象。生病是鬼神作祟所导致的结果,强大的诅咒便是作祟。瘟疫是作祟,而诅咒便是瘟疫,也就表示,诅咒有感染能力。 笔者我认识到这一点时,便想到了“不幸的信”。虽不至于像瘟疫一样带来死亡,但是却隐喻着死亡,巧妙地利用不安弥漫传播,传染性堪比瘟疫。这种东西,最开始可能只承载着某个人的恶意,也可能只是源于恶作剧的心态。然后随着传播,它却唤来不安,唤来恶意,短时间内便爆发式地蔓延至全国各地。 这即是现代的作祟,“不幸的信”便是从少年少女们的恶意、压抑、不安等负面情绪中诞生的特殊的「诅咒」形式。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这是一则关东地区收录到的故事。 ————深夜2点会收到诅咒的传真。 如果接收到了第一封传真,那么连续7天都将有传真发来。 如果收到了最后第7天的传真, 就必须在那之后的第二天,以相同时间相同顺序把收到的传真转发给其他人。 如若没有发送或顺序有误—— 诅咒就会发动,将你杀死。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肥猫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林卡 the first day 净化 参与魔法之人,星芒体中不得残有污秽。魔术师须以卡巴拉十字燃尽自身灵体中的不纯之物。面朝日出的方向,想象自己头上有颗闪耀的光球,执短剑进行仪式。用短剑划十字,吟唱祷词,净化自身的污秽。 the sed day 圣别 进行恶魔召唤前的准备工作。汝须设置魔法圈。图形不过是物质,须在灵魂层面设置魔法圈。仪式执短剑进行,面朝东方在半空中划出召唤五芒星,咏唱祷词。再面对南、西、北如上重复,祈求各方位的守护天使的保佑。这个魔法圈作为仪式场将守护汝。 the third day 召唤 向魔法三角中心召唤恶魔。将魔法镜至于写下圣名的三角阵上,面对三角阵。漆黑的镜子和漆黑的水盘是最理想的魔法镜。汝须面向东方,凝视魔法镜的表面,幻想恶魔的样子,然后划出召唤五芒星,吟唱咒语,高举恶魔的徽章。如此一來,恶魔便会显现于汝之面前。 the fourth day 命令 对显现于汝面前恶魔下达你的要求。汝须展现汝的意志,以坚定的意志力排除迷惑,凭借铁一般的意志面对恶魔,避免令其失控。意志薄弱者,将倒在恶魔的尖牙之下。汝当以上帝之名持续下令,直至恶魔服从于汝之命令。 the fifth day 驱逐 驱逐恶魔,回归混沌。驱逐的恶魔将在混沌之宫殿内相助于汝,但没有驱逐的恶魔极度危险。吟唱咒语,用短剑划出驱逐五芒星,幻想将恶魔驱逐至魔法镜中。若是无法驱逐,则须不断重复上述过程,直至恶魔完全驱逐,不得停止。 the sith day 关闭 关闭魔法圈。不得留下施法痕迹。面朝东方以短剑划出用来驱逐五芒星,吟唱圣名。再分别面向南、西、北以同样的方式利用驱逐五芒星重复魔法圈仪式。必须驱逐守护天使,废除灵魂层面的结界。幻想汝创造的仪式场渐渐消失的样子。 the seventh day 净化 关闭魔法圈,结束仪式之后,汝须再次以卡巴拉十字进行净化。魔法仪式的污秽有时会残存于星芒体中,若不净化将对回归生活带来极大危险。带着污秽进行仪式不仅导致仪式失败,对术者也十分危险,是故反之亦然。这一点须铭记与灵魂之上。 现代依旧存在着「诅咒」。 人们不相信「诅咒」,觉得它荒诞无稽,是迷信,却仍在潜意识里却惧怕着它。这是因为,人们即便否定诅咒的效果,仍旧不敢肯定没人对自己恨得不惜下咒。 一旦得知被诅咒,诅咒便会利用该诅咒的相关知识进行感染。当你得知你被诅咒的那一刻,你便会被诅咒所感染。这便是诅咒藉由『暗示效应』实现的感染。 瘟疫在过去是超自然现象。生病是鬼神作祟所导致的结果,强大的诅咒便是作祟。瘟疫是作祟,而诅咒便是瘟疫,也就表示,诅咒有感染能力。 笔者我认识到这一点时,便想到了“不幸的信”。虽不至于像瘟疫一样带来死亡,但是却隐喻着死亡,巧妙地利用不安弥漫传播,传染性堪比瘟疫。这种东西,最开始可能只承载着某个人的恶意,也可能只是源于恶作剧的心态。然后随着传播,它却唤来不安,唤来恶意,短时间内便爆发式地蔓延至全国各地。 这即是现代的作祟,“不幸的信”便是从少年少女们的恶意、压抑、不安等负面情绪中诞生的特殊的「诅咒」形式。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这是一则关东地区收录到的故事。 ————深夜2点会收到诅咒的传真。 如果接收到了第一封传真,那么连续7天都将有传真发来。 如果收到了最后第7天的传真, 就必须在那之后的第二天,以相同时间相同顺序把收到的传真转发给其他人。 如若没有发送或顺序有误—— 诅咒就会发动,将你杀死。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肥猫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林卡 the first day 净化 参与魔法之人,星芒体中不得残有污秽。魔术师须以卡巴拉十字燃尽自身灵体中的不纯之物。面朝日出的方向,想象自己头上有颗闪耀的光球,执短剑进行仪式。用短剑划十字,吟唱祷词,净化自身的污秽。 the sed day 圣别 进行恶魔召唤前的准备工作。汝须设置魔法圈。图形不过是物质,须在灵魂层面设置魔法圈。仪式执短剑进行,面朝东方在半空中划出召唤五芒星,咏唱祷词。再面对南、西、北如上重复,祈求各方位的守护天使的保佑。这个魔法圈作为仪式场将守护汝。 the third day 召唤 向魔法三角中心召唤恶魔。将魔法镜至于写下圣名的三角阵上,面对三角阵。漆黑的镜子和漆黑的水盘是最理想的魔法镜。汝须面向东方,凝视魔法镜的表面,幻想恶魔的样子,然后划出召唤五芒星,吟唱咒语,高举恶魔的徽章。如此一來,恶魔便会显现于汝之面前。 the fourth day 命令 对显现于汝面前恶魔下达你的要求。汝须展现汝的意志,以坚定的意志力排除迷惑,凭借铁一般的意志面对恶魔,避免令其失控。意志薄弱者,将倒在恶魔的尖牙之下。汝当以上帝之名持续下令,直至恶魔服从于汝之命令。 the fifth day 驱逐 驱逐恶魔,回归混沌。驱逐的恶魔将在混沌之宫殿内相助于汝,但没有驱逐的恶魔极度危险。吟唱咒语,用短剑划出驱逐五芒星,幻想将恶魔驱逐至魔法镜中。若是无法驱逐,则须不断重复上述过程,直至恶魔完全驱逐,不得停止。 the sith day 关闭 关闭魔法圈。不得留下施法痕迹。面朝东方以短剑划出用来驱逐五芒星,吟唱圣名。再分别面向南、西、北以同样的方式利用驱逐五芒星重复魔法圈仪式。必须驱逐守护天使,废除灵魂层面的结界。幻想汝创造的仪式场渐渐消失的样子。 the seventh day 净化 关闭魔法圈,结束仪式之后,汝须再次以卡巴拉十字进行净化。魔法仪式的污秽有时会残存于星芒体中,若不净化将对回归生活带来极大危险。带着污秽进行仪式不仅导致仪式失败,对术者也十分危险,是故反之亦然。这一点须铭记与灵魂之上。 现代依旧存在着「诅咒」。 人们不相信「诅咒」,觉得它荒诞无稽,是迷信,却仍在潜意识里却惧怕着它。这是因为,人们即便否定诅咒的效果,仍旧不敢肯定没人对自己恨得不惜下咒。 一旦得知被诅咒,诅咒便会利用该诅咒的相关知识进行感染。当你得知你被诅咒的那一刻,你便会被诅咒所感染。这便是诅咒藉由『暗示效应』实现的感染。 瘟疫在过去是超自然现象。生病是鬼神作祟所导致的结果,强大的诅咒便是作祟。瘟疫是作祟,而诅咒便是瘟疫,也就表示,诅咒有感染能力。 笔者我认识到这一点时,便想到了“不幸的信”。虽不至于像瘟疫一样带来死亡,但是却隐喻着死亡,巧妙地利用不安弥漫传播,传染性堪比瘟疫。这种东西,最开始可能只承载着某个人的恶意,也可能只是源于恶作剧的心态。然后随着传播,它却唤来不安,唤来恶意,短时间内便爆发式地蔓延至全国各地。 这即是现代的作祟,“不幸的信”便是从少年少女们的恶意、压抑、不安等负面情绪中诞生的特殊的「诅咒」形式。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这是一则关东地区收录到的故事。 ————深夜2点会收到诅咒的传真。 如果接收到了第一封传真,那么连续7天都将有传真发来。 如果收到了最后第7天的传真, 就必须在那之后的第二天,以相同时间相同顺序把收到的传真转发给其他人。 如若没有发送或顺序有误—— 诅咒就会发动,将你杀死。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肥猫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林卡 the first day 净化 参与魔法之人,星芒体中不得残有污秽。魔术师须以卡巴拉十字燃尽自身灵体中的不纯之物。面朝日出的方向,想象自己头上有颗闪耀的光球,执短剑进行仪式。用短剑划十字,吟唱祷词,净化自身的污秽。 the sed day 圣别 进行恶魔召唤前的准备工作。汝须设置魔法圈。图形不过是物质,须在灵魂层面设置魔法圈。仪式执短剑进行,面朝东方在半空中划出召唤五芒星,咏唱祷词。再面对南、西、北如上重复,祈求各方位的守护天使的保佑。这个魔法圈作为仪式场将守护汝。 the third day 召唤 向魔法三角中心召唤恶魔。将魔法镜至于写下圣名的三角阵上,面对三角阵。漆黑的镜子和漆黑的水盘是最理想的魔法镜。汝须面向东方,凝视魔法镜的表面,幻想恶魔的样子,然后划出召唤五芒星,吟唱咒语,高举恶魔的徽章。如此一來,恶魔便会显现于汝之面前。 the fourth day 命令 对显现于汝面前恶魔下达你的要求。汝须展现汝的意志,以坚定的意志力排除迷惑,凭借铁一般的意志面对恶魔,避免令其失控。意志薄弱者,将倒在恶魔的尖牙之下。汝当以上帝之名持续下令,直至恶魔服从于汝之命令。 the fifth day 驱逐 驱逐恶魔,回归混沌。驱逐的恶魔将在混沌之宫殿内相助于汝,但没有驱逐的恶魔极度危险。吟唱咒语,用短剑划出驱逐五芒星,幻想将恶魔驱逐至魔法镜中。若是无法驱逐,则须不断重复上述过程,直至恶魔完全驱逐,不得停止。 the sith day 关闭 关闭魔法圈。不得留下施法痕迹。面朝东方以短剑划出用来驱逐五芒星,吟唱圣名。再分别面向南、西、北以同样的方式利用驱逐五芒星重复魔法圈仪式。必须驱逐守护天使,废除灵魂层面的结界。幻想汝创造的仪式场渐渐消失的样子。 the seventh day 净化 关闭魔法圈,结束仪式之后,汝须再次以卡巴拉十字进行净化。魔法仪式的污秽有时会残存于星芒体中,若不净化将对回归生活带来极大危险。带着污秽进行仪式不仅导致仪式失败,对术者也十分危险,是故反之亦然。这一点须铭记与灵魂之上。 现代依旧存在着「诅咒」。 人们不相信「诅咒」,觉得它荒诞无稽,是迷信,却仍在潜意识里却惧怕着它。这是因为,人们即便否定诅咒的效果,仍旧不敢肯定没人对自己恨得不惜下咒。 一旦得知被诅咒,诅咒便会利用该诅咒的相关知识进行感染。当你得知你被诅咒的那一刻,你便会被诅咒所感染。这便是诅咒藉由『暗示效应』实现的感染。 瘟疫在过去是超自然现象。生病是鬼神作祟所导致的结果,强大的诅咒便是作祟。瘟疫是作祟,而诅咒便是瘟疫,也就表示,诅咒有感染能力。 笔者我认识到这一点时,便想到了“不幸的信”。虽不至于像瘟疫一样带来死亡,但是却隐喻着死亡,巧妙地利用不安弥漫传播,传染性堪比瘟疫。这种东西,最开始可能只承载着某个人的恶意,也可能只是源于恶作剧的心态。然后随着传播,它却唤来不安,唤来恶意,短时间内便爆发式地蔓延至全国各地。 这即是现代的作祟,“不幸的信”便是从少年少女们的恶意、压抑、不安等负面情绪中诞生的特殊的「诅咒」形式。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这是一则关东地区收录到的故事。 ————深夜2点会收到诅咒的传真。 如果接收到了第一封传真,那么连续7天都将有传真发来。 如果收到了最后第7天的传真, 就必须在那之后的第二天,以相同时间相同顺序把收到的传真转发给其他人。 如若没有发送或顺序有误—— 诅咒就会发动,将你杀死。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肥猫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林卡 the first day 净化 参与魔法之人,星芒体中不得残有污秽。魔术师须以卡巴拉十字燃尽自身灵体中的不纯之物。面朝日出的方向,想象自己头上有颗闪耀的光球,执短剑进行仪式。用短剑划十字,吟唱祷词,净化自身的污秽。 the sed day 圣别 进行恶魔召唤前的准备工作。汝须设置魔法圈。图形不过是物质,须在灵魂层面设置魔法圈。仪式执短剑进行,面朝东方在半空中划出召唤五芒星,咏唱祷词。再面对南、西、北如上重复,祈求各方位的守护天使的保佑。这个魔法圈作为仪式场将守护汝。 the third day 召唤 向魔法三角中心召唤恶魔。将魔法镜至于写下圣名的三角阵上,面对三角阵。漆黑的镜子和漆黑的水盘是最理想的魔法镜。汝须面向东方,凝视魔法镜的表面,幻想恶魔的样子,然后划出召唤五芒星,吟唱咒语,高举恶魔的徽章。如此一來,恶魔便会显现于汝之面前。 the fourth day 命令 对显现于汝面前恶魔下达你的要求。汝须展现汝的意志,以坚定的意志力排除迷惑,凭借铁一般的意志面对恶魔,避免令其失控。意志薄弱者,将倒在恶魔的尖牙之下。汝当以上帝之名持续下令,直至恶魔服从于汝之命令。 the fifth day 驱逐 驱逐恶魔,回归混沌。驱逐的恶魔将在混沌之宫殿内相助于汝,但没有驱逐的恶魔极度危险。吟唱咒语,用短剑划出驱逐五芒星,幻想将恶魔驱逐至魔法镜中。若是无法驱逐,则须不断重复上述过程,直至恶魔完全驱逐,不得停止。 the sith day 关闭 关闭魔法圈。不得留下施法痕迹。面朝东方以短剑划出用来驱逐五芒星,吟唱圣名。再分别面向南、西、北以同样的方式利用驱逐五芒星重复魔法圈仪式。必须驱逐守护天使,废除灵魂层面的结界。幻想汝创造的仪式场渐渐消失的样子。 the seventh day 净化 关闭魔法圈,结束仪式之后,汝须再次以卡巴拉十字进行净化。魔法仪式的污秽有时会残存于星芒体中,若不净化将对回归生活带来极大危险。带着污秽进行仪式不仅导致仪式失败,对术者也十分危险,是故反之亦然。这一点须铭记与灵魂之上。 现代依旧存在着「诅咒」。 人们不相信「诅咒」,觉得它荒诞无稽,是迷信,却仍在潜意识里却惧怕着它。这是因为,人们即便否定诅咒的效果,仍旧不敢肯定没人对自己恨得不惜下咒。 一旦得知被诅咒,诅咒便会利用该诅咒的相关知识进行感染。当你得知你被诅咒的那一刻,你便会被诅咒所感染。这便是诅咒藉由『暗示效应』实现的感染。 瘟疫在过去是超自然现象。生病是鬼神作祟所导致的结果,强大的诅咒便是作祟。瘟疫是作祟,而诅咒便是瘟疫,也就表示,诅咒有感染能力。 笔者我认识到这一点时,便想到了“不幸的信”。虽不至于像瘟疫一样带来死亡,但是却隐喻着死亡,巧妙地利用不安弥漫传播,传染性堪比瘟疫。这种东西,最开始可能只承载着某个人的恶意,也可能只是源于恶作剧的心态。然后随着传播,它却唤来不安,唤来恶意,短时间内便爆发式地蔓延至全国各地。 这即是现代的作祟,“不幸的信”便是从少年少女们的恶意、压抑、不安等负面情绪中诞生的特殊的「诅咒」形式。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这是一则关东地区收录到的故事。 ————深夜2点会收到诅咒的传真。 如果接收到了第一封传真,那么连续7天都将有传真发来。 如果收到了最后第7天的传真, 就必须在那之后的第二天,以相同时间相同顺序把收到的传真转发给其他人。 如若没有发送或顺序有误—— 诅咒就会发动,将你杀死。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肥猫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林卡 the first day 净化 参与魔法之人,星芒体中不得残有污秽。魔术师须以卡巴拉十字燃尽自身灵体中的不纯之物。面朝日出的方向,想象自己头上有颗闪耀的光球,执短剑进行仪式。用短剑划十字,吟唱祷词,净化自身的污秽。 the sed day 圣别 进行恶魔召唤前的准备工作。汝须设置魔法圈。图形不过是物质,须在灵魂层面设置魔法圈。仪式执短剑进行,面朝东方在半空中划出召唤五芒星,咏唱祷词。再面对南、西、北如上重复,祈求各方位的守护天使的保佑。这个魔法圈作为仪式场将守护汝。 the third day 召唤 向魔法三角中心召唤恶魔。将魔法镜至于写下圣名的三角阵上,面对三角阵。漆黑的镜子和漆黑的水盘是最理想的魔法镜。汝须面向东方,凝视魔法镜的表面,幻想恶魔的样子,然后划出召唤五芒星,吟唱咒语,高举恶魔的徽章。如此一來,恶魔便会显现于汝之面前。 the fourth day 命令 对显现于汝面前恶魔下达你的要求。汝须展现汝的意志,以坚定的意志力排除迷惑,凭借铁一般的意志面对恶魔,避免令其失控。意志薄弱者,将倒在恶魔的尖牙之下。汝当以上帝之名持续下令,直至恶魔服从于汝之命令。 the fifth day 驱逐 驱逐恶魔,回归混沌。驱逐的恶魔将在混沌之宫殿内相助于汝,但没有驱逐的恶魔极度危险。吟唱咒语,用短剑划出驱逐五芒星,幻想将恶魔驱逐至魔法镜中。若是无法驱逐,则须不断重复上述过程,直至恶魔完全驱逐,不得停止。 the sith day 关闭 关闭魔法圈。不得留下施法痕迹。面朝东方以短剑划出用来驱逐五芒星,吟唱圣名。再分别面向南、西、北以同样的方式利用驱逐五芒星重复魔法圈仪式。必须驱逐守护天使,废除灵魂层面的结界。幻想汝创造的仪式场渐渐消失的样子。 the seventh day 净化 关闭魔法圈,结束仪式之后,汝须再次以卡巴拉十字进行净化。魔法仪式的污秽有时会残存于星芒体中,若不净化将对回归生活带来极大危险。带着污秽进行仪式不仅导致仪式失败,对术者也十分危险,是故反之亦然。这一点须铭记与灵魂之上。 现代依旧存在着「诅咒」。 人们不相信「诅咒」,觉得它荒诞无稽,是迷信,却仍在潜意识里却惧怕着它。这是因为,人们即便否定诅咒的效果,仍旧不敢肯定没人对自己恨得不惜下咒。 一旦得知被诅咒,诅咒便会利用该诅咒的相关知识进行感染。当你得知你被诅咒的那一刻,你便会被诅咒所感染。这便是诅咒藉由『暗示效应』实现的感染。 瘟疫在过去是超自然现象。生病是鬼神作祟所导致的结果,强大的诅咒便是作祟。瘟疫是作祟,而诅咒便是瘟疫,也就表示,诅咒有感染能力。 笔者我认识到这一点时,便想到了“不幸的信”。虽不至于像瘟疫一样带来死亡,但是却隐喻着死亡,巧妙地利用不安弥漫传播,传染性堪比瘟疫。这种东西,最开始可能只承载着某个人的恶意,也可能只是源于恶作剧的心态。然后随着传播,它却唤来不安,唤来恶意,短时间内便爆发式地蔓延至全国各地。 这即是现代的作祟,“不幸的信”便是从少年少女们的恶意、压抑、不安等负面情绪中诞生的特殊的「诅咒」形式。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这是一则关东地区收录到的故事。 ————深夜2点会收到诅咒的传真。 如果接收到了第一封传真,那么连续7天都将有传真发来。 如果收到了最后第7天的传真, 就必须在那之后的第二天,以相同时间相同顺序把收到的传真转发给其他人。 如若没有发送或顺序有误—— 诅咒就会发动,将你杀死。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序章 故事的开端由魔女宣告 春去夏来,从六月转入七月,暑假也近在眼前了……就在这种气氛里的某天放学后。 「初次见面,“玻璃野兽”君?」 “魔女”突然出现,冷不丁地说道。 「……」 木户野亚纪不禁哑口无言。“魔女”十叶咏子见状露出十分天真的笑容,开心地笑着说道 「你是叫木户野吧?一眼就认出来了。你的灵魂形态很有意思。那个人说的没错呢……」 亚纪转眼间露出慑人的眼神。 亚纪正在前往活动室的路上,咏子就像事先埋伏好的一样出现在亚纪的眼前,毫无征兆地说出莫名其妙的话来。 「这……」 亚纪身旁的日下部棱子似乎觉得咏子要开始说什么难懂的话,脸上浮现困扰之色。 亚纪用眼神让棱子打住尽量以平静的语气问道 「十叶学姐,找我什么事?」 「咦?你认识我吗?」 咏子表现得特别高兴。 「那当然,“魔女”那么有名呢」 亚纪的语气显得有些抗拒。 「而且前几天文艺社(我们)的几个男生好像也受你关照了」 「嗯」 「这没什么」 咏子摇了摇头,亚纪的挖苦对她毫不起效。 亚纪在这所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就读二年级,而咏子就读三年级。而且这所学校里再没其他学生比咏子更出名的了。 被称为“魔女”的咏子,因其奇特的言行举止而闻名校内,以奇人、怪人,又或是神秘少女的形象,在学院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她自称魔女,富有空想性质的诡异言行平时就没断过,被周围的大多数人当成了彻头彻尾的「怪胎」。 但有很少一部分人没有把咏子当作怪胎,认为让咏子不正常的是咏子拥有的一种能力。 换而言之,在他们眼中的咏子是————「灵能力者」十叶咏子。 咏子的眼睛能看到一般人绝对看不到的特别世界。不过亚纪对此不以为意。 「……你找我就为这些?」 亚纪冷冷地说道 「我们还赶时间,没别的事我们就先告辞了」 亚纪其实不想理会她。 「……哎,“玻璃野兽”虽然美丽,坚硬又锐利,但就是警惕心太强了点,有时会伤到自己呢」 「……!」 咏子突然把脸伸到亚纪跟前,仿佛看穿了亚纪的内心,这让亚纪吓了一跳不禁后仰。 身材娇小的学姐灿烂地笑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 咏子开开心心的样子,看上去无非是一位平淡无奇的少女,然而她过度的纯真却让亚纪一下子浑身发寒。从亚纪的主观上来说,咏子显然缺失了人类该有的某种东西,而这种强烈的不协调感转换为寒气。 「……“玻璃野兽”,我们来说说话吧」 「……唔」 亚纪倒抽一口凉气,最后点头同意。 亚纪也觉得“魔女”不是正常人,但她让这么去想的原因跟其他人并不一样,不在于咏子那古怪的言谈举止。 ————欠缺邪恶的人,还能算正常么? 亚纪压抑住内心的不快,恶狠狠地俯视着咏子。 「……“玻璃野兽”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感觉不这么去说话,就会败给某种东西。 「嗯?所以说,“玻璃野兽”呢,是你灵魂的形状啊」 咏子沉吟了一声,又不以为意地接着作答 「你身旁的女孩是个普通人,但你确实是那样的形态喔。……啊,别生气。人要变得不是人,需要非常强烈的感情和天赋,那是非常厉害的事情喔」 咏子向棱子看去,棱子一脸茫然,看上去已经完全跟不上话题了。 亚纪钳口, 眼神自然而然地变得更加凶恶。 被亚纪正面瞪着,咏子却若无其事地回以微笑。 光看表面的话,“魔女”和亚纪没什么区别,同样都是人类的外表,但皮囊之下却是截然不同的东西,与亚纪完全无法相容。 亚纪头顶着夏日火热的余晖,却不知道为何感到强烈的恶寒。 「呐,你的本质非常的透明、坚硬、优美、高雅而且锋利喔……」 咏子接着往下讲 「你强韧又美丽,有着能将靠近的一切东西全部切碎的锐利,但在一方面却又非常纤细脆弱。这就是你灵魂的形状。你就是这样的形态。 ……所以,你真正的形态是“玻璃野兽”。漂亮而优美,锋利的爪牙能够撕碎一切,但玻璃做的爪牙却总会同时伤害自己。 但是————即便如此你仍旧不会停止攻击……因为你是高傲的野兽,而这是野兽的宿命。你的本能迫使你无时无刻不去嗅出敌人,不彻底施以攻击变不肯罢休……即使你明知最终会伤害到自己」 「……要讲废话我就不奉陪了」 亚纪听不下去了,严声打断。 亚纪可不想让别人来分析自己,更何况对方还是素未谋面的人,根本没必要奉陪下去。 但是咏子小声笑道。 「………………你瞧不是?」 亚纪顿时火冒三丈,而与生俱来的自制机能随即开始运作,强大的自制力注入到过热的脑袋里,冷却工作瞬间完成。尽管急剧平静下来的感情差点让她产生眩晕,但勉强还是让她按捺住了情绪。 「……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她用压抑的口吻,只是这样说道。 「我觉得这样很美妙。是孤高、出色的生存方式」 「到底什么事,要讲这种废话我就走了」 「……真拿你没办法呢」 面对亚纪充满魄力的严肃态度,咏子露出一抹苦笑,随即口吻变得严肃,郑重其事地以姓氏称呼,开口说道 「木户野……」 「……什……什么?」 「有句话要先提醒你。这是“魔女”的忠告哦」 咏子就连表情也突然发生了改变,严肃得近乎面无表情。 「唔……」 「信不信由你,但是魔女绝对不说看不到的事。即使看到了本看不到的东西,即使隐瞒看得到的东西,“魔女”也绝对不会说看不到的事。所以你一定要听我一句」 “魔女”摆着一副就像戴了面具的表情,只将眼睛向上扬,这么说道。 「什……什么事?」 「小心“狗”」 「……啥?」 「我从你身上看得到“狗”喔。你的身体会被无数的“狗”所吞噬。所以说,要小心“狗”」 「……」 莫名其妙。 「你的身、心还有魂魄————都将被狗咬碎。那是看不见的“狗”,绝对没办法预防。所以要小心“狗”」 「我说……」 「小心『看不见的狗』」 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咏子一下子再次笑逐颜开,立刻转过身去。 「等等……!」 咏子根本不理会亚纪的阻止,就这么消失在学校庭院的树丛中。 亚纪一时愣住了。 「……」 被阳光灼热的暑气又回到了空气中。 亚纪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抱住了自己裸露在外的胳膊……明明顶着烈日站了那么久,胳膊却冰凉冰凉,就像有股寒气从身体内侧渗出来一般。 棱子呆呆地看着咏子消失的方向,伤脑经似地笑了起来 「啊哈哈……刚刚那是怎么回 事啊…………」 「天知道」 亚纪冷静的回应道。 「“魔女”也好,“魔王陛下”也好……名人的想法还真是捉摸不透呢」 「嗯……」 棱子百思不得其解,一脸诧异地嘀咕起来 「可是……」 亚纪敷衍地说道 「棱子,你想破脑子也想不出来的啦」 「可是……」 「随它去,太在意那些不正常的人所说的话,我们这些凡人哪儿能吃得消」 亚纪没有多加理会,快速走进活动楼。 「啊……等等,亚纪……」 见状,棱子慌慌张张地跟在后面。 「等等我啦……」 亚纪没有回答,一边粗暴地往前走着,一边把刚才遇到的事从脑子里驱赶出去。 ————真是不爽。 难以忍受的不快就像沉淀一般堆积在亚纪的心底。 就在这个瞬间,事件的序幕拉开了。 木户野亚纪遭到诅咒的时刻,由魔女宣告而出。 * 然后,怪异又将开始………… the breakdown 一章 黑魔法之夜 1 普照大地的阳光,强烈得让人感觉空气在自发光一样,在大地之上形成明暗分明的浓重黑影。 没有什么季节的阳光比夏天更刺眼的了。 充斥于空气之中的光与热乃是太阳的恩泽,令植物焕发出绿油油的盎然生机。 这里是圣创学院大附属高中。 是位于房总半岛的学艺都市——羽间市的一所高中。 街道之上残留着的中世纪西洋风格,恰好成为了一道景观,以砖纹花砖为基调的校舍在景观的映衬下显得格外优雅。学校坐落在大山腹地,与丰饶的大自然相辅相成,给这里的夏天营造出一种独特的情怀。 在这样的氛围之中,近藤武巳正坐在校庭里的长椅上。 他喜欢夏天。 他最喜欢古怪的人,不过其次其次其次……再其次就最喜欢夏天了。 不过,他讨厌酷暑。头顶似火的骄阳到处乱跑自然不在不作考虑。那他喜欢游泳么?其实并不喜欢。 武巳喜欢的是树荫。 像现在这样在酷暑够不到的自然圣域中望着太阳之下光辉夺目的夏日景色,这才是他唯一喜爱的夏日姿态。若置身事外只求眼福,没有什么比夏天更清爽的了。 武巳,喜欢夏天。 「…………喂」 「哇!」 一罐冰冷的罐装果汁突然贴在武巳的脖子上,宣告了幸福时光的结束。 现在是星期一的午休时间。武巳正坐在校庭中一张树荫下的长椅上以自己的方式享受着夏天。 这位不速之客的攻击之犀利,令武巳忍不住跳了起来,瞬息之间从自甘堕落的放纵世界中被拉了回来。武巳捂着脖子,愤愤不平地转过身去。 「太过分了吧……」 只见那位不速之客——棱子笑了起来,说 「你肯定又进入了老爷爷模式吧,表情缺乏朝气哦」 「……被你猜中了」 武巳接过棱子递来的咖啡,面对着她重新坐了下来。棱子也欢快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两人同时打开易拉环,喝起来,随后又沉默了一阵子。 「…………嗯,好舒服的风。我好像明白你为什么进入老爷爷模式了」 「舒服吧」 棱子舒舒服服地伸了伸懒腰,道出自己的感想。武巳听到后,有些开心地应了一声。在地狱般的室外,树荫在阳光之下制造的那一小片影子格外凉爽。 虽然这里正值盛夏,但武巳十分喜欢。武巳毫无意义地下了个决心:「夏天就呆在这里吧」。 换做平时,武巳午休的时候会在活动室里,但唯独在这个季节,不止武巳,所有文艺社员都经常待在室外。 原因很简单,因为活动室里没有空调。 由于日光直射会晒伤藏书,所以文艺社的窗户只能最小限度地打开。到了这个季节,活动室里就变成了地狱桑拿。虽然只要申请就能让图书馆来保管藏书,但取回的时候很不方便,所以最终选择让人员逃离了。 社团活动楼内只需开窗通风便不至太热,因此活动室内不会安装空调。遭罪的只有文艺社,想必接下来的日子还得继续躲着活动室。 书比人重要可是文艺社的传统。 武巳心里一边想着「这样或许也好」,一边呆呆地将目光放回前方,继续看着那片一成不变的景色。 「武巳君,你在看什么?」 棱子察觉到了武巳的目光。 「你瞧……」 武巳点点头,示意前方。 「……我在看魔王陛下」 「啊……」 棱子沉吟了一声,明白过来。 在隔着步道的另一边较为靠内的长椅上,坐着一对男女。武巳在午休开始的时候,就一直望着他们。 男子是空目恭一,女孩是菖蒲。 他们都是十六岁,和武巳同龄(准确的说,四月出生的武巳要稍大一些),但空目可能因为表情的缘故显得更加成熟一些,而菖蒲看起来则小个两三岁的样子。 即便入夏之后,“魔王陛下”——空目依旧跟往常一样穿得一身黑,索然无味地翻着武巳借他的漫画。难得一张俊俏的脸,全都被冷漠的态度给糟蹋了。菖蒲拘谨地坐在他旁边,什么也不做,只是依偎着他。他们的样子与砖纹花砖的学校相得益彰,呈现出几分超尘脱俗的景色。 翠绿的树荫下,冷峻的俊男与绝世美少女的组合,俨然描绘出一副美好的图景。 棱子感慨道 「……哎,虽然不甘心,但有一看的价值呢」 「没错吧」 「嗯,太般配了。他们要是一对就好了」 「是啊」 两人发自内心地觉得惋惜似的,相互感慨。身为空目粉丝一号和二号,他们意见一致。 ————尽管还无法相信,但菖蒲其实并非人类。 自空目收留那个非人少女以来,已经过去将近三个月。 菖蒲本来是人,但被拉入『异界』成为了“神隐”,然后又被有着“魔王”这一绰号的人类——空目恭一再次拉回到人间。 她是曾被“人”抓走的“神隐”,现在已经没有抓人的力量。 之前她露出寂寞却又安心的表情说过 「我想……我剩下的『力量』已经不到一半了……」 她曾经拥有着会将接触的人拽入『异界』的,无法抗拒的“隐”之力。而她如今面临着既不被『异界』也不被『现界』所接纳的宿命。 在那之后,她便一直呆在空目身旁。 回过神来,本来呆在那里的菖蒲又消失了。 菖蒲身为“生化(※注1)”,似乎现在依旧保留着隐身的能力,只要她不想被人看到,周围的人就会看不到她。可即便这样,她还是没有办法回到自己本来的世界——『异界』。 这么说也不对,她应该是能过去的,但那边已经不是她的家园了。 菖蒲现在无家可归,她的容身之处只有空目身边。 所以,菖蒲仅仅只是存在于此,这便是她的一切意义。 「——举个例子吧。你专程把猫猫狗狗捡回去,但又直接放掉,不觉得这很不负责任么?关键在于,这在行为层面上缺乏一致性」 空目是这样说的。 有一次棱子调侃了一下客观上完全就是对情侣的他们两个,空目当时给的答案就是这个。 答案明快而唯一。就是不见空目一点害羞的样子,这不免让人觉得遗憾。 空目根本没打算把菖蒲当做『普通女孩』,终归只是将她当做“神隐”罢了。 而菖蒲对此,只是露出她特有的寂寞微笑。 「……真可惜啊」 「是呀」 看着气场如此迥异的两人,武已和棱子不约而同地呢喃起来。 两人最开始看上去那么不协调,现在看惯了又觉得他们无比般配。他们身上都完全没有现实的气息,恍若故事中登场的人物。 他们就像是同一面拼图中的两枚碎片,气场迥异却彼此契合,在某种意义上堪称绝配。 ……忽然,菖蒲转向了武巳和棱子。 「————?」 菖蒲不解地歪着脑袋,似乎是注意到武巳和棱子正专注地观察自己。 武巳和棱子露出含混不清的笑容。 菖蒲回了个灿烂的微笑。那笑容无比纯真,非常美丽,令人不禁着迷。 武巳和棱子不由得害羞起来。 就在这时。 啪地一声,空目站了起来。 「!」 武巳的笑容瞬间变得僵硬。那多半意味着空目察觉到了武巳的妄自想象。 空目大步向武巳走来。 棱子不安地抓住武巳的胳膊。 空目面无表情地在武巳和棱子跟前止步,用那双冰冰冷冷的眼睛看着他们。 武巳的脑子完全恐惧所占据。 空目盯着害怕的武巳,眼睛眯了起来。 「对、对不起,陛下!」 武巳几乎就像磕头认错似的向空目道歉。 「…………你在说什么啊」 空目十分诧异。 「这个还你。虽然不清楚你为什么这么这所,但你没道理向我道歉」 空目递出去的,是武巳借他的杂志。 「……哎,吓我一跳」 武巳叹了口气。 「还以为要倒霉了呢……」 刚一说完,武巳顿觉不妙。 「……看来有必要先确认一下你眼中的空目恭一是什么样子呢」 「啊……不……那个……」 那虽然是最坦率的回答,但显然说错话了。棱子连忙岔开话题 「啊,话说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这书好看么?」 棱子指向了那本杂志。 「嗯……」 空目用平时那种缺乏起伏的腔调作答 「……相当有意思。但除了画工、品味、结构这些技术层面之外,我对这些漫画没什么感想好说的」 「是么?我倒觉得情节方面的比较有趣——」 棱子说着,试着专程列举了几个恋爱主题的作品。 见棱子干劲满满地想要死缠着空目,武巳苦笑起来。 空目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说 「……原来如此,确实是挺有意思的素材」 「咦?」 「是指刚才日下部列举的概括为『恋爱』主题的作品。我看到过一些与之主题酷似的作品,那些都相当有意思」 「…………」 武巳完全没想到竟然会得到空目肯定的回答,有些吃惊。他原以为自己肯定又会被空目一句话推翻。 「……相似的主题?」 「嗯」 空目点头。 「那是什么主题?」 棱子满怀期待地问道。 「这个嘛……」 空目答道 「『欲望』『狂信』『吸毒成瘾』吧」 正所谓期待越大失望越大,棱子彻底脱力。 「……比方说,对对方的容貌一见钟情,那种形式无非是头脑发热。对人抱有那种鲁莽的感情,是极不可取的。 再者,对对方所怀的过度信赖与评价无异于信仰。不管心中怀着何等强烈的期待,人类都绝不会称心如意。在这一点上,不管是神还是人,抑或是爱头脑发热的家伙,都是一样」 空目淡然地展开论述。他说的话十分晦涩,语速又微妙的快,武巳和棱子已经分不清那究竟是正确言论还是强词夺理,甚至听不进去了。 「……恋爱感情乃是将虚无缥缈的精神状态神化的极端宗教性思维。是偷换感情价值的行为」 空目毫不在意,接着说道 「像这样以某种方向性进行偷换,是宗教煽动信徒信仰心的惯用手法。所有人类都会将自身拥有的感情与信仰联系在一起,在赋予那份感情价值的同时将方向性朝宗教方面进行诱导。感情的本质是人类自身的生理反应,本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然而人类却似乎乐于粉饰它以求安心。 ……这么说来,媒体如此执着地维护恋爱感情的正当性,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武巳的思维已经停摆。话题实在太跳跃了,空目的提问让他听得一头雾水。 「而且在一部分恋爱故事中,登场人物呈现出吸毒成瘾者的症状,这也很有意思」 「……吸……吸毒?」 「恋爱感情可以理解为一种伴有幸福感的兴奋状态,这种感情的原理,相当于通过药物来改变意识。『分开后的寂寞』就是副作用呢。在鸦片或者可卡因耗尽时也有这种副作用。对方不在的时候所感到的不安,不正是恋爱感情美妙之处么?那说不定就是脑内麻药」 「……呃…………」 「……至少对『想一直在一起』等感情习以为常,当开始厌倦久后用量就会急剧增加,这跟毒品没有差别。『寻求非同寻常的强烈刺激,最终少了这种刺激就活不下去』的这种表现也跟毒品如出一辙。我认为是为了规避『毒品』这种惯用表述才用『恋爱』这个说法…………」 空目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在愣住的武巳与脱力的棱子之间交互地望着。 两人反应全无。 空目对毫无反应的两人观察了一阵子,觉得不可思议地眯起眼睛问道 「……怎么了?」 「…………没什么,已经够了」 「是么」 空目不再说下去了。 没想到读着恋爱漫画,脑子里竟然是这种事。空目果然是个怪人。 「……」 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见菖蒲不知不觉间站在了空目身旁。 「……呐,菖蒲」 棱子一下子清醒过来,对菖蒲喊了一声。菖蒲对自己被喊感到十分意外,愣了片刻才做出回答 「咦?…………咦?啊、是!」 菖蒲慌了起来。都认识几个月了,她却还没有习惯这种事。 「呃…………用不着那么慌张的」 「……咦?那个……啊……对、对不起」 「……没事」 棱子只得苦笑。 菖蒲平时如同一只人偶默默站着,那美丽的形象,与现在手忙脚乱的样子实在反差太大。平时超尘脱俗的完美姿态,现在看来反倒让人不禁微笑。 这时,棱子问道 「……那个,有件事我想问问」 「啊、是!」 菖蒲反射性地端正姿势。 「……哇!呀!」 然后棱子正要开口的时候,本在端正姿势的菖蒲不知为什么绊到了脚,又踢到了什么东西,就这样向前栽去。 这一切来的十分突然,说不出任何所以然。 「……唔哇!」 武巳连忙伸出手支撑住菖蒲,菖蒲抓住空目的衣袖,这才勉强避免遭殃。 三人就像摇摇欲坠的破房子一样,最终停了下来。 「你、你没事吧?」 「……啊、啊、我没事!非、非常抱歉,对不起」 菖蒲满脸通红,脚完全悬了起来,以奇怪的姿势保持住平衡。空目露出有些吃惊又有些困惑的表情,任凭菖蒲摆布。 棱子一开始噤若寒蝉,最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别笑了,快帮忙啊」 「啊、抱歉」 三个人就像对待小朋友一样,从各个方位把菖蒲的姿势扶正。菖蒲则在一味害怕。 「对、对不起」 「…………真是的!我要问什么都给忘了啦」 「对不起…………」 「真是的」 棱子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武巳也笑了起来。 空目无可奈何地轻轻叹了口气。 菖蒲红着脸,在空目身旁缩了起来。 校庭里的学生开始回校舍。 此时,午休即将结束。 ※注1:“生化”为化为人形的鬼怪。 2 那天, 亚纪到学校都已经上第五节课的时候了。 武巳看到亚纪提着运动包走进食堂。 「啊,木户也,早上好」 于是打了声招呼。 「………………早上好」 回应的却是仿佛从地狱传来的低沉声音。 看来亚纪的心情非常糟糕。 这个时间,文艺社的二年级成员们都在食堂吃午餐。 食堂里成排成排地摆着表面刷满白色涂料的长方形餐桌,虽然整洁却有失情调,一到午休就会被学生们挤得水泄不通。 那堪比收容所的混乱程度以及成堆成堆等着打饭的人海,早已让学生们厌恶至极。其中一部分人开始寻求打破现状的对策,有的用时间与金钱为代价到校外去吃,有的想到提早筹备便当或面包。 而升上二年级在学分方面有了富余之后,又开始有人在午餐时间上做文章了。由于这所圣学附属采取的是完全学分制,而且还是重点学校,平时的课程多达七节。 学校的课程十分丰富,一年级的时候有相当多的必修课。只要不被那么多的必修课限制着,可以将第四节或者第五节课的时间利用起来,用来吃午餐。 武巳他们选择的是第五节课。 大伙相互商量着选择所修学分,尽可能地将第五节课空了出来。于是,文艺社员的一班人便提前开始午休,并且到了第五节课就在食堂聚集。 今天也是如此,所有人在这里齐聚一堂。 「……亚纪,伤势要不要紧?」 棱子很担心,朝已经落座的亚纪问道。 「嗯,伤倒没事」 亚纪一边说,一边将装了词典、教科书等东西,看起来十分沉重的包放了下去。 武巳从棱子那里听说,亚纪昨晚受了伤,今天早上去了趟医院。亚纪昨晚伤得不是很重,但到了早上却痛了起来,于是就上医院了。因此,亚纪早上打电话告知棱子会晚点来学校。 而亚纪左手缠着的绷带就是证明。 「……怎么受伤的?」 「被纸割的」 「纸?」 「嗯,被纸割伤的。伤口出乎意料的深,到了今天早上就痛起来了,还化脓了」 「喔……」 武巳不由得感叹起来。他从未听说纸能把人伤得那么重。 「……你没事吧?」 「都说没事了,伤的又不是惯用手」 「那太好了。继村神之后要是再出现重伤员的话,搞不好还会出现第三个」 「……那真是对不住了」 俊也冷眼回应。 常言道,逢二必有三。村神俊也在四月份腿部骨折,虽然石膏已经拆掉,但现在还拄着拐杖。对外宣称的是体力过剩做危险动作而受了伤,一度骨折后进行过复位。 「伤倒没什么……」 亚纪不开心地哼着笑了起来。她心情不好的原因不在于受伤。 「……教古文的柳川才叫人恼火…………」 「…………喔」 光听这话,武巳就基本明白了。柳川是个讨人厌的老师。 亚纪愤懑不已地叹了口气。 由于今天早上没有来上课,亚纪分别对各科任老师说明了情况。她在解释的时候顺便也是去拿分发过的习题,不过第四节课的古文老师——柳川对亚纪说了一堆难听的话。 不发生瓜葛的话,柳川只是一名体格消瘦戴着银框眼镜的普通男性教师,可是一旦被他盯上,就会被他死咬住不放,因此大多数学生都不待见他。由于古文的学分不能用别的取代,所以同学们对他的厌恶愈演愈烈。 武巳也很不喜欢他。 他有一次在柳川的课上打过瞌睡。 「……就是那个『既然有闲情打瞌睡,这种基本知识想必不可能没掌握吧,近藤同学?』的柳川节是吧?哎,想想就有气。过去那么久的芝麻小事,那家伙现在都不放过」 「……课上一直那样呢」 「一碰到他就会被他训,到现在都没放过我」 「哎……」 有过经历的武巳和棱子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足见上柳川的课有多么烦人。 「亚纪,你最终也难逃此劫啊……」 棱子表现得十分同情,又试着问了另外两个人 「……陛下和村神没遇到过那种事吧」 可两人当即否定 「不,他说我态度不好。我没有理他,就招惹到他了」 「我撑着脸的时候被他训过」 「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是啊」 「…………」 看来文艺社二年级全军覆没。 「柳川对大伙出乎意料的平等呢……」 棱子喃喃说道。空目听到,轻轻哼了一声。空目对于「平等」「公平」这些概念持怀疑态度。武巳记得他说过「至少我不相信平等的现实和平等的正义」。 「……算、算啦,反正就是那样了,可以不用在意喔。啊哈哈」 棱子干巴巴地笑了一声。 「我们之中没被盯上的,就只有菖蒲了喔」 「……喂喂喂,那不是废话么」 武巳笑了起来。菖蒲不用上课,甚至根本不是学生,那要怎么被老师盯上? 听到这话,菖蒲吃了一惊。 亚纪把手指放在了额角上,开口了 「……我说」 那是评说无可救药的东西时特有的腔调。 「就算这世上全人类都被柳川说过难听的话,那跟我的不满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柳川对一切生物都说过难听的话,又岂能消除对我做出不当发言的罪?换做你们,自己要是被其他学生都喊成『瞌睡虫』,又能够消除一丝一毫对柳川的不满么?」 「咦?这个嘛……」 「不,那种事……」 「那就别说这种没用的话」 亚纪恶狠狠地说道。 「再说了,我要只是被柳川那种货色说了难听的话,也不至于这么生气吧」 「……」 武巳觉得完全至于,但不敢说出来。他要是这么说了,不知会遭到怎样的反击。 取而代之,武巳问道 「还发生别的什么事了?」 「……算是吧」 亚纪说着,把包打开,然后从里面拿出一叠纸重重地摔在了桌子上。纸在包里打卷了。武巳目不转睛地观察着那些纸。 「…………传真纸?」 「对」 正如亚纪所回答的,那是一叠感热纸。纸张表面富有光泽,很薄,b4大小,大致一看有十来张。光看这些知道没什特别,无非是普通的传真纸。 只不过———— 「……呜哇」 「这是……什么……?」 可看到上面的内容,感觉显然不正常。 每一张纸上都密密麻麻印满了像是乱打一气似的英文字母,就连元音和辅音都乱七八糟。 那些字仿佛蠢蠢欲动,让人感觉像一大群昆虫爬在之上。武巳只看到一眼,胳膊上就冒起了鸡皮疙瘩。 ——aahaaauaaaaaaaaaaaaaaaaaaaer / tteeieeeeeerehiierrreeeeereeeeieeeeeeee eereeee//mmaaaahhhhaaaaaaaauuaaaaaaaarrruuuuuuouuuuuuvvvvvvvvvvu/kkkkhuu uouruuuuouruuuiur raaavruuuuuuuuut///vee/geehaaeeeeeeeeeruuareeeehheeeeee eeeeyy/bvuuuurrrruuuvvvvvbbuuvuuuuuaaahaaaaaaaaaaaaaaaaaaahh//vee/geeeee eeeeeeeeeeeeeeeeeeeehe/bdryuuuuurluuuhaaaaaaaaharearrrrrruaaaaaaaaahhaaa aaea/ruyuu/uooooooooooouuruuuuuuaaaayaaahhhaaaaaaarrrrmmmmmuuuuouuuuuuua muu/eaaaaaaaaaaaaaaaahm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mmnnnnnnnnnnnnnnnnnn ………… 内容过于异样,这让武巳等人噤若寒蝉。 纸上莫名其妙地散发着一股刺骨寒气,然而这应该并不仅仅是冷气所致。 连村神也愀然颦眉。只有空目若无其事地将传真纸拿在手中,看了起来。想必是因为他的精神构造从根本性上异于常人,所以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棱子非常厌恶地呢喃道 「……这东西是怎么搞的?」 亚纪说道 「昨天晚上发来了传真」 昨天半夜(准确的说今日凌晨)两点钟的时候,这些传真件突然发到了亚纪家。 亚纪一个人住公寓。 把亚纪家选为目标,可以说性质十分恶劣。 从很远的地方过来就读这所学校的人并不少见,不过宿舍设备齐全,绝大多数学生都入住宿舍了。亚纪属于非常少见的情况,一个人生活,而其中似乎有些隐情。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这个性质恶劣的恶作剧。就别提亚纪是个女生了,而且还是一个人住,就算身为男生的武巳都觉得,自己家要是半夜里收到这种东西肯定会怕得睡不着觉的。 合计十三页的字母乱码,合起来恐怕有好几百,乃至几千字。那粗暴且密度异常的文字序列已经够瘆人的了,而且还满满写了那么多张b4纸,那执念也十分可怕。文字序列不少地方有大的间隔,而间隔之处必定会画上大大的十字。而十字的上部还画着小十字架。 坦白的说,这确实非常吓人。 武巳想象在黑暗的房间里拿着水性笔专心致志地在纸上写着文字的男人身影,心中产生强烈的厌恶。 「没显示发件人呢……」 村神看了看页眉,进行了十分务实的检查。 「……是跟踪狂么?」 「我哪儿知道」 亚纪一副不耐烦的表情,说道 「总之,我一方面是想当做话题,一方面是想发发牢骚,所以把这些东西带了过来。其实我恨不得立刻就把它们扔进垃圾桶,但捉摸着说不定能当做证据,所以就留下来了」 她已经有报警的想法了。 「这样做比较好」 俊也也表示同意。 「你还可以去找电话局,屏蔽掉未知传真」 「嗯?啊……原来如此…………不过啊……」 亚纪说话突然变得结结巴巴。这让武巳隐隐约约地感到不对劲。 对话终止了,众人沉默下来。第五节课中的食堂里仍有几分喧嚣,传进众人的耳朵里。 突然,棱子开口了 「…………想起来了……」 「……嗯?想起什么了?」 「我听过。这大概是类似“不幸的信”的东西吧」 「啊————」 听她这么一说,武巳也想起了那个传言。他记得听过那种事。 其他人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看来他们之中只有武巳和棱子听说过那件事。 「是『诅咒的传真』么…………!」 武巳喃喃说道。 ————『诅咒的传真』 这个传闻听谁说的,武巳已经记不起来了。 内容基本算是“不幸的信”的亚种,有「一天家里的传真机突然收到了可疑的传真,如果不把传真发给别人的话……」这样的固定台词。 这个故事在羽间市的中学生之中流传很广,广播节目里也对这个故事简略地做过介绍。 流行起来的时间,大约是百年前。羽间市还没有出现被害者,但据说有东京的高中生受波及而死。 虽然这件事很无聊,却散发着诡异的真实感。据说,有人真的收到过那种东西。 记得某人说,是这样的故事: ——深夜2点会收到诅咒的传真。 如果接收到了第一封传真,那么、连续7天都将有传真发来。 如果收到了最后第7天的传真, 就必须在那之后的第二天,以相同时间相同顺序把收到的传真转发给其他人。 如若没有发送或顺序有误—— 诅咒就会发动,将你杀死。 ……………… 3 「————蠢死了」 不出所料,亚纪的感想十分冷淡。 「我真想看看相信那种东西的家伙脑子里究竟是什么样。蠢不蠢?又不是小学生,别搞这种无聊的事情啊……」 亚纪不屑地吼了起来,气得两眼发直。 「……你跟我说也没用啊」 武巳害怕了。 亚纪看上去非常恼火,坐在对面的武巳就算知道亚纪不是在瞪他,还是非常害怕。 武巳自知性格软弱,光是看着别人当场发火都会心脏乱跳,尽可能地想要避免跟生气的人打照面。 但现实正是如此。 「你想,可能并不是真的相信才那么做的……」 武巳本想附和—— 「不是恶作剧,那更可恶!」 但似乎是在火上浇油,于是武巳不再多嘴了。 他看了看大伙向大伙求救,但其他人都各自看着传真纸,思考着什么,没人去看武巳那边。 「…………真过分」 武巳的脸不禁抽搐起来。 「……这些文字是什么意思呢」 棱子忽然开口了。 她刚才还表现得非常厌恶,现在已经拿起几张看了起来。 「看不了呢。不像是英文,会不会是法语?」 「怎么可能啊」 不开心的亚纪愿意回答棱子,这让棱子十分欣慰。武巳一下羡慕起了棱子。 「啊哈哈,开玩笑啦。这个没办法正确发音呢。该怎么读呢?……啊啊哈啊呜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够了,羞死人了」 「……十字架感觉也很讨厌。就像在说『杀了你』你一样」 「…………那种话就别说啊」 「抱歉。不过要说十字架的含义,也就只能想到那些了吧」 「…………」 亚纪的脸极度颦蹙。不过棱子说的完全没错。 武巳无意识地看了看棱子,随后棱子给他使了个眼色。这样,武巳就察觉到了。 棱子那么做是岔开话题,帮武巳脱困。 武巳轻轻地手刀手刀行礼表达感谢。虽然对不住亚纪,但友情是不可或缺的。 棱子回应武巳,灿烂一笑,看准这个时机向大伙扫视一番,又多补上一句 「…………我说的没错吧?」 「是啊……」 武巳 也点点头表示同意。这么做是为了岔开话题,并不是为了摆架子。不过武巳能想到的,也确实只有那些了。 现场气氛的走向已经转向了武巳他们。 可是———— 「……不,没那种事」 空目之前默默听着他们的交谈,现在突然开口,予以否定。 「……咦?」 「由于十字架有着『墓碑』的形象,所以常被视为『死亡』的象征,但其实不是的。那个形象本来有双重含义。本来是不同的含义」 空目说得非常坚定,大伙对此显得有了几分兴趣。 「文化人类学中有一个分支叫做象征学……」 空目在回想事情或提取知识的时候总是会闭上眼睛。 「世界上的种种征兆,都在文化层面中暗藏着含义。你们不会忘了吧?『十字架』是基督教的象征。十字架代表的含义本是『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神之子』。十字架作为宗教的象征,成为了『信仰』『教堂』的符号,不过原本的象征意义是『赎罪』。然后,从中衍生出来的还有『救济』,这个象征被用作医院的符号。然后从中进一步衍生出了『圣性』。那是魔法中使用的概念。后期的魔法是基督教文化的产物,所以魔法师经常会在这个意义层面上使用十字架。而根据十字架的形状,也代表着『人类』」 「……喔」 「它当然也代表着『死亡』,不过是在墓碑之下『建立在信仰之上的死亡』。换个说法,也可以用『升天』。原本不是用在不好层面的含义,但『死亡』这个概念本身被视为不好的概念,所以算不上好的含义。在我们日本,不以基督教的思维做基础来考虑,通常会认为十字架就是『死亡』的象征。不过这些先放在一边……」 说到这里,空目缓了口气,又接着说道 「……这种情况完全不对。这多半是〈卡巴拉十字之净化〉」 空目道出的结论,是个完全陌生的词。 武巳听不明白,于是反问 「咦?卡巴拉…………那是什么?」 「〈卡巴拉十字之净化〉。是『魔法』的仪式」 空目兴致索然地进行说明。 「魔法……」 「嗯。〈卡巴拉十字之净化〉是一种魔法仪式,是在进行其他仪式前后进行的净化仪式。使用该仪式能拂去自身灵魂的不纯物,让自身内部充满灵能。那是所有魔法仪式前后都要进行的仪式,市面上那些魔法入门书上很多都作为初学者的必修技术刊载着。可以说,〈卡巴拉十字之净化〉是魔法入门者需要最先熟练掌握的最基本的魔法仪式」 「…………这就是那个仪式?」 武巳一脸怀疑地拈起传真。 空目公事公办的解说,怎么也无法跟眼前这些可怕至极的东西联系上。 「嗯」 空目点点头。 「……这些传真的文字,从字间距、每行长度乃至字的大小都乱七八糟。这说不定是想给人一种『乍看上去是在乱写』的错觉。 可是你看。用十字架图案划分开的文字都是以a开头,n结尾。而中间的拼接的一字一句也是一样。虽然用了无法正确发音的衔接形式…………但我觉得这多半是进行仪式时吟唱的希伯来语祷词」 「希、希伯来语……?」 「『ateh malkuth ve-geburah ve-gedh le-m amen』」 空目念出陌生的语言。 「咒文要随着音节将句尾拖长并进行震动,发音酷似传真上的文面,含义为『愿汝之王国雄伟,庄严,永世长存』。在进行仪式的时候,一边吟唱祷词,一边结剑印或用真短剑划十字,就像这样」 空目只将右手中指与食指笔直伸出。这是代表剑的『剑印』。 「每一句祷词只见都画着十字架,那么十字架应该就表示划十字的记号。上面画的小十字架则是『剑』。在〈净化〉仪式中『剑』最开始也跟图案中一样是置于头上的。最开始幻想头上有颗太阳,然后用『剑』去触碰太阳」 空目一边说,一边将『剑印』举上头顶。 「然后吟唱祷词。『ateh』」 又将『剑印』置于额头。 「『malkuth』」 再是胸口。 「『ve-geburah』」 再是右肩。 「『ve-gedh』」 再是左肩。 「『le-m amen』」 最受双手在胸前交叉。 「……这是个简单的仪式,这样就做完了。用呼吸法与想象跟上面的方法相结合,便能清除术者灵魂的不纯物。后面的就是我的想象了,我认为“灵魂的不纯物”应该跟“杂念”的概念基本一致」 「喔……」 「实际来做的『魔法』其实与现代人们通常想象的天差地远。现实的魔法师既无法在天上飞,也无法喷火。 所谓魔法,本是以改变本人的意识为目的的技术。在近代可以称得上魔法师的人,比方说马瑟斯(※注2)、克劳利(※注3)、福琼(※注4),全都是通过这样的修炼来打下魔法基础的。魔法师相信意志可以对现实造成影响,但如此一来,不能自由变换自身的意志就没有意义了。而仪式则是达到这个目的的手段。而『恶魔』其实也不过只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所用到的“意象”罢了」 这也就表示,通过仪式来切换自身的仪式即为魔法,而升华精神等同于魔法实践。空目是这么说的。 说到魔法,一般会想到献上活祭,有恐怖的恶魔冒出来,搅拌毛骨悚然的大锅之类的情景,所以空目的说法让武巳觉得十分意外。 空目所说的“魔法”比武巳想象中的感觉要正派。光从上面那些可以感觉到,那就像是修行一样,完全没有危险。 「那么,这封传真没有危险咯?」 武巳问了出来,可空目依旧做出否定。 「我一次也没有划定过善恶。我说的仅仅是『改变自身意志的技术』即为『魔法』」 空目一副就像在说「你到底有在听么?」的表情说道。 「咦?可是魔法是用来提升自我的,所以跟诅咒不是没关系么?」 「……看来你是被『魔法』这个词彻底蒙蔽了」 空目叹了口气,接着推敲语言,眼神稍稍游移了一会儿,说 「那我们就换成『武道』这个词吧。『武道』虽然是用来提升自我的,但拿来伤害他人就会变成危险的技术,对吧?」 「?嗯……」 「『魔法』也是一样的。带着邪恶的目的与意识市站魔法,将是相当危险的」 「嗯」 「你明白么?『魔法』有的有益,但有的也有害。用陈腐的说法来区分,就是黑魔法与白魔法。它们都是通过相同技能使用的『魔法』,只是道具,只是根据使用者的不同而带来不同效果的单纯道具。『魔法』本身并没有善恶之分,一听到『魔法』便主观认为那是邪恶的,这是很大的误区」 「……啊,是这样啊」 「你本认为『魔法』就是“邪恶”,观点被否定之后就一味认为那是“善”对吧?这既是被过去基督教对『魔法』植入的印象彻底蒙蔽的佐证,是极端的善恶二元论呢。善恶本身已然是模糊的概念,这个时候首先应该抛开用善恶来评判事物的基准」 「…………明白了」 结论下得太武断了,魔法关键也要看使用者。 武巳把传真拿了起来。 「— ———既然如此,那这究竟属于那种?」 这才是武巳想知道的。重点在于它是否危险。 武巳这么问了之后,空目就像在说「总算提了个正确的问题」似的,作出了回答 「是危险的」 「……不出所料」 「〈净化〉仪式本身不过是魔法师进行仪式之前的准备工作,然而问题在于术者的意向。就算是相同的仪式,意向不同也会让意义变得截然相反。既然是使用了激发人不安的文面,那显然就是不怀好意了」 空目如此断定。 棱子突然担心地问了起来 「…………亚纪,你真的没事么?什么怪事都没发生么?」 「没有」 「……真的?」 「你啊…………」 棱子紧咬不放,亚纪觉得很伤脑筋。 听到对方不怀好意,棱子突然就担心起来。 「……真的什么问题都没有么?魔王大人」 「不清楚」 她还问了空目,但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现阶段无法判断发这些传真的人究竟是什么意思,所以下不了定论。我虽然说传真内容酷似一种魔法仪式,但也无法完全排除偶然的可能性与生搬硬套的嫌疑。就算那是〈卡巴拉十字之净化〉,也无法判断对方究竟是魔法师还是懂得魔法知识的跟踪狂。就算是跟踪狂,也无法断定是仅仅停留于恶作剧的阶段,还是到达了会实际做出伤害行为的级别」 「怎么这样……」 「说不定也只是发错了。现在危险度仍是未知数。不过————」 空目呼了口气,目光落在了传真上。 「发这封传真的人,要么就是对收件者怀着恶意,不然就是怀着某种扭曲的感情。就算不提『魔法』,这也非常明显吧」 空目一句话将自己之前的解说全部归于枉然。不管是不是『魔法』,事实就摆在眼前,任谁都看得出来。 「陛下……这是不是有点……」 「这样就已经足够充分了。注意紧闭门窗就好」 空目的说法非常实际。 「可是这……」 「怎么了?若是跟『魔法』有关,想对策根本是白费功夫」 武巳无法理解空目的这句话。 「……为什么?」 「不为什么……」 空目静静地皱紧眉头,轻描淡写地一口咬定 「……『魔法』影响现实的情况,我闻所未闻」 「啥…………?」 武巳一下子愣住了。 「我对『魔法』仅仅是作为知识去了解,既没有实践过,也不相信它有效果。除非是闹着玩,谁还会准备什么对策?」 「…………」 武巳无言以对。他感觉之前当做前提的东西被彻底推翻,感到轻度眩晕。 空目说的没错。 稍微想想就很清楚了。空目所阐述的终究只是对传真内容的推测,这跟诅咒啦魔法啦那类东西是否实际存在没有任何关系。 是武巳擅自认定亚纪中了『诅咒』。 武巳在不知不觉间,完全被空目讲话的氛围给压倒了。 空目开口 「近藤,你在我们之中是最容易中『诅咒』的」 「……为、为什么」 「『诅咒』存在着『暗示』的一面。在未开化的社会中,广受信仰的巫师在要诅咒别人的时候,必定会告诉对方诅咒的内容,然后巫师再施展诅咒。不过那无非只是无伤大雅的表演,有的是仪式,有的是祈祷,总之是形式上的东西。 不过……这样一来,被诅咒的人就会感到不安。因为那人会认为自己被那片土地上象征着权威的法师诅咒了。如此一来,这件事便会对那人产生『暗示』。被诅咒的人会坚信自己会因诅咒而死。然后就是安慰剂效应了。就算『诅咒』实际并不存在,因为坚信自己会被咒死,受到诅咒的人也会真的死去」 「唔……」 「近藤,你要知道。『诅咒』就是这样的机制。木讷是完全没问题的,但你若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对那些不存在的东西全盘相信,可是会丧命的」 空目淡然地吓唬武巳。 武巳哑口噤若寒蝉。 「————噗」 随后,亚纪不禁失笑。 「啊哈哈,『木讷』么……说的没错呢,完全没问题呢……」 「你什么意思啊……」 武巳恼火了。 「啊哈哈,抱歉」 亚纪大笑着站了起来。 「……抱歉,我有气过头了。不就是一封恶作剧传真么?没什么大不了的,用不着那么担心」 亚纪潇洒地把包背在肩上。说起来,第五节课就快结束了。 「木户野」 俊也郑重其事地说道。 「嗯?」 「还是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的」 「要小心的是跟踪狂。人可比那什么诅咒危险多了。暴徒要比超常现象危险好几倍。现实中————打断我腿的不是菖蒲,而是人」 俊也这样说道,拍了拍还没痊愈的腿。菖蒲害怕地缩了起来。 亚纪咧嘴一笑。 「深有同感」 随后,第五节课结束的铃声响了。 「…………嗯,那我走了」 「嗯」 亚纪就这样起身离去。距离第六节课开始还有十五分钟,大伙也各自开始为下节课做准备。 武巳也站了起来。这事,他发觉空目的表情十分奇怪。 「…………陛下,你怎么了?」 「没什么……」 武巳问了一声。空目不解地皱紧眉头,就像深呼吸似的用鼻子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好像在思考某种想不通的事情。这让武巳突然感到不安。 「……难道又闻到什么气味了?」 「…………」 空目没有回答。 空目拥有能闻出“不属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的气味”的特殊能力。他小时候曾被“神隐”抓走,由那次异常经历获得了这个能力。这个能力前些时候将菖蒲的存在告诉了空目,最终引发了一起非常危险的事件。 按他本人的说法,那个味道与现实的味道完全无法区分。由于跟通常存在的味道没有差别,所以除非非常不对劲,不然就无法察觉到。即便如此,他还是能时不时地留意到奇妙的味道跟空气混合的那东西。而属于“异界”的存在,就存在于那里。 不管怎样,空目的能力是『真货』,正因如此,空目如果嗅到了奇妙的味道,那么那里就必定存在着什么。 又因为刚才的那番讲解,武巳感觉更加不对劲。 隔了片刻,空目说道 「……应该是……腐臭吧」 「咦?」 「很微弱,但应该是肉腐烂的味道」 他说出了恶心的事情。 「然后还有动物的臭味。应该是犬科的…………嗯?搞错了么」 空目说着,困惑起来。武巳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是、是“那边”的味道么?」 「不知道,气味太淡了」 「可这里是食堂啊,不会有腐臭跟狗的味道吧」 「那可说不准」 空目这个样子维持了几秒钟—— 「——————不行了,散掉了」 突然这样说道,匆匆地去上课了。 「咦?等等……」 武巳连忙跟了上去。 那时仅仅以此作结。 到头来,那时还是没有搞清楚是什么情况。 ※注2:马瑟斯全名塞缪尔·利德尔·麦葛瑞格·马瑟斯,是共济会和英吉利玫瑰十字会的成员,黄金黎明协会三大创始人之一。 注3:克劳利为阿莱斯特·克劳利,全名为爱德华·亚历山大·克劳利,英格兰神秘学家、作家、登山家。影响了西方宗教和历史发展的人物,被称为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神秘学领袖。 注4:福琼为迪昂·福琼,英国神秘学家,对近现代魔法服刑起到了重要作用,将精神分析学与分析心理学的概念导入到魔法中。 二章 无形物之夜 1 亚纪心想。这份传真是怎么回事? 亚纪思考。这种事有什么好开开心心去做的? 亚纪愤怒。是谁在搞这种事? 亚纪记得。知道收到传真有多不爽么? 亚纪清清楚楚地记得。 凌晨两点,那份传真刚刚开始发来,亚纪感受到了一股完全无法用错觉来解释的寒气,禁不住浑身发颤。 她是头一次在这大半夜里收到传真,也是头一次对传真感到如此不祥。为什么会感到『不祥』?她现在也搞不清其中理由。但房间的温度实际上确实下降了,在一瞬间的寒气扫过之后,那个紧紧附着在皮肤上的冰冷气息,绝对是货真价实的。 屋内的空气中充满了冰冷的气息。 不知是不是精神过敏,灯光也暗了下来。 安静夜晚变得更加沉寂。 传真打印的声音分外刺耳。 在收件的那段时间里,亚纪就像中了定身术一样无法动弹,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直直地盯着诅咒传真在地上渐渐地堆起来。 直到最后一张吐出来为止,亚纪都无法离开原地寸步。 她什么也做不了,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她要是能动肯定当即就把电话先拔掉了。 她很不开心。 非常的不开心。 其实手指上的伤也是被那传真割的。最后一张飘落到亚纪的脚下,当亚纪将它捡起来的那一刻,指突然被某种东西猛力抽动了。 冰冷得接近恶寒的恶心疼痛在指尖放射开。 亚纪身体猛然一抖,条件反射地把手收了回去。 左手的食指尖上最开始沿着伤口形成一道血的轨迹,不久冒出硕大的血珠。血珠眼看着越来越大,最后顺着雪白的手指流了下去。 伤口发出钝痛,血不停地往外冒,但那时还仅仅是道伤口。 但到了第二天,伤口化脓了。就像传真上的碳粉一样,漆黑的坏疽遍布伤口周围。 …………而亚纪现在,在自己的房间里。 时间已逼近临晨两点,亚纪站在电话机前独自等待。 要问她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她也没有信心能很好地答上来。「为什么」这个问题的含义在于询问『目的』和『理由』,但亚纪自己也搞不清楚那些东西。 连自己都搞不清楚。 只不过,现在正在驱使亚纪的是“愤怒”,是“不安”,同时也是尤为冷静的“意志”。至少亚纪现在的心情非常冷静……就算那只是表面冷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是怎么了啊……」 亚纪自言自语。『诅咒的传真』就跟都市传说似的,亚纪不可能会相信,可她还是隐隐有种预感。不然的话,她也不会无聊到去等“第二夜的传真”。 亚纪认为必须进行确认,必须针锋相对。 但可惜的是,亚纪本人早就清清楚楚地明白,这对她来说是一件既非『目的』亦无『理由』的事情。亚纪的理性甚至不容许她自我欺骗,束之高阁。 她只是等待着。 毫无理由的等待着。 这即是对亚纪现在所做的事情最为明确的解释。 她就像正在被什么人给操纵着,没有自我意识,不明缘由地等待着传真。 「…………」 亚纪凝视着话机,在前面等待着。 再过几分钟就到两点了。乍看上去十分平静的心灵下面,紧张的内压正迅速攀升。 心脏被紧紧地勒到了胃的附近,深呼吸都让她觉得好痛。 她不想去确认,但她感觉到自己正在微微颤抖。 一时五十九分。 嘀嗒、嘀嗒,数码管一秒一秒地明灭。 嘀嗒、嘀嗒、嘀嗒、 亚纪用彻底干渴的喉咙咽了口空气。 嘀嗒、嘀嗒、 两点。 ————瞬间,电话发出了尖锐的声响。 「!」 亚纪早已做好了觉悟,而这份觉悟却又背叛了她,让她吓得跳了起来。她把手放在胸口,压抑住内心的动摇。虽然没有成功,但勉强维持住了自我。 “第二夜的传真”……果真还是来了。 亚纪觉得自己的呼吸声乱得让自己内心烦乱,在烦躁的?之下伸出了颤抖的手,按下了『收件』的按钮。 机器完全没有动静。 这跟昨天一样。“储存”时间长,证明发来的信息量很大。这次会送来什么呢? 这次会发生什么呢? ……嗡………… 机器微微地动了。 「啧……!」 随后,亚纪表情颦蹙。 在机器开始运作的同时,手指上的伤突然绽开,伤口就像在被吸一样,滚烫的痛楚侵袭指尖。 绷带一下子被出血染红。 电灯的照度迅速下降。 然而,就像与之相呼应一般,传真机开始发出低沉刺耳的声音。 ……嗡嗡……嗡嗡嗡嗡………… 机器静静地震动。 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回荡。 那只是单纯的送纸声,但此时的亚纪对这个声音非常讨厌。就像轧轧作响,又像昆虫振翅的讨厌声音,感热纸一点点地,一点点地爬出来。 感热纸的表面反射着平滑的光泽,就像生物一样起起伏伏。传真机就像下崽似的,纸微微颤动着恶心地从机器里掉出来。 最先出来是一个巨大的五芒星,画法是倒的,中间画着一个小型十字架。 图形在纸上靠右,图形没有覆盖到的左边写着英文字母。 那些字母非常杂乱,一串串读不出来的序列。 逆五芒星与那些咒文一样的涂鸦在一起,一张一张地吐出来。 ——yyeoddl/heeh/vuavvf/heeh/ 唰,第一张掉在地上。 ——uaaaaaa/dooooo/naaaaa/yiiiiiiii/ 第二张掉在地上。 ——eyieee/heeh/yiiiii/yyyei 第三张掉地上。 ——aaaaaa/gyu/ra………… ……嗡嗡……………… 亚纪听着吐出传真发出的难听声音,感觉到屋内的空气迅速发生质变。 纸一张又一张地吐出来,仿佛每当一张纸吐出来震荡空气的时候,那声音就会在震动之下分解开来,让空气变成不同的东西。 房间内的气氛逐渐改变。 生活感被分解,神殿里那种空虚的寂静缓缓地在屋内弥漫开,眼看着自己的房间渐渐不属于自己。 亚纪一步也不能动,当一切结束之时,这里已经不再是亚纪的房间。 尽管外观并无差异,但里面已经没有亚纪的味道了。 之后,只有强烈的疲劳感…………然后不知为何,还有微微的动物臭味残留下来。 2 在走廊上跟好几名老师擦身而过。老师们跑来跑去,样子十分慌张。 话说回来,刚才校庭好像也有老师在。 感觉今天学校里慌慌张张的。 「…………哎」 棱子正走向多媒体教室,在上课前就开始唉声叹气。 她之所以叹气,不在于天空乌云密布这类少女情怀的理由,而是在于更加现实的原因——第一节课是英语会话。 棱子对数学一窍不通,只能选择文科。 可以不选择数学固然谢天谢地,但英语其 实是棱子第二弱项。虽说是必修课,但一大早就要上外教老师的课,这还让棱子的心情非常沉重。 在英语会话课上,只能使用英语,这的确能对自身进行提高,但要跨越那种紧张感却十分痛苦。 棱子盼望着英语也从文科里排除出去。 按棱子的说法,英文的语法就跟数理化的公式如出一辙。 「————早上好,棱子」 在上楼梯的时候,有同学对棱子打了声招呼。 「啊,阿友,早上好」 那是个高个子少女,名叫赤木友,是在音乐教室里认识的朋友。称呼是『阿友』。棱子记得,今天第一节课她们应该是在一起上。 「是语音教室对吧?」 「嗯」 两人自然而然地在一块走起来。多媒体教室在四楼。 早晨十分困倦,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她们都是起床之后比较犯晕的类型。 「……呐,阿友」 虽然没什么特别的话题,但棱子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开口道 「嗯?」 「今天老师们都很匆忙呢」 「……嗯,听说好像有野狗出没」 「啊,原来如此」 「毕竟是夏天呢」 圣学附属的院地在山林之中,所以野狗闯入学校的事不算少见。被袭击的情况基本不存在,不过每年至少还是会有学生被咬上一次。从老师在戒备的情况来看,说不定已经有人被咬了。不然的话,就是有很多野狗闯进来了。 「……有人被咬了?」 棱子询问。 「好像是的」 阿友突然摆出开心的表情。 「教古典的柳川被咬了」 「咦?真的么?」 「真的真的。柳川被咬了,只会觉得活该呢」 「……会不会有事啊」 「好像不严重。干脆送去住院才好呢」 阿友幸灾乐祸的露骨态度让棱子不禁苦笑。尽管没到那个地步,但用不着上柳川的课,棱子对此心里还是觉得十分庆幸,毕竟痛苦的课程实在太多了。 「嗯……我也同意」 棱子喃喃说道。 阿友笑了起来。 「……吐露真心了呢」 * 一进多媒体教室,棱子就哑口无言了。 她看到亚纪的样子,首先是震惊,然后是无言以对。 「……亚纪…………你没事么……?」 尽管亚纪施了淡妆想要遮住,但黑眼圈还是特别明显,认真看的话根本藏不住。 「……果然看得出来么」 亚纪微微苦笑。 「嗯」 棱子点点头。 「我觉得掩饰得还不错,不过女孩子一眼应该就能看出来了,男孩子看不看得出来不清楚」 「这样啊……」 亚纪摆着非常烦闷的表情照了照化妆镜。她看起来显然缺乏活力,这让棱子心里顿时被不安的阴云所笼罩。 「……果然还是来了啊,“第二天的”」 「嗯?……嗯,差不多吧」 亚纪的回答微妙的含糊。 「出什么事了么?」 「不,没关系,什么也没有」 「……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啊————」 棱子跟亚纪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亚纪虽然经过了掩饰,但毫无疑问隐瞒着什么。 「亚纪……」 「我真没事。只是有点火大,一晚都没怎么睡」 「……真的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啦…………喏,我把昨天收到的传真也带来了。要看么?」 棱子姑且点点头。 棱子并不是不相信亚纪,不过亚纪一急起来就会闹别扭,挺可怕的。棱子在这一年间深有体会,亚纪面对感情用事的人时,也会跟着情绪激动。 棱子不太应付得来,还是等空目或者俊也过来比较妥当。 ……只不过,棱子一看到亚纪取出的传真,最终连那样的盘算也彻底打破了。 「哇…………」 只看了传真一眼,棱子就叫了一声。 那是个里面画着十字架的逆五芒星。 旁边写着莫名其妙的文字。 虽然第一夜那种错乱无序的恶心感觉减少了,但那浓重的神秘色彩让棱子很难受。可能一方面也是由于从空目口中得到的预备知识,那彻彻底底的魔法性质的文面,光看表面就让人很不舒服。 足以肯定,这毫无疑问是对亚纪不怀好意。 「亚纪…………还是找电话局把传真停掉吧」 「嗯?……嗯,过阵子就去」 亚纪轻轻移开目光。这种敷衍了事的回答,让棱子敢到很不对劲。 「……亚纪!」 棱子一下子什么都忘了,情不自禁地厉声喊去,而这一刻———— 砰,她的左肩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咦?」 就趁着她转身的空当,拿在手里的传真从右侧被迅速地拿走了。 「……咦?怎么回事?」 肩膀被拍,再加上手上的东西凭空消失,棱子头脑混乱。 她连忙四下张望,然后发现一个浑身漆黑的任站在自己身后。 「啊……」 空目瞥了眼棱子,点点头。 「魔王大人……」 棱子愣了半晌,最后晃过神来。 她觉得好险,一下子失去了理智,还好空目拦住了她。她松了口气,同时感觉自己被完全看穿了,感到十分羞愧,脸上微微泛红。 「————逆五芒星么」 空目看着传真喃喃说道。 「……早上好,恭仔」 「嗯」亚纪向空目打了声招呼,空目跟往常一样应了一声随后眉宇微颦。 亚纪注意到了这个表情变化,问 「……逆五芒星有着什么特殊含义么?」 「那算得上是黑魔法师的标志,常用作向往黑暗的象征。既然区分开了,那就表示确凿无误了」 即便空目还是平时的口吻,但却能非常明显地看出发件者知道这层含义。 「十三张,页数跟第一夜一样」 「嗯……」 「笔迹……看上去也一样呢。小写的a很有特点」 听到这些分析,棱子不禁佩服起来。空目仅凭第一夜发来的传真便已查验到了那种地方。 棱子问 「…………魔王大人,你怎么看?」 空目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传真。 「呐……魔王大人,告诉我啦…………」 棱子又喊了一次,空目终于点点头,抬起脸。 然后他将传真件放在桌上,突然以平静的口吻断定 「……尽管只有个大概,但我看到了『诅咒传真』的全貌。这样一来,应该大可排除跟踪狂、变态这类假说。如果我所料不错,这名犯人应该没有当面行凶的实力」 「咦————?」 棱子不禁惊呼出来。 结论太跳跃了。棱子完全看不出他是通过怎样的思考得出这个结论的。 「……此话怎讲?」 亚纪看上去也不得其解。以棱子的理解能力,恐怕想破脑袋都跟不上。 空目答道 「因为这些传真显然遵循着魔法知识」 「…………」 光凭这个回答,棱子还是无法理解。空目的表情变得有些郁闷。 「换 而言之……」 然后系统地进行解说 「这些传真显然遵循着魔法知识。这也就意味着,犯人本着某种目的,非常正确地沿袭了魔法的手法。这就表示犯人极有可能完全相信魔法的效果」 「……原来如此」 听完后,亚纪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可棱子还没搞懂。 「……首先来分析犯人是按照传闻进行『诅咒传真』的情况。这种情况,犯人就不可能是变态,能明白么?」 「嗯……」 棱子点点头。 「只是普通的垃圾信件,被跟踪狂利用……这种情况在概率上看实在太凑巧了。我所担心的是,单人或团体是直接盯上木户野的情况。那样的话,重点就在于对方对『魔法』的重视程度了」 「…………」 棱子从这里开始就不明白了。 「首先作为前提,不考虑这是纯粹的恶作剧。因为若是那种情况,想破脑袋也无济于事。知道么?」 「……嗯,这个我明白」 「再者,是使用『魔法』但是在瞎胡闹的情况,这种情况是最危险的。采取『诅咒传真』这种形式,目的最有可能就是为了让木户野陷入不安,这也最有可能在近期内直接下手的情况。因为犯人一旦不相信『诅咒』的效果,就只能主动采取实际手段了」 「…………嗯」 「最后是传真完全符合『魔法』原理的情况。这样就表示,犯人很有可能看好『魔法』的效果。犯人刻意打算实施咒杀,所以我们可以认为犯人不想采取直接行动。纵然要采取行动,也是在『魔法』呈现完全无效的情况,那至少是在『诅咒的七夜』完全过去之后了」 「……」 「————综上所述,我排除跟踪狂、变态这类情况。这些传真要么就是恶作剧或垃圾信件,不然很可能犯人就是真打算实施咒杀的白痴。就算以上结论有误,木户野在第七夜到来之前遇到危险的可能性还是很低」 空目看看了棱子,那表情就像在问棱子是否明白。 棱子头脑有些混乱,但姑且点了点头。 「……情况就是这样」 空目做了个收尾,就像在说「已经没问题了」一样。 可是———— 对于棱子担忧的事情,空目并没有进行任何回答。空目跟亚纪都完全没有考虑过那种可能性。棱子感到难以置信,开口道 「……呐,魔王大人」 「嗯?」 「『诅咒传真』就没可能是真正的诅咒么————?」 棱子放心不下的是这种情况。 根据空目的说法,遇到跟踪狂或变态的可能性应该很低。可是棱子就没有担心过那方面。 “不幸的信”是毫无根据的故事么? “诅咒”真的不存在么? 棱子害怕的,是传真的诅咒会危害亚纪,她一开始没考虑过空目所说的跟踪狂或变态的情况。 听到棱子的提问,空目的目光略微漂移,思考片刻后,这样答道 「……不能确定」 「这不是真正的『魔法』么?它说不定真的有效果。就没有办法么?」 「没办法。根据现状,我没什么可说的,也没什么能做的」 空目的回答十分冷静。棱子有些生气了。 「为什么……?」 被这么一问,空目忽然移开视线。然后—— 「…………木户野。邮件发来之后,发生过什么可疑的事情么?」 突然对亚纪这样问道。亚纪眨了眨眼,冷冷冰冰地答道 「……没有啊」 「……你也听见了。本人都说什么事都没发生了,那就无法证明,也无法判断『魔法』是否真的存在。这样就开始慌张,太轻率了」 「怎么这样……!」 「我不会相信没在眼前发生的事。把预测和妄想区分开来再思考吧。去担心、害怕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可谓愚蠢至极。那正是“杞人忧天”」 棱子这回终于无话可说了。她觉得亚纪有所隐瞒,但在本人面前不敢提起这件事,无奈之下换了种提问方式 「那、那么,假设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可以从传真件里判断出那时发生的事情么?」 在棱子看来,这是个起死回生的提问。即便如此,空目要是摇摇头,直言不讳地说道 「……都说了,现阶段不能确定。虽然知道『诅咒传真』的概要,但并没有弄清关键部分。第三晚发来的话或许能稍微弄明白一些,可是现在这个阶段完全不明白传真的目的」 「……概要?」 棱子继续追问。空目微微眯起眼睛,说 「……这第二夜的传真被称为〈五芒星仪式〉,是对“场”进行〈圣别〉的仪式。魔法师在进行『魔法』仪式之前首先要做的准备是净化自身,然后是净化仪式“场”。也就是说,用第一夜的〈卡巴拉十字之净化〉对自身进行净化,再用这个〈五芒星仪式〉对仪式场进行净化。 传真四张一组,分别靠上下左右画着五芒星图对吧?在〈五芒星仪式〉中,也需要像这样对东西南北幻想五芒星,张开结界」 空目边说边再次将传真件拿了起来向两人展示。 「最开始的一张星靠右,这是东。仪式也是首先从动开始。然后是下,也就是南。然后按西、北的顺序划五芒星。逆五芒星都是以右上为顶点划的。将它倒转过来,从五芒星的左下角开始划,这样则是〈召唤〉五芒星」 空目以剑印在空中画出五芒星。 「将四张归为一组,用三组来凑齐十三张,这是为了赋予各自不同的含义。第一组是咒文。第二组是各方位的守护天使。第三组表示掌管各个方位的火风地水四大元素。在仪式中面向东方,幻想四个方位分别有五芒星在燃烧,然后这样吟唱」 空目一边展示配好的传真件,一边低吟 「『拉斐尔于吾之前方,加百列于吾之后方, 米迦勒于吾之右方,乌列尔于吾之左方……』」 随即,棱子感到背脊发寒。 空目低沉而缺乏起伏的呢喃静静地令空气震荡,冰冰冷冷地飘荡着,给人一种就像真正的魔法师在吟唱咒文的错觉。即便知道只是表演,那微弱却又清晰的发音还是唤来了一阵寒气。 空目拿起『诅咒传真』,继续吟唱 「『吾之四方的五芒星,燃烧吧……』」 他一边吟唱,一边将四张一组合计十二张纸放回到桌上———— 「『……吾之头顶的六芒星,闪耀吧』……这样仪式的准备就完成了」 然后他将最后的第十三张放在上面。那张纸的中央画着一个大大的六芒星。 「……到了这一步,已经能够料到下一份传真的内容了。下次多半是恶魔的〈召唤〉仪式。然后第四夜进行的是对恶魔下达〈命令〉。……然后第五夜是〈驱逐〉恶魔,第六夜是〈废除〉结界,最后是仪式完成后的〈卡巴拉十字之净化〉,然后结束。这样正好七夜,丝毫没有偏离按照『魔法』的基本步骤。『诅咒传真』的全貌就是这样」 空目的态度显得若无其事,就像掉了块小石头一样,可棱子却不寒而栗。 「…………这么说……」 棱子的视线在传真件与亚纪之间往返。 「这么说,果然…………」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空目索然无味地哼了一声,接着—— 「……没错,这是套完美的『魔法』步骤。它是伪装成垃圾信件的『魔法仪式』」 若 无其事地肯定了棱子的怀疑。 「……果然是真正的『诅咒』…………」 棱子呻吟。 「有好好动脑子呢,辛苦了」 空目这么说完,完全无法判断究竟是吃惊还是佩服地叹了口气。 铃声响起。 日常生活毫不在乎棱子的不安,今天依旧一如既往地开始了。 3 雨的气味扑鼻而来。 第四节课下课后,武巳一到外边,就看了外边跟预报的天气一样下起雨来。 天空从一大早就乌云密布,如今看到银线一丝丝地降下也没什么值得吃惊的。 时不时从别处曾听到惨叫般的惊呼声,那些想必是忘了带伞,不然就是特别讨厌下雨的而学生。 武巳很幸运的并不属于这两者的任何一种。 武巳对下雨本身不是那么讨厌。可即便如此,在这炎炎夏日窝在活动室里是件十分郁闷的事情,再结合气温下降的同时湿度随之增高,无法外出这些情况来考虑,也就功过相抵了。 而且地板还很脏,打扫起来很费劲。武巳不由得由衷地祈祷今天不该自己值日。 夏天也好下雨也好,都只能看。到头来,武巳也在连廊上惨叫起来。 「……哇,果真在下啊」 「…………」 没人理会响应的惨叫,但也同样没人反对。雨彻彻底底地下起来了,地面淹成只剩垫脚石露出来的状态。 遗憾的是,连廊直通到体育馆,没连到活动楼。不在雨中走上相当一段距离是到不了活动室的。 而说到俊也,他拄着拐杖,想必对雨感到十分郁闷。 「——不管撑伞还是穿雨衣都一样不方便」 这是俊也说过的话。 雨不管地上的凡人什么看法,啪嗒啪嗒、啪嗒啪嗒,一边将地上的万物淋个透湿,一边痛痛快快地下个不停。 ……在如斯烟雨之中,菖蒲正等待着空目。 她手中撑着一把湿哒哒的暗红色的伞,静静地伫立在湿润亮绿的布景之中。 她的身影是那么的自然,完全融入到景色之中。那倩影尽管那么夺目,却没有任何人被她吸引,大伙都像将她忽略了一般。 少女完全化为景色的一部分,每当这样看到她的身影,武巳他们都会略微地想起这位少女是不同于自己的存在。 菖蒲总是这样等待着空目。 开始上课之后,菖蒲的声音就会消失无踪,而当空目离开校舍之后,她又像只忠犬一般守候在出口。 「……空目要是在教室里死于非命,西侧口就要立座铜像了呢」 连俊也一脸严肃地说出这种话来。 看到菖蒲朝着走出来空目跑过去递出伞的难能可贵的样子,就感觉那完全不是句玩笑话了。 「忠犬么……」 俊也当时一本正经地开出这个玩笑,记得空目是这样回答的。 「……原来如此,说得真妙」 ……他要是认真的,那真是彻底到头了。 * 连廊上留着零星点点的水渍,感觉像是狗的足迹。 「这边也有么……」 俊也呢喃道。只见混凝土地面上,到处都留下了相同的足迹。 「……应该就在附近吧」 武巳朝着四周张望了一番,但并没有发现野狗的迹象,暂且放下心来。 现在学校里发布了注意野狗的警报。在第一节课的时候,生活指导老师跑遍每个教室,通知学生们尽量不要独自走动。 由于野狗还可能会进入校舍内部,所以必须多加小心。据说还有人被咬到了,不过受害者是“教古典的柳川”的事早已人尽皆知。 『……野狗危险,发现后也不要贸然出手』 老师是这么说的,武巳一时产生「又不是小学生」的想法,但仔仔细细想过之后发现,高中生会做的也就那么些事。原来如此,并不能完全不信任老师,把老师全当成摆设。 「……」 忽然,只见空目一脸怀疑地俯视着地上的脚印。 武巳问道 「……陛下,怎么了?」 「足迹比想象中要小」 空目这样说道。 「这充其量不过是小狗吧。感觉不会咬上来,而且能咬的地方也非常有限,看不出需要那么戒备啊」 空目纳闷地歪起脑袋。 「…………听你这么说,确实有道理」 武巳也跟着歪起脑袋。 脚印看上确实如空目所说。武巳本家养着狗,据他判断,不管脚印大小还是步幅都与成年犬相差甚远,感觉大小就跟猫差不多。 即便如此,武巳还是没有放在心上。 「那可是柳川啊?那家伙的话,完全有可能被小狗咬伤吧」 武巳不由心想,柳川说不定完全没把小狗放在眼里。他被恼怒的小狗咬到,发出惨叫的样子,在武巳的脑海中鲜明地呈现出来。 想到这里,武巳笑了起来。 可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只留下他自己一个人在笑。 ……他不禁四下张望。 亚纪和俊也脸上带着几分苦笑。这料子应该不是完全不好笑,就算空目和菖蒲不能计算在内,可棱子完全没有反应也显得太奇怪了。 棱子一言不发。 想来她一大早开始就一直闷闷不乐的,这让人有些放心不下。 而现在,棱子正露出一张大受打击的表情,凝视着走廊上那些模糊的狗的脚印。她身体略微后撤,维持着就像要倒退一样姿势定住了。 在场所有人的表情一下子全都紧张起来。 「…………啊……」 武巳十分震惊。他首先怀疑的是自己,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糟糕的事情,或者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武巳无法分辨,连忙问棱子 「……棱子……你怎么了?」 棱子刚一跟武巳四目相接,立刻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感觉她一直都在忍耐着什么,而就在刚才冲破了极限。 武巳愈发不知所措。 随后,棱子非常提心吊胆地这样说道 「…………亚纪……果然很危险啊……」 「……?」 大伙都一副大惑不解的表情听着棱子说。她说的话莫名其妙。亚纪也摆着一副怀疑的表情,问棱子 「……棱子,你说什么……」 「我想起来了。十叶学姐说过的…………“狗”……」 「……!」 棱子话音刚落,亚纪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痛苦起来。 「棱子……」 亚纪用强硬的口吻制止棱子,但棱子不停,接着说 「呐,亚纪…………」 「棱子,别说了」 「那指的一定就是这件事啊……」 「别再说了,简直荒唐」 「一定是的。『诅咒传真』会招来“狗”……」 「别说了」 「……难道不是么?除此之外还能想到什么」 「我叫你不要说了」 亚纪压低了声音,目光非常严肃。 「……再说我要生气了」 即便如此,棱子还是摇摇头。 「我……听到了……」 「……听到什么」 「上个月自杀的三年级的人,收到过『诅咒传真』……」 「棱子!」 「不只是这样。今天上课的时候传来狗的低吠,闹出过一场乱子。阿友也说她打开橱 柜之后有阵动物的气味…………还有好多人说听到了狗在呼吸,走路的时候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到……」 「…………那是错觉」 「今天很邪门啊…………我从早上开始问过了很多人,大家都说感觉到有狗。真的很多很多人都感觉到了。 ……可是……可是…………果然很古怪啊。这所学校里充满了狗的气息,但谁都没有看到狗喔…………?」 武巳感到一阵恶寒窜过背脊。 棱子压抑不住,泪水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我在问的时候渐渐地察觉到了。不管是同学们还是老师们,就算是在学校里到处找狗的老师,都没看到狗。大家都感觉到了狗的“气息”,但谁都没看到狗的“样子”。……这怎么可能啊!有问题啊……这绝对不正常啊…………」 棱子一边哭一边诉说。 「……绝对有问题啊…………」 想必当她注意到这件事的时候,一直都在提心吊胆吧。棱子的泪腺已经溃决,泪水一发不可收拾。 「……」 这样实在引人注目,空目用眼神示意大伙先到去活动室。 亚纪一时露出烦躁不堪的表情,但还是拉着棱子的手朝活动室走了过去。 等跟亚纪和棱子拉卡一定距离之后,紧随其后的菖蒲提心吊胆地对空目开口了 「……那个…………」 「我知道,气味很重。……于是,“看到了”么?」 空目就像理解一切一般,作出回答。菖蒲立刻点点头。 「啊……是的。看起来像狗,但应该不是的。那是体型更小的野兽,颜色乌黑」 「这样啊…………村神察觉到了么?」 「嗯」 「最好别在意」 「我懂」 三人完全撇下武巳交谈起来。武巳即便无法理解,还是听到了对话的内容。 「……狗怎么了?」 「…………」 此言一出,三人立刻钳口。 武巳发觉,之前好像也有过这样的情况。看来武巳扮演的就是这样的角色,他从三人身上明确地感受到了「跟他讲没问题么?」的气氛。俊也摆着露骨的不信任的表情,可见武巳完全不被他们信任。 「……怎么办?」 「无妨,他有权知道」 两人这样交流了一番后,俊也顺从空目的意思开口了,但武巳最先得到的是警告,俊也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近藤,你听好了。首先做好心理准备,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大喊大叫。然后你要牢牢记住,不要把看到的事情对任何人说,特别是不要刺激木户野和日下部。注意态度上不要表现出来,避免她们起疑,保持平常的样子就行了。你能做到么?」 被说到这个份上,武巳有点缺乏信心了,但勉强还是点了点头。 「可、可以……」 「好。那你朝右前方的树丛,然后靠左边的地面看看。挂金木犀标牌的那一块。……对,不是正下方,是附近的完全渍水的低洼区域」 见武巳点头,俊也这么说着,指向地面。那是亚纪和棱子刚才所站的地方的后方,正好是刚才她们跟武巳等人之间的中间位置。 「…………」 武巳依照俊也的指示,凝视空无一物的地面。 空空如也。 「看仔细了,不注意的话可会看漏的」 尽管俊也这样嘱托,武巳还是什么也看不到。那里只是有滩积水,只有不停落下的雨点令表面泛起无数的波纹,又随即消失。 没错,波纹…… 「就在那里」 「…………?」 这一刻,波纹中混进了奇怪的东西。 说面上断断续续地出现了有别于雨的更大的波纹。 上面明明什么都没有,可水面显然被什么东西给扰乱了。那东西显然拥有着自己的意志,正连续不断地到处乱动。 有什么东西从上面走过。 那就像是看不见的动物在积水中行走一样。 「…………咦!」 「叫你别大声叫喊」 武巳惊呼出来。俊也朝他脑袋来了一下。 「可是,那个……」 「嗯」 在武巳所指的方向上,那些东西就像远远围着亚纪和棱子一样正在移动。 「没错,就是那个」 俊也点头示意。 而这个时候,波纹迅速向连廊逼近,然后迅速地穿过连廊,在混凝土表面留下被水打湿的脚印。 看不到身影,只有深灰色的脚印笔直地留在了走廊上。那是小型野兽的脚印,跟武巳他们之前看到的属于同一类型。 武巳连忙向周围张望。 也许是错觉,他感到走廊上的脚印比刚才更多了。 「…………」 「别在意」 空目对僵住的武巳说道。 「把这件事记在脑子里,并且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若无其事地提出强人所难的要求。 武巳声音沙哑地问道 「陛下……那是……」 「不知道,忘掉吧」 空目简介作答,然后说道 「走吧」 「……咦?可是……」 「再磨磨蹭蹭下去,就要被木户野发现了」 「…………诶?啊、嗯」 话就说到了这里。 三人走了出去,武巳动作僵硬地跟在他们身后。菖蒲回了下头,偷偷瞥了武巳一眼,然后小跑着跟上了空目。 到了现在,武巳终于察觉到空目要换地方的理由了。 这里存在着看不见的狗。 这个学校里,恐怕存在着大量的“狗”。“看不见的狗”不知从哪儿涌现出现,并四处徘徊。 「…………」 武巳感到毛骨悚然,转向身后。 而那边看上去已经不再是平时的景色。 4 ………… ……噼嗒噼嗒、 噼嗒噼嗒噼嗒噼嗒、 在活动室里,大伙正在安慰棱子的时候,俊也的耳朵一直能够听到从走廊上传来微弱的脚步声。那是四只脚发出来的,带着水声的微弱脚步声。 脚步声非常微弱,大伙多半不会注意到,但既然谁都没注意到,俊也也不准备说什么。 「……冷静下来了么?」 俊也装作若无其事的表情询问棱子的情况,棱子虽然眼睛还很红,但明确地点点头。 「嗯,已经没事了。对不起……」 「……没事」 俊也无意地将目光落在地板上。让俊也自己来说难免有些那个,其实他很不擅长处理这种情况,很怕去应付哭泣的女孩。 地板上有许多黑色的湿鞋印,留下了雨水和泥土的混合物。俊也不经意发现里面混着狗的小脚印。他表情一下子绷紧,但又立刻故作镇定,用脚抹消脚印,避免被其他人察觉到。折叠椅的状态有所变化,发出轧轧的响声。看来这里已经不再安全。俊也用手一把擦掉因各种理由冒出的汗水。 密闭的活动室内有些闷热。 这里空间不算宽敞但也不算狭窄,不过六个人的体温还是让这里变得很热。社团的后辈们刚才还在的,但看到哭泣的棱子后十分吃惊他们,立刻便被亚纪赶了出去。不过总之,放在活动室角落里的除湿机肯定超出负荷了。 快要过劳而死的除湿机。 旋转的玩具电风扇。 即便如此,今天 光能够这样呆在里面就够不错了,毕竟晴天活动室里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 哭泣的女生难免引人注目,能避免闹出洋相的房间也就只有活动室了。 在这层含以上,不管再怎么郁闷,还是得感谢这场雨。再说,要是没有这场雨,俊也也无法察觉到那些“狗”了。 ……噼嗒、噼嗒、 走廊上声音还在。 俊也试着给空目送了个眼神,空目确实也回了个眼神。空目也注意到了“那东西”。 俊也用眼神对空目说「得想想办法」。 空目静静地点点头。 「————其实,『诅咒传真』之中有个怎么都解不开的部分」 空目等待大伙平静下来,开始说道。 「当我听到『诅咒传真』的故事时,为什么不是直接看表象,而是怀疑是变态的可能,其实原因就在这里。我想说的是,这个传闻没有理由在羽间市流行起来」 「……喔?」 这个话题很有意思,这样相当不错。让大家伙的注意力集中在对话中,这时候就不会注意到外面的声音了。 在当下,不能继续再继续激发不安了。棱子说不定又会哭起来,要是陷入恐慌就麻烦了。 「…………不过在我看来,全都是搞不明白的情况」 俊也回应。 「……你不明白的部分,也没人能明白么。什么东西会流行起来,这种事根本就没人搞得懂。这种传闻不是到处都有么?」 虽然是为了让对话继续下去,但这也是俊也的内心想法。对此,旁边的亚纪也表示同意。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 「……这么想确实不错」 空目点点头,但是—— 「不过,条件不完备是不会流行起来的。就算看上去完全是自然发生的情况,其中也必定存在相应的理由,不然就是有流行的基础。没有理由的话,光有基础流行也会产生,但没有基础就绝对不会发生。 比方说,根本得不到的东西根本就不会流行起来,对吧?传闻跟这个例子如出一辙。那个『诅咒传真』缺乏引发流行所需的决定性基础」 他这样说道,排除了这个疑问。 「……是这样么?」 亚纪歪着脑袋表示不解。 「……话说,我都搞不懂究竟需要怎样的基础了。那你说“不幸的信”流行起来需要什么?」 俊也皱紧眉头。空目只说了一个词 「传真」 「…………啥?」 「没有传真机的话,就收不了『诅咒传真』了吧」 「…………这倒也是……」 俊也挠了挠头。 「……转真机的话还是有的吧」 「通常是。但身处现在这个情况下,是不是忘记了什么?这里可是羽间市,是圣创学院大学的附属高中」 「那又怎……」 俊也说到一半,棱子「啊……」突然惊呼起来。 「怎么了?」 「嗯,是的。传真……应该没有的……」 「……啊?为什么?」 「宿舍」 「啊……」 「圣学附属的学生基本都是寄宿生。几乎没人拥有私人的传真机啊」 这是住在自己的俊也所考虑不到的盲点。在这所近九成学生住宿舍的学校里,能收到传真的人非常有限。就算可以用便利店的传真机发件,也基本没人能收到。 「原来是这样,言之有理……」 「明白了么?」 空目继续往下说 「就算往大的估计,这种垃圾信件的流行范围,应该就是小学生到高中生了。可是这座羽间市的高中生大多数住宿舍,根本不会有传真机。如果是『诅咒的信』,我也不会太在意了。毕竟信的话在宿舍也能收到。可换做传真的话,能接收的学生就极为有限了」 「……只有全校学生的十分之一么……」 「嗯,所以我最先怀疑的是变态。因为『诅咒传真』没办法在这所高中里流行起来。就算在这种狭小的范围内来往过,也算不上流行。……因此,既然『诅咒传真』的传闻本身被排除了,所以应该认为传真发送的对象一开始就选为了木户野,这样要更加合适,自然」 「原来如此」 俊也点点头。 「……但是,这种可能被排除了」 「有一半」 空目回答 「不管『诅咒传真』流行状态如何,它都确实存在。那么……如果只在住自己家或租房住的人之间流行起来的话,那么在这种小范围流行有何意义呢?从流行层面来说,范围实在太小了,却成为了流行传播开来,这是怎么回事?根本流行不起来的东西流行起来了,那么传闻本身就可能是蓄意杜撰的」 「……你说『诅咒传真』是人为传播的传闻?」 「这终归是一种可能性」 「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俊也颦眉。如果是蓄意传播别人的坏话倒还能理解,可传播的竟然是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这让人完全捉摸不透。 「这个嘛……能够马上想到的情况有三种」 空目一时间眼睛对着半空,说 「……第一种可能,那是为了在广播上得到介绍而制造的谎言。只要在广播上播出,就算并不存在的东西也会一夜之间传播开来」 棱子反对这种看法 「没那种事,真的有人收到过」 「故事不正是这样的么?宣称『有人实际遭遇过』可是传闻最典型的派生形态。说不定有人听到了传闻借机起哄。木户野的情况,也可能是遇到了跟着起哄的犯人。不管怎样,不揭开谜题便无从说起」 「…………」 棱子对此不满,但没有再说。 「……可以了么?那么第二种,目的可能是借助『诅咒传真』的传闻将发件人匿名化」 「……嗯」 这一点俊也也明白,面露愁容地说 「主要就是————从这种情况来说,传真的发件人就是直接“对木户野”抱有恶意,在让木户野不舒服对吧?这样一来,就能用『诅咒传真』这种“现象”来掩饰这个行为的动机以及犯人的身份了」 「没错。这样一来,犯人的身份就会多几分不确定因素,变得难以发觉,而且就算发觉,就算出于那种不可告人的动机,也可以用『收到这种邮件很瘆人,所以发出去』借口搪塞。哪怕是败露之后肯定无法抬头做人的卑劣动机,也可以通过这种方法石沉大海」 「…………这想法真卑鄙」 「但也非常精明」 俊也感到头疼。 「……然后第三种,『诅咒传真』这个传闻本身就是伪装」 「你是说什么?」 「伪装。在这种传闻流传开来的情况下,就算家里收到了奇怪的传真,大不了也只会被当做『诅咒传真』。可实际上传闻是假的,而传真其实并非诅咒,有着截然不同的目的。放出传闻就是用来隐藏其真正目的」 「…………真正目的?是指什么?」 「不知道」 「喂喂喂……」 「要是知道还会专程列这么多推论么」 「哼……」 俊也觉得这话没错,哼了一声,说道 「总之就表示,弄不清犯人身份的话,什么也改变不了咯?」 「就是这个意思」 「有眉目么?」 「多少锁定了一些范围。犯人至少能够弄到木户野的电话号码」 听到空目的话,俊也稍稍思考。 「……如果锁定是校内人员的话,范围就很小了」 「嗯。首先能举出的就是文艺社的人跟学校教职员。这些人都能够轻易地弄到记录了电话的花名册。然后就是学生会了吧」 「……也就是说,内部作案的可能性也要考虑进来呢」 「没错。文艺社的社员跟教职员最可疑。顺带一提,考虑外部作案的话就完全没有线索了。就算没有写在电话簿上,其他查询号码的方法也取之不尽。至少没办法限定范围」 「也就是说,概率上内部作案更加可能呢……」 俊也叹了口气。 虽然没有那个意思,但俊也还是不经意地用怀疑的目光看了看身边的所有人。当然,也不能排除是亚纪自导自演。 俊也尽管理性上承认这么做没有错,但感情上还是产生了几分自我厌恶。 他向空目问道 「……还能进一步缩小范围么?」 「……不清楚,来探讨一下吧。不过就现阶段来看,情报果然还是太少了。现在可以着手的,只有获知木户野电话号码的手段以及传真内容的分析这两方面。大的方面无从判断」 「是这样啊……」 空目的回答很消极。俊也虽然没有灰心,但多少有些心烦意乱。 「哎,要“等”上一段时间呢。大概今晚会来〈召唤〉仪式的传真。如此一来,应该稍稍弄清楚犯人的意图了。 在这种『魔法』中,召唤对象是不可或缺的。恶魔、天使、精灵,种类有几十种乃至几百种,目的不同召唤的东西也不同。看到〈召唤〉传真应该就能弄清召唤对象,这样应该就能大致弄明白这个『魔法』的目的了。…………当然,前提是木户野还打算继续接收传真呢」 「怎么办呢……」 亚纪给了个模糊的回答。 「这是要做好受伤的准备来揪出犯人么……」 俊也不禁说道。 「……但愿别出什么事」 他说完才注意到这话说的很不讲究。亚纪和棱子似乎也听到了,那就像在说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俊也在心中咋舌。 而空目只是满不在乎地向俊也问了一句 「那么,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么?」 「…………没」 俊也叹了口气。对话毫无进展。都出现那个“看不见的狗”了,显然处于异常事态。 他看了看一直默不作声的武巳,武巳的脸色非常糟糕。俊也觉得,他知道这场对话不会有进展,所以什么也说不出口。他现在坐立不安,举止十分可疑,这样说不定最终会被亚纪和棱子发现。不过发现也罢,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 棱子惴惴不安地问道 「…………呐……真的,真的觉得什么也不会发生么?」 「放心吧,至少不会立刻发生的」 空目用平时那种断定的口吻一口咬定。 「想想看吧,『诅咒传真』的目的是“让人向其他人发送”对吧?那么照理说,至少在第七夜的传真发完,第二天轮到自己发之前,木户野已经不会出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 不管『诅咒』是真是假,在接下来的四天里都不会发生任何情况。到了第四天,对传真发件人的身份已经就能作出某种结论了。这样一来,就能采取对抗『诅咒』的手段,只要把发件人强行扣下来就行了。不存在任何问题,不对么?」 「话是这么说……」 棱子仍不放心。 「……你信不过我么?」 空目用补上的这句话解决了一切。棱子的表情恢复了几分身材。 「也、也对呢。魔王大人总有办法解决的呢」 「嗯」 坦白的说,这只是临场承诺,但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只要空目和俊也出状况之前把事情解决掉,也就没有任何不妥。 而空目接下来的一句话,超出了俊也的理解范畴。 「……如果你还是放心不下的话,要不要去趟木户野家看看情况?」 俊也怀疑起空目的神智。 ——为什么?为什么刻意让棱子暴露在危险之下? 俊也将险些破口而出的话按捺下去。 「……啊、嗯,也对呢」 「木户野也没有意见吧」 空目进行确认,这时俊也突然想通了。尽管只有个大概,但俊也发觉了空目的意图。 亚纪迟疑了片刻。 「…………没关系」 她隐隐约约地表现得不情不愿,最终还是点头答应。 「不过要住的话会很麻烦呢」 「诶……」 棱子不满意了。 「明天有古文,要预习,你在的话会碍事的」 「那就一起预习啊」 「这种『一起学习』说得倒轻巧,到时候肯定没戏」 棱子被说中了,开始赌气。 亚纪哼哼一笑,说 「……也罢,这样能让你放心的话,我的屋子就随便你调查好了。不过我先提醒你,真的什么都不会发生的。真是蠢死了。 好了,冷静下来的话就出发吧。这下雨天里,我们也总不能一直霸占活动室吧。低年级会说我们霸道的」 亚纪这么说着,站了起来。 「不会出事的,是你想太多了。这种恶作剧不是司空见惯的么?平心而论,我真没把犯人当一回事。…………嗯……也不是要抓住犯人送局子呢」 亚纪滔滔不绝地说着。俊也忽然对她的口吻觉得好奇,问了出来 「要是抓到犯人要怎么办?」 「……我都没想过。要怎么办好呢……」 亚纪的口吻骤耳听来显得不屑一顾,然能够感觉到里头深深埋藏着被她按捺下去的怒火。 亚纪打开门。 想必不是因为对亚纪的怒气产生反应,不过走廊上的脚步声确实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走吧」 然后,大伙一个跟一个离开活动室,俊也看准这个时机在空目耳边悄悄说道 「————刚才你唆使日下部那么做,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侦查」 空目喃喃作答。 「……木户野身上散发着强烈的腐臭。部位在左手。野兽的味道也很重。她在隐瞒着什么」 不出所料。空目不相信亚纪说的话,打算趁着还相对安全的时候对她的家进行侦查。 「……不会出事么?」 俊也走到空目身旁,姑且以确认的口吻问了一声。 「目前应该不会」 空目的口吻令人在意。 「目前…………?」 「……下一次是〈召唤〉,真正的就在后面」 他口吻虽然淡然,但俊也看得出他眼神中透出的几分严峻。情况似乎不容乐观。 「很糟糕么?」 「我想第七夜之前应该没事,要趁着这段时间把事情解决」 这是乐观的想法。 「……要是解决不了呢?」 所以俊也一定要问个清楚。 「有对策么?」 「最糟糕的情况,这家伙能派上用场」 空目这样说着,向跟在身后的菖蒲看去。 「她是最终兵器」 「当真……?」 俊也不禁直直地凝视菖蒲。最终兵器摆着一副吃惊的表情回望俊也。 「……如果弄成最糟糕的情况,虽然会有点胡来,但只能利用菖 蒲了」 「喂喂喂……」 「如果还是不行,就彻底束手无策了」 空目只留下这些话,终止了这个话题,加快了脚步。如果再继续偷偷谈话,会让亚纪跟棱子起疑。 被落下的菖蒲连忙小跑着跟上去,结果在打滑的地板绊到了脚。 ……她真的能派上用场么? 俊也看着她不可靠的背影,对那个“最终手段”充满了不安。他希望尽可能避免最坏情况的发生。 他不经意地向地板看去。 地板是湿的,当他看到地板的那一刻,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黑暗的走廊上,以文艺社的活动室为中心的整个地面,密密麻麻地完全被那个狗的小脚印所覆盖,数量有好几百,好几千。 俊也不寒而栗。 「这可不是在开玩笑啊…………」 因为在白天没有开灯,同时因为没出太阳,最开始没有察觉到,但一转过身去便看到为数异常的大量脚印在光线的变化中浮现出来。 打湿的地板上,密密麻麻不留缝隙地按上了无数水渍脚印,如同好几十只野兽成群地包围在活动室门前。这一切,就发生在从俊也他们走进活动室到出来的这短短三十分钟里———— 出现,然后消失了。 俊也一时间愣在原地。 然后他决定什么也不去说,又拄着拐杖,不方便地开始往前走。 三章 倾轧之夜 1 放学后,棱子按照当初的计划来到了亚纪家。 时间已经将近六点。在第七节课结束之后,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即便如此,亚纪住的地方离学校相对较近,而且是没有参加社团活动直接过来的,所以棱子完全赶得上女子宿舍七点钟的门限。由于亚纪的家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所以棱子自然经常会跑到这里来玩。 亚纪住的公寓距离棱子的女子宿舍之间距离很近,徒步往返完全不吃力。 地点女子宿舍位于附近的住宅区,往里走大约十五分钟就能看到一幢名叫『沙龙都古』的公寓,那就是它了。 建筑为两层楼,建筑本身跟优雅的名字比起来显得十分普通,不过这也是很常见的情况了。每层楼各有两户,最多可供四户入住,就是一所普普通通的公寓。砖红色的外观很符合这座城市的风格,但内部格局很普通,很简易。由于是八张榻榻米大小的独间,房租相当贵,但也有厨房宽敞的好处。 亚纪的房间在二楼。 走进房间,最突出的特点就是房里全是书,完全没有女孩子房间的那种格调。不过,独居人士的房间实际上可能就是这样的。房间有在打理,虽然有些缺乏情调,但井然有序,体现出了亚纪的风格。这体现出了亚纪本人的风格,棱子挺喜欢这个房间。 只不过———— 「……打扰了」 棱子这么打着招呼,跟着亚纪走进房间,却感觉到了扑鼻的野兽味道。那究竟是不是搞错了呢? 当她大吃一惊四下张望的时候,气味已经消失了。 「…………」 棱子呆呆地站在玄关里。 这里是亚纪平时的房间,可棱子一时间感觉房间整体十分陌生,就像走进了不认识的房间。这是一种不能仅凭「错觉」一词来解释的强烈异样感。 棱子对亚纪的房间十分熟悉,可这里让棱子感到坐立不安。但棱子很容易想象到,就算说出自己的感受,亚纪也不会当回事,搞不好还会影响亚纪的心情。 棱子自然而然地减少了开口的频率,默默地在桌旁落座。 即便如此,她还是感觉放心不下,漫无目的地到处张望家具等物品。 「红茶喝么?」 亚纪从厨房里问道。 「啊、嗯……」 那不是询问,而是确认。亚纪是红茶党,不管棱子喝不喝,家中也只有红茶。 「没有茶点喔,你这次突然过来,所以没准备……其实我记得有饼干的,可是找不到了。好像弄不见了」 「嗯……没关系,不用在意」 「是么?」 「嗯…………」 棱子回答了亚纪说的话,可她的回答显然心不在焉。 她没办法将注意力集中在对话上。实际上,棱子只顾着环视亚纪的房间,亚纪说的话有一半都没听进去。 ————视线。 这就是原因。棱子感觉有人正盯着她,是那种脖子痒痒的感觉。 在这个除了棱子和亚纪之外再没别人的房间里,棱子一进门就一直觉得有别的东西盯着自己。因为这个缘故,她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在被什么东西盯着。 从合上的窗帘缝隙间, 被直直地盯着。 尽管一朝那边看去,视线就唰地消失了,可是被盯着的感觉一点都不曾消失。越是去在意,那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 被盯着。 从床下面。 朝那边一看,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被盯着。 棱子站了起来,将手伸向附近柜子上的一只狗狗布偶,将布偶正面转向里头。那是这个房间里唯一有女生情调的装饰品,可那眼睛(感觉会跟那只布偶视线对上)感觉好瘆人。 「……暂时麻烦你别看这边喔」 棱子让它面朝墙壁之后,轻轻拍了下它的脑袋。 就在这一刻———— ……叩、叩、 棱子全身窜过一阵恶寒,整个人就像被冻住了一样,动作停了下来。 从柜子最下面的双开格里,明确地传出了敲击声。 柜门是关着的。不是特别大的敲击声从里面传出来。本应没有放活物,更没放能够敲门的东西的柜子里,有什么东西。 棱子胆战心惊地向下面看去。 柜门严严实实地关着。 鸦雀无声。 能够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的声音。 柜门,严严实实地,关着。 声音,没有。 ………… ……能感觉到气息。 里面有什么东西。 柜门里面什么也听不到,连呼吸声都听不到。那里只有异样的寂静……异样的寂静————和存在感。 坚硬的门表面的,内侧……感觉得到气息。 那气息静静地,屏气慑息地跪着。 那里确实存在着某种东西。柜子里有什么东西。 棱子伸出手。 战战兢兢地把手伸向柜门。 必须看看里面。 必须搞清楚里面是什么东西。 呼吸和心跳变得剧烈。 手,抖了起来。 抓住金色的小把手。 棱子犹豫了。 虽然犹豫了,但还是用力握紧了把手。她向颤抖的手施加力量。用力后,颤抖变得愈发剧烈。 她屏住呼吸,下定决心,接着拉开把手。 ————吱 门发出微微的倾轧声,大大地敞开了。 ……………… 「——————不是什么都没有么?」 「哇!」 突然被人从背后搭腔,棱子发出尖叫。 转过身去,只见亚纪正两手拿着茶杯站在那里。那张冰冷冷静的脸上,眉毛微微颦蹙。 「…………别叫那么大声啊,我倒被你吓到了」 亚纪边说边把茶杯放下来。从她的动作看不出有她说的吓得那么厉害。 棱子慌了。 「……啊……对不起」 「没关系。不提这些了,柜子里面什么都没有是吧?」 「啊……嗯」 敞开的柜子里,放着叠好的毛巾,其他什么也没有。刚才感觉到的气息也消失了。 「……可是……刚才感觉听到了敲打的声音…………」 「嗯。下面放着毛巾,上面放着书,因为上面比较重,所以是下面的柜子被压得轧轧作响吧」 亚纪若无其事地这样说道。棱子歪起脑袋。 「真的么?我感觉不像那样的声音……」 「木材倾轧的声音种类可是相当多的」 「有么……」 「你是土生土长的城里人,不会懂的呢……」 亚纪嘴角微微扬起,笑了起来。但总觉得她的笑容很空泛。 「我妈妈的老家在乡下,所以我很清楚。那边房子很老旧,跟现在的住宅不一样,木制的结构居多,有些季节会发出很可怕的声音哦。我小时候还被吓到过呢」 「喔」 棱子点点头。 「还有这种事啊……」 半信半疑。 「就是那么回事」 亚纪一口咬定。 「不过……哎……」 亚纪说着,眼睛忽然眯了起来。 「……那房子在我上小学之前,奶奶去世的时候拆掉了」 她淡然地说道,表情之上多了几分怀念之色。 「那是个很气派的房子呢…………」 「喔……」 那为什么拆掉呢?棱子觉得不可思议。她无法凭自己的感觉去思考,于是问道 「……那为什么拆掉呢?」 她感觉话题被亚纪给岔开了,但还是问了出来。 「这个嘛…………我爸妈搬到叔叔家之后,那里就没人住了呢」 亚纪喝了口红茶。 「用不着就拆掉了。我对那房子最后的记忆,就是拆除现场喔」 「好可惜……」 棱子不禁沉吟。 「是啊。地皮也卖掉了,把那个地方拆得个一干二净。所以那里就是就成了我消失的故乡,我也不会再过去了」 「把那里留下来不好么……」 「也不一定好。房子放着不管,不用多久就会荒废,要上税也很头疼吧」 听亚纪的口吻,就像在说那些都是陈年旧事。 「现在乡下明明也很受欢迎的」 「……」 棱子言者无心,亚纪却听者有意,应了声「……难说呢」露出奇妙的表情,说 「受不受欢迎不是问题呢……」 「咦?」 「……具体情况不清楚,不过在乡下住似乎非常苦。妈妈说,那时候完全没有好的回忆。那明明是她的故乡啊……」 亚纪讲述连自己都弄不清的事情时就是这个表情。那多半说的是她母亲的事情,想必无法说得太具体,但在她心中似乎留下了强烈的印象。 「是么?」 棱子也无法理解,露出困惑的表情。 「……不过乡间生活很令人向往呢,那里有着邻里间形同家人的亲密关系,那是在城市里体会不到的」 「那种挺麻烦的啊」 「会么?可我经常听人说乡下是好地方」 「但相对的,完全没有隐私可言。而且乡下还保留着一些老规矩,不知道的话会吃亏的。妈妈就吃过那样的亏」 「诶,那种东西现在还有啊…………我都没听说过啊」 「先声明我不是在模仿恭仔,那样的话不就是对乡下做美化宣传了?」 「唔……这个嘛…………」 棱子分不清楚,陷入沉思。 亚纪也沉默起来。 「…………」 两人沉默下来,屋内的异样寂静突然渗透进肌肤之中。迄今为止从未有在这屋子里感受到过的淡漠的气氛,激发出一种奇妙的不安。 ……忽然,棱子感觉到了视线,咽了口唾液。 她现在完全不是能够思考事情的状态,感觉不说些什么就会被这股不安给压垮。 然后,她开口了 「……亚纪,是不是有些冷?」 「有么?空调没开喔」 亚纪冷冰冰地答道。 「唔……」 棱子经亚纪这么一说,发现确实是这样。现在正值夏季,没开空调却觉得冷,搞不懂究竟是怎么回事。这里充满着令人快要冒起鸡皮疙瘩的寒气,体感温度就像身处空调开过头的房间里。 棱子隔着薄薄的上衣保住自己的肩膀。回过神来,她已经忘记了现在是夏天。 「亚纪,这不正常啊……」 「哎……毕竟这屋日照不好呢……」 亚纪的口吻也像是在寻找借口。棱子一直都很在意,来到这里之后,亚纪的言行就有些支离破碎。 总觉得……很奇怪。 有种……微弱的不协调感。 视线。 气息。 寒气。 …………棱子发觉那个声音,就是在这个时候。 噶哩、噶哩……噶哩……噶哩………… 那是很小的声音。 可是这一刻,亚纪和棱子的脸同时绷了起来。声音来自南侧窗帘那头有阳台的窗户那边。那是硬东西发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在刮窗户的声音。 噶哩、噶哩、噶哩…… 微弱的抓声回荡起来。寂静之中,存在着某种拥有明确意志的东西,正在发出声音。 「…………是什么?究竟有什么?」 亚纪没有回答棱子的提问,只是一声不吭地看着窗户。亚纪整个人愣住了,根本不像平时的她。她的心,不在这里。 「亚纪————」 棱子呼喊她的名字,可她还是没有反应。到了这时候,棱子总算察觉到了异常。亚纪正攥着那只缠着绷带的左手,微微发抖。 就像是正在看着什么。 就像是正在忍耐什么。 她的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油汗。 「……!」 在这一刻,棱子察觉到了。亚纪也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危急程度超乎想象。 亚纪身上果然发生了什么。她即便平时装作没事,心里却害怕着那东西。 棱子下定决心。 ——现在只靠的只有我自己了。 她靠近窗户。 抓起窗帘。 必须看一看。 必须去确认。 不管那里存在着多么不正常的东西,都必须进行确认。不然的话……这样下去会被压垮的。 噶哩、噶哩…… 唰,窗帘拉开了。 在那里,什么也没有。 声音也戛然而止。 棱子茫然地杵在原地。 「————棱子」 棱子转过身去,见亚纪不知何时站了起来。 她面色苍白,就像能乐面具一样面无表情,站在那里就像一只幽灵。 「亚、亚纪……」 「……快到时间了吧,你得回去了」 亚纪淡然地说道。 棱子沉吟了一声。她觉得亚纪的状态怎么看都不正常。 「我没事的,你回去吧。会赶不上门限的喔」 「可、可是……」 「我没事的啦」 怎么可能会没事。可是亚纪的口吻虽然温和,却有种不容分说的气魄。恐怕棱子就算劝她,她现在也根本听不进去。即便如此,棱子还是想要对她说 「亚纪……」 「我没事」 亚纪打断了棱子。 她们彼此凝视,彼此沉默了一阵子。 没过多久,棱子大觉到了不正常的东西。 那是亚纪垂下的双手。缠在她左手食指上的绷带脱落了,握在亚纪的右手中。那绷带染成了鲜红色,已经不能叫做绷带了。 是血。 绷带吸血已经饱和,沉重地垂了下去,红色的液滴从端部一滴滴落下。 想必是她把完全湿透的绷带紧紧握住,直接把绷带从手指上扯下来了吧。可问题是,那么多的血是怎么来的? 亚纪的伤口显然绽开了。 「唔…………!」 棱子无法移开自己的眼睛。 「我没事」 亚纪面无表情地说道。 棱子无言以对。 最开始,棱子以为那不是指头。 那个颜色不正常。 是坏疽。 之前一直藏在绷带之下的坏疽,就像从指尖到根部涂上了着色剂一样变得乌黑,就像熟透了果实一样,情况非常惨。 手指上割开的伤口,就像破败的果实一样,里面的肉露了出来。 血就像腐烂的果汁一样从里面滴出来。 「亚、亚纪……这…………」 棱子不禁捂住了嘴。 「我没事的」 亚纪又重复 了一遍。 「我去过医院了,我什么事都没有。棱子,你回去吧,时候已经不早了」 「可是……可、可是……」 「别说了」 亚纪静静地打断了不知所措的棱子。 「棱子,你回去」 用平淡而坚定的口吻。 ……噶哩………… 变化在此时发生。 随即,野兽的味道猛然间充满屋内。 「!」 棱子感到强烈的呕吐感,直接踉踉跄跄地离开了房间。气味不是直接原因,而是猛然感受到了一种就像是大脑被某种东西直接摇晃一般感觉。 那种呕吐感,就像晕交通工具。 亚纪从棱子身后喊了一声。 「包忘了喔」 亚纪拿起领子的包,如同步步紧逼一般走到玄关。 「唔……」 棱子束手无策地被推到了玄关。 「……给,包」 「…………」 「你脸色好差,还是早点回去吧」 「…………」 棱子已经说不出话来。 亚纪打开门,正常的恐惧从外面灌了进来,有股充满湿气的……雨的味道。 「拜……」 亚纪那张就像戴了面具的脸上,露出面具一般的空虚笑容。 「……明天见」 亚纪露出彻彻底底只剩驱壳的笑容,这样说道。 这不是棱子认识的那个人……不,那看上去已经根本不是人类了。 那是异质的人。 不然就是化为人形的异质东西。 ————吱吱吱吱吱 棱子感觉脑袋里听到了尖锐的狗吠。 在强烈恐惧的驱使之下,棱子逃也似的冲出了玄关。 她一心只想尽可能的远离那里,伞都不打不停地奔跑。行人看到不顾淋湿在雨中奔跑的棱子,纷纷露出诧异的表情,而就连这些也已无法进入棱子的视野。 呕吐感与恐惧让她大脑彻底停摆。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整个人都被强烈的恐惧束缚着,只想着尽快逃离“那东西”。 只是,她究竟在逃离什么东西,究竟要逃到那里才行,就连她自己也弄不清。 到了宿舍,她冲进自己的房间,把头埋进了被子里。可即便这样,恐惧仍旧无法消除。室友看她这样十分担心,但恐惧已经密实地占据了她的大脑,就连朋友的关怀都被拒绝在外。 “恐惧”死死地赖在脑髓之中,源源不断地涌出来,让她一个劲地抖个不停。 ……过了许久,恐惧从她的身体里慢慢泄去。 当她回过神来,一边哭一边跟武巳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几小时之后了。 2 嘟噜噜噜噜…… 喀嚓,受话器拿了起来。 哔,接通提示音。 收件按钮摁了下去。 ……哔 ………… ……嗡嗡……嗡嗡嗡嗡………… 经过一段时间的储存之后,第三夜的传真开始冒出来。 在暗得离奇的房间里,神殿一般的静寂与充满亵渎的腐臭开始弥漫。 机器震动,就像苦闷不已一般持续痉挛。 不久,诅咒之子一点一点地爬了出来。 「………………」 亚纪静静地,静静地注视着吐出来的传真纸。 她没有任何想法,没有任何感觉,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恐惧也好,愤怒也好,好奇心也好,全都没有。 亚纪觉得,自己说不定正在受到操纵。 即便如此她还是能够肯定,自己拥有着自我。 理性在正常运作。 磨灭的,是感情。 这就跟强行扼杀自身感情时的感觉十分相似。 这是重度的安定,还有虚无感。 就像蒙上了一层雾。 亚纪认为,人类习惯用感情去把握周围。视觉、听觉、触觉,这些全都会被感情染上颜色。真实的世界枯燥乏味,而感情会渲染它。感受即是感觉,所以扼杀感情就能达到安定,麻痹感觉。 在没有感情波动的人看来,世界是安静的。现在,亚纪正身处那个荒凉的世界中。 这里没有感情波动,是一片墓园一般的圣域。否定一切事物的价值,换来绝对的安定。不会愤怒,不会悲伤,不会受伤,不会恐惧。 代价是没有快乐,没有喜悦。 维持亚纪曾经的状态。 这种时候,是最为理想的吧。 没错————于“对决之时”。 曾经与周围的一切对决时,亚纪正是这种状态。 「…………」 亚纪静静地站着。 静静地注视着『诅咒传真』。 尽管十分消极,但亚纪留在这里是为了对决。 就连空目面对这个情况也拿不出行之有效的手段。 亚纪虽然装作漠不关心,但一直深刻注意着大伙所说的话。空目与俊也偷偷商量让棱子进行侦察的事,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亚纪从一开始就明白情况不正常。 并且进行战斗的,是亚纪自己。 没有有关敌人的知识。 没有任何人真正地可以依靠。 既然如此,就应该自己一个人来面对。既然连有没有胜算都不知道,就不需要别人来碍手碍脚。总之,棱子那样的人现在的状况没有任何帮助,所以亚纪把她赶了出去。 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就不需要选择哪种防卫手段了。她会毫不犹豫地把其他人当做肉盾,用完就扔。她迄今为止的这一路都是这么过来的。因为身边不曾有任何同伴站在她这边。但是,棱子又当如何呢? 亚纪非常清楚,要战斗的对象正是自己。 亚纪不讨厌棱子。正因如此,棱子不应该留在这里。 现在的亚纪会去保护棱子。 所以她不需要棱子。 所以当她感觉到不正常的时候就让棱子回去了。 可是亚纪又觉得,自己会不会冷漠过头了。 看到棱子离开时那么害怕的样子,亚纪胸口有些刺痛。她不过是想强硬一点赶她出去,根本不是要让她那么害怕的。 棱子那异常的恐惧状态,如今让亚纪有种奇怪的感觉。 ……罢了,事到如今根本用不着去管那种事。 亚纪一个人站在这里。 传真继续吐出来。 ……嗡嗡嗡……嗡嗡嗡嗡………… 感热纸慢慢地吐出来。 可以看到纸的表面写着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写的还是那么潦草,还是那么莫名其妙。就像将感情胡乱宣泄出来的可怕文字,以疯狂的密度写在纸上。 据空目所说,今晚应该是〈召唤〉仪式,要对应目的召唤出恶魔之类的东西。 传真件附近沉积着某种东西腐烂一般的气味。 那一块,好像很暗。 怎么回事? 要被召唤出来的究竟是什么? 那东西被召唤出来的话会怎么样? 目的是什么?究竟是什么人干的? 亚纪盯着传真,思考着电话线路“另一侧”的发件者,也就是敌人。 “存在着某种东西的声音”开始从窗户、柜子、天花板、床下……屋内一切阴影之中传出来。 ……噶哩、噶哩、噶哩、噶哩………… …………叩、叩、叩、叩…… 空气中混 着野兽的气味。 气息,呼吸,从房间里的角角落落都能感觉得到。 厨房的红茶罐就像里头有什么在乱动一样咔嗒咔嗒咔嗒咔嗒摆个不停,突然大幅度地弹到了半空中,哐的一声掉在地上。盖子摔掉了,茶叶洒在地上堆成一座小山,然后就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上面滚来滚去一样,茶叶被弄得到处都是。 咚咚咚,看不见的东西在地板上跑。 床上的被子剧烈蠕动。 腐臭变得更加强烈。 可想而知,伴随着肉烂掉的气味逐渐增强,已经丧失知觉的左手手指上漆黑破溃的部分也在一点一点往上爬,。漆黑的坏疽就像正在吐出来的传真件上来的文字一样,逐渐扩散,侵蚀亚纪的身体。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苍蝇飞舞的声音响起。 出纸的声音已然像是无数只苍蝇在房间里乱飞。 腐烂的手指产生强烈的瘙痒与疼痛。 坏疽就像受到振翅声的刺激一样,如针扎般阵阵作痛。 图案携带着苍蝇的振翅声,一点一点地从传真机里爬出来。 纸上画着一个双重圆,圆里头用曲线构造出一个地画般的图案,似乎是将公牛之类的东西图案化之后的徽章。 并且————这一刻,黑暗中传来野兽的低吼声,响彻屋内。 「————————!」 事情来得太突然,亚纪尖叫起来。 荧光灯突然破碎。 苍蝇的声音更加强烈,腐臭的味道忽然在封闭的屋内卷起风来。 野兽的味道弥漫开来。 犹如骤风扫过一般,架子上的东西被吹飞出去。 书飞了起来,桌子飘了起来。 暴风将亚纪摁倒在地。 随后,亚纪与某种东西四目相接。 在倒下的亚纪面前,床底下的黑暗中有无数双野兽的眼睛正绽放着凶光。 「噫……!」 亚纪一叫,光便立刻消失了。 可随后,屋里的风暴威力增强,地毯在她眼前被撕开,书架被挖掉一半,荧光灯连同灯罩一起被扯碎,墙壁、天花板、门、家具上留下多道锐利的爪痕。 屋内充斥着振翅声与轰鸣声。 看不见的某种东西正在屋内疯狂肆虐。 屋内的一切东西都被剜掉、破坏,碎片与残骸在空中到处乱飞。 有形的东西都被吹起来,砸在墙壁上,纷纷丧失形状。 即便如此,传真机还在若无其事地运作着,把印着诅咒的感热纸一张一张地吐出来。感热纸从末端被卷上空中,一边展示着魔法咒文,一边在屋子里狂舞。 窗户玻璃被破坏。 苍蝇的声音就像从打破的窗户溢出一般,飞了出来。 风暴平息。 黑暗中,阴影中,闪耀着光辉的野兽眼睛一个个地逐渐消失。 屋内被原先的寂静所笼罩。 …………那种状态……持续了多久呢? 过了许久,亚纪一片狼藉之中缓缓起身。 她打开破碎的窗户,来到阳台上。她的身体精疲力竭,赤裸的脚踩在碎玻璃上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雨水将她浑身打湿她也毫不在意。 亚纪茫然地仰望夜空。 羽间的夜晚,很黑。 那漆黑的夜色,如今被厚实的云压得更加漆黑。 发粘的黑暗,唯有昏黑。 黑暗的街道在视野中整面铺开。 雨下着。 ………… ……………… …………忽然,亚纪发觉到了。 黑暗的街道之中,存在着明显的异质色彩。 白色的,伞。 在少量路灯撒下的昏暗光线之下,那把塑料伞格外鲜明地映照出来。 鱼白一样的煞白之色,泛着蒙蒙的光泽站在雨中。 那是个男人。 撑着伞的男人那身影站在雨中,朦胧,漫漶,直直地盯着亚纪所在的阳台。 他就像在抓自己的脸一样,左手紧紧地捂着脸,眼睛从指缝中直直地望着亚纪。 刹那间,他与亚纪对视了。 随后,男人消失了。 伞掉在了路灯之下。有什么东西跑掉了,只闻啪唰啪唰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昏暗的灯光之下,白色的伞孤零零地任凭雨水拍打,任凭积水打湿。 明明没有风,却咕噜咕噜地滚动起来。 就像被爪子撕开的一样,伞上开着破洞。 那破洞就像空洞的眼窝,直直地盯着亚纪。 3 ……一大清早,教室的平拉门被打开了。 亚纪一走进教室,武巳等人便齐刷刷地看了过去。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 亚纪面对无言的迎接没有半点动摇,瞥了武巳他们一眼就走了过去。 「…………」 气氛非常怪异。 然后更怪异的是状况。 除了武巳、棱子、空目、俊也,然后还有刚刚到的亚纪,现在教室里一个人影都没有。宽敞的大教室里空空荡荡,五个人在这里无言相顾。 教室里鸦雀无声。 这也无可厚非,因为现在还是早晨七点刚过。 在这个时间到校的,也就只有在体育系社团参加晨练的人了。距离八点的上课时间足足还有一个钟头。通常从上课前三十分钟前人才开始聚集。不过在这个时间之前,教室的门是锁上的,不去办公室是开不了门的。 亚纪就是这么早到的教室。 而且大伙比她更早就聚集起来了。 看到这个情况,亚纪还是什么都没说,看上去既没感到吃惊也没感到疑惑,只是用缺乏起伏的口吻说道 「……办公室的钥匙没了,还以为是谁先来了呢」 她的脸上————不只是脸上,胳膊上,腿上,露出来的所有部分都贴着大量创可贴,当中还有淤青。绷带昨天还只是缠着手指,今天已经缠满了整个手背。她的样子惨不忍睹,显然伤得很重。 「……竟然这么早来,真少见啊。发生什么事了么?」 「怎么可能啊」 亚纪这话不只是在装傻还是认真的,俊也答道 「我们正在讨论你的事情,木户野」 「喔……」 亚纪平平淡淡地应了一声。 对内容、目的这类事,她显得毫不在意,甚至都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认清了状况。 说不定她只是在假装那个样子。 俊也和目光平淡的亚纪一时间无言地相互瞪视起来。 武巳的手机接到过棱子打的电话。那是昨天晚上的事。 棱子一边哭一边说,语言支离破碎,很难听懂她在说什么。即便如此,武巳还是听明白了亚纪的样子很古怪,但具体是怎么个古怪法,武巳直到最后也没办法理解。棱子似乎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该怎么说才好。 武巳无可奈何,先安抚了棱子,然后就跟空目和俊也打了电话。 不过,武巳也没办法很好的进行说明,所以也只是将情况有异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会不会像上次一样,突然之间丧失冷静了?」 武巳对空目问道,可是—— 「电话里说不清楚呢」 被空目一口回绝。 然后大伙按照俊也的提议,决定今天提早到学校集合了。经过一个晚上,棱子也应该冷静下来了,这么做还能直接听她描述。关于亚纪的事, 必须及早商量。 ……结果,在开始商量之前,亚纪就这副惨样来到了学校。 「……亚纪……你受伤了?」 棱子问道。 「嗯」 亚纪不耐烦地点点头。 「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还没什么!发生什么了?」 棱子的声音变得粗暴。亚纪露出无力的表情,讷讷地答道 「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 「只是窗户破了,身上很多地方被划破了。就这样」 「……就这样?」 「嗯」 亚纪在座位上坐下,慵懒地撑起脸。 「……能不能让我睡会儿?我顾着收拾碎玻,一宿没睡啊」 亚纪说着,好像立刻就会睡过去一样。 「等等,睡之前回答我几个问题」 亚纪坦然地遵从了空目的制止。 「…………那就问吧」 亚纪喃喃回应。空目用冷彻的口吻开始对亚纪提问。 「……第三晚的传真发来了?」 「嗯……发来了」 「东西呢?拿过来了么?」 「我给扔了」 「………………」 随即,空目的眼神多了几分严肃。 「……啥?」 听到亚纪出乎意料的回答,武巳惊呼出来。 「你想,那东西那么无聊。被『诅咒』啦『魔法』啦那种东西耍得团团转,简直蠢死了。那东西没有让大伙去纠结的价值,所以我就扔掉了」 「为什么自作主张……」 「这是我的个人问题吧。我都说『我完全没事』了,自作主张胡乱猜测的反倒是你们啊。……我有说错么?」 「…………」 亚纪说的话声音就像睡糊涂了一样,然而这一句话便让武巳无言以对。武巳看看空目,空目静静地叹了口气,说 「……那对不住了。我问完了」 「嗯……」 亚纪听到空目的话,点点头,脑袋慢慢地滑了下去,趴在桌上。 两人间的对话太过简单,武巳不禁问道 「……这就完了?」 「嗯,没有传真,本人也不想说的话,那就没什么可问的了」 空目给出肯定。 「感觉状况跟我预期有所出入。虽然无法理解,无法解释的现象有不少,但木户野根本不想说……」 空目一边说,一边缓缓扫视在场的所有然。 然后空目,这样说道 「…………其实,昨晚我家收到了『诅咒传真』」 「咦!」 武巳和棱子吃惊地向俊也看去,俊也默默颔首。 「村神现在把东西拿过来了。但有一件无法理解的事情」 空目将俊也从包里拿出来的纸接了过去,在桌子上展开。可怕的诅咒字句,在桌上慢慢铺开。 「…………咦?」 随即,武巳发出怪声。 「这是……」 「没错,正如大家所见」 空目似乎预料到了武巳会有这样的反应,冷静地说道 「这个…………不对吧?」 ————没错。 这东西不对。 传真的文面与武巳所知的『诅咒传真』毫不相似,也就是说,那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第一眼看到的是最上面的纸。上面是机打的文字。 此传真是诅咒传真。 后面还有6份传真会依次传来。 请正确记住时间顺序纸张朝向。 然后在收到最后一份传真的第二天将传真转发给另一个人。 如果没有发, 或者步骤有任何错误, 诅咒将会发动。 纸一共有四张。武巳拿起其中一张。 『诅咒』 传真假的呢中央孤零零地画着一个人的图形,在人的胸口用黑乎乎的渗得很厉害的墨迹,只写着一个文字。 这在日本或者中国的奇幻作品中见过,用纸裁下来做成人的形状。 「……跟木户野的那个相比要高雅不少吧」 俊也用讥讽的口吻说道。 他说的确实不错。比方说,俊也手上拿着的纸中央画着一个五芒星,里面有一个梵文。这是曾经见过的设计风格。五芒星的四个方向上写着东西南北。 上面写着满满的汉字。 「是般若心经」 空目对上面的汉字进行解说 「在寺庙神社的导览册上应该有它的拷贝本。右端应该有『般若心经』这个标题。有可能是制作的时候去掉了,也可能是传真时没有扫描到。从飞白的程度上可以看出传真已经重复发过很多次。感热纸特有的文字劣化也如实地反映了出来」 「喔…………」 这么说来,文字确实有一部分飞白消失了。 「……木户野收到的没有飞白现象么?」 武巳问。 「嗯」 空目如响斯应地作出回答。他似乎有仔细进行确认。 武巳深深地感慨道 「……亏你连这种地方都看得那么仔细啊…………」 「不,我是今天才注意到的,是在看到这些之后」 空目摇摇头。 「……这是个盲点,仔细想想也确实如此。如果『诅咒传真』是垃圾传真,那就应该反复转发过很多次,而且是必须在接收到的七天之后转发的机制,感热纸在保存期间很有可能褪色。换而言之,真正的『诅咒传真』必然应该出现劣化」 「……咦?等一等」 突然讲出武巳压根就不会想到的事情,武巳忍不住问了出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也就是说,发给木户野的传真可能不是通常所说的『诅咒传真』」 虽然分辨出来了,但也不能完全一口咬定。 「木户野和村神都收到了『诅咒传真』,如果要分个真伪的话,应该认为更老旧是原型。木户野收到的『诅咒传真』可能某人跟着凑热闹刚刚开始玩,也可能是派生出来的品种,不然就是对方直接盯上了木户野。 ……不管怎样,现在的还为时尚早。之前想过的对策都派不上用场了,也不能保证在第七晚到来之前木户野能够安然无恙」 空目轻轻地耸耸肩。 「怎么这样……」 棱子悲怆地呢喃起来。她的眼睛看着亚纪,亚纪正静静地睡着。能听到平静而深沉的呼吸声。 空目说道 「综上所述…………现在的情报,就只有日下部昨天在木户野家中所感受到的情况了」 「咦?」 棱子露出不安的表情,指向自己。 「我……我么?」 「嗯,能说说么?」 空目双臂交抱,重重地靠在椅背上。 「……出什么事了么?昨天听近藤的说明完全搞不清内容。有必要听你详细地说说」 「是啊」 俊也也赞同空目的看法。 「………………那是我的错咯?」 武巳小声抗议,但自然没人理会。 「可是……我觉得我派不上什么用场……我当时不太对劲…………一下子就错乱了……」 棱子就像恐慌状态还在延续一样。 根据昨天武巳听到的支离破碎的内容,确实感觉没有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棱子还是因为异常的情况乱了阵脚。 「无妨」 空目一言以敝,然后接着说道。 「要问村神的“原型”和木户野的“冒牌货”在神秘学上哪一种更危险,我会投后者一票。 “原型”是将阴阳道、佛经以及不幸的信胡乱拼凑而成的。虽然表面上显得很可疑,但完全感觉不到统一性和知识基础。但说要“冒牌货”,那是成套魔法仪式的“置换品”。没有不必要的虚张声势,一切都合乎逻辑。那是真货,不然就是更加接近真货的东西。 要是有传真件的话就方便了,可是木户野不配合的话也没有办法,只能做些前期准备了」 空目如此说道,催促棱子说出当时的情况 「发生什么事了么?」 「啊、嗯……那个…………」 听完空目这番话,棱子总算结结巴巴地开始说明。 亚纪正发出安静而规则的微微鼾声。 「…………」 武巳忽然目光转向了下着雨的外面的景色。 距离其他学生到校,还有一段时间。 4 —————— —————— ——————好困。 亚纪的精神和肉体正被强烈的睡魔所侵蚀。 在教室里。 第七节课。 是古典课。 到头来,这份身心的疲劳一整天都没散去。棱子跟大伙似乎在谋划着什么,然而理性被难以抵御的疲劳所吞噬,亚纪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想管了。 亚纪只在上课和读书的时候才会戴眼镜。 光学性的矫正也无法矫正在睡意之下变得朦胧的视野。 睡魔化作雾霭,笼罩意识,渗进全身,一点一点地将亚纪的自我意识吞噬殆尽。 睡魔侵蚀黑暗与自我之间的界线。 自我变得十分稀薄、脆弱,维持意识的行为变得十分痛苦。 自我在消融,意识在消融。 灵魂快要掉进温暖的黑暗中。 所谓自我,是构成紧张、兴奋以及清醒的原动力。 现实越是单调、冗长、死气沉沉,自我就越会丧失紧张,变得沉静,丧失清醒,不久就容易坠入睡梦的黑暗中。 柳川单调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 「————就——————所以——」 意识被蛀得千疮百孔,讲课的内容已经听不进去了。 无聊的课程,充满了催眠的一切要素。 单调、冗长、死气沉沉。 身体就不用提了,就连精神上也无法维持活性。 课程多数情况不是能够满足自身求知欲的行为,只是一项被强加上某种东西的,机械性的作业————除非是非常感兴趣的课,或者老师教的很好。 现在在讲台上讲课的柳川虽然能讲出历史的美妙之处,但从老师的身份来评判,就算恭维他也算不上一个好老师。 「……事情就是这样,这里的『じ』表示“打消的推量、意志”,所以意思是『过不下去』。未然形的连接记住了么?」 柳川一边用完全不信任学生学习能力的口吻讲解着,一边在黑板的文章上画上着重线,写上活用变形和意思作补充讲解。 他拖着被野狗咬伤的脚,神经兮兮地在黑板前面来回踱步。 用亚纪的说法,这就是说明书一样的课程。 只是照本宣科的话,这种课谁都能教。柳川上课时,他的自豪感总在话语的细微之处若隐若现。亚纪听他的课时总在想,他有必要这样耀武扬威么。 柳川多半是那种对古典比当老师要拿手得多的类型。想必他跟古文这个科目很合拍,没怎么拼命学习就理解古文并取得了好成绩,最后当上了老师。 但亚纪觉得,这种人不适合当老师。 因为自己没下功夫就会了,所以完全不明白别人为什么不会。这种人是无法理解不会的人之所以不会的重点在哪里的。因为无法理解这一点,所以教不了不会的人。而会的人,原本就不需要教。 克服过短处的人,应该才更适合当教育者。因为他们知道为什么不明白。要是不懂,课程就会变成生涩的说明书,往学生脑子里塞重点根本没用。 柳川是典型的秀才气质。 亚纪也是一样。 所以他们都不适合当老师。 「……翘课之后接着又是睡觉么?木户野同学,你可真了不起啊」 亚纪的桌子突然被重重地拍了一下。 亚纪身体剧烈地颤抖,一下子惊醒过来。周围的亮度迅速恢复,身体又可以活动了,体温上升,感到些许凉意。 ……听到有几个人在窃笑。 亚纪似乎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柳川就站在她的身旁,手里拿着课本,正俯视着亚纪。 他就是用那本课本敲的亚纪的桌子。笔袋弹了起来,掉下了桌,文具撒了一地。柳川那神经兮兮的目光从银框眼镜后边投过来,抽搐的脸颊作成笑的形状。 「从容不迫啊」 柳川用他特有的,那种纠缠不休的语调说道。 「……站到前面来解释一下怎么样?」 他的态度充满恶意,哪里容人辩解。 亚纪顿时心生反感,眼神中带着险恶之色向柳川瞪过去。 柳川敛去假笑。 「……笔记也没记,你到学校来是干什么的?」 柳川说着,又重重地拍了下桌子。 「不想上学就别来捣乱,出去」 「……」 「你那眼神算什么?不服气么?你说呀」 柳川的声音中充满了烦躁的情绪。 「……」 亚纪什么都没说。 怎么可能不服气,当然只能怪自己打瞌睡。 这一点亚纪很清楚,但正因如此,她现在什么都不准备说。 她对此深刻反省。 但是,个人感情又是另一码事了。 反省、自制、羞耻……这些就算全加上也抵消不了对柳川那语气感到的烦躁情绪。换做平时,亚纪完全可以当耳旁风,可亚纪今天疲劳过度,实在做不到。 两人都有着扭曲的自尊心。 说不定他们之间早就有了同性相斥的憎恶。 但不管怎么说,那些想到的“理由”也不过是马后炮,而且亚纪就算不开心不满意也根本没想反抗,所以除了顺从并沉默,就只用不服的眼神看着柳川,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行动。 当然这在柳川看来就是彻头彻尾的反抗。 「……有意见我会听的。你说啊」 柳川的声音渐渐变大。 「……」 「说啊!」 课本再一次回了下来,巨大的声音在教室中回荡。 他的怒吼声让有些吵吵嚷嚷的教室变的鸦雀无声。 亚纪低下头,钳口不语。 她并不是在害怕,而是在克制自己内心爆炸般膨胀起来的反感。要是继续看着柳川,会怒吼回去的。而亚纪觉得,跟柳川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去吵。 可是到了这一步,亚纪的举手投足都是在触怒柳川。 柳川声音突然沉了下来。 「……你来学校是干嘛的?」 他一边说,一边用课本敲打亚纪的头。 「你上这门课就代表你是文科生吧。古典不会可是致命的」 他就这么不停地敲打亚纪的头。 亚纪的眼镜滑了下来,但她没有去扶,依旧沉默不语。 「你竟然用这种伤当做借口不上课,最后竟然还 在课上睡觉。你把自己当成了什么?」 「…………」 「还煞有介事地缠着绷带,少撒娇了!」 「!」 他又重重地打了一下,眼镜发出硬邦邦的声音,掉在地上。 亚纪紧紧咬住牙齿,臼齿咯吱作响。 扼制感情的容器,被静谧的憎恶填满。 「……听好了,我最讨厌的就是那种爱撒娇的人……」 柳川继续讲。 ——柳川,住手……! 亚纪心中祈求,额头上冒出汗珠。 她在拼命克制,可现在克制的已经不单单是感情了。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诡异东西正随着内心的憎恶急速涌现。 那种东西跟冲动很像,但绝不属于她自己。不属于她自己的感情凝集成团,从心脏底端涌上来。 她心跳加快,全身的血液搏动起来。并且感到胸口发闷,喘起气来。 ——这是什么? 亚纪自问。 她没有得出答案,但唯独一件事,她明白。 不可以。 她不知为什么,但就是明白,这股从血液深处涌现出来的诡异冲动一旦释放出来,必定会引发餐具。 那东西应该遏制住。 就跟亚纪的感情一样,是不能够释放出来的东西。 亚纪忍耐。 她闭上眼睛,咬紧牙关,拼命将内腔的压力往下压。 但是,柳川最终对低头不语的亚纪激动起来。他放声怒吼,就像忘记了其他的一切,把可闷重重地砸在了课桌上。 「……都上高中了,谁还容忍你这样撒娇!」 「…………」 「你是考生啊!你有没有自觉!没有就滚出去,别考试了!连那么点觉悟都没有,上了大学也成不了正事!」 亚纪的臼齿咬得咯吱一响。 ——柳川,快住手,不要刺激我…………! 「滚出去!」 ——不要刺激我内心的东西……! 「你这样的家伙只会妨碍上课!滚出去!」 ——不行……! 「听到没有!」 ——啊……啊…………! ————咚哐 「………………柳川……」 低沉的话语破口而出。 柳川想必没明白亚纪对他说了什么,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但过了一会,他的怒气比之前更加强烈,吐出如同呻吟一般的言语 「…………那是什么口气……!」 「…………」 亚纪依旧低着头,手在膝盖上紧紧地攥着。 已经撑不住了。 不受控制的憎恶从胸口喷发出来。 亚纪应该没有压抑住这股感情的精神力了。 「……你刚才是什么口气!有本事再说一次!」 柳川震耳欲聋的声音向亚纪劈头而来。 亚纪呆呆地张开嘴 「柳川……闭嘴」 瞬间,有人猛然站了起来。接着—— 「趴下!」 空目——突然起身的空目发出尖锐的叫喊,响彻这个教室。 ————随即。 「!」 窗外突然爆发出橙色的闪光,整个教室被闪光笼罩。随着抹消一切其他声音的巨大轰鸣,南面的一整排大窗全部炸碎了。 那是落雷。然而根本没有时间去发觉。 无数学生的哀鸣和怒号在教室中爆发,风和雨以及碎玻璃像瀑布一样倾泻在学生们的身上。 教室一瞬间化为地狱。 这一刻,所有人都闭上或盖住眼睛,不那么做的人必会在碎玻璃的摧残下落得更为惨烈的下场。 教室里充斥着雨的味道,血的味道,然后不知为何还有野兽的味道。呻吟声、哭声、叫喊声……不幸的学生们发出的苦不堪言的声音,如同噩梦一般让空气震荡起来。 荧光灯灭了,雨吹进昏暗的教室里,地板上流的水混进了红颜色。 大伙都陷入了恐慌状态,能够正常行动的人屈指可数。 在风雨呼啸的教室里,学生们茫然地站着,不然就是愣愣地坐着,或倒在地上,在伤痛的摧残下发出充满绝望的声音。 「……刚才是……怎么回事…………」 有人呢喃起来。 亚纪低着头,咬紧牙齿。有……除了亚纪之外,还有其他人看到了“那东西”。 那是黑色的,野兽。 在大床破碎的那一刹那,有无数黑色野兽的影子冲进了教室。 亚纪在发抖。 亚纪看到了。 一群野兽扑向了眼前的柳川,紧接着碎玻璃如暴雨般倾泻而下————然而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柳川和野兽的身影都消失不见了。 柳川眨眼间就消失了。 亚纪那时听到了柳川临死前的声音。 柳川在那一刻短促地「呀……」地叫了一声,声音还没完全发出来就像被掐住喉咙一下,只留下嘶哑的声音便消失了。 然后现在,亚纪的耳朵听到了就像在吃生肉一样的湿响。 随着只有亚纪能听到的非常微弱的声音,在柳川刚才的位置迅速地涌出令人联想到屠宰场的大量血液。亚纪低着头,看着那些血液被雨水冲走。 亚纪完全明白了。 她东倒西歪,跌跌撞撞地往后退,离开了教室,来到了走廊上。 最后,她的背撞到了某人。 她转过身去,只见菖蒲一脸愕然地站在那里,看着教室里的情景。菖蒲铁青的脸看着亚纪,又看看教室,捂着嘴向后退了一步。 ————她看得见。 亚纪忍受不住了,转身冲了出去。 她穿过走廊,穿过连廊,只是一个劲地奔跑。 她与聚集而来的老师擦身而过,但完全没有理会他们的呼喊。 她的目的地,只有一个。 四章 魔法书之夜 1 「……找到了么?」 「完全找不到……」 武巳和棱子在昏暗的走廊上一碰面,首先不是打招呼,而是这样的交谈。两人寻找的不是别的,正是亚纪的身影。空目和俊也现在应该也正在校内的某处寻找她。大伙为了寻找消失的亚纪,在整个学院里东奔西跑。他们找了将近一个小时,但就是不见亚纪的踪影。 「她上哪儿去了呢?」 武巳呢喃起来,棱子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低下头。 武巳想安慰她也找不到合适的话。 * ————落雷之后,亚纪的身影就消失了。 学校对学生下达通知,所有课程停止,没有事的人离校。 遭受雷击的地方是砖墙外壁的一号楼旁边的一颗樱花树。那的确是一棵大树,然而附近还有更高的校舍和避雷针,不知道闪电为什么会击中那棵树。 而结果,距离最近的1101教室变得一片狼藉。 以武巳为首的一行人都在同一间教室里遭遇了那场事故。 大伙跟大多数普通学生一样,只受了轻伤,不过救护车和警察涌了过来,一号楼被封闭,整个学校笼罩在动荡的气氛之中。 具体情况不明,不过有传闻说当时在教室中教课的柳川失踪了。事故发生后,校内广播多次叫过柳川,但柳川都没有现身,播报持续了近十分钟。现在救护车已经走光,一辆不剩,可广播里还在继续播放着寻人启事。 亚纪也仍旧没有找到。 「————木户野逃掉了,帮我把她找出来」 事故发生后,空目立刻说出了这样的话。 「刚才的雷击跟木户野有关。具体情况之后再说,不尽快找到她保护起来的话,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在满是雨水和碎玻璃,一片狼藉的教室里,空目少有地流露出焦躁之色。 当时空目站在电灯熄灭的昏暗教室中,菖蒲也站在他身旁。 武巳十分吃惊,他至少从未在在校舍里看到过菖蒲。菖蒲通常绝对不会进入有人的校舍,特别是教室。 武巳感觉自己可能是多心了,总觉得菖蒲脸色很糟糕。菖蒲在用手帕拼命地擦拭空目的脸,空目微微颦眉。只见手帕上有一片红色,空目的脸被割伤了。应该是碎玻璃弄出来的。武巳也被碎玻璃弄了一身,头发里还挂着玻璃碴,但幸好没出什么大事的样子,抖抖衣服也就没事了。 「……你说……木户野她怎么了?」 武巳问道。 「我说过了,她逃走了。我觉得她还在学校里,你也来帮忙把她找出来」 空目抬起一只手制止菖蒲,四下张望了一番。俊也和棱子也正一边掸掉碎玻璃,一边过来。 棱子先开口了 「……亚纪在学校么?不会回家么?」 「嗯,多半不会错」 空目毫不犹豫地给出肯定。 「野兽的味道还在。这个味道从三天前就一直在木户野周围打转。既然校内有这个味道,那么木户野必定就在学校里或者附近」 空目如此断定。 「但可惜的是,那味道不是从木户野身上直接散发出来的,是在她周围独立存在的东西散发出来的,不找就确定不了木户野所在的位置」 「…………」 棱子提心吊胆地说了出来。 「魔王大人……难道你……察觉到了么?」 「当然。那么不寻常的味道怎么会察觉不到」 「从什么时候?」 「基本是一开始」 听到这个回答,棱子怀着怨恨瞪着空目。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没问过吧」 空目平平谈谈地回答,接着说道 「……这理由算一半。另一个理由是我不希望被木户野注意到。所以,木户野在场的时候我对那些问题一概不理会,只要不直捣核心地问,我是完全不打算回答的。你的态度要是改变,木户野会察觉的」 「怎么这样……」 「木户野很聪明,而她想向我们撇开。她拿到充足的情报之后就不好对付了。让她彻底逃掉的话,说不定就真的太迟了」 空目说了句「没时间了」,转过身去。他打断对话,二话不说准备开始找人。棱子想必是察觉到了这件事,开口问道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问吧」 空目只把脸连转过去。 「亚纪为什么要撇开我们?」 「……」 空目想了几秒钟,然后说道 「日下部,你好像有些太看轻自己了……也就是说,木户野希望至少不让你被卷入危险之中,你在她心中就是如此重要。或许你需要一定的自觉呢。木户野总是在保护你,容忍你。你没发觉么?」 「………………!」 一听到空目这番话,棱子立刻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她又像在哭,又像在愤怒,各种各样的感情强烈地交融在一起。不久,她就像将堵在心中的东西宣泄出来一般,大声叫喊 「我、我竟然————!」 「……给她添了大麻烦,是么?」 空目静静地将棱子的话接了过去。 「但世事就是如此」 然后冷静地说道。 「这种感情总是单方面的,所以悲剧才无法根绝,喜剧也不会消失。人类真是不合理的生物呢」 棱子不知这是不是错觉,感觉空目的口吻不像是达观,更像是对此感到悲伤。所有人都不禁失语。空目就像没事一样,别开脸。 「……没时间了」 说完,空目踩着碎玻璃走了出去,感觉他不会再多说什么了。菖蒲连忙跟在了后面。俊也也转过身去,尽管拄着拐杖,动作却非常轻盈。 「你们先去找活动楼那边」 俊也说完,从另一个出口走了出去。棱子和武巳被留了下来。 人渐渐在教室里聚集起来,开始收拾这片惨状。武巳和棱子呆呆地站着。棱子直直地盯着地板。 「棱子……?」 武巳一喊,棱子就猛然抬起脸,向前走出了一步。 「喂……你没事吧?」 「嗯,我没事。走吧,武巳君」 要说这是故作坚强,感觉又显得太悲怆了。 棱子催促武巳之后,大步走了出去。 武巳跟在后面,尽管明显地感到了不自然,但还是不知道对她怎么开口。 然后两人开始分头对活动楼进行搜索。 * 「…………」 武巳和棱子来到了一号楼。 校内只剩下这里还没找过了。尽管现在处于封锁转台,但急救队已经离开了,现在进去也不会妨碍救援。如果亚纪一直留在里面,那就说得通武巳他们为什么一直找不到她了。 已经只剩下这里了。 反过来说,这里要是找不到的话,情况就会变得很麻烦。 两人从敞开的入口进去,开始在走廊上前进。停电还没有回复,走廊上一片漆黑。 「……会不会有事吧」 武巳一边左右观察,一边呢喃。 「我不清楚」 棱子答道。一号楼里还有办公室,搞不好会被教员发现臭骂一顿。如果被强制赶出去,那就不能找人了。武巳他们目前还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武巳将这样的担忧说了出来。可是—— 「……不过真要那样,就到时候再说吧」 棱子的口吻出人意料的平 淡,透露出的感情相当阴暗。那样子不像是勇敢,反倒像感觉在不安与混乱之下彻底麻痹的状态。武巳倒十分冷静,不过这也可能只是因为武巳比较迟钝。 走廊上曾有急救队等大量的人进出过,满是鞋印,到处是泥。 两人在走廊上并肩而行,低声交谈。 武巳问道 「话说……木户野现在怎么样了呢」 「那种事,我不知道」 棱子的口吻过于强硬,但她本人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连忙降低音调。 「……太专横了。竟然不想让我们受到牵连而选择逃走……这完全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啊」 「哎……你说的也对」 听到棱子的语调降低后突然变得细微起来,武巳也只好点头同意。不过,教室里情况那么惨,如果是诅咒害的,武巳也不是不能理解她想逃离大伙的心情。 「不过,这也是因为她珍惜我们啊」 武巳这样说道,但这种话对棱子似乎已经不算安慰了。 「……我讨厌这样」 棱子这样说道,咬紧嘴唇。 「这不是把我们当成累赘么?亚纪或许是因为珍惜我们才那么做的,但正因为这样,才希望亚纪在这种时候跟我们商量啊。明明大伙都能帮忙的…………上次找魔王大人的时候,不就是亚纪说服村神君的么?她当时说,因为她也是魔王大人的朋友。然而亚纪自己遇到这种事,就完全犯糊涂了」 棱子说着说着,声音渐渐被泪水模糊。 她对亚纪,对自己,对许许多多的事情感到愤怒,感到悲伤……即便如此,她还是一次次地忍耐下去,但说着说着,感情还是喷发出来了。 武巳慌了。 「啊……可是…………」 武巳觉得必须说些什么,只说出了这些,可惜再说不下去了。面对说到一半沉默起来的武巳,棱子露出诧异的表情。 「……怎么了?」 「啊……………………呃,对不起。我完全没想好」 看到武巳露出尴尬的表情,棱子最开始是吃惊,接着又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这是干嘛啊」 「……抱歉」 「…………不,谢谢。武巳君是想鼓励我呢……」 棱子一边轻轻地笑,一边说道。 「别笑话我啊」 「抱、抱歉。可谁让你说那种话啦……」 这算是歪打正着吧。武巳对笑个不停的棱子有些气愤,但不久也感觉自己被她的笑声传染了。 紧张接触,笑声产生连锁反应不断提高。 两人停在了黑暗的走廊上,没头没脑地继续笑着。 「————你们在干什么?」 「哇!」 突然冒出的声音,把两人吓得跳了起来。 他们把这里禁止进入的事情彻彻底底地抛在了脑后。 两人狼狈周章地转过身去,结果有惊无险,不是教职员。站在那里的是一个小个子少女,两人认识她。 十叶————咏子。 对方不是教员,这让武巳松了口气。 咏子露出微笑,认认真真地对两人观察了一番,开口说道 「都这个点了,你们在干什么?六点早过了喔」 「啊,这个……」 武巳悸动的心还没有平复,没办法好好思考。他想随便搪塞一样,然后离开,直接把嘴边的借口说了出来 「……那个,我们忘了东西……」 「是在找木户野同学吧」 「…………!」 咏子笑容可掬地说道。面对她,武巳哑口无言,不禁跟棱子面面相觑。 「为、为什么会知道……」 「我在这里遇到过两个人。是“影子”君和“牧羊犬”君。他们问过我认不认识木户野同学」 「……啊,什么嘛……」 什么事也没有,不是在故弄玄虚,只是虚惊一场。只见棱子一副大惑不解的表情。武巳跟她解释,咏子说的就是空目和俊也。 「可是很遗憾呢」 咏子微笑道 「木户野同学不久前就已经回去了」 她好像觉得很可怜似的,耸了耸肩。武巳和棱子非常吃惊。 「……诶!」 「你们错过了。我刚刚把她送走喔。十分钟前她还在的……」 咏子呵呵地笑着。武巳问道 「那么陛下……更正,空目和村神呢?」 「我知道。刚才告诉过我,我想他们应该在那里」 咏子指向走廊尽头的1101教室。 「……非、非常感谢」 「加油喔」 咏子对急忙跑起来的武巳这样说道。 「……仔细一看,你们也有着奇妙的形态呢」 武巳不懂什么意思,所以没有认真去听,而且现在不是在意这种话的时候。 「…………」 咏子看着走廊上渐行渐远的武巳和棱子,轻轻呢喃 「…………但愿是个美好的故事」 “魔女”微笑,然后静静离去。 随后,只留下灰蒙蒙的黑暗充斥着走廊。 2 发生惨剧的教室,如今被黑暗所笼罩。 在里面,微小的光芒孤零零地跃动。 ————武巳和棱子赶到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三个人了。 他们一进来就踩到了散乱的碎玻璃,俊也和菖蒲察觉到声音,转过身去。 「……你们在干什么?」 俊也回答武巳的提问。 「趁火打劫」 ……多半是开玩笑吧。俊也这个人能一本正经地开玩笑,武巳不知道如何应付,经常判断不出来。 「亚纪呢?不追上她没关系么?」 这次棱子又问了。 「知道她是回家的话就没必要着急了。她要去其他地方,要追也没办法,同样没必要着急…………情况就是这样」 但得到的是这样的回答。空目这么说,多半就是这个意思。 这间教室的窗户无一幸免,全都破碎了,挂上了塑料布。 外面极其微弱的光线被塑料布挡住,照不进来。 屋内一片漆黑,菖蒲手中的手电筒就是现在这屋里唯一的光源。 空目让菖蒲拿着手电筒,依靠着那昏暗的小小光亮正在做着什么。只见他看上去正在寻找什么东西。严格意义上来说,俊也说的可能不是在开玩笑。 「居然还有手电筒啊」 棱子说道 「是空目带来的」 俊也指了过去。空目打开打湿的运动包,正在里面寻找。辞典、课本被纷纷摆在桌上,全都是武巳他们非常熟悉的东西。 看来那是这间教室的包,这样就真的是小偷了。 毕竟情况特殊,武巳有些感兴趣了。 「……在找什么?」 「没什么,只是保险起见」 空目一边说,一边打开包的口袋。 他拿出手机之后,咂了下嘴。 「麻烦了。这样的话,她要是出去就没方法联系了」 原来如此,他这样是在排除多余的可能性。不仅在寻找线索,也在限定手段。 没过多久,空目把这个口袋就被掏空了,然后又打开另一个口袋。菖蒲用手电把里面照亮,空目的动作一时停了下来。 「这是……真走运」 「什么?里面有什么?」 空目把手伸了进去,从里面取出来的,是一 堆皱皱巴巴的纸。 一眼就能看出那是感热纸。这样一来,能猜到的可能就只有一种了。 「……难道是“第三夜”?」 「嗯,不会错的。文面不一样。……总之,她是拿过来了。木户野自己也在犹豫吧」 空目开始展开打湿的感热纸,把纸放在桌上,照亮。 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英文字母,武巳觉得跟第一页的东西一样,不过文章似乎截然不同。他无法判断其中的差别,就连第一夜的文面都已经不记得了。 「……a……d…………不行了。会坏的太严重,无法阅读。我想应该是〈召唤〉的咒文……」 空目将纸纷纷展开。 上面写着大量的英文字母咒文,后面是逆五芒星。不,还有一张不一样。中央画着圆形的双重三角形。 「……魔法三角么。在周围布上神和天使的名字,在中央的圆圈部分召唤恶魔的身影(幻象)。是《盖提亚》魔法呢……」 「盖提亚?」 「那是魔导书的名字。别名为《所罗门的小钥匙》」 空目一边说一边继续手头的事情。这时他展开的一张纸上,画着一个被圆形包围的奇妙图案。它仿照纳斯卡地画,是将牧牛什么的东西图案化之后的图形。 瞬间,空目的眼睛锐利地眯了起来。 「……就是这个」 「咦?什么?」 空目没有回答,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展开之后,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本书。 然后他用手电将纸和书照亮,开始细致地观察。 「……这是什么书?」 「《盖提亚》」 空目说得若无其事,武巳差点没往心里去,隔了片刻才大叫起来 「咦?……咦!」 「…………又不是什么值得吃惊的东西」 空目显得十分烦躁。 「这可是在书店能买到的市面商品」 「……是么?」 「只要去超自然与占卜专区,你也能买到」 「哦……」 武巳看了看,那确实是本日文书。 空目将图形周围,双重圈间隙中写的字母念了出来。 「s·a·b…………“sabnock”?」 他呢喃着,翻动《盖提亚》。没过多久,他翻到了一页。 43 “斯伯诺克” 在写着名目的书页上,印着与感热纸上的图形十分相似的图案。 武巳问道 「……喂,这图案是什么?」 「《盖提亚》上记载的,所罗门七十二柱魔神的〈徽章〉」 空目接着补充 「这是其中之一,第四十三位魔神“斯伯诺克”的〈徽章〉。〈徽章〉分别对应七十二位魔神,从召唤到驱逐的各种时候会用到。反过来,也可以通过使用的〈徽章〉判断出召唤的是哪种恶魔」 也就是说,这就是对亚纪所下的诅咒中用的恶魔。 「……这个恶魔,“斯伯诺克”?」 「嗯,“斯伯诺克(sabnock)”、“斯伯拉克(sabnack)”、“萨尔马克(salmac)”。支配五十支恶灵军团的公爵(※注5),有一颗狮子的头,是一名骑苍白色马匹的勇猛魔神。 拥有构筑高塔、城墙、城市的力量,拥有令伤口和肿块中冒出蛆虫并使其腐烂,慢慢折磨敌人的力量。另外还会赐予术者优秀的使魔。也就是说,进行想要这类效果的魔法时就要召唤“斯伯诺克”…………」 说到这里,空目突然大惑不解地歪起脑袋。 「……可是不对劲啊」 「啥?哪里不对劲?」 「为什么是“狗”?毫无逻辑。令伤口腐烂暂且不提,那么强烈的野兽味道也弄不清原因。……为什么?用这个魔神无法解释么?」 说完之后,空目盯着半空。这是开始思考的动作。 「陛下……?」 空目对武巳的呼喊毫无反应。他皱着眉头,手放在最嘴边,就这样静止不动了。变成这种状态后,不管谁的声音空目都听不进去。 在场的大伙凝视着空目,沉默下来。 没有人会去打扰现在的空目。大伙都了解空目的思考速度。 ……………… 过了几秒。 「…………是这样啊————」 空目突然呢喃起来。 紧接着,他的样子转眼之间变得非常严峻,那是如同恶鬼一般的“凶相”。那正是空目发觉自己存在致命性失策时的表情。 失策。 那么这一次失策,是怎样的失策呢? ————没错。 换而言之,空目终于明白了一切。 他小声喊了起来 「对啊,是使魔!彻底误算了!这么说,原来魔法师有两个么…………!」 武巳完全不明白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陛下,这究竟……」 武巳提出非常合理的疑问,可他刚一开口就被人抓住肩膀,不禁把话咽了回去。把回过头去,只见抓住他肩膀的是俊也。 「…………村神?」 但俊也的眼睛没有看着武巳。 他的眼神十分紧张,正盯着黑暗的教室入口。往那边看去的武巳,一下子紧张起来。 「难道……有人?」 根本用不着问。 随后,一道光照在走廊上,刚刚听到脚步声,一个人影便突然而然地从门口出现,手电的灯光打向了武巳等人,然后朝武巳等人喊去 「……你们在干什么?」 武巳在刺眼的光线下不禁闭上的眼睛,只略微地看到了蓝颜色……那是警备员制服的颜色。 ※注5:空目讲解有误,“斯伯纳克”的爵位是侯爵,不是公爵。下同。 3 ……事情麻烦了。 大伙一起走在昏暗的走廊上,俊也内心这样想到。 跟平常一样的空目。表情不安的武巳和棱子。领着自己这一行五个人慢吞吞走在前头的,身着蓝色制服的中年警备员。 俊也他们在事故发生后的教室里检查亚纪的包,被赶到的警备员撞见,现在正在被带往办公室。 「跟我来一趟」 警备员这么说着,不由分说地便把俊也等人带走。他显然觉得俊也他们是在趁乱偷东西。警备员走在前头还不时地回头看俊也他们有没有溜走。 而实际情况确实如此,俊也他们百口莫辩。 不过实质上是“来取朋友的东西”,充其量无非就是会被警告一下,所以俊也没有放在心上。 俊也之所以这么烦躁,是因为他知道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容浪费时间。 不知道亚纪现在是什么情况,如果要设法解决的话,肯定是越早越好。 「嘁……」 趁警备员不注意逃走应该非常容易,但这样就必须把警备员放倒,如此一来(不那么做也没差)往后显然会非常麻烦。 办公室内灯火通明。 越是靠近办公室,武巳和棱子的表情就越发紧张。 「……进去」 警备员打开门,催俊也他们进去。他们老实进去之后,警备员最后跟着进去,带上了门。 宽敞的办公室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 应该不会这样才对。就算发生了事故,现在也才六点多……不,正因为发生了事故,所以这个时间不可能没有人留守。 「人带来了」 警备员没有理会俊也他们的困惑,这样说道,然后从背后摁住了空目的脖子。 「!」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俊也没能在第一时间理解情况。 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为时已晚。 「别动」 一个男人的声音间不容发地传了过来。 「特别是“异存在”小姐要小心点。要是有什么小动作,我可难保你的“频道(通灵人)”不会有什么三长两短喔」 一个与现状格格不入的柔和声音从办公室角落的接待区传过来。接待区被屏风围着,看不见谁在里面。 俊也的表情变得难看起来。 菖蒲脸色铁青。 过于突然的情况,让武巳和棱子愣住了。 「……嗨,你们好」 男人从屏风里面站了起来。 那是一位刚刚迈入老龄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套漆黑的西服,微微散发出高档发蜡的味道。 空目摆着不掺任何情愫的表情向那个黑衣男子看去。然后,他用平时那种缺乏起伏的口吻嘀咕了一声 「“机关”么」 「一语中的」 男人捋了下接近灰色的头发,灿烂一笑,接着行了一礼,说道 「本人是“代理人”芳贺,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他这么说着,将大伙召到接待区,递出名片。 「啊,您好」 武巳说着不合事宜的话,把名片接了过去。 名片上只印着这样一行字 ————国家公务员·芳贺干比古 「…………那么,我们就开始谈话吧」 芳贺对想动却动不了的大伙缓缓扫视一番,平静地微笑起来。 * 「……你就是现代的“仙童”,空目恭一君了吧」 「“仙童”……?原来如此,还有这种思路」 空目用毫无起伏的声音答道。 空目依旧被警备员押着。在那之后,大伙被要求在接待区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面对芳贺。 警备员面无表情。现在都让人怀疑他究竟是不是真的警备员。 武巳小声问空目 「……仙童是什么?」 空目兴致索然地答道 「“仙童寅吉”,江户时代遭遇神隐却又回来的小孩。平田笃胤的《仙境异闻》中记载,寅吉被天狗抓走,回来的时候获得了透视等神通力——」 原来如此,这与空目的境遇确实存在相同的部分也未可知。但重点在于,对方竟然如此正确地掌握着空目等人的情况。 俊也对芳贺得提高警觉,向空目使了个眼色。空目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 「多有冒犯了,因为是工作,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 芳贺露出高雅的笑容,活像一位慈祥的老爷爷。 「……那惨状,是那位“异存在”小姐所为么?」 「不是」 「嗯,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芳贺对空目的回答仍以笑容作答 「我就这样说吧,很遗憾,我无法相信你的回答」 芳贺脸上始终贴着笑容,那笑容在现在这种状况之中,显得很不自然。空目被押着,俊也瞪着芳贺,武巳、棱子还有菖蒲露出害怕的表情…………在这样的紧张状态中,他依旧能够镇定自若地露出那样的表情,他的精神构造显然不正常,骗子的味道扑鼻而来。 「很可惜,我们想不到其他可能性。明显异常的事故发生,柳川则彦老师失踪,这自然会让人怀疑是“神隐”所为吧。何况现在就有一个“神隐”」 「……喔?柳川失踪了么?」 「……怎么?你还装傻?」 芳贺眯起眼睛,接着说道 「柳川老师失踪的事情千真万确,警方也差不多要联系了。……你知道么?我们的工作是驱逐那种“异存在”。我想现已去世的基城应该说过了。换而言之,他完全有可能是被你杀害的,而你完全可能在说谎。我深表遗憾,我无法无条件地相信你」 这样的对方让人讨厌。 俊也扭动身体,不禁对『被杀』这个词产生反应。 随即,芳贺向他瞥了一眼予以牵制。见芳贺毫无破绽,俊也咬牙切齿。 「……劝你还是死心吧」 芳贺的声音十分沉着。 「我知道你很厉害,但也非常清楚你光凭一只脚能做到什么地步。那个男人拥有赤手空拳将人杀死的技术,你最好不要做无谓之事」 芳贺用下巴指了指警备员。 「……也对」 空目做出了达观的回答。 即便如此,俊也还是听不进去,仍在继续紧张。 「你能理解真是谢天谢地」 芳贺似乎本来就不看好俊也,装作很恭维的样子却非常不屑地点点头。 「……事情就是这样,于是我们在“处理”之前过来确认一下。这件事是不是那个“神隐”干的,我要问问本人。 另外……这只是形式上的程序,不要觉得否定或者沉默就能改变结果。————那么,这是最后一个问题」 芳贺说着,笑了起来。然后,他又重复问了一遍 「……这幅惨状,是那边的“神隐”小姐所为么?」 气氛绷得都快裂开了。 所有人沉默不语,俊也咽了口唾液。 不行了。不管空目怎么回答,芳贺都打算把空目“处理”掉。 「…………」 俊也攥紧拳头。 棱子抓住武巳的胳膊,微微地颤抖着。 菖蒲面色苍白。 「究竟是不是?」 这恐怕是最后通牒。空目接受芳贺提出的问题,空目开口了。他面对着要杀死自己的人,依旧面不改色,静静地说道 「…………那么,你为什么之前都没把我“处理”掉?」 空目表面上缺乏起伏,可内心发货不接地反问过去。 芳贺一时沉默起来。 隔了一会儿——————芳贺随即就像实在忍不住了一样,笑了出来。 「……」 空目的平静脸色隐隐约约地转为恼怒之色。 芳贺笑了一阵子,不久平静地敛去笑声,盯着空目这样说道 「……原来如此,你的思维确实有意思。被你戳到痛处了啊」 芳贺尽管这么说却没有动摇,笑了起来。 「这个嘛,因为你是非常特殊的样本呢。把这件事告诉你也别有一番乐趣吧」 「因为反正都要杀掉,是么?」 俊也低沉地说道,但芳贺没有回答。 「空目恭一君……」 芳贺没有理会俊也,向空目探出身子。 「……不过是我们放你活着罢了。你就是所谓的试验样本,是例外中的例外,是『样品』,是『小白鼠』。我们把你视为观察对象放你活着,但你也是监视对象,我们随时都能把你杀掉。不管怎么说,迄今为止像你这样的先例实在少之又少呢」 「什……!」 俊也哑口无言。 「我就觉得会是这样」 空目态度索然。 芳贺毫不介意周围的反应,笑眯眯地接着说道 「总而言之,我们把你当做珍贵的样本,所以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是这样么」 「以前没有“人类”与“异存在”成功共存的案例。尽管现在将你视为低危险性的样品放过你,但你必定会作为“故事”的一部分成为滋养。你会失踪,并 作为都市传说留下来。而那个都市传说将会制造新的牺牲者。在此之前,我们必定会将你“处理”掉」 「……是么?」 空目忽然变成了疑问的口吻。芳贺兴趣颇深地问道 「怎么了?」 「她的“故事”,你们应该不了解吧」 空目说出话里有话的台词。 「也许是吧」 芳贺干脆地承认了。 「但最后还是一样。既然引发了这类问题,已经不容我们再留你活口了」 「……我都说不是了」 空目烦闷地说道 「那你要如何让我们相信?」 「那么你觉得这像“神隐”的手笔?」 「那你说像什么?」 「诱导询问么」 「…………」 「…………」 空目面无表情,芳贺再次露出笑容,两人相互瞪视。 经过一段时间的无言互瞪之后,空目轻轻地叹了口气,把一句话说了出来 「————这次的原因在于木户野亚纪身上的『诅咒』」 「……魔王大人!」 棱子近乎惨叫地喊了出来。在这种状况下,明哲保身而出卖亚纪确实无可厚非。 「喔?」 芳贺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想了一会儿对空目这样说道 「……木户野亚纪出生于某个特殊家系,这件事你知道么?」 「…………………………『犬神筋(※注6)』么?」 「原来你知道」 俊也惊呼出来。这种事他从来都没听过。旁边的大伙也都是相同的表情。连棱子都是头一次听说。 武巳问道 「……木户野说过这件事么?」 空目应了声「没有」摇摇头,说 「眼下这种情况,听到“特殊家系”这个词自然而然就只能联想到那方面了,除此之外无理可循」 「……真是明察秋毫」 听到空目的话,芳贺钦佩地说道 「据我们调查,木户野同学的母方为**县出身,在当地被定为『犬神统』家系。她家被从本家完全分离出来,大概从三代之前就开始脱离家族了。应该是那个家系被当地人讨厌,所以离开了那里。不排除本人对此全然不知的情况」 「啊……!」 听到这番话,棱子惊呼出来。这事她似乎有印象。 「现已知晓,『犬神筋』『猿神筋』『蛇神筋』————通常被称作『凭物筋(※注6)』的家系基本是接近“异存在”的家系」 芳贺接着说道 「我就来解释一下吧,“异存在”会以故事为媒介进行感染,『凭物筋』的血统本身即是拥有『故事』的家系。 是先有“异存在”再有『故事』,还是『故事』创造出的“异存在”,这就跟“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讨论一样,因为聚落整体共有名为『犬神』的“异存在”,因此在过去发生的频率相当之高。 然而因为人们会避讳『凭物筋』,最糟糕的情况甚至会火烧『凭物筋』家族以求净化自身」 芳贺笑着说出阴毒残忍的内容。在紧张与厌恶感之下,俊也不禁作呕。 芳贺点点头,接着说道 「原来如此,『犬神』么。与多名学生的证言中提到的『黑狗』相一致呢。……那是怎么回事?没人知道木户野同学是『犬神统』。就连你们都不知道。这不满足“异存在”的发生条件」 芳贺交抱双臂开始深思。听他的口气,“机关”似乎在事件发生到现在这不足两小时的时间里就已经对那间教室里发生的事故进行了大量的调查,还询问了学生的证言。 了解到这种程度,应该知道跟“神隐”八竿子打不着,也就是借确认之便向空目套话。他想知道空目是否有参与,是否知情,是否在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是否还在安全范畴。 「有件事我想问问」 这一回,空目向芳贺提问了。 「……什么事?」 「你们“机关”对『魔法』是怎么看的?」 这个问题问得十分唐突。 「魔法?」 芳贺犹豫了片刻,答道 「『魔法』…………是么?如果你问的并非童话中,而是现实中的『魔法』,那就不是“我们”的专长,而是欧美的领域了。“异存在”与文化背景紧密依存,文化存在差异就不能完全当做相同的体系了。但是…………」 「你知道?」 「嗯,因为我们有欧美同类“机关”的研究报告。根据研究报告上的内容,一部分『魔法』有被用于『异障亲和性』(即灵能)活性化的自我催眠训练。原理上就是用仪式、咒文、幻想来代替我们的用催眠术进行的工序。所谓的『恶魔』『精灵』之类的东西之中足以混入“异存在”。……不,毋宁说那些才是主流吧,在那边」 「那么,『恶魔』呢?」 「大多数是“幻想”或者“妄想”。将那些完全排除之后,剩下的就是“异存在”。操纵这个世界不存在的东西,这类传统必须与人类最根源的“畏惧”相通,所以那些东西基本少不了一个『魔』字。『恶魔』是藉由恶魔学这项知识确立起强大体系的,一种极具普遍性的“异存在”的形式。这怎么了么?」 芳贺歪起脑袋表示不解。 空目没有回答。 「……算了,就这样吧」 芳贺宽容地微笑起来。 「那就对木户野亚纪同学稍稍调查一下看看吧。感谢你提供情报。根据情况——————」 芳贺突然改变想法—— 「————算了,说了也是多余。不好意思」 行了一礼,站了起来。站在空目作为背后,始终押着空目的保安也把手松开。 看到两人就这么离开教室,俊也不禁松了口气。 但这一刻,空目朝正要离去的两人投去了令人神经紧绷的话 「…………放着我不管,没关系么?」 「!」 俊也感到不寒而栗。他注意到了,空目的所作所为虽然是在挑衅对方,但他的言语之中蕴含着可怕的虚无。 那是对捡回一条命这件事感到惋惜似的,灵魂空洞。 那是空目自身没有察觉到的,深深的,庞大的,对“死亡”的渴望。 芳贺微微转身。 「你要知道」 他嘴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只要你还有用,就是好的」 他最后只留下了短短的一句话,便在保安的陪同下离开了。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走路的,两人一点脚步声都没发出来,消失在了走廊的黑暗中。 ————没有杀回马枪的迹象。 这一回,俊也总算是放心了,把全身的重量压在了拐杖上,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他精神刚一解除警戒状态,立刻想到有件事不得不问。 「对了。喂,空目,那样真的没问题么?」 「……你指什么?」 「别装傻。你把木户野给出卖了吧,木户野不会有事么?」 听到俊也的话,之前一直愣住的棱子立刻恢复神智。 「……啊……对、对啊。亚纪她不会有事么?」 亚纪心有余悸地问道,而空目直接了当地说道 「不会没事吧」 「魔王大人……!」 「……让我背这个锅也没什么,只是这样也无法保证大伙的安全呢……这样一来,就没人能管木户野正在遭受的『魔法攻击』了吧。到 头来,我们全军覆没。用几分危险来换取这份安全,已经很实惠了」 空目的口吻十分冷酷,然而棱子无话可说。 「话、话是这么说,可是…………」 「我或许能摆平吧」 俊也用表示反对。 「就凭你这脚?」 「…………不试试看,谁知道鹿死谁手」 「没用的。你其实也知道的吧,你根本没有丝毫胜算」 面对少有地顶嘴起来的俊也,除了空目大伙都睁圆了眼睛。 「多管闲事……」 只有这种时候派得上用场的自己,在这种时候却派不上用场。这让俊也再次恨得咬牙切齿。 尴尬的沉默在办公室中弥漫开。 「…………差不多该走了」 空目突然开口,站了起来。 「什么?」 「该走了,我们现在略有优势,或许救得了木户野」 「啥?」 空目不着调的话,让俊也傻乎乎地叫了起来。武巳和棱子也是同样的衣服吃惊表情。 「…………咦?」 「说来话长了,待会再解释」 空目亟不可待地眯起眼睛—— 「总之跟我来」 以不由分说的口吻说道 ※注6:『凭物筋』为灵媒体质的家系,『犬神筋』则是易被『犬神』附身,是『凭物筋』的一种,也作『犬神统』。 4 「“机关”那伙人要查明事故原因,需要调查『木户野亚纪』『诅咒传真』,然后还有『另一个诅咒传真』。他们要得到确凿证据至少得花上几天时间,我打算趁这个时间尽可能地把事情解决」 五个人冒着雨从学校出发,正在赶往亚纪家的路上。空目边走边做出这样的断定。 俊也问道 「……可行么?」 这一点尤为重要。要是没有任何把握就不用谈了。 「嗯,姑且全部弄懂了」 空目点点头。 「说来简单,只要不让那个伪装成『诅咒传真』的〈魔法仪式〉完成就行了。换而言之,只要不收取第四夜的传真,状况就会改善。最后期限为凌晨两点」 「…………确实简单。之前从没提到过才叫人奇怪」 俊也有些扫兴,抱怨起来。想想就会发现,本来前面接收那些传真的行为才不正常。那种事完全可以早点罢手。 「理由很简单……因为木户野非常顽固」 空目哼了一声,说道 「让她罢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原来如此……」 那确实要费很大一番力气。俊也闷闷不乐地把嘴角弯了起来。 俊也沉默下来之后,从出了校门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的棱子开口了 「……魔王大人。这么说,一切都是那个『诅咒传真』害的么?」 她似乎一直都在思考。 「这么说既正确又不正确」 空目的回答还是跟刚才一样。 「开端确实是『诅咒传真』,但事故的原因不是诅咒。那个现象确实是木户野本人造成的」 听到这些,棱子露出诧异而又不安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 「也就是说,魔法师有两个」 空目说出的话,与当时他在教室里惊呼出来时的一样。 「我之前讲解过,那个传真参照了魔法仪式,对吧?但是,你认为在这种情况进行『魔法』的是谁?」 「……不是发传真的人么?」 俊也直接把想到的答了出来。 「五十分」 空目摇摇头。 「正如之前所说,『魔法』是术者用来改变自我意识的技术。魔法师用咒文或意象进行想像召唤,操纵自身的意识。 但是……你们想想。这样的话,咒文也好意象也好,魔法师自己拿着就可以了,对方没必要刻意发给木户野。如果硬是非得发给木户野的话,那目的也就能够确定了」 俊也恍然大悟。 「原来是让木户野去读么…………!」 「没错。传真的发送者想让木户野进行魔法仪式。为此,那个人专程把魔法仪式做成了传真的形式,从头到尾正确无误地发给了木户野。 ……想想就会发现,那确实效果卓著。一直看着慢慢发来的大量传真,仪式的顺序自然而然地就会按顺序进入视野。弄成冲击性强的风格就能够牢牢吸引视线,就算不愿意也没办法移开眼睛。于是对方让木户野浑然不觉地进行了提前准备好的仪式」 「…………!」 「综上所述,魔法师为“发件人”与木户野两个人。 因为“发件人”在发件时也会看传真,所以仪式会隔着电话线路同时进行。“发件人”应该是明确地想着对方,也就是想着木户野发送的,所以用相同的“斯伯诺克”魔法引发了『腐败诅咒』。而木户野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所以仪式对象只能是自己,于是最后引发了“斯伯诺克”另一种力量——『使魔』的力量」 空目说完,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作出结论 「于是,木户野确确实实地得到了『使魔』。那就是沉眠于自身血脉之中的————『犬神』」 「……你说的,就是那东西么?」 「也说不定只是恰巧符合“斯伯诺克”的特性而已。按“黑衣”所说,『魔法』具备开发灵能的效果,那么只是木户野看了传真后本来的『灵能』觉醒了也未可知」 说到这里,空目的眼神变得严峻。 「但是……不管怎样,『犬神』对木户野的加害意识产生了反应。潜在的也好表现出来的也罢,『犬神』会不加区分地汲取木户野的恶意与加害意识,并且发动攻击。『凭物筋』就是这样东西。就算木户野并不是真心想要那么做,『犬神』也完全不在乎,一心只顾攻击主人的“敌人”,这就是『犬神』的习性」 俊也颦蹙起来。 「现在还好。在“发件人”不明的情况下,木户野的敌意正指向『诅咒』本身。目前她好歹还在死死咬住『诅咒』的进行。由于『犬神』也是用于诅咒的咒神,因此现在处于『犬神』跟『恶魔』进行咒力对抗的状态。但木户野渐渐疲劳,正如我们所知,敌意的指向开始失去基准。 所以————不管怎样,让木户野继续接收『诅咒传真』十分危险。木户野被逼得越紧,『犬神』的活性化就会越显著,状况处理起来就会越难。若不尽快阻止她,状况将一直恶性循环下去,最终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可是啊」 武巳说道 「不是没人知道木户野是『犬神筋』么?如果“黑衣”说的是对的,那个『犬神』为什么会出现?」 武巳一脸疑惑。这种古怪的事情他倒是记住了,但他说的确实不错。武巳有的时候特别敏锐。 但空目对此的回答却十分简洁。 「有的吧」 「……诶?」 「所以说,应该有人知道吧。……换句话说,如果有人知道木户野是『犬神统』————」 这一刻,俊也明白了空目想说的话。 「那么那个人就很有可能是犯人」 * 俊也等人到达的时候,那条小巷中充斥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讨厌气氛,行人少得不正常。 「………………」 然后在雨中像这样从外望去,亚纪的房间一片狼藉。 公寓的阳台对着小巷,破碎的窗户未经修理,随便用瓦 楞纸箱盖着,样子十分凄惨。 仔细一看就能发现周围的道路旁边有稀稀落落的玻璃渣。 即便如此,亚纪似乎还是回去了,从窗帘的缝隙间能看到屋里头的光。 可是那个光不是荧光灯的光,要更加微弱————恐怕是手电的光,每当光条在窗户上忽然浮现,那个光就会漏出来,看到里面的人的动作。很显然,亚纪的房间现在电灯不能用了,要不然就是已经断电了。 俊也粗略地看出了情况的严重性,嘀咕了一声 「真惨」 棱子面对眼前的情况,说出了感想 「这根本不是女孩子住的地方啊……」 武巳跟着说道 「…………就算男生也受不了啊」 俊也并没有特别的感想。空目本来就对此漠不关心,只是望着残破的窗户。 俊也嘀咕起来 「木户野好像在里头」 「是啊,按这个情况,只要在凌晨两点之前说服木户野,我们就赢了」 空目也点点头。 「如果木户野逃到别的地方,症状应该就不会继续加重了。但是,这种情况我们就得找到木户野的人。硬要说的话,后者更麻烦」 「或许吧……」 上次的事件已经让他们充分地体会到找人是多么麻烦的事情。 「……哎,不过我觉得她十有八九会回到家里」 空目说道。尽管毫无根据,但能想到『诅咒传真』中加入了暗示效果。 这么说来,也感觉亚纪对接收邮件的事表现得特别固执,至少看不出她还有正常的判断力,有些丧失理智的样子。 「……出发吧」 大伙开始登上公寓的楼梯。 现在就算进行一个步骤也得有人敦促,现场的气氛就是这么沉重。 棱子没上一级台阶,表情便黯淡几分。看来她似乎是想起了昨天在这里经历过的事情。只见菖蒲也坐立不安地到处张望。 她总在留意暗处,似乎能看到某种东西。 那多半是亚纪的『犬神』。 俊也硬是故作不知,他觉得如果被棱子或者武巳发觉肯定会闹出乱子,要是那样就麻烦了。在这种地方陷入恐慌状态会很伤脑筋的。既然如此,最好一开始就别在这里逗留。 大伙来到大门前,聚到门两侧。 空目按响门铃,里面没有应答。 可是里面的人对门铃有了反应,能够感受到微弱的气息。亚纪确实在里面。 「木户野!」 首先是武巳向内呼喊。 「我们有话跟你说,你出来啊!」 「……亚纪!」 ————没有回应。 亚纪在屋里试图消灭气息,但气息这种东西不是想要消除就消除得了的。不自然的沉默与紧张反而会让人的存在变得更加突出。至少亚纪肯定在听大伙说话。 「木户野!你不出来也没关系,但你要听我们说!」 俊也深知这一点并说道 「不要再接收诅咒传真了!那样你就能得救了!」 「……没用的」 听到俊也说的话,交抱双臂的空目说道 「不能让木户野不开门放我们进去控制住传真机的话,一切都是徒劳。如果让木户野一个人在里面,电话一响她就会做出反应」 「…………又是那什么暗示么……!」 俊也咋舌。也就是说,当前必须说服亚纪把门打开。而俊也不擅长劝说别人。 「先别急,最后期限是凌晨两点,还有七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空目看看表。 「就慢慢地说服她…………」 正当空目这么说着靠在墙上的时候,隔着门从无厘头传来模糊的电话呼叫声。 ————这一刻,空目脸色大变。 「…………太快了!」 俊也从空目非同一般的慌张口吻中察觉到了一切。 「是『诅咒传真』么?」 「错不了!腐臭同时开始散发了!」 「…………嘁!」 俊也望了望大门周围。 「亚纪、亚纪……!」 棱子陷入恐慌,开始拍门。尽管声音听不大清,但呼叫音已经消失了。亚纪开始收件了。 空门向俊也问道 「……情况刻不容缓,能破门而入么?」 「不,这样更快」 俊也向玄关旁的厨房窗户靠近,那是面镶着隔栅的细长窗户。 「原来如此」 「喂,这会不会太乱来了?」 俊也没有理会空目和武巳相左的感想,抓住了隔栅。窗户的位置本来很高,但俊也个头也很高,这样就不成问题了。他摇了两三下,然后用了用力,大致地掌握强度。 「……看上去是便宜货,却意外的牢固呢」 俊也这么说着,放开了拐杖。 武巳连忙把拐杖接住。 俊也对扔出去拐杖别写一股,抓住了隔栅右上和左下与肩同宽的位置。然后,他扬起那只不方便的脚,用膝盖顶在墙上。派不上用场的脚放着不管不好用力,所以他干脆一开始选择只用一只脚。 俊也调整呼吸,比常人健硕一倍的心肺吸入大量的氧气,泵入到身体中。 他双臂猛然用力,手臂上的肌肉鼓了起来,肩膀和背部也顶了起来。他维持这个状态沉下腰,向撑地的脚用力。 「…………哼!」 俊也配合时机,猛力一拉。 与此同时,只闻哐啷一声,隔栅从固定件的部分被破坏,取了下来。 「哟……嚯……」 反作用力差点让俊也翻仰过去,俊也连忙使出全身的力气,勉强以下桥的动作保持住了平衡。 弄成这样,一只脚撑得很难受。俊也把破坏的格栅随手一扔,利用反作用力让上半身弹了起来,回复本来的姿势。 武巳感慨起来 「真厉害……」 俊也没有理会,脱下上衣摁在露出来的窗户上,轻易地用掌底打了上去。伴着低沉的声音,玻璃碎裂,然后俊也把手伸进去打开了窗子的锁。 俊也打开窗户,转过身去,一边从武巳手中接过拐杖一边说道 「近藤,你从这里进去」 「咦?……我么!」 武巳惊叫起来。 「这窗户太窄了我进不去,空目的运动神经也令人堪忧,而且总不能把日下部扔进去吧」 「就、就算你这么说…………」 「我又不是让你进去打架,你只要把门锁打开就行了」 俊也向犹豫的武巳指了指玄关大门。 武巳向空目和棱子看去。空目无言地催促武巳,棱子好像不安又好像期待一样,用微妙的表情看着武巳。 「我、我知道啦……我做」 武巳败在了压力之下勉强答应,而就在此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里头传来亚纪的尖叫,就像有东西在胡闹一样,爆发出可怕的声音。就像在击打墙壁,或者像在挖开墙壁一般,屋内响起充满暴力和破坏的声音。 腐臭从破碎的窗户还有门的缝隙流出来,这次强烈得就连俊也他们也闻得出来。 那个腐臭并非俊也所知的普通腐臭,而是挥之不去,非常强烈的异样味道。他从来都没有闻过,似乎是尸体腐烂的臭味。腐臭之中混入野兽的气味,变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可怕臭气。 从屋内流出的空气非常冰冷,那 种感觉就像是打开冰箱门,里面流出的空气拂过裸露出来的脸和胳膊。难以想象里头变成了怎样的状态,之前那么大惨叫还有动静都已经听不到了。 棱子泫然欲泣地惨叫起来,武巳转眼间脸色发青。 眼下不容片刻犹豫。俊也一只脚撑不了太久,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武巳的腰部,以这种姿势猛一用力,将武巳举了起来。接着,他就像将扔麻袋一样,一鼓作气把武巳扔进了窗户。被扔出去的武巳,上半身卡在了窗框中。 「哇!哇!」 武巳只有上半身挂在窗户上,放声惨叫,但似乎没有忘记使命,还是勉勉强强地爬进了屋里。只闻一声钝响,武巳掉进了厨房里,痛得他连连惨叫。 「……没事吧?没事就快点开门!」 「哇、哇哇哇……」 武巳瞎喊着什么,但里面还是响起了锁跟门链打开的声音。 门打开了,武巳摔了出来。俊也推开武巳进到里头。 在废墟一般凌乱的房间里不见亚纪的身影,只有满满的腐臭、寒气,然后就是血腥味。 寒气和腐臭从打开的门向外扩散,之后血腥味留了下来,密度开始上升。 堵住窗户的瓦楞纸被吹飞,风雨灌了进来,把飘荡在屋内的强烈血腥味带到了玄关。 到处不见亚纪的踪影。 从状况来看,只能认为她跳窗逃走了。 「没有赶上么……」 整个房间一片狼藉,难以形容的惨状就跟发生事件的教室里如出一辙。 就跟最开始在外面看到的一样,电灯已经被毁,甚至天花板都被某种强大的力量给剖开,开了个漆黑的窟窿。 地上有滩血,各种各样的物品残骸在血水中染成乌红色。而且房间里就像有野兽疯狂肆虐过,到处留有血迹。 墙壁上留下了许多道爪印,电话机也遭到了重重的一击,中间部分被夸张地压碎,形状勉强还能够辨认。然后,还有十几张传真纸变成了碎屑,散乱在房间里,想必是刚才收到的。 「亚纪……」 棱子瘫坐在地。武巳愣愣地站着,一副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 空目和菖蒲踏进屋内,空目轻轻哼了一声,然后缓缓地扫视屋内,向武巳呼喊 「近藤,日下部就拜托你了。最好不要让她留在里面」 「咦?啊……也对。我知道了」 武巳回答之后,搀扶着棱子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大门。 「……情况怎样?」 空目没有回答俊也的提问,捡起了掉在血泊中的一张纸片。随后,有什么东西从感热纸上咕噜咕噜地滚落下来。 …………是蛆虫。 在撕碎之后撒得到处都是的『诅咒传真』背面,蛆虫接连不断地涌现出来,继续炫耀着那恶心的力量。 掉下去的蛆在血泊中生龙活虎地蠕动,露出变成团状的白色腹部,在乌红色的血泊中到处乱爬,把亚纪的血粘在身上。 房间里的碎纸都是这样。『诅咒传真』的无数残骸就像在抽搐一样蠢动着,蛆从里面涌出、麇集、到处蠕动。 面对此情此景,就算俊也也冒起了鸡皮疙瘩,确实不能让棱子看到。 「恶魔“斯伯诺克”的腐败诅咒么……」 空目嘀咕起来。 「……从这个样子来看,咒力对抗未见分晓呢。这应该还算幸运吧」 听到空目的话,俊也露出怀疑的表情。 「……为什么?」 「因为“回风”吹起来了。不论『咒术』也好『魔法』也好,诅咒别人必定会危害自己,失败的话就更是如此了。这个反作用被称为“回风”。我记得这是某地阴阳道系的民间教派中的用语」 「……这怎么解释?」 「『犬神』要是输了,木户野就会中『腐败诅咒』。要是赢了,虽然能避免『腐败诅咒』,但不久就会遭到“回风”袭击。 诅咒也好反噬也好,本来都不合算。不切断根源,谁都无法得救。也就是说,木户野恐怕会继续经受折磨,但还有得救的余地。尽管是个严酷的选择,但很幸运」 「原来是这样」 民间教派那些事根本无关紧要,只要知道木户野或许还有救,那就是个好消息。俊也跟人交友虽然平淡如水,但朋友如果死去,会对他造成源自本能的恐惧。如今在俊也心中,这种恐惧是其他任何恐惧所无可比拟的。 这一切的原因,都是空目那次给他留下的精神创伤。但俊也自身并不讨厌那个精神创伤。 微弱的曙光让俊也感到些许安心。 他明知问了也是白问,但还是试着问了出来 「于是————木户野现在人在哪里?」 「……不知道」 空目给出的回答回答在意料之中。 「这样一来,至少关于木户野的线索算是有眉目了。相比之下,令人想不通的是,第四夜的传真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发送过来」 「是啊」 这件事俊也也想不通。 「……这种反应,就像看穿了我们会来一样」 「是啊。为什么会知道?可想而知,肯定是对方在监视木户野」 空目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感热纸碎片,开始沉思。蛆虫一个接一个从上面掉下来,在地上到处乱爬。 「……」 俊也将思考的工作交给空目,从吹进雨水的窗户向外看去。 外面漆黑一片,还是老样子窸窸窣窣大颗地下着雨, 潮湿的空气从破坏的窗户吹进来,让屋内的惨状显得更加凄惨,形成一幅『从废墟之中俯览街道』的构图。可能是日常生活中于如此情景无缘,显得相当脱离现实。就像……这里不是羽间市,而是别的地方一样。 街道被雨水淋成灰色,就像死掉了一样。事到如今,这才总算感觉到街道是人造之物。 「——————?」 俊也忽然发觉,那停滞的景色中有个会动的东西。 那是一个身穿白色雨衣的人,他鬼鬼祟祟地从小巷的拐角出来,站在屋子对面的电线杆旁。 然后那个人抬起脸,与俊也四目相接。那是个年轻男子,看上去是个与俊也他们年龄相仿。他身体被雨衣挡住,服装体格都无法分辨,但应该戴着眼镜。 他刚与俊也对视,便立刻转身离去。 「!」 他拔腿就跑,转了个弯,消失在了来时的小巷中。 「……喂!刚才那个人!」 尽管叫喊着发出警告,但其他人都没有看到男子。俊也急忙想要追上去,可他只有一只脚,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即便如此,俊也还是冲出了房间。武巳大吃一惊,追上俊也。 「……怎么了?」 「有个奇怪的人!刚才跑到那边的巷子里去了!」 俊也对追上来的武巳这样回答,朝着男子消失的小巷冲去。武巳超过俊也,抢先冲进了巷子里,俊也也紧随其后。 随后,武巳在那里愣愣地停了下来。拐角那头是一条长长的,空荡荡的道路。路上……已经什么人也没有了。 「追不上了么……」 俊也知道来不及,但还是非常懊悔。在这束手无策的时候眼睁睁地让线索溜走,此乃致命的失策。 其余三人撑着伞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俊也摇了摇头。 「这也没办法」 空目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们人在屋子里,动作多快都不可能跟得上……今天已经没什么可做的了,还是散了吧」 疲劳感一下子 涌了上来。 啪唰,看不见的某种东西在积水中弹了起来。 * 俊也他们五个人到齐,有气无力地回到了学校门前。 大伙一声不吭地走在路上,都是一副疲态。 这也无可厚非,到头来白跑一趟,留下的只有渺茫的希望。棱子现在的表情看上去,随时哭出来都不奇怪。 面对这群颓丧的年轻人,偶然擦肩而过的人都露出诧异的表情。 ……当一语不发走在雨中的他们五个到达学校时,只见一辆大型的黑色车辆正停靠在巴士站附近,一名黑衣男子正撑着黑伞站在车旁。 「诸位辛苦了」 芳贺微笑起来,说道 「……空目君和村神君住得很远吧,如不嫌弃就让我送两位一程吧」 然后,他单手示意停在身旁的车。 大伙相互看了看。他们的表情都像在问芳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空目兴致索然地哼了一声。看样子空目早就感觉到了。俊也实在忍不住心中的不愉快。 没什么好说的,俊也他们从一开始就处于芳贺等人的监视之下。 芳贺的柔和笑容,让此时的俊也非常讨厌。 五名少男少女和一名成年男子,就这样在雨中互瞪许久。 五章 魔王与魔王之夜 1 ————时间追朔到不久以前。 * …………亚纪在走廊上一路飞奔。 第七节课的惨剧发生后,亚纪逃出教室,穿过连廊冲向中庭。 她战栗不已。 那时,亚纪完全弄明白了。 柳川身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发生那种事,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然后现在发生什么,亚纪全都明白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诅咒』。 正因如此,亚纪才不得不去中庭。 连接一号楼与二号楼的连廊通向中庭,亚纪就在能够将池子尽收眼底的位置上,大声叫喊——朝着站在连廊上的那个人。 「…………十叶、学姐……!」 「……嗯?」 咏子本来悠然地望着厚云涌动的天空,听到喊声后便转面一笑 「哎呀,“玻璃野兽”小姐」 还有这个称呼也是……亚纪到了现在才发觉其中含义。 「十叶学姐…………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亚纪低沉尖锐地逼问。咏子微笑着歪起脑袋。 「……『那东西』?」 「就是“看不见的狗”!」 亚纪不认为做出那则“预言”的咏子会全然不知,粗声粗气地地直言相问。 咏子应了一声,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那笑容看上去非常开心,就好像自己说的话总算被人理解的小孩子一样。 「……你知道的吧,对那东西!」 「嗯,因为我是“魔女”呢」 咏子笑了起来,接着说道 「我说过的吧,那是你灵魂的形状」 「————?这不对……」 「说过哦。像玻璃一样透明,看不见的野兽。有一点点凶残,对吧」 「………………!」 亚纪哑口无言。 「连自己的本质都不知道,被耍得团团转,真可怜啊」 咏子扑哧一笑。 「所以我告诉你了。你的血肉之中栖息着“透明的狗”。知道么?这个叫做“犬神筋”喔」 “凭物筋”的知识,亚纪还是知道的。 「……你是说,柳川是死在我手上的么?可我根本不想做得那么绝啊!」 「你知道的吧,『犬神』就是那样的东西。它们潜藏在你血脉之中,对主人极微小的心愿也会做出反应,为了实现主人的心愿施展那份魔力……可是动物无非只能去做那些事情,你肯定也十分清楚」 很可爱呢——咏子笑了起来。 亚纪觉得,那种力量肯定会招人讨厌。妈妈曾教导过她不要动怒,不要嫉妒,不要憎恨,如今她终于想了起来。恐怕母亲知道此事。 亚纪紧紧地咬住嘴唇。 「……那么,这究竟是什么?」 「嗯?都说了是『犬神』……」 「我不想管名字跟由来,我想知道的是,这东西,究竟是什么?」 咏子对亚纪说出来的话吃了一惊。 但下一刻,咏子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就像小孩子看到了美妙的东西一样笑着说道 「……好厉害好厉害,你果然是个有意思的人。一般是不会注意到这么深的。大多数的人知道名字和由来就会放心了,而你却拥有认识本质的目光,这很厉害哦」 「……我不想听你给我戴高帽子」 「嗯,我知道了」 就算被一口拒绝,咏子还是十分开心。 「可是这种事我觉得不应该问我,应该问我朋友更好喔」 「……朋友?」 「没错,在你身后的,我的朋友」 「!」 ————在听到咏子说的这一瞬间,亚纪才察觉到……不知不觉间,有名恍如影子一般的黑衣男子正背对着背站在自己身后。 「…………!」 亚纪不转身也完全明白,男人穿着一袭黑暗的外套,挂着笑容的嘴弯成了一轮月牙。 甚至包括那副小镜片的圆眼镜,都像是很早以前就获知的知识一样,发自本能地能够理解。就好像『他』是被加印在人类潜在意识之上的普遍存在。 雨声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不在中庭之中。 连廊还是原本的样子,而周围的景色变成了一片黑暗的荒野。 沙色的荒野一直延伸到地平线,天空、远方,都是整面的黑色。 荒野零星分布着方尖塔一样的奇妙的构造物,相较于空无一物荒野,更加强调出荒凉的感觉。 那东西又像石头,又像金属。 又像雕刻,又像机械。 就像全新的,又像风化了的。 看上去就像存在目的,又像毫无意义。 在荒野之上,那种物体无视重力,一味地向上延伸,倾斜,有的勾勒出巨大的弧线,就像废墟一样零星分布着,直至遥远的彼方。 荒野明明是一片黑暗,却能一眼望穿遥远的彼方,视野就如同有月光照耀一般清晰。然而在这里,根本就不存在光线。 「————欢迎来到我的无名之庵」 背后的『他』下了起来。 咏子的身影,不知不觉间从眼前消失了。 亚纪呢喃 「神野————阴之……?」 「正是」 神野用含笑肯定。 『他』的事情,亚纪从俊也和武巳哪里听说过。亚纪之前一丁点也不相信,可她现在明白了。 『他』是实际存在的。 『他』与灵能力者这个称呼,根本毫不搭调。 『异界』的异样寂静,笼罩着两人。 「……能回答我的提问么?」 亚纪说道。她现在根本不想管『他』怎样。 「……说吧。『我』正是为此才于此时此刻存在于此」 神野回答。那个声音就像化开的糖稀,甜腻得发粘。 亚纪重复那个提问。 「那东西究竟是谁是你么?」 「是『犬神』。是你从你的祖先身上继承下来的,沉眠于血脉中的力量」 神野也回答出之前相同的答案。 「这个答案我无法接受」 听到亚纪的这句话,神野觉得很可笑似的笑了起来。 亚纪不服气地对神也说 「…………怎么?」 「哎呀,你确实是的有意思的人。正如十叶咏子所说,通常只要将『血脉』『遗传』当做理由,就算无凭无据也能让人接受,就像『遗传』是构成人类的最小元素一样」 神野咯格地笑起来。那笑声就像揶揄,让亚纪不愉快地皱紧眉头。 「世界明明是场如此可怕的噩梦,你却还想做普普通通的梦…………」 「……啥?」 「……不,你非常正常。不被『遗传』『血统』那种东西迷惑的你充满了理性,作为智慧生命体的“人类”来说十分正常,非常正太。但你太正常了,你的正常心理偏离出了世界的常轨……说来,你是无法接受这个世界所拥有的“共同幻想”呢」 「……共同幻想?」 「首先是遗传」 深夜说完后,就像切断什么一样似的,将夜色外套抖动起来。 「没错,正如你所说,『血统』根本不能算理由。人类是能在自身意志之下变化成任意存在的独立个体。血脉、遗传、家系————这些不过是人类为了避免迷失生存方式而自己创造出来的幻想罢了。许许多多的人曾推翻它,按照自己的思 想改变了命运,这不就印证了这一点么?反之也有将“个体”归于共同幻想的人,失去名为“家”的归宿最终毁灭的例子」 「反过来也是,是吧」 亚纪说道。 神野所说的例子确实存在,但相反的例子肯定也很多。不对,硬要说的话,相反的例子应该更多。凭着『血统』而成功的人,然后还有没能逃离『血』与『家』的人……说不定就像现在的亚纪一样。 「……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神野问道 「大多数人逃离不了『血』,逃离不了『家』和『遗传』。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亚纪答不上来。 「…………因为『血』是自身内面所没有的“共同幻想”」 神野嗤笑,接着说道 「『血』或者『家』,不是凭一个人成立的。“遗传幻想”这东西,就如同长期在周围的强制力之下形成的污垢。孩子出生在商人家,人们会期待孩子拥有商业才能对吧?如果出生在学者家,人们则会期待孩子继承那份知性。生在运动选手家则是继承体魄。生在手艺人家则是继承手艺。 孩子在拥有自身意识之前,本人的意识就被周围给扭曲了。虽然那个方向性对人来说是必不可少的东西,但又是也会把不合适的人强制性地编排进去,而这便是弊端。在周围名为『应有的样子』的意志之下,人类被现在的『血』与『家』束缚着。即便那是毫无根据的东西,人类还是会被对号入座地编入那个框架之中。就比方说————“凭物筋”」 「…………!」 「思考一下吧。这种东西不管怎么看都是“共同幻想”,难道不是么?但不管『血』是否实际存在,它总是与人类形影不离。家系遭人厌恶,受到百般责难,最终不存在的『犬神』引发事件……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吧。 但是————如果那个『犬神』的存在有根有据的话,那就肯定是共同幻想性的东西了。要论其中原因,那就不得不说“不能为人者”的存在本身即是那个共同幻想了呢。我们是幻想中的居民,而且此刻存在于此。怎么样?你已经无法否认了吧」 「我……我……」 「你的『血脉』被周围的意志赋予了『魔』。周围的意志扭曲了你的意志。你的存在其中一部分被周围的意志限定了,偏离了你自身的意志,偏离了你自身的理想」 「……我————」 ——我,就是我。 但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亚纪说不出口。 她确信自己是“个体”的信念,发生了动摇。 「你的生存方式,就如同镜子」 神野继续嗤笑道 「你一路走来,将周围指向你的加害意识原原本本地反射回去。你的“个体”以『对他人加害意识的反应』的形式塑造成型,而这恰好酷似『犬神』的特性。 你的“个体”也是个非常出色的形态,但你应该理解,那不是你所想的“个体”的形态。你的“个体”要比你的理想中的更加依赖他人。你绝非与『血』,绝非与他人的意志毫无瓜葛。而且,你越是否定你身边的东西,那股影响力就会愈发强力地束缚住你」 「!…………」 「你的不幸就在于,你所用的理性强大到足以认清『血』是幻想的程度」 「我————」 「但是,人的精神越是能够摆脱那个咒缚,就离完美越远」 「我,要怎么才————」 亚纪在走廊上颓然跪地。 「这是在确认呢」 与她背对着背的神野,说道 「你就继续前进,然后去弄个清楚吧。自己是什么人,自己的本质是什么……结论就在前方。就算你要把这个问题暂且搁置,也要等到弄清事实之后。这件事要由你自己做主」 「…………」 亚纪低着头,但她下定决心,表情之中充满了悲壮的意志。 视野笑得更加夸张。 「……好了,出发吧。让藏在你心中问题迎来终结吧。你已经是“奇谭”的一部分,而且你要做出决定————是做“行于人世之人”,还是做“受魔王引导之人”…………」 神野就像吟诗一样讲道。 「……“魔王”,么」 听完这番话,亚纪轻轻地笑了,呢喃起来 「如果是由恭仔来引导我,那倒也无所谓了呢…………」 但她如今已别无他求。 亚纪寂寞地笑了,泪水从她脸上滑过。 神野笑道 「……那个“人间魔王”么?他确实拥有着符合“魔王”之名的灵魂呢。『他』的性情与『我』可是分处两极的喔……因为『他』会铲除人类的可能性。本来人人都拥有着超越人类的可能性,而『他』的意志会将其还原于“人”———— 这很有意思。『他』自身其实是这世间最想要接近“魔”的人,却要将别人拉回做人」 亚纪虽然无法理解神野所说的话,但她已经下定决心了。 她维持着俯视地面的状态,向背后的“影”宣言 「我……要出发了」 「是么」 神野回应 「……那我就直接将你送到你的“对决之地”吧。中途遇到『他』们的话,怕是会让你决心动摇吧」 亚纪一时没有仔细去听,但当她细想之后,又觉得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亚纪摇摇头,问道 「送…………?」 「对,你是在想『怎么送』么」 神野开心地说道 「原来如此,这种实际性的台词可能跟『我』不搭调呢,但这没什么好奇怪的。这是因为,『异界』是“不均匀”的。 尤其是这个“无名庵”,因无名而“无所不在”且“无处存在”。你只需离开这里,便会到达你想去的地方。是逃是战,想去哪里就看你的意愿了」 亚纪在身后,感觉到神野的外套翻扬起来。 「……不过,你已经决定选择“第四夜”了呢」 随即就像关灯了一样,周围被黑暗所笼罩。 亚纪感到茫然,喃喃说道 「你究竟是…………」 「……想问『我』是『什么人』,对么?」 黑暗之中,只有神野的声音。 「……『我』是领航人,是“黑夜魔王”亦是“有名字的黑暗”。为生存在这个世界的一切向往黑暗之人担当向导的存在」 神野短短地说完这些话之后,气息便消失了。 「………………」 个了许久,亚纪的眼睛才适应黑暗,发觉那里是自己的房间。 此时,她正呆呆地注视着电话机上闪动的红光。 * ————于是,第四夜,过去了。 2 黑暗中,一个灯光正在运动。 那是在下着倾盆大雨的深夜中,一名少年正默默进行着某项工作的灯光。 地点在靠山的一个凉亭中。亭子很大,足以遮风避雨。 雨水从他身上的雨衣上不住地往下滴,在混凝土地面上形成的黑色印记越来越大。 这附近没有民宅,因此既没有灯光也没有路灯。 少年在这个黑暗笼罩下的凉亭里,依靠着手电的灯光从雨衣里取出了多达几十张的一叠纸。 被雨水略微打湿的那些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潦草的英文字母。 在一切都模糊不清的黑暗中,只有他手边发出黯淡的光亮。在昏暗的光线下,那叠阴森可怖的纸煞白煞白地悬浮于黑暗之中。 大雨刷刷落地的声音仿佛遮蔽一切,无形之中煽动着少年的不安情绪。 在不安与紧张的压迫下呼吸紊乱的少年,将纸叠放在地上。 ————赶快……必须尽快………… 少年用颤抖的手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扁平的罐子。那是他事先在超市里买到的打火机油。 近百张纸摞在一起很不便于燃烧,于是少年把一张张的纸揉成团,撕碎,堆在一起以便燃烧。然后,他将打火机油淋在上面,伴随着淅淅沥沥的声音,透明油被纸堆所吸收。 ————赶快……必须尽快处理掉…… 心急如焚的他就连将油倒空的短短时间都觉得十分难熬,还一边神经兮兮地晃动身体。 溅起的油黏在了他的眼镜上,他连忙擦拭镜片。可是,油跟雨水混在一起变成了乳白色,怎么擦都擦不掉。少年心烦意乱,焦躁不堪,牙齿咔嚓咔嚓地直打哆嗦。就连他自己牙齿发出的声音都会刺激到他的神经。 ————可恶……可恶 气息在相互咬合的齿缝间发出声音。 他后悔自己做了那种事,觉得就因为自己着手去做这样的事,才会倒这种霉。 『诅咒传真』。 这是他道听途说到的,可他不曾想却是那样的东西。一天,署着他名字的『诅咒传真』原本突然邮递到了他的宿舍。 信上写着简洁的文章以及传真机的使用说明,于是他不经意就动了那个念头。 向怨恨的人发传真吧 他每天晚上都去便利店发传真,而且每个晚上还去偷偷去看收件人的情况。到了今天,手机突然接到了一个未显示来电的号码。 那个人的声音分不清是男是女,只说了短短的一句话就挂了电话。 『…………今晚7点发传真』 听到这句话,他害怕了。对方知道他在发『诅咒传真』的事情,而且还下了命令。不照做的话不知会遭到怎样的待遇……这件事要是被抖露出去,他将身败名裂,要是连高考都受到影响就全完了。 可是…………终究还是被看到了。 少年心想,那天那女人家里有个人男人,自己的长相被那个男人看到了。 所以,他觉得这是一个陷阱。 ————不行了,至少得把证据销毁掉。 少年想到这里,于是买了打火机油,买了火柴,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溜出了宿舍。 雨和黑暗威迫少年,少年吁吁地喘着粗气。 少年用颤抖的手去取火柴。他本只想取出一根,却把好多根撒到了地上。 他想擦着火柴,可颤抖的手脸这么简单的动作都难以完成。 ——打湿了么?再来一次。 只闻啪叽一声,断了。 ——见鬼! 他不知擦了几根,最终终于擦着了。然后他将擦着的火柴扔到了纸堆成的小山上。 小山嗖地一下燃起艳红的火光,顷刻间熊熊燃烧起来。 『诅咒传真』烧着了。 无法分辨究竟是安心还是兴奋的心情,涌上他的心头。 他眼皮眨也不眨地盯着火焰。 ————这样就行了…… 笑声从少年的唇缝间漏出来,可这个笑容却缓缓收紧。 他在周围的浓密黑暗中,感觉到了某种气息。那个气息正直直地盯着他,伫立在那个地方。 「………………」 他转过身去,战战兢兢地将灯光转向那边。那边只有道路和树丛,没有任何不正常的东西,只看到雨滴在手电的灯光中拉出一条条银线。 然而即便亲眼看过,气息还是没有消失。 唦唦…… 感觉树丛好像发出了响声。 少年站起来,转变手电的方向,让灯光缓缓扫过道路、树丛…… 一圈转过来,没有什么不正常。 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 「…………!」 突然,少年听到一声巨响,右脚的脚踝折断了。 他无法站稳,一下子原地跌坐下去。他的脚使不上力气,于是向右脚一看。只见裤腿和袜子上开着一个大洞。 …………那是噩梦一般的情境。 脚踝……有一半消失了。 右脚脚踝被尖锐的牙齿从后面连着裤子跟袜子一起咬了下来。 齿状的伤口露出肉和骨头,被扯碎的白色肌腱冒了出来,鲜红的血液眼看着从伤口涌出,在地板上蔓延成一片血池。 「………………!」 少年的目光无法从自己的脚上移开。 他的眼睛睁得滚圆,眼珠子恨不得要飞出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东西。 隔了片刻,他才感受到那种剧痛。 「……噫、噫…………呀啊啊啊……!」 喉咙里溢出的尖锐惨叫声被雨水冲刷殆尽。 树丛、道路……周围一切黑暗之中,无数双发光的眼睛眨呀眨。 灯光照亮的水泥地上,凌乱地散布着野兽的足迹。 随后,他上半身被压倒,看不见的野兽咬住了他的喉咙。 「噫————!」 惨叫还没完全发出来,喉咙便被一大股炙热的液体给堵住。 血泡取代惨叫声从口中溢出。 他的头无力地倒了下去,撞到了混凝土制的地面。 眼镜掉落,发出干巴巴的声音。 许多凶残的低吼声响起,野兽的气息向此处群集,他的耳朵、脸、鼻子、眼皮,各个部位被纷纷咬掉。 少年心中喊着「好痛!好痛!」,可就是发不出声音。 「——————!」 说和脚被撕下,被扯碎。 「——————————————!」 肚子被咬破,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牙齿和头不停往里钻。 少年眼前开始变暗,意识在剧痛中沉沦。 哗唰哗唰哗唰哗唰 尖锐的犬吠声在头骨中回响。 …………………………! …………………………………………! …… * 亚纪不见踪影后,过去了一夜。 从黎明的时候开始,雨下下停停,丝毫不见雨完全停的征兆。 到了早上,武巳觉得亚纪没准会在学校里,怀着几分期待来到了学校,可惜事与愿违。 大家似乎也怀着相同的期待,尤其是棱子,在期待落空后特别失落。 亚纪行踪不明。 取而代之…………有个话题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 ————有个姓宗谷的三年级男生死了,尸体被人发现。 这则新闻对于武巳本就糟糕透顶心情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据说那名学生昨晚偷偷溜出宿舍,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一具尸体,倒在与宿舍相隔大致一公里的一个坐落于徒步线路上的凉亭里。 相传他遭到了野狗的袭击,一名正在慢跑的男子发现了他被咬得面部全非惨不忍睹的尸体,当场吓得站不起来。他的雨衣被撕得稀碎,肚子里面被掏空,脸也被啃得一塌糊涂,很难辨认。 靠他钱包里的学生证才勉强辨认出他的身份。 据情况推测,该学生想要烧什么东西,偷偷跑去凉亭。在他刚刚烧毁“那东西”后便遭到袭击,现场只留下了油罐和一些化成灰烬的纸片。 但据说该学生这几天内每天都会溜出宿舍。 ……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状况 反映出了一个事实。 「多半————不会错了。那个名叫宗谷的三年级学生,就是『诅咒传真』的“发件人”」 空目如此断定。 「当时村神和近藤追赶的,恐怕就是那个宗谷。我觉得他是在那个地方被『犬神』追踪的,于是遭到了袭击」 「果然是这样么……」 武巳叹了口气。他一边听课一边等待亚纪,最后直到午休。当然,大伙的表情都很暗淡。 俊也问道 「……对那个叫宗谷的家伙有什么头绪么?」 武巳和空目摇摇头。在这所学校(尤其是文艺社内)前辈后辈之间的联系十分淡漠。连同为寄宿生的武巳都不认识他,就更别说空目了。 棱子想了一会儿,开口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 她做了这样一个开头,接着说道 「……前些时亚纪跟我说过,她收到过三年级学长的情书,但郑重地回绝了……我想会不会就是那个人…………」 她说着说着,开始口齿不清。 虽然这根据不是很站得住脚,但毕竟情况特殊,也不是不能理解。 武巳嘀咕起来 「被拒生恨么?」 「……算了,人都死了,讨论死人没什么意义」 空目说出冷冷冰冰的话来,又接着说道 「现在更大的问题应该是木户野。即便术者死亡,〈命令〉已下达的『恶魔』的诅咒也不会失效。而且进行〈驱逐〉的人消失的话,问题会更加严重。因为这样一来,或许没人能够让『恶魔』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嗯」 「另外“黑衣”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木户野很有可能先被“黑衣”找到。可想而知,那帮家伙恐怕准备一找到木户野的人就处理掉。我们现在刻不容缓,情况十分危险」 空目说得出奇的肯定。 ————既然看到了,应该明白的吧。木户野在哪里? 昨天,空目向等待武巳等人的芳贺这样问道。 ————跟丢了。 这是芳贺的回答。他说他们目前正在搜索。换而言之,那帮家伙现在至少把亚纪视为重要参考人。 或者说,她已经…………空目的表情十分严峻。 武巳等人知道,“机关”影响力巨大,能够轻易地湮灭一个人失踪的事实。 「到头来,柳川的事也被处理成野狗所为了呢……」 当时从教室里消失的柳川至今下落不明,而且有学生目睹到疑似黑狗的东西,所以几乎断定就是野狗所为。 「……野狗怎么抓得走一个成年人?又不是老虎」 尽管俊也是这样的看法,但事情毕竟发生了,宗谷的死亡也起到了一定作用,警方已经决定在明天上山进行猎捕,从今晚起就会安排人巡逻。 还有人提出将所有野狗一并驱逐出去,可见大众都很正常地认定野狗就是罪魁祸首了。 在物理层面是否现实的问题,已经不再是问题了。 就情报操纵的成果而论,可以说充分发挥出了明确效果。 对于“机关”来说,要将亚纪这个人埋葬于黑暗之中,肯定是轻而易举的。 「得设法赶在“黑衣”之前找到亚纪……虽然无法保证木户野现在就平安无事,但如果我们疏于制定对策,就算她平安无事也相当于我们见死不救」 他的说法太过极端,棱子听了肩膀猛地一颤。 武巳问道 「可我们该怎么做?」 武巳基本已经绝望了。对方是个组织,而且还总是监视者武巳等人,他实在找不到什么办法能够在这样的状况下摆脱“机关”。 但是,空目似乎有主意。 「……虽然不想用这招,但别无他法了」 他叹了口气。 「是啊」 俊也好像也想着同样的事,与空目交换了一下眼神,点点头。武巳交互看着两人,吃惊地问道 「咦?什么办法?」 「……是“魔女”」 俊也说道。 「啊…………」 「想必就算秘密组织也网罗不到真正的灵能者,毕竟他们是驱赶“灵能”超能者,保护人类的组织」 空目也这么说道,耸耸肩。 「不过这么做可能也是竹篮打水,而且在各种层面上都让人很不爽……」 * 「…………你们就那么担心木户野?」 在午休时间的走廊上,“魔女”露出微笑。 武巳他们找到咏子,向她说明了情况,而这便是咏子的回答。 棱子一脸认真地说 「那当然了!学姐要是知道什么,请告诉我们。拜托了!」 见棱子那架势,恨不得要下跪请求一样。 与全校第一“怪人”对话的武巳等人,吸引了过路学生的好奇目光。 咏子一脸欣慰地看着棱子,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我已经提醒过了,而且那孩子很聪明的,我觉得她自己能够得出答案的…………」 咏子向大伙投去一个微笑。 武巳对她的悠然态度感到心烦,但他既没有跟“魔女”把事情解释清楚的能力,也没有那个气魄。 「我并不反对你的意见」 空目表面恭维地说道。 「可现在情况紧急」 就算“空目”也就没有对“机关”进行说明。就算要说明,内容也会变得含糊不清。 空目显然准备隐瞒对咏子说明的『隐情』。不知咏子是不是注意到了,但她表现得毫不在意。 「这是她自身的问题喔」 「我知道」 「那是个微妙的问题喔。其他人解不开,只有她自己才能解开」 「没错」 「而且不能够往后拖,必须在此时此刻得出『答案』。我觉得要是其他人牵扯进来,她会妥协的」 咏子的口气,就像全都知道一样。她跟空目之间的对话,武巳等人无法理解。 空目眯细眼睛,问 「……你都知道什么?」 「不是“知道”,只是“明白”」 咏子微笑道 「我“看得出”她的本质,而且很清楚困扰她的是怎样的“问题”。这条路我也走过」 咏子这么说着,抬头仰望天空。 在天空中,厚厚的阴云正卷着漩涡。 「认识到自己心中“脱轨之处”的人,总有一天必须决定对待世界的态度」 咏子就像唱歌一样的说道 「那个“脱轨之处”越严重,就越发无法平静地融入世界」 空目静静地向拿东西看去。 「……你已经决定了,我也已经决定了,但她还没有决定,她必须作出决定,而且必须由她自己来做决定……我没有说错吧?我觉得,我们应该静静地等待」 「没那个闲工夫了」 空目一言推翻咏子说的话。 「如果有时间给她自己来决定,我会选择等待」 听到这话,咏子微笑道 「那么,你要替她决定咯?」 「如果有那个必要,这样也无妨」 「…………你自己都还有些没有明白,却会像明白了一样做出正确的选择呢」 咏子露出微笑。 「“影子”突然浮上表面,引导人成为『某种东西』。这毫无疑问是你的“本质”喔」 那笑容,有种说不出的,深深的温情。 然后咏 子说道 「好吧,我会帮忙的……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没有那个必要了吧」 「……为什么?」 「找人的方法,你们应该已经得到了」 「什么……?」 空目露出诧异的神情,咏子嗖地把手指伸了出去。 大伙向她手指的方向注视。 「…………………………我?」 被指的武巳下意识呆头呆脑地惊呼起来。 挂在手机上的铃儿,叮铃……在脑内响了一声。 3 下午五时三十分,一辆出租车驶入放学后的校园。 那是空目叫来的车,武巳他们五个人决定乘上这辆出租车离开学校。 「到港口」 空目向司机做了几项指示。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是武巳。 汽车发动,几分钟后到达女子宿舍附近,棱子下了车。尽管她本人极力要求跟着去营救亚纪,但大伙最终还是决定不带上她。 毕竟此行凶险,而且还有别的理由。棱子很不情愿,但最终听从意见。 「魔王大人,亚纪就拜托你了……一定要拯救她」 棱子下车的时候殷切地说道。 「我无法保证」 而空目的回答却冷冷冰冰。即便如此,空目目前也从未辜负过她的期待。棱子明白这一点,所以什么也没说。 武巳对棱子苦笑起来。棱子表情十分消沉,尽管无力却还是回了一个笑容。武巳觉得刚才那样反倒让棱子操心了,开始自我反省。 出租车发动,雨滴打在车窗上往下流,羽间市熟悉的街景纷纷向后流逝。 感觉雨又变大了。 武巳一边呼吸着出租车的味道,一边默默地看着景色。 「……你们附属的学生到港口那种地方是去干什么?」 司机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诶?这、这个……」 武巳结巴了。 他知道不能够说出实情,但也明白司机这么问很正常。要说羽间港,人人都知道是个什么也没有地方,尤其是下雨天的时候海面波涛汹涌,连垂钓之人都不会有。 那里就是那样的地方,所以武巳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借口,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我、我们是去拍照的…………拍海」 武巳总算是说了出来。 「喔?那你们是摄影社的咯?」 「呃,嗯。是的」 「跟刚才下的人不是一起的啊」 「啊,是的……」 「大雨天的难为你们了,但愿能拍到不错的照片就好了」 「…………嗯」 不过几句闲聊而已,然而武巳冷汗都快冒出来了,露出含糊不清的笑容。武巳从来不会撒谎,撒这种无伤大雅的小慌都让他有种胃袋开出窟窿的感觉。真正要命的还在后面,可武巳已经兜不住了。 出租车不久到达港口,武巳支付了空目提前交给他的费用,大伙下车后,空车向街区返回。 「…………」 武巳独自站在港口……虽说是港口,这个下行设施基本上就是一个停车场。 一直这么站着鞋子会被淋个透湿,于是武巳发现了一处自动售货机专区之后,到那里去避雨了。 他买了罐咖啡,从这个只有一片屋檐的这个地方望向外面的景色。 混凝土制的码头任凭雨水冲刷,海面波涛汹涌。 他没多久就厌倦了景色,心中开始不安。 「……要是带个文库本就好了…………」 不管怎样,他不知道一直这个样子究竟好不好。 武巳感到日暮穷途,而就在这一刻,一辆漆黑的车滑进他的视野,停在了旁边。 「!」 来了。 驾驶座的车窗打开了,一位初老男性探出脸来。 「是近藤君呢,有件事我想问问————其他三个人怎么了?」 芳贺露出那个假笑,这样说道。 「刚才的计程车里没有人,空目君他们怎么了?」 「…………」 武巳一语不发,露出僵硬的笑容。 ————你去牵制“黑衣”。 这是托付给武巳的任务。武巳本打算沉默到底,可他与生俱来的软弱性格让他没办法这么做。 芳贺露出慈祥的笑容。 武巳背上冷汗涔涔。 「……算了。你站在那种地方也不是办法,上来吧」 后排车门打开了。 「………………」 武巳依旧挂着抽搐的笑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 圣创学院大学,以及其附属高中所在的羽间市的山林中,有一条长约二十公里的步道。这条路穿出住宅区之后经过大学院地附近,通向半山腰,到展望公园基本就算到头了。后面是一条登山路,虽然名字变了,但实质与前面无异。由于并没有步道应有的硬化,所以鲜少有人踏入。 山路入口竖着一个警示牌,提醒人们雨天危险不能进入。这是因为登山路都是裸土,在雨水的冲刷下很容易发生土崩。说到底,会冒雨来到公园的好事之徒本来就少,如今野狗的事又闹得人心惶惶,已经可以说不会有人到这里来了。现在太阳快下山了,就连巡逻的青年团(※注7)也不会深入。 更上面连山路都没有山里就更不用说了,那里已是无人问津的世外秘境。 亚纪,就在那样的地方。 她岔开登山道路,在不能算路的路线上走了十几分钟,来到了这片杂草丛生却没有树木的地方。 不知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一棵古树在风雨中被连根拔起,制造出一片爪痕一般的空地。从树木的缝隙间投下的阳光让杂草生长繁茂,阻挡了树木的进入,空地就这样维持了下来。 朽木上长满青苔,杂草有膝盖那么高。 亚纪一个人蹲在空地外面的树下,直直地注视着躺在眼前的古树。 就好像选择与古树一起在这里渐渐腐朽一般,又像心智被逐渐腐朽的古树迷惑了一般,整个人像一具人偶,又像一具尸体,蹲在那里此情此景之中,任凭浓墨重彩的黑暗与墨绿将自己掩埋。 唦唦、唦唦…… 周围不断传来声响。 那个声音有别于雨声,是某种东西弄出的动静,不断地传进亚纪的耳朵。 它不断敦促着亚纪自闭。那是“证据”,是“烙印”,是让亚纪有必要隔绝一切的充分“理由”。 ————『犬神』。 这正是“理由”,也是“烙印”。 ————不能憎恨,不能嫉妒。 母亲说过的话鲜明地在耳边重现。亚纪曾以为母亲的那则教诲,仅仅只是家长教育孩子的道德,是当成口癖一样不断叮嘱的教导。 那根本不是道德,而是用来抑制『犬神』的教导。 亚纪的母亲被家乡的人所厌恶,讨厌家乡,逃离了家乡,然后为了坚决不让继承“犬神统”的女儿有同样的感情,严厉地告诫过亚纪。 ————我不孝啊……到头来我还是没能遵守妈妈的教诲。 枝叶间漏下来的雨把亚纪全身淋得透湿。吸水变重的头发、衣服,紧紧地贴在皮肤上。 但是,这种感觉让亚纪觉得很舒服,因为这样让自己充分接触树木,深深感受地面,有种随时都会回归大地的感觉。 她静静地,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 啤叽啤叽啤叽啤叽…… 响起湿润的声音。 无数湿润的,柔软的,小型的某种东西在杂草中蠢蠢欲动的声音传了过来。 「……来了么…………」 亚纪呢喃。一股令人胃液倒流的可怕腐臭混在雨水气味中,弥漫开来。 她左手很痒。血流不畅的手指冒出一阵一阵好似疼痛的瘙痒。 坏疽令整个食指发生溃烂,乌黑的颜色蔓延到了手腕以及中指与食指根部。伤口滴下透明的腐水,手指的瘙痒让她忍不住想要奋力抓挠,但她知道手上的肉一挠就会坏掉。 乌黑的血渗出来,与腐水相互混合,大颗大颗地滴在地上。 腐烂的血滴下来之后,地上不知从哪儿涌出成群的蛆虫,大量地相互纠缠,贪婪地相互舔舐腐水。浑圆粗大的白蛆沾上粘液之后油光透亮,周围响起令人作呕的声音。 亚纪感觉这几天已经流了不少的血,可血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流。 她的身体已经冷透,意识也已不再清醒,但她凭借强韧的精神力,拒绝逃离现实。 『恶魔』要来了。 腐臭的密度缓慢攀升。 被唤醒的无形『恶魔』一心为了腐烂开始在此显现。 为了咬死那个看不到的“敌人”,看不见的『犬神』数量慢慢增加。 咔唦、咔唦咔唦…… 啤叽啤叽啤叽啤叽………… 令人发疯的气味跟声音,充斥着周围这片恍如噩梦的空间。 照这样下去,搞不好会疯掉。 继续衰弱下去,搞不好会丧命。 蛆虫在身上聚集,搞不好会彻底腐烂。 可是,即便如此————即便如此,亚纪还是觉得不错。 她打算在这个地方,就这样腐朽殆尽。 「…………」 亚纪缓慢起身。 她的眼神还是那么无力,但透着几分险恶。 她默默地注视着前方。那里是她来时走过的山路那边。 那片黑暗、幽深、郁郁葱葱的新生树林之中,残留着亚纪踏入时所留下的痕迹。 亚纪紧盯着那片被分开的树丛。 没过多久,树丛沙沙作响。 树丛被分开,黑暗与绿色之中浮现出鲜艳的红色。 「………………赶上了么」 俊也粗暴地拄着拐杖,从树丛中走了出来,真不知道他这腿脚是如何登上山坡的。在他身后不远处,菖蒲,还有空目也接连现身。 亚纪没有吃惊,她确确实实地有那种感觉。 俊也穿着蓝色雨衣,空目撑着伞。那把伞是抢眼的红色,菖蒲站在他身旁,身上的衣服和伞的颜色一样,在绿色之中亮丽地突显出来。 「你们这群笨蛋…………」 亚纪呻吟似的说道 「你们是怎么……算了,你们来这里干嘛?」 这是她的心里话。亚纪觉得,只要自己在这里腐朽,至少就不会伤害到朋友了。亚纪最害怕的事情,莫过于自己的这番苦心归于枉然。 亚纪无力地向空目瞪过去。 「民间有『山中异界』的说法……」 空目没有回答,岔开话题。 「……古人认为山里头是一种『异界』,人们把它视为人类的力量所不可及的另一个世界,不然就是死亡的世界。 “天狗”正是大山之神秘的体现,“避世荒村(※注8)”和“迷途之家(※注9)”也都位于山中。被“神隐”抓走的人最后也是消失在山中,大山常被视为“神”的居所」 空目的言语就像讲演的学者一般,在阴森的森林中回荡。 「腐臭、野兽臭,虫子加上野兽…………这里确实是个符合『异界』这一称呼的地方」 「…………」 「若在以前,以你现在的状态说不定会遭遇“神隐”」 空目只是说着感觉毫无意义的事情。 但是……亚纪听着空目那头头是道,但又缺乏感情的陈述,也发觉自己的心莫名地渐渐平静了下来。 到头来,亚纪就是这样的人。 事到如今,还是被发现了。 当她注意到的时候,悲伤之情一下子涌了上来。她已经无法与任何人相互接触了。 「…………没有回答我的提问啊,恭仔」 亚纪眯起眼睛说道。 她此时露出的笑容,与菖蒲露出的那个笑容极为相似。 ※注7:青年团这里指由一定区域居住的青年组成的自治团体。 注8:避世荒村(隠れ里),日本有名传说,指隐藏在深山里,或墓穴中,或循着河流的遥远上游,或深谷之中理想的世外桃源。相传猎户误入深山之中偶然到达;在山中听到机杼、捣米声循声到达;发现上游漂下碗筷循川到达。 注9:迷途之家(マヨヒガ),由民俗学者柳田国男的《远野物语》的介绍而在日本成为家喻户晓的传说。描述来到迷途之家的人会得到富贵。 4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是近藤的“铃铛”,那东西对地图也能产生反应。于是我们就用地图占卜术的要领确定了方位」 如同死神一样的空目,与如同幽灵一般的亚纪开始对话。 俊也一边听着两人的对话,一边回想之前的历程,暗自咂舌感叹。 ————没想到真的没有人注意到…… 俊也在来到这里的一路上一直戒备着周围,到头来别说是跟踪了,就连监视的目光也一个都没有。 他们深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黑衣”的监视之下。 但是,空目不过是乘上计程车,在女子宿舍附近跟棱子一起下车,然后直接走到了这里而已。他并没有隐藏,是正大光明地沿着路走过来的。然而,没有任何人察觉到他。 就连三个人下了车这件事,“黑衣”都没有察觉到。他们三个就像透明人一样,擦身而过的行人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最令人印象最深刻的情况,就是呆在民宅窗户上的家猫曾目不转睛地紧盯着他们,除此之外谁都没有发现俊也他们三个。 这是一场怪异的经历。俊也感觉自己就像变成了幽灵。 而作为“原因”的少女,正在空目的伞下露出无所适从的样子,目光在空目与亚纪之间往返,不时还会惴惴不安地向树丛看去。 ————那是“神隐”的能力。 空目最后还是决定使用最终兵器了。 然后,当空目下令,菖蒲念出一首诗的那一刻,三人的身影从现实世界中消失了。他们保留着肉身,仅有身影瞬息之间被『异界』所吞噬,无法从现实世界被认知。 俊也觉得这简直匪夷所思。尽管他早就知道了情况,但他对菖蒲的非人之力还是有了重新认识。他认为这名少女果然很危险,但现在不想对此追究到底。 现在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 「…………」 俊也无言地将雨衣的兜帽掀开。他不在乎雨水淋湿脑袋,只求让自己看得更清楚。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比方说“看不见的野兽”会扑过来。 周围弥漫着腐臭,然后还有野兽的臭味。俊也现在也能明白那个味道表示『诅咒』和『犬神』都还活着。 “蛆”随着腐臭在气味中蠕动,正觊觎着将亚纪,搞不好甚至要将俊也他们一起活生生地腐化、吃掉的机会。 “野兽”会对亚纪的加害意识做出反应,空目要是激怒亚纪,一下子就完蛋了。 俊也就像保护空目的骑士一样,守候在空目身旁,不过他现在是独脚骑士,状况不容乐观。 亚纪没有 理会神经绷紧的俊也,那张端正的脸庞上浮现出温柔的笑容。那笑容别说是暖人了,反倒令人发寒。 「————我记得跟棱子也说过了……」 她面带笑容,说道 「你们快回去好不好?这里充满了『诅咒』。不光是『传真』的诅咒,还有『我』的诅咒……丑话说在前头,我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的回会做出什么」 那平静的说话方式,蕴含着一种不被亚纪的意志所控制的危险味道。 「……不是『你』,而是你的『附属品』才对吧」 「没那么大的区别啊」 亚纪回答空目,接着说大 「我不知道你们了解到了什么程度,“那东西”不是我想怎样就能控制得住的货色,那就是对我的“加害意识”作出反应的自我本身。那无疑就是我自身的意志,即便如此……不对。虽然我真的不希望,但其实却是希望的……我这是在说什么啊」 亚纪带着自嘲的感觉笑了起来。 换做平时的亚纪根本不会说出这种支离破碎的话来。她能够理解其中的矛盾,这突显了她的痛楚。 「……不过啊,总之这就是事实。所以“那东西”我控制不住,我试图用意志去压抑,但总是办不到。我无法阻拦忽然涌上来的“杀意”。 我就明说了吧,对恭仔也好,村神也好,棱子也好,近藤也好,我对你们动过的杀念可不止一两次啊。我很明白我自己的攻击意识,照这么下去,我肯定会杀了大伙。 现在只杀了一个柳川,可以后就不能保证了。一个柳川,我根本不后悔,可要是把你们也杀了,我觉得我肯定会后悔的。所以我求你们,不要让我后悔」 亚纪淡然地说道。 「不要让你后悔,是么……」 俊也喃喃说道。他其实很想问亚纪「你知道那个姓宗谷的三年级么?」,但他此刻非常害怕让亚纪得知宗谷的死讯。空目也完全没有谈及那件事。 取而代之,俊也说出的是这样一句话 「……那是我要说的」 俊也由衷地头痛起来了。 ——空目也好,亚纪也好,为什么我的朋友净是这种家伙,为什么身边唯独不在乎自己死活的家伙越来越多?这份责任应该由我来背负,我才是不惜拼上性命也想保护朋友的人。 「…………就知道自说自话……」 俊也的板牙咬得咯吱一响。 「这么说或许没错……」 亚纪无力地微笑起来,接着说道 「……不过说真的,你最好别以为我还有救。那些『犬神』可是会对那种东西产生反应,行动起来的。 柳川就是个例子,『诅咒』也是。那些家伙一直沉眠在我身体里,现在非常饥饿。你们要是有什么举动,他们肯定会把你们当成送到嘴边的食物咬上去的…………别让那种事情发生」 亚纪这样说道,她的表情痛苦地微微扭曲。 如今即便是乍现的感情,都会让亚纪要了俊也他们的命。树丛沙沙作响。就算是如此琐碎的小事,恐怕都会让『犬神』做出反应。为了控制住事情的发生,亚纪拼命扼杀情感,苦苦哀求 「所以…………快点…………快点……从这里…………」 「消失,是么?」 空目缓缓张开嘴 「我要问你一句——」 以冷静的口吻,对亚纪说道 「——这种小事,足以构成让你自我毁灭的理由么?」 那样子与其说是在劝说,倒不如说他是真的对此怀有疑问。 亚纪顿时露出呆滞的表情。 「…………咦?」 「我在问你,自己搞不好会杀掉朋友,这种事真的足以构成你杀死自己的理由么?那种事对谁来说不都一样么?」 亚纪还没有从吃惊中恢复过来,愣愣地问道 「……你觉得无所谓么?不在乎自己被杀掉么?还是说,你只是不明白我随时都能做出这件事?」 「不」 空目摇头。 「你的意思是,杀意可能会如实地执行下去,没错吧?」 空目说着,微微倾首。 「这跟普通人究竟有何区别?我无法理解。你以为这个世上每天都有多少人杀害自己的『朋友』或者被『朋友』杀掉?人生在世,本就总是伴随着被身边的人杀害的可能性,而人也总是携带着杀害身边之人的可能性。 ……只要有了机会和方法,谁都会轻易地杀死自己的朋友。木户野,你只是碰巧同时得到了机会与方法罢了。也就是说————这根本不存在问题,无非只是一种可能性罢了。面对与常人完全无异的你,我为什么要害怕?」 空目的眼神十分认真。 亚纪不禁哑口无言。 ————人活在这个世上,总是伴随着会杀害他人或被人杀害的可能性。 这虽然是极端论调中的极端,却是无法反驳的事实,而且俊也知道空目真的相信这一点。空目上小学的时候有次险些被同学杀死,他曾亲身体验过那种事情。空目身上之所以会缭绕着死亡的气息,这也是一方面原因。空目无时无刻都不曾忘记,自己说不定就会被眼前正有说有笑的人杀死,哪怕是对亚纪,对武巳,对棱子,对相处近十年的俊也都不会抛下那样的想法。 空目生存在死亡之中,他眼中的世界就是那个样子。他在深知这一点的状态下生活着,死在他眼里不过只是一种总能看到后一步的可能性。 「恭仔…………你为什么活得下去?」 亚纪看着空目,眼神中充满了不解之色。 「……我不知道。为什么呢…………我不知道,只是我没死吧」 空目回答。 「活着有何意义,是不是为了弄懂其中意义而活?……我是为了思考这些而活的。因此,我应该只是没有死吧了。因为……」 「……因为什么?」 「无法保证死了之后还能思考什么」 「………………这话真有你的风格」 亚纪看着如此说道的空目,露出耀眼的笑容。 「说真的,我很羡慕恭仔你这种地方。可我没办法像你那样。我手里的这件凶器完全不会区分对象,我承受不了。我无法越过这道坎」 看是堪称绝望的,悲伤的笑容。 空目说道 「那么,把那凶器扔了不就好了」 「……扔得掉就不用那么辛苦了。“那东西”毫无疑问就是我自己,我要怎么把我自己扔掉啊」 「你真这么想么?」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人所拥有的东西,没什么是扔不掉的。即便那是自己也好,也不例外」 「………………」 两人沉默起来,雨水拍打雨伞的声音回荡在黑暗与绿色的空间中。亚纪表情很简单,但她并非不能理解空目的那番话。 她在犹豫。 她显然在犹豫,面对如此状况还该不该抱有希望。 空目说道 「……最开始的问题还没回答呢」 「最开始的……?」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亚纪的脸上闪过一抹惊讶。她微弱地呢喃了一声 「…………别说了」 「我是来问你,你想不想“回去”的」 「不行啊……就算『犬神』不在了,『诅咒』也不会消失。要是没有防御,我会被『诅咒』啃噬殆尽。不论如何,我的命运都已经注定了。坦白的说,没有连累你们跟着冒险的价值」 亚纪摇摇头。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替你想了一个强硬的方法」 空目说完,从挂在肩上的帆布包里拿出了什么。那是白底之上染着乌红斑点的,大大小小的无数纸片。 「这是忘掉的东西。我把它送过来了」 纸上依稀可见写得密密麻麻的文字跟记号的序列与碎片。 「…………『诅咒传真』……!」 「没错,这里已经是『诅咒』的大本营了。报告中存在仪式参加者在『恶魔』召唤的现场屡屡发疯的事例,所以我们已经是命运共同体了」 听到这话,亚纪呻吟起来 「恭仔,你……」 「我当然明白。我还没有失常到分辨不清自己所作所为的地步」 空目边说边把手中的纸片撒开。淋到雨的碎纸在空中飞舞了一小会儿,然后落在草地上,在绿色之上带来杂色。被雨打湿的纸片中有腾起一股股腐臭,被腐臭麻痹的嗅觉被更强烈的腐臭淹没。 「唔…………」 「……来吧,来继续开始被中断的“第四夜”吧。勇猛而令人厌恶的魔界公爵,恶魔“斯伯纳克”于此显现」 空目就像魔法师一样,淡然地吟诵诗词。 「已经无法回头了。〈驱逐〉仪式现已丧失,那只『恶魔』要么达成目的,要么毁灭,不然之前恐怕将一直停留在现世……」 「…………!」 「木户野,一切都已经太迟了。最坏的情况,就让我们一起死吧」 听到空目的话,亚纪露出绝望的表情。 可是,那表情之中,却微乎其微地掺进了————好似安心的感情。 5 「……吾以至高之名命令汝。造物主,令一切生灵跪拜的伟大存在啊,显现吧,回应吾之号令吧。吾秉承神之意志,遵从吾之号令,现出汝至高之身影吧。adoni el elohim eheah yeheah asha eheah thavote tetragrmton shadey…………」 空目的呢喃之声,震荡潮湿的空气。 俊也感觉到,森林正在吟唱声中渐渐脱离现实。 腐臭如今就像久经熬煮一般被浓缩,开始在空气中饱和,达到了令人光呼吸便会胃液上涌的可怕地步。那极度异常的腐臭空气直接从山林的空间中渗出,将气味、空气、空间,一切正常的东西悉数彻底侵蚀。 传真的残骸就像触媒一般,空目将它们抛洒出去之后,这个现象便立刻开始加剧,让世界变得模糊,令境界溶化,渐渐侵蚀现实世界。 空目吟唱的咒文只是一种形式,变质毫无关联地正在加速。 神野曾经那句令人讨厌的台词,在俊也脑中闪过。 ————这个世界正渐渐地被『异界』所吞噬。 没错,『异界』与每一寸土地接壤,『异界』的碎片只需些许契机便能在瞬息之间律出。 于此处出现的是『恶魔』,然后『犬神』的密度也在渐渐增加。 野兽的气味和气息就像把腐败的空气推开一样,将周围团团围住。树木之间、树丛之中、朽木的空洞、杂草的阴影……所有黑暗中,无数双野兽的眼睛正闪耀着强烈的凶光。 凶恶的野兽发出低吼,低沉的声音以腐臭的空气为介质震动传播。 周围的一切都充满敌意。敌意与憎恶,疯狂与腐败,以令人窒息的密度充斥着森林之中。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犹如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可怕的腐臭与紧张感令胃袋抽搐、翻涌。 四撒开来的『诅咒』残骸在倾注而下的雨中打湿,纸片以超乎常理的速度溶解崩溃,变成一堆堆肮脏的泥垢粘附在杂草上。污垢不停抽动,分崩离析掉在地上,不久变成一团团蛆在地上乱爬,状况惨不忍睹。不只是杂草上,就连空目脚下都被密密麻麻的蛆彻底爬满。 白色的东西在杂草的缝隙间蠕动,树丛里紧密布满着野兽的气息。 “蛆”和“看不见的野兽”的源头,出现了眼前不远处。 「………………真是场噩梦……」 俊也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挤出这么短短的一句话。发粘的油汗混着冰冷的雨水,变成不冷不热的一团东西,顺着额头流了下去。一片常人无法忍受的难受、可怕的空间,在周围铺开。 空目停止吟唱咒文,用平静得不正常的声音呼喊俊也 「村神」 「……什么事?」 「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你都要保护好我和菖蒲」 俊也稍稍吸了口凉气。因为,空目很少向别人拜托这种事。他平时很少顾及自己的安全。而他现在既然这样开口了,足见接下来着手的事情胜算很低。 纵然四个人在这里搞不好会闹成集体自杀的结局,但俊也还是明确的做出回答。 「……不用你提醒」 「…………对不住了」 俊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将还没完全好的那只脚放到地面上,像模像样地举起拐杖拉开架势,将顶端指向脚下的树丛,牵制『蛆』和『犬神』。 杂草满满覆盖地面的情况,可以说非常幸运。大雨,杂草,都让满满聚集在附近一带的那些看不见的东西显现了出来。在这三个月里,俊也已经充分掌握了拐杖的距离,说到底那就是跟短棍,当武器来用也很容易。 「木户野————做好觉悟了么?」 在异样的空间中,空目向亚纪呼喊。 「……你要怎么赔我?」 亚纪微微抬起脸,露出空泛的微笑。她的脸失去血色,面色苍白,然而她左手的伤口仍在不停出血,乌黑的血不断地往下滴。即便身体状况如此糟糕,亚纪的微笑也岿然不动。 「要杀了我?那样一来就结束了呢。如果是被恭仔杀掉我也认了。我已经别无所求了啊……」 亚纪微笑着说道。疲劳与衰弱在那个微笑之上撒下了浓浓的阴影。那是觉悟与达观交融在一起的,死之笑容。随后,亚纪又接着说了下去 「恭仔……」 「什么事?」 「…………还是算了。什么也没有」 亚纪欲言又止,又一次寂寞地低下头。她那淋得透湿的身影,看上去是那么小,那么虚无缥缈。 空目什么也没说,转向菖蒲。 菖蒲点点头,摊开双手,深深地吸了口气。 于是,平衡被破坏了。 ————山之领地,乃避世之地。避世之神,乃山神。 硝子之空,墓碑之地。愿皆归山野———— 只闻清澈凌冽的声音,空气为之震动。 腐臭与野兽间千钧一发的平衡,遭到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气息入侵。随着菖蒲的声音,空间震动,空虚而静谧的气息扩散开来,撕裂了复仇,击碎了杀气,将铺满大地的东西全数破坏。 蛆虫蠕动的声音激发出来,尖锐的远吠响彻山林。令人讨厌的平衡被打破,此处的一切存在都寻求敌人,开始行动。 「…………要开始了」 空目说道。就算他不说,俊也也感受到那股凶猛的气息开始肆虐起来。 俊也咽了口唾液。敌意、腐败、静谧充斥着这个空间。 菖蒲的诗歌震荡世界。 为了将一切回归于无。 ————山之领地,乃逝者之地。逝者之土,乃虚土。 硝子之空,墓碑之地。愿皆归山野———— 无数个凶恶的声音开始响起,激烈地扰动树木。 空目身处此境,说 「……稍稍来场讲座吧」 树丛被弄得一大糊涂,大树的树干被无差别地挖掉,留下一道道爪印。空目身处如此却如若等闲,开始讲述 「……弗雷泽(※注10)将诅咒的形态分为『类比诅咒』与『感染诅咒』」 「空目,你干什么……」 空目打断诧异的俊也,淡然地接着说道 「闭嘴听着……其中『类比诅咒』是基于“相似连锁”这一理论的咒术,“用诅咒的人偶或肖像代表诅咒对象在上面钉钉子”这种诅咒的总称。 而『感染诅咒』是基于“相互之间存在过关系的物体,在分离之后依旧维持着联系”这一信仰的诅咒,做法是将对象的一部分,也就是头发、指甲等东西当做『咒物』并加以操纵,藉此对对象造成影响。 这两者都十分接近人类形象的“原型”,几乎在所有文化圈中都被当做咒术使用,而且基本倾向于认为后者更加强力」 流畅的言语,就像咒语一样在此地响起。 可是,俊也分焦急。 在空目讲话的时候,“看不见的野兽”的失控情况愈演愈烈。而且就像做出响应一般,“蛆”也开始大量地变成蛹,然后纷纷开始羽化,抛弃蜕下的壳,之后成群的黑色苍蝇一边发出恼人的嗡嗡声一边飞来飞去。 苍蝇一边麇集一边形成一个漩涡,密度越来越大,犹如黑色的雾霭一般遮蔽树木,遮蔽杂草,成片成片地飞来飞去,开始产下卵一样的白色颗粒。 白色颗粒当即开始到处乱爬,将杂草、树皮啃得乱七八糟,个头暴增。短短数秒,那东西便变成了浑圆粗大的蛆,变成蛹,羽化。 “看不见的野兽”将那个周而复始的过程彻底破坏。苍蝇被撕碎掀飞,蛆、蛹、卵被碾碎,恶心的粘液贱得周围都是。粘液拉出丝来,把杂草弄得水光透亮,而蛆虫在粘液上蠕动,相互舔舐,进一步成长。 眼看着苍蝇将周围彻底淹没。 汹涌的苍蝇凝集成团,缠在空目的雨伞上。 “看不见的野兽”向那把伞施了一击。 「……!」 鲜红的伞掉了下去,被蛆和苍蝇所淹没。 然后,看不见的爪子朝着成群的苍蝇挥了下去,伞瞬息之间被撕成碎片。 「空目……!」 俊也叫了起来。这一刻,野兽的气息穿过他的脚下,疾驰而去。 「!」 他能躲开基本算是碰巧。即便如此,厚实牢固的雨衣,下摆还是被轻易地咬掉了。蛆虫爬上雨衣,俊也连忙将蛆虫拍掉。 俊也背脊上冒出冷汗。现在不能只顾着空目。 ————恨、妒、嫉、咒,皆归山野。 杀、盗、灭、狂,弃诸逦迤———— 菖蒲继续吟诵。 空目若无其事地,淡然地继续讲解。 只有俊也到处挥舞拐杖,对看不见的威胁一边威慑,一边战斗。靠近空目和菖蒲的东西被彻彻底底驱赶开。 「……」 这个时候,俊也忽然在意起亚纪的安危,向那边瞥了一眼。 不过,这种担心是多余的。 尽管杂草被蛆虫啃噬腐烂,缺损严重,但亚纪有『犬神』的守护,毫发无损。可是,『犬神』没有放过俊也此时露出的破绽。 一只『犬神』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了俊也的死角,咬住了他拿拐杖的右臂。 「唔……!」 俊也条件反射地绷紧肌肉,防止牙齿陷进里面,然后对着那片虚空用力挥下拳头。伴随着殴打动物的沉重手感,袖子和胳膊上的皮肤被带掉。隔了片刻,裸露出来的皮肤渗出血来。俊也痛苦地皱紧眉头。 苍蝇一下子朝伤口聚集过去。 「……可恶!」 他挥开苍蝇,用破损的柚子盖住来保护伤口。恐惧与生理性的厌恶混合在一起,让他几乎陷入恐慌。 「……自古以来,不管“凭物”也好,“诅咒”也好,这种异常情况都是以『咒术』或『暴力』来解决问题。这是早已注定的」 俊也受了伤,空目还是眉头都没皱一下。 「用『暴力』解决,是跟那个“黑衣”相同方法论。将当事人全数抹杀,事件就会消失。要是觉得那种方法不能用,就会用咒术来处理。那就是『感染咒术』」 空目一边说,一边取出一张名片大小的纸片。 「『咒术』须以相同的知识做基础方能成立。讲解到这里,我做好了那个基础。接着准备好『咒物』…………」 空目的讲义进入佳境。俊也刹那间看出一群『犬神』向空目扑去。树丛被大举分开,草被笔直地撕碎飞起。看这个样子,可想而知是那个情况。 「嘁!」 他做出的第一反应便是迅速插进空目与『犬神』之间。随即,他的胳膊和腿接连不断地传来剧痛。 随后,只闻骨头断掉的声音,俊也右脚折断了。没有康复的脚承受不住高强度的动作,身体向一侧倾斜,摔在地上。当他发觉大事不妙的时候,为时已晚。 『犬神』如同野生食肉野兽,纷纷瞄准了猎物的脚。而它们还像受过训练的战斗犬一样,向拿着武器的手集中扑来。在它们的如剃刀一般的锋利尖牙之下,厚实的雨衣形同薄纸。像针一样排列在一起的尖牙撕破皮肤,咬进肉里。 俊也在恐惧的驱使下把拐杖随手一扔,乱挥手臂,把看不见的野兽砸向地面,挥开。 他全身上下被疯咬撕碎,承受着剧痛的折磨。皮肤被钩爪撕破,流出来的血打湿了身体。然后蛆虫和苍蝇向鲜血聚集上来。俊也不寒而栗,到处打滚。 他发觉呼吸就在脸的附近,在发觉危险的同时挥舞手臂,随即传来打中的手感。迟了片刻他才明白,是“看不见的野兽”刚才扑向了他的喉咙,随即他全身冒起鸡皮疙瘩。 他护住喉咙的双臂不断地传来疼痛,不断地有重量挂在上面。他觉得大事不妙,但已经束手无策了。渐渐地,他没办法再摆出防御姿势,没办法再进行反击了。强韧的肉体阻挡了致命伤,然而不知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消极情绪和恐惧彻底侵占他的头脑。 俊也真切地体会到了死亡。 要是延髓或颈动脉被咬断,立刻便会丧命,其他动脉或腹肌被咬破也离死不远了。他蜷缩身体,护住要害部位,然而看不见的野兽还是打算硬生生把头钻进去。看不见的野兽完全了解人体的要害,施加有效的攻击,而同时又有数不尽的蛆虫聚集在伤口之上。疼痛与恐惧让俊也脑袋变得一片空白。照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嘎嗷嘎嗷嘎嗷嘎 附近传来高亢的狗叫声。 片刻之后他才察觉,那个声音正在脑袋里头回荡,陷入激烈的恐慌之中。 叫声逐渐变大,响彻整个脑袋,侵蚀他的意识。他的意识完全被叫声占据,彻底丧失分辨力。 蜷缩起来的整个身体痉挛起来,不知不觉间张大了嘴巴,从喉咙里头漏出酷似哀嚎的嘹亮声音。 那不是惨叫。 而是长啸。 他就像事不关己一样,用自己的耳朵,听着从自己喉咙里溢出的,酷似狗发出来的嘹亮尖细的远吠。 不属于自己的胆怯与敌意,充斥他的大脑。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他扬起伏下的脸,喉咙不自主地放声咆哮。 强烈的敌意充满头脑,而就在敌意投去的方向上,一个巨大的气息就快涌现出来。 在那片开阔地的中央,一个令人生厌的气息渗出来。 苍蝇聚集,卷起巨大的黑色漩涡,就像一座尖塔耸立 终章 而魔女没有道出故事的结局 「————成功了呢…………」 空目和菖蒲搀扶着亚纪,四个人好不容易下了山,等待着他们的是一辆黑色汽车。 出现在那里的是芳贺,然后还有手被绑在身后的武巳。 「……你都交代了啊」 「…………对不起」 俊也一瞪,武巳低下头。空目什么也没说,毫无感触地向芳贺看去。菖蒲惴惴不安地看着空目。 芳贺缓缓向众人环视了一圈,然后—— 「……太棒了。你真的是个独特的个体呢,空目君」 露出满面的笑容,如此说道。 「在我们的记录上,不抹杀“一次感染者”,仅仅将“异存在”驱逐掉的先例极端稀少。而且还是有意为之,那种事例就更加稀少了。你就是“仙童”或者“魔王”,看来不会有错了。这真的是太棒了」 芳贺不停拍手,那夸夸其谈的腔调就跟过去基城一样,看不见他的心声。而这个时候,芳贺走了过来,将空目搀扶下的亚纪拉了过去。 对此,俊也朝空目大喊了一声 「……喂,空目!」 空目轻易地便把亚纪交了出去,俊也不敢相信空目的所作所为。 不过芳贺看了眼愤慨的俊也,平静地说道 「完全不用担心,弄清楚没有异常就会还给你们」 言下之意便是,如果存在异常就不能保证了。 但是———— 「随你便」 空目轻易作罢。 他这个人会在最后的一刻抛开一切,完全不去挣扎,就算对待自己性命也一视同仁,面对无法避免的状况会轻易就范。 那是空目内心最根源的虚无的表露,虽然眼下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但这种时候免不了影响人的心情。 芳贺好不顾及俊也的内心情感,说 「没关系,我们会全权承担的」 空目答道 「反正我们也无法抵抗,随你便」 芳贺微微一笑 「……只要你们对之前的事情守口如瓶,我保证一切如故」 「我可不是喇叭嘴」 「很好」 对话到此结束,与“黑衣”之间的协议这样就算达成了。芳贺将亚纪搬到车上,解开了武巳的手铐。 「……看来你派的上用场」 芳贺对空目说出的最后一句话,不知为何异常鲜明地残留在俊也的耳朵里。 于是———— 过了几天,一切都解决了。 教师柳川失踪,学生宗谷意外死亡。巡山狩猎按预定计划进行,驱赶野狗十四只,得到差强人意的成果,事件在舆论层面宣告终结。 亚纪得救了。 她被直接带往“机关”,几天后,众人得知她因身体衰弱及重度贫血住院的消息。 得知住院前的几天空白期间,就连亚纪本人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被破坏的公寓在不住不觉间恢复原状,房子里里外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只不过,屋内没有任何生活用品,取而代之,放了五十万现金。 闹出那么大的乱子,可房东、邻居、不动产商,谁都没有提出任何意见。亚纪回到了原来的生活……就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在后面的几天里,公寓里除亚纪外的住户不知为什么一个不留全都搬走了,只留下了空房间。 「虽很很不爽,但也没办法了……」 亚纪如同妥协一般说道,回到了日常生活之中。 她一度做好死的决心,如今正如字面意思,附体的邪魔退去,恢复到了原本的状态。就连几乎把她手指烂掉坏疽也奇迹般的恢复了。虽然现在绷带还不能取,但感觉顶多只会留下一些伤痕,能够痊愈。连医生也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太好了,女孩子的手就得完完整整的呢」 对此,棱子比亚纪还要开心。 除开一部分之外,感觉一切都恢复了原状。 ……然而,弄清楚的事情却非常少。 柳川最后怎么样了,没人能够给出肯定的说法。 宗谷为什么会死,也没办法给出正确的解释。 『犬神』是否真的消失了,没人能够判断。 『诅咒传真』这件事最终迷雾重重,就只能推断出发件人就是死去的宗谷,但就连这一点没有任何证据支持。 到头来,最后一件事也没弄清楚。 自然的,谁都没有再去谈论这次事件,一切都变成不曾发生过。 * 「…………」 这是一个阔别多日的爽朗晴天,空目恭一正站在校园的中庭。他的眼神还是跟平时一样毫无感触,菖蒲也站在他的身旁。 总感觉菖蒲的表情好像有些生硬。每当她见到站在眼前的这个人时,表情不知怎的就会比平时更加僵硬。想必这样的变化与这个人所拥有的绰号并非毫无关系。菖蒲对这个人怀着近似恐惧的感情。 那位“魔女”十叶咏子看着他们连个,露出灿烂的笑容。 「……真少见呢,你们两个竟然会一起到这里来」 那是发自真心的天真笑容。 那个微笑完全不像正常人的表情,欠缺一切本应存在的邪恶,犹如光洁无暇的镜面一般清澈透亮,不由分说地让对着她的人看到自身内心的黑暗,激发人的不安。大多数人不会注意到这件事,因此别人在看到咏子的笑容之后会有种不协调感,对咏子本人感到产生离奇的感觉。 只不过————那绝非错误的评价。 「今天过来有什么事?“影”人」 「我过来是有事要问」 空目对咏子的提问如此作答。他还是平时那个缺乏起伏的音调,从语调中读不出任何感情。 「有事要问?」 咏子歪起脑袋。空目点头,然后说道 「那东西究竟具备着怎样的意义?」 「…………那东西?」 「我是指『诅咒传真』」 咏子露出不解的表情,但空目没管,淡然地继续往下说 「“魔女”会施魔法,仅从语言上来看,这没有任何奇怪之处。『诅咒传真』是你制造的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 咏子轻轻一笑,干脆地承认了,可见她一开始就没打算隐瞒。 刚才那个不解的表情,并不是为了装傻。她只是单纯地弄不懂空目为什么会知道。 咏子说道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是日下部走嘴说出你对木户野说过的『看不见的狗』那些话的时候,当时我想到一种可能性。如果是你,应该就算不知道木户野的家系也能一眼看出她的血统……然后,我们在阻止第四夜的传真时,你抢先下手了。我就是那个时候基本肯定的。知道我们当时行动的人,在我所知的范围就只有你一个」 「真了不起,“影”什么都看透了呢」 「……所以在找你咨询的时候,我才提不起劲来」 空目说着,皱紧眉头。咏子开心地呵呵一笑 「可是你们找我谈,我觉得很开心喔」 不知是开玩笑还是真心话,咏子如此说道。空目则对此漠然置之,直言相问 「……所谓『诅咒传真』,就是强迫收件者与发件者参与〈魔法仪式〉的道具,能强行让有潜质的人窥见『异界』。拜其所赐,木户野险些丧命……你目的何在?」 然后,他又将最开始的问题重复了一次 「那东西究竟具备着怎样的意义?」 「没 什么意义喔,不过理由是有的」 「……理由?」 「没错,因为这里是“特异点”」 「…………?」 空目露出诧异的表情。咏子笑道 「都市呢,是“特异点”啊。世界将从这里逐渐改变」 「……此话怎讲?」 「……我都说了啊,没有什么意义。换做别的事情,你什么都能弄明白,可唯独这件事却理解不了呢……」 咏子叹了口气。 「所以说,你非但没有到“那边去”,甚至还把“那边”的东西拉到“这边”来了啊」 「……什么?」 「意义是人类创造的,赋予意义的世界就不再是原本的世界了。虽然现在很稳定,但稳定的世界是属于人类的。本来的世界啊,难道不是更加模糊不清的么?」 「…………」 空目沉默下来,推测咏子了解的是什么。 咏子将双臂大大张开,意在示意“世界”。 「人类赋予意义的地方会变成人类的领域,人类这样就能感到安心。可这样不算是能看到真实的世界,思考那什么意义就无法看到原本的世界了。世界上存在着许许多多莫名其妙的东西对吧?他们就是证据。 ……你很聪明,很擅长给事物赋予意义。不论多么光怪陆离的东西,你都能赋予意义,拉到人类的领域中。所以,模糊不清的东西都会被你吸引,那边的“神隐”小姐也是一样。他们无法仅凭自己来维持自身的存在,必须有人赋予定义呢」 菖蒲的肩膀突然颤了一下。 看到菖蒲的样子,咏子呵呵一笑,说 「没关系,我并不是要责怪你。“影”人也是,我不是想说你那么做不对。大家都属于这个世界,有形形色色的人才能看到形形色色的世界。那就是世界的形态,每个人都是世界所不可或缺的」 咏子露出尤为温柔的表情,就像唱歌一样说道 「这句话你先记在心里吧。世界呢,是“故事”。 行行色色的人读着同一个故事,解释、感想、赋予的意义、看法、好恶、教训、带入感情的对象……这一切都会因为每个人的不同而截然不同喔。可是,大家读到的“故事”本身是同一个东西。名为“世界”的故事,大家都在读。 世界呢,是“故事”。所以“世界”会因故事而逐渐改变。创造那些“故事”的是人类,人类聚集起来就成了都市。所以都市是“特异点”,从中诞生的『传闻』『都市传说』等『奇谭』会创造出改变世界的因素。我只是在后面稍稍推了一把,这就相当于兴趣吧」 咏子这样说着,抬头望向空空荡荡的天空。 她张开双臂,那表情就像在幻想中驰骋。 空目一声不吭地注视着言行举止彻底脱离常轨的咏子。菖蒲就像是害怕了,紧紧抓住空目的胳膊。 咏子忽然放下视线,接着—— 「…………我说,你不想看看“世界”逐渐改变的样子么?」 对空目问出这样的问题。 咏子此时露出的笑容,是真真正正天真无邪的笑容。 那是清澈无比,不染一丝污秽的笑容。 「你————疯了」 空目静静地,肯定地说道。 「嗯。疯的不只是我,还有你也是……」 咏子露出微笑,如此说道……就如同天经地义一般。 「疯了啊。谁让我是“魔女”,你是“魔王”呢。嗯,我想我们一定是疯了…………」 咏子的一抹微笑,让她的周围飘散起一样的气味。 那是那个就像肉腐烂的,令人胃液翻滚的难闻气味。 * …………在那之后的几天里,以羽间市的为中心相继发生少女自杀的事件。 那些事件登上了媒体,一时间引发深刻的社会问题,但大多有见识的人都对这个现象赋予了“思想波动期的少女所引发的现象”的意义。 全社会放下心来,事情不久淡出人们的记忆。 就这样,一切都变成没有发生过。 少女们是不是『凭物筋』,是否收到过『诅咒传真』,已无人知晓。 the creation? 后记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示感谢。 那么………… 前些天我和一个老相识谈话的时候,他对书中的“机关”发表看法,跟我说「那么直接地照搬电影里的模式没事吧」,我感到十分震惊。 黑衣人的电影是存在原型的,是美国一个很有名的都市传说,内容大致是『神秘黑衣人会出现在ufo研究者或目击者面前要求他们隐瞒情报』。但是…………我只能说我很失策。我被电影本身的知名度所迷惑,没有把『有人不知道那件事』的情况考虑到。 我本来只是想把都市传说的精华带入进去,可是看来我给读者朋友们带来了强烈的违和感,我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愚蠢,决定怀着羞愧继续努力。学海无涯,看来我要学习的东西还远远不够。 ————我将如噩梦一般犹豫,樱花一般疯狂, 时钟一般精密地……描写故事。 最近创作的口号与理想相差甚远,令我很是头痛。 当然有时候我会做到最好,噩梦也会更加恐怖,樱花也会更加疯狂。由于对待不擅长的事情经验不足,说到精密方面就跟日晷差不多。 即便这样,如果还是有人夸我写的作品不错,那将是对我最大的鼓励。 …………话虽如此,人生在世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说来惭愧,我朝着目标奋斗过的事情,目前还没有过最终像模像样的。 我朝着画家的目标奋斗了十几年,而朝着作家的目标奋斗还不足一年。其实我曾经想成为一名画家,以前都没写过什么小说。 一想到我把自己的才能看错了十多年之久,我就感到一股无法挽救的空虚。 人,就是碎纸漫天飞舞。 二零零一年七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示感谢。 那么………… 前些天我和一个老相识谈话的时候,他对书中的“机关”发表看法,跟我说「那么直接地照搬电影里的模式没事吧」,我感到十分震惊。 黑衣人的电影是存在原型的,是美国一个很有名的都市传说,内容大致是『神秘黑衣人会出现在ufo研究者或目击者面前要求他们隐瞒情报』。但是…………我只能说我很失策。我被电影本身的知名度所迷惑,没有把『有人不知道那件事』的情况考虑到。 我本来只是想把都市传说的精华带入进去,可是看来我给读者朋友们带来了强烈的违和感,我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愚蠢,决定怀着羞愧继续努力。学海无涯,看来我要学习的东西还远远不够。 ————我将如噩梦一般犹豫,樱花一般疯狂, 时钟一般精密地……描写故事。 最近创作的口号与理想相差甚远,令我很是头痛。 当然有时候我会做到最好,噩梦也会更加恐怖,樱花也会更加疯狂。由于对待不擅长的事情经验不足,说到精密方面就跟日晷差不多。 即便这样,如果还是有人夸我写的作品不错,那将是对我最大的鼓励。 …………话虽如此,人生在世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说来惭愧,我朝着目标奋斗过的事情,目前还没有过最终像模像样的。 我朝着画家的目标奋斗了十几年,而朝着作家的目标奋斗还不足一年。其实我曾经想成为一名画家,以前都没写过什么小说。 一想到我把自己的才能看错了十多年之久,我就感到一股无法挽救的空虚。 人,就是碎纸漫天飞舞。 二零零一年七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示感谢。 那么………… 前些天我和一个老相识谈话的时候,他对书中的“机关”发表看法,跟我说「那么直接地照搬电影里的模式没事吧」,我感到十分震惊。 黑衣人的电影是存在原型的,是美国一个很有名的都市传说,内容大致是『神秘黑衣人会出现在ufo研究者或目击者面前要求他们隐瞒情报』。但是…………我只能说我很失策。我被电影本身的知名度所迷惑,没有把『有人不知道那件事』的情况考虑到。 我本来只是想把都市传说的精华带入进去,可是看来我给读者朋友们带来了强烈的违和感,我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愚蠢,决定怀着羞愧继续努力。学海无涯,看来我要学习的东西还远远不够。 ————我将如噩梦一般犹豫,樱花一般疯狂, 时钟一般精密地……描写故事。 最近创作的口号与理想相差甚远,令我很是头痛。 当然有时候我会做到最好,噩梦也会更加恐怖,樱花也会更加疯狂。由于对待不擅长的事情经验不足,说到精密方面就跟日晷差不多。 即便这样,如果还是有人夸我写的作品不错,那将是对我最大的鼓励。 …………话虽如此,人生在世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说来惭愧,我朝着目标奋斗过的事情,目前还没有过最终像模像样的。 我朝着画家的目标奋斗了十几年,而朝着作家的目标奋斗还不足一年。其实我曾经想成为一名画家,以前都没写过什么小说。 一想到我把自己的才能看错了十多年之久,我就感到一股无法挽救的空虚。 人,就是碎纸漫天飞舞。 二零零一年七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示感谢。 那么………… 前些天我和一个老相识谈话的时候,他对书中的“机关”发表看法,跟我说「那么直接地照搬电影里的模式没事吧」,我感到十分震惊。 黑衣人的电影是存在原型的,是美国一个很有名的都市传说,内容大致是『神秘黑衣人会出现在ufo研究者或目击者面前要求他们隐瞒情报』。但是…………我只能说我很失策。我被电影本身的知名度所迷惑,没有把『有人不知道那件事』的情况考虑到。 我本来只是想把都市传说的精华带入进去,可是看来我给读者朋友们带来了强烈的违和感,我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愚蠢,决定怀着羞愧继续努力。学海无涯,看来我要学习的东西还远远不够。 ————我将如噩梦一般犹豫,樱花一般疯狂, 时钟一般精密地……描写故事。 最近创作的口号与理想相差甚远,令我很是头痛。 当然有时候我会做到最好,噩梦也会更加恐怖,樱花也会更加疯狂。由于对待不擅长的事情经验不足,说到精密方面就跟日晷差不多。 即便这样,如果还是有人夸我写的作品不错,那将是对我最大的鼓励。 …………话虽如此,人生在世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说来惭愧,我朝着目标奋斗过的事情,目前还没有过最终像模像样的。 我朝着画家的目标奋斗了十几年,而朝着作家的目标奋斗还不足一年。其实我曾经想成为一名画家,以前都没写过什么小说。 一想到我把自己的才能看错了十多年之久,我就感到一股无法挽救的空虚。 人,就是碎纸漫天飞舞。 二零零一年七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示感谢。 那么………… 前些天我和一个老相识谈话的时候,他对书中的“机关”发表看法,跟我说「那么直接地照搬电影里的模式没事吧」,我感到十分震惊。 黑衣人的电影是存在原型的,是美国一个很有名的都市传说,内容大致是『神秘黑衣人会出现在ufo研究者或目击者面前要求他们隐瞒情报』。但是…………我只能说我很失策。我被电影本身的知名度所迷惑,没有把『有人不知道那件事』的情况考虑到。 我本来只是想把都市传说的精华带入进去,可是看来我给读者朋友们带来了强烈的违和感,我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愚蠢,决定怀着羞愧继续努力。学海无涯,看来我要学习的东西还远远不够。 ————我将如噩梦一般犹豫,樱花一般疯狂, 时钟一般精密地……描写故事。 最近创作的口号与理想相差甚远,令我很是头痛。 当然有时候我会做到最好,噩梦也会更加恐怖,樱花也会更加疯狂。由于对待不擅长的事情经验不足,说到精密方面就跟日晷差不多。 即便这样,如果还是有人夸我写的作品不错,那将是对我最大的鼓励。 …………话虽如此,人生在世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说来惭愧,我朝着目标奋斗过的事情,目前还没有过最终像模像样的。 我朝着画家的目标奋斗了十几年,而朝着作家的目标奋斗还不足一年。其实我曾经想成为一名画家,以前都没写过什么小说。 一想到我把自己的才能看错了十多年之久,我就感到一股无法挽救的空虚。 人,就是碎纸漫天飞舞。 二零零一年七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示感谢。 那么………… 前些天我和一个老相识谈话的时候,他对书中的“机关”发表看法,跟我说「那么直接地照搬电影里的模式没事吧」,我感到十分震惊。 黑衣人的电影是存在原型的,是美国一个很有名的都市传说,内容大致是『神秘黑衣人会出现在ufo研究者或目击者面前要求他们隐瞒情报』。但是…………我只能说我很失策。我被电影本身的知名度所迷惑,没有把『有人不知道那件事』的情况考虑到。 我本来只是想把都市传说的精华带入进去,可是看来我给读者朋友们带来了强烈的违和感,我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愚蠢,决定怀着羞愧继续努力。学海无涯,看来我要学习的东西还远远不够。 ————我将如噩梦一般犹豫,樱花一般疯狂, 时钟一般精密地……描写故事。 最近创作的口号与理想相差甚远,令我很是头痛。 当然有时候我会做到最好,噩梦也会更加恐怖,樱花也会更加疯狂。由于对待不擅长的事情经验不足,说到精密方面就跟日晷差不多。 即便这样,如果还是有人夸我写的作品不错,那将是对我最大的鼓励。 …………话虽如此,人生在世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说来惭愧,我朝着目标奋斗过的事情,目前还没有过最终像模像样的。 我朝着画家的目标奋斗了十几年,而朝着作家的目标奋斗还不足一年。其实我曾经想成为一名画家,以前都没写过什么小说。 一想到我把自己的才能看错了十多年之久,我就感到一股无法挽救的空虚。 人,就是碎纸漫天飞舞。 二零零一年七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示感谢。 那么………… 前些天我和一个老相识谈话的时候,他对书中的“机关”发表看法,跟我说「那么直接地照搬电影里的模式没事吧」,我感到十分震惊。 黑衣人的电影是存在原型的,是美国一个很有名的都市传说,内容大致是『神秘黑衣人会出现在ufo研究者或目击者面前要求他们隐瞒情报』。但是…………我只能说我很失策。我被电影本身的知名度所迷惑,没有把『有人不知道那件事』的情况考虑到。 我本来只是想把都市传说的精华带入进去,可是看来我给读者朋友们带来了强烈的违和感,我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愚蠢,决定怀着羞愧继续努力。学海无涯,看来我要学习的东西还远远不够。 ————我将如噩梦一般犹豫,樱花一般疯狂, 时钟一般精密地……描写故事。 最近创作的口号与理想相差甚远,令我很是头痛。 当然有时候我会做到最好,噩梦也会更加恐怖,樱花也会更加疯狂。由于对待不擅长的事情经验不足,说到精密方面就跟日晷差不多。 即便这样,如果还是有人夸我写的作品不错,那将是对我最大的鼓励。 …………话虽如此,人生在世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说来惭愧,我朝着目标奋斗过的事情,目前还没有过最终像模像样的。 我朝着画家的目标奋斗了十几年,而朝着作家的目标奋斗还不足一年。其实我曾经想成为一名画家,以前都没写过什么小说。 一想到我把自己的才能看错了十多年之久,我就感到一股无法挽救的空虚。 人,就是碎纸漫天飞舞。 二零零一年七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示感谢。 那么………… 前些天我和一个老相识谈话的时候,他对书中的“机关”发表看法,跟我说「那么直接地照搬电影里的模式没事吧」,我感到十分震惊。 黑衣人的电影是存在原型的,是美国一个很有名的都市传说,内容大致是『神秘黑衣人会出现在ufo研究者或目击者面前要求他们隐瞒情报』。但是…………我只能说我很失策。我被电影本身的知名度所迷惑,没有把『有人不知道那件事』的情况考虑到。 我本来只是想把都市传说的精华带入进去,可是看来我给读者朋友们带来了强烈的违和感,我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愚蠢,决定怀着羞愧继续努力。学海无涯,看来我要学习的东西还远远不够。 ————我将如噩梦一般犹豫,樱花一般疯狂, 时钟一般精密地……描写故事。 最近创作的口号与理想相差甚远,令我很是头痛。 当然有时候我会做到最好,噩梦也会更加恐怖,樱花也会更加疯狂。由于对待不擅长的事情经验不足,说到精密方面就跟日晷差不多。 即便这样,如果还是有人夸我写的作品不错,那将是对我最大的鼓励。 …………话虽如此,人生在世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说来惭愧,我朝着目标奋斗过的事情,目前还没有过最终像模像样的。 我朝着画家的目标奋斗了十几年,而朝着作家的目标奋斗还不足一年。其实我曾经想成为一名画家,以前都没写过什么小说。 一想到我把自己的才能看错了十多年之久,我就感到一股无法挽救的空虚。 人,就是碎纸漫天飞舞。 二零零一年七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示感谢。 那么………… 前些天我和一个老相识谈话的时候,他对书中的“机关”发表看法,跟我说「那么直接地照搬电影里的模式没事吧」,我感到十分震惊。 黑衣人的电影是存在原型的,是美国一个很有名的都市传说,内容大致是『神秘黑衣人会出现在ufo研究者或目击者面前要求他们隐瞒情报』。但是…………我只能说我很失策。我被电影本身的知名度所迷惑,没有把『有人不知道那件事』的情况考虑到。 我本来只是想把都市传说的精华带入进去,可是看来我给读者朋友们带来了强烈的违和感,我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愚蠢,决定怀着羞愧继续努力。学海无涯,看来我要学习的东西还远远不够。 ————我将如噩梦一般犹豫,樱花一般疯狂, 时钟一般精密地……描写故事。 最近创作的口号与理想相差甚远,令我很是头痛。 当然有时候我会做到最好,噩梦也会更加恐怖,樱花也会更加疯狂。由于对待不擅长的事情经验不足,说到精密方面就跟日晷差不多。 即便这样,如果还是有人夸我写的作品不错,那将是对我最大的鼓励。 …………话虽如此,人生在世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说来惭愧,我朝着目标奋斗过的事情,目前还没有过最终像模像样的。 我朝着画家的目标奋斗了十几年,而朝着作家的目标奋斗还不足一年。其实我曾经想成为一名画家,以前都没写过什么小说。 一想到我把自己的才能看错了十多年之久,我就感到一股无法挽救的空虚。 人,就是碎纸漫天飞舞。 二零零一年七月 甲田学人 序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渣翔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dolja 从前有三兄弟,他们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病倒了,说想吃山梨。 最先是最年长的太郎上山采梨。他走呀走呀,来到一块大石头跟前,上面坐着一位老婆婆,问太郎 「你这是上哪儿呀?」 太郎回答 「我想去摘奈良梨」 于是老婆婆告诉他 「那我告诉你,往前走是一个三叉路口,在那儿长着三根短竹,你要听清楚它们说的话再走」 太郎往前走了一段,果真遇到了一个三岔路口。那里竖着三根短竹,哗哗哗地说着「能走呀」「不能走呀」。 太郎忘记了老婆婆说的话,走上了短竹说不能走的那条路。他顺着往前走,来到了一个池塘,池塘边挂满了山梨。太郎刚一爬到树上想去摘,他的身影便倒映在了水中,被妖怪一口吞了下去。 等了很长时间也不见太郎回来,于是二郎也出了家门。 他也没有听老婆婆的话,也被池塘里的妖怪一口吞了下去。 第三次轮到三郎了。他生性机灵,告诉了石头上的老婆婆两个哥哥至今未归,非常担心。于是老婆婆告诉三郎「他们没听我的话,回不来了。你可要千万要记住。」还给了三郎一把锋利的刀。 三郎走呀走呀,也来到了三岔路口。短竹发出「能走呀」「不能走呀」的声音,这回三郎选了中间那条短竹说「能走呀」的路,不久来到了一个大池塘,池塘周围挂满了山梨。三郎爬上树,把看起来十分可口的梨摘了下来。 正当他从树上趴下来的时候,爬上了不能爬的树枝,影子倒映在了水面上。池塘里的妖怪看到三郎的影子,打算把三郎一口吞下去,可是三郎拔刀向妖怪砍去,妖怪被砍的地方开始烂掉,很快就死了。 这时候,妖怪的肚子里有人呼喊三郎。三郎割开妖怪的肚子一看,发现被吞下去的两位哥哥都在里面。 于是兄弟三人带着山梨一起回到家里,把梨喂给了母亲吃,母亲的病就彻底好了。从此,一家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关于图书馆的书的三条守则。 一、尽量不要阅读图书馆内『禁止带出』的书。那些书中混有被诅咒的书; 二、绝对不能阅读作者死后写出来的书。那些书会将你拉入死亡的世界; 三、若在读书的时候感觉到寒气,千万不能回头。那是有死者站在你的身后。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传说故事中存在着『三兄弟』这类主题。 广为流传的有《三取奈良梨》,讲的是三兄弟为了生病的母亲上山采梨的故事。长子与次子没有仔细去听老婆婆与大自然的声音而丧命,三子遵从了忠告,平安将果实带了回去。类似的还有《打败蛇女》等打败怪物的故事,但最终都是最小的孩子获得成功,因此整体概括为「末子成功传」的分类。 〈中略〉 不可思议的是,「末子成功传」这种相同主题在全世界各种各样的文化圈普遍存在。比方说,密克罗尼西亚群岛存在着情节可谓完全雷同的「打败」型传说,这不是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么? 不知是何原因,在全世界的古老传说中,末子总是受到眷顾。《古事记》中的海幸彦、山幸谚,弟弟山幸彦与海神之女结合,这值得深思。《圣经》里的该隐与亚伯就不必列举了。不知是何原因,「末子」自古以来就受到神的青睐。 ——大迫荣一郎《传说与童话考》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渣翔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dolja 从前有三兄弟,他们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病倒了,说想吃山梨。 最先是最年长的太郎上山采梨。他走呀走呀,来到一块大石头跟前,上面坐着一位老婆婆,问太郎 「你这是上哪儿呀?」 太郎回答 「我想去摘奈良梨」 于是老婆婆告诉他 「那我告诉你,往前走是一个三叉路口,在那儿长着三根短竹,你要听清楚它们说的话再走」 太郎往前走了一段,果真遇到了一个三岔路口。那里竖着三根短竹,哗哗哗地说着「能走呀」「不能走呀」。 太郎忘记了老婆婆说的话,走上了短竹说不能走的那条路。他顺着往前走,来到了一个池塘,池塘边挂满了山梨。太郎刚一爬到树上想去摘,他的身影便倒映在了水中,被妖怪一口吞了下去。 等了很长时间也不见太郎回来,于是二郎也出了家门。 他也没有听老婆婆的话,也被池塘里的妖怪一口吞了下去。 第三次轮到三郎了。他生性机灵,告诉了石头上的老婆婆两个哥哥至今未归,非常担心。于是老婆婆告诉三郎「他们没听我的话,回不来了。你可要千万要记住。」还给了三郎一把锋利的刀。 三郎走呀走呀,也来到了三岔路口。短竹发出「能走呀」「不能走呀」的声音,这回三郎选了中间那条短竹说「能走呀」的路,不久来到了一个大池塘,池塘周围挂满了山梨。三郎爬上树,把看起来十分可口的梨摘了下来。 正当他从树上趴下来的时候,爬上了不能爬的树枝,影子倒映在了水面上。池塘里的妖怪看到三郎的影子,打算把三郎一口吞下去,可是三郎拔刀向妖怪砍去,妖怪被砍的地方开始烂掉,很快就死了。 这时候,妖怪的肚子里有人呼喊三郎。三郎割开妖怪的肚子一看,发现被吞下去的两位哥哥都在里面。 于是兄弟三人带着山梨一起回到家里,把梨喂给了母亲吃,母亲的病就彻底好了。从此,一家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关于图书馆的书的三条守则。 一、尽量不要阅读图书馆内『禁止带出』的书。那些书中混有被诅咒的书; 二、绝对不能阅读作者死后写出来的书。那些书会将你拉入死亡的世界; 三、若在读书的时候感觉到寒气,千万不能回头。那是有死者站在你的身后。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传说故事中存在着『三兄弟』这类主题。 广为流传的有《三取奈良梨》,讲的是三兄弟为了生病的母亲上山采梨的故事。长子与次子没有仔细去听老婆婆与大自然的声音而丧命,三子遵从了忠告,平安将果实带了回去。类似的还有《打败蛇女》等打败怪物的故事,但最终都是最小的孩子获得成功,因此整体概括为「末子成功传」的分类。 〈中略〉 不可思议的是,「末子成功传」这种相同主题在全世界各种各样的文化圈普遍存在。比方说,密克罗尼西亚群岛存在着情节可谓完全雷同的「打败」型传说,这不是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么? 不知是何原因,在全世界的古老传说中,末子总是受到眷顾。《古事记》中的海幸彦、山幸谚,弟弟山幸彦与海神之女结合,这值得深思。《圣经》里的该隐与亚伯就不必列举了。不知是何原因,「末子」自古以来就受到神的青睐。 ——大迫荣一郎《传说与童话考》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渣翔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dolja 从前有三兄弟,他们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病倒了,说想吃山梨。 最先是最年长的太郎上山采梨。他走呀走呀,来到一块大石头跟前,上面坐着一位老婆婆,问太郎 「你这是上哪儿呀?」 太郎回答 「我想去摘奈良梨」 于是老婆婆告诉他 「那我告诉你,往前走是一个三叉路口,在那儿长着三根短竹,你要听清楚它们说的话再走」 太郎往前走了一段,果真遇到了一个三岔路口。那里竖着三根短竹,哗哗哗地说着「能走呀」「不能走呀」。 太郎忘记了老婆婆说的话,走上了短竹说不能走的那条路。他顺着往前走,来到了一个池塘,池塘边挂满了山梨。太郎刚一爬到树上想去摘,他的身影便倒映在了水中,被妖怪一口吞了下去。 等了很长时间也不见太郎回来,于是二郎也出了家门。 他也没有听老婆婆的话,也被池塘里的妖怪一口吞了下去。 第三次轮到三郎了。他生性机灵,告诉了石头上的老婆婆两个哥哥至今未归,非常担心。于是老婆婆告诉三郎「他们没听我的话,回不来了。你可要千万要记住。」还给了三郎一把锋利的刀。 三郎走呀走呀,也来到了三岔路口。短竹发出「能走呀」「不能走呀」的声音,这回三郎选了中间那条短竹说「能走呀」的路,不久来到了一个大池塘,池塘周围挂满了山梨。三郎爬上树,把看起来十分可口的梨摘了下来。 正当他从树上趴下来的时候,爬上了不能爬的树枝,影子倒映在了水面上。池塘里的妖怪看到三郎的影子,打算把三郎一口吞下去,可是三郎拔刀向妖怪砍去,妖怪被砍的地方开始烂掉,很快就死了。 这时候,妖怪的肚子里有人呼喊三郎。三郎割开妖怪的肚子一看,发现被吞下去的两位哥哥都在里面。 于是兄弟三人带着山梨一起回到家里,把梨喂给了母亲吃,母亲的病就彻底好了。从此,一家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关于图书馆的书的三条守则。 一、尽量不要阅读图书馆内『禁止带出』的书。那些书中混有被诅咒的书; 二、绝对不能阅读作者死后写出来的书。那些书会将你拉入死亡的世界; 三、若在读书的时候感觉到寒气,千万不能回头。那是有死者站在你的身后。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传说故事中存在着『三兄弟』这类主题。 广为流传的有《三取奈良梨》,讲的是三兄弟为了生病的母亲上山采梨的故事。长子与次子没有仔细去听老婆婆与大自然的声音而丧命,三子遵从了忠告,平安将果实带了回去。类似的还有《打败蛇女》等打败怪物的故事,但最终都是最小的孩子获得成功,因此整体概括为「末子成功传」的分类。 〈中略〉 不可思议的是,「末子成功传」这种相同主题在全世界各种各样的文化圈普遍存在。比方说,密克罗尼西亚群岛存在着情节可谓完全雷同的「打败」型传说,这不是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么? 不知是何原因,在全世界的古老传说中,末子总是受到眷顾。《古事记》中的海幸彦、山幸谚,弟弟山幸彦与海神之女结合,这值得深思。《圣经》里的该隐与亚伯就不必列举了。不知是何原因,「末子」自古以来就受到神的青睐。 ——大迫荣一郎《传说与童话考》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渣翔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dolja 从前有三兄弟,他们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病倒了,说想吃山梨。 最先是最年长的太郎上山采梨。他走呀走呀,来到一块大石头跟前,上面坐着一位老婆婆,问太郎 「你这是上哪儿呀?」 太郎回答 「我想去摘奈良梨」 于是老婆婆告诉他 「那我告诉你,往前走是一个三叉路口,在那儿长着三根短竹,你要听清楚它们说的话再走」 太郎往前走了一段,果真遇到了一个三岔路口。那里竖着三根短竹,哗哗哗地说着「能走呀」「不能走呀」。 太郎忘记了老婆婆说的话,走上了短竹说不能走的那条路。他顺着往前走,来到了一个池塘,池塘边挂满了山梨。太郎刚一爬到树上想去摘,他的身影便倒映在了水中,被妖怪一口吞了下去。 等了很长时间也不见太郎回来,于是二郎也出了家门。 他也没有听老婆婆的话,也被池塘里的妖怪一口吞了下去。 第三次轮到三郎了。他生性机灵,告诉了石头上的老婆婆两个哥哥至今未归,非常担心。于是老婆婆告诉三郎「他们没听我的话,回不来了。你可要千万要记住。」还给了三郎一把锋利的刀。 三郎走呀走呀,也来到了三岔路口。短竹发出「能走呀」「不能走呀」的声音,这回三郎选了中间那条短竹说「能走呀」的路,不久来到了一个大池塘,池塘周围挂满了山梨。三郎爬上树,把看起来十分可口的梨摘了下来。 正当他从树上趴下来的时候,爬上了不能爬的树枝,影子倒映在了水面上。池塘里的妖怪看到三郎的影子,打算把三郎一口吞下去,可是三郎拔刀向妖怪砍去,妖怪被砍的地方开始烂掉,很快就死了。 这时候,妖怪的肚子里有人呼喊三郎。三郎割开妖怪的肚子一看,发现被吞下去的两位哥哥都在里面。 于是兄弟三人带着山梨一起回到家里,把梨喂给了母亲吃,母亲的病就彻底好了。从此,一家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关于图书馆的书的三条守则。 一、尽量不要阅读图书馆内『禁止带出』的书。那些书中混有被诅咒的书; 二、绝对不能阅读作者死后写出来的书。那些书会将你拉入死亡的世界; 三、若在读书的时候感觉到寒气,千万不能回头。那是有死者站在你的身后。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传说故事中存在着『三兄弟』这类主题。 广为流传的有《三取奈良梨》,讲的是三兄弟为了生病的母亲上山采梨的故事。长子与次子没有仔细去听老婆婆与大自然的声音而丧命,三子遵从了忠告,平安将果实带了回去。类似的还有《打败蛇女》等打败怪物的故事,但最终都是最小的孩子获得成功,因此整体概括为「末子成功传」的分类。 〈中略〉 不可思议的是,「末子成功传」这种相同主题在全世界各种各样的文化圈普遍存在。比方说,密克罗尼西亚群岛存在着情节可谓完全雷同的「打败」型传说,这不是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么? 不知是何原因,在全世界的古老传说中,末子总是受到眷顾。《古事记》中的海幸彦、山幸谚,弟弟山幸彦与海神之女结合,这值得深思。《圣经》里的该隐与亚伯就不必列举了。不知是何原因,「末子」自古以来就受到神的青睐。 ——大迫荣一郎《传说与童话考》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渣翔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dolja 从前有三兄弟,他们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病倒了,说想吃山梨。 最先是最年长的太郎上山采梨。他走呀走呀,来到一块大石头跟前,上面坐着一位老婆婆,问太郎 「你这是上哪儿呀?」 太郎回答 「我想去摘奈良梨」 于是老婆婆告诉他 「那我告诉你,往前走是一个三叉路口,在那儿长着三根短竹,你要听清楚它们说的话再走」 太郎往前走了一段,果真遇到了一个三岔路口。那里竖着三根短竹,哗哗哗地说着「能走呀」「不能走呀」。 太郎忘记了老婆婆说的话,走上了短竹说不能走的那条路。他顺着往前走,来到了一个池塘,池塘边挂满了山梨。太郎刚一爬到树上想去摘,他的身影便倒映在了水中,被妖怪一口吞了下去。 等了很长时间也不见太郎回来,于是二郎也出了家门。 他也没有听老婆婆的话,也被池塘里的妖怪一口吞了下去。 第三次轮到三郎了。他生性机灵,告诉了石头上的老婆婆两个哥哥至今未归,非常担心。于是老婆婆告诉三郎「他们没听我的话,回不来了。你可要千万要记住。」还给了三郎一把锋利的刀。 三郎走呀走呀,也来到了三岔路口。短竹发出「能走呀」「不能走呀」的声音,这回三郎选了中间那条短竹说「能走呀」的路,不久来到了一个大池塘,池塘周围挂满了山梨。三郎爬上树,把看起来十分可口的梨摘了下来。 正当他从树上趴下来的时候,爬上了不能爬的树枝,影子倒映在了水面上。池塘里的妖怪看到三郎的影子,打算把三郎一口吞下去,可是三郎拔刀向妖怪砍去,妖怪被砍的地方开始烂掉,很快就死了。 这时候,妖怪的肚子里有人呼喊三郎。三郎割开妖怪的肚子一看,发现被吞下去的两位哥哥都在里面。 于是兄弟三人带着山梨一起回到家里,把梨喂给了母亲吃,母亲的病就彻底好了。从此,一家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关于图书馆的书的三条守则。 一、尽量不要阅读图书馆内『禁止带出』的书。那些书中混有被诅咒的书; 二、绝对不能阅读作者死后写出来的书。那些书会将你拉入死亡的世界; 三、若在读书的时候感觉到寒气,千万不能回头。那是有死者站在你的身后。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传说故事中存在着『三兄弟』这类主题。 广为流传的有《三取奈良梨》,讲的是三兄弟为了生病的母亲上山采梨的故事。长子与次子没有仔细去听老婆婆与大自然的声音而丧命,三子遵从了忠告,平安将果实带了回去。类似的还有《打败蛇女》等打败怪物的故事,但最终都是最小的孩子获得成功,因此整体概括为「末子成功传」的分类。 〈中略〉 不可思议的是,「末子成功传」这种相同主题在全世界各种各样的文化圈普遍存在。比方说,密克罗尼西亚群岛存在着情节可谓完全雷同的「打败」型传说,这不是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么? 不知是何原因,在全世界的古老传说中,末子总是受到眷顾。《古事记》中的海幸彦、山幸谚,弟弟山幸彦与海神之女结合,这值得深思。《圣经》里的该隐与亚伯就不必列举了。不知是何原因,「末子」自古以来就受到神的青睐。 ——大迫荣一郎《传说与童话考》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渣翔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dolja 从前有三兄弟,他们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病倒了,说想吃山梨。 最先是最年长的太郎上山采梨。他走呀走呀,来到一块大石头跟前,上面坐着一位老婆婆,问太郎 「你这是上哪儿呀?」 太郎回答 「我想去摘奈良梨」 于是老婆婆告诉他 「那我告诉你,往前走是一个三叉路口,在那儿长着三根短竹,你要听清楚它们说的话再走」 太郎往前走了一段,果真遇到了一个三岔路口。那里竖着三根短竹,哗哗哗地说着「能走呀」「不能走呀」。 太郎忘记了老婆婆说的话,走上了短竹说不能走的那条路。他顺着往前走,来到了一个池塘,池塘边挂满了山梨。太郎刚一爬到树上想去摘,他的身影便倒映在了水中,被妖怪一口吞了下去。 等了很长时间也不见太郎回来,于是二郎也出了家门。 他也没有听老婆婆的话,也被池塘里的妖怪一口吞了下去。 第三次轮到三郎了。他生性机灵,告诉了石头上的老婆婆两个哥哥至今未归,非常担心。于是老婆婆告诉三郎「他们没听我的话,回不来了。你可要千万要记住。」还给了三郎一把锋利的刀。 三郎走呀走呀,也来到了三岔路口。短竹发出「能走呀」「不能走呀」的声音,这回三郎选了中间那条短竹说「能走呀」的路,不久来到了一个大池塘,池塘周围挂满了山梨。三郎爬上树,把看起来十分可口的梨摘了下来。 正当他从树上趴下来的时候,爬上了不能爬的树枝,影子倒映在了水面上。池塘里的妖怪看到三郎的影子,打算把三郎一口吞下去,可是三郎拔刀向妖怪砍去,妖怪被砍的地方开始烂掉,很快就死了。 这时候,妖怪的肚子里有人呼喊三郎。三郎割开妖怪的肚子一看,发现被吞下去的两位哥哥都在里面。 于是兄弟三人带着山梨一起回到家里,把梨喂给了母亲吃,母亲的病就彻底好了。从此,一家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关于图书馆的书的三条守则。 一、尽量不要阅读图书馆内『禁止带出』的书。那些书中混有被诅咒的书; 二、绝对不能阅读作者死后写出来的书。那些书会将你拉入死亡的世界; 三、若在读书的时候感觉到寒气,千万不能回头。那是有死者站在你的身后。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传说故事中存在着『三兄弟』这类主题。 广为流传的有《三取奈良梨》,讲的是三兄弟为了生病的母亲上山采梨的故事。长子与次子没有仔细去听老婆婆与大自然的声音而丧命,三子遵从了忠告,平安将果实带了回去。类似的还有《打败蛇女》等打败怪物的故事,但最终都是最小的孩子获得成功,因此整体概括为「末子成功传」的分类。 〈中略〉 不可思议的是,「末子成功传」这种相同主题在全世界各种各样的文化圈普遍存在。比方说,密克罗尼西亚群岛存在着情节可谓完全雷同的「打败」型传说,这不是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么? 不知是何原因,在全世界的古老传说中,末子总是受到眷顾。《古事记》中的海幸彦、山幸谚,弟弟山幸彦与海神之女结合,这值得深思。《圣经》里的该隐与亚伯就不必列举了。不知是何原因,「末子」自古以来就受到神的青睐。 ——大迫荣一郎《传说与童话考》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渣翔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dolja 从前有三兄弟,他们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病倒了,说想吃山梨。 最先是最年长的太郎上山采梨。他走呀走呀,来到一块大石头跟前,上面坐着一位老婆婆,问太郎 「你这是上哪儿呀?」 太郎回答 「我想去摘奈良梨」 于是老婆婆告诉他 「那我告诉你,往前走是一个三叉路口,在那儿长着三根短竹,你要听清楚它们说的话再走」 太郎往前走了一段,果真遇到了一个三岔路口。那里竖着三根短竹,哗哗哗地说着「能走呀」「不能走呀」。 太郎忘记了老婆婆说的话,走上了短竹说不能走的那条路。他顺着往前走,来到了一个池塘,池塘边挂满了山梨。太郎刚一爬到树上想去摘,他的身影便倒映在了水中,被妖怪一口吞了下去。 等了很长时间也不见太郎回来,于是二郎也出了家门。 他也没有听老婆婆的话,也被池塘里的妖怪一口吞了下去。 第三次轮到三郎了。他生性机灵,告诉了石头上的老婆婆两个哥哥至今未归,非常担心。于是老婆婆告诉三郎「他们没听我的话,回不来了。你可要千万要记住。」还给了三郎一把锋利的刀。 三郎走呀走呀,也来到了三岔路口。短竹发出「能走呀」「不能走呀」的声音,这回三郎选了中间那条短竹说「能走呀」的路,不久来到了一个大池塘,池塘周围挂满了山梨。三郎爬上树,把看起来十分可口的梨摘了下来。 正当他从树上趴下来的时候,爬上了不能爬的树枝,影子倒映在了水面上。池塘里的妖怪看到三郎的影子,打算把三郎一口吞下去,可是三郎拔刀向妖怪砍去,妖怪被砍的地方开始烂掉,很快就死了。 这时候,妖怪的肚子里有人呼喊三郎。三郎割开妖怪的肚子一看,发现被吞下去的两位哥哥都在里面。 于是兄弟三人带着山梨一起回到家里,把梨喂给了母亲吃,母亲的病就彻底好了。从此,一家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关于图书馆的书的三条守则。 一、尽量不要阅读图书馆内『禁止带出』的书。那些书中混有被诅咒的书; 二、绝对不能阅读作者死后写出来的书。那些书会将你拉入死亡的世界; 三、若在读书的时候感觉到寒气,千万不能回头。那是有死者站在你的身后。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传说故事中存在着『三兄弟』这类主题。 广为流传的有《三取奈良梨》,讲的是三兄弟为了生病的母亲上山采梨的故事。长子与次子没有仔细去听老婆婆与大自然的声音而丧命,三子遵从了忠告,平安将果实带了回去。类似的还有《打败蛇女》等打败怪物的故事,但最终都是最小的孩子获得成功,因此整体概括为「末子成功传」的分类。 〈中略〉 不可思议的是,「末子成功传」这种相同主题在全世界各种各样的文化圈普遍存在。比方说,密克罗尼西亚群岛存在着情节可谓完全雷同的「打败」型传说,这不是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么? 不知是何原因,在全世界的古老传说中,末子总是受到眷顾。《古事记》中的海幸彦、山幸谚,弟弟山幸彦与海神之女结合,这值得深思。《圣经》里的该隐与亚伯就不必列举了。不知是何原因,「末子」自古以来就受到神的青睐。 ——大迫荣一郎《传说与童话考》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渣翔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dolja 从前有三兄弟,他们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病倒了,说想吃山梨。 最先是最年长的太郎上山采梨。他走呀走呀,来到一块大石头跟前,上面坐着一位老婆婆,问太郎 「你这是上哪儿呀?」 太郎回答 「我想去摘奈良梨」 于是老婆婆告诉他 「那我告诉你,往前走是一个三叉路口,在那儿长着三根短竹,你要听清楚它们说的话再走」 太郎往前走了一段,果真遇到了一个三岔路口。那里竖着三根短竹,哗哗哗地说着「能走呀」「不能走呀」。 太郎忘记了老婆婆说的话,走上了短竹说不能走的那条路。他顺着往前走,来到了一个池塘,池塘边挂满了山梨。太郎刚一爬到树上想去摘,他的身影便倒映在了水中,被妖怪一口吞了下去。 等了很长时间也不见太郎回来,于是二郎也出了家门。 他也没有听老婆婆的话,也被池塘里的妖怪一口吞了下去。 第三次轮到三郎了。他生性机灵,告诉了石头上的老婆婆两个哥哥至今未归,非常担心。于是老婆婆告诉三郎「他们没听我的话,回不来了。你可要千万要记住。」还给了三郎一把锋利的刀。 三郎走呀走呀,也来到了三岔路口。短竹发出「能走呀」「不能走呀」的声音,这回三郎选了中间那条短竹说「能走呀」的路,不久来到了一个大池塘,池塘周围挂满了山梨。三郎爬上树,把看起来十分可口的梨摘了下来。 正当他从树上趴下来的时候,爬上了不能爬的树枝,影子倒映在了水面上。池塘里的妖怪看到三郎的影子,打算把三郎一口吞下去,可是三郎拔刀向妖怪砍去,妖怪被砍的地方开始烂掉,很快就死了。 这时候,妖怪的肚子里有人呼喊三郎。三郎割开妖怪的肚子一看,发现被吞下去的两位哥哥都在里面。 于是兄弟三人带着山梨一起回到家里,把梨喂给了母亲吃,母亲的病就彻底好了。从此,一家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关于图书馆的书的三条守则。 一、尽量不要阅读图书馆内『禁止带出』的书。那些书中混有被诅咒的书; 二、绝对不能阅读作者死后写出来的书。那些书会将你拉入死亡的世界; 三、若在读书的时候感觉到寒气,千万不能回头。那是有死者站在你的身后。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传说故事中存在着『三兄弟』这类主题。 广为流传的有《三取奈良梨》,讲的是三兄弟为了生病的母亲上山采梨的故事。长子与次子没有仔细去听老婆婆与大自然的声音而丧命,三子遵从了忠告,平安将果实带了回去。类似的还有《打败蛇女》等打败怪物的故事,但最终都是最小的孩子获得成功,因此整体概括为「末子成功传」的分类。 〈中略〉 不可思议的是,「末子成功传」这种相同主题在全世界各种各样的文化圈普遍存在。比方说,密克罗尼西亚群岛存在着情节可谓完全雷同的「打败」型传说,这不是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么? 不知是何原因,在全世界的古老传说中,末子总是受到眷顾。《古事记》中的海幸彦、山幸谚,弟弟山幸彦与海神之女结合,这值得深思。《圣经》里的该隐与亚伯就不必列举了。不知是何原因,「末子」自古以来就受到神的青睐。 ——大迫荣一郎《传说与童话考》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渣翔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dolja 从前有三兄弟,他们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病倒了,说想吃山梨。 最先是最年长的太郎上山采梨。他走呀走呀,来到一块大石头跟前,上面坐着一位老婆婆,问太郎 「你这是上哪儿呀?」 太郎回答 「我想去摘奈良梨」 于是老婆婆告诉他 「那我告诉你,往前走是一个三叉路口,在那儿长着三根短竹,你要听清楚它们说的话再走」 太郎往前走了一段,果真遇到了一个三岔路口。那里竖着三根短竹,哗哗哗地说着「能走呀」「不能走呀」。 太郎忘记了老婆婆说的话,走上了短竹说不能走的那条路。他顺着往前走,来到了一个池塘,池塘边挂满了山梨。太郎刚一爬到树上想去摘,他的身影便倒映在了水中,被妖怪一口吞了下去。 等了很长时间也不见太郎回来,于是二郎也出了家门。 他也没有听老婆婆的话,也被池塘里的妖怪一口吞了下去。 第三次轮到三郎了。他生性机灵,告诉了石头上的老婆婆两个哥哥至今未归,非常担心。于是老婆婆告诉三郎「他们没听我的话,回不来了。你可要千万要记住。」还给了三郎一把锋利的刀。 三郎走呀走呀,也来到了三岔路口。短竹发出「能走呀」「不能走呀」的声音,这回三郎选了中间那条短竹说「能走呀」的路,不久来到了一个大池塘,池塘周围挂满了山梨。三郎爬上树,把看起来十分可口的梨摘了下来。 正当他从树上趴下来的时候,爬上了不能爬的树枝,影子倒映在了水面上。池塘里的妖怪看到三郎的影子,打算把三郎一口吞下去,可是三郎拔刀向妖怪砍去,妖怪被砍的地方开始烂掉,很快就死了。 这时候,妖怪的肚子里有人呼喊三郎。三郎割开妖怪的肚子一看,发现被吞下去的两位哥哥都在里面。 于是兄弟三人带着山梨一起回到家里,把梨喂给了母亲吃,母亲的病就彻底好了。从此,一家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关于图书馆的书的三条守则。 一、尽量不要阅读图书馆内『禁止带出』的书。那些书中混有被诅咒的书; 二、绝对不能阅读作者死后写出来的书。那些书会将你拉入死亡的世界; 三、若在读书的时候感觉到寒气,千万不能回头。那是有死者站在你的身后。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传说故事中存在着『三兄弟』这类主题。 广为流传的有《三取奈良梨》,讲的是三兄弟为了生病的母亲上山采梨的故事。长子与次子没有仔细去听老婆婆与大自然的声音而丧命,三子遵从了忠告,平安将果实带了回去。类似的还有《打败蛇女》等打败怪物的故事,但最终都是最小的孩子获得成功,因此整体概括为「末子成功传」的分类。 〈中略〉 不可思议的是,「末子成功传」这种相同主题在全世界各种各样的文化圈普遍存在。比方说,密克罗尼西亚群岛存在着情节可谓完全雷同的「打败」型传说,这不是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么? 不知是何原因,在全世界的古老传说中,末子总是受到眷顾。《古事记》中的海幸彦、山幸谚,弟弟山幸彦与海神之女结合,这值得深思。《圣经》里的该隐与亚伯就不必列举了。不知是何原因,「末子」自古以来就受到神的青睐。 ——大迫荣一郎《传说与童话考》 序章 种下上吊之树的那一天 ……………… ————轧 风中响起微小的倾轧声,一位老人上吊了。 绳子绑在巨大的枝杈上,老人将全身的重量压在缠住脖子的绳子上。 校园在愁云惨淡的天空笼罩之下,老人在院地外的一棵古树下吊死了。 他身上镇重其事地穿着一套西装,完全符合老绅士的称呼。但他眼睛大张,独一只左眼颦蹙异常,表情极端怪异。 他的脖子不自然地伸长,毫无疑问颈骨已经折断了。 可是就算他上吊的情况,已经死去的情况都非常明显,但他脚下却没有任何能够垫脚的东西。给人一种忽略了死亡的所有过程,尸体从一开始便独立存在的感觉。 老人只是静静地摇晃着。 老人孤独,孤高地死去了。 「————大名鼎鼎的“魔道士”小崎摩津方,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突然,一名男子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就如同随着那些言语一同诞生出来的一般,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 『他』的声音低沉、阴暗而深邃。身上穿着一袭仿佛由那阴森的声音凝集而成的,在黑暗中消融的夜色外套。 『他』一头漆黑的头发,戴着一副圆框眼镜。 白得病态的脸上,那张嘴弯成一轮新月,开心无比地一边望着老人的尸体,一边冷笑。 「……这也就表示,我跟你不一样,迎来了理想的变化呢。“黑夜魔王”神野阴之」 老人答道。 尸体用空虚的眼睛向『他』转过去,开口说话了。 「……并且这也正是现在我的和你之间决定性的不同。将“名字”出卖给了『黑暗』,你很久以前便失去了作为人类的价值呢……」 那确确实实是老人的声音,然而发出声音的土色嘴唇也好,半张开的嘴也好,都一动不动。 言语十分明确,但肯定不是从被压烂的喉咙里,或者喉咙里头的声带发出来的。 「……确实如你所说。这正是『我』这一“存在”所缺失的最重大的东西」 『他』回答死去的老人—— 「『变化』『愿望』『幻想』,这一切都是只有人类才有的价值………… 但是,你怕是并非如此吧?你否定了那些价值,憎恨『变化』的最终结局,也就是这个世上最为宝贵一种现象——『死亡』」 并向老人反问。 「……所言极是!」 老人回答之后,加强那枯竭的语气接着说道 「……既然人会随死亡消失,那人的存在有何意义?一旦我的肉体停止活动,我这个人类的精神消失,我的记忆也好,我留下的东西也好,就连我的墓碑也好,都总有一天会腐朽消失。我眼下正在活动的自我意志一旦消失,我这个人类也无法获得存在的证明。我,将会消失。既然如此,人活着究竟有何意义?我活着究竟有何意义?我不想消失!我憎恨『死亡』有什么错……!」 老人说出这番话就如同在破口大骂。 而『他』只是静静地聆听。 「死是事实上的消失。死后的世界根本不存在。为逝去之物赋予意义,不过是感怀惆怅罢了。死亡是逃避不了的,这是人这种存在的惆怅。人死就会消失,而人承受不了这个事实,但惆怅无法颠覆『死亡』。人只要是人,就绝对逃离不了『死亡』……」 「…………」 「我这一生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抗拒『死亡』。思索、写作、结婚、魔法……对我而言,这一切行为都是为了消除『死亡』的意义。名誉、著作、财产、子孙……我曾以为只要将一些留存于世,我就能够接受死亡。 怎么可能!那是天大的欺骗!在没有“我”的世界中,那些究竟有什么意义?“我”这一意识从这个世界消失……那样的恐惧我要怎么接受?」 「…………」 『他』一声不吭,没有回答。 「……你说『意志』『愿望』具有价值。但那种东西对人类来说不过是『动机』。对人类来说……至少对我来说,『动机』拿来跟『结果』一比,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意义。没有结果的动机终究毫无意义………… 为什么我会这么想? 因为没有『结果』的动机会消失!就连暂时残留在世的经历也会在死后消失!即便留下了大量的『结果』,也会在时间的冲刷中最终消失。所以的一切,都会在不久之后轻易地丧失……!」 老人低沉地,热切地,专心致志地诉说 「于是我察觉到了,你认为『结果』没有多大意义……」 「…………」 「你是『结果』,也是『过程』的具体体现。丧失『死亡』这个结尾的『结果』,是永无止尽的『过程』。 没有终结乃是永恒的诅咒,那正是人类所拥有的终极愿望。唯有不灭才有意义……」 「…………」 「……我们彼此眼中有价值的都是自己所不具备的,别人的东西总是美好的。你要的是遗失的『动机』,而我要的不是即将消失的结果,而是永恒的『过程』。也就是说——渴望着那东西的我,还算是人类吧」 老人阴森地笑了起来。那是接近哄笑的自虐笑容,是将死的存在唾弃全人类的疯狂嗤笑。 那瘴气一般的语言,连老人自身都加以否定。 「…………『死』要是没有意义,那『生』也没有意义」 『他』最终开口了。 「那是拥有那些的存在(东西)才讲得出来的理论」 老人嗤之以鼻,说 「你说永恒等同于无,永恒无异于孑然一身………… 不过啊,即便是那样,永恒在“人类”眼中依旧是无比硕大的糖果。要在某件事上达到极致,人类即便究其一生也不够。与其赍志而殁,倒不如在被唯一意志的束缚中步向永恒。你无法理解这个疯狂的愿望」 「……」 『他』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兴趣满满地眯起眼睛,说道 「……那个『结果』就是这样呢」 「正是,我现在即将踏入永恒『过程』的世界」 老人的尸体自豪地宣告 「……『种子』已经播下……以我自己的方式。我总有一天会复活。在此之前,我将在“非现实的世界”一直吊着脖子。在以我为名的果实开花结果之前,在出现收获这颗果实的人出现之前,我都会吊在这根树枝上。因为,我这么做也是在实现我的愿望。因为,那就是我的『愿望』」 尸体的嘴角痉挛一般弯起来,空洞的嘴做出微微的笑的形状。 老人慷慨激昂地宣讲起来 「……永远的『过程』正是学问的本质。除此之外的愿望,已经没有必要了。我从古老可怕的禁断魔导书中得到了将它实现的手段。我一定能比你做得更好,我会维持着无限接近于人类的状态得到永恒,留下身为人类最后的愿望,化为永恒的存在…………」 老人充满优越的发言,却只换来了『他』一个短促的回答。 「……不过是以可笑的姿态呢」 『他』向老人的尸体注视过去,只是望着那位憎恨着死亡,同时却永远吊着脖子的老人,如此说道。 「……你说的没错」 老人接着说道 「……但是,这是你喜欢的故事吧」 老人说完,阴森地笑起来。 「确实呢……」 『他』也阴冷地笑起来。 两人一味地阴暗以对,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就连彼此揶揄的成分都没 有。两人之间仿佛是一片黑暗幽深的沼泽底部,唯有空虚又毫无意义的东西如泉涌般滚滚冒出……那就是单纯的“嗤笑”。 「…………你总不会要妨碍我吧」 老人突然敛去嗤笑,如此说道。 「……怎么会呢!『我』岂会妨碍你?说实在的,你对魔道真是什么也没学到啊」 『他』回答老人,夜色外套簌簌作响。 「……『我』乃“实现愿望之人”,是“有名字的黑暗”,是被人类的『愿望』所吸引的,漆黑而又万能的蛾。只要你不希望那样『我』就绝不会干涉,只要没人希望那样『我』就无从干涉……」 白色的右手朝着老人高高举起。 「……我对于人类是极其万能的,又是非常无力的」 「毕竟是『黑暗』的“方向性”呢……」 老人如此回答,又接着说道 「……而且那个方向性具有“力量”。有方向就有“流势”,流势即是力量本身。“流势”根本不具备意志,只是单纯的方向。其干涉指向的力量,正是人类的意志……」 「…………」 周围的阴影变强,『他』的轮廓在阴影中漫漶。 「…………不管怎样,至少你的“故事”会在这里终结呢」 『他』冷笑起来。 「是会这样呢」 老人平静作答,又接着说道 「我已经踏入了『魔』的领域。以你的说法,我丧失了撰写自身“故事”的资格……」 「没错」 「……现在的我只能等待着被编入他人的“故事”之中。但是,我没有失去『愿望』。我迟早会支配那个人的“故事”,并且复活……」 「随你便就好」 「…………错了么?我的做法」 「不,这个世上不存在在错误的事」 「……那么,这个世上存在着什么?」 「你所追求的那类东西,这个世上统统不存在。只不过……」 「……只不过?」 「世上的『愿望』有强弱之分。但之所以不容有错,是因为它连胜负的概念都没有。就是这么回事」 …………昏暗的沉默一时间弥漫开来。 不久,远处传来大量的脚步声。 几名警察接到有人吊死的报告,赶到了现场。 阵风骤作,树、枝桠,还有老人的尸体在风中微微摇摆。 而当警察匆忙赶到时,『他』的身影已随风而去,无影无踪。 ————轧 绳子轧轧作响,尸体挂在树枝上摇摆。 老人摆着右眼大张左眼颦蹙的怪异的表情,死了。 他的脖子不自然地伸长以及颈骨折断的情况十分明显。 老人的嘴微微张开,在笑。 一切都发生一片愁云惨淡的天空之下。 …………没有任何人看到。 这是迄今十年之前的故事。 一章 噩梦之书 1 晴天最近持续了一段日子。 这座羽间市内充满了盛夏的气息。 阳光的光束强烈到肉眼可见的程度,洒在古老西洋风格的街道上,不分目标地炙烤着住在这里的人们。 七月将尽,炎热的日子不见尽头,只要走出室外一步就会感到一股热浪迎面扑来。 毛巾是必需品,防晒用品也是必需品。 这个季节火热得令人发指,外面简直变成了一个烤箱,就算过了中午火力都没减弱,反倒就像是预热才刚刚结束似的。 光线晒人,空气灼人。 就是那样普普通通的一个夏天。 * 「………………嗯?」 那天,日下部棱子在跟人约好碰面的咖啡厅里一个人纳闷地歪着脑袋。 「什么啊,这是……」 棱子一边呢喃,一边把桌上的六本书摆开。 她拿起其中一本书,百思不得其解。 那本书的封面背面贴着分类标签,是图书馆的书。 这一点不会有错,不过棱子还是怎么想都弄不明白。 她在到这里之前去学校图书馆借过书,打了咖啡厅把书拿出来一看,结果发现里面混进了一本完全没有印象的书。 她不记得自己借过这本书。 她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书,但肯定不是她借的那些主题。 那天棱子借的是小说的参考资料,小说要刊载在文艺社社刊上。 不过那本书看起来很薄,感觉充其量就是古文翻译或者歌集,不然就是当地制作的乡土史研究读本之类的东西。 文艺社会在每年十月的文化祭上制作社刊。 题为《辉石》。 由于那是唯一能制作社刊的时期,可以说文艺社放上台面的活动只有文化祭的社刊了。只不过那实际上是一整年的成果,热心的社员会刊登上许多作品。 因此,社刊成了相当厚的册子,每年都相当具有冲击力。 但反过来说,文艺社也只有社刊是出售的,因此文艺社仅仅靠《辉石》支撑着,这是不争的事实。 「文艺社有啥来着?」 「瞧,就是那个超厚的书喔」 社刊孤军奋战,勉强支撑着文艺社。 因为有社刊的存在,文艺社才好不容易被学生们记住。 正因如此,『至少发表一部作品』便成了社员的义务。截稿日是九月初,中间过个暑假就没有多久了。 棱子当然也准备针对社刊写一篇小说,而且是恐怖小说。 大伙似乎都很意外,但棱子挺喜欢恐怖作品。虽然要比常人害怕一倍,但棱子还是喜欢恐怖作品。 ——不对,正因为比常人更加害怕才会喜欢吧。 棱子觉得,没人会不害怕还喜欢恐怖小说了。 正因为能带来震撼,小说才会有趣。 恋爱小说也是相同的道理。 觉得恋爱没意思一定不会喜欢恋爱小说。同理,不会害怕的人就算读了恐怖小说,肯定也不会感到丝毫乐趣。 从加入文艺社的时候开始,棱子就一直在写恐怖小说。 去年写的是吸血鬼小说,评价是还需努力,说是一点都不可怕。写作能力不足是一个方面,不过也感觉在耽美的方向偏得有些过了。 这一次,她不再回顾过去的事,一心打算写幽灵小说。在资料方面,她也弄到了许多幽灵的相关题材,准备万全。 她借了日本怪谈故事集,欧洲幽灵传说集,对民间流传的怪谈进行史实考证的书,还有英国著名的鬼屋——博尔利教区长馆的书。然后她还有关于名叫『二笑庭』的精神病人建的奇怪房子的书,虽然跟幽灵完全无关,但就是感觉很有意思,不知不觉间就借走了。她觉得这本书以后说不定会用到,将它们结合起来弄个鬼屋题材,这点子也挺有意思。 ……不过说老实话,棱子其实没有信心能够充分运用这些资料。 知识方面先撇开不谈,棱子的应用能力比较低。棱子对此有自知之明,怎么也无法将知识融会贯通。而这成为了棱子的创作活动中最令她苦恼的事情。所以,棱子的文章写着写着便支离破碎,丧失主题,最后变成乱七八糟的作品。 棱子的作品得到赞赏的地方,只有人物的心理描写。 得到赞赏不是令人不开心的事,但那并不是她努力过或者下过功夫的地方,所以这也让她有些不满意。 『————你读了那么多的书,怎么就不能稍微纳为己用呢……』 亚纪对棱子是这么说的,不过棱子更想知道那是为什么。 对于棱子来说,推测人的感情要比建立理论简单好几倍。 说不定这次的资料也白收集的了。 这些先不提了…………事情就是这样,那本书无声无息地混进了借的五本书中。 《三取奈良梨考》 那个册子是这个标题,只有不到一百页,然而装帧非常精美。封面包着薄而光滑的白皮,标题的墨迹十分清晰。 这样就是六本书了。 图书馆最多只许借五本。 这下棱子弄不清楚了。 那本书肯定是在哪儿不小心混进去的。说起来,她记得在借书服务台的时候,图书管理员大叔反复地抽取过堆起来的书。大概……一定是那个时候混进去的,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哎呀……得还回去啊……」 棱子呢喃起来,回想起那位亲切的图书管理员大叔慌张的表情。 棱子无意识地翻开了那本书。这个动作真的是出于无意,然而棱子不禁被翻开的地方吸引住了。 ————『禁带出』 封面的背面盖有蓝黑色的墨印。 「……」 棱子的表情微微黯淡下来。 她所感受到的,是她完全不需要背负的,将禁止带出的书带走的罪恶感……然而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更加强烈的感觉。那个禁止带出的印记能让看到它的人感到不安,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毛骨悚然的印象。 竖状长方形的印记中间写着『禁带出』的字样,上下两端多余的部分印着复杂的花纹。两个四边形将文字夹在中间,中间好似蔓草花纹的线条相互交缠。 这个主题多半是“相互缠绕的绳索”,不过不由得让人联想到蛇,让棱子有种不祥的感觉。 那又有漫漶又有飞白的印,有种难以言喻的阴森感觉。 复杂的图案蠢蠢欲动般缠住人的视觉。 「……」 等棱子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情不自禁地注视着那个图案了。 她的眼睛被图案深深吸住。 「…………」 眼睛在相互纠缠的线条上打转。 「………………」 又像绳子又像是蛇的线条动了起来,就像活的一样,开始一点一点地相互纠缠。 ————滋噜滋噜、滋噜滋噜 棱子感到眩晕。 ————滋噜滋噜、滋噜滋噜滋噜滋噜…… 「……!」 棱子连忙把书合上。 又来了。也许是感觉过于敏感的缘故,棱子有时候就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她很容易被图案那类东西给吸引住,然后就像看着漩涡一样感到眩晕。 这样的症状特别在最近十分明显。棱子觉得觉得自己可能是容易中催眠术。 「……」 棱子摆摆头,将那个图案从脑中驱赶出去,藉此让心情平复下来。 即便如此,那个不 舒服的印象还是不知不觉地残留在了心中。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有个感觉不祥的芥蒂。 …………后来想来,那可能就是“预感”。 但此时的棱子根本无从知道后面将会发生的事。 ………… …………………… 2 门铃发出轻快的声音,一位长发女性走进店里。 女性朝着古典风格的店内扫视一番,立刻与棱子四目相接,露出柔美的微笑。 「……好久不见」 女性一边打着招呼,一边向棱子走去。棱子把桌上的书推到角落,向女性回以笑容。 「真的好久没见了啊,姐姐」 她,棱子的姐姐霞织就是棱子今天约好碰面的对象。她们有好久都没见面了。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 在东京工作的霞织辞掉了公司的工作,决定回本家。 「回家之前先见个面吧」 棱子对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情十分吃惊,但霞织提出这样的要求,于是两人约好在羽间车站附近的咖啡厅碰面。霞织回去的路上绕道羽间,似乎是想见见棱子。 约好的日期是星期六,而且棱子本来就不反对这个提议。 于是,两姐妹阔别大约一年,决定碰面了。 「……你在学习?对不起呀」 「没关系,这是社团活动」 在堆着书的桌子上与姐姐面对着面,棱子品味着与久违的与亲人相见的感觉。 棱子是寄宿生,在回家之前都不会与家人见面,所以在回家见家人的时候,对家人的身影总会有住进宿舍之前所不曾感受过的感觉。 因为彼此离得太近,所以这种感觉跟“怀念”有所差别。不过分别的时间确实很长,所以是种接近“不协调感”的奇妙感觉。 棱子并不讨厌那种感觉,因为能从不协调感中感受到牵绊一样的东西,显然是与对其他人的感觉是不同的。 「……我本来就只是拿来打发时间的,没关系」 玲子说道。 「是么,那太好了」 姐姐一笑。 久别重逢再看看姐姐,还是老样子。 她的长相一般般,不算特别漂亮,不过棱子感觉她比起以前见到的时候明显漂亮了许多。 棱子想着原因,仔细一看,发现姐姐的衣着,化的妆,还有行为举止都比较讲究。这是社会人士的感觉,这种变化让棱子明确地感觉到姐姐作为一名公司职员工作过。 姐姐的样子让棱子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岁月又过了一年。 两人都准备了好多事情想说,但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彼此都有些犹豫。 「————这决定好突然啊」 棱子用吸管把冰红茶搅了许久,这样开口了。 「嗯……」 霞织看着自己的手边,点头回答 「……发生了很多事,最后辞职了」 「嗯」 「辞职之后,爸爸妈妈都叫我回去」 「嗯……」 霞织这个人总是有些唯唯诺诺,很少会表现出强硬的态度。但是,那只是她平静天性的流露,别看她这个样子,其实意志十分坚强,发起火来很可怕。 在这次这件事上,她似乎相当的焦虑不安,肯定和父母谈了很久的话。 「……算了…………姐姐毕竟是长女呢」 棱子感慨地说道。 「基本上吧」 霞织露出一抹略显寂寞的微笑。 「嗯……」 棱子点点头,但不禁移开了视线。棱子一看到姐姐的那个微笑,总有种复杂的感情油然心生。 在棱子的心目中,姐姐霞织是可以依靠的人,但同时依靠霞织会让她感到内疚。霞织温柔而坚强,但一生坎坷。 不知为什么,霞织在就学就业方面总是问题不断。她本来体弱多病,而且总是招来不幸,甚至有次因父亲失业而差点上不了学。这次辞职的原因也跟她本人没有半点关系,是公司本身出了麻烦。霞织早已习以为常,她一生中总遇到那种事。 但是,霞织就算身处那么糟糕的状态依然对棱子十分贴心,总是支撑着棱子。所以,棱子对此很开心,但也无法消除对姐姐的愧疚之情。 棱子强烈地意识到,两姐妹中只有自己得到过多的眷顾。每当她看到姐姐那哀愁的微笑就会回想起那种感情。那个感情平时虽然不会涌现出来,但早已深深地扎根在棱子心中。 「……工作,还想继续么?」 棱子问道。 「没有…………就别说我了,你呢?在学校过得怎样?」 霞织反问。 就是这样。 霞织从来不会吐苦水,说话的时候总是这样。 她担心别人必定会胜过关心自己,所以棱子觉得姐姐是个很坚强的人。 「嗯,已经习惯了,过得很开心喔」 棱子笑着答道。 「是么,那就好。上次听你说话的时候感觉你有些不安的样子,我还有些担心呢」 ——有么? 棱子不解地歪起脑袋,然后想了起来。 「……姐姐,你记得可真清楚啊,那都快过去一年了」 面对吃惊的棱子,霞织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有么?」 「嗯。我上次回来的时候是放春假,那时候姐姐忙着工作没有回来对吧?所以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上次的暑假啦……真的快一年了啊。今年的暑假也快到了喔」 「是么……已经快一年没见面了啊……」 经棱子一说,霞织好像才重新意识到。 「……是么……经过一年已经习惯了呢。我最开始也很困惑,不过到了第二年也习惯了呢…………」 霞织其实跟棱子一样,上的也是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 棱子报考圣学附属,很大程度上是受了姐姐的影响。棱子是在听了霞织说的话之后,对这个完全学分制的学校产生了兴趣。 在棱子入学的时候,霞织已经短大(※注1)毕业了。对于霞织来说,今日来到羽间市所看到的,肯定是相当怀念的风景。 想必她通过跟棱子之间的对话,想起了自己高中二年级时候的事。霞织的表情中,流露出深深的感慨。 「……我就说吧?新学校一下字就会习惯了。而且棱子是个乖孩子,通常来讲,棱子应该很受大家喜欢的。姐姐对棱子的这方面,一直都非常放心喔」 「别说啦……」 听到姐姐冷不丁地说出难为情的话,棱子的脸红了起来。 而且成了高中生之后还说『乖孩子』,这样的夸奖让她害羞得不得了。霞织看着难为情的棱子,开心地笑起来。 霞织的笑容看上去十分欣慰,棱子把脸稍稍鼓了起来。棱子不愿意被当成孩子对待,感觉那样心里很不好意思。 看到棱子不满的样子,霞织说了句「抱歉」,可到头来还是没有立刻敛去笑意。棱子拿这位年纪差距很大的姐姐没办法。 「真是的……」 棱子只好叹气。 但霞织看着棱子这个样子,十分开心。 「是么……一年了么……」 「嗯」 「……发生了很多事么?」 霞织一边微笑一边问道。 「嗯……?嗯……」 棱子本想回答,但又没说出口。 「……啊、嗯…………是发生了很多事……」 棱子下意识含糊其辞。 问这个问题本来没什么奇怪的,不过棱子想了想,真的想起这段时间发生过许许多多的事情。 那些净是连棱子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怪事,因此棱子欲言又止。 『神隐』『诅咒』,就算将之前发生过的事告诉霞织,霞织肯定也不会相信的吧。 「嗯…………是发生了很多事」 「……?」 棱子的反应让霞织面生疑色。但是,霞织似乎立刻得出了其他的结论呢。 霞织直直地盯着棱子的脸,若有所思。然后,霞织出其不意地对棱子说道 「…………我说,你难道有喜欢的人了?」 「!」 连棱子自己都知道脸上表现出的动摇有多么明显。她完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果然没错」 霞织由衷开心地笑起来。 「……对方是怎样的人?自小学的高见君之后,这是第一个?」 「别、别说了啊!那种陈年旧事……」 面对始料未及的发展,棱子面泛红潮,向姐姐激烈地挥舞双手。但霞织仍旧不依不饶。 「告诉姐姐,那男孩叫什么名字?」 「……不告诉你」 「那就再说说高见君的事情吧」 「呜…………他叫……近藤君」 「近藤君啊……」 霞织探出身体,轻轻地撑着脸。这是完全进入这个话题的态势。 「……呐,别说这个话题了好不好?」 棱子慌了。 「不行」 霞织面带笑容,一语驳回。 「嗷唔……」 「……那是个怎样的男生?」 「怎样的……」 这样一来,主导权完全握在姐姐手里了。霞织欢天喜地询问,棱子心里一边抱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边开始说明。 话虽如此,真开始说的时候她又觉得自己根本说不清楚。名叫近藤武巳的少年没有非常明显的特点,硬要说的话也只能说他有偏文科的感觉,再想不到其他特点了。 「……所以说,他是个平凡的男生喔」 霞织对如此说明的棱子继续死缠烂打。 「不过,你喜欢他吧」 「…………嗯」 棱子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喜欢他哪里?」 「你这么问……我也答不上来……」 「不是有很多么?」 「你说有很多……也只会让我困扰啊…………喜欢就是喜欢。我不喜欢思考恋爱的理由,姐姐不也知道么?」 棱子滔滔不绝地讲起来,忍住羞涩噘起嘴。 「这么说也没错呢……」 霞织连声道歉,但重要的事情还没有提及。在她问到那个问题的答案之前是不会罢休的。隔了片刻,棱子稍稍冷静来下来之后,霞织果不其然的问出了那个问题 「……那么,棱子已经把心意传达给他了?」 「…………」 棱子红透了脸,低下头。 「…………………………还没」 霞织无法理解地歪起脑袋。 「……为什么?」 「我、我并不是什么都不做光远远地望着他喔。只是我们现在已经很要好了,也不想破坏这样的关系————而且,我已经好几次不露声色地向他传达过了,可他完全没有发觉喔。我反倒更害怕一心急把事情给搞砸了」 棱子的心意没有掺假,她觉得与其弄错时机把气氛弄僵,倒不如一直维持现状。 「……那个近藤君,并没有喜欢别的女生吧」 霞织眯起眼睛说道。 「…………那种事,我不知道啊」 棱子凝视着空茶杯,说 「但我觉得,武巳君应该更在乎朋友关系。因为他在聊朋友的时候看上去最开心了…………」 「原来是这样」 面对笑眯眯地盯着自己的霞织,棱子一直垂着头。 两人的举动跟最开始完全相反,不过这就是棱子与姐姐本来的立场关系。霞织对于玲子来说,与其说是姐姐,更像是第二个妈妈。 「那样的男生是有的呢」 霞织说道 「到头来还是个“孩子”啊」 「……嗯。差不多吧」 她流露着大人从容的说话方式让棱子有些吃惊,但棱子还是点点头。 两人沉默了许久。 棱子低着头,开始摆弄手边的书。霞织则十分欣慰地看着这样的棱子。 棱子感觉自己现在就像坐在审讯室里一样,整个人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马上起身逃离这里。 霞织笑道 「……算了。今天就放过你吧」 「咦?」 听到这话,棱子彻彻底底地松了口气。 可她一抬起脸,发现霞织正面红耳赤地憋着笑意。 「啊……」 此时,棱子也注意到了。 「………………你的心事真的全都会在脸上啊……」 面对完全藏不住心思的棱子,霞织由衷地开心笑了出来。 棱子什么也没说,一脸愤懑地盯着霞织。 ※注1:短大是短期大学的简称,是日本一种以专业技能培训为重点的教育体系,学制为两到三年。 3 棱子跟霞织热火朝天地聊了一会儿,就在眼下的话题聊完的时候,霞织说道 「……呐,棱子」 「嗯?什么事?」 「从刚才起我就一直很在意了……」 霞织的目光定格在了堆在桌上的那些书上。这时候两人已经东拉西扯了两个小时左右。 「……那些是图书馆的书吧」 「嗯,我今天刚借的」 ————不出所料。 棱子心里暗自一笑。 她早就发现霞织到了这里之后一直在意这些书。 毕竟她们两姐妹都喜欢书,要发现那种事易如反掌。棱子和霞织都喜欢读书,所以只要在眼前摆上书,一定就能够成为话题。再说了,棱子本来就是为了制造话题才特意把书摆上来的。她很想跟霞织聊聊这些书。 「……你借的什么书?」 「这些啊,是……」 棱子对自己借来的书进行说明。 那些是『幽灵』的资料。 是棱子准备写的小说的新题材。 但是,选是选了这个题材,能不能好好写出来又得另当别论了。 所以棱子觉得机会难得,就想跟霞织聊一聊幽灵这个主题。 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霞织对小说拥有独树一帜的见解。 试着聊聊这些,说不定会听到有意思的见解。 但是霞织似乎对恐怖作品不是那么来电,甚至还有一口咬定《四谷怪谈(※注2)》是恋爱小说的前科。恐怖题材作品中确实经常加入“爱恨情仇”,不过那些恐怖描写在霞织眼中反倒成了琐碎之物。 尽管以霞织的感性完全无法明白这方面的妙趣,但也觉得有意思的地方在于心理描写,两人在这一点上意见一致。棱子和霞织都是将感情完全代入来享受小说的类型,所以从方方面面来说,她们感兴趣的对象十分相近。 「喔?幽灵小说么……」 霞织一边听着棱子简略的说明,一边翻着书。 「……嗯,“幽灵”确实很有意思」 「没错吧?我很喜欢“恐怖”这种感觉哦。我觉得将恐怖的内心活动描写得淋漓尽致的小说很有意思」 「嗯……」 霞织对棱子的这番话点头示意。 「……是啊,我就觉得棱子会喜欢那种东西」 她的口气很让人在意。 「……?姐姐不是么?」 「嗯。我啊,有点不一样」 霞织继续说道 「“幽灵”呢,的确是妖怪,但也是“人类”。我觉得这一点很有意思」 「…………?」 「“幽灵”只有死与没死的区别,到头来还是“人类”。所以我觉得“幽灵”很有意思。幽灵确实已经死了,但因为以前曾是人类,所以拥有人类的心理与背景对吧?同样的,在离奇现象之中,也能将感情带入到“幽灵”中。那是“异次元生物”所没有的特征呢」 「………………」 棱子首先感到吃惊,然后陷入深思。因为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想法。 「……这种思维方式真厉害……」 「有么?」 霞织可能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在棱子看来,这可是个翻天覆地的思维方式。不过,棱子觉得霞织的想法不无道理。能将感情带入到曾是人类的吸血鬼身上,就没理由不能带入到幽灵身上。这其中又有多大的差别呢? 「是因为没有“实体”么?」 霞织对这个提问做出了回答 「身体半透明而且没有尸体,所以感觉是截然不同的东西吧。感觉就是那样」 「嗯……」 棱子作思忖状。她觉得霞织可能说的没错,打算下次尝试着照这种方式来看待幽灵。 霞织笑了起来,眼睛突然转向桌子的一角。 「……话说,这是什么?」 「咦?」 突如其来的提问,让棱子愣愣地眨了眨眼。 只见霞织向一本书伸出手去。 那是被推到桌子边缘的一本薄册子。是那本在图书馆里不小心混进来的白皮册子。 「啊,那个是……」 棱子将今天发生的事讲给了霞织。由于没有关联,所以之前她没做解释。 霞织兴致盎然地翻开册子,目光立刻停在封面背面。 「……是禁止带出的啊」 「是的」 「印章没见过啊,是不是换了?」 「谁知道呢?我不清楚……」 霞织在圣学附属就学的时候曾担任过图书委员,所以对图书馆的了解远比棱子清楚得多。 「…………姐姐?」 霞织一时间沉默下来,静静地望着那本册子。 可是,她没过多久忽然抬起脸—— 「……呐,这本书可不可以让我去还?」 突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咦?为什么?」 棱子很吃惊。 「嗯,你看,我好久都没来羽间了,所以想去见见老师们……」 霞织接着说道 「……我还很想念当图书管理员的水方老师,要是回了本家就基本没机会再见到老师们了,我想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所以…………」 「啊……」 棱子想通了。这样一来棱子也用不着自己费工夫去还了,简直求之不得。 「……那么,我可以劳烦姐姐么?」 「嗯」 两人相互一笑,事情就定下来了。于是,两人站了起来。 「……姐姐,你准备直接去学校?」 「嗯,我是这么打算的」 「我要买东西,准备回去来着」 「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 霞织这样说着,露出微笑。棱子也点头答应。 「再见,棱子」 「……嗯。马上就放暑假了,回家再见喔」 「是啊。我会翘首以盼的」 「嗯……」 然后,霞织对依依惜别的棱子补充了一句话。 「回家之后,我跟妈妈会找你把近藤君的事情问个一清二楚的喔」 「………………嗷唔……」 霞织一笑,棱子露出一副就像把糖球囫囵咽下的表情。 就这样,两人离开了咖啡厅,在车站分别———— 霞织就这样,当天在学校的院地内上吊自杀了。 连封遗书都没留下。 ※注2:《四谷怪谈》是1994年上映的日本电影。该片讲述了日本江户时代,伊右卫门喜新厌旧,为娶新欢杀死妻子阿岩,阿岩死后化为怨鬼向丈夫复仇的故事。 二章 黑衣之手 1 这天又是个晴天。 到了八月又过去了几天,炎炎烈日今天依旧令人心烦地一直死赖在天上,没有丝毫减弱的征兆。炽热的阳光灼烧着屋顶和路面。 「…………热死了……」 近藤武巳顶着烈日抱怨了一声,走在羽间市的街道上。 在学校里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情,现在终于迎来了暑假。羽间作为学艺都市,这段时间里人口下降了好几成。 学生有八成是寄宿生,而这其中大约八成会回家。因此,以学校为中心建立的街道,一下子就冷清下来。 剩下的两成左右选择留在宿舍。武巳就是那两成。 但是,就算留下了两成人,就高中来说或许也算很罕见的。 由于圣创附属的宿舍在暑假最后一个星期会进行清扫,所以必须离开宿舍,但除此之外的假期时间留在宿舍里也不会被人指责。其他学校什么情况不清楚,但圣学附属的学生很多都有运动社团或者本地的朋友,选择留在宿舍的人挺多的。 而武巳选择留在宿舍的原因,则是因为有本地的朋友。 今天,武巳要去空目恭一家。 「……呃」 武巳走在羽间的住宅区中,环顾周围。 认识空目已经有一年多了,可武巳还一次都没去过空目家。 武巳目前正靠着地址和简易地图寻找目的地……话虽如此,可住宅区的参考物太少了,搞不好一下就会迷路,这让武巳提心吊胆。 这一带是比较早的居民区,新老房子混在一起。 羽间市在这十年左右的时间里飞速发展成为一座住宅都市,但新来的居民形成的居住区要在更加偏远的地段。 这附近在『市景观保护条例』的规定范围内,所以不能建影响古西洋风格景观的房子。 这也就表示,空目出身有钱人家,不然就是很早以前就定居羽间市……这么说来,空目确实给人那种感觉。空目跟那种工薪族要还几十年的贷款才能买到的狭窄独幢楼房一点也不搭调。 ……武巳一路想着那种事情,到达了地图上的位置。他反复对照地图,确认就是这里无误。 然后当他确信多半不会有错之后,禁不住在大门口呢喃起来 「应该……就是这里吧…………?」 他反复确认了好几次,但还是抬头看了看,向四周张望了一番。 他胆怯了。 在他眼前是一幢两栋拼成一栋,似乎能住两户人的,尽管没有围墙也没有庭院但很气派的砖红色建筑。 房子很新,玄关旁边还有一个与主屋相连的车库,入口被青铜色隔栅拦住。 虽然这里与武巳所住的宿舍在外观上很相似,但坦白说,感觉完全不像个人住房。 那仿佛城堡一样的庄严样子,让武巳一时间忘记了去按门铃。 「哎……」 武巳毫无意义地叹了口气,只是毫无意义地一直凝视着玄关大门。 * 武巳按响风格造型十分讲究的门铃,战战兢兢地走进去后—— 『————进来,门没锁』 得到了毫无感情的应答。 空目跟平时一样,武巳不禁苦笑,跨入了双重玄关。 然后,里头有一位少女正等待着,这让他吓了一跳。 「……咦?菖蒲?」 「…………啊……呃…………这边请」 那是一位披着胭脂色披肩,留着一头长发的美丽少女。 那位超尘脱俗的少女,独自站在西洋风格的走廊上。 「那个……?」 菖蒲对吃惊的武巳露出困惑的表情。 她似乎只是帮满带路的,然而她的身影与这所房屋的气氛简直合拍到了令人可怕的地步。 武巳不禁说道 「……吓我一跳。原来你来了啊」 「啊……是」 菖蒲不知为什么,有些过意不去的样子。 她的反应还是和以往一样让武巳伤脑筋。 「不,这没什么的……」 「…………不好意思」 菖蒲的声音越来越弱。 「…………」 「…………」 这是常有的事,但武巳对此无言以对。 ……这位性格软弱虚无飘渺的少女,实际上并非人类。 她曾被“神隐”抓走,深陷异界,自己也变成了会把人抓进『异界』的“神隐”。 最后她与空目相遇,被空目再次拉回到“人类”的世界,现在依旧具有超常能力。 虽说已经丧失了大部分的“力量”,但对于武巳这样的普通人来说,她跟人类已经十分不同了。武巳虽然总不至于不把她当人看待,但也不得不感到她与自己显然是不同的存在。 『————你觉得身为“人类”是怎么一回事?』 曾经谈论起这件事的时候,空目说过这样的话。武巳答不上来,但空目的答案是这样的 『身为“人类”这件事,没有某人的“定义”便无法成立』 空目简简单单地一口咬定,是不是人类其实根本不重要。 而空目那时候很肯定地说,一个人感觉『是人类』这件事具有价值,那么对那个人来说就有意义。 『近藤,你对「周围的人类是否真的是“人类”」这种偏执的问题感兴趣么?』 『………………不,完全没有』 『那你应该记住的事情很简单。“菖蒲”现在就在你们身旁,能够跟你交谈,就这些』 『……』 『你不需要胡思乱想,剩下的让菖蒲自己去思考吧。就这些』 武巳不太明白这番话的意思,但他觉得就是那么回事,决定不再多想。 关键在于,他对这种深奥的事情并不拿手。 ……………… 这些就不说了,武巳在菖蒲的引导下被带到了客厅。客厅也十分强调西洋风格,设置着仅供观瞻的壁炉台,还摆放着坐得下十个人的环形沙发。 大伙已经在这里集合了,纷纷向后到的武巳看去。 武巳一边进屋一边说道 「……抱歉,有点来迟了」 木户野亚纪看看钟答道 「…………啊,这么说来,你迟到了大概五分钟呢。不过无所谓了」 「……无所谓?」 「嗯。这次集合又不必必须恪守时间,没人会往心里去」 武巳松了口气。 「是么,那太好了」 「我说你啊……」 亚纪见他那个样子,说道 「……既然会介意,那一开始就早点来不就好了」 「唔…………」 武巳完全被镇住了。 虽然这种说法很苛刻,但也非常正确,无可辩驳。 亚纪一大早就毫不留情。 ……不过,武巳觉得现在还能像以前那样在跟亚纪一起说话,应该是件值得安心的事情。亚纪最近被卷入『诅咒传真』的相关事件中,遭到了武巳自认为无法承受的可怕境遇。 然而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亚纪的样子看上去并没有特别不一样。她现在冷静得令人不敢相信,冷酷的台词也依然健在。棱子直到前不久还一直很担心亚纪,生怕亚纪在勉强自己。但是,连当事人都像个没事人一样,武巳也就不怎么担心了。 武巳觉得,反正亚纪的坚强不是武巳这种人能及得上的,为那种比自己更坚强人担心也只是白操心。 没问题。 武巳在这一点 上,对周围的事情十分乐观。 而亚纪自然的言行也印证了武巳的观点。 「……既然你那么介意,那就说说理由吧?」 亚纪双手放在桌上十指交扣。 「我听你解释」 「其实……因为我从没来过这附近,所以确认地图花了不少时间……」 武巳先试着搬出这样的理由。 「这是借口」 却被亚纪一语否决。 「所以说,我要的是解释……」 一开口就被欺负,武巳都想找个洞钻进去了。 「……算了,这一带地图可能是不好认」 俊也开口了 「又没参照物,而且房子都长得差不多呢……」 他嫌麻烦地说着,在沙发上靠了下去。超过一米八的高大身躯陷了进去,沙发在强负荷下轧轧作响。 村神俊也,他的右脚直到不久前还受了伤。虽然医生是不久前才告诉他完全康复的,但他之前也根本没把那只脚当成伤脚。 『间歇期太长了,感觉不自在』 俊也曾这样说过,然后一直皱着眉头。这也无可厚非。他之前就一直是骨折的状态,对待伤脚却非常粗暴。感觉『顽强』这个词就是给俊也量身定制的。俊也也是武巳心目中绝对不想为敌的人之一。 然后———— 「…………对不住了,没到说好的时间就把大伙喊来」 『绝对不想为敌的人』榜首的人用毫无起伏的口吻如此宣告。 「事出突然,不好意思」 说完,他坐在沙发上眯起眼睛。 他就是“魔王陛下”,空目恭一。 他跟平时一样穿得一身黑。 白净的美丽面庞之上有一对锐利过度的眼睛,在刘海下面发着光。 他的嘴总是绷得很紧,看上去很不开心的样子,不过空目平时就这样。 他总是摆着有失亲切的表情,没有人见他笑过,并散发强烈的存在感压迫着周围。 空目这个人,是个特殊的个体。 他有着小时候被“神隐”抓走过的经历,拥有一种可以称作『灵能』的限定性的特殊能力,能够闻到『异界』的味道。 空目能遇到菖蒲也是因为这个特殊能力,但也会因此遭遇到可怕的危险。可就算这样,空目不知怎么的,还是不肯放弃『异界』。 有人说他这么做的原因在于跟他一起被“神隐”抓走但没能回来的弟弟。 可是空目对此什么也没说。 空目只是淡然地,毫无感情一般地存在于那里。 他的思想,还有他给人的感觉,全都超尘脱俗。 这个空目,正是武巳最不愿为敌的人。武巳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人,所以武巳是公认的空目的头号粉丝。 「……我没往心里去」 武巳对空目的致歉作出回答。 他说的是事实,而且他心情很好。 他这是头一次到空目家来,心情有些兴奋。亚纪听到武巳兴高采烈的回答,冷静地跟着答道 「……嗯,没关系。反正顺便」 「是啊,反正顺便」 俊也也那么回答了。 不过两人的口气听起来显然并不愉快。 很明显,他们是真心兴奋不起来。 原因不是在于他们被空目叫出来,而在于把他们叫来的原因。虽然对武巳来说,兴奋之情要更胜一筹,其实他也是同样的看法。 说到要办的事,在这里集合就是顺便。 今天在这里集合,是因为今天是棱子从本家回来的日子。大伙今天聚集在一起,本来是准备一起去车站接棱子的。可是棱子回来的时候是傍晚,现在还是上午,集合的时间太早了。 而做出这项的指示的人,并不是空目。 就是因为那个人有事要办,所以大伙今天才这么早聚集在这里。两人所说的『顺便』,就是指这件事。 空目、菖蒲、武巳、俊也、亚纪。然后本来棱子应该也被叫来这里的。 因为棱子探亲未归,所以刚好没有赶上。 大伙准备事情一完就去接棱子,所以要办的事情终归只是顺便……何况召集大伙的还是个大伙不想见到的人了。 听到大伙的话,空目点点头。 然后,就像看准了全员到齐的时机一般,玄关的门铃响了。 「……」 菖蒲前往玄关迎接。 这种分工似乎是事先决定好的。或许是多心了,武巳觉得她的表情有些生硬。 脱鞋发出的脚步声,啪嗒啪嗒地渐渐远去。 所有人一语不发。 不久,那个大伙不想见到的人在菖蒲的陪同下出现了。 灰色的头发,黑色的西装,昂贵发蜡的刺鼻味道…… 「……嗨,大家好」 芳贺干比古刚走进房间,便对众人笑了起来—— 「在暑假之中将大家召集起来,实在不好意思」 然后行了一礼。 「…………」 大伙没有问候他,都瞪着他的脸。 险恶的气氛在瞬息之间充满了整个客厅。 2 武巳困惑的视线, 空目毫无感情的视线, 亚纪充满不信任的视线, 俊也满怀敌意的视线。 「————那么,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在断然不能称作友好的气氛下,在众人目光的焦点中,召集者芳贺笑盈盈地向周围环视了一圈。 「……本来是希望日下部同学也参加的,不过情况特殊还是算了」 「…………」 简直是厚颜无耻的范本。 他的神经还是老样子令人匪夷所思,俊也此时的心情已经突破了现存的诸多感情,感受到一种深不见底的不愉快。 与此同时,俊也心中绝然的不信任感再次成型。 但是,芳贺就像根本感觉不到周围的气氛一般,那张略显老态的脸上挂着平静的笑容。 那是如同贴上去一般的假笑。 遇到他准没好事,俊也对那个笑容厌恶到了气愤的地步。 ————驱逐入侵社会的“异物”的某“机关”的代理人。 芳贺如此自称,以他为首的一帮“黑衣”男子就跟『会找到ufo目击者的“黑衣人”』的都市传说一模一样,自从俊也他们在某次事件中接触到『异界』之后就会不时地与大伙接触,在大伙周围出没。 空目应该是因为过去的事件被“机关”盯上,这帮“黑衣”看似要拉空目入伙,实际上起初是算杀死空目,后来又策划要杀亚纪,俊也完全无法信任他们。 大伙也或多或少不信任他们。除了空目之外,大伙都狠狠地瞪着芳贺。 但是,唯独这次目光中混进了困惑的成分。 原因在于芳贺身旁。 ————在芳贺身旁坐着一位似乎是高中生的少女,一直低着头。 芳贺这天带来了一名少女。 少女跟俊也他们同岁,或者可能还要稍微年长一些。她给人的感觉很苗条,个子有点高。 大家在琢磨她是什么人。 那名少女可能是由于紧张,表情很僵硬。包括俊也在内,大伙都看不透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那么……」 芳贺对众人缓慢地扫视了一圈,开口说道 「……首先向大家介绍,这位是大迫步由实同学,跟大家一样就读圣学附属高中,上三年级」 芳贺 介绍之后,少女鞠躬示意。 她那头短发随着她的动作缓慢摇摆。 众人向少女注视。 少女是学姐,名叫步由实,隐约中给人一种特别憔悴的感觉。 她乍看之下脸色很差,不只是因为疲劳还是生病,倦色十分突出。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桌面的一个点上,一动不动。而且,感觉她很在意周围,就像在害怕一样身体僵硬,感觉就像尽量不去看周围一样。 面对她匪夷所思的状态,俊也摆出难以言喻的怪异表情。 「………………?」 就在此时,俊也感到了不对劲。 在这一刻,俊也对少女的样子萌生出一种奇怪的不协调感。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但过于强烈的印象让他无法用错觉这个概念来打发掉这种感觉。在她垂着的,被留海挡住一半的脸上,刚才露出来的表情有细微的变化。 看起来,就像是笑了。 只有一点点露出来的嘴部,就像抽筋一样扭曲起来,形成了笑的形状。 当俊也下意识重新去看的时候,那个情况又消失了。但是,俊也隐约地对少女产生了不好的印象。 芳贺不知有没有看透俊也的心理活动,开口说道 「……其实我把大伙叫过来,是为这位步由实同学的事」 「…………啥?」 首先是俊也对芳贺的发言投以攻击性的疑问。 「突然把人叫过来就为这?莫名其妙」 俊也自信自己是大伙之中最讨厌“机关”的。他一开始就没管什么礼节,用吵架的态度对待“机关”的人。 总之,他心情非常不爽,眼神中流露出明确的险恶之色,摆出一副不允许任何对空目有危险的存在靠近的架势。 但是芳贺毫不畏惧,只有步由实被他的熊熊怒气吓得身体一缩。 俊也发觉她的反应,表情不禁面露苦色。他本没想过要吓唬步由实。 ——可恶,真不好搞。 俊也暗自咋舌。 「……别动怒,且听我说」 芳贺平静地笑起来。 「我今日前来,并不是想把大伙怎么样,而是想向大家请求大伙协助」 「协助?」 听到让人不能大意的提议,俊也警觉地喃喃回应。 「没错,我需要“魔王”空目君和他同伴们的协助呢」 被试探的空目只是眯起了眼睛。 芳贺对大伙环视了一番。 俊也有种不祥的预感。 大伙顿时沉默下来,亚纪似乎是完全明白了,呢喃了声「已经够了」,叹了口气之后对芳贺说道 「…………别那么拐弯抹角好么?你找恭仔有事,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吧」 「喂」 俊也对善罢甘休的亚纪吐露不满 「你要听这家伙摆布么?」 「这是没办法的吧,反正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亚纪道出了冷静的观点。 「……总之,事情还希望大家听上一听」 芳贺说道 「是否要协助,就等我讲完之后再决定吧。听完之后要拒绝也无妨喔」 然后露出笑容。 俊也自然不会信任那个笑容。大伙也都一样,摆着一副不信任的表情。 芳贺摊开双手,让大伙稍安勿躁。 然后他一边环视大伙一个个不情愿的表情,开始说道 「……步由实同学呢,最近被幻觉所困扰,去看过了精神科」 「…………?」 俊也禁不住向步由实那边看去。 「已经尝试过辅导、用药等各种治疗,但并无收效。最后,某位精神科医师将她带到了我们那里。那位医师对某项情报,有一定程度的分析,从病理中发现了某种可能性。而她的症状正好属于我等所负责的范畴」 芳贺一边别有深意地侧眼看着步由实,一边说道。他的举动看上去是在关心,但又像是在观察,举例来说的话,就像医生的眼神。 「知道么?」 芳贺煞有介事地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到 「她所看的幻觉,实际上是“异存在”」 「!」 武巳露出吃惊的表情,但俊也跟其他人都没有吃惊。 「……果然是那种事啊」 亚纪不耐烦地呢喃起来。 「于是就来找恭仔帮忙了?」 「正是」 「这肯定是“用到恭仔的实验观察”对吧?」 「没有差别。总而言之,她的症状以“我们”的方法论很难处理,于是就决定交给『消灭怪物的专家』试试了」 芳贺的说法十分厚颜无耻。这也就表示,他们决定把“组织”搞不定的事情作为尝试扔给高中生来处理。 事情到了这一步,之前一语未发的空目开口了 「……我什么时候成『消灭怪物的专家』了?」 「哎呀?」 不知是不是多心了,空目好像十分意外。不过芳贺反倒露出更意外的表情,说 「你要觉得不是,那就是你的认识不足了吧」 他说的十分肯定。难以想象竟会有人对空目说出这种话来。 「也罢,我觉得人生在世,这种被人贴上不想要的标签的情况也属常见。那是他人与本人自己对自身认识相左的证据。至于哪一方的认识在现实层面上正确,你这么聪明,应该能够判断出来吧。这个时候,你应该清楚地认识自身的立场」 「……」 空目默默地哼了一下。 芳贺把身体探了出去,开始对空目说道 「你知道么?连“机关”都难以做到“不见血地放逐异存在”,而你轻易地就做到了。已经与“异存在”暗地里不断战斗几十年的我们由于种种原因不能采用某些方法,而你能够采用。人类面对『异界』实在太过无力,所以我们只能通过将接触异界的人类“处理”掉的方式将异界从现实切断。接触过异界的人不死即疯,反正都不会落得好下场。了解异界的人,已经属于异界了。 ……用古老的例子来说,有个“伊吹山禅师”的故事。有一天,禅师听到上天的指引,让众人前往极乐世界,弟子们遵从佛祖的指引,在禅师眼前消失在西方的天空中。弟子们不曾怀疑禅师会往生极乐,但他们七天之后在后山发现禅师正在发疯一般地念经。禅师一直神志不清,三天后就圆寂了…………这是《今昔物语》中的一则小故事。普通人遭遇『神隐』就会落得如此下场」 芳贺用强烈的口吻说道 「不过……你尽管一直接触者『异界』,但仍然留在“人类”这边。你与异界接触如此之多,了解如此之深,甚至还将异界之物留在身旁,然而你的精神却仍与我们十分相近。这是令人吃惊的情况。说不定,你就能拯救我们所不能拯救的受害者。 比方说————你就有过亲身经历呢,木户野同学。你不觉得,如果是拯救过你的空目君,也能拯救这位步由实同学么?」 「…………」 亚纪默而不答。 「你曾经也被“异存在”害得险些丧命。就我们的方法论而言,对你也只有“处理”一途。而对步由实同学也是一样的。不过,你得救了。 ……你怎么看?不觉得空目君应该救得了她么?不觉得对她见死不救太残酷了么?」 对芳贺后面接连不断的问题,亚纪还是没有回答。取而代之,亚纪不开心地皱紧眉头。 这也就意味着————『同意』。 俊也同样听不惯芳 贺的劝导,但还是不得不承认芳贺说的对。 俊也不禁向步由实看去。此次前来交涉的她,一旦被俊也他们拒绝,后面将是死路一条。 俊也顿时产生同情,但又立刻驱散了那种感情。不论如何也不能用空目的安全作牺牲,而且跟“黑衣”打交道容不得丝毫大意。 更进一步说,步由实最开始让他感觉到的阴森感觉,牵动着他的意识。 「……」 大伙都找不到合适的言辞。 这个时候,武巳提心吊胆地问道 「……陛下,怎么办?」 空目立刻作答 「就听听吧」 「喂,空目!」 俊也慌了,近乎喝斥地吼了出来。 「我反对,这事太危险了」 「我想也是。虽然很危险,但我很感兴趣」 然而空目答得不以为然。 「喂!」 「我不会强求,不想听的话大可离开房间………………怎样?大伙准备如何?」 空目静静地问道,但没人离席。 见状,空目说道 「说不定真的会遇到危险」 「那没什么。如果恭仔决定帮忙,那我也帮忙」 亚纪若无其事地说道 「反正我这条命是恭仔救的。我能帮上忙喔」 说完,亚纪双手放在腿上,指头交扣起来。 「…………」 一直站在空目身旁的菖蒲,自然不会离开。 武巳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但或许是在犹豫之中做出了决断。 没任何人离开。 「哎……」 看到大伙这个样子,俊也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一声不吭地交抱双臂再次深深地坐了下去,把沙发弄得咯吱作响,一脸愤懑地合上眼。 「其他人呢?」 亚纪问道。 「那还用说」 俊也不开心地如此答道。 3 在客厅里变得无比凝重的气氛之下,芳贺平静地催促步由实 「……步由实同学,请说吧」 「…………是……」 步由实虽然应了一声,但后面一句话都没有了。 「…………」 亚纪听着对话心想,事情果真发展成这样了。 尽管有些对不住俊也,但她觉得这种情况已经无法避免了。 亚纪认为,不管俊也多么不情愿,『异界』都会主动缠上空目。亚纪觉得,那是因为空目自身正呼唤着『异界』。 如今,空目与『异界』是不可分割的。 然而,亚纪本人并不讨厌这样的状况。 因为要不是遇上这样的事,亚纪基本帮不上空目的忙。现在连接着亚纪与空目的最强牵绊就是『异界』。 要是没有它,空目身边根本没有亚纪的位置。 ……至少亚纪是这样想的。 到头来,亚纪为了能够站在空目旁边,不管是他人的不幸还是俊也的心都能当做利用工具。其实她觉得自己无颜面对步由实和俊也,也无颜面对空目。 尽管亚纪对自身强烈的自我主义觉得反胃,但还是故作镇定地坐在这里。 就算在鬼门关走了一趟,亚纪还是没有变。 她一定是认识到了什么才害怕自身的改变。 亚纪想要的是历经风浪依旧不变的强大,然而这种东西应该不能称之为强大。 一想到这里,亚纪就感觉自己要沉进内心的深渊中,但亚纪听到了步由实开始讲话的声音,返回到了现实中。 她摆着无比平静的表情,进入聆听的模式。 亚纪的强大,仅仅在于掩饰。 事到如今什么也没有改变。 「————现在想来,感觉那时候就是一切的开端」 在大伙的注视之下,步由实总算开口了。 「……最先变得不对劲的是我哥哥。哥哥在四月底患上了失眠症,其间总说出幻听和幻觉的内容,有时候就像变了个人」 步由实首先用上大学的哥哥做铺垫,就像在压抑自己一样,用淡漠的口吻开始讲述 「我曾以为……那就是普通的失眠症,也以为能够治好。可是大约两个月前,哥哥飞奔出家门,喊着莫名其妙的话冲上了山,用自己的皮带在树上上吊了」 「!」 「哥哥最终没能得救。是上吊……自杀」 「……」 这个冲击强烈的开头,令武巳噤若寒蝉。 亚纪平静地听她讲述。 步由实淡然讲述事情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可怜。但随着她讲到后面,不同于可怜的另一种感觉开始从步由实的表面渗出来。 「哥哥是直接被皮带绑着吊在树枝上的」 步由实死死地注视着桌面上的一个点。 「就像是一只人偶被绑在树上似的。死因听说是窒息,哥哥的脸胀得很厉害,颜色发黑发紫」 步由实讷讷地开始描述。 「眼睛张得很大,充血通红的眼睛几乎要飞出来。眼球在淤血的压力之下被顶出来。嘴唇也很肿,颜色很不正常,嘴角冒着泡沫。皮带深深陷进脖子里,样子变得十分丑陋。手和脚无力地撒开,悬在半空中……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扭曲,就像一个坏掉的玩具……」 她讷讷地,讷讷地继续做着异样的描述。 这份异样渐渐加剧,明显脱离常轨的气氛开始笼罩在步由实身上。 「…………」 亚纪和俊也相互看了看。 武巳样子茫然,空目冰冰冷冷,都分别凝视着步由实。 步由实坐在沙发上,眼睛直直地盯着下方一动不动,继续往下讲。 步由实的异常体验,现在由状态异常的步由实开始罗列出来。 ……………… * 步由实的哥哥自杀了。 正因为他遗书也没留,情况十分诡异,所以他的自杀被当成了他不堪病痛折磨,不然就是由疾病直接导致的事故。 这没什么令人怀疑的,只是很不正常。 步由实当时自然也是那么想的。因为当时哥哥在生活中时不时地表现得疯疯癫癫,明显呈现出『生病』的样子。 『……有人在喊我』 『你看不到么?』 『别进来…………!』 哥哥有时会说那种莫名其妙的话,有时还会放声大叫,但步由实一直觉得哥哥总有一天会康复……因为他哥哥不犯病的时候的就是那么平静,直到出事不久前都一直在照常上学,正常上课。 哥哥通常就跟平时一样,发作也只是偶尔出现。而且他似乎一直硬着头皮掩饰,为了尽量避免周围人发觉而故作平静。 他发作的时候会吐露诡异的话来,不然就是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让任何人进去。 在那种时候,要是想要进屋就会遭到病态的抵抗。他会用很可怕的样子瞪过去,对擅闯的人怒吼。那真的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不对,那真的是患病了吧。 所以,他的自杀虽然让人觉得很突然,但没有可疑之处。步由实也跟其他人一样,认为哥哥自杀是失眠症造成的,认为那是一种神经疾病。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步由实察觉到事情真相的时候,是在哥哥死后过去两周的时候。 ……那天,步由实进入了哥哥的房间。 她觉得那么做并没有特别的原因,更确切地说,她其实基本不记得了。 不知为何,她那天的记忆 非常模糊,几乎完全缺失,但零零碎碎地记得一些事,整个来龙去脉是这样的。 进入哥哥房间的步由实,发现桌上放着一本没见过的书。哥哥死后,步由实进过哥哥房间好几次,但完全不记得放着那样的书。 她觉得很可疑,于是瞧了瞧,发现那似乎是学校图书馆的书。她记得那是一本很薄的册子,具体怎样想不起来了。只是,她清楚地记得有那么一本册子,然后封面背后摁了『禁带出』的印章。步由实记得那印章她从来没见过,特别令人印象深刻,象征性特别强,不知怎的让人觉得特别不舒服。 她不明白那是为什么,就是感觉那个图案能牢牢地吸引眼球。那种感觉就像是从高到令人发晕的地方向下望时,身体发软同时又被强烈吸引的可怕眩晕感觉。 步由实顿时感觉天昏地暗,然后就像被引诱着一样开始通览那本书——————之后的记忆就没有了。 她就像被吸进去一样被文章深深吸引,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早上。 标题内容统统不记得了,最后怎样也没弄明白。 等注意到的时候,那本册子隔了一晚就无影无踪了。 如果不是经过了一整晚,甚至都会觉得那是一场梦。 但是,总有种类似直觉的感觉在告诉步由实,不是那个样子。 『————今天我在图书馆借了书,不知不觉间混进了没印象的书喔』 她突然想起了哥哥说过的话。 这件事发生在她哥哥变得疯疯癫癫之前,被她完全忘记了。她记得那时候,哥哥拿着一本薄册子。虽然不记得了,但应该就是那本册子。 她的父亲是学校图书馆的图书管理员,于是她试着问过父亲记不记得。 可是父亲答案是否定的。 她虽然很好奇,但最后不得不放弃。别说是线索了,连东西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就连那本册子是不是真的存在都让步由实感到可疑。再这样下去,她就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与精神状态了。 然而没过多久,事情便发生了。 以那一天为分界线,步由实开始能够看到怪异了,知道哥哥自杀的时候在害怕什么,都看到了,听到了什么。 ……步由实担惊受怕的生活,便从那一刻开始了。 最开始是梦。 发现那本册子后的头一个晚上,步由实做了这样一个梦。 她在自己的房间里坐在书桌前,然后背后传来咿的一声,门打开了。她战战兢兢地转过身去———— 只见敞开的门那边,挂着一具吊死的尸体。 然后她就被惊醒了。 在那之后,那个上吊的梦每天都在继续。一睡着就会做同样的梦。 步由实没多久便患上了失眠症,屋里整晚都点着灯,整夜都无法合眼。 她不是不想睡觉,她是害怕睡觉。 她害怕梦到尸体,但更有种莫名的感觉,像是要被梦境召唤过去。 她感觉吊死的尸体总在梦中等候着她,静静地等待着她来到梦中。 这件事她没办法对任何说,也没办法找人商量。 要是说了那样的事情,好的话会遭人冷眼,坏的话搞不好会被送医院。 她不能因为那种事让爸爸担心。 步由实生活在单亲家庭里,如今更是只能跟爸爸相依为命。本来在哥哥出问题的时候,爸爸就坚决不允许他去精神科。 爸爸一定是死不承认自己的孩子有精神病吧,所以步由实也像哥哥那样,拼命地掩饰,故作镇定。 她起初还能勉强应付,但是————那个吊死尸体最终从“梦境”中来到了“这边”的世界。 大概从一个月前开始,步由实就总能听到绳子轧轧作响的幻听了。 就是在那之后。 步由实能够看到“那东西”了。 * 「…………就是在那之后。我眼角就总能看到吊死尸体的影子了」 步由实静静地讲到。 「现象发生在幻听加重之后。当时根本不值得在意的琐碎声音,听上去变得就像人的声音了」 她垂着头,直直地盯着桌面。 「我无意间听到了某种声音,感觉就像在对我说『过来吧,过来吧』。就在那个时候……我头一次看到了那东西。我在教室里向窗外望去的时候,我感觉到在遥远那头的大学院地里,树荫下有个吊死尸体一样的影子」 「…………」 「我大吃一惊,又定睛一看,结果根本没有那种东西。我本以为是噩梦导致神经过敏才出现了幻觉。那个时候……还仅仅只是这样。不过在那之后,我动不动就会看到吊死尸体」 步由实说话的口吻缓慢而郑重。 「那东西只会在眼角瞬间闪过,根本没办法看清。在飞驰的巴士上,窗外会瞬间闪过吊死尸体一样的东西……大致就只有这样的现象。 不过看得到的次数不断增加,出现的地点也越来越近。最开始只是几天看到一次,现在一天会看到好几次。最开始我实在校庭中看到,甚至会映在校舍的窗户上,如今一天会好几次出现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那东西出现在校庭方向,又出现在走廊方向,然后又换在屋子那头,现在则在窗户外头。那东西正在靠近……正在一点一点地向我逼近…………」 大伙都屏住呼吸听她讲述。 她说明严重性的言语十分文雅,然而用这样的语言来说明自己的困境,乃至来诉说亲生哥哥的不幸,又实在太过平淡了。而且她还总是非常细致,非常离奇地加入不必要的描述。 她的样子显然不对劲,完全不像正常的精神状态。 她所诉说的对父亲的担心之情,听起来非常得空洞无力。 莫非她在控制感情? 还是说,她已经疯掉了? 亚纪脑中顿时闪过这样的想法。而就在那一刻,步由实的语调突然升高,以明显的病态火热态度继续讲述 「于是————我在弄清楚那东西向我不断逼近之后,一下子害怕起来。我就在想……那东西彻底逼近之后会怎样。那个时候,尸体离我已经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我在厕所里看镜子的时候,我能看到镜子里隔间上方的缝隙间有根绷得紧紧的绳子,就像有人在隔间里上吊了一样。当然等我回过头去时,那里并没有什么绳子。在这种越来越真实的幻觉中,我开始觉得我看到的是命运。哥哥一定也看到了这样的东西。而我正在看着哥哥之前一直目睹的东西…………」 步由实的语速越来越快,就像被什么给附身了一样,话语滔滔不绝地从口中流出来。 「弄成这个样子……我已经受不了了。我一直都不想去思考,但哥哥变奇怪后的言行深深影响了我。吊死的尸体要是到我身旁,究竟会怎么样?我会像哥哥那样发疯发狂上吊自杀么?强烈的不安的想象在我脑中不停地打转,我真的觉得这样下去搞不好会疯掉……」 步由实的声音抖得越来越厉害。 「而就在我惶恐不安的时候,“吊死者”还在出现。半夜醒来会看到床的脚头前挂着“吊死者”。那双空虚的眼睛俯视着我,与我视线交汇。他的脸上被阴影遮住,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但能看到他那只张得很大的眼睛十分浑浊,毫无神采。细细的绳子深陷进脖子煞白的肉里,脖子被拉长了一大截,形状变得毛骨悚然。挂在那里的已经不是“人”,而是“物件”。绳子陷进被拉变形脖子里,简直就像跟那拉长得匪夷所思的脖子化为了一体,绳子拉长,脖子发白扭曲,绳子、脖子、拉长的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 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脖子…………!」 步由实的话语突然失控,就像坏掉的唱片跳针了一样。 「…………!」 亚纪看着她的样子,感到一阵寒意在背脊上穿过。 「……步由实同学!」 芳贺抓住步由实的肩膀,厉声呼喊她的名字。 随即,步由实的语调一下子稳定下来。 「…………于是苦恼不堪…………最后背着爸爸偷偷去了精神病院。尽管我对于去那个地方……免不了有些抵触就是了…………」 她恢复到了原本淡漠的声音。 亚纪对那个激烈的变化感到不寒而栗,回过神来的时候,喉咙已经干渴得不得了。 俊也也跟亚纪一样,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却发不出声音来。 俊也咽了口唾液,总算强行地把声音发出来,向步由实问道 「……那个地方?」 「…………是医院。精神病院」 「是“内阵医生”么?」 「是的」 步由实点头肯定。 自己主动去当地知名的精神病院,心理上想必确实会有所抵触。但光看她现在的情况,的确需要精神科的治疗。 「…………」 步由实一时沉默下来。 此时空目开口了 「……我有几个问题」 步由实头也不抬,低声回应 「请问」 于是空目问道 「只有你自己能看到那东西,身边的人看不到么?」 「是。我不动声色地问过我的朋友,应该是没有看到。哥哥出问题的时候,也只有哥哥能够看到,而我看不到」 空目沉吟一声,皱紧眉头,向身旁的菖蒲看去 「这边这个女孩子,你看得见么?」 「…………是,看得见……」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得到,步由实脸都没抬。 不过,空目似乎相信了那番话。 「是么,那就表示我们还没有了解到本质的情报呢」 空目说着,向半空中凝目而视。 他突然问出奇怪的问题,又莫名其妙地想通了。亚纪大惑不解地向空目看去。 「…………陛下,这是怎么回事?」 武巳也没弄明白的样子。 空目回答了武巳的提问 「『异界之物』都有『故事』,有人听到它们的『故事』,它们就会“感染”。但是,我们还没有看到吊死尸体。既然菖蒲能够看到,那就代表她并非无法感应。这也就表示,真正的『故事』并非她刚才诉说的事情」 闻言,步由实喃喃说道 「我…………没有撒谎」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刚才所说应该是真的,但不过是表层现象」 空目摇摇头,接着说道 「我觉得你刚才讲的只是“现象”,并没有谈及异界之物的“本质”。如果刚才讲的是“本质”,那我们现在应该看得见吊死者的影子。 然而我们现在并未看到,这也就表示我们没有“感染”。那应该是被隐藏起来的情报,也可能是被遗忘的情报。从你刚才所说的来考虑……恐怕“本质”就在那本消失的册子中……当然,这不过是我的想象,一种假说而已……」 「……?」 空目这番话让亚纪十分在意。亚纪很佩服空目愿意对这个危险女人说的话照单全收,不过那种感情与现在令她在意的事情略有不同。 正当空目准备问的时候,被芳贺拍手打断。 「……噢噢,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他一边轻轻拍手,一边发表感叹 「你的方法论果然很优秀啊,“魔王陛下”」 「…………」 「你一定以比我们快上好几倍的速度发觉事件的本质吧,不过非常可惜,你的本事属于“非人类”的技术,我们用不来,与此同时还极其危险」 芳贺非常惋惜地笑了起来。空目毫不介意,漠然置之。 「哎呀哎呀……」 芳贺耸耸肩。 这时候亚纪将刚才在意的时候投向空目,问道 「……不过啊,恭仔……」 「什么事?」 「虽然搞不懂那是怎样的思维……总之你说过,如果那位学姐所说的是“本质”,那我们应该也能看到『吊死者』是吧」 「……嗯」 空目点头。 「那就表示,『吊死者』现在就在这里咯?」 「没错」 「……嗯,我知道了。我弄明白了。还以为是怎么跳跃的呢……」 亚纪点点头。 ——既然如此,事情就简单了。 「……?」 武巳没有明白这番对话的意义,一副没有听到刚才的话的样子。他一时露出大惑不解的表情,隔了一会儿明白了对话的内容。 「咦?…………咦!怎么了?怎么回事?」 「都说了,那东西在的。……你现在惊讶个什么劲啊」 亚纪吃惊地低语道。 「可、可是……是真的么?」 「大概就在那扇窗户那边。刚才菖蒲扯了我的衣袖我就觉得奇怪了,而且学姐说的时候一直刻意不去看窗户。虽然我什么也看不到,但菖蒲能够看到。那东西确确实实就在那里」 菖蒲一脸老实地点点头。空目交抱双臂思考起来,大家则一齐把目光投向了窗户。 随后步由实静静地开口了 「……在的」 亚纪下意识重新转向了步由实。 「那东西一直都在那里,一直都隔着蕾丝窗帘盯着我们」 说完,她的嘴上露出抽搐的笑容,就这样毛骨悚然地嗤笑起来。 「…………」 亚纪抓紧自己的胳膊。 只见武巳的胳膊上已经冒起了鸡皮疙瘩。 「原、原来在的啊……」 武巳提心吊胆地向窗户望去。窗外是邻居家的墙壁,不过花边的影子看起来有些阴森。 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应该是错觉。但是刚才大伙说就在那里,武巳无法泰然自若。 呵呵呵呵………… 步由实不停地笑。 尽管他的嘴上在笑,但不像开心,更像痛苦,就像是肺部痉挛一样泄出抽搐的笑声。 在有些躁动的气氛之下,空目一副若无其事的态度,就像那种事情根本就无所谓一样,继续问出问题 「……『噩梦』『幻觉』『幻听』……按你所说,应该是这三种症状吧」 空目接着说道 「失眠和自闭我觉得是这些症状引发的『结果』。而且之前听你说的症状并非“本质”。情报目前仍然不足」 空目向步由实看去。 「书的内容想不起来么?」 「……对不起,完全不记得了」 步由实收起笑声,异常老实地回答了空目的提问。 「连书名和作者也不记得么?」 「是,完全不记得」 「……册子的外观记不记得」 「是,没有任何清晰的记忆,不过说不定一 看就认得出来」 空目稍稍敛目,沉默下来。不久,他睁开眼睛,转变了提问的方向 「……梦境还有幻觉中出现的吊死尸体,不是你哥哥?」 「我不清楚,但我觉得不是」 「何以见得?」 「就是那种感觉」 「另外还有没有忘记的现象?」 「这个嘛……」 「不管多么琐碎的事情都可以,有没有可疑的事情?」 「啊…………确实有件事没说过,有时候还有……类似游症的症状……」 在空目的催促下,步由实稍稍犹豫之后作出回答。 空目眯起眼睛。 「梦游症……?」 「啊,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情况。因为做梦而睡不着,所以上课的时候非常困,在那种时候一放松下来,意识就会突然消失。 ……总之就是意识睡过去了,不过那个时候不会做那个梦,但是就算上课睡觉也没有被批评过一次。虽然没有记忆,但笔记却做过了。不过那字非常难看,不像是我的笔记……那也很正常呢」 步由实笑了起来。 这番回答非常正常,她在独自讲述时的异常性完全销声匿迹。 那张表情非常清爽,俨然就像双重人格相互切换了一样。 面对这个现象,亚纪皱紧眉头。 芳贺看准对话告一段落,说 「…………怎么样?听完之后,要不要提供协助呢?」 然后他向大伙扫视了一圈。 「我想情况已经清楚了。步由实同学现在的状况十分紧迫」 芳贺探出身体,接着说道 「是“你们”来办还是“我们”来办,如何决定全看你们的答复」 这显然是在强行要求大伙做决定。 他的话中在隐射——“我们”的做法是很粗暴的,你们想必非常清楚。 芳贺注视空目,问道 「……如何?」 俊也发表自己的意见 「…………空目,我认为应该再好好考虑考虑」 亚纪说道 「我无所谓,恭仔想怎么样都行」 武巳连忙跟着说道 「啊,我也听陛下的」 空目双臂交抱,闭着眼睛,弄清大伙的意思之后—— 「让我保留意见」 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既然事关大伙,我想先统一意见。现在下决定确实会有分歧」 「也是呢……」 听到空目的回答,探出身子的芳贺凝视空目。那柔和的笑容中隐隐闪过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之色。 「……你认为我会接受那种答案么?」 「你接不接受,我不感兴趣」 空目将芳贺平静的恫吓直接放空。 「为什么?」 芳贺问。 「我说是大伙的总体意见。我们接不接受才是关键」 空目干干脆脆地说道。 「那就是你的回答么…………」 芳贺对语气坚定的空目微微一笑。 就算芳贺掌握着空目他们的生杀大权,空目依旧一步也不退让。 老实说,这场对话剑拔弩张,亚纪不禁屏住呼吸。 「…………算了,就听你的好了」 但芳贺干干脆脆地妥协了。 「我就再等明天一天吧。得出结论之后请打我手机,但还请尽快。时间拖得越久,步由实同学就越危险,这件事请别忘了」 芳贺说完站了起来。 「那我们就告辞了。步由实同学,我们走吧。期待诸位定能给出令人满意的答复」 芳贺笑了起来……就像将刚才的恫吓忘掉一般,笑了起来。 步由实动作迟缓地站起身来。 「…………有劳了……」 说完之后行了一礼。 「…………!」 这一刻,亚纪感觉看到了步由实正常的精神。 不知是不是搞错了,在她低下头的那一刻,她的表情非常认真,就像是豁出命来一样。 没一会儿,步由实便恢复了原本的阴沉表情,离开了房间。 亚纪默默地目送步由实离开,不禁自问。 ————究竟哪个才是真的? ————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步由实? 那是类似“直觉”的东西。 为什么会产生那样的疑问,就连亚纪自己都无法理解。 ……………… …………………… 三章 魔道士之影 1 ————轧 不知在什么地方,绳子微弱地轧轧作响。 「……要不要紧?」 「没事……我不要紧」 步由实回答了驾驶座上的芳贺。 「请你拿出顽强的意志,支撑下去。只要他们答应,事情就有一定的转机」 「……是」 芳贺热心地鼓励着步由实。 「你只用想着如何活下去就行了」 「是」 「这样一来,父亲就不会替你担心了」 「是……」 步由实坐在黑色烤漆的车里回答道。 芳贺不厌其烦地跟她说话,但这种方法并没有什么错。如果她一直独自思考,一时不经意间就会被带走。 步由实觉得,其实放着不管就行了。 在昏昏沉沉的意识中,步由实回想起来哥哥大叫时的身影。 『……别进来!不要进来!』 哥哥性格温和,但发作起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哥哥死的那一天病情发作,随即冲出房间,光着脚奔出了家门。步由实拼命地在后面追赶,但哥哥就像是被什么附身了一样,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冲进了山里,等步由实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晚了。 哥哥上吊了。 ————哒啷 只见哥哥挂在树枝上。 脖子被皮带紧紧勒住,拉长变形。 她觉得搞不好自己不久后也会变成那个样子。 搞不好也会上吊。 搞不好也会放声大叫,冲进山里,丑态毕露地死去。 搞不好就会像哥哥那样。 「…………没事的。他们应会答应的」 步由实除了回应什么话都不说,芳贺又接着对她说道 「别看他们那样,他们都是一群善良的人。那个大个子虽然反对,但他其实是个很为朋友着想的男人,只是不希望让空目君卷进麻烦之中……」 「……是」 芳贺可能是想安慰步由实,一个人说个不停 「他基本上就是那样一个人,既然听了你的那番话,感情上应该难以对你见死不救。虽然他们会对这样的事感到恼火,但毕竟就是那样的性格,没办法的。真是一个一个热血男儿啊」 芳贺笑了起来,又接着说道。 「所以他们无法拒绝。事情就是这样。他们一定会答应的,你就敬请期待吧」 芳贺斩钉截铁地说道。 「……是」 听到芳贺说的这番话,步由实照例以暧昧的笑容示意。 可是,芳贺没有察觉到最根本的事情。 步由实一直低着头,不曾抬起脸,一直死死地盯着放在膝盖上的手背。 她紧紧攥住的手微微发抖,毫无血色。 她现在正忍受着虚幻的倾轧声的煎熬。 ————过来吧…… 过来吧…… 有东西轧轧作响。 ————过来吧…… 过来吧…… 只闻轧轧的声音。 ————轧、 轧、 过来吧…… 过来吧………… 步由实屏气慑息,一动不动地低着头。 一根上吊的麻绳笔直地挂在芳贺映射在窗户上的脖子的倒影上。 2 常言道,要看一个城市的特色首先就看车站。特别是对于旅游城市来说,车站是城市的窗口,是城市的标志,也是城市的脸面。 车站是接来客的第一个地方,所以头一次来到那座城市的人,最先看到的总是车站。 所以车站代表着一个城市的形象。 事实上在一些城市里,车站本身就是城市的标志。 车站是脸面。是城市的标志。 既然如此,一座城市应该不会不关注车站。 羽间市也不会不关注。 jr『羽间站』 那即是城市的标志。 一只金玉其外的食金虫。 这座城市的政策,倾向与注重外在评价,而忽略其他的所有一切。 用红砖砌成的古典风格车站,从它的规模上便能看出建设费用非同小可,其壮丽的外观堪称这座城市爱慕虚荣的象征。 「哟……喝……」 在这样的车站大厅里,武巳看到要等的列车进站了,随手将手中的空咖啡罐扔进了垃圾桶。 他站在检票口附近等了一会儿,要等的人不久便跟一大群陌生人一起出现了。 武巳是来接人的。他现在恨不得摇旗呐喊。出检票口出来的棱子样子有些疲惫,肩上挂着个大包,正是旅途劳顿的写照。 「……嗨,欢迎回来」 棱子发现了举起手来的武巳,笑着向他挥手。 「啊,是武巳君。好久不见」 「哪有好久,也才两个礼拜吧」 面对轻松地开着玩笑的棱子,武巳也打趣道。 「跟天数没关系啦」 「说什么傻话呢你」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说你啊……」 他们就这样相互看着对方,笑了起来。 武巳是为接探亲归来的棱子来到了车站。 棱子因为要参加姐姐的葬礼,结业典礼也没参加就回了家,一直在家待到暑假开始,因此武巳大概有两周没有见到棱子。棱子毕竟是为了姐姐的事,武巳一直担心棱子会闷闷不乐。棱子今天回来,似乎也是以今年想多跟朋友待一待为理由的。通常回了家会待到暑假快结束才会回来。武巳怀疑棱子是被姐姐的事逼得受不了了才提前回来了。 「……不过呢,回来就好」 武巳放下心来。 棱子看上去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记得你去参加了姐姐的葬礼是吧?好一些了么?」 所以,武巳这样问道。 但是…… 「………………!」 棱子的表情顿时阴沉下来。见状,武巳立刻觉得自己闯祸了。 武巳确确实实是在为棱子担心。他回想起棱子从羽间市出发的时候,基本是彻底心灰意冷的状态。也就是说,棱子留在自家那边只会无限期地消沉下去,是为了转换心情才离开家门的。 「……总、总之,你一路辛苦了」 武巳连忙说出连自己都看不过去的话来。 「嗯……」 棱子点点头,脸上恢复了几分神采,向武巳看去。 「……那你至少帮我拿个包啊」 「啊,对不起」 武巳一件一件把行李接过去之后再一看,棱子正一副感慨颇深的表情环望四周。武巳也跟着向四周环望,但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怎么了?」 「啊、嗯……我只是觉得……像这样重新看看会发现,羽间市真是个『不一样的世界』呢」 棱子感慨至深的话,让武巳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再怎么说他们平时也住在这里,被说成是不一样的世界实在有些伤脑筋。 「……啊,武巳君不明白呢」 棱子轻轻一笑。 「嗯……抱歉」 武巳承认了。 「我是说,羽间市的风景跟一般的城市不一样,对吧?」 「……嗯」 武巳觉得这一点没错。贴着砂岩花砖的建筑物与古老西洋风的街景,被城市的景观保护条例严格地保护着。 「所以呢,一出车站就感觉来到 的地方不是日本一样」 「没那么夸张吧……」 武巳在车站附近张望了一番,小声嘀咕起来。 不管怎样,这里都是现代日本的土地。尽管有些特殊,但还是无法完全掩盖日本街道的氛围。 「……啊,我们早就看习惯了,所以不会发觉,其实车站附近的这片地方特别下功夫喔。阔别许久再来看看,就会有那种感慨啊。电话亭的风格也很别致,头一次过来的人肯定会觉得自己就像来到了某家主题乐园。武巳君最开始没那种感觉么?」 「这个嘛……」 武巳思考起来。经棱子这么一说,他觉得似乎不是完全没有那种感觉。 「主题乐园是一种『异界』的艺术呈现呢……电视上好像这么说过」 「没错没错,这也是一样的喔。旅游城市的景观保护,不就是创造不常见的地方么?这座城市也是也是相似的理念,所以就是一种异世界,就是一座主题乐园喔」 「是么……我倒觉得这是个极端的看法呢」 「可是,这里不是学艺都市么?是属于学校的城市。那不就是属于孩子们的城市么?」 「啊,原来如此。记得是《匹诺曹》来着?主人公被诱拐到游乐园中被变成了驴什么的强制劳动的那故事」 「武巳君…………好歹也应该联想到『永无乡』吧」 「咦?」 ——不过我还是觉得《匹诺曹》更贴切啊。 武巳心里嘟哝起来。他觉得学校跟那种地方十分相似。 「嗯……」 棱子跟武巳一起走着,因梦想被破坏而鼓起脸来。但是,她立刻转向武巳问道 「……话说回来,其他人呢?」 「啊,他们啊……」 武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顿时犹豫起来。 按最初的安排,本来大伙是准备一起来接棱子的,可到头来只有武巳一个人来了车站。其他人都还在空目家里。 要说为什么————因为正在争吵。 空目他们三个围绕着是否接受芳贺请求的问题还没做出定论。 「……说来话长了啊……」 武巳做了这样的开场白之后,将芳贺把大伙召集到空目家的事,芳贺带来了一个叫步由实的少女,并委托空目解决围绕着她发生的怪异现象的事,还有其他三个人正在为是否接受进行争论的事,从头到尾一一向棱子进行了说明。 想必这种事对棱子来说如同晴天霹雳,棱子一脸吃惊地聆听武巳讲述。 「……咦?那我们现在要去魔王大人家么?」 「嗯,大伙都在陛下家里等着哦」 「喔?好期待。我还没见过魔王大人的家呢」 「你的心情我明白……不过现在的重点是离奇现象。那真的好可怕……」 武巳心情十分复杂。 步由实表述的现象确实很可怕,武巳也很同情她,但在武巳看来,步由实自身的状态更加可怕。那样子显然精神出了问题。 「嘿……」 棱子果然很感兴趣。 「是怎样的事情?」 「这个嘛……」 武巳一边回忆,一边将一连串关于上吊的事情讲给了棱子。 步由实的哥哥离奇自杀,上吊者的幻影每天天逼近。而这些事情成为了诱因,不知不觉间谈到了混进图书馆书籍的书…………武巳这才发觉棱子变了脸色。 「啊……」 此刻,武巳察觉到了自己的失策。 他完全忽略棱子的姐姐是怎么去世的了。 「啊………………对不起」 武巳应付不来了。 ——偏偏现在跟棱子谈上吊的事,我究竟在干什么。 「抱歉,瞧我这嘴」 「没事的……」 棱子虽然嘴上说着没事,但脸色很难看,还捂着嘴。 「不、不要紧吧……」 武巳惊慌失措。 棱子低下头,又重复了一次『没事』,忽然间用央求式的目光看着武巳,严肃地问道 「…………呐,有没有说那本书是《三取奈良梨考》?」 「诶?」 始料未及的提问,让武巳目瞪口呆。 ——让她不开心的不是上吊的事? 武巳在混乱中作出回答 「是说书名么?我印象中,应该没说过书名来着……」 「是么……」 棱子依旧把手搁在嘴边,闭上眼睛。 「……怎么了?」 「啊……嗯…………有点事情让我很在意」 「什么事?」 「呃…………如果我说我说不定见过那本“书”,你觉得怎样?」 「……啥?」 ——她在说什么? 武巳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问我觉得怎么样……」 「我,看到过……图书馆应该没有的书……」 武巳觉得她是在开玩笑,情不自禁地直直看着棱子。 但是棱子的表情非常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难道说…………」 武巳顿时感觉头皮发麻。 「……嗯,我想……就是那本…………」 棱子露出快要又哭又笑的表情。 「……我从图书馆里的借的书中,混了一本完全没印象的书。那本书禁止带出,姐姐说要替我换,所以我直接就…………」 「我、我知道了,不用再说了!」 棱子的声音渐渐变成哭腔,武巳连忙制止住她。 「总之先去陛下家吧!去了之后再全都告诉陛下!……好么?」 「嗯……」 面对武巳拼命的样子,棱子点点头。 她垂下眼睛,抓住了武巳的衣服。 3 这是一间只有书桌,文件柜,然后就是一台电脑的办公室。 在这间毫无格调的屋子里,芳贺正在接电话。 「…………是这样么?你们愿意接受我的请求么?非常感谢」 芳贺露出笑容,对着手机说道 「我也将这件事告知她吧,她一定会开心的」 『是么』 电话那头的态度十分冰冷。 这间屋子没有窗户所以难以判断,现在已是傍晚。到了这个时间,空目才打电话告知芳贺接受委托。 空目的口吻没有透露出来,但他们并非仓促之下做的决定。 芳贺本以为还需要主动暗示一下,不过他们答应的要比芳贺预料的快。 「感谢你这么快就做出决断」 芳贺在电话里表达感谢。这样的行为让他感觉自己上了年纪,暗自苦笑。 然而下一刻,他又不露声色地开始交涉。套出他们情报,对他们做出评价,这也是芳贺的工作。 「可是…………村神君改变意见了么?」 芳贺话音刚落,空目便十分肯定地说道 『不要装傻,你已经察觉到了吧』 「被你们发现了么?」 『我是在试探你』 「……也罢,我本来就无意隐瞒。既然跟日下部同学有关,你们也无法拒绝吧」 芳贺承认。 『真让人不愉快』 空目只是这样短短地说了一句。 ——亏你有脸说。 芳贺是只狐狸,对方又何尝不是。年纪轻轻便如此清晰地了解自己,能与芳贺斗智斗勇而不落下风,只能说前途可畏。 ——也罢,不是这样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要是普通人拥有那样的能力,理论上要么会被“异存在”吞噬掉,要么会被“机关”“处理”掉。 「…………我们从一开始就猜测,棱子同学的姐姐霞织霞姐的自杀其实是同系列的事件」 芳贺开始解说。 「虽为悬枝自缢,但完全没留下使用过垫脚物的痕迹。我们获取警方的情报,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并将情报隐藏了起来。其实在相同的地方,以相同的方法自杀的,还有一个人」 在这个国家内,建立了一旦出现情况可疑的死亡就会完全向“机关”报告的体系。 『……死者是那位学姐的“哥哥”么?』 「不是。你会这么想也很正常,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其中存在什么关联么?』 「不清楚。但存在关联的准确性很高。那位是步由实的祖父,所以很难排除其中的关联。就算发现其中存在某些关联,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呢」 『…………』 电话那头沉默下来,应该是正在思考吧。 「……」 芳贺暗自窃喜。这样就算是中套了。实际上芳贺认为,霞织的事件可能与这件事没有关联。他只要暗示那种可能性,将空目牵连进来,霞织这个人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只要棱子遭遇危险的可能性不能完全排除,空目就不得不怀疑所有的可能性,参与到事件中来。如果他们没有察觉到两起事件的相似点,那么芳贺就会主动放出情报。 在发现步由实和霞织这两起事件非常相似的那一刻,芳贺便设计好了整套计划。 空目不管怎样都无法拒绝了。 「……霞织小姐上吊是怎样的来龙去脉?」 芳贺厚颜无耻地提问。 他对此不报期待,但空目答出了决定性的事情 『跟学姐的哥哥一样,似乎是因为在图书馆混进了别的书』 「喔?」 『有可能就是那本书,日下部记得书名』 这则讯息,让芳贺也不得不为之惊讶。 「……书名是什么?」 『书名为“三取奈良梨考”。作者是大迫荣一郎』 「……」 『那应该是本一百页左右的薄册子。它混进了日下部从图书馆借来的书里,日下部的姐姐说过由她来还。她有可能在路上读了里面的内容。日下部本人并没有看里面的文章』 「原来如此……」 没想到竟然误打误撞给撞上了。芳贺一边通话,一边操纵手边的电脑。 「……奇怪。大迫荣一郎的书中没有“三取奈良梨考(ナラナシトリコウ)”呢」 『确定么?』 「嗯,至少公开出版的书籍中不存在。他的著作被我们视为危险,经过通常的渠道出版的书籍应该都会经过检查。其中很多书被我们扣下了。其中含有真正“异存在”『故事』的精确度相当高呢。打个比方吧,让那些书出版流通,就相当于散播危险的病原菌」 「……有没有可能是标题的“读法”或者作者名弄错的情况?」 『不清楚』 空目毫不犹豫地回答了芳贺的提问,接着说道 『这全得看日下部的记忆力值得信任到何种程度了。但是关于作者姓名,我记得在菖蒲的那起事件中出现过,所以留有印象』 「原来如此」 作者姓名怕是不会错的,就算不谈印象什么的都一样。 两人各自陷入思考,沉默了一阵子。 不久,空目开口了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 「请说」 『你说过是“公开出版”对吧?那自费出版呢?』 「不清楚。事实上,据说自费出版的要比公开出版的数量还要多,特别是通过独立途径销售的东西基本没有办法检查」 『是么』 「……而且大迫荣一郎根本没必要进行自费出版。他的著作属于所谓的“奇异学术”这一类,而且在那类书中也是一上架便会遭到抢购的高人气商品,所以刻意自费出版的可能性很低。而且自费出版的发行数量很少,在“我们”看来,蔓延的危险性会大大降低」 关于自费出版,如果发生了什么问题,就不得不开始调查了。然而需要展开调查的事情也完全没有。 『……尝试问问作者如何?』 「就调查的方向性来说,这个主意不错,但那是做不到的」 『为什么?』 「因为大迫荣一郎已经辞世了。大约在十年前就过世了」 『……』 「在十年就算自费出版,也不可能扩散到现在这种程度。就算当时进行了自费出版,现在已经过去十年,有人气作家的附加值作用,作为珍贵藏书广为人知的可能性反而更高。不过,这种事不调查看看是弄不清楚的……」 『…………』 空目似乎在沉思。 这也难怪。走到这一步,任谁都不得不怀疑那种可能性。 芳贺等待空目开口。正题就在后面。 『……应该不是巧合吧』 「什么?」 『大迫步由实和大迫荣一郎姓氏一致,这不会毫无关联吧』 「……没错,如你所知。作家·大迫荣一郎的本名为大迫摩津方。是大迫步由实同学的祖父,也是我之前所说的那位上吊者」 芳贺十分吃惊。空目似乎越过了“怀疑”,直接“肯定”了这件事。 通常就算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会留有怀疑。说实在了,就连芳贺也不敢相信二者一致。可是只要是在对付“异存在”,就无法区分『偶然』和『必然』。“异存在”拥有着应该称之为『因缘』的,引发『偶然』的力量。 芳贺想象,空目说不定是本能地意识到了那个“异存在”那种调和因果的特性……不,恐怕空目非常肯定。 『上吊自杀么……』 「没错。大约十年前,摩津方在圣学附属的原地附近上吊自杀。那时候的校舍还不是现在的校舍,还记得因为是当地的名人自杀,所以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当时七十一岁,没有找到自杀时使用过的垫脚物,警方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他是我们的“重点对象”,具体的情报被隐藏起来就是了」 芳贺接着说道 「让太奇怪的情报公开出来的话,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没错,不知道什么会成为导火索。 自杀的报导可能还会让人们重新去读他的作品,引爆话题。那样的话就会演变成相当棘手的事情,所以予以杜绝。 『“重点对象”?』 「是的,这是我们部门使用的隐语,代表被认定与“异存在”关系密切的人。正式名称会根据违反“处理规定”的尺度而改变,还有很多其他的哦」 芳贺解答之后,继续往下说 「按摩津方先生的情况,属于“一级嫌疑人”。他是问题作品的作者,还存在实际进行过『魔法』的轻微情节。还相传他是魔法结社的主办人,在那个领域十分出名。他是当地的名士,也是异端的学者,同时还是魔法师。这种设定跟哥特式恐怖作品很配吧」 芳贺哼了一声。如此可疑的人,真亏他到死为止都能任性妄为。 『……这么说,是大迫家血脉的问题么?』 空目说出疑问。 『血统问题?那日下部姐姐上吊要如何解释?』 「谁知道。调查这件事是你的工作」 连芳贺自己都觉得这糊涂装得太 假了。 『那位祖父有没有召唤过“什么东西”?』 「那种可能性十分充分」 『……』 感觉空目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空目向芳贺说道 『……莫非你们为了把我牵扯进去,日下部的姐姐才上吊自杀的?』 「…………绝无此事!你瞎猜过头了!」 芳贺慌了。 「我们是防疫机关,终归是负责保护人类的工作,绝对不会把毫无关联的普通人牵扯进来」 他义正言辞地反驳了空目。 「你完全误会了」 然后一口咬定。 话虽如此,芳贺确实是为了让空目出动才把霞织自杀的事情搬出来的,要说毫无愧疚肯定是骗人的。但是,这一切都是为了拯救步由实而制定的计划。 『但愿如此…………最后一个问题』 芳贺无法从空目的口吻中判断他是否相信自己的辩解。 空目若无其事地继续提问 『……你们所说的“异存在”能够以书籍作为媒介?』 「能的」 芳贺给出了肯定。 『先例也有么?』 「当然。正因如此,我们才会对出版物进行监视。 “异存在”的本质是“情报”。如你所知,那是与『异界』相连的『故事』,既然是故事的形态,那就完全可以成为书籍。不过由于内容以前卫文学为主,因此数量很少。被『魔导书』迷惑的故事,偶有存在对吧? 正如之前所说过的,『异界』的知识本身就会危害本人。书籍是知识的体现,如果是由禁断的知识所构成,那么传闻范围越广就越危险。其中的含义,你应该能够明白吧」 芳贺打算继续说明。但他顿时考虑到这类情报可能会让人产生先入为主的观念。 他犹豫了一会儿,但转念一想,觉得在这种事上不需要为空目担心,于是再次开口 「……读书这一行为,其实具备一种催眠效果」 芳贺继续解说 「创造催眠状态的方法有许多,『不断给予有一定节奏的感觉刺激』便是最具代表性的一种。用闪动的光或者语言慢慢诱导,就属于这种方法。 ……按照这样的思维,阅读文字这一行为也能引发类似的效果。人在读书的时候,通常在自己脑内会按照一定节奏来读,并渐渐地专注并沉迷于读书的行为中……甚至于会忘记时间。你有那种感觉么?」 『嗯』 点头的感觉隔着电话传了过来。 「越是没有障碍,越是流畅的文章,那种倾向便越显著。再进一步让文章本身具备意义,便能轻易地达到对读者进行暗示的效果。我们“机关”所使用的『Δ式异障亲和性测试』在原理上也使用了类似的东西。虽然还未经确认,但要创作出以催眠诱导为目的的文章并非绝无可能。 这些先不说了……书这一媒体也能够蕴含危险的东西。究其根本,那就是“情报”,极端来讲跟“异存在”是相同的东西。从以催眠状态发现『灵能』的可能性来考虑,它的危险性还会进一步增加。所以,步由实同学以及霞织小姐看过的书,有充分的可能是那东西」 『然后嫌疑最大的……就是“三取奈良梨考”』 「没错。需要调查看看呢」 芳贺点点头。 『……那也要我去调查?』 「不,媒体这个硬件方面让个人来调查,想必太费事了,也太困难了。这方面就由我们来吧。你们请负责软件方面。咱们各自发挥各自的长处。我们利用组织,而你发挥知识」 『我知道了』 这样就好说了。这是当初预定的分配。 『……姑且先提醒一句』 空目说道。 『日下部“感染”的可能性很低,你们不要出手』 那是在叮嘱,是在说「你们那些伎俩我都知道」。 「是,我明白了」 芳贺若无其事地作答。 芳贺虽然明白,但要是有必要,还是会动手。 「……那我把事情也告诉步由实同学了。事不宜迟,可否明天就开始办?」 『嗯』 「我知道了,那么具体情况定下来之后再联系。愿你奋斗到底」 『是么』 空目的回答十分冰冷。 「那就有劳了。要是出现什么问题,请联系我」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面对空目过于冰冷的回答,芳贺夸张地叹了口气。 而与此同时,他注意到又是只有自己礼貌地向电话另一头鞠了一躬,不开心地皱起了灰色的眉毛。 五章 魔女之指 1 武巳和棱子顶着午后的太阳,在住房成排的街道上朝学校走去。 「………………」 气氛莫名得尴尬。 离开步由实家之后,两人还一句话也没说。 「…………」 他们一声不吭地向前走。 沉默的原因非常明显。 因为与步由实说话时发生的事情,让他们两个现在彼此感到过意不去,在顾忌之下不敢开口。 「…………」 他们一声不吭地向前走。 武巳并没有生气。 棱子当初那句话的确让武巳觉得很不舒服,但武巳不会一直耿耿于怀,而且他立刻就想到棱子注意到实情之后会感到愧疚。 反之,棱子大概也能想到武巳的那些心理活动,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他们相处的时日不浅,这种事还是能够明白的。 他们大致上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别谈什么原谅了,根本就没那么介意。不过两人间微妙的错失,在现在的两人间化作了一道无形的墙。 那不过是琐碎之事。 只能说,这样的气氛是造化使然。 「…………」 「…………」 他们一声不吭地向前走。 目的地是学校图书馆。 大伙要去图书馆进行调查。要说到为什么是他们两个去,因为其他人都在步由实家进行讨论。 『我需要点时间对事件进行研究』 『不过有件事我想调查一下』 ……事情就是这样,于是无法参与脑力劳动的两个人就顺理成章地被派遣前往图书馆了。武巳感觉自己最近尽干这种事,但也觉得这个分工很有道理,所以从来没有抱怨过。 他觉得无所谓。 虽然无所谓————这样的气氛还是太过沉重了。 只是点小分歧。 武巳和棱子的表情又有点难看。 「…………」 「…………」 两人心中弥漫沉重的雾霭,一声不吭地前往学校。 一直到到达图书馆,两人都没有开口。 * 大学的校园有一所砖纹风格的大型建筑。 迎合大学主校舍落成的那东西,正是圣创学院引以为豪的大图书馆。 图书馆为地上三层,地下两层。 里面拥有大量的藏书,从读物到专业书,甚至还有历史资料。虽是新兴学校的图书馆,但已颇具规模。这所宏伟出色的图书馆,绝不会辱没学艺都市之名。 图书馆在大学院地内,位于与高中相接的位置。 之所以不在高中的院地内,是因为这所图书馆本来就属于大学。 圣创学园采用了大学图书馆向附属高中共享的体系,管理上姑且按照共享并区分的规定,由七名图书管理员与职员分别负责大学方面和高中方面。 一部分书架不允许高中生访问,大学图书馆中设有高中图书委员。 虽然这个体系让人有些恼火,但也托它的福,圣学图书馆得以挂起『海量藏书』的金字招牌,高中生能够阅读大学水准的藏书,反之大学生也能够利用高中生水准的藏书。 而且,为了接待大学学子使用,图书馆即便学校放假的时候也不会闭馆。 这所图书馆除了星期日和节庆之外平时都会开放,对学生来说十分方便。 「————请问,水方老师在么?」 棱子在图书馆出借柜台探出身子,向接待员呼喊。 「……啊,在的,请稍候」 「是」 女职员退到了里头,棱子和武巳在柜台前等候。 暑假期间,图书馆十分冷清。 两人一语不发地等待着老师。 ……“水方老师”其实就是步由实的父亲。 武巳他们是来见步由实的父亲——图书管理员大迫水方的。 水方在这所图书馆负责高中方面,在三名负责人担当主管,还是图书委员会的顾问,通常被称呼为“水方老师”。 可能是防止读错,他挂在身上名牌上写着『大迫ミナカタ』,名的部分使用了片假名。 其他的职员都正规地使用汉字,只有他一个人很特殊,所以不知不觉间就记住了。因为他是个性格直爽的大叔,武巳最近还和他走得比较近,所以“水方老师”就成了固定叫法。 还有传闻称,水方老师就是通过这种方式赢得学生的人气,是一种巧妙的战略。 不提这些,水方老师能够记住那么多学生的长相,因此被众多学生亲睐,这也确有其事。 实不相瞒,武巳和棱子也属于那个行列。 文艺社社员多多少少会受到图书馆的照顾,而说到棱子,她的姐姐曾经加入过图书委员会,所以更是如此了。 「……嗨,欢迎两位」 不久,水方从柜台后面的门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件短袖白衬衫,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 他头发有些稀薄,个子也完全不算高,感觉就像市政厅里办事的大叔一样。 不对,硬要说的话,村公所没准比起市政厅跟他更搭调。 眼镜后面是一双惺忪的睡眼。 「放暑假了还来图书馆,你们可真热心呢……」 水方说着,笑了起来。 然后他就像突然想起来似的,又转向棱子。 「……啊,对了。棱子,听说你姐姐最近遭遇了不幸…………」 「啊,是……」 水方露出关怀的表情。说起来,听说水方在棱子姐姐自杀之前,见过她姐姐最后一面。 「给您添麻烦了……」 「……啊,没有,警方似乎来过,没添什么麻烦」 棱子感到过意不去。 「不,没事的。相比之下,我只是吃惊而已……倒是你,没事吗?」 「是,我没事」 「那就好……」 武巳看着水方交流,在心中拿他与步由实进行对照。 豪爽的水方和寡淡的步由实,怎么看都不像一对父女。 尽管一个人正受到离奇现象的折磨,另一个则没有,但他们失去了共同的家人。然而水方还是跟平常一样,步由实也是那个样子。 武巳之前一直都在和水方打交道,从来不知道他的儿子去世了。那是两个月前发生的事,就是最近,但水方完全不露声色。 武巳觉得,这可能就是大人与孩子之间的差别。 从眼前的水方那笑眯眯的表情,根本无法想象到步由实所遭遇的事情。 「今天是来干什么的?社团活动么?」 「不是的……」 棱子没有在意正在思考问题的武巳,切入主题 「……那个,今天我是来找书的」 武巳他们两个,是来找那本《三取奈良梨考》的。 既然是这所图书馆的书,那么实物应该就在这里。掌握实物是现阶段最有效的渠道。 「啊,原来是这样。今天没有其他客人,有需要的话我来帮忙吧」 「啊,那就有劳了。真是帮大忙了」 「哪里哪里」 水方露出笑容。 水方相当于是这所图书馆的馆主,图书馆的里里外外他无所不知,要论找书无人能出其右。 「……那么,你们要找什么书?」 他在用来搜索的电脑前面坐了下来,问道 「知道标题之类的信息么?」 「 是。请找《三取奈良梨考》」 「哼哼,奈良梨呢……」 水方飞速地敲打键盘,搜索结果立刻显示出来。 可是,似乎怎么都找不到需要的结果,水方重复操作了好几遍。 「唔……记录上似乎没有」 「咦?没有么?」 「稍等一下。我去找未整理的书看看」 水方站了起来,走进里面。 过了一阵子,他拿着用绳子装订的一捆厚厚的文件走了出来。乍看有将近十公分的厚度,似乎可以当做杀人的钝器。 那摞文件咚的一声被放在了柜台上。 武巳「唔哇」的一声,惊呼道 「……慨,这些全都是未整理的书的文件?」 「没错。在目录整理完毕之前就引入电脑了,结果搞得一团糟。因此特殊处理的书还有好处理的书就还没有整理。所以,了解情况的学生和大学老师在搜索不到的时候就会来找我们」 水方有些得意地笑起来。 「原来是这样么?」 「不过,归类为未整理的书,其实都是些特殊的东西。整套很老的音乐杂志啦,很老的西洋书籍啦,那之类的。不过至今很少有人会看就是了」 水方一边讲解,一边翻开文件。 「抱歉,还麻烦您做这样的事……」 「没事……三取奈良梨是么?」 水方没有去管过意不去的棱子和武巳,翻开文件,食指在目录上扫过。 这样一看,他真的很像一位调查账簿的政府职员。 水方查了一会儿,不久抬起脸,露出困惑的表情。 「还是没有啊…………我们没放这本书」 「……咦!这绝对有问题」 棱子很吃惊,武巳也很吃惊。 「姐姐那天应该把那本书还到这里了。那本书混在我借的书里面啊」 棱子慌慌张张地说道。 水方纳闷地歪起脑袋 「…………不,我没有收到」 「真的?会不会是忘记了?」 「如果有过那样的事,我肯定会记得。首先,我们图书馆的藏书里就没有奈良梨什么的书」 「真的?」 「真的。至少在分类上不存在。目录上没有,就只能说『没有』了……就算退一百步说“有过”,也没办法寻找。把仓库里的书一本一本的调查,要花好几年才找得到啊」 「怎么会这样……」 棱子看上去很受打击。她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双手捂着嘴。 「可是…………书里确实有藏书标签。还盖着『禁带出』的印章」 「真的?真的是我们的藏书标签么?」 水方这样说着,从柜台里拿出一本束 「有藏书标签的话,应该会登在目录上啊。我们的藏书标签是这样的……不过,禁带出的印章是这样的」 翻开的封面背面,藏书标签和禁带出的印章排列在一起。 写着学校名称,然后还有为了补充必要事项而留出空白的藏书标签印章。 在下面是一个大大写着『禁带出』字样的形状简单的红色印章。 「……不对……」 棱子低语。 「我看到的图案要更加复杂,颜色是蓝色,是绳子像蛇一样相互缠绕的团……」 棱子睁大眼睛,凝视那个印章。 水芳说道 「……唔,那样的印章,果然不是我们的呢」 棱子向封底的贴纸指过去。 「可、可是封底的分类标签肯定就是这里」 「这样啊……」 水芳点点头,说 「不过,这个贴纸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外面都有卖的」 「……!」 「光凭这个的话,我无法认定那就是我们的藏书……」 武巳感到茫然。既然如此,棱子和步由实看到的那本书,究竟是什么? 棱子似乎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 她用更加严肃的口吻说道 「那么…………我看到的书究竟是什么?姐姐带走的那本书,究竟上哪儿去了?」 棱子苦恼地说道。 「这种事…………我不是很清楚……」 水方也对棱子那个样子感到困扰。 「还有其他大学图书馆的数据库,要不要也查查看?」 棱子一副拼命的表情,大声请求 「好、好的!拜托了!」 水方在棱子的守候下操作电脑,但马上告知了他们否定性的结果。 「…………还是没有。不管哪所大学的图书馆里都没有那样的书」 「怎么会…………我……难道看到的是幻觉?」 棱子惊愕不已。 「哎,我觉得不会有那种事的。会不会是搞错了」 水方发表这样的意见,然而武巳感觉那已经完全逾越了『搞错』的范畴。因为水方什么都不明白,所以才能说出这种悠然自得的话来。 「…………」 两人一语不发。 「……我也会找找看的,今天先回去吧。脸色很糟糕喔」 水方担心地看这棱子的脸。 「事情有进展我会联系你们的……你们应该在宿舍吧」 棱子还是捂着嘴,点点头。 武巳的身体突然抖了起来,他胳膊上不知不觉间冒起了鸡皮疙瘩。 「……」 他感到图书馆的空气突然冷了下来。 事情的发展越来越不正常。 2 「………………」 武巳和棱子坐在校内的长椅上。 在那之后两人离开图书馆,但棱子的脸色还是非常差,于是两人决定暂时休息一下,然后返回步由实家。 他们已经在树荫下坐了很长时间。 棱子的状态已经基本上稳定下来,但还是像抱着一样紧紧握着武巳塞给她的罐装咖啡。 紧紧握着罐子的手没有血色,十分苍白,一颗水珠从微微颤动的罐子表面滑落下来。 两人沉默着,静得就连水珠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到。 他们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一声不吭地坐着。 武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不知道,所以选择沉默。 棱子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两人在下午的树荫下,任凭时光流逝。 「…………」 风吹拂。 树木在微风中摇曳。 武巳心想,好舒服的风啊……而他无意识地把想法说了出来 「……好舒服的风啊…………」 ————沉默。 ——我都说了什么啊。 武巳感到深深的自我厌恶,他不敢相信这种时候自己竟然说出那种话。 「……」 武巳感到非常尴尬,默默地仰头望天。 沉默渗进他的身体,让他感觉好痛。 又过去了一段沉寂的时间。 ……………… ……………… 「……………………对不起」 棱子突然喃喃地开口了。 「…………什么」 武巳向她反问,但依旧望着天空。 「对不起…………那个时候……冲你发火……」 棱子用呢喃般的声音向武巳道歉。 「……为什么现在现在说那件事啊」 武巳只能想到这些话来。 「…………我不知道 」 棱子的声音,很细。 「不要在意啊」 「真的,对不起…………」 「……」 「……」 两人再次沉默下来。 武巳望着天上,棱子盯着地面,不对路子地坐在一起。 他们头顶被浓密的枝叶盖住,脚下洒满浓密的树影,天气非常好,影子也非常密。 棱子什么话也没说。 这种态度不像棱子的风格。 换做平时,棱子早就转换心情,就算打肿脸也要表现得十分阳光。可今天她却散发着凝重的气场,一直沉默着。 气氛很尴尬。 武巳面对棱子,还是头一次感到这么尴尬。 想来,武巳从来都没以这样的感情来对待过棱子。对武巳来说,棱子是个非常平易近人的女孩,武巳也一直都是以那种感情来对待棱子的。 至今为止,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遇到。 「…………」 武巳脑中顿时浮现一个猜想。 他感觉就像是……自己的心被棱子看透了。 他觉得,这一切搞不好都是自己的错。 搞不好,都是因为自己怀着那种心情。 一个念头顿时在武巳脑中闪过……就像是棱子注意到武巳感情的微妙不同,于是才对武巳摆出了那样的态度一样。 「…………」 武巳摇摇头,将无聊的想象驱赶出去。 「……回去吧」 他这样说道,站了起来。 棱子也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 「——————上哪儿去?」 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让武巳当场愣住了。 「……!」 武巳仓惶地转过身去。 在背后的树下,不知不觉间正站着一位少女。 她穿着t恤衫和牛仔裤,是他认识的一位三年级学姐。 “魔女”十叶咏子。 她是这所学校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神奇少女,也是灵能力者。 她的样子十分普通,然而脸上的微笑却十分澄澈,因此她伫立在那里实在非常不自然。 咏子光是站在那里,身上便会散发出不同于一般的人的,明显的“异质”气息。 「……要回哪儿去?」 咏子歪着脑袋问道。 她看到武巳不知所措的脸,微笑起来。 「咦?什么到哪儿去……」 「不可以喔。你先得留意这孩子呢」 咏子说着,指向棱子。 「……咦?我?」 棱子很吃惊。 「留意?什么意思?」 武巳嘟哝道。 咏子就像在表达「不明白么?」一样,一边笑一边说道 「“地方”是必须注意的喔。对于回去的地方」 「……地方?」 「对,地方」 「……」 「你准备回哪儿去?你们明明看不见世界真正的姿态,怎么就知道自己要回哪儿去?」 咏子大大张开双臂,所说的话完全莫名其妙。 武巳什么也答不上来。 咏子手指嗖地一挥,指向武巳头上,说 「你要小心回去的地方。不然的话,就会回到上吊的树下喔」 「………………!」 武巳惊愕不已。咏子对武巳一笑。 武巳这次真的哑口无言了。 3 一棵大树遮住了洒在长椅上的阳光。 武巳和棱子呆呆地站在树荫下。 「…………怎么了?」 咏子天真、不解地歪着脑袋。 面对咏子,武巳和棱子一动也动不了。 『不然的话,就会回到上吊的树下喔』 咏子说的话在耳中回响。 那句话带来的冲击太过巨大,两人完全陷入了恐慌状态。 那深不见底的语言,让武巳和棱子都产生了接近恐惧的感情。 咏子刚才的话语,就是具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她究竟在说什么? ————她为什么知道“上吊”的事? 许许多多的疑问在武巳的头脑中闪现消失,但找不到答案。 咏子只是站在他们面前,只是一味地微笑。 武巳咽了口唾液。棱子忘却了呼吸。脑子一片空白。 这个时候,咏子忽然向棱子看去,用非常温柔的口吻说道 「……呐,你是日下部同学对吧……」 那声音非常温柔,就像少女,就像母亲。 「啊、是……!」 棱子连忙点头。 随后,咏子开心地笑了起来,说 「你的“灵魂形态”很有意思呢……」 咏子一脸欣慰地眯起双眼。 「咦……?」 她的话如此突然,让棱子很困惑。可是,咏子毫不在意,把手伸向棱子的脸。 「真的很有意思呢……」 「那、那个……」 「……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是个普通人。你的灵魂明明怀着如此严重的“扭曲”,却又那么纯粹地相似于“人类”。任谁来看,都不会的觉得你是“镜像”……毕竟那么的美丽呢」 「…………」 武巳已经无言以对,他现在的感受已经超越了困惑,思考几乎停摆。 咏子抚摸着棱子的脸颊,静静诉说 「你是“镜子”呢」 可话的内容太过异常,让人难以理解。 「那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纯粹的镜子呢。你的灵魂虽然能将万事万物无比正确地映照出来,但镜面却太薄了,很难把自身与外界区分开」 「…………」 「不可思议啊…………是什么把你的镜面打磨得那么薄的呢?」 「…………」 咏子接连不断地说,然而武巳连其中的一字一句都无法理解。 而身为当事者的棱子同样无法理解,只能维持着一副僵硬的表情。 唯有……噤若寒蝉。 「……」 咏子看着哑口无言的棱子,忽然问道 「……弄不明白么?」 「…………是……」 总算是问了句明白话,于是棱子点了点头。 「是么……」 咏子应了声,点点头,说 「……我啊,是在说你的灵魂产生“共鸣”的事」 咏子如同在劝导一般,非常温柔地说道 「听好咯,“温柔的镜子”小姐……」 「…………」 「……所谓的共鸣呢,是指将『他人』摄取到『自身』之中的行为。那便是你灵魂的本质,同时也是你的一切喔」 「?什么意思……」 「你其实做不来让人讨厌的事对吧?那是因为你会将对方的心映射在自己的心中。因为你能够非常敏锐地获悉人心,所以你十分贴心。然而那份“共鸣”的力量,却基本限定了你的灵魂」 「……」 她说的话让人一知半解。 棱子茫然地听着她说。 「你的形态非常美丽,非常出色喔。可那也是非常危险的形态。因为,你的灵魂是那么的透明,无比清晰地映照人心,然而镜子的境界却非常的薄。这样一来,你会无法区分镜像与对象……也就是无法区分自己的心与他人的 心喔……」 咏子抚摸棱子的脸,接着说道 「如果映照出足以侵蚀他人的强烈之心,你会被吞噬消失的喔……」 「……!」 棱子露出愕然的表情。 「你身处的境地就是如此危险」 咏子接着说 「普通人的心的镜子,不能映照那么异常的心。心之镜通常不会透明到能够映照出那东西」 咏子犹如心疼一般说道 「可是…………你的话一定能够映照出来。正因为能够映照出来,所以你很危险。你心之镜的无尽透明,会将镜面打磨至最薄的极限。境界太薄了,甚至到了无法区分对象和镜像的地步。所有人……说不定就连你自己都不会注意到,然而你的心已经脆弱到难以维持自我的地步了。你的心非常的美丽,却早已伤痕累累」 「…………」 「你的心中,暗藏着扭曲…………」 棱子面色苍白,呆呆地杵在原地。 「…………你必须得小心了」 咏子凝视着棱子错愕的双目。 「现在,有颗拥有强大之心的“树”已经在你身边长大了……」 武巳紧张得倒抽一口凉气。 「那棵树是为了让人在上面上吊,从种子成长起来的巨树喔。那棵树寄居着非常巨大的灵魂,是一棵美丽却又畸形的“魔法树”。 那东西的枝叶已经伸到了你的周围,盖住了你的头顶。你要回去,就必须回到枝叶之外。如果“温柔之镜”的你映照出了“上吊之树”,你的灵魂一定会被它的灵魂吞噬掉。你绝对不能接纳它……」 咏子面带微笑地说道。 虽然这是难以理解的忠告,但有件事弄明白了。 「这就是说…………不要再继续参与事件了?」 武巳说道。 可是咏子向武巳看去——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看得到”罢了」 静静地摇摇头。 「……我知道的,是身为“镜子”的这孩子有危险。不多加注意的话,她会被危险的东西吞噬掉」 咏子轻轻地把手从棱子脸上拿开。 那只手刚一拿开,棱子便瘫坐在身后的长椅上。 「看到那东西的话,告诉我」 咏子笑了起来,说 「我喜欢你们喔。我非常非常地中意你们……」 她再次把目光投向武巳。 武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所以,必要的时候,不管多少忠告我都会给你们」 「…………」 「所以…………这一点一定要记好喔」 咏子说着,眯起眼睛。 「所以,希望这一点你们一定要记好。我永远都是你们真正的同伴…………」 咏子露出那个无限透明的微笑。 即便咏子倏然离去之后,武巳和棱子还是呆呆地留在原地,一时间无法动弹。 搜索关键词:三取奈良梨考 搜索结果 没有找到该书名 再次搜索么? yes→y no→n 六章 夜之爪 1 那一天,大迫家时隔已久地热闹了起来。 「……哎呀,没想到你们竟然是步由实的朋友」 坐在无腿靠椅上的水方笑眯眯地说道。 亚纪和棱子笑脸作答 「我们也吓了一跳啊。没想到步由实学姐是水方老师的孩子」 「嗯,吓了一跳呢」 水方感慨地说道 「步由实也是的,告诉我不就好了」 步由实答道 「我也没想到他们两个跟爸爸这么要好……」 她的样子跟白天相比判若两人。 现在已经吃完了晚饭,女儿带来朋友们聚在餐桌上,父女团聚其乐融融。 那天晚上,亚纪和棱子到步由实家留宿。 不过她们过来并非表面上那么轻松,一方面是为了保护步由实的安全,另一方面是为了监视步由实的状态,所以肩负着沉重的任务。 亚纪和棱子自然在事先便知道了步由实和水方的关系。 她们刚才的表现,全都是为了不让水方起疑,避免水方发现步由实的“病”以及亚纪她们的“目的”而事先偷偷商量商量好的。 然而令人吃惊的是,步由实面对父亲时的样子。 尽管她的脸色还是很糟糕,也不怎么开口,但亚纪之前所目睹的“异常之处”完全隐藏了起来。 现在的步由实,怎么看都只是一位内向的普通少女。 亚纪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过,但亲眼看到她的两面性,还是免不了会觉得匪夷所思。 每个人都暗藏这自己的想法,虚伪的团聚继续上演。 ……………… 吃完饭把餐桌收拾干净后,在桌上上了茶。 步由实为了收拾餐具暂且离开,而水方兴致勃勃地跑过来跟女儿的朋友们聊了起来。 面对那位“父亲”的身影,作为昨天才刚刚见面的“临时朋友”,亚纪感到有些心塞。 她总有种不得不欺骗人家感情的愧疚感。 「哎呀,我们家好久都没这么热闹过了」 四个人以餐桌为中心围坐在一起,水方发自内心地开心笑道 「……步由实最近心情很郁闷,有朋友过来看她我就放心了啊」 「是这样么……」 亚纪果真觉得有些内疚,但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因为她早已习惯像这样隐藏自己的感情了。 亚纪点头致意道 「……打扰您了」 水方回应 「没事,用不着往心里去……你们住几天?」 「这个嘛……其实还没定好」 「啊,是么。毕竟是放暑假呢……」 水方欣羡地点点头—— 「我暂时都没有暑假啊」 然后露出疲惫的表情,说 「我每天都要工作」 「今天也在图书馆呢……」 棱子回答,又接着问 「真的没有暑假么?」 「……也不是完全没有,不过其他的职员排在前面,我是最后一个」 水方打趣地叹了口气。 棱子十分感慨地说道 「……真辛苦啊」 「谁让我是主管呢」 水方又接着说道 「……话说回来,我看你今天不舒服,要不要紧?」 然后就像突然想起来似的问道。 「啊,是。已经没事了」 水方见到棱子之后,已经不知道第几次问相同的问题了。 虽然棱子每次都回答“没事”,但亚纪心里还是在犯嘀咕。 也难怪水方会担心棱子。 亚纪也了解那个状况。 ……是的,棱子从图书馆回来的时候状况非常糟糕。 他们俩一回来,武巳就是惊慌失措的状态,棱子则茫然自失。花了相当长的时间两人才冷静下来,让亚纪他们掌握情况。 到头来弄明白的事情就是,《三取奈良梨考》那个本书不存在,而且他们偏偏在陷入恐慌状态的时候听“魔女”说了些什么。 尤其是咏子说的话似乎是针对棱子的,有过同样的经历的亚纪很替棱子担心。 她觉得,这次棱子身上会发生什么。 空目也担心着相同的事。 咏子那番话听着像警告棱子不要扯上这起事件,但眼下已经难以抽身了。 讽刺的是,咏子的出现让针对棱子的危机感急遽升高,而且现在没有任何决定性的线索。 亚纪非常烦恼,焦虑不堪,但最后还是决定让棱子参加这次留宿。 事已至此,棱子不管在哪儿都一样危险,而且最关键的是,棱子自己强烈要求参加。 大伙在商量的时候,棱子这样说道 『————我觉得学姐心中的不安远比她表现出来的更加强烈……』 亚纪对此无法相信,但棱子能够从那种状态的步由实身上感觉到什么,并感同身受一般替步由实担心。 「…………棱子,你真的不要紧么……?」 从厨房走出来的步由实,对棱子担心地问道。 从现在的样子看,难以相信她就是之前那个步由实。 「学姐真是的,都说没事啦。别露出那么担心的表情啊」 棱子开朗地否定了步由实的疑惑。 这么看来,感觉棱子现在确实没事。亚纪心想,应该可以不用那么担心了吧。 之后一段时间,几个人相互间闲话家常。 水方笑盈盈地看着女孩子们闲聊,突然间开口了 「…………哎呀……可是,我还是没有想到啊……」 「……嗯?怎么了?」 亚纪对他突然说出来的话感到纳闷。 「我是说,木户野同学和棱子竟然跟步由实是朋友」 「!」 ——被怀疑了么? 亚纪大吃一惊。 「步由实完全不读书,也不怎么来图书馆呢……」 「…………」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亚纪松了口气。看来并没有被怀疑。她理性上虽然明白水方没有理由怀疑,但这种时候还是会大吃一惊。 棱子似乎连那种可能性都没有察觉到,不过这样更好就是了。这样肯定对她更好,对她来说更轻松吧……不用产生奇怪的负罪感。 「……步由实怎么就不能学学你们呢。我这个做爸爸的是图书管理员,可女儿没有那方面的细胞,跟我完全没有话题呢」 水方抱怨起女儿来。 「…………我觉得唯独书这一个话题能谈才更有问题……」 步由实谨慎地予以反击。 「……唔,刚才那话很伤人啊」 水方动作夸张地表示自己受了打击。 「身为学者的祖父的在天之灵也会流泪的啊」 步由实一脸不耐烦,不吭声了。这似乎是这家说教时的套话。 亚纪来了兴趣,试着问道 「…………学姐的祖父以前是学者么?」 「是啊」 水芳点点头,说 「家父是地方史的研究学者,去世前将五千本左右的藏书全都捐给了图书馆。就是我们学校的图书馆。你们不知道吧」 「喔……」 亚纪直白地表示钦佩。 「里头也有很多贵重的书喔。我们图书馆这么出名,也有步由实的爷爷出的一份力在里面。我觉得可以为此自豪呢……」 水方一边说,一边向步 由实看去,但看到步由实把脸别向一旁,也就无奈地耸耸肩。 「……孙女虽然这个样子,不过祖父很有学者风范。他是个做学问的人,我对他十分尊敬。怎么说呢……追求极致的境界————」 「求道者?」 「对对对,就是那样的,对知识追求极致喔。他以前还总爱把一句话挂在嘴边:『要在某件事上达到极致,人类即便究其一生也不够』」 「这话好牛啊……」 正因为是个勇往直前的人,所以才会想到那些吧。亚纪坦率地对那种生存方式感到羡慕。 ——到头来,在现在这个世界中,那种生存方式到底行得通么? ——这种生存方式,我做得来么? 「说实话,我很羡慕」 「……哈哈,他还说过这样的话喔:『所谓读书,就是接受笔者的一切。作品乃是笔者灌注一切而著成的』」 「这话真棒」 「是句让书虫感慨至深的话吧」 想必水方是真的很尊敬步由实的祖父,显得有些自豪。亲人中有了不起的人物就是这种感觉吧。 亚纪忽然间放飞想象。 然而遗憾的是,这偏离了亚纪的想象。 2 二楼步由实的房间,与隔壁哥哥的房间构造几乎相同。 这房子对于一个小家庭,而且还是单亲家庭来说相当大,步由实的房间也非常大。 由于似乎是由和式房间改造成的西洋式房间,储藏室有门槛,到处都留有和式房间的痕迹。 可能是家世的关系,房间布置简单,主要的家具就只有桌子、床还有衣柜。 课本之类的就随随便便地放在桌上,没有专门的书柜。 虽然有柜子,但上面摆的是cd和一些漫画。另外,有很多人签名的纪念排球和果汁也成了柜子的居民。 对于亚纪来说,这屋子让她有些静不下来。 尽管这屋子很陌生占一方面,但她过于喜欢有书的环境,然而就是不见该有的东西,想没有那种不协调感都不行。 ——这应该是种病吧。 先不提这些………… 步由实完完全全变了个人。 她跟水方分开,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脸上就像撒上了影子一样,表情一下子暗淡下来。 这一切在亚纪眼前发生,仅在瞬息之间。 她在父亲面前似乎只是硬着头皮故作精神。 她本来就很少说话,现在更不开口了,在房门关上的同时深深地叹了口气,径直走到床边,整个人就像垮了一样瘫倒下去。 「…………」 她一头栽进了被窝里,深深呼出一口气之后,静了下来。 她深深地,深深地埋在床里,就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亚纪一声不吭地看着她。 「…………哇,你没事吧?」 后一步进来的棱子吃惊地问道。 步由实就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学姐……?」 棱子摇了摇步由实的肩膀。 这么做之后,步由实总算缓慢地抬起脸。 然而亚纪觉得别管她就好,毕竟关心人的方式因人而异。亚纪按自己的方式,在房间的角落交抱双臂,静静地守候着他们两个。 亚纪不喜欢死缠着别人。更关键的是,她不像棱子那么担心步由实。 她觉得棱子能够亲密无间地关心别人是很了不起的优点,但她也觉得这样非常危险。 棱子似乎不管对谁都能产生共鸣,设身处地的为对方着想。在亚纪来看,步由实完全不属于共鸣对象。 「…………」 步由实和棱子坐在床上,亚纪坐在桌旁的椅子上,时间安静地流逝。 这也可以说只是没有话题。 过了一阵子,亚纪开了个头。她想先把心中在意的事情问一下。 「……学姐,你一直都是那个样子么?」 「…………」 步由实没有回答,不过从她的表情能看出她好像不懂这个提问的意思。 「你在爸爸面前那样」 亚纪又细致地说了一次,步由实稍稍想了会儿,点点头。 「嗯……」 「……真难为你了」 「…………我不能让爸爸担心」 这可以说是她第一次好好回答问题。 之前空目提的都是事务性的问题,步由实没有正常地回答。恐怕这只是因为她『不想让水方担心』的意志十分强烈。 「……对不起,我们让学姐做了不想做的事」 要说的话就先说出来。 如果没有棱子在场,亚纪恐怕没办法跟水方一起呆上那么久。 可是,直到问题解决之前,亚纪还得一直奉陪下去。 「请再协助我们一段时间」 亚纪斩钉截铁地说道。 「……」 步由实就像坏掉的人偶一样点点头,然后短短地说了一句 「……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呢……」 「…………这怎么说?」 亚纪露出诧异的表情。 「……那个高个子,不想跟我有瓜葛吧」 「啊,你说村神啊。这么说倒是没错,不过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到头来,我们还是无法完全避开。说句我最不爱说的,这就像命运一样」 这是亚纪发自内心的话。 到头来,这也不过是一枚以空目为中心转动的命运的齿轮。 「……是啊」 棱子也这样说了。 「魔王大人说会设法解决的,所以一定能解决的」 亚纪觉得棱子过于相信空目了,不过说出来又会给步由实造成不必要的担心,所以暂且默不作声。 亚纪其实在某一方面还是挺感谢步由实的。多亏了步由实,亚纪才能再次站在『异界』的场地里。 亚纪可以很肯定的说,步由实无须在意。 可就算这样,步由实还是继续说道 「……而且还对不住棱子」 「咦?」 「都怪我,才害你和近藤君吵架……」 「啊……」 听到这话,棱子的表情微微绷紧。 「啥?你跟近藤吵架了?」 亚纪头一次听说这事,她的反应与其说是惊讶,更接近茫然。 「……优柔寡断的近藤,为他人着想的棱子,你们竟然能吵起来啊」 「…………嗯」 棱子点点头。 可棱子又觉得,用不着说到那个份上,低下了头。 「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 亚纪手搁在桌上撑起脸。 亚纪不感兴趣,所以不说没意义的事。 两口子吵架狗都懒得理。 既然如此,还是沉底沉默为好。 步由实不吭声了,棱子陷入沉思。虽然这样正好称了亚纪的心意,可亚纪还是觉得闲过头了,有些困扰。 「…………」 她目光转向桌上。上面摆着高三的课本和参考书。 亚纪随手拿起了靠自己最近的一本笔记。她只是因为那东西有书的形状,所以才拿起来的。亚纪现在只想要写了字的东西,也不想管那是什么东西了,对读物没什么特定要求的亚纪有些饥不择食了。 她把本子翻开,这是一本世界史笔记。就算是这样的东西,读起来也能让心情平静下来。虽然不及他的哥哥,但字比想象中更工整更细腻,在本子上排列得很有平衡 感。 亚纪随手翻了翻,从里面感受到了记录的认真,对这本笔记产生了好感。 「…………?」 ————不对劲。 此时,亚纪顿时感到了不对劲。 那就像是找错一样,是人类在富有规律的视觉情报中瞬间感知到混入其中的“排挤”的能力。 她发觉哗啦哗啦翻动的笔记本中存在的不协和音。 于是她为了寻找根源,又再一次慢慢地翻了回去。 一页。 两页。 她一页一页地看,不久找到了那个不对劲的原因。在均等排列的文字中,混进了独特而扭曲的文字。 「…………」 亚纪一言不发地从口袋里取出纸片。 那是今天早上空目找到的,夹在魔导书中的纸片。 ————末子乃人之子亦为神之子亦为魔之子。 两兄弟之中应将其兄奉献给神将其弟孕育成神。 亚纪将写了奇怪句子的纸片跟笔记本上的内容摆在一起。 她身上顿时冒起鸡皮疙瘩。 上面的文字完全相同。 笔记本上罗列的文字,各个地方存在着十分突兀的扭曲现象,而那些扭曲的文字又理所当然一般把板书接了下去……就像上课的时候突然换人一样。 「………………」 亚纪低头向步由实看去。 她看到笔记的角落上写着跟纸片上完全相同的,令人眩晕的怪字。 『有时候还有……类似游症的症状……』 步由实昨天说的话,在亚纪的脑海中鲜明地浮现出来。 亚纪默默地将笔记本放回原处。 「……我去跟恭仔打个电话」 亚纪取出手机,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 她离开房间,拉开到两人不会发觉的距离之后,这才露出紧张的表情,按下手机的按键。 3 ………… 静谧的黑暗,弥漫在步由实的房间里。 在鸦雀无声的环境下,黑暗一层层,一层层地将周围团团包围。 黑暗密实地填满房间,然后填满窗外。黑暗在外面以可怕的密度溢出,犹如渲染一般侵入房屋,弥漫开来。 夜色淡淡地不断渗透进房间里。 羽间市鸦雀无声的安静夜晚,犹如染料由边缘向内渗透一般,侵蚀步由实的意识。 静得太过头了。 连一丝虫鸣都听不到的,静得病态的夜色,密密实实地掩埋着整个世界。 ……夜,又来了。 沉寂的黑夜之下,步由实一直坐在床上,在黑暗中直直地张着双眼。 这是个无声的黑夜。 这时,步由实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然后直直地凝实起来。 ————凌晨两点。 电子钟发着绿光。 在浓重的黑暗中,步由实眼睛直直地瞪着。她没有去看任何地方,只是在黑暗中忍受着倦意。 ……一旦睡着,就会做梦。 然后将视线投向黑暗,噩梦便会降临于现实。 步由实每个晚上都是这样与无可逃避的恐惧战斗。她不睡觉,不看任何东西……想要逃离那个“上吊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这是场孤独的战斗。 也是一场没有胜算的战斗。 可是她知道,自己一旦放弃抵抗,下场也会跟哥哥一样。 留给步由实的,就只有不去依靠任何人,独自战斗下去这一条路了。 黑暗与睡魔,侵蚀着步由实。 睡魔觊觎着她的意识,黑暗在向她招手。 ————寂静。 她耳朵里能够听到的,只有呼吸声。 那是自己的呼吸声。 然后还有身旁两人的细微鼾声。 房间的地板上铺着两床被褥。 亚纪和棱子睡在上面。 本来家里来客人的话,应该在一楼的大屋里铺被子的。不过今天硬是保证到了够三个人睡的狭窄就寝空间。 ——爸爸觉得那有种休学旅行的感觉,也没有多问,但这么做的真正理由并不是那样。 一方面,水方的卧室也在一楼,她们担心半夜万一发生什么被水方发现。 事情不能被水方发觉。 ——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让爸爸知道。 「…………」 步由实张大双眼。 她在黑暗的房间中,形单影只地张大双眼。 步由实正静静地、静静地战斗。 澄澈而静谧的黑暗,薄薄地笼罩着整个屋子。 「…………」 步由实看到自己的手背在黑暗之中白白地突显出来,那手紧紧地攥着床单,微微颤抖。 ————轧、 耳边传来声音。 那是上吊的绳子发出的倾轧声。 声音在这大半夜里,在自己的卧室中,在那片黑暗中,清晰地……传了过来。 ————轧、 能听到。 那是上吊的声音。 自己的牙齿噶嗒噶嗒的撞击声,震动着整个颅腔。 全身都在颤抖。 视线无法动弹。 眼睛只要转过去,一定在。 唔屋子的正中央,一定有个上吊的男人。 ————轧、 轧…… 能听到摇晃的声音。 能听到吊死尸体摇晃的声音。 眼睛直直地盯着手背,然而黑影一次又一次地从眼角晃过。 略微闯进眼角的地板上,铺着被子……而影子在被子上一次次地掠过。 那东西在床的旁边,摇摆着。 吊死的尸体,摇摆着。 即便这样,也没人醒来。 除了自己,谁都看不见。 ————轧、 轧、 噶嗒噶嗒、 噶嗒噶嗒…… 在黑暗中,步由实一个劲地颤抖着。 她无助的感受着近在身旁的吊死尸体,无能为力地颤抖着。 ————轧、 轧、 过来吧…… 过来吧………… ————轧、 过来吧、 过来吧…… 到这边来………… ……………… ………………………… * 「——————不要啊!」 「!」 突如其来的叫喊声,让亚纪反射性地从被窝里跳了起来。 「什……!」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恐惧的叫声响彻漆黑的房间。 亚纪连忙朝床上看去,只见步由实全身绷紧,嘴巴张大极限,放声惨叫。 她全身抽搐,哀鸣从口腔溢出。那如同恶魔缠身般的可怕样子,让亚纪全身冒起鸡皮疙瘩。 亚纪感到不寒而栗,她其实没想到事情会糟糕到这种地步。她抓住步由实的肩膀用力摇晃,但步由实的身体僵硬得就像木头,而且就像水泥一样冰凉。 「学姐!」 棱子醒了过来,惊叫起来。 「棱子!开灯!」 棱子在恐慌下不知所措,所以亚纪发出准确的指示。 「啊……我、我知道了!」 棱子用颤抖的手把电灯的绳子拉了下去。 灯点亮了,可步由实依旧没醒。她全身僵硬 挺得笔直,手指和脚趾都成了反弓的状态。 她两眼大睁,浑身抽搐,脊柱反弓得让脑袋都扎进了床里面,嘴巴张得下颚近乎脱臼。 她的嘴角扯得快要裂开,张开到极限的口中不停地溢出惨叫。 嘶喊从大张的嘴里头的喉咙深处肆无忌惮地喷洒出来。 恐惧的叫喊源源不断地喷发而出。 「学姐!……学姐!」 步由实就像一具死后僵化的尸体,胳膊的触感如同死肉,僵硬冰冷,令亚纪额头上直冒冷汗。 步由实还在继续惨叫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学姐!」 棱子抓住了步由实的腿。 「……!」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步由实的状态相当危险,搞不好会直接死掉。 心急如焚亚纪,用手指卡住了步由实的喉咙。 她这么做并没有明确的理由,只是因为步由实全身僵硬异常,除了那样之外什么办法都不奏效。 形同橡胶般绵软无力的触感,压在了手指上。 「慨!」 步由实就像呕吐一样从胃里吐出了一大团空气,同时反弓的整个身体顿时放松下来。 「……慨、慨咳!」 亚纪严肃地看着咳个不停的步由实,静静地站在了一旁。 「亚、亚纪…………」 棱子就像难以置信一样,看着亚纪。 亚纪没有理会,默默地等待步由实冷静下来。 「…………啊……」 不久,步由实捂着嘴向亚纪看去。 亚纪松了口气,向步由实问道 「没事了么?」 步由实茫然地嘟哝起来 「……我…………?」 「哎…………你知道自己怎么样了么?」 「…………」 步由实回答不出来。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大喊大叫的事情了。 「……出什么事了么?」 步由实低语道 「…………我…………睡着了……?」 亚纪点点头 「是的」 「…………那么……那是梦啊……」 「……梦?」 那是做梦? 那么说,步由实每次做梦都是那个样子么? 嘶…… 等回过神来,整个屋子都被笼罩在异样的寂静中。 之前的叫喊也好,胡闹也好,全都被沉默的黑暗吞噬殆尽。 闹出了那么大的乱子,水方却完全没有醒来过来的迹象。 唯有仿佛将一切回归于无的寂静,将这个家,将这个房间从周围的世界隔绝开来。 这不正常。 亚纪对外面仅从一扇窗户中透进来黑暗,感到了难以名状的不安。 ……………… ………………………… 间章 上吊之树的枝叶下 ————凌晨两点 市内某地 * 「……辛苦了」 死气沉沉的城市夜色下,在如同废弃大楼般肮脏老旧的写字楼前面,芳贺与当地的“代理人”进行了接触。 「让你久等了」 “机关”的事务用车停在路肩上,从里头下来的“黑衣”是一名男轻男子。 「……你是阿久津君?」 「是,“一系”的阿久津」 男人人高马大,用符合体格的低沉声音回答芳贺。 「隶属“实行部”」 也就是说,他是“猎人”么。 「情况如何?」 芳贺快步走进大楼,同时询问情况。这里的三楼是“情报部”发现的,被怀疑出版过《三取奈良梨考》的专营自费出版的出版社所在地,芳贺现在就是要到那里去。大楼的产权人已经被扣押起来,整栋楼畅通无阻。 『新创造出版』 这是出版社的名称。芳贺对照写有社名的指示牌后,登上脏兮兮的台阶。 只见内装修涂料已经脱落,墙面破破烂烂。建筑整体明显老化,可想而知房租十分便宜。 「报告状况,这里从上午十一点开始就进行了监视,没有任何人出入」 阿久津一边上楼一边小声说道。 「……完全没有么?」 「是,完全没有」 由于是在深夜的建筑物内,所以要尽量压低声音。而且两人上楼梯没有发出一点脚步声。这么做的理由有很多,但大体是为了避免麻烦。 阿久津说道 「堆了很多邮件包裹呢」 「是啊……真的没有任何人出入么?这里可是一家公司啊」 今天是工作日。根据调查,这家出版社的休息日在周六。 「是。一个人都没有,电话也无人接听」 「…………给他们逃掉了么?这怎么可能,太不合理了」 要察觉“机关”情报部的调查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察觉到了,也想不到有什么理由需要逃避驱逐离奇现象的机关。 「……会不会是空头公司?」 阿久津提出一个正当的疑问。 「不,从资料上看,应该是家正常企业」 芳贺回想起“情报部”的调查资料。 出版社包括社长在内共有十名成员。排除《三取奈良梨考》不看,那就是个非常正经的出版社。 通过对印刷公司调查得知,这家出版社印制了三百册《三取奈良梨考》。可是时间是八年前,那已是大迫荣一郎死后。 这也就表示,可能是并非作者的人,或者是有人冒用大迫荣一郎的名字创作了那部《三取奈良梨考》。芳贺此行前来,也是为了调查此事。 《三取奈良梨考》连一册都没有公开出版过,完全弄不清是什么人委托这家出版社进行此次自费出版。如果在这里没有任何发现,尤其是“让他们给逃掉了”的话,调查又要回归原点了。 「……有可能发生了异常情况么?」 阿久津站在办公室的入口,这样说道。 「不无可能」 芳贺答道 「毕竟有过一进门就被“异存在”弄得发疯而袭击人类的情况。还请打起十二分精神喔」 「……是」 芳贺对紧张兮兮的阿久津说道,将钥匙插进了门上的锁眼里。 然后,他跟阿久津相互点头示意,几乎没有声音地转动钥匙,迅速把门打开,迈入办公室。 「…………」 办公室中,一片黑暗。 「……阿久津君,你看得见么?」 「不」 “代理人”,尤其是实行部的“猎人代理人”经受过夜视训练,然而连阿久津也看不见。 现在是半夜没错,可是这股黑暗不正常。不知道窗户缝是不是糊了纸,外面一丝光线都没照进来。 「不行,完全看不见」 脚下也很不稳定。 芳贺沿着墙移动,脚下总能踩到纸屑一样的东西。 他用脚向前摸索,感觉那东西洒满了整个地板。就像大量揉过的纸撒得遍地都是一样。 阿久津询问 「找到电灯开关了。要开么?」 芳贺回应 「……批准」 外面的光进不来,也就表示里面的光也不会漏出来。既然如此,开灯也不成问题。 「明白」 啪叽一声,办公室的荧光灯闪了起来。 「………………!」 芳贺与阿久津顿时哑口无言。 点亮灯光的狭窄办公室里,社长在内的十名员工吊死的尸体就像屠宰场的动物一样密密麻麻地挂在天花板上。 两位身经百战的“代表”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彻头彻尾的异常景象。 杂乱的办公室内,从地上到桌上不留空隙地散乱堆积着的大量纸屑。那些纸屑应该是把文件送进碎纸机里打碎弄出来的,让这个酷似肉食冰柜的办公室里打上了厚厚的霜,这所有的一切都唤起了人怪诞的想象。 芳贺浑身冒起鸡皮疙瘩。这种感觉已经好久都不曾有过了。 「……阿久津君,你没事吧?」 「啊……是!」 吃惊的阿久津被芳贺一语惊醒。 「可、可是……这究竟…………」 「……我不知道,总之先呼叫支援」 「是!」 接到芳贺的指令,阿久津连忙取出手机。 「……!」 就在此刻,响亮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忽然之间,办公室的几部电话齐刷刷地响了起来。 「…………………………!」 芳贺全身紧张起来。 手机从阿久津手里掉了下去。 在这悬挂着大量尸体的诡异环境中,芳贺和阿久津望着那些毫无生机不断鸣响的电话。 电子机械像发了疯似的叫个没完。 「…………」 芳贺干巴巴地咽了口气。 他伸出手准备拿起受话器,然而当他碰到受话器的那一刻,声音断掉了。冷彻的寂静再度支配这个空间,一瞬间过后,传真机开始运作。 老传真机发出刺耳的声音,开始吐出纸来。 歪歪扭扭的感热纸慢吞吞地从机器里出来。 上面写着一下子判断不出是何种语言的古怪文字。 定睛一看,原来那是笔迹非常古怪的日语。 『——任何人也杀不了“大迫荣一郎”——』 传真纸上,以非常扭曲的字迹这样写着。 那字就像是凹面镜中映出来的一般,扭曲的方式特别有特征,看久了会让人头晕,极其诡异。 ————轧、 上吊尸体的绳子,轧轧作响。 「…………」 被一具具无言却又胜过一切雄辩的尸体包围着,两名“黑衣”呆呆地杵在原地。 ————凌晨两点 市内某地 * 「……辛苦了」 死气沉沉的城市夜色下,在如同废弃大楼般肮脏老旧的写字楼前面,芳贺与当地的“代理人”进行了接触。 「让你久等了」 “机关”的事务用车停在路肩上,从里头下来的“黑衣”是一名男轻男子。 「……你是阿久津君?」 「是,“一系”的阿久津」 男人人高马大,用符合体格的低沉声音回答芳贺。 「隶属“实行部”」 也就是说,他是“猎人”么。 「情况如何?」 芳贺快步走进大楼,同时询问情况。这里的三楼是“情报部”发现的,被怀疑出版过《三取奈良梨考》的专营自费出版的出版社所在地,芳贺现在就是要到那里去。大楼的产权人已经被扣押起来,整栋楼畅通无阻。 『新创造出版』 这是出版社的名称。芳贺对照写有社名的指示牌后,登上脏兮兮的台阶。 只见内装修涂料已经脱落,墙面破破烂烂。建筑整体明显老化,可想而知房租十分便宜。 「报告状况,这里从上午十一点开始就进行了监视,没有任何人出入」 阿久津一边上楼一边小声说道。 「……完全没有么?」 「是,完全没有」 由于是在深夜的建筑物内,所以要尽量压低声音。而且两人上楼梯没有发出一点脚步声。这么做的理由有很多,但大体是为了避免麻烦。 阿久津说道 「堆了很多邮件包裹呢」 「是啊……真的没有任何人出入么?这里可是一家公司啊」 今天是工作日。根据调查,这家出版社的休息日在周六。 「是。一个人都没有,电话也无人接听」 「…………给他们逃掉了么?这怎么可能,太不合理了」 要察觉“机关”情报部的调查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察觉到了,也想不到有什么理由需要逃避驱逐离奇现象的机关。 「……会不会是空头公司?」 阿久津提出一个正当的疑问。 「不,从资料上看,应该是家正常企业」 芳贺回想起“情报部”的调查资料。 出版社包括社长在内共有十名成员。排除《三取奈良梨考》不看,那就是个非常正经的出版社。 通过对印刷公司调查得知,这家出版社印制了三百册《三取奈良梨考》。可是时间是八年前,那已是大迫荣一郎死后。 这也就表示,可能是并非作者的人,或者是有人冒用大迫荣一郎的名字创作了那部《三取奈良梨考》。芳贺此行前来,也是为了调查此事。 《三取奈良梨考》连一册都没有公开出版过,完全弄不清是什么人委托这家出版社进行此次自费出版。如果在这里没有任何发现,尤其是“让他们给逃掉了”的话,调查又要回归原点了。 「……有可能发生了异常情况么?」 阿久津站在办公室的入口,这样说道。 「不无可能」 芳贺答道 「毕竟有过一进门就被“异存在”弄得发疯而袭击人类的情况。还请打起十二分精神喔」 「……是」 芳贺对紧张兮兮的阿久津说道,将钥匙插进了门上的锁眼里。 然后,他跟阿久津相互点头示意,几乎没有声音地转动钥匙,迅速把门打开,迈入办公室。 「…………」 办公室中,一片黑暗。 「……阿久津君,你看得见么?」 「不」 “代理人”,尤其是实行部的“猎人代理人”经受过夜视训练,然而连阿久津也看不见。 现在是半夜没错,可是这股黑暗不正常。不知道窗户缝是不是糊了纸,外面一丝光线都没照进来。 「不行,完全看不见」 脚下也很不稳定。 芳贺沿着墙移动,脚下总能踩到纸屑一样的东西。 他用脚向前摸索,感觉那东西洒满了整个地板。就像大量揉过的纸撒得遍地都是一样。 阿久津询问 「找到电灯开关了。要开么?」 芳贺回应 「……批准」 外面的光进不来,也就表示里面的光也不会漏出来。既然如此,开灯也不成问题。 「明白」 啪叽一声,办公室的荧光灯闪了起来。 「………………!」 芳贺与阿久津顿时哑口无言。 点亮灯光的狭窄办公室里,社长在内的十名员工吊死的尸体就像屠宰场的动物一样密密麻麻地挂在天花板上。 两位身经百战的“代表”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彻头彻尾的异常景象。 杂乱的办公室内,从地上到桌上不留空隙地散乱堆积着的大量纸屑。那些纸屑应该是把文件送进碎纸机里打碎弄出来的,让这个酷似肉食冰柜的办公室里打上了厚厚的霜,这所有的一切都唤起了人怪诞的想象。 芳贺浑身冒起鸡皮疙瘩。这种感觉已经好久都不曾有过了。 「……阿久津君,你没事吧?」 「啊……是!」 吃惊的阿久津被芳贺一语惊醒。 「可、可是……这究竟…………」 「……我不知道,总之先呼叫支援」 「是!」 接到芳贺的指令,阿久津连忙取出手机。 「……!」 就在此刻,响亮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忽然之间,办公室的几部电话齐刷刷地响了起来。 「…………………………!」 芳贺全身紧张起来。 手机从阿久津手里掉了下去。 在这悬挂着大量尸体的诡异环境中,芳贺和阿久津望着那些毫无生机不断鸣响的电话。 电子机械像发了疯似的叫个没完。 「…………」 芳贺干巴巴地咽了口气。 他伸出手准备拿起受话器,然而当他碰到受话器的那一刻,声音断掉了。冷彻的寂静再度支配这个空间,一瞬间过后,传真机开始运作。 老传真机发出刺耳的声音,开始吐出纸来。 歪歪扭扭的感热纸慢吞吞地从机器里出来。 上面写着一下子判断不出是何种语言的古怪文字。 定睛一看,原来那是笔迹非常古怪的日语。 『——任何人也杀不了“大迫荣一郎”——』 传真纸上,以非常扭曲的字迹这样写着。 那字就像是凹面镜中映出来的一般,扭曲的方式特别有特征,看久了会让人头晕,极其诡异。 ————轧、 上吊尸体的绳子,轧轧作响。 「…………」 被一具具无言却又胜过一切雄辩的尸体包围着,两名“黑衣”呆呆地杵在原地。 ————凌晨两点 市内某地 * 「……辛苦了」 死气沉沉的城市夜色下,在如同废弃大楼般肮脏老旧的写字楼前面,芳贺与当地的“代理人”进行了接触。 「让你久等了」 “机关”的事务用车停在路肩上,从里头下来的“黑衣”是一名男轻男子。 「……你是阿久津君?」 「是,“一系”的阿久津」 男人人高马大,用符合体格的低沉声音回答芳贺。 「隶属“实行部”」 也就是说,他是“猎人”么。 「情况如何?」 芳贺快步走进大楼,同时询问情况。这里的三楼是“情报部”发现的,被怀疑出版过《三取奈良梨考》的专营自费出版的出版社所在地,芳贺现在就是要到那里去。大楼的产权人已经被扣押起来,整栋楼畅通无阻。 『新创造出版』 这是出版社的名称。芳贺对照写有社名的指示牌后,登上脏兮兮的台阶。 只见内装修涂料已经脱落,墙面破破烂烂。建筑整体明显老化,可想而知房租十分便宜。 「报告状况,这里从上午十一点开始就进行了监视,没有任何人出入」 阿久津一边上楼一边小声说道。 「……完全没有么?」 「是,完全没有」 由于是在深夜的建筑物内,所以要尽量压低声音。而且两人上楼梯没有发出一点脚步声。这么做的理由有很多,但大体是为了避免麻烦。 阿久津说道 「堆了很多邮件包裹呢」 「是啊……真的没有任何人出入么?这里可是一家公司啊」 今天是工作日。根据调查,这家出版社的休息日在周六。 「是。一个人都没有,电话也无人接听」 「…………给他们逃掉了么?这怎么可能,太不合理了」 要察觉“机关”情报部的调查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察觉到了,也想不到有什么理由需要逃避驱逐离奇现象的机关。 「……会不会是空头公司?」 阿久津提出一个正当的疑问。 「不,从资料上看,应该是家正常企业」 芳贺回想起“情报部”的调查资料。 出版社包括社长在内共有十名成员。排除《三取奈良梨考》不看,那就是个非常正经的出版社。 通过对印刷公司调查得知,这家出版社印制了三百册《三取奈良梨考》。可是时间是八年前,那已是大迫荣一郎死后。 这也就表示,可能是并非作者的人,或者是有人冒用大迫荣一郎的名字创作了那部《三取奈良梨考》。芳贺此行前来,也是为了调查此事。 《三取奈良梨考》连一册都没有公开出版过,完全弄不清是什么人委托这家出版社进行此次自费出版。如果在这里没有任何发现,尤其是“让他们给逃掉了”的话,调查又要回归原点了。 「……有可能发生了异常情况么?」 阿久津站在办公室的入口,这样说道。 「不无可能」 芳贺答道 「毕竟有过一进门就被“异存在”弄得发疯而袭击人类的情况。还请打起十二分精神喔」 「……是」 芳贺对紧张兮兮的阿久津说道,将钥匙插进了门上的锁眼里。 然后,他跟阿久津相互点头示意,几乎没有声音地转动钥匙,迅速把门打开,迈入办公室。 「…………」 办公室中,一片黑暗。 「……阿久津君,你看得见么?」 「不」 “代理人”,尤其是实行部的“猎人代理人”经受过夜视训练,然而连阿久津也看不见。 现在是半夜没错,可是这股黑暗不正常。不知道窗户缝是不是糊了纸,外面一丝光线都没照进来。 「不行,完全看不见」 脚下也很不稳定。 芳贺沿着墙移动,脚下总能踩到纸屑一样的东西。 他用脚向前摸索,感觉那东西洒满了整个地板。就像大量揉过的纸撒得遍地都是一样。 阿久津询问 「找到电灯开关了。要开么?」 芳贺回应 「……批准」 外面的光进不来,也就表示里面的光也不会漏出来。既然如此,开灯也不成问题。 「明白」 啪叽一声,办公室的荧光灯闪了起来。 「………………!」 芳贺与阿久津顿时哑口无言。 点亮灯光的狭窄办公室里,社长在内的十名员工吊死的尸体就像屠宰场的动物一样密密麻麻地挂在天花板上。 两位身经百战的“代表”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彻头彻尾的异常景象。 杂乱的办公室内,从地上到桌上不留空隙地散乱堆积着的大量纸屑。那些纸屑应该是把文件送进碎纸机里打碎弄出来的,让这个酷似肉食冰柜的办公室里打上了厚厚的霜,这所有的一切都唤起了人怪诞的想象。 芳贺浑身冒起鸡皮疙瘩。这种感觉已经好久都不曾有过了。 「……阿久津君,你没事吧?」 「啊……是!」 吃惊的阿久津被芳贺一语惊醒。 「可、可是……这究竟…………」 「……我不知道,总之先呼叫支援」 「是!」 接到芳贺的指令,阿久津连忙取出手机。 「……!」 就在此刻,响亮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忽然之间,办公室的几部电话齐刷刷地响了起来。 「…………………………!」 芳贺全身紧张起来。 手机从阿久津手里掉了下去。 在这悬挂着大量尸体的诡异环境中,芳贺和阿久津望着那些毫无生机不断鸣响的电话。 电子机械像发了疯似的叫个没完。 「…………」 芳贺干巴巴地咽了口气。 他伸出手准备拿起受话器,然而当他碰到受话器的那一刻,声音断掉了。冷彻的寂静再度支配这个空间,一瞬间过后,传真机开始运作。 老传真机发出刺耳的声音,开始吐出纸来。 歪歪扭扭的感热纸慢吞吞地从机器里出来。 上面写着一下子判断不出是何种语言的古怪文字。 定睛一看,原来那是笔迹非常古怪的日语。 『——任何人也杀不了“大迫荣一郎”——』 传真纸上,以非常扭曲的字迹这样写着。 那字就像是凹面镜中映出来的一般,扭曲的方式特别有特征,看久了会让人头晕,极其诡异。 ————轧、 上吊尸体的绳子,轧轧作响。 「…………」 被一具具无言却又胜过一切雄辩的尸体包围着,两名“黑衣”呆呆地杵在原地。 ————凌晨两点 市内某地 * 「……辛苦了」 死气沉沉的城市夜色下,在如同废弃大楼般肮脏老旧的写字楼前面,芳贺与当地的“代理人”进行了接触。 「让你久等了」 “机关”的事务用车停在路肩上,从里头下来的“黑衣”是一名男轻男子。 「……你是阿久津君?」 「是,“一系”的阿久津」 男人人高马大,用符合体格的低沉声音回答芳贺。 「隶属“实行部”」 也就是说,他是“猎人”么。 「情况如何?」 芳贺快步走进大楼,同时询问情况。这里的三楼是“情报部”发现的,被怀疑出版过《三取奈良梨考》的专营自费出版的出版社所在地,芳贺现在就是要到那里去。大楼的产权人已经被扣押起来,整栋楼畅通无阻。 『新创造出版』 这是出版社的名称。芳贺对照写有社名的指示牌后,登上脏兮兮的台阶。 只见内装修涂料已经脱落,墙面破破烂烂。建筑整体明显老化,可想而知房租十分便宜。 「报告状况,这里从上午十一点开始就进行了监视,没有任何人出入」 阿久津一边上楼一边小声说道。 「……完全没有么?」 「是,完全没有」 由于是在深夜的建筑物内,所以要尽量压低声音。而且两人上楼梯没有发出一点脚步声。这么做的理由有很多,但大体是为了避免麻烦。 阿久津说道 「堆了很多邮件包裹呢」 「是啊……真的没有任何人出入么?这里可是一家公司啊」 今天是工作日。根据调查,这家出版社的休息日在周六。 「是。一个人都没有,电话也无人接听」 「…………给他们逃掉了么?这怎么可能,太不合理了」 要察觉“机关”情报部的调查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察觉到了,也想不到有什么理由需要逃避驱逐离奇现象的机关。 「……会不会是空头公司?」 阿久津提出一个正当的疑问。 「不,从资料上看,应该是家正常企业」 芳贺回想起“情报部”的调查资料。 出版社包括社长在内共有十名成员。排除《三取奈良梨考》不看,那就是个非常正经的出版社。 通过对印刷公司调查得知,这家出版社印制了三百册《三取奈良梨考》。可是时间是八年前,那已是大迫荣一郎死后。 这也就表示,可能是并非作者的人,或者是有人冒用大迫荣一郎的名字创作了那部《三取奈良梨考》。芳贺此行前来,也是为了调查此事。 《三取奈良梨考》连一册都没有公开出版过,完全弄不清是什么人委托这家出版社进行此次自费出版。如果在这里没有任何发现,尤其是“让他们给逃掉了”的话,调查又要回归原点了。 「……有可能发生了异常情况么?」 阿久津站在办公室的入口,这样说道。 「不无可能」 芳贺答道 「毕竟有过一进门就被“异存在”弄得发疯而袭击人类的情况。还请打起十二分精神喔」 「……是」 芳贺对紧张兮兮的阿久津说道,将钥匙插进了门上的锁眼里。 然后,他跟阿久津相互点头示意,几乎没有声音地转动钥匙,迅速把门打开,迈入办公室。 「…………」 办公室中,一片黑暗。 「……阿久津君,你看得见么?」 「不」 “代理人”,尤其是实行部的“猎人代理人”经受过夜视训练,然而连阿久津也看不见。 现在是半夜没错,可是这股黑暗不正常。不知道窗户缝是不是糊了纸,外面一丝光线都没照进来。 「不行,完全看不见」 脚下也很不稳定。 芳贺沿着墙移动,脚下总能踩到纸屑一样的东西。 他用脚向前摸索,感觉那东西洒满了整个地板。就像大量揉过的纸撒得遍地都是一样。 阿久津询问 「找到电灯开关了。要开么?」 芳贺回应 「……批准」 外面的光进不来,也就表示里面的光也不会漏出来。既然如此,开灯也不成问题。 「明白」 啪叽一声,办公室的荧光灯闪了起来。 「………………!」 芳贺与阿久津顿时哑口无言。 点亮灯光的狭窄办公室里,社长在内的十名员工吊死的尸体就像屠宰场的动物一样密密麻麻地挂在天花板上。 两位身经百战的“代表”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彻头彻尾的异常景象。 杂乱的办公室内,从地上到桌上不留空隙地散乱堆积着的大量纸屑。那些纸屑应该是把文件送进碎纸机里打碎弄出来的,让这个酷似肉食冰柜的办公室里打上了厚厚的霜,这所有的一切都唤起了人怪诞的想象。 芳贺浑身冒起鸡皮疙瘩。这种感觉已经好久都不曾有过了。 「……阿久津君,你没事吧?」 「啊……是!」 吃惊的阿久津被芳贺一语惊醒。 「可、可是……这究竟…………」 「……我不知道,总之先呼叫支援」 「是!」 接到芳贺的指令,阿久津连忙取出手机。 「……!」 就在此刻,响亮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忽然之间,办公室的几部电话齐刷刷地响了起来。 「…………………………!」 芳贺全身紧张起来。 手机从阿久津手里掉了下去。 在这悬挂着大量尸体的诡异环境中,芳贺和阿久津望着那些毫无生机不断鸣响的电话。 电子机械像发了疯似的叫个没完。 「…………」 芳贺干巴巴地咽了口气。 他伸出手准备拿起受话器,然而当他碰到受话器的那一刻,声音断掉了。冷彻的寂静再度支配这个空间,一瞬间过后,传真机开始运作。 老传真机发出刺耳的声音,开始吐出纸来。 歪歪扭扭的感热纸慢吞吞地从机器里出来。 上面写着一下子判断不出是何种语言的古怪文字。 定睛一看,原来那是笔迹非常古怪的日语。 『——任何人也杀不了“大迫荣一郎”——』 传真纸上,以非常扭曲的字迹这样写着。 那字就像是凹面镜中映出来的一般,扭曲的方式特别有特征,看久了会让人头晕,极其诡异。 ————轧、 上吊尸体的绳子,轧轧作响。 「…………」 被一具具无言却又胜过一切雄辩的尸体包围着,两名“黑衣”呆呆地杵在原地。 ————凌晨两点 市内某地 * 「……辛苦了」 死气沉沉的城市夜色下,在如同废弃大楼般肮脏老旧的写字楼前面,芳贺与当地的“代理人”进行了接触。 「让你久等了」 “机关”的事务用车停在路肩上,从里头下来的“黑衣”是一名男轻男子。 「……你是阿久津君?」 「是,“一系”的阿久津」 男人人高马大,用符合体格的低沉声音回答芳贺。 「隶属“实行部”」 也就是说,他是“猎人”么。 「情况如何?」 芳贺快步走进大楼,同时询问情况。这里的三楼是“情报部”发现的,被怀疑出版过《三取奈良梨考》的专营自费出版的出版社所在地,芳贺现在就是要到那里去。大楼的产权人已经被扣押起来,整栋楼畅通无阻。 『新创造出版』 这是出版社的名称。芳贺对照写有社名的指示牌后,登上脏兮兮的台阶。 只见内装修涂料已经脱落,墙面破破烂烂。建筑整体明显老化,可想而知房租十分便宜。 「报告状况,这里从上午十一点开始就进行了监视,没有任何人出入」 阿久津一边上楼一边小声说道。 「……完全没有么?」 「是,完全没有」 由于是在深夜的建筑物内,所以要尽量压低声音。而且两人上楼梯没有发出一点脚步声。这么做的理由有很多,但大体是为了避免麻烦。 阿久津说道 「堆了很多邮件包裹呢」 「是啊……真的没有任何人出入么?这里可是一家公司啊」 今天是工作日。根据调查,这家出版社的休息日在周六。 「是。一个人都没有,电话也无人接听」 「…………给他们逃掉了么?这怎么可能,太不合理了」 要察觉“机关”情报部的调查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察觉到了,也想不到有什么理由需要逃避驱逐离奇现象的机关。 「……会不会是空头公司?」 阿久津提出一个正当的疑问。 「不,从资料上看,应该是家正常企业」 芳贺回想起“情报部”的调查资料。 出版社包括社长在内共有十名成员。排除《三取奈良梨考》不看,那就是个非常正经的出版社。 通过对印刷公司调查得知,这家出版社印制了三百册《三取奈良梨考》。可是时间是八年前,那已是大迫荣一郎死后。 这也就表示,可能是并非作者的人,或者是有人冒用大迫荣一郎的名字创作了那部《三取奈良梨考》。芳贺此行前来,也是为了调查此事。 《三取奈良梨考》连一册都没有公开出版过,完全弄不清是什么人委托这家出版社进行此次自费出版。如果在这里没有任何发现,尤其是“让他们给逃掉了”的话,调查又要回归原点了。 「……有可能发生了异常情况么?」 阿久津站在办公室的入口,这样说道。 「不无可能」 芳贺答道 「毕竟有过一进门就被“异存在”弄得发疯而袭击人类的情况。还请打起十二分精神喔」 「……是」 芳贺对紧张兮兮的阿久津说道,将钥匙插进了门上的锁眼里。 然后,他跟阿久津相互点头示意,几乎没有声音地转动钥匙,迅速把门打开,迈入办公室。 「…………」 办公室中,一片黑暗。 「……阿久津君,你看得见么?」 「不」 “代理人”,尤其是实行部的“猎人代理人”经受过夜视训练,然而连阿久津也看不见。 现在是半夜没错,可是这股黑暗不正常。不知道窗户缝是不是糊了纸,外面一丝光线都没照进来。 「不行,完全看不见」 脚下也很不稳定。 芳贺沿着墙移动,脚下总能踩到纸屑一样的东西。 他用脚向前摸索,感觉那东西洒满了整个地板。就像大量揉过的纸撒得遍地都是一样。 阿久津询问 「找到电灯开关了。要开么?」 芳贺回应 「……批准」 外面的光进不来,也就表示里面的光也不会漏出来。既然如此,开灯也不成问题。 「明白」 啪叽一声,办公室的荧光灯闪了起来。 「………………!」 芳贺与阿久津顿时哑口无言。 点亮灯光的狭窄办公室里,社长在内的十名员工吊死的尸体就像屠宰场的动物一样密密麻麻地挂在天花板上。 两位身经百战的“代表”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彻头彻尾的异常景象。 杂乱的办公室内,从地上到桌上不留空隙地散乱堆积着的大量纸屑。那些纸屑应该是把文件送进碎纸机里打碎弄出来的,让这个酷似肉食冰柜的办公室里打上了厚厚的霜,这所有的一切都唤起了人怪诞的想象。 芳贺浑身冒起鸡皮疙瘩。这种感觉已经好久都不曾有过了。 「……阿久津君,你没事吧?」 「啊……是!」 吃惊的阿久津被芳贺一语惊醒。 「可、可是……这究竟…………」 「……我不知道,总之先呼叫支援」 「是!」 接到芳贺的指令,阿久津连忙取出手机。 「……!」 就在此刻,响亮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忽然之间,办公室的几部电话齐刷刷地响了起来。 「…………………………!」 芳贺全身紧张起来。 手机从阿久津手里掉了下去。 在这悬挂着大量尸体的诡异环境中,芳贺和阿久津望着那些毫无生机不断鸣响的电话。 电子机械像发了疯似的叫个没完。 「…………」 芳贺干巴巴地咽了口气。 他伸出手准备拿起受话器,然而当他碰到受话器的那一刻,声音断掉了。冷彻的寂静再度支配这个空间,一瞬间过后,传真机开始运作。 老传真机发出刺耳的声音,开始吐出纸来。 歪歪扭扭的感热纸慢吞吞地从机器里出来。 上面写着一下子判断不出是何种语言的古怪文字。 定睛一看,原来那是笔迹非常古怪的日语。 『——任何人也杀不了“大迫荣一郎”——』 传真纸上,以非常扭曲的字迹这样写着。 那字就像是凹面镜中映出来的一般,扭曲的方式特别有特征,看久了会让人头晕,极其诡异。 ————轧、 上吊尸体的绳子,轧轧作响。 「…………」 被一具具无言却又胜过一切雄辩的尸体包围着,两名“黑衣”呆呆地杵在原地。 ————凌晨两点 市内某地 * 「……辛苦了」 死气沉沉的城市夜色下,在如同废弃大楼般肮脏老旧的写字楼前面,芳贺与当地的“代理人”进行了接触。 「让你久等了」 “机关”的事务用车停在路肩上,从里头下来的“黑衣”是一名男轻男子。 「……你是阿久津君?」 「是,“一系”的阿久津」 男人人高马大,用符合体格的低沉声音回答芳贺。 「隶属“实行部”」 也就是说,他是“猎人”么。 「情况如何?」 芳贺快步走进大楼,同时询问情况。这里的三楼是“情报部”发现的,被怀疑出版过《三取奈良梨考》的专营自费出版的出版社所在地,芳贺现在就是要到那里去。大楼的产权人已经被扣押起来,整栋楼畅通无阻。 『新创造出版』 这是出版社的名称。芳贺对照写有社名的指示牌后,登上脏兮兮的台阶。 只见内装修涂料已经脱落,墙面破破烂烂。建筑整体明显老化,可想而知房租十分便宜。 「报告状况,这里从上午十一点开始就进行了监视,没有任何人出入」 阿久津一边上楼一边小声说道。 「……完全没有么?」 「是,完全没有」 由于是在深夜的建筑物内,所以要尽量压低声音。而且两人上楼梯没有发出一点脚步声。这么做的理由有很多,但大体是为了避免麻烦。 阿久津说道 「堆了很多邮件包裹呢」 「是啊……真的没有任何人出入么?这里可是一家公司啊」 今天是工作日。根据调查,这家出版社的休息日在周六。 「是。一个人都没有,电话也无人接听」 「…………给他们逃掉了么?这怎么可能,太不合理了」 要察觉“机关”情报部的调查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察觉到了,也想不到有什么理由需要逃避驱逐离奇现象的机关。 「……会不会是空头公司?」 阿久津提出一个正当的疑问。 「不,从资料上看,应该是家正常企业」 芳贺回想起“情报部”的调查资料。 出版社包括社长在内共有十名成员。排除《三取奈良梨考》不看,那就是个非常正经的出版社。 通过对印刷公司调查得知,这家出版社印制了三百册《三取奈良梨考》。可是时间是八年前,那已是大迫荣一郎死后。 这也就表示,可能是并非作者的人,或者是有人冒用大迫荣一郎的名字创作了那部《三取奈良梨考》。芳贺此行前来,也是为了调查此事。 《三取奈良梨考》连一册都没有公开出版过,完全弄不清是什么人委托这家出版社进行此次自费出版。如果在这里没有任何发现,尤其是“让他们给逃掉了”的话,调查又要回归原点了。 「……有可能发生了异常情况么?」 阿久津站在办公室的入口,这样说道。 「不无可能」 芳贺答道 「毕竟有过一进门就被“异存在”弄得发疯而袭击人类的情况。还请打起十二分精神喔」 「……是」 芳贺对紧张兮兮的阿久津说道,将钥匙插进了门上的锁眼里。 然后,他跟阿久津相互点头示意,几乎没有声音地转动钥匙,迅速把门打开,迈入办公室。 「…………」 办公室中,一片黑暗。 「……阿久津君,你看得见么?」 「不」 “代理人”,尤其是实行部的“猎人代理人”经受过夜视训练,然而连阿久津也看不见。 现在是半夜没错,可是这股黑暗不正常。不知道窗户缝是不是糊了纸,外面一丝光线都没照进来。 「不行,完全看不见」 脚下也很不稳定。 芳贺沿着墙移动,脚下总能踩到纸屑一样的东西。 他用脚向前摸索,感觉那东西洒满了整个地板。就像大量揉过的纸撒得遍地都是一样。 阿久津询问 「找到电灯开关了。要开么?」 芳贺回应 「……批准」 外面的光进不来,也就表示里面的光也不会漏出来。既然如此,开灯也不成问题。 「明白」 啪叽一声,办公室的荧光灯闪了起来。 「………………!」 芳贺与阿久津顿时哑口无言。 点亮灯光的狭窄办公室里,社长在内的十名员工吊死的尸体就像屠宰场的动物一样密密麻麻地挂在天花板上。 两位身经百战的“代表”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彻头彻尾的异常景象。 杂乱的办公室内,从地上到桌上不留空隙地散乱堆积着的大量纸屑。那些纸屑应该是把文件送进碎纸机里打碎弄出来的,让这个酷似肉食冰柜的办公室里打上了厚厚的霜,这所有的一切都唤起了人怪诞的想象。 芳贺浑身冒起鸡皮疙瘩。这种感觉已经好久都不曾有过了。 「……阿久津君,你没事吧?」 「啊……是!」 吃惊的阿久津被芳贺一语惊醒。 「可、可是……这究竟…………」 「……我不知道,总之先呼叫支援」 「是!」 接到芳贺的指令,阿久津连忙取出手机。 「……!」 就在此刻,响亮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忽然之间,办公室的几部电话齐刷刷地响了起来。 「…………………………!」 芳贺全身紧张起来。 手机从阿久津手里掉了下去。 在这悬挂着大量尸体的诡异环境中,芳贺和阿久津望着那些毫无生机不断鸣响的电话。 电子机械像发了疯似的叫个没完。 「…………」 芳贺干巴巴地咽了口气。 他伸出手准备拿起受话器,然而当他碰到受话器的那一刻,声音断掉了。冷彻的寂静再度支配这个空间,一瞬间过后,传真机开始运作。 老传真机发出刺耳的声音,开始吐出纸来。 歪歪扭扭的感热纸慢吞吞地从机器里出来。 上面写着一下子判断不出是何种语言的古怪文字。 定睛一看,原来那是笔迹非常古怪的日语。 『——任何人也杀不了“大迫荣一郎”——』 传真纸上,以非常扭曲的字迹这样写着。 那字就像是凹面镜中映出来的一般,扭曲的方式特别有特征,看久了会让人头晕,极其诡异。 ————轧、 上吊尸体的绳子,轧轧作响。 「…………」 被一具具无言却又胜过一切雄辩的尸体包围着,两名“黑衣”呆呆地杵在原地。 ————凌晨两点 市内某地 * 「……辛苦了」 死气沉沉的城市夜色下,在如同废弃大楼般肮脏老旧的写字楼前面,芳贺与当地的“代理人”进行了接触。 「让你久等了」 “机关”的事务用车停在路肩上,从里头下来的“黑衣”是一名男轻男子。 「……你是阿久津君?」 「是,“一系”的阿久津」 男人人高马大,用符合体格的低沉声音回答芳贺。 「隶属“实行部”」 也就是说,他是“猎人”么。 「情况如何?」 芳贺快步走进大楼,同时询问情况。这里的三楼是“情报部”发现的,被怀疑出版过《三取奈良梨考》的专营自费出版的出版社所在地,芳贺现在就是要到那里去。大楼的产权人已经被扣押起来,整栋楼畅通无阻。 『新创造出版』 这是出版社的名称。芳贺对照写有社名的指示牌后,登上脏兮兮的台阶。 只见内装修涂料已经脱落,墙面破破烂烂。建筑整体明显老化,可想而知房租十分便宜。 「报告状况,这里从上午十一点开始就进行了监视,没有任何人出入」 阿久津一边上楼一边小声说道。 「……完全没有么?」 「是,完全没有」 由于是在深夜的建筑物内,所以要尽量压低声音。而且两人上楼梯没有发出一点脚步声。这么做的理由有很多,但大体是为了避免麻烦。 阿久津说道 「堆了很多邮件包裹呢」 「是啊……真的没有任何人出入么?这里可是一家公司啊」 今天是工作日。根据调查,这家出版社的休息日在周六。 「是。一个人都没有,电话也无人接听」 「…………给他们逃掉了么?这怎么可能,太不合理了」 要察觉“机关”情报部的调查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察觉到了,也想不到有什么理由需要逃避驱逐离奇现象的机关。 「……会不会是空头公司?」 阿久津提出一个正当的疑问。 「不,从资料上看,应该是家正常企业」 芳贺回想起“情报部”的调查资料。 出版社包括社长在内共有十名成员。排除《三取奈良梨考》不看,那就是个非常正经的出版社。 通过对印刷公司调查得知,这家出版社印制了三百册《三取奈良梨考》。可是时间是八年前,那已是大迫荣一郎死后。 这也就表示,可能是并非作者的人,或者是有人冒用大迫荣一郎的名字创作了那部《三取奈良梨考》。芳贺此行前来,也是为了调查此事。 《三取奈良梨考》连一册都没有公开出版过,完全弄不清是什么人委托这家出版社进行此次自费出版。如果在这里没有任何发现,尤其是“让他们给逃掉了”的话,调查又要回归原点了。 「……有可能发生了异常情况么?」 阿久津站在办公室的入口,这样说道。 「不无可能」 芳贺答道 「毕竟有过一进门就被“异存在”弄得发疯而袭击人类的情况。还请打起十二分精神喔」 「……是」 芳贺对紧张兮兮的阿久津说道,将钥匙插进了门上的锁眼里。 然后,他跟阿久津相互点头示意,几乎没有声音地转动钥匙,迅速把门打开,迈入办公室。 「…………」 办公室中,一片黑暗。 「……阿久津君,你看得见么?」 「不」 “代理人”,尤其是实行部的“猎人代理人”经受过夜视训练,然而连阿久津也看不见。 现在是半夜没错,可是这股黑暗不正常。不知道窗户缝是不是糊了纸,外面一丝光线都没照进来。 「不行,完全看不见」 脚下也很不稳定。 芳贺沿着墙移动,脚下总能踩到纸屑一样的东西。 他用脚向前摸索,感觉那东西洒满了整个地板。就像大量揉过的纸撒得遍地都是一样。 阿久津询问 「找到电灯开关了。要开么?」 芳贺回应 「……批准」 外面的光进不来,也就表示里面的光也不会漏出来。既然如此,开灯也不成问题。 「明白」 啪叽一声,办公室的荧光灯闪了起来。 「………………!」 芳贺与阿久津顿时哑口无言。 点亮灯光的狭窄办公室里,社长在内的十名员工吊死的尸体就像屠宰场的动物一样密密麻麻地挂在天花板上。 两位身经百战的“代表”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彻头彻尾的异常景象。 杂乱的办公室内,从地上到桌上不留空隙地散乱堆积着的大量纸屑。那些纸屑应该是把文件送进碎纸机里打碎弄出来的,让这个酷似肉食冰柜的办公室里打上了厚厚的霜,这所有的一切都唤起了人怪诞的想象。 芳贺浑身冒起鸡皮疙瘩。这种感觉已经好久都不曾有过了。 「……阿久津君,你没事吧?」 「啊……是!」 吃惊的阿久津被芳贺一语惊醒。 「可、可是……这究竟…………」 「……我不知道,总之先呼叫支援」 「是!」 接到芳贺的指令,阿久津连忙取出手机。 「……!」 就在此刻,响亮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忽然之间,办公室的几部电话齐刷刷地响了起来。 「…………………………!」 芳贺全身紧张起来。 手机从阿久津手里掉了下去。 在这悬挂着大量尸体的诡异环境中,芳贺和阿久津望着那些毫无生机不断鸣响的电话。 电子机械像发了疯似的叫个没完。 「…………」 芳贺干巴巴地咽了口气。 他伸出手准备拿起受话器,然而当他碰到受话器的那一刻,声音断掉了。冷彻的寂静再度支配这个空间,一瞬间过后,传真机开始运作。 老传真机发出刺耳的声音,开始吐出纸来。 歪歪扭扭的感热纸慢吞吞地从机器里出来。 上面写着一下子判断不出是何种语言的古怪文字。 定睛一看,原来那是笔迹非常古怪的日语。 『——任何人也杀不了“大迫荣一郎”——』 传真纸上,以非常扭曲的字迹这样写着。 那字就像是凹面镜中映出来的一般,扭曲的方式特别有特征,看久了会让人头晕,极其诡异。 ————轧、 上吊尸体的绳子,轧轧作响。 「…………」 被一具具无言却又胜过一切雄辩的尸体包围着,两名“黑衣”呆呆地杵在原地。 ————凌晨两点 市内某地 * 「……辛苦了」 死气沉沉的城市夜色下,在如同废弃大楼般肮脏老旧的写字楼前面,芳贺与当地的“代理人”进行了接触。 「让你久等了」 “机关”的事务用车停在路肩上,从里头下来的“黑衣”是一名男轻男子。 「……你是阿久津君?」 「是,“一系”的阿久津」 男人人高马大,用符合体格的低沉声音回答芳贺。 「隶属“实行部”」 也就是说,他是“猎人”么。 「情况如何?」 芳贺快步走进大楼,同时询问情况。这里的三楼是“情报部”发现的,被怀疑出版过《三取奈良梨考》的专营自费出版的出版社所在地,芳贺现在就是要到那里去。大楼的产权人已经被扣押起来,整栋楼畅通无阻。 『新创造出版』 这是出版社的名称。芳贺对照写有社名的指示牌后,登上脏兮兮的台阶。 只见内装修涂料已经脱落,墙面破破烂烂。建筑整体明显老化,可想而知房租十分便宜。 「报告状况,这里从上午十一点开始就进行了监视,没有任何人出入」 阿久津一边上楼一边小声说道。 「……完全没有么?」 「是,完全没有」 由于是在深夜的建筑物内,所以要尽量压低声音。而且两人上楼梯没有发出一点脚步声。这么做的理由有很多,但大体是为了避免麻烦。 阿久津说道 「堆了很多邮件包裹呢」 「是啊……真的没有任何人出入么?这里可是一家公司啊」 今天是工作日。根据调查,这家出版社的休息日在周六。 「是。一个人都没有,电话也无人接听」 「…………给他们逃掉了么?这怎么可能,太不合理了」 要察觉“机关”情报部的调查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察觉到了,也想不到有什么理由需要逃避驱逐离奇现象的机关。 「……会不会是空头公司?」 阿久津提出一个正当的疑问。 「不,从资料上看,应该是家正常企业」 芳贺回想起“情报部”的调查资料。 出版社包括社长在内共有十名成员。排除《三取奈良梨考》不看,那就是个非常正经的出版社。 通过对印刷公司调查得知,这家出版社印制了三百册《三取奈良梨考》。可是时间是八年前,那已是大迫荣一郎死后。 这也就表示,可能是并非作者的人,或者是有人冒用大迫荣一郎的名字创作了那部《三取奈良梨考》。芳贺此行前来,也是为了调查此事。 《三取奈良梨考》连一册都没有公开出版过,完全弄不清是什么人委托这家出版社进行此次自费出版。如果在这里没有任何发现,尤其是“让他们给逃掉了”的话,调查又要回归原点了。 「……有可能发生了异常情况么?」 阿久津站在办公室的入口,这样说道。 「不无可能」 芳贺答道 「毕竟有过一进门就被“异存在”弄得发疯而袭击人类的情况。还请打起十二分精神喔」 「……是」 芳贺对紧张兮兮的阿久津说道,将钥匙插进了门上的锁眼里。 然后,他跟阿久津相互点头示意,几乎没有声音地转动钥匙,迅速把门打开,迈入办公室。 「…………」 办公室中,一片黑暗。 「……阿久津君,你看得见么?」 「不」 “代理人”,尤其是实行部的“猎人代理人”经受过夜视训练,然而连阿久津也看不见。 现在是半夜没错,可是这股黑暗不正常。不知道窗户缝是不是糊了纸,外面一丝光线都没照进来。 「不行,完全看不见」 脚下也很不稳定。 芳贺沿着墙移动,脚下总能踩到纸屑一样的东西。 他用脚向前摸索,感觉那东西洒满了整个地板。就像大量揉过的纸撒得遍地都是一样。 阿久津询问 「找到电灯开关了。要开么?」 芳贺回应 「……批准」 外面的光进不来,也就表示里面的光也不会漏出来。既然如此,开灯也不成问题。 「明白」 啪叽一声,办公室的荧光灯闪了起来。 「………………!」 芳贺与阿久津顿时哑口无言。 点亮灯光的狭窄办公室里,社长在内的十名员工吊死的尸体就像屠宰场的动物一样密密麻麻地挂在天花板上。 两位身经百战的“代表”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彻头彻尾的异常景象。 杂乱的办公室内,从地上到桌上不留空隙地散乱堆积着的大量纸屑。那些纸屑应该是把文件送进碎纸机里打碎弄出来的,让这个酷似肉食冰柜的办公室里打上了厚厚的霜,这所有的一切都唤起了人怪诞的想象。 芳贺浑身冒起鸡皮疙瘩。这种感觉已经好久都不曾有过了。 「……阿久津君,你没事吧?」 「啊……是!」 吃惊的阿久津被芳贺一语惊醒。 「可、可是……这究竟…………」 「……我不知道,总之先呼叫支援」 「是!」 接到芳贺的指令,阿久津连忙取出手机。 「……!」 就在此刻,响亮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忽然之间,办公室的几部电话齐刷刷地响了起来。 「…………………………!」 芳贺全身紧张起来。 手机从阿久津手里掉了下去。 在这悬挂着大量尸体的诡异环境中,芳贺和阿久津望着那些毫无生机不断鸣响的电话。 电子机械像发了疯似的叫个没完。 「…………」 芳贺干巴巴地咽了口气。 他伸出手准备拿起受话器,然而当他碰到受话器的那一刻,声音断掉了。冷彻的寂静再度支配这个空间,一瞬间过后,传真机开始运作。 老传真机发出刺耳的声音,开始吐出纸来。 歪歪扭扭的感热纸慢吞吞地从机器里出来。 上面写着一下子判断不出是何种语言的古怪文字。 定睛一看,原来那是笔迹非常古怪的日语。 『——任何人也杀不了“大迫荣一郎”——』 传真纸上,以非常扭曲的字迹这样写着。 那字就像是凹面镜中映出来的一般,扭曲的方式特别有特征,看久了会让人头晕,极其诡异。 ————轧、 上吊尸体的绳子,轧轧作响。 「…………」 被一具具无言却又胜过一切雄辩的尸体包围着,两名“黑衣”呆呆地杵在原地。 ————凌晨两点 市内某地 * 「……辛苦了」 死气沉沉的城市夜色下,在如同废弃大楼般肮脏老旧的写字楼前面,芳贺与当地的“代理人”进行了接触。 「让你久等了」 “机关”的事务用车停在路肩上,从里头下来的“黑衣”是一名男轻男子。 「……你是阿久津君?」 「是,“一系”的阿久津」 男人人高马大,用符合体格的低沉声音回答芳贺。 「隶属“实行部”」 也就是说,他是“猎人”么。 「情况如何?」 芳贺快步走进大楼,同时询问情况。这里的三楼是“情报部”发现的,被怀疑出版过《三取奈良梨考》的专营自费出版的出版社所在地,芳贺现在就是要到那里去。大楼的产权人已经被扣押起来,整栋楼畅通无阻。 『新创造出版』 这是出版社的名称。芳贺对照写有社名的指示牌后,登上脏兮兮的台阶。 只见内装修涂料已经脱落,墙面破破烂烂。建筑整体明显老化,可想而知房租十分便宜。 「报告状况,这里从上午十一点开始就进行了监视,没有任何人出入」 阿久津一边上楼一边小声说道。 「……完全没有么?」 「是,完全没有」 由于是在深夜的建筑物内,所以要尽量压低声音。而且两人上楼梯没有发出一点脚步声。这么做的理由有很多,但大体是为了避免麻烦。 阿久津说道 「堆了很多邮件包裹呢」 「是啊……真的没有任何人出入么?这里可是一家公司啊」 今天是工作日。根据调查,这家出版社的休息日在周六。 「是。一个人都没有,电话也无人接听」 「…………给他们逃掉了么?这怎么可能,太不合理了」 要察觉“机关”情报部的调查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察觉到了,也想不到有什么理由需要逃避驱逐离奇现象的机关。 「……会不会是空头公司?」 阿久津提出一个正当的疑问。 「不,从资料上看,应该是家正常企业」 芳贺回想起“情报部”的调查资料。 出版社包括社长在内共有十名成员。排除《三取奈良梨考》不看,那就是个非常正经的出版社。 通过对印刷公司调查得知,这家出版社印制了三百册《三取奈良梨考》。可是时间是八年前,那已是大迫荣一郎死后。 这也就表示,可能是并非作者的人,或者是有人冒用大迫荣一郎的名字创作了那部《三取奈良梨考》。芳贺此行前来,也是为了调查此事。 《三取奈良梨考》连一册都没有公开出版过,完全弄不清是什么人委托这家出版社进行此次自费出版。如果在这里没有任何发现,尤其是“让他们给逃掉了”的话,调查又要回归原点了。 「……有可能发生了异常情况么?」 阿久津站在办公室的入口,这样说道。 「不无可能」 芳贺答道 「毕竟有过一进门就被“异存在”弄得发疯而袭击人类的情况。还请打起十二分精神喔」 「……是」 芳贺对紧张兮兮的阿久津说道,将钥匙插进了门上的锁眼里。 然后,他跟阿久津相互点头示意,几乎没有声音地转动钥匙,迅速把门打开,迈入办公室。 「…………」 办公室中,一片黑暗。 「……阿久津君,你看得见么?」 「不」 “代理人”,尤其是实行部的“猎人代理人”经受过夜视训练,然而连阿久津也看不见。 现在是半夜没错,可是这股黑暗不正常。不知道窗户缝是不是糊了纸,外面一丝光线都没照进来。 「不行,完全看不见」 脚下也很不稳定。 芳贺沿着墙移动,脚下总能踩到纸屑一样的东西。 他用脚向前摸索,感觉那东西洒满了整个地板。就像大量揉过的纸撒得遍地都是一样。 阿久津询问 「找到电灯开关了。要开么?」 芳贺回应 「……批准」 外面的光进不来,也就表示里面的光也不会漏出来。既然如此,开灯也不成问题。 「明白」 啪叽一声,办公室的荧光灯闪了起来。 「………………!」 芳贺与阿久津顿时哑口无言。 点亮灯光的狭窄办公室里,社长在内的十名员工吊死的尸体就像屠宰场的动物一样密密麻麻地挂在天花板上。 两位身经百战的“代表”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彻头彻尾的异常景象。 杂乱的办公室内,从地上到桌上不留空隙地散乱堆积着的大量纸屑。那些纸屑应该是把文件送进碎纸机里打碎弄出来的,让这个酷似肉食冰柜的办公室里打上了厚厚的霜,这所有的一切都唤起了人怪诞的想象。 芳贺浑身冒起鸡皮疙瘩。这种感觉已经好久都不曾有过了。 「……阿久津君,你没事吧?」 「啊……是!」 吃惊的阿久津被芳贺一语惊醒。 「可、可是……这究竟…………」 「……我不知道,总之先呼叫支援」 「是!」 接到芳贺的指令,阿久津连忙取出手机。 「……!」 就在此刻,响亮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忽然之间,办公室的几部电话齐刷刷地响了起来。 「…………………………!」 芳贺全身紧张起来。 手机从阿久津手里掉了下去。 在这悬挂着大量尸体的诡异环境中,芳贺和阿久津望着那些毫无生机不断鸣响的电话。 电子机械像发了疯似的叫个没完。 「…………」 芳贺干巴巴地咽了口气。 他伸出手准备拿起受话器,然而当他碰到受话器的那一刻,声音断掉了。冷彻的寂静再度支配这个空间,一瞬间过后,传真机开始运作。 老传真机发出刺耳的声音,开始吐出纸来。 歪歪扭扭的感热纸慢吞吞地从机器里出来。 上面写着一下子判断不出是何种语言的古怪文字。 定睛一看,原来那是笔迹非常古怪的日语。 『——任何人也杀不了“大迫荣一郎”——』 传真纸上,以非常扭曲的字迹这样写着。 那字就像是凹面镜中映出来的一般,扭曲的方式特别有特征,看久了会让人头晕,极其诡异。 ————轧、 上吊尸体的绳子,轧轧作响。 「…………」 被一具具无言却又胜过一切雄辩的尸体包围着,两名“黑衣”呆呆地杵在原地。 后记(中记)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值得开心的是,我有幸收到了慕名信。 我要借这个地方,对给我来信的各位表达深深的谢意。 话说………… 跟第一个故事比起来,第二个故事有所延伸,而第三个故事终于分成了上下册。 我应该承认过我喜欢写短篇,然而这一点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来。 我的初衷也已经回想不起来了……明明还是第三篇…… 可是,虽说“忘记了初衷”,但“初衷”真的有必要么? 所谓初衷,就是还不成熟的时候所怀的感情,因此也可能是无知而肤浅的想法。人是会学习,是会根据情况临机应变的物种,所以毫无疑问,最新式的思维总是最合适的。 我觉得发自喜爱之情去做的事情,其实跟初衷不初衷没关系了。而且我觉得,在忘记初衷的时候回想起来,在对此感到新鲜的时候,或许也别有一番价值。 要说为什么,因为那是“遗失的想法”。因为那是自己懵懂无知之时的,最为纯粹的想法。 为了学习,这份纯粹不得不牺牲掉。但是日后回忆起这份“初衷”时,又会有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感觉它就像一颗小小的宝石一样会发光。我是这么想的…… …………真的么? 归根究底,不就是自己的脑袋转不动了么? 别把那种概念扩大到一般层面,还不害臊——就算被人这么说,我也无反驳。 于是,这个问题就先不提了。 希望大家不要错过下册,请多多关照。 二零零一年十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值得开心的是,我有幸收到了慕名信。 我要借这个地方,对给我来信的各位表达深深的谢意。 话说………… 跟第一个故事比起来,第二个故事有所延伸,而第三个故事终于分成了上下册。 我应该承认过我喜欢写短篇,然而这一点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来。 我的初衷也已经回想不起来了……明明还是第三篇…… 可是,虽说“忘记了初衷”,但“初衷”真的有必要么? 所谓初衷,就是还不成熟的时候所怀的感情,因此也可能是无知而肤浅的想法。人是会学习,是会根据情况临机应变的物种,所以毫无疑问,最新式的思维总是最合适的。 我觉得发自喜爱之情去做的事情,其实跟初衷不初衷没关系了。而且我觉得,在忘记初衷的时候回想起来,在对此感到新鲜的时候,或许也别有一番价值。 要说为什么,因为那是“遗失的想法”。因为那是自己懵懂无知之时的,最为纯粹的想法。 为了学习,这份纯粹不得不牺牲掉。但是日后回忆起这份“初衷”时,又会有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感觉它就像一颗小小的宝石一样会发光。我是这么想的…… …………真的么? 归根究底,不就是自己的脑袋转不动了么? 别把那种概念扩大到一般层面,还不害臊——就算被人这么说,我也无反驳。 于是,这个问题就先不提了。 希望大家不要错过下册,请多多关照。 二零零一年十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值得开心的是,我有幸收到了慕名信。 我要借这个地方,对给我来信的各位表达深深的谢意。 话说………… 跟第一个故事比起来,第二个故事有所延伸,而第三个故事终于分成了上下册。 我应该承认过我喜欢写短篇,然而这一点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来。 我的初衷也已经回想不起来了……明明还是第三篇…… 可是,虽说“忘记了初衷”,但“初衷”真的有必要么? 所谓初衷,就是还不成熟的时候所怀的感情,因此也可能是无知而肤浅的想法。人是会学习,是会根据情况临机应变的物种,所以毫无疑问,最新式的思维总是最合适的。 我觉得发自喜爱之情去做的事情,其实跟初衷不初衷没关系了。而且我觉得,在忘记初衷的时候回想起来,在对此感到新鲜的时候,或许也别有一番价值。 要说为什么,因为那是“遗失的想法”。因为那是自己懵懂无知之时的,最为纯粹的想法。 为了学习,这份纯粹不得不牺牲掉。但是日后回忆起这份“初衷”时,又会有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感觉它就像一颗小小的宝石一样会发光。我是这么想的…… …………真的么? 归根究底,不就是自己的脑袋转不动了么? 别把那种概念扩大到一般层面,还不害臊——就算被人这么说,我也无反驳。 于是,这个问题就先不提了。 希望大家不要错过下册,请多多关照。 二零零一年十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值得开心的是,我有幸收到了慕名信。 我要借这个地方,对给我来信的各位表达深深的谢意。 话说………… 跟第一个故事比起来,第二个故事有所延伸,而第三个故事终于分成了上下册。 我应该承认过我喜欢写短篇,然而这一点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来。 我的初衷也已经回想不起来了……明明还是第三篇…… 可是,虽说“忘记了初衷”,但“初衷”真的有必要么? 所谓初衷,就是还不成熟的时候所怀的感情,因此也可能是无知而肤浅的想法。人是会学习,是会根据情况临机应变的物种,所以毫无疑问,最新式的思维总是最合适的。 我觉得发自喜爱之情去做的事情,其实跟初衷不初衷没关系了。而且我觉得,在忘记初衷的时候回想起来,在对此感到新鲜的时候,或许也别有一番价值。 要说为什么,因为那是“遗失的想法”。因为那是自己懵懂无知之时的,最为纯粹的想法。 为了学习,这份纯粹不得不牺牲掉。但是日后回忆起这份“初衷”时,又会有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感觉它就像一颗小小的宝石一样会发光。我是这么想的…… …………真的么? 归根究底,不就是自己的脑袋转不动了么? 别把那种概念扩大到一般层面,还不害臊——就算被人这么说,我也无反驳。 于是,这个问题就先不提了。 希望大家不要错过下册,请多多关照。 二零零一年十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值得开心的是,我有幸收到了慕名信。 我要借这个地方,对给我来信的各位表达深深的谢意。 话说………… 跟第一个故事比起来,第二个故事有所延伸,而第三个故事终于分成了上下册。 我应该承认过我喜欢写短篇,然而这一点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来。 我的初衷也已经回想不起来了……明明还是第三篇…… 可是,虽说“忘记了初衷”,但“初衷”真的有必要么? 所谓初衷,就是还不成熟的时候所怀的感情,因此也可能是无知而肤浅的想法。人是会学习,是会根据情况临机应变的物种,所以毫无疑问,最新式的思维总是最合适的。 我觉得发自喜爱之情去做的事情,其实跟初衷不初衷没关系了。而且我觉得,在忘记初衷的时候回想起来,在对此感到新鲜的时候,或许也别有一番价值。 要说为什么,因为那是“遗失的想法”。因为那是自己懵懂无知之时的,最为纯粹的想法。 为了学习,这份纯粹不得不牺牲掉。但是日后回忆起这份“初衷”时,又会有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感觉它就像一颗小小的宝石一样会发光。我是这么想的…… …………真的么? 归根究底,不就是自己的脑袋转不动了么? 别把那种概念扩大到一般层面,还不害臊——就算被人这么说,我也无反驳。 于是,这个问题就先不提了。 希望大家不要错过下册,请多多关照。 二零零一年十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值得开心的是,我有幸收到了慕名信。 我要借这个地方,对给我来信的各位表达深深的谢意。 话说………… 跟第一个故事比起来,第二个故事有所延伸,而第三个故事终于分成了上下册。 我应该承认过我喜欢写短篇,然而这一点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来。 我的初衷也已经回想不起来了……明明还是第三篇…… 可是,虽说“忘记了初衷”,但“初衷”真的有必要么? 所谓初衷,就是还不成熟的时候所怀的感情,因此也可能是无知而肤浅的想法。人是会学习,是会根据情况临机应变的物种,所以毫无疑问,最新式的思维总是最合适的。 我觉得发自喜爱之情去做的事情,其实跟初衷不初衷没关系了。而且我觉得,在忘记初衷的时候回想起来,在对此感到新鲜的时候,或许也别有一番价值。 要说为什么,因为那是“遗失的想法”。因为那是自己懵懂无知之时的,最为纯粹的想法。 为了学习,这份纯粹不得不牺牲掉。但是日后回忆起这份“初衷”时,又会有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感觉它就像一颗小小的宝石一样会发光。我是这么想的…… …………真的么? 归根究底,不就是自己的脑袋转不动了么? 别把那种概念扩大到一般层面,还不害臊——就算被人这么说,我也无反驳。 于是,这个问题就先不提了。 希望大家不要错过下册,请多多关照。 二零零一年十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值得开心的是,我有幸收到了慕名信。 我要借这个地方,对给我来信的各位表达深深的谢意。 话说………… 跟第一个故事比起来,第二个故事有所延伸,而第三个故事终于分成了上下册。 我应该承认过我喜欢写短篇,然而这一点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来。 我的初衷也已经回想不起来了……明明还是第三篇…… 可是,虽说“忘记了初衷”,但“初衷”真的有必要么? 所谓初衷,就是还不成熟的时候所怀的感情,因此也可能是无知而肤浅的想法。人是会学习,是会根据情况临机应变的物种,所以毫无疑问,最新式的思维总是最合适的。 我觉得发自喜爱之情去做的事情,其实跟初衷不初衷没关系了。而且我觉得,在忘记初衷的时候回想起来,在对此感到新鲜的时候,或许也别有一番价值。 要说为什么,因为那是“遗失的想法”。因为那是自己懵懂无知之时的,最为纯粹的想法。 为了学习,这份纯粹不得不牺牲掉。但是日后回忆起这份“初衷”时,又会有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感觉它就像一颗小小的宝石一样会发光。我是这么想的…… …………真的么? 归根究底,不就是自己的脑袋转不动了么? 别把那种概念扩大到一般层面,还不害臊——就算被人这么说,我也无反驳。 于是,这个问题就先不提了。 希望大家不要错过下册,请多多关照。 二零零一年十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值得开心的是,我有幸收到了慕名信。 我要借这个地方,对给我来信的各位表达深深的谢意。 话说………… 跟第一个故事比起来,第二个故事有所延伸,而第三个故事终于分成了上下册。 我应该承认过我喜欢写短篇,然而这一点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来。 我的初衷也已经回想不起来了……明明还是第三篇…… 可是,虽说“忘记了初衷”,但“初衷”真的有必要么? 所谓初衷,就是还不成熟的时候所怀的感情,因此也可能是无知而肤浅的想法。人是会学习,是会根据情况临机应变的物种,所以毫无疑问,最新式的思维总是最合适的。 我觉得发自喜爱之情去做的事情,其实跟初衷不初衷没关系了。而且我觉得,在忘记初衷的时候回想起来,在对此感到新鲜的时候,或许也别有一番价值。 要说为什么,因为那是“遗失的想法”。因为那是自己懵懂无知之时的,最为纯粹的想法。 为了学习,这份纯粹不得不牺牲掉。但是日后回忆起这份“初衷”时,又会有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感觉它就像一颗小小的宝石一样会发光。我是这么想的…… …………真的么? 归根究底,不就是自己的脑袋转不动了么? 别把那种概念扩大到一般层面,还不害臊——就算被人这么说,我也无反驳。 于是,这个问题就先不提了。 希望大家不要错过下册,请多多关照。 二零零一年十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值得开心的是,我有幸收到了慕名信。 我要借这个地方,对给我来信的各位表达深深的谢意。 话说………… 跟第一个故事比起来,第二个故事有所延伸,而第三个故事终于分成了上下册。 我应该承认过我喜欢写短篇,然而这一点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来。 我的初衷也已经回想不起来了……明明还是第三篇…… 可是,虽说“忘记了初衷”,但“初衷”真的有必要么? 所谓初衷,就是还不成熟的时候所怀的感情,因此也可能是无知而肤浅的想法。人是会学习,是会根据情况临机应变的物种,所以毫无疑问,最新式的思维总是最合适的。 我觉得发自喜爱之情去做的事情,其实跟初衷不初衷没关系了。而且我觉得,在忘记初衷的时候回想起来,在对此感到新鲜的时候,或许也别有一番价值。 要说为什么,因为那是“遗失的想法”。因为那是自己懵懂无知之时的,最为纯粹的想法。 为了学习,这份纯粹不得不牺牲掉。但是日后回忆起这份“初衷”时,又会有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感觉它就像一颗小小的宝石一样会发光。我是这么想的…… …………真的么? 归根究底,不就是自己的脑袋转不动了么? 别把那种概念扩大到一般层面,还不害臊——就算被人这么说,我也无反驳。 于是,这个问题就先不提了。 希望大家不要错过下册,请多多关照。 二零零一年十月 甲田学人 序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肥猫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dolja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一 女孩的幽灵 东楼一带有女孩的幽灵出没。 有很多人目睹过它。 据说那附近以前有座坟墓。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二 洗手间的镜子 这所学校洗手间的镜子安装的位置过高。 因为安装在低的位置, 里面就会照出本不应存在的小孩子。 虽然没有证据, 但学校里的镜子没有一面照得到脚下。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三 樱花树 这所学校之所以有很多樱花树, 原因在于学校在修建时挖掘出来的大量人骨, 他们似乎是祭品。 从前,这一带好像有用小孩来祭山的传统。 因此从前的人都很害怕, 谁都没有进过学校所在的那座山。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四 旧焚烧炉 主楼背后的旧焚烧炉被锁链和锁头所住了。 据说以前有学生因为恶作剧被烧死在里面, 所以之后就被封锁了。 即便在当下,只要到了那孩子被烧死的那天的那个时间, 烟囱就会莫名其妙地冒烟。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五 上吊树 不知是大学部还是高中部里面,有棵有人上吊过的树。 那棵树上残留着怨念, 要是不小心伤到那棵树,一年之内就会上吊而死。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六 关于图书馆的书的三条守则 关于图书馆的书的三条守则 一、尽量不要阅读图书馆内『禁止带出』的书。 那些书中混有被诅咒的书; 二、绝对不能阅读作者死后写出来的书。 那些书会将你拉入死亡的世界; 三、若在读书的时候感觉到寒气,千万不能回头。 那是死者正站在你的身后。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七 空项 这所学校的七大不可思议 第七个故事是个空缺。 只有历代理事长知道, 学生要是知道就会遭到诅咒。 魔法中用到的东西,从道具到符号全都具备着与表面上截然不同的含义,那即是所谓的「意象」道具。 就像前面讲过的「类比咒术」一样,魔法和咒术的关键在于暗喻与相符。 这一点在宗教仪式上也有体现,众所周知,红酒与面包表现基督的血和肉。在魔法中,用剑印代替短剑的方式在密宗与修验宗(※注1)中有所应用,这也确有其事。而且我们不能忘记,魔法和咒术本就源自「宗教」。在未开化的地区,宗教和咒术是一样。同理,是首先有了「意象」,宗教、魔法跟咒术才从其神秘性中诞生出来的。 然后,还有另一种青睐于「意象」的体系。 那就是「怪异」。换种说法,也可以说是「传说」,怪异跟都市传说都是「意向」的产物。它们之中往往存在着隐藏的含义。不管乍看上去多么的平淡无奇,另一面都会蕴藏着秘密或真相。民间故事可以说是怪异。民间故事是讲述怪异的故事,同时也是隐喻,就像魔法的寓言一样,蕴含着精神世界的“原型”。民间故事是怪异,与魔法跟宗教同根同源。故而这一切都是通过「意象」连接在一起的。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注1:此处修验宗指在深山老林里修炼获得灵力,也指修行密宗。 情报这种东西,只要给予适当的媒体就能轻易得到不灭的性质。 口传文学至今没有消失正好诠释了这一点。在这个例子上,人类就是容器,可以说就算得到记忆的人类发生改变,其情报也是相同的东西。 只要有记录媒体与人类的存在,情报就能长期保存。 虽说并非绝对,但确实可以说,情报的存在状态更接近于不灭。 ——摘自某信息科学教授讲座的笔记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肥猫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dolja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一 女孩的幽灵 东楼一带有女孩的幽灵出没。 有很多人目睹过它。 据说那附近以前有座坟墓。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二 洗手间的镜子 这所学校洗手间的镜子安装的位置过高。 因为安装在低的位置, 里面就会照出本不应存在的小孩子。 虽然没有证据, 但学校里的镜子没有一面照得到脚下。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三 樱花树 这所学校之所以有很多樱花树, 原因在于学校在修建时挖掘出来的大量人骨, 他们似乎是祭品。 从前,这一带好像有用小孩来祭山的传统。 因此从前的人都很害怕, 谁都没有进过学校所在的那座山。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四 旧焚烧炉 主楼背后的旧焚烧炉被锁链和锁头所住了。 据说以前有学生因为恶作剧被烧死在里面, 所以之后就被封锁了。 即便在当下,只要到了那孩子被烧死的那天的那个时间, 烟囱就会莫名其妙地冒烟。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五 上吊树 不知是大学部还是高中部里面,有棵有人上吊过的树。 那棵树上残留着怨念, 要是不小心伤到那棵树,一年之内就会上吊而死。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六 关于图书馆的书的三条守则 关于图书馆的书的三条守则 一、尽量不要阅读图书馆内『禁止带出』的书。 那些书中混有被诅咒的书; 二、绝对不能阅读作者死后写出来的书。 那些书会将你拉入死亡的世界; 三、若在读书的时候感觉到寒气,千万不能回头。 那是死者正站在你的身后。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七 空项 这所学校的七大不可思议 第七个故事是个空缺。 只有历代理事长知道, 学生要是知道就会遭到诅咒。 魔法中用到的东西,从道具到符号全都具备着与表面上截然不同的含义,那即是所谓的「意象」道具。 就像前面讲过的「类比咒术」一样,魔法和咒术的关键在于暗喻与相符。 这一点在宗教仪式上也有体现,众所周知,红酒与面包表现基督的血和肉。在魔法中,用剑印代替短剑的方式在密宗与修验宗(※注1)中有所应用,这也确有其事。而且我们不能忘记,魔法和咒术本就源自「宗教」。在未开化的地区,宗教和咒术是一样。同理,是首先有了「意象」,宗教、魔法跟咒术才从其神秘性中诞生出来的。 然后,还有另一种青睐于「意象」的体系。 那就是「怪异」。换种说法,也可以说是「传说」,怪异跟都市传说都是「意向」的产物。它们之中往往存在着隐藏的含义。不管乍看上去多么的平淡无奇,另一面都会蕴藏着秘密或真相。民间故事可以说是怪异。民间故事是讲述怪异的故事,同时也是隐喻,就像魔法的寓言一样,蕴含着精神世界的“原型”。民间故事是怪异,与魔法跟宗教同根同源。故而这一切都是通过「意象」连接在一起的。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注1:此处修验宗指在深山老林里修炼获得灵力,也指修行密宗。 情报这种东西,只要给予适当的媒体就能轻易得到不灭的性质。 口传文学至今没有消失正好诠释了这一点。在这个例子上,人类就是容器,可以说就算得到记忆的人类发生改变,其情报也是相同的东西。 只要有记录媒体与人类的存在,情报就能长期保存。 虽说并非绝对,但确实可以说,情报的存在状态更接近于不灭。 ——摘自某信息科学教授讲座的笔记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肥猫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dolja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一 女孩的幽灵 东楼一带有女孩的幽灵出没。 有很多人目睹过它。 据说那附近以前有座坟墓。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二 洗手间的镜子 这所学校洗手间的镜子安装的位置过高。 因为安装在低的位置, 里面就会照出本不应存在的小孩子。 虽然没有证据, 但学校里的镜子没有一面照得到脚下。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三 樱花树 这所学校之所以有很多樱花树, 原因在于学校在修建时挖掘出来的大量人骨, 他们似乎是祭品。 从前,这一带好像有用小孩来祭山的传统。 因此从前的人都很害怕, 谁都没有进过学校所在的那座山。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四 旧焚烧炉 主楼背后的旧焚烧炉被锁链和锁头所住了。 据说以前有学生因为恶作剧被烧死在里面, 所以之后就被封锁了。 即便在当下,只要到了那孩子被烧死的那天的那个时间, 烟囱就会莫名其妙地冒烟。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五 上吊树 不知是大学部还是高中部里面,有棵有人上吊过的树。 那棵树上残留着怨念, 要是不小心伤到那棵树,一年之内就会上吊而死。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六 关于图书馆的书的三条守则 关于图书馆的书的三条守则 一、尽量不要阅读图书馆内『禁止带出』的书。 那些书中混有被诅咒的书; 二、绝对不能阅读作者死后写出来的书。 那些书会将你拉入死亡的世界; 三、若在读书的时候感觉到寒气,千万不能回头。 那是死者正站在你的身后。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七 空项 这所学校的七大不可思议 第七个故事是个空缺。 只有历代理事长知道, 学生要是知道就会遭到诅咒。 魔法中用到的东西,从道具到符号全都具备着与表面上截然不同的含义,那即是所谓的「意象」道具。 就像前面讲过的「类比咒术」一样,魔法和咒术的关键在于暗喻与相符。 这一点在宗教仪式上也有体现,众所周知,红酒与面包表现基督的血和肉。在魔法中,用剑印代替短剑的方式在密宗与修验宗(※注1)中有所应用,这也确有其事。而且我们不能忘记,魔法和咒术本就源自「宗教」。在未开化的地区,宗教和咒术是一样。同理,是首先有了「意象」,宗教、魔法跟咒术才从其神秘性中诞生出来的。 然后,还有另一种青睐于「意象」的体系。 那就是「怪异」。换种说法,也可以说是「传说」,怪异跟都市传说都是「意向」的产物。它们之中往往存在着隐藏的含义。不管乍看上去多么的平淡无奇,另一面都会蕴藏着秘密或真相。民间故事可以说是怪异。民间故事是讲述怪异的故事,同时也是隐喻,就像魔法的寓言一样,蕴含着精神世界的“原型”。民间故事是怪异,与魔法跟宗教同根同源。故而这一切都是通过「意象」连接在一起的。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注1:此处修验宗指在深山老林里修炼获得灵力,也指修行密宗。 情报这种东西,只要给予适当的媒体就能轻易得到不灭的性质。 口传文学至今没有消失正好诠释了这一点。在这个例子上,人类就是容器,可以说就算得到记忆的人类发生改变,其情报也是相同的东西。 只要有记录媒体与人类的存在,情报就能长期保存。 虽说并非绝对,但确实可以说,情报的存在状态更接近于不灭。 ——摘自某信息科学教授讲座的笔记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肥猫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dolja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一 女孩的幽灵 东楼一带有女孩的幽灵出没。 有很多人目睹过它。 据说那附近以前有座坟墓。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二 洗手间的镜子 这所学校洗手间的镜子安装的位置过高。 因为安装在低的位置, 里面就会照出本不应存在的小孩子。 虽然没有证据, 但学校里的镜子没有一面照得到脚下。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三 樱花树 这所学校之所以有很多樱花树, 原因在于学校在修建时挖掘出来的大量人骨, 他们似乎是祭品。 从前,这一带好像有用小孩来祭山的传统。 因此从前的人都很害怕, 谁都没有进过学校所在的那座山。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四 旧焚烧炉 主楼背后的旧焚烧炉被锁链和锁头所住了。 据说以前有学生因为恶作剧被烧死在里面, 所以之后就被封锁了。 即便在当下,只要到了那孩子被烧死的那天的那个时间, 烟囱就会莫名其妙地冒烟。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五 上吊树 不知是大学部还是高中部里面,有棵有人上吊过的树。 那棵树上残留着怨念, 要是不小心伤到那棵树,一年之内就会上吊而死。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六 关于图书馆的书的三条守则 关于图书馆的书的三条守则 一、尽量不要阅读图书馆内『禁止带出』的书。 那些书中混有被诅咒的书; 二、绝对不能阅读作者死后写出来的书。 那些书会将你拉入死亡的世界; 三、若在读书的时候感觉到寒气,千万不能回头。 那是死者正站在你的身后。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七 空项 这所学校的七大不可思议 第七个故事是个空缺。 只有历代理事长知道, 学生要是知道就会遭到诅咒。 魔法中用到的东西,从道具到符号全都具备着与表面上截然不同的含义,那即是所谓的「意象」道具。 就像前面讲过的「类比咒术」一样,魔法和咒术的关键在于暗喻与相符。 这一点在宗教仪式上也有体现,众所周知,红酒与面包表现基督的血和肉。在魔法中,用剑印代替短剑的方式在密宗与修验宗(※注1)中有所应用,这也确有其事。而且我们不能忘记,魔法和咒术本就源自「宗教」。在未开化的地区,宗教和咒术是一样。同理,是首先有了「意象」,宗教、魔法跟咒术才从其神秘性中诞生出来的。 然后,还有另一种青睐于「意象」的体系。 那就是「怪异」。换种说法,也可以说是「传说」,怪异跟都市传说都是「意向」的产物。它们之中往往存在着隐藏的含义。不管乍看上去多么的平淡无奇,另一面都会蕴藏着秘密或真相。民间故事可以说是怪异。民间故事是讲述怪异的故事,同时也是隐喻,就像魔法的寓言一样,蕴含着精神世界的“原型”。民间故事是怪异,与魔法跟宗教同根同源。故而这一切都是通过「意象」连接在一起的。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注1:此处修验宗指在深山老林里修炼获得灵力,也指修行密宗。 情报这种东西,只要给予适当的媒体就能轻易得到不灭的性质。 口传文学至今没有消失正好诠释了这一点。在这个例子上,人类就是容器,可以说就算得到记忆的人类发生改变,其情报也是相同的东西。 只要有记录媒体与人类的存在,情报就能长期保存。 虽说并非绝对,但确实可以说,情报的存在状态更接近于不灭。 ——摘自某信息科学教授讲座的笔记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肥猫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dolja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一 女孩的幽灵 东楼一带有女孩的幽灵出没。 有很多人目睹过它。 据说那附近以前有座坟墓。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二 洗手间的镜子 这所学校洗手间的镜子安装的位置过高。 因为安装在低的位置, 里面就会照出本不应存在的小孩子。 虽然没有证据, 但学校里的镜子没有一面照得到脚下。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三 樱花树 这所学校之所以有很多樱花树, 原因在于学校在修建时挖掘出来的大量人骨, 他们似乎是祭品。 从前,这一带好像有用小孩来祭山的传统。 因此从前的人都很害怕, 谁都没有进过学校所在的那座山。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四 旧焚烧炉 主楼背后的旧焚烧炉被锁链和锁头所住了。 据说以前有学生因为恶作剧被烧死在里面, 所以之后就被封锁了。 即便在当下,只要到了那孩子被烧死的那天的那个时间, 烟囱就会莫名其妙地冒烟。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五 上吊树 不知是大学部还是高中部里面,有棵有人上吊过的树。 那棵树上残留着怨念, 要是不小心伤到那棵树,一年之内就会上吊而死。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六 关于图书馆的书的三条守则 关于图书馆的书的三条守则 一、尽量不要阅读图书馆内『禁止带出』的书。 那些书中混有被诅咒的书; 二、绝对不能阅读作者死后写出来的书。 那些书会将你拉入死亡的世界; 三、若在读书的时候感觉到寒气,千万不能回头。 那是死者正站在你的身后。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七 空项 这所学校的七大不可思议 第七个故事是个空缺。 只有历代理事长知道, 学生要是知道就会遭到诅咒。 魔法中用到的东西,从道具到符号全都具备着与表面上截然不同的含义,那即是所谓的「意象」道具。 就像前面讲过的「类比咒术」一样,魔法和咒术的关键在于暗喻与相符。 这一点在宗教仪式上也有体现,众所周知,红酒与面包表现基督的血和肉。在魔法中,用剑印代替短剑的方式在密宗与修验宗(※注1)中有所应用,这也确有其事。而且我们不能忘记,魔法和咒术本就源自「宗教」。在未开化的地区,宗教和咒术是一样。同理,是首先有了「意象」,宗教、魔法跟咒术才从其神秘性中诞生出来的。 然后,还有另一种青睐于「意象」的体系。 那就是「怪异」。换种说法,也可以说是「传说」,怪异跟都市传说都是「意向」的产物。它们之中往往存在着隐藏的含义。不管乍看上去多么的平淡无奇,另一面都会蕴藏着秘密或真相。民间故事可以说是怪异。民间故事是讲述怪异的故事,同时也是隐喻,就像魔法的寓言一样,蕴含着精神世界的“原型”。民间故事是怪异,与魔法跟宗教同根同源。故而这一切都是通过「意象」连接在一起的。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注1:此处修验宗指在深山老林里修炼获得灵力,也指修行密宗。 情报这种东西,只要给予适当的媒体就能轻易得到不灭的性质。 口传文学至今没有消失正好诠释了这一点。在这个例子上,人类就是容器,可以说就算得到记忆的人类发生改变,其情报也是相同的东西。 只要有记录媒体与人类的存在,情报就能长期保存。 虽说并非绝对,但确实可以说,情报的存在状态更接近于不灭。 ——摘自某信息科学教授讲座的笔记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肥猫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dolja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一 女孩的幽灵 东楼一带有女孩的幽灵出没。 有很多人目睹过它。 据说那附近以前有座坟墓。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二 洗手间的镜子 这所学校洗手间的镜子安装的位置过高。 因为安装在低的位置, 里面就会照出本不应存在的小孩子。 虽然没有证据, 但学校里的镜子没有一面照得到脚下。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三 樱花树 这所学校之所以有很多樱花树, 原因在于学校在修建时挖掘出来的大量人骨, 他们似乎是祭品。 从前,这一带好像有用小孩来祭山的传统。 因此从前的人都很害怕, 谁都没有进过学校所在的那座山。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四 旧焚烧炉 主楼背后的旧焚烧炉被锁链和锁头所住了。 据说以前有学生因为恶作剧被烧死在里面, 所以之后就被封锁了。 即便在当下,只要到了那孩子被烧死的那天的那个时间, 烟囱就会莫名其妙地冒烟。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五 上吊树 不知是大学部还是高中部里面,有棵有人上吊过的树。 那棵树上残留着怨念, 要是不小心伤到那棵树,一年之内就会上吊而死。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六 关于图书馆的书的三条守则 关于图书馆的书的三条守则 一、尽量不要阅读图书馆内『禁止带出』的书。 那些书中混有被诅咒的书; 二、绝对不能阅读作者死后写出来的书。 那些书会将你拉入死亡的世界; 三、若在读书的时候感觉到寒气,千万不能回头。 那是死者正站在你的身后。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七 空项 这所学校的七大不可思议 第七个故事是个空缺。 只有历代理事长知道, 学生要是知道就会遭到诅咒。 魔法中用到的东西,从道具到符号全都具备着与表面上截然不同的含义,那即是所谓的「意象」道具。 就像前面讲过的「类比咒术」一样,魔法和咒术的关键在于暗喻与相符。 这一点在宗教仪式上也有体现,众所周知,红酒与面包表现基督的血和肉。在魔法中,用剑印代替短剑的方式在密宗与修验宗(※注1)中有所应用,这也确有其事。而且我们不能忘记,魔法和咒术本就源自「宗教」。在未开化的地区,宗教和咒术是一样。同理,是首先有了「意象」,宗教、魔法跟咒术才从其神秘性中诞生出来的。 然后,还有另一种青睐于「意象」的体系。 那就是「怪异」。换种说法,也可以说是「传说」,怪异跟都市传说都是「意向」的产物。它们之中往往存在着隐藏的含义。不管乍看上去多么的平淡无奇,另一面都会蕴藏着秘密或真相。民间故事可以说是怪异。民间故事是讲述怪异的故事,同时也是隐喻,就像魔法的寓言一样,蕴含着精神世界的“原型”。民间故事是怪异,与魔法跟宗教同根同源。故而这一切都是通过「意象」连接在一起的。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注1:此处修验宗指在深山老林里修炼获得灵力,也指修行密宗。 情报这种东西,只要给予适当的媒体就能轻易得到不灭的性质。 口传文学至今没有消失正好诠释了这一点。在这个例子上,人类就是容器,可以说就算得到记忆的人类发生改变,其情报也是相同的东西。 只要有记录媒体与人类的存在,情报就能长期保存。 虽说并非绝对,但确实可以说,情报的存在状态更接近于不灭。 ——摘自某信息科学教授讲座的笔记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肥猫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dolja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一 女孩的幽灵 东楼一带有女孩的幽灵出没。 有很多人目睹过它。 据说那附近以前有座坟墓。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二 洗手间的镜子 这所学校洗手间的镜子安装的位置过高。 因为安装在低的位置, 里面就会照出本不应存在的小孩子。 虽然没有证据, 但学校里的镜子没有一面照得到脚下。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三 樱花树 这所学校之所以有很多樱花树, 原因在于学校在修建时挖掘出来的大量人骨, 他们似乎是祭品。 从前,这一带好像有用小孩来祭山的传统。 因此从前的人都很害怕, 谁都没有进过学校所在的那座山。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四 旧焚烧炉 主楼背后的旧焚烧炉被锁链和锁头所住了。 据说以前有学生因为恶作剧被烧死在里面, 所以之后就被封锁了。 即便在当下,只要到了那孩子被烧死的那天的那个时间, 烟囱就会莫名其妙地冒烟。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五 上吊树 不知是大学部还是高中部里面,有棵有人上吊过的树。 那棵树上残留着怨念, 要是不小心伤到那棵树,一年之内就会上吊而死。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六 关于图书馆的书的三条守则 关于图书馆的书的三条守则 一、尽量不要阅读图书馆内『禁止带出』的书。 那些书中混有被诅咒的书; 二、绝对不能阅读作者死后写出来的书。 那些书会将你拉入死亡的世界; 三、若在读书的时候感觉到寒气,千万不能回头。 那是死者正站在你的身后。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七 空项 这所学校的七大不可思议 第七个故事是个空缺。 只有历代理事长知道, 学生要是知道就会遭到诅咒。 魔法中用到的东西,从道具到符号全都具备着与表面上截然不同的含义,那即是所谓的「意象」道具。 就像前面讲过的「类比咒术」一样,魔法和咒术的关键在于暗喻与相符。 这一点在宗教仪式上也有体现,众所周知,红酒与面包表现基督的血和肉。在魔法中,用剑印代替短剑的方式在密宗与修验宗(※注1)中有所应用,这也确有其事。而且我们不能忘记,魔法和咒术本就源自「宗教」。在未开化的地区,宗教和咒术是一样。同理,是首先有了「意象」,宗教、魔法跟咒术才从其神秘性中诞生出来的。 然后,还有另一种青睐于「意象」的体系。 那就是「怪异」。换种说法,也可以说是「传说」,怪异跟都市传说都是「意向」的产物。它们之中往往存在着隐藏的含义。不管乍看上去多么的平淡无奇,另一面都会蕴藏着秘密或真相。民间故事可以说是怪异。民间故事是讲述怪异的故事,同时也是隐喻,就像魔法的寓言一样,蕴含着精神世界的“原型”。民间故事是怪异,与魔法跟宗教同根同源。故而这一切都是通过「意象」连接在一起的。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注1:此处修验宗指在深山老林里修炼获得灵力,也指修行密宗。 情报这种东西,只要给予适当的媒体就能轻易得到不灭的性质。 口传文学至今没有消失正好诠释了这一点。在这个例子上,人类就是容器,可以说就算得到记忆的人类发生改变,其情报也是相同的东西。 只要有记录媒体与人类的存在,情报就能长期保存。 虽说并非绝对,但确实可以说,情报的存在状态更接近于不灭。 ——摘自某信息科学教授讲座的笔记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肥猫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dolja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一 女孩的幽灵 东楼一带有女孩的幽灵出没。 有很多人目睹过它。 据说那附近以前有座坟墓。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二 洗手间的镜子 这所学校洗手间的镜子安装的位置过高。 因为安装在低的位置, 里面就会照出本不应存在的小孩子。 虽然没有证据, 但学校里的镜子没有一面照得到脚下。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三 樱花树 这所学校之所以有很多樱花树, 原因在于学校在修建时挖掘出来的大量人骨, 他们似乎是祭品。 从前,这一带好像有用小孩来祭山的传统。 因此从前的人都很害怕, 谁都没有进过学校所在的那座山。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四 旧焚烧炉 主楼背后的旧焚烧炉被锁链和锁头所住了。 据说以前有学生因为恶作剧被烧死在里面, 所以之后就被封锁了。 即便在当下,只要到了那孩子被烧死的那天的那个时间, 烟囱就会莫名其妙地冒烟。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五 上吊树 不知是大学部还是高中部里面,有棵有人上吊过的树。 那棵树上残留着怨念, 要是不小心伤到那棵树,一年之内就会上吊而死。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六 关于图书馆的书的三条守则 关于图书馆的书的三条守则 一、尽量不要阅读图书馆内『禁止带出』的书。 那些书中混有被诅咒的书; 二、绝对不能阅读作者死后写出来的书。 那些书会将你拉入死亡的世界; 三、若在读书的时候感觉到寒气,千万不能回头。 那是死者正站在你的身后。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七 空项 这所学校的七大不可思议 第七个故事是个空缺。 只有历代理事长知道, 学生要是知道就会遭到诅咒。 魔法中用到的东西,从道具到符号全都具备着与表面上截然不同的含义,那即是所谓的「意象」道具。 就像前面讲过的「类比咒术」一样,魔法和咒术的关键在于暗喻与相符。 这一点在宗教仪式上也有体现,众所周知,红酒与面包表现基督的血和肉。在魔法中,用剑印代替短剑的方式在密宗与修验宗(※注1)中有所应用,这也确有其事。而且我们不能忘记,魔法和咒术本就源自「宗教」。在未开化的地区,宗教和咒术是一样。同理,是首先有了「意象」,宗教、魔法跟咒术才从其神秘性中诞生出来的。 然后,还有另一种青睐于「意象」的体系。 那就是「怪异」。换种说法,也可以说是「传说」,怪异跟都市传说都是「意向」的产物。它们之中往往存在着隐藏的含义。不管乍看上去多么的平淡无奇,另一面都会蕴藏着秘密或真相。民间故事可以说是怪异。民间故事是讲述怪异的故事,同时也是隐喻,就像魔法的寓言一样,蕴含着精神世界的“原型”。民间故事是怪异,与魔法跟宗教同根同源。故而这一切都是通过「意象」连接在一起的。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注1:此处修验宗指在深山老林里修炼获得灵力,也指修行密宗。 情报这种东西,只要给予适当的媒体就能轻易得到不灭的性质。 口传文学至今没有消失正好诠释了这一点。在这个例子上,人类就是容器,可以说就算得到记忆的人类发生改变,其情报也是相同的东西。 只要有记录媒体与人类的存在,情报就能长期保存。 虽说并非绝对,但确实可以说,情报的存在状态更接近于不灭。 ——摘自某信息科学教授讲座的笔记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肥猫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dolja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一 女孩的幽灵 东楼一带有女孩的幽灵出没。 有很多人目睹过它。 据说那附近以前有座坟墓。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二 洗手间的镜子 这所学校洗手间的镜子安装的位置过高。 因为安装在低的位置, 里面就会照出本不应存在的小孩子。 虽然没有证据, 但学校里的镜子没有一面照得到脚下。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三 樱花树 这所学校之所以有很多樱花树, 原因在于学校在修建时挖掘出来的大量人骨, 他们似乎是祭品。 从前,这一带好像有用小孩来祭山的传统。 因此从前的人都很害怕, 谁都没有进过学校所在的那座山。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四 旧焚烧炉 主楼背后的旧焚烧炉被锁链和锁头所住了。 据说以前有学生因为恶作剧被烧死在里面, 所以之后就被封锁了。 即便在当下,只要到了那孩子被烧死的那天的那个时间, 烟囱就会莫名其妙地冒烟。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五 上吊树 不知是大学部还是高中部里面,有棵有人上吊过的树。 那棵树上残留着怨念, 要是不小心伤到那棵树,一年之内就会上吊而死。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六 关于图书馆的书的三条守则 关于图书馆的书的三条守则 一、尽量不要阅读图书馆内『禁止带出』的书。 那些书中混有被诅咒的书; 二、绝对不能阅读作者死后写出来的书。 那些书会将你拉入死亡的世界; 三、若在读书的时候感觉到寒气,千万不能回头。 那是死者正站在你的身后。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七大不可思议——或者是从许多怪谈中摘选的七个—— 其七 空项 这所学校的七大不可思议 第七个故事是个空缺。 只有历代理事长知道, 学生要是知道就会遭到诅咒。 魔法中用到的东西,从道具到符号全都具备着与表面上截然不同的含义,那即是所谓的「意象」道具。 就像前面讲过的「类比咒术」一样,魔法和咒术的关键在于暗喻与相符。 这一点在宗教仪式上也有体现,众所周知,红酒与面包表现基督的血和肉。在魔法中,用剑印代替短剑的方式在密宗与修验宗(※注1)中有所应用,这也确有其事。而且我们不能忘记,魔法和咒术本就源自「宗教」。在未开化的地区,宗教和咒术是一样。同理,是首先有了「意象」,宗教、魔法跟咒术才从其神秘性中诞生出来的。 然后,还有另一种青睐于「意象」的体系。 那就是「怪异」。换种说法,也可以说是「传说」,怪异跟都市传说都是「意向」的产物。它们之中往往存在着隐藏的含义。不管乍看上去多么的平淡无奇,另一面都会蕴藏着秘密或真相。民间故事可以说是怪异。民间故事是讲述怪异的故事,同时也是隐喻,就像魔法的寓言一样,蕴含着精神世界的“原型”。民间故事是怪异,与魔法跟宗教同根同源。故而这一切都是通过「意象」连接在一起的。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注1:此处修验宗指在深山老林里修炼获得灵力,也指修行密宗。 情报这种东西,只要给予适当的媒体就能轻易得到不灭的性质。 口传文学至今没有消失正好诠释了这一点。在这个例子上,人类就是容器,可以说就算得到记忆的人类发生改变,其情报也是相同的东西。 只要有记录媒体与人类的存在,情报就能长期保存。 虽说并非绝对,但确实可以说,情报的存在状态更接近于不灭。 ——摘自某信息科学教授讲座的笔记 间章 上吊树周遭的风景 深夜两点。 被封闭在黑暗中的学校。 「————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在空无一人的中庭里,十叶咏子有些怄气地说道。 她在黑暗中,独自一人。 在她周围,谁也没有。 不晓得她是如何在深夜闯进学校的。 唯有,绷紧致密的黑暗充满整个世界,咏子的声音空洞地在四周回荡着。 树木和建筑统统都仅以黑影的形态存在于周围。咏子的声音被那浓墨一般的黑暗静静吸收,溶解并消失。 寂静弥漫开来。 那是透明的寂静。 充满寂静的黑暗将咏子的声音吸收,恍如将混沌搅混了一般,诞生出一个微弱的气息、 「……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那团黑暗发出人的语言。 刹那间,冰冷的黑暗气息凝集起来,化作一个黑衣男子的身影出现在了那里。 夜色外套。外套的轮廓消融在周围的黑暗中,白色的脸鲜明地从黑暗中突显出来。 「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男人重复了一遍。 「你总不会不知道吧」 那美丽的容貌,淡淡地嗤笑。 黑暗浓度增加。 嘴上露出那种令见者无不冻结的笑容,神野阴之在静谧之中静静地、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我当然明白」 即便面对那样的神野,咏子的口吻依旧不变。 「我没问的话,没人那么期望的话,你不是无法介入的么?可这不是让我不甘心么?那么重要的事我不知道,而你却全都知道。感觉太狡猾了」 遇到这位黑衣魔人,换做常人早就僵住不能动弹,可咏子面对他能像跟朋友说话一样,非常自然地闹情绪。 神野笑道 「你可真有意思」 说完,他将陈旧的圆框眼镜向上推了推。 「你眼中的世界,与你身边的人眼中的世界截然不同。你看到的乃是深刻的本质,而且属于概念层面,与光学现象映射出来的物质世界的景象相似却又不同。你的知觉完全超出了人类的领域,但你的异常性也仅此而已。这是因为,你尽管能够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但你的运动条件却与别人无异。 你的语言,你的肉体都与他人并无二致,这也就表示,你在共享“精神传达手段”的同时,你的“知觉”却在遥远的另一个世界。正是这份乖离,让你在别人眼里充满违和感,甚至可以称作是“癫狂”。由于存在着不上不下的可共享部分,别人会对那种意识分歧感到困惑。 不接受亲眼“看得到”的东西的疯癫之人,和接受并从周围环境乖离的人,究竟哪种才是真正的疯子呢?谁能定义真正的“正常”?」 神野如此讲述,看着咏子,表情愉悦地眯起了眼睛。 「可我觉得是一样的喔?」 对这个试探般的提问,咏子答道 「我觉得不接受而疯狂,跟接受没有区别喔。不论哪种情况,都会从周围环境乖离出来吧。虽然形态不同,却是同样的东西。应该都是“正常”吧……」 咏子一边说,一边把食指伸到嘴边。 「因为,这两种都是对“看得到”的事物做出正确的反应,不是么?再说了,要是“看得到”的事物本来就不正常的话,那么谈论对待事物的反应是否正确,根本上就是错的喔。大家同为人类,看到的东西完全不一样,却不知怎的都觉得是一样的。对于各人自身来说,其他的人全都不正常,然而谁都不会那么去想。 人类这种物种,每个个体都截然不同,但谁都不会承认这一点,真是不可思议呢。与众不同,能够看到不同世界的人,会被身边的人喊成“疯子”,我觉得这是幻想喔。就因为大伙都在幻想,认为全人类看到的都是相同的世界,所以才创造了『正常』这种虚假的定义。名为『人类』的单一生物,明明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呢。你说是吧?」 咏子隔了片刻,接着说道 「明明谁都不会说青蛙是“疯的”的……」 她这样说着,不可思议似地歪起脑袋。 就像在揶揄这个世界本身一样,但又像由衷感到不可思议一样,是一种出奇纯粹的疑问表情。 「或者说,『神』也是如此」 神野开口 「太过脱轨的东西,不能用正常和疯狂的范畴来定义呢」 「是吧?」 「对于『认为与自己相同』的这种确信,产生了对那种东西的正常或疯狂的界定」 「嗯」 咏子点点头。 「有了人类那般复杂的心性,明明已经不能在精神层级上算作生物呢…………」 此时,咏子就像突然注意到一般,话锋一转,嘟哝起来 「……你又打马虎眼…………」 说完,她的眉毛微微地挤了起来。 神野嗤笑。 「……那是你自己不小心吧」 然后说道 「语言是『魔法』的本质之一,你不会不知道吧。语言具有含义,能对听者造成影响。因为语言正是作为对他人造成影响的手段而存在的」 神野一边说,一边在黑暗中缓缓行走。 「而且『魔法』会利用这一点。与魔法师对峙的时候,绝对不能听进对方的话。强大如你,自当深知魔法师的语言所具备的“力量”。当你将意识转向魔法师所说的话时,你就已经陷入魔法中了。这是跟魔法师战斗的基础中的基础。一旦在意魔法师说的话,那么魔法师的精神便会借助话语闯入对象的意识,对意识造成改变」 神野边走边讲 「就像你的话语那样」 ……就像诗人一样。 在黑暗与树木轮廓的映衬之下,神野如同吟诵诗歌娓娓讲述。 仿佛来自黑暗的耳语之声,如同渲染一般,在空气、在空间中逐渐扩散。 「……」 流畅的言语浓缩夜色。 咏子默默地用眼睛盯着神野的身影。 沉默。 「…………不行喔」 但是过了一会儿,咏子突然开始开心地笑起来。 「我不会再上当了」 她摇摇头,露出恶作剧似的笑容。 「因为我立刻就会找人试一试……」 听到咏子这么说,神野也弯起嘴角笑了笑,耸耸肩。 与此同时,浓缩的黑暗变得稀薄。 「嗯,不会再上当了。这个先放一边,能让我问件事么?」 「……什么事?」 「他的事」 「『我』能讲的可没那么多呢」 听到咏子的这个提问,神野总算做出了正经的回答。 「……可是,他不是你的老相识么?」 「不对呢。对『我』而言,“老”指的可是现在的『器(故事)』开始之前」 「…………都一样啦」 「是么」 咏子向神野轻轻一瞪。 「这么说,你不会说他的事咯?」 「我不会说的。他是你的竞争对手。只要他有“隐蔽自己”的意识,而且只要那份意识不被超越,『我』就不能丝毫透露他的身份」 「不论如何都不行?」 「当然」 「那就没办法了呢……」 咏子叹了口气。 「不过,把“他”当做我的“敌人”,没关系么」 咏子这么说着,仰望夜色的天空。 神野开心地注视 着她的举动。 沉默持续了片刻。 白天都没有的厚重云朵,在沉默的天空中漆黑地汹涌盘卷。云吸收了来自天空的光线,将漆黑与沉默散向羽间市。 「………………我会做我想做的事情喔」 咏子忽然宣言。 听到这话,神野咯咯地笑起来。 「……你就那么办吧」 神野笑着说道 「不那样的话就没有意义了。为了自身的『愿望』生存,思考,行动,战斗,呼吸,奔跑,挣扎、受伤、哭泣、欢笑、大叫、掠夺、失去、构筑、崩溃、流血、愤怒、匍匐、疯狂、死去、重生……不这样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黑暗之中,两人彼此对视。 「因为,那才是“人类”最美丽的姿态,是『我』崇敬不已的,人类伟大的灵魂形态啊……」 神野高声赞颂,张开双臂。夜色外套大大展开,与夜晚本身同化,飘扬。 「……所以,你就为了你自己做该做的事情吧」 「然后你要实现一切向“黑暗”许下的愿望是吧?」 「正是,“现代的魔女”。愿你奋斗到底。你的『才能』乃稀世之才」 「……你真这么想么?」 「不然的话,你便无法将『我』召唤至此了呢」 听到神野的回答,咏子露出微笑。 于是对话到最后,以黑暗中的短剧告终。 神野如同溶解在夜色中一般,消失无踪。 咏子再次仰望天空——————她看着汹涌盘卷的云,不知为什么,怜爱地眯起那双澄澈的眼睛。 ·we make them· 七章 停滞之晨 1 在那之后过了一晚。 太阳已经升起好一会儿,在大迫家撒满阳光的客厅里,日下部棱子一副困倦的表情呆坐着。 「唔……」 她揉了揉沉重的眼睛,无力地坐在坐垫上,目光呆滞地盯着前方。 她的视觉很朦胧。 亚纪和步由实正在厨房里泡茶。 最开始是棱子帮忙的,不过棱子的状态太不靠谱,于是被赶了出来。所以棱子现在一个人呆坐在客厅里。 「唔」 好困。 到头来,棱子后来基本没有睡。 亚纪和步由实的情况也完全相同。步由实半夜惊醒,闹出令人不愉快的骚乱。亚纪和棱子十分紧张,步由实对自己的状况受到很大打击,结果三个人一会儿都没睡着就到了天亮。 于是半宿没阖眼的棱子,在吃完早饭之后睡意一下子涌现出来。 棱子本来就有低血压的毛病。一家之主的水方上班之后,家里面再一次只剩下孩子,于是棱子与睡魔一起度过了早晨的时光。 「唔……」 棱子又揉了揉眼睛。 从厨房出来的亚纪看到棱子这样,皱紧了眉头。 「我说你啊……别摆着那副慵懒的表情啊」 亚纪边说边把倒了红茶的茶杯摆到桌上。 她与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棱子截然不同,灵巧地端来三个茶杯,动作完全不像熬过夜的样子。 亚纪的心情也挺糟糕,但她这样不一定就是睡意害得。跟一大早就困得不行的棱子比起来,眼前的亚纪不晓得是体力充沛还是精力旺盛,简直就像超人。 「给」 茶杯摆在了棱子面前。 「谢谢……」 棱子紧紧地捧着杯子。 看到棱子这样,亚纪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亚纪把手插在腰上,俯视棱子。 「再去洗把脸怎样?」 「…………唔,可是……」 「你太懒散的话,我看着会很烦的」 「唔……我也没办法啊…………」 面对亚纪找茬儿,棱子以死皮赖脸对抗。亚纪根本不听棱子的,情绪果真十分糟糕。 亚纪声音很低沉,那就是她心情不好的证据。亚纪肯定也很困。 「……亚纪果然也很困吧」 棱子扬起惺忪的睡眼问。 「…………你闭嘴」 亚纪立刻不开心地坐了下来。 这样的亚纪,看上去相当可爱。棱子看着愤懑的亚纪,昏昏沉沉的脑袋里稍稍明白了做姐姐是怎样的心情。 ——姐姐说不定也是怀着这样的心情看着我的。 棱子想起姐姐,心中涌现出一种说不出的感情。 「…………」 两人彼此默不作声,捧着茶杯。 就在这个时候,步由实拿着装满点心的器皿,默默地走进客厅。 她放下器皿,坐了下来。 她的表情十分黯然。 这也难怪。直到现在步由实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她认为她一直都忍耐着没有睡着,其实是梦境中的事情。 在现实中,步由实睡着了,而且每天晚上都在睡梦中一个人大声惨叫。 本应忍耐下来的那一道线,其实早就打破了。 这对她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当她知道这个事实的那一刻,她内心绷紧的最后一根弦断掉了,一时间陷入强烈的恐慌状态。 尽管目前勉强冷静下来了,不过在那之后还是神经惶惶,对恐惧十分过敏。 她现在面色苍白,依旧垂着脑袋。 「…………」 气氛很凝重。 没人说半句话。 棱子把手伸向容器,拿起一块饼干,然后机械性地咬了一口……饼干在嘴里嚼碎的声音,听上去非常的大。 「…………就快了」 亚纪看看钟,忽然嘀咕了一声。 「啊……嗯」 步由实从她的口吻中听出这话是对自己说的,慢慢地回答并点点头。 「……嗯…………是啊……」 而她的脑袋一下子又垂了下去。 「我觉得差不多该来了」 「嗯……」 棱子漫不经心地看着两人相互点头,听着她们间的谈话。 两人说的,是其他的同伴们。按照安排,大伙——然后还有另一个人,芳贺——就快来了。 来了之后,大伙要向芳贺说明状况,交换情报,并且决定今后的行动。 『————也就是指,对我们进行的“监视”呢』 棱子记得,昨天刚听说要聚在这里的事,敏锐的亚纪便立刻说出这样的话。 棱子把集合完全当做了正常情况,于是听到这话大吃一惊。而空目又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这让棱子大受冲击。 『……完全没错。还要补充一句,那恐怕也是为了试探我们的叛逆思想』 空目说道 『我们的情况根本没什么好报告的,早就泄露给对方了。应该也是想事先获知通常的监视所无法探知的情报,以及我们有没有想摆脱他们的意思』 空目断言,过去曾两度摆脱掉“黑衣”,“黑衣”应该会加大戒备。 『……另外也是为了界定我们是否还有办法解决事件,一旦看出没有希望,他们将会从物理层面上将学姐处理掉』 对此,俊也也点头表示承认。 在表面现象的背后,是棱子所无法现象的世界。那些暗涌的思绪,让棱子光是想想都害怕跟芳贺见面。 棱子的心情十分沉重。 「哎……」 棱子叹了口气。 光是这样心情就已经够沉重了,到时候还会更加沉重。 不过在棱子看来,要见芳贺是她自己的问题,而步由实的问题要重要得多,根本没得比。 不管怎么说,马上就要和武巳见面了。 即便已经过了一天,棱子还是不知该如何面对武巳。 就算是为了拯救步由实,她的心情还是很沉重。马上就要开始的谈话,确确实实早已让棱子如坐针毡。 「…………我说……亚纪。谈话的时候,我需要在场么?」 「啥?」 听到棱子突然说出那种话,亚纪诧异地叫了一声。 「……干嘛啊,这么突然」 「嗯…………因为,我在场不也完全派不上用场么?我很多事都不懂,头脑也没有你那么好,感觉就是在碍事……」 棱子低下头,摆弄着茶杯。 这最初本是不想与武巳想见才说出的话。但当她说出的瞬间,其他种种黑色感情涌了上来,与那股感情相互混合,就像一团黑云在心中扩散开来。 「…………」 亚纪一语不发地皱紧眉头。 棱子话一说出来就后悔了。 『大伙可能不需要我』这种从来没有过的感情,不知何时混进了她的思考,脱口而出。 棱子的心很懦弱。弹指一瞬做出的判断,被强烈的自我厌恶彻底淹没。 棱子开始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了。 她的精神脆弱得超乎想象。 「……棱子」 亚纪,开口了。 「……嗯?」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总之不要多想」 亚纪对着低下头的棱子,用严肃的口吻说道。 「……」 「学姐半夜 的情况,只有我跟你两个人看到。因为学姐自己没有注意到,所以只有我们才能向恭仔,还有向那个“黑衣”大叔进行说明」 「啊……」 「你想让我一个人来说么?没关系的。『不需要你』这种话,现在没人会说的」 亚纪肯定地说道。那凛冽的话语,在静悄悄的客厅中回荡着。 「……」 「我知道你很为难。又是不分场合在学姐面前跟近藤吵架,刚才那样也是,完全不像你的风格呢……」 「……嗯……」 「不过,你是来帮助学姐的。这一点不要忘了」 「嗯……」 「你的职责是“成为学姐的依靠”」 「嗯……」 「除此之外不要想别的事,明白了么?」 「…………嗯」 「很好」 棱子点点头,亚纪也点点头。 「……」 棱子在茶杯后面,偷偷地轻轻咬著嘴唇。 她差点忘记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然后她在想起那件事的同时,正常运作起来的感性注意到了亚纪的思绪。 「……亚纪」 「嗯?」 「你果然很厉害啊……」 「……啊?」 亚纪用诧异的目光看着棱子。 「我觉得,那大概是用来激励我的最好的话。我很单纯,所以一心一意地专注于其他事情,最能转换心情了……」 「……」 「什么都看得透,果然很厉害」 棱子发自肺腑地说道,而亚纪听到这话,表情转为困惑。 「棱子……」 「……嗯?」 「不要看透别人的想法」 亚纪很不愉快地说道,随后将目光从棱子身上移开。 大概是在害羞吧,那闪耀凶光的眼睛显得很固执。 棱子虽然有些软弱,但还是笑着转换了心情。 现在只用想着步由实的事情就行了。 2 近藤武巳达到步由实家中的时候,大伙都已到齐,只有芳贺没有出现。 「哇,又是这阵仗啊」 一进客厅,众人同时看了过去,武巳不由自主地向后一退,下意识将那样的话脱口而出。 「……又迟到了五分钟呢」 亚纪看看钟,镇重其事地说道。 「这次你要找怎样的借口?」 武巳从亚纪低沉的声音中,清清楚楚地听出了她心情有多么差。 「…………我睡过头了」 「你是笨蛋么?」 「……对不起」 亚纪不留情面的语言攻击如同打招呼一般运用自如。 武巳苦笑起来,其他人也都兴致索然。 他一瞬间与棱子对视,可棱子一下子移开了眼睛。这样的状况似乎不会马上结束。 「……呃……芳贺先生呢?」 沉默下来之后觉得挺尴尬的,于是武巳问出了明面上的问题。 但是—— 「这还看不出来?」 被亚纪冷冰冰地这么一说,武巳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他还没来」 「…………」 「不过,门铃马上就会响的」 亚纪的态度显得特别确信。 「……咦?」 武巳不明就里,发出木讷的声音。 然而随后,正如亚纪所宣言的那般,大门的门铃响了。 「…………你看不是」 亚纪耸耸肩,步由实离开客厅,前往玄关迎接。 武巳一阵茫然————他身旁的俊也交抱双臂,煞有介事地深深叹了口气。 * 芳贺来到客厅后,简单地打了打招呼便坐了下来,摘下了墨镜。 然后他将手放在眼部,开始按揉印堂。 「……不好意思了」 芳贺揉了几下,这才重新面对大伙。他眼睛微微发红,可以看出熬过夜。 亚纪装着样子向芳贺问道 「你没事吧?」 「……还好」 然后芳贺露出了平时那张就像贴上去的假笑。 俊也表情颦蹙,棱子和步由实面色阴沉地低着头。 菖蒲有些坐立不安,空目面无表情。在这样的状况下,武巳不知该摆出怎样的表情。 「……」 他暂且用困扰的表情向大伙望了一圈。 经过一番就像计算好的沉默,大家开始讨论。 首先芳贺向大伙问道 「————情况怎样?有没有弄清楚什么?」 亚纪回答芳贺,说 「姑且有件事得先说说」 「……喔?」 闻言,芳贺表现得很感兴趣。 「我也是。现在弄清楚了几件事」 芳贺边说边在桌上叩起十指。 「“我们”调查的事情——————算了,还是待会再说吧。你们先请吧」 「……嗯」 在芳贺的催促下,亚纪意外直率地开始说明 「事情发生在昨天半夜……」 亚纪这样开了个头,一听就知道是步由实发狂的事情。亚纪开始对步由实身体变得像木头一样僵硬,声嘶力竭地乱喊乱叫的情况细致地进行说明。 在亚纪淡然描述的过程中,棱子不时地进行补充。 就这样,娓娓道出的话语让昨晚的异常事态逐渐成型。 「…………」 大伙都默默地听着。 武巳虽然惊讶,但只是看了看步由实的脸。紧接着,芳贺提出问题 「莫非…………之前一直都是那样子么?」 亚纪答道 「八九不离十」 「有何根据?」 「因为学姐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她昨晚本想像往常一样忍耐着彻夜不睡的」 「……原来如此」 「这也就表示,之前一直那样子的可能性很高」 「是这样啊……」 芳贺点点头。 「那么狂乱的状态,家里人竟然没有注意到?她喊得很大声吧」 「嗯」 「……说不定是“无音圆锥域”呢…………」 芳贺呢喃道。 步由实听到不熟悉的词,眼睛微微抬了起来,但芳贺没有多加说明,只是皱紧眉头。 步由实可能也没那个气力,就什么也没问。 “伴随遭遇ufo等离奇现象的,一切杂音都会消失的寂静空间” 芳贺所说的就是那个现象。 武巳也有过那样的经历,就是在那时知道这个用语的。和芳贺所在的“机关”相遇,也是在那个时候。 武巳感觉,那个时候就是一切的开端。 众人各自沉默,武巳不禁回想起四个月前的事件。 「…………“那个现象”必定会发生么?」 空目用毫无起伏的语调向沉默下来的芳贺问道。 武巳的思绪被这个声音打断了。 「不,并无此事」 芳贺回答道 「“无音圆锥域”不发生的遭遇现象,也是确实存在的。不过实际上,准确地说应该是『无法正确判别』。 总之,关于这个现象我们主要接到的,是不伴有恐慌的异常遭遇。平稳,没有灾害……也就是少数派的报告。在多数异常遭遇中,当事者都会发生严重的恐慌,所以不会记得『周围非常安静』。因此 非常遗憾,我们对“无音圆锥域”知之甚少」 「……是这样啊」 「遭遇ufo接近,虽然会惊讶,但不至于陷入恐慌状态。那种时候就会不经意地发觉周围异常安静。 因此,这种现象被认为是ufo特有的现象,而出现在现场的“我们”也被当做跟ufo有关的人。外星人主义者认为那是ufo创造的立场所致,超常现象否定派认为那是白日做梦,是出现幻觉时特有的现象。实际上,类似的现象不仅仅在ufo出现时,在一部分灵异现象中也有报告,而且那种飞行物体绝不可能是外星人的运输器械。当初“我们”也曾把它当做心理现象,但对报告等资料进行分析后发现,无音现象也存在于物理层面。 比方说————在木户野同学的事件中,也出现过“无音圆锥域”对吧?房间被破坏到那个地步,邻里却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呢」 「什……」 话题突然谈到自己,亚纪噤若寒蝉。 芳贺没有在意,继续说道 「根据经验推导,无音现象可能是因为与『异界』本身有深度遭遇而引发的。出现那个离奇现象的地方,在知觉上会从周围隔绝开来。简而言之就是一种『结界』。一开始就了解它的人可以将它突破,然而不了解它的人则无法认知到它。 ……这有些严重啊。因为不管是哭还是喊都没有人听得到,而且就算排除掉这部分,这个现象也意味着已经引发与深度异界的遭遇了呢……」 芳贺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就像有无比深刻的东西淤滞在胸口一般,非常沉重。由于太过深刻,甚至显得做作。 芳贺说道 「……事态超出了预想,大伙还请抓紧」 听到芳贺的话,空目用冷静的语调—— 「要说抓紧的话,我们一开始就抓得很紧了」 直言不讳地说道。 「既然交给我们全权处理,就不要说那种话。这样的发言是对我们的不信任。如果不信任还交给我们全权处理,那等同于对学姐见死不救。既然全权交给我们,那刚才那种发言对我们就形同侮辱」 「……」 面对语气坚定的空目,芳贺的表情一变,苦笑道 「……是我考虑不周。我本来只想说句惯用的话…………原来如此,没有比这更失礼的惯用语了呢」 经这么一说,确实如此。 芳贺一边如此说道,一边就像要强行改变自己的表情一样,双手用力搓脸。 随后,他再次露出了那个就像贴上去一样的笑容。 这个时候武巳才注意到,芳贺之前的表情全都是策略。 3 ………………………… 人走光后,武巳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客厅里。 步由实家位于远离车道,远离闹市的位置,在白天都异常安静。 武巳无所事事地看着电视,电视的声音渐渐扩散消失。 漫不经心吃着饼干的声音在颅腔内回荡,显得特别得大。 谈话已经结束。 芳贺离开了,大伙也为了完成自己的任务,出发去学校了。 留在这里的只有武巳,然后就是步由实和棱子。 这个分工跟平时一样,不过现在状况有些不同。因为见面就会尴尬,所以棱子和步由实窝进了别的房间。 两人间的错失无法修正。 武巳不知该说什么好,棱子的样子也非常奇怪。 究竟发生了什么,武巳无法掌握。 虽然很伤脑筋,但武巳完全找不出应对方法。 「………………」 武巳漫不尽心地盯着电视荧幕。布朗管的表面正在播映综艺节目。 在眼睛里,视觉刺激不断跳动。 眼睛虽然在看,但一点都没进到脑子里。 就像上课时那样。 值得思考的地方太多了,武巳的意识已经完全沉入思考的世界。 武巳想起来。 『————我们试着对大迫荣一郎这号人物进行了详细调查』 谈话的时候,芳贺如此说道。 「大迫荣一郎,本名大迫摩津方,有着民俗研究家,作家,圣创学院大学理事等诸多头衔」 芳贺这样说着,从黑色皮包中取出一叠文件,将里面的内容纷纷概括并念了出来。 ————步由实的祖父,大迫荣一郎。 最近发现他是水方的父亲,当时听到的人物描述完全不像恭维,而且听上去他不像个平凡人物。 之后芳贺又纷纷道出了武巳未曾想象到的事实。 当时自己愣愣地听到的那些话,武巳还记得。 「……摩津方先生十年前,在自己担任理事职务的圣创学院大学上吊自杀。当时他六十岁,虽然其死亡存在疑点,但因为留有遗书,事情算是没有闹得太大。 经调查发现,他是大迫家的养子,旧姓小崎。他在二十八岁时,与当时曾是大户人家的大迫家长女·赖子成婚。不过,在此之前的经历几乎不明。首先由于正式备案资料因战争遗失,所以他双亲与出身的具体情况无法弄清。他的出生地在千叶大海沿岸的村庄,但因为进行过好几次村县整合,那里的居民资料在那个时候出现了遗失。 现在的记录是当时重新制作的,那也是战后不久的事,管理也很马虎。在那个时代,只要有意就能尽情篡改呢……」 出生不详。 芳贺首先说出了这件事。 步由实连自己的祖父是养子的事情都不知道,摆着一副半呆滞的表情听着芳贺讲述。 「……大户人家?」 芳贺说道 「也就是指有钱人。当时附属高中周边的土地也归大迫家所有」 听说当时大迫家所拥有的土地财产相当丰厚,而几乎全部财产都在摩津方那一代割舍了,取而代之剩下来的,是大量的研究和珍贵的藏书。 这时,空目皱紧眉头,向步由实问道 「…………难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么?」 「是……」 而步由实的回答,让所有人大吃一惊。步由实原本就不知道祖父拥有大量著作的事,就连他有大迫荣一郎这个笔名都不知道。 不知是水方也不知道,还是知道却没有说,步由实对祖父一无所知。 芳贺对此也十分吃惊。 芳贺调整好心态继续说明。资料读到了从小崎摩津方出生到婚前的时候,然而就连这部分都有许多不祥的地方。 渐渐刻画出来的形象,却是一个充满谜团的神秘人物。 「……他结婚前在做什么,也没有弄清楚」 资料并不多。 「他有留过学,最终学历是美国的。他在校期间以及毕业之后的几年间都在海外辗转。从美国到欧洲,然后是印度,西藏。已经没办法知道他在哪些地方都做了什么了。不过从主观上来判断,那是对神秘学倾尽一生之人的典型路线」 武巳不明白这些话的含义,空目对此作了解答 「欧洲是魔法和炼金术的发祥地。美国有萨满巫术,能够找到在欧洲已失传的神秘学。印度的瑜伽和冥想是让神秘学学者着迷的东西。其中还进行神智学(※注2)研究的话,最后就要去西藏。因为那里是神秘主义的圣地」 也就是说,在欧洲研究魔法和炼金术。在美国研究萨满巫术和神秘学。然后修行印度的瑜伽,最后前往西藏研究神秘主义。在某种意义上,这似乎是神秘学学者的经典路线。 每个旅行地点都是面向神秘主 义者的。 「有那种游历的人,八九不离十。摩津方先生确实也是个真真正正的神秘学学者」 芳贺将从不完整的资料中类推出结论,一一讲述出来 「试着调查之后就不断发现…………在那方面,“小崎摩津方”这个名字以魔法实践者的身份闻名遐迩,而且与许多海外神秘学学者相交甚密。还有传闻说,他的足迹遍布魔法结社,主宰着一个未被确认,位于日本的名叫“东方之星炼金术会”的魔法结社。不过老实说,这些都不过是传闻和推测就是了。他在明里是在野的研究者,拥有着大量民俗学、神秘学为首的启蒙性著作。他背后的传闻有很多,而表面上就完全是位知名人士。 查出这么多东西,事情还是很难办呢。毕竟说到底,“作家”大迫荣一郎,“大户人家”大迫摩津方,“魔道士”小崎摩津方,这三者为同一人这件事其实也是没有确凿证据的传闻呢……」 步由实入迷地看着芳贺在叙述中展示的资料。 附上的影印资料上,还有疑似大迫荣一郎的近照。 然后还有应该是从什么书上弄下来的一群西装老人的合影。在里面能看到与那近照相同的老人身影。 「是祖父……肯定是」 步由实说道。 那些照片中是位刚刚步入老龄的老人,照片中老人就像头很痛一样皱着眉头。 近照上也一样。高个头的老人挺胸抬头,只有左眼皱得非常紧,表情十分异样。 「爷爷左眼有严重的弱视」 步由实给出证言。 「那是在我小时候,我还不知道那种事。那时候我还想…………爷爷怎么总是摆出那么可怕的表情」 那张脸特征太明确了,不会弄错。 大伙这样想着,一起凑上去观察照片,这时空目问芳贺 「先不谈魔道士的事,他的作家身份也是不公开的么?」 「是」 「调查方法不是要多少有多少的么?比方说收入,缴税」 「是的,正常来讲一下就能弄明白了」 「……不正常么?」 「是。大迫荣一郎的著作,版税全都被捐给对超常现象等做研究的团体了」 芳贺回答,又补充说 「而且那些团体却都跟大迫荣一郎连一面之缘都没有」 因此,用通常的手段似乎无法调查到大迫荣一郎。虽然大迫荣一郎这位作家名闻遐迩,但见过他的人却寥寥无几。 空目说 「而且————连亲生儿子水方都可能不知道呢」 芳贺回应 「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很高」 芳贺也说,『荣一郎=摩津方』的事实被十分巧妙地隐藏了起来。 似乎能从为数不多的学术系同人志的稿件中勉强找到突破口。 上面刊载的集体照中,有一人就是大迫荣一郎。那就是刚才文件上的那张集体照。附在上面的照片影印本怎么看都确确实实与摩津方是同一个人。 「这些先放一边————作为这件事的确切证明,后来我们调查了《三取奈良梨考》。那本书似乎一册都没有上市,所以找到它真的费了好一番功夫。不过我们从印刷厂顺藤摸瓜,找出了印刷《三取奈良梨考》的出版社。出乎意料的是,那本竟然是自费出版。而且是最近有人委托出版的。根据印刷厂提供的证言,弄清楚了印刷数量是三百册,然而现在一册不剩,全都下落不明。就连样品和草稿都没有留下,全都被那家出版社收回了……实在太不正常了」 芳贺强调了其中的异常性,继续说道 「于是我过去看了看。到那家出版社」 然后隔了片刻。 当时芳贺隔的那片刻,令人印象非常深刻。 「去了发现,全死了……」 隔了片刻,芳贺说道 「……包括社长在内的全体员工,全都在办公室里上吊自杀了。当然,电脑里面被完全清空了。资料全都被碎纸机粉碎,在办公室里撒得到处都是…………」 芳贺像是投降一样举起双手,无奈地叹了口气。 「被摆了一道。完全被人抢先了。线索被彻底湮灭,能提供证言的人无一幸免。 是“我们”输了。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人干的,至少不可能出自人类之手。对方超乎想象的狡猾且危险。你们也要多加小心。如果情况不对,“我们”会为了防止事态扩大而不得不将你们“处理”掉」 芳贺淡漠地说道。 随后,一直闭口不言的俊也忍不下去似地开口了 「……给我有点分寸。是你把我们拖进来的,出危险了就要把我们抛弃掉?」 俊也的话语平淡,却又凄厉。 「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你还想让我们一直傻乎乎地奉陪你们?还让我们等着所有人都被怪物或者你们杀掉?我不知道你们杀过多少人,但你们绝对不正常。我绝不承认你们的做法。 要“调查”要“杀”要“执行正义”随你们便,但是别在我眼前搞那些名堂。别把我,空目还有我的朋友们,我周围的人牵扯进来!」 他的眼神变得像恶鬼一样,似乎是对异常的调查结果听着听着就忍受不下去了。 俊也没管步由实也在场的情况,说出了这样的话。毫无关系的武巳身体浑身颤抖起来,身上释放出强烈的怒气。 但是…… 「……我就当没听到好了」 芳贺轻松地忽略了俊也那番话。 「“我们”是抱有坚定的信念来干这行的。你要是进了“机关”也会明白,由人类之手杀死人类的世界是多么的健全而正常。你只要参与这项工作,也会意识到的。你一定也会后悔,觉得自己要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芳贺这样说着,露出非常残酷的笑容。 那无动于衷的样子,像铁一样冷彻无情。 「……继续说吧」 俊也臼齿咬得咯吱作响,但也不再多说什么。 「好了,问题在这之后。这次的“敌人”对我们进行了挑衅……」 芳贺说着,从资料中取出一张纸,示意上面的东西。 「那个“敌人”向看到吊死尸体非常震惊的“我们”发送了传真。但这份传真才是问题所在」 他把纸打开。 传真纸上写着一段文字。 『——任何人也杀不了“大迫荣一郎”——』 那是几乎难以辨认,非常潦草非常扭曲的文字。 那种扭曲很独特,是种一盯着看就会让人发晕的文字。或许是多心了,那文字透着莫名的病态,甚至能从上面够感到恶意。 「啊————」 武巳禁不住惊呼起来。 他对那既别扭又歪七扭八的文字有印象。 不可能忘得了,那是从古旧魔导书中发现的纸条上的文字。这些毛骨悚然的文字跟那上面的完全一样。 「…………怎么了?」 芳贺露出诧异的表情。 武巳连忙把嘴捂住,可是为时已晚。 他向大伙看了看,结果被亚纪狠狠一瞪。随后,亚纪和空目别有深意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你们似乎知道什么呢」 被芳贺这么说,亚纪无奈之下取出了那个纸条。 芳贺瞥了一眼,沉吟起来 「这是————」 「在这所房子里发现的」 听到亚纪的解释,芳贺点点头。 「是这样么?那事情就好办了。这多半是大迫荣一郎亲笔写下的笔记」 「……什 么?」 「这是大迫荣一郎的笔迹啊。可能是因为左眼弱视的关系,他的字有种特有的扭曲。这是我们得到他亲笔原稿后得知的」 他取出的纸是原稿稿纸的复印件。格子里的确写着仿佛从凹面镜上映出来一般的扭曲文字。 那是难以模仿的诡异文字。要说这是由于双眼巨大的视力差距导致的,总感觉能够接受。 武巳呢喃起来 「这么说…………大迫荣一郎,还活着?」 芳贺非常坚定地答道 「不要说这种傻话」 「可是……」 「那完全可以不是最近写的。只要生前写的东西留下来,就可以用来发送传真」 「啊,是这样吧」 「问题在于,这种事是谁做的。从出版社方面来看,这次的“异存在”是附身型,是以知识为媒介入侵人类精神并加以操纵的类型。“妖狐附身”“恶魔附身”就属于这一类。不过……请试想一下。这种类型的“异存在”是没有实体的吧。这次的“敌人”光靠自身是根本发不了传真的。有人被“敌人”操纵了。 当然,也存在不发送,直接通过『超常现象』来操纵电话或传真机的情况。不过若是那种情况,收件人只能是“受害者”。很遗憾,“我们”并未遭受感染。感染者另有其人」 芳贺极力主张,存在着无意识中正受到操纵的人。 事情发生在昨天半夜,因此发送者不是步由实。步由实昨天一直都和棱子他们在一起。 「总而言之,问题在于为什么是“大迫荣一郎”。这可能是信徒之类的人在冒用这个名字,也可能是生前召唤出的“异存在”——也就是使魔——如今活化了。 这样的行为,说不定是为了达成与大迫荣一郎相关的某种目的……也不能这么说,但应该在某方面与“他”有所联系。原本的『故事』很扭曲,因此在怪谈中掺入其他要素的情况,实际上屡见不鲜。也可能只是普通的神秘学爱好者热衷于魔法或怪谈,最后被“异存在”附身的情况。因为大迫荣一郎的著作中含有大量“真正的”离奇故事,因此大迫荣一郎本人也可能是造“异存在”所害而自杀的。如果是这样————」 芳贺说到这里,空目把话接了过去 「《三取奈良梨考》很有可能是描述那个怪异的书」 「没错」 芳贺笑了起来,接着说道 「因为得知了这一点,所以大迫被“感染”,并且自杀。那个已经完成的“故事”原稿陷入沉睡,然而被某人发现并出版,再度出现在世上……」 芳贺说完,陷入沉思。 「…………」 那时,亚纪和空目相互看了看。亚纪顿时露出非常严肃的表情,空目毫无感触,但也把眼睛眯了起来,两人相互轻轻点头。 此后,两人又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武巳完全不明白两人在这些动作中进行了怎样的交流。 他很感兴趣,但不能在芳贺面前问。于是,他决定等到对话结束。 讨论没有持续多久。 商讨过后面的事宜之后,每个人都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的分工……………… 而到头来,武巳还是没能问出来。 他把这事彻底忘了,等大伙离开之后才想起来。 「嗯…………」 武巳毫无意义地发出沉吟。 讨论完后再来看看,武巳脑袋里只留下了堆得跟山一样的谜团。不去思考那些,又该怎么办才好呢。 但是越是去想分歧越多,一种种可能性混在一起纠缠不清,最后还是等于什么都没想。 武巳漫不经心地打发着时间。 虽然什么结论也得不出来,但武巳只有在脑海里想想这些问题,什么都做不了。 ※注2:神智学是一种宗教哲学和神秘主义学说。神智学认为,史上所有宗教都是由久已失传的“神秘信条”演化出来的。 八章 翳枝 1 当天下午,村神俊也随同空目出现在学校里。 时间应该算是白天。四个人悄悄地来到了学校。 俊也、空目、亚纪还有菖蒲四个人分别带着自己的任务来到这里。 话虽如此,现在弄清楚任务的人只有亚纪。亚纪身负去图书馆调查某些资料的任务。 而说到俊也————其实只是跟着空目来的。 「……村神,你来陪我一下」 俊也答应了空目的要求。 俊也跟空目和菖蒲一起走在安静的走廊上。目前,空目什么也没跟俊也说,俊也也没问。 不过,这跟『信任』有不太一样,而是类似于“习惯”。 空目不做解释,就表示不久之后自然会明白。如果不是那样,那就表示他认为没必要说。俊也如果问,空目应该会告诉俊也。如果自然而然就会明白,也就没有必要进行多余的对话了,问了也是浪费时间。就算是空目觉得没必要,俊也这回也对空目的想法不感兴趣,问了就更浪费时间了。当前并没有性命攸关的紧迫疑问,所以不需要事先弄明白。 没必要进行无用的对话。 事实上,俊也跟空目两人独处的时候,也几乎不怎么说话。 或许外人看来,两人根本不像朋友,不过俊也倒是觉得不对话就无法维持的关系更不靠谱。 空目一说话就是长篇大论,因为空目的大脑中充满着江河般的知识和思考。不跟他搭话的话,空目就会一直沉默寡言。 「………………」 三个人默默地行走。 在慢悠悠地走着的俊也前头,菖蒲小跑着跟在空目后面。 不久,当连廊进入视野之后,俊也注意到了空目此行的目的地。空目显然要去中庭。 「……你是去找“魔女”么?」 俊也边走边问。 菖蒲顿时大吃一惊,原地停住了。 「嗯」 空目既未回头也未驻足。 俊也也只是确认了这件事,然后什么也没说继续向前走。 菖蒲被两人丢在后面,就像是跟不上父母的小孩子一样,连忙朝空目跑去。 从中庭的走廊走下去后,俊也寻找“魔女”的身影,眯起眼睛望着洒满阳光的中庭。 * “魔女”站在空无一人的中庭里。 她在一座翠绿的假山前,盈满玻璃色的池塘边,仰望着蔚蓝的天空,仿佛这个地方是属于她的王国一般,一个人站在那里。 那是异常者的日常。只要是这所学校的人,谁都见过这样的情景。尽管在没有人的休息日仍旧存在着相同的情景,但没有多少人把这种事当成事实。毕竟谁都不会想去确认那过于夸张的传闻是不是事实。 有人用一种叫法来称呼这个地方。 “魔女之座” 这个充满诗意的形容与这幕情景十分相称,就算是对诗情一窍不通的俊也也能明白,但可惜的是,那似乎并没有成为固定名称。 没有成为固定名称的原因很简单。因为用那个叫法来形容“魔女”这位异端之人,实在褒义太强了。 在这所学校里,“魔女”之名所含的是污蔑性、排斥性的含义。不管她的外表多么美丽,用美丽的表现手法来描述他,都没人会觉得正常,没人会接受。 「…………」 少女不厌其烦地望着天空,而俊也来到了少女的背后。 随后,“魔女”就像等待着俊也到来一般,以非常自然的动作转过身去,脸上露出灿烂澄澈的笑容。 「你好,“牧羊犬”君」 咏子不等俊也他们开口,继续说道 「你好,“影”人和“神隐”小姐。我等你们好久了喔。你们现在需要“魔女”的天启对吧?」 说完,咏子眯起了眼睛。 「……」 俊也看了眼身旁的空目,退了一步。 俊也今天终归只是个陪客,并不是他自己有事要找咏子。但是,他想象得到空目来找咏子所为何事……现在来找咏子,只能想到是为棱子的事了。 他是来问她昨天对棱子说了什么,那么做有何目的。 除此之外,俊也想不到空目找咏子还能有什么事。 依靠咏子的“透见”能力也不失为一种选择,但空目不知为何之前都极力避免去找咏子。 现阶段还没有紧迫到那个地步,不用做出那种选择。 「……」 空目无言地来到咏子面前。 「找我什~么事?」 她看着空目,歪着小脑袋。 空目面无表情地看着咏子,意味深长地观察咏子的表情。 于是,空目终于开口了 「————让我确认一下」 说完,他开始向咏子提问。 然而他说提出的问题,俊也完全没想到。 「让我确认一下,我们目前正在参与的事件,是你搞的鬼么?」 空目直直地注视咏子,明确地说道。 「——————什么?」 一听到这句话,俊也便不由自主地惊呼出来。他完全无法理解这是怎么回事,下意识地向空目看去。空目用锐利的目光盯着咏子。 「……这是什么意思?」 俊也问空目,但空目没有回答。 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咏子,纹丝不动。 「唔」 但是,咏子面对着那么严肃的眼神却微笑起来,说出了莫名其妙的话 「你这么想也难怪,但这次跟我没关系喔……」 ——这次?这是什么意思? 俊也皱紧眉头。 在俊也身旁,空目与咏子针锋相对。 「……你觉得我会信?」 「我希望你相信呢」 「你太自以为是了。现在嫌疑最大的就是你」 「也是啊,毕竟我们刚刚决裂呢……」 咏子开心地呵呵一笑。 「你承认么?」 「怎么会呢」 「毫无说服力」 「唔,谁让我有前科呢,没办法啦」 面对深入追问的空目,咏子有说有笑。 但是,那个答案的内容让俊也感到了明确的危险。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黑色的疑念迅速涌入内心。 「喂,空目……」 俊也怀着尚未成型的疑念,开口说道。 「……难道说……十叶学姐她…………」 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空目非常肯定地说道。 「……没错」 「她就是『诅咒传真』的制作者。她不是什么“能灵力者”,是货真价实的“魔女”」 「…………!」 这句出乎意料的话,令俊也哑口无言。俊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向咏子凝目而视。 他开始觉得眼前这位娇小柔弱的少女所露出的天真无邪的微笑,突然像怪物一样。 令人不寒而栗的紧张感,提紧了他的心脏。在这盛夏之中,顺着额头流下的却是冷汗。 「…………这是真的么?」 俊也盯着咏子。他没能将视线从咏子身上移开,他对移开视线感到了发自本能的恐惧。 俊也自认为对打架,乃至对厮杀恐怕都毫不畏惧,但他现在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变在恐惧之下得非常嘶哑。 空目回答 「……千真万确,已经向本人证实过了」 咏子响应这个说法,微笑着点点头。 「…………」 「这个“魔女”所说的『好意』,乃基于仅属于她自己的异常价值观。他救过我,害过木户野,同时也救了木户野。她的行为中找不到一致性,让人难以理解。而就是她,昨天还与日下部进行过接触。 让我不怀疑她反而更难吧。因为我无法信任这个“魔女”。她那样的行为究竟有何意义,出于怎样的目的,我完全不明白。现阶段要相信她,就等于相信病态杀人犯」 一番断定之后,空目钳口不语……就像在等待咏子开口一样。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咏子的态度仍旧没有丝毫变化。她面带微笑,幅度很小地耸耸肩。 「……好过分啊。我应该把目的告诉过你啊」 空目斩钉截铁地答道 「但那不是能够理解的东西」 「那是你的心的问题喔…………算了,现在那种事不算问题」 「…………」 「总之我的意思就是,你现在正在干预的『世界』,不是我的世界。硬要说的话,“他”是我的敌人。 让树枝展在你们头上展开,这可不是我的爱好。如果换做是我,不会是那种“意象”,我会创造出更加美妙的,原原本本的『世界』喔。像现在这样的话,“那边”就太可怜了啊。“那边”不应该用那么扭曲的姿态,而应该以更加自然的形态来到“这边”————」 咏子说到这里,空目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瞬间向身旁的菖蒲使了个眼色,又立刻将锐利的目光放回到咏子身上。 然后,空目低声问道 「……你都了解什么…………?」 他的声音中蕴含着安静的恫吓,低沉却又清晰地在中庭的空气中扩散开来。 「……我只知道一点点呢」 而咏子还是若无其事的态度。 「不过,“看得到”的更多。我肯定要比那位“神隐”小姐看得更清楚吧。我看得见那个罪魁祸首的“他”。而你看不见吧?」 「啊……」 咏子的目光转向菖蒲,菖蒲抓紧空目的衣袖。 「……对吧?」 咏子向菖蒲点点头。 「心否定“那边”的话,看得见的东西就会看不见。人类所看见的世界,只能是心所渴望的形态。在我看来,你已经无限接近于人类了。我看得见心的形态。你迟早会变成人类……」 咏子欣慰地讲道。又接着说道 「……你的心强烈地渴望自己变成人类。你曾是人的时候渴望化作“风”,然而变成风的你却可能成“人”。 “愿为人形的风” 这既是你灵魂的形态。你本来是“风”,却回想起“人”。不过,你的身体依旧是风。 所以,你的处境岌岌可危。如果没有东西支撑你的存在,你则会立刻云消雾散。所以,你非常美丽。脆弱而虚无飘渺的东西,都是那么美丽…………」 咏子一边说,一边环望俊也他们。 「……呐,我有个提议」 咏子说道 「我对你们非常中意。你们个个都有非常有趣的灵魂形态。我非常非常喜欢你们。其实我不想让你们任何一个死掉。 所以呢————我的提议是这样的。你们放弃知晓的话,就全部由我来想办法解决。你们所怀的一切,将来所会拥有的一切,直到关键的那一刻到来之前,我都会保护好。取而代之,你们要放弃知晓。因为知晓会带来危险,也会带来纠葛。一旦知晓,我就没办法再保护你们了。那就不会是我的『世界』,而会是你们自己的『世界』了。现在的话,我可以全部接纳……接纳到我的『世界』里来。所以呢,趁现在还来得及。觉得怎样?」 咏子露出微笑,说出让人无法理解的话来。不知道为什么,她脸上是怜爱的表情。 俊也一看到那表情,就有种难以名状的不舒服。 「………………!」 俊也全身寒毛倒竖。 他此刻明确的认识到,咏子是“敌人”。这个少女其实才是最疯狂的存在。 咏子站在“魔女之座”,脸上挂着无比澄澈的微笑。 于是,俊也发觉到了。即便她刚杀过人,那笑容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那股无比纯粹的疯狂,让俊也从精神层面上彻彻底底地被震慑住。 咏子的预言中蕴含着无比伦比的疯狂,让中庭的景色发生了扭曲。 树木的绿色,池水的碧蓝,天空的光亮,看上去统统错乱了。 叶片茂密的树枝在招手,树丛像活的一样蠢蠢欲动,池塘表面粘滑地蠕动,云就像肉块一样在空中爬行。 一切现象都在那个『世界』里拥有了意志与生命。 以咏子为中心,世界就像昆虫一样充满单一的意志,蠕动起来。 在天上,纯白的云缓慢加重。一团团云如同单细胞生物,如饥似渴地相互蚕食。 所有一切看上去都错乱了。万事万物看上去全都疯掉了。 这里是疯掉的“魔女”的王国。 俊也手心攥出一把冷汗。 这是————怪物。 如此异常的东西不能存在。 这一存在是亵渎。 是对人,对神,对世界的亵渎。 她危险,她能让一切错乱发狂。 现在动手还来得及。不,只能趁现在了。 趁现在为时未晚。 趁现在为时未晚。 杀了她。 必须杀了她。 必须杀了她 必须杀了她 必须杀了她 必须杀了她—————— 「——我拒绝」 这一刻,俊也忽然恢复了神智。 空目的一句话,瞬间将俊也拉回到现实。 回过神来的时候,中庭已经恢复了原来的姿态。世界突然间恢复了现实感。 我……刚才在说什么? 俊也茫然地思考。 汗水顺着额头留下来,心悸非常剧烈。就像被什么抓住了一样,全身肌肉都绷紧了。 咏子脸上还是挂着那个微笑,站在那里。 她现在就是一副普通少女的身影,从她身上感觉不到恐惧,也感觉不到疯狂。 感觉一切都是一场白日梦。 那种感觉就像……所以的一切都恍如错觉。 俊也用手擦掉额头上的汗。 这时他才突然发觉,自己的右拳正紧紧攥住。 他想要把拳头展开,然而手僵得厉害,完全不听使唤。右手的末梢僵得无法动弹,绷得紧紧,丧失感觉。 俊也用左手硬生生地把右手的手指掰开,然而手指依旧十分僵硬,一时间不停地小幅颤抖。 「……走吧,村神」 空目转过身去,仅仅留下短短的一句话,便准备循着来时的路回去。 「喂,这样就够了么?」 俊也转身问道。 「嗯。跟她没关系」 空目点点头,就像很急一样匆匆离去。 俊也并没有完全明白,还是很不放下,但还是跟上了空目。随后,咏子从身后对他们说道 「真遗憾…………那么再见咯」 虽然听到了,但空目完全没当一回事。 俊也也学着空目没有理会。不过,他心里怎么都不觉得这事跟咏子没关系。 「……我说,这样真的好么?」 「嗯。在这件事上,似乎真的没关系」 空目边走边给出肯定,没有停下脚步……就像想要尽快离开 那个地方似的,大步流星地朝走廊走回去。 「………………」 三个人一声不吭地走了一段时间。 不久,拉开足够的距离之后,空目开口嘟哝了一声 「……村神」 「嗯?」 「虽然看起来她知道些什么,但你可不要想着从她那里套出情报」 空目说着停了下来,向俊也转过身去。 「……我明白了」 俊也点点头。 就算空目不提醒,俊也也没那打算。 那种怪异的感觉,留在了他的心底。 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这种状态下继续留在那里,自己会做出什么来。至少肯定会痛揍咏子。 他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空目继续以本来的脚步开始走,俊也向他问道 「我…………那时候怎么了?」 空目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只是—— 「那是她所拥有的“力量”之一…………」 简单的说了一句,然后发出警告 「……对于魔法师来说,一切语言都是“具有力量的语言”。光是听进魔法师说的话,意识就会遭到侵蚀」 俊也深切地感觉到,连根稻草都没得抓,没有任何手段能够对抗『异界』。 2 那天的学校图书馆里,除了几名大学生之外,几乎无人使用。 整个图书馆十分安静,甚至总能听到空调的声音。 宽广的书架周围也好,阅览室里面也好,都看不到像样的人影,只有空调微微震动着弥漫书本气味的空气。 ————对于木户野亚纪来说,这份寂静十分舒服。 以亚纪的性格,本来就讨厌喧闹。 亚纪一直都有非常喜欢孤独与沉默的倾向。对于亚纪来说,周围没人是种能让内心放松下来的状态。 图书馆的环境也很不错。 亚纪喜欢书的味道。 图书馆和书店特有的,让读书人感到十分亲近的纸张味道,对于亚纪就像是镇定剂一样的东西。 亚纪一走进图书馆或者书店,就会忽然之间感到放心。 「呼…………」 亚纪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叹着气。 在图书馆一角,亚纪占领了一个四人座,将大量的书在位子上展开。 亚纪若是出于自己的兴趣过来的,对这样的状态一定能更加乐在其中。但是,亚纪这次是来调查东西的。 要调查的东西不是别的。 『民间故事』『传说』『怪谈』『都市传说』,从专业书、研究书到单纯的读物,在桌上堆了相当多,摆开了一大片。 『————令人在意的是“三取奈良梨”。然后就是与“书”和“上吊”相关的怪谈。想要调查的就是这方面。现在不管什么什么线索都好,总之需要情报』 这是今天早上空目说的话。 亚纪接受这个任务,来到了这里。 亚纪已经连续浏览了三个多小时的书,一下都没休息,一直一鼓作气。 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找到感觉能派得上用场的故事。如果亚纪不是喜欢书,恐怕早就抱怨起来了。 因为一直戴着眼睛,鏖战这么久眼睛难免开始疲劳。 虽然不甘心,但差不多需要休息了。 「…………怎样?调查有进展么?」 亚纪正在按压眼睛,突然有人跟她搭腔。 亚纪抬起脸,只见水方抱着书站在那里。 「……不,毫无进展」 亚纪苦笑着答到。而实际上,目前确实没有任何一个像样的收获。 「是么…………难为你了呢」 水方笑起来,然后就这么在亚纪面前的椅子上坐下。 其实收集到这里的书,有一半是水方帮忙找出来的。仅供内部参阅的书都是水方帮忙找的。 水方又把几本书放在桌上。 「……给,还有这些。我觉得这差不多就完了」 「啊,劳烦您了」 亚纪道了声谢,微笑起来。没看过的书还有不少。亚纪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是不是显得十分疲劳。 「不用客气」 水方笑着点点头。真是位和蔼可亲的老师。 实际上,多亏水方帮了大忙。图书馆主这个称号不是浪得虚名。 「怪谈,民间传说……」 水方看看堆起来的书,呢喃起来。 「……我可以问问么?这是要调查什么?」 然后很感兴趣地问道。 感兴趣是很正常的,毕竟是“怪谈”和“传说”。 对象那么奇特,出于兴趣去调查的话,这分量显得并不寻常,就算是亚纪应该也仅仅对此感兴趣而已。 「是写小说的题材」 亚纪简简单单地答道。 这是之前早就准备好的答案。 总不可能把真实情况告诉水方。真正的理由其实是这样的。 『你的女儿有生命危险,所以在调查传说和怪谈』 如果说了那种话,肯定会被当场当做怪胎。 那种事情就算搞错也不能说。假答案正是为此而准备的。 「……小说?」 水方当然不会怀疑亚纪的答案。 「啊,你是文艺社的?」 「是的」 亚纪点点头。 「算是义务,要在社刊上刊登文章」 这是实情。 「啊,棱子也是文艺社的,你们说过那种事呢……」 「嗯」 「那个社刊相当厚呢」 「是啊……」 「很辛苦呢」 亚纪点点头,扶正眼睛。 从昨天开始,亚纪就总在对水方撒谎。亚纪并不想当什么好人,不过感觉自己彻彻底底地变成了坏人。 「原来如此,所以要找怪谈啊……」 水方的眼睛落在亚纪正在读的书上。 「怪谈的专业书很少呢,因为一般是不当做学术的……」 亚纪现在翻开的,就是那为数不多的一本书。 由于收集了校园怪谈,所以被归类为传说一类。最近,民俗学等范畴的似乎被没收了很多。 本来更加恶俗的书籍有很多的,但这类书在图书馆是没法找的。于是,关于怪谈的书本身就找不到多少。 「……欸,完全不行」 亚纪叹了口气。这样下去,只能以毫无斩获,而且累个半死作结。 「就没有什么有意思的怪谈么?关于书本的」 亚纪也算是提出一个聊天话题,试着问道。 这位迄今为止管理过海量书籍的图书馆主,说不定知道那么一两个故事。 「书的怪谈啊……」 水方深思起来。 「是的。您不是在当图书管理员么?有没有读了哪本书就会被诅咒之类的怪谈?」 亚纪试着说了出来。 水方一下就笑了。 「……哎呀,那种故事完全没有喔」 他摆摆手,接着说道 「说这种事情就没法工作啦」 这个说法很实在。 不过,亚纪倒没怎么做这种指望……只是因为有这样的例子,亚纪说道 「不过,『博物馆』什么的似乎会成为传闻」 「有那种事么?」 「这本书里写着」 「喔……」 水方把亚纪递过来的书扫了扫 。 「…………啊,真的有啊」 然后点点头。 这是一本由民俗研究者收集的『都市传说』集。而且博物馆的怪谈用了整整一章,多达五十页来进行介绍。 里面写到…… 书库会传来的婴儿的声音。 书库里出现的白色人影。 会拍到灵异照片,凭空出现外国的婚礼礼服。 一碰就会作祟的,被诅咒的展品………… 这些故事从博物馆的研究员和职员口中收集,在书上写了几十例,形成“博物馆的怪谈”这个分类。 这样一看,博物馆那种那种特有的安静,再加上不时能够看到许多猎奇趣味的展品,感觉确实是十分阴森可怕的地方。 但是……仔细想想就会发现,这种故事的地点不仅限于博物馆,『学校』『医院』其实也是一样的。 这类公共设施必然不乏这种脍炙人口的怪谈。这个故事,终归只是在同类故事中碰巧选了博物馆作为背景而已。 于是有『博物馆』,说不定也有『图书馆』。 水方总算领会了亚纪的意图,做了个恍然大悟的动作。 「……啊,原来如此。经你一说,图书馆确实也有那样的传闻」 水芳说道 「嗯,我听说过。记得是“关于图书馆的书的三条守则”来着?」 亚纪歪起脑袋。那个标题听上去就像给小学生定的标语。 「守则?」 「对」 水芳点点头,说 「那是为了不让盲目借阅图书馆的书所定下的守则……」 说完,他把手放在额头上回想起来。 内容如下———— “关于图书馆的书的三条守则” 一、尽量不要阅读图书馆内『禁止带出』的书。那些书中混有被诅咒的书; 二、绝对不能阅读作者死后写出来的书。那些书会将你拉入死亡的世界; 三、若在读书的时候感觉到寒气,千万不能回头。那是死者正站在你的身后。 「————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水方缺乏信心地说道。 「……?」 一听完这些,亚纪便苦思起来。 这个故事在哪里听过,但想不起究竟是在哪儿。 感觉是传闻之类的东西,但并不正确。 而且,亚纪内心十分动摇。因为它与现状符合的要素有很多。 禁止带出的书。 而且是作者死后写出来的书。 她记得那种书。 那说的正是《三取奈良梨考》。 「————能当参考么?」 「……啊,是」 「是么,那太好了」 水方笑了起来。 何止是受益了,根本怎么感谢都不够。从书的方面,从传闻方面,今天都受了水方不小的照顾。 亚纪相当于什么都没做,完全是水方的功劳。 「……那我回去了」 水方站了起来。 「啊,这个故事很有趣,非常感谢」 水方向道谢的亚纪笑起来。 这时候,水方突然好想想起来什么似的,动作停了下来。 「…………啊,对了」 水方嘟哝着,从刚才堆在那里的那些书上拿起了最上面的一册,然后说道 「木户野同学,今天待会儿要见棱子是吧?」 「……诶?啊,是的」 「那么,能帮我把这本书转交给她么?」 水方将手里的书向亚纪递了出去。 「可以啊……」 亚纪把书接了过去————这次真的冒起了鸡皮疙瘩。 《三取奈良梨考》 封面上黑乎乎地写着这个表情。 「这是…………!」 亚纪用几乎颤抖起来的手把书拿了过去。这厚度与其称之为书,叫做册子更合适。 薄而细滑的白皮封面,墨迹鲜明的墨色标题。 它的样子跟棱子说的一模一样。而且封底上还贴着崭新的分类标签。 可是————这个异样的印象是怎么回事? 手摸到封面的皮,那触感就像在摸人的皮肤。那种冷冰冰的,就像触碰尸体皮肤的触感,让噩梦般的厌恶感窜遍全身。但是,不管多么吃惊,都不能放开这本书。 亚纪稳稳地把书接住,抓住,然而却感觉正在被往回拽一般,感觉非常恶心。 那无疑是错觉。 而证据就是,水方完全没有在意。 水芳说道 「因为棱子似乎在找,于是我就十万火急地拿过来了」 「这是…………在哪里找到的?」 「哪里?是批发商,我们的老主顾」 听到亚纪经不住说出来的话,水方露出不解的表情。 「怎么了?」 「不……没什么」 「是么?那么…………事情就是这样了。你们今天应该还是会在我家留宿吧,你可以帮我带过去么?」 亚纪几乎什么都没想就回答了水方。 「啊……是」 「这次是破例喔。因为棱子也想早点看到呢」 「是……」 「这本书还没有登入目录,借出完全是我自作主张」 水方就像恶作剧的孩子一样笑起来。 亚纪虽然听了这些话,但已经完全心不在焉了。国家秘密机关都找不到的书,如今竟然就在手中。 而且,这是本被诅咒的书。 是害死棱子姐姐和步由实哥哥的,如今还正在将步由实逼上绝路的『上吊之书』。 而这本书,亚纪弄到了手。 令毛孔收缩的强烈紧张感,从皮肤渗进亚纪的身体。 「可以有劳你么?」 「啊…………是,我明白了」 「抱歉,那就拜托了」 说完,水方离开了阅览室。 但是,亚纪已经不去看他了。 她将被诅咒的册子放在眼前,就像要瞪出窟窿来似的凝视着它的封面。摸一摸,触感还是像尸体一样。 「……」 她将封面猛地翻开,封面背后并没有棱子说的『禁带出』的印章。 然后又把封面翻了回来。 直直地盯着。 犹豫起来要不要读里面的内容。 不知道读的时候会出什么情况。 两个人上吊的事实,化作恐怖而沉重的不安,将心脏附近紧紧攥住。自己的呼吸声在耳边听上去比什么都大。 胸口就像风箱一样,起起伏伏。 感觉心脏周围的部分在压迫胸腔内壁。 一根绳子套住自己的脖子,身体被吊起来的想象瞬间闪过。 细绳陷进脖子里,压迫气管,勒紧颈动脉。想象出那种感觉,不舒服的感觉紧紧地缠在了脖子上。 她禁不住吞了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液。 空气咕噜一声滑过喉咙,掉进胃里。 「………………」 亚纪下定决心。 用微微颤抖的抓住封面边缘。 『禁止带出的诅咒之书』 『作者死后写出来的书』 亚纪向握书的手指中注入力量。 翻开封面后,下面序文露了出来。 就在这一刻—————— 阅览室的所有灯光全都灭了。 然后,一只白色的手咻地从身后伸了出来,抓住 了亚纪的手腕。 「——————!」 发出的声音,连惨叫都算不上。那冰冷触感就像溺水而死的人的皮肤,寒气转瞬之间扩散至全身。 亚纪反射性地想要转向身后,但就在那刹那间,警告在脑海中闪过。 『若在读书的时候感觉到寒气,千万不能回头————』 亚纪大吃一惊,动作停了下来。 她的手依旧被身后伸出来的手抓着,身体僵直。她张大双眼,合不拢的牙齿相互敲打,眼睛盯着那只白色的手。 白色的册子在昏暗中特别显眼。 亚纪用手按住它,那白得病态的手抓得更紧了。 那只手的主人就站在身后。人的气息……不,根本不属于人类的,没有体温的气息就在背后。 有什么东西正站在那里。 有个人形的东西就站在身后。 逼人的黑暗如同覆盖整个空间一般,站在那里。大量的冷汗从背后流下来。 “死亡”闪过。 感觉一回头搞不会就会死,不确定的恐惧在胸口扩散。 那股恐惧,反而强烈激发想要回头的欲望。亚纪拼命地用理性克制住无意识想要向后转动头。 转头就会死。 转头就会死。 她拼命地告诫自己,抵抗冲动。 抓住手腕的白手冷得像冰一样,纹丝不动。 …………这时候,背后的黑暗忽然笑了起来。 「————有遵守警告的意志呢……」 含笑的昏沉声音在耳边细语。 一听到那个声音,背后的黑暗气息立刻汇集成一个人类的形状。 黑衣男子就像是把亚纪压住一般,站在亚纪身后。 黑色外套,小型圆框眼镜,漆黑的长发……这些开始具有实体。 亚纪看着前方,『他』没有进入亚纪的视野。但是,这与看不到没有差别。『他』作为一个无以伦比的气息,站在那里。 那浓密的存在感,甚至将『他』的每一细节,『他』的一举手一投足全都刻画在亚纪的脑海中。 那是个毫无疑问的漆黑气息。 「…………神野阴之……」 亚纪呢喃起来。 神野如同回答一般,发出咯咯的阴暗笑声。 3 在昏暗的图书馆阅览室中,亚纪就像浑身发软一样,一动不动。 神野就像把亚纪的后背盖住一样站在那里。亚纪拿着册子的手,被那只白得病态的手紧紧抓住。 她眼角看到夜色外套仿佛漆黑的翅膀一般展开。 这样的几秒钟,却让她觉得恍如隔世。 不久,神野轻声说道 「……我劝你停手」 「……!」 一阵强烈的恐惧顿时在亚纪的背脊上窜过去。 那甜腻的声音就像纠缠上来,附着十足的粘性流入耳中。那异样的感觉,令生理性的恶寒窜遍全身。 「这是警告……」 神野说道 「这本书对你绝对没有任何好处…………」 他慢慢地将亚纪的手从白色册子上拿来。 被神野抓住的手,毫无抵抗地从册子上移开,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亚纪想要抵抗。 然而却做不到。 等她回过神来,全身都使不上力了。 感觉就像身体消失了一般,全身的感觉都丧失了。 就像自己的意识被封闭在脑内。 看得见,听能见,闻得见。仿佛这颗头就是自己的整个身体。 不自在而且异常的感觉,令强烈的恐惧爆发出来。但亚纪调动一切理性,将那股恐惧按捺下去。 不能在这里错乱。 这唯一且最大的线索,现在就要从亚纪手中被夺走了。 亚纪身上还剩下唯一一个能够自由行动的器官。 亚纪用它做出了唯一行动。 「…………你什么意思?」 亚纪开口了。 「这是我们唯一的线索,能不能别来妨碍我们…………」 她用唯一能用的器官——嘴,向神野投去话语。 她的声音在微微发颤,可即便如此,声音发出来这件事也让亚纪感到安心。神野对这样的亚纪长吁了一口气,说道 「了不起,真冷静啊」 亚纪就像在压抑一样,对神野答道 「……那种事怎样都好」 虽然不知道神野有何意图,但不能让册子被他抢走。亚纪在语言中注入了满满的敌意,向神野质问 「你究竟有什么企图?」 神野答道 「我没什么企图,就是为了你所拥有的『愿望』而准备介入」 说完,神野笑了起来。 「……我的愿望?」 「正是」 「不过在我看来,你只是在妨碍我呢……」 亚纪这样说道,目露凶光。 「不,绝无此事」 神野如此断定,接着说道 「你的愿望绝非这种琐碎之事。你所绝对拥有的愿望,乃是自我不受任何人的侵犯」 「………………!」 听到这个回答,亚纪彻底哑口无言。 「“想要不被愚蠢之人动摇的自我”。这个愿望限定了你的绝大部分人格,非常强烈。而且,你被那个足以召唤『我』介入的愿望,紧紧地束缚住。那是你最大的渴望,你的自我主义是足以得到祝福的强烈心愿。而『我』是保护愿望的人。我再说一次,劝你住手。那个化成“书”形的东西,显然会侵害你的自我。“那东西”就是为此而制造出来的。读了之后,你的意志一定会被夺走。 『生命』对“那东西”来说是次要的。那本“书”的本质就是夺走『灵魂』。对你来说,那不是比死还要忌讳的下场么?你变得不再是你,那不是对你而言最可怕的事情么?」 「…………!」 「“那东西”对你来说是最为致命的噩梦的显现,接近它对你绝无好处。我可不是在害你,劝你住手吧。你就算不冒险,你们的“王”迟早也会得出结论吧……」 神野如同藐视一般编织话语。 亚纪呆呆地听着,注意到那些话语之中混进了决定性的东西。她刚一发现,便开了口—— 「…………夺走灵魂?」 不由自主地呢喃起来 「“这东西”————『三取奈良梨考』是什么,你知道?」 亚纪盯着盯着眼前的册子,向神野尖锐地投去问题。 神野咯咯地笑起来。 随后,平静地作出回答 「那是当然」 「!」 「但是,我不能告诉你呢……」 说完,神野将册子拿在了手中。 「……为什么?」 亚纪用嘶哑的声音问了出来。 神野单手摆弄着册子—— 「因为想要知道,你的『愿望』还不够」 只用这样的理由应付了亚纪。 「而且————极端点说,交到你手上的“这东西”,还是不存在为好」 「!」 随着这句话,册子分崩离析,变成大量的废纸在周围纷纷飘落。 纸悄无声息地飞舞在空中,形体渐渐毁灭,化作细小的碎屑。碎屑进一步分解,不久变得像尘埃一样,如雪花般飘落在昏暗之中。 房间里,下起了雪。 亚纪一下子被这如梦如幻的情景给迷 住。 由纸构成的雪化作雪花,在房间里翩翩起舞。 没过一会儿,雪花飘落————不久就像真正的雪一般,在空气中融化消失。 「接下来……」 册子消失之后,神野再次露出笑容。 「非常遗憾,我必须让你将刚才的事情忘记」 「什……」 亚纪感到不寒而栗。因为她想象得出『他』能够做到那种事,而且忘记这些的话,事情又相当于回归原点。 「为什么……?」 「因为失去为你而存在的“书”之后,你便会丧失知晓“他”的资格」 「怎么会这样……」 「很遗憾,“他”不乐意让没有资格的人知道太多」 神野就像在可怜她,又像是在戏弄她一般说道。 「……“他”?」 「没错,这一切都始于从一位魔道士的愿望中诞生的『故事』。打算通过“写”来超越人类的,一部执着的故事」 神野继续讲道 「正因如此,不能以由『我』介入的形式让你知晓。因为被人知晓,将确确实实地阻碍“他”的『愿望』……」 亚纪咬牙切齿地开动思考。 了解到这么多,不能全部放手。 「我是“实现愿望之人”,也是“所有善与恶的肯定者”。一切愿望若是要阻止,都必须以人类的愿望。你们就亲手把“他”找出来吧。因为“他”最后的『故事』依旧残存,而故事应由有资格之人编织而成————」 神野就像唱歌一样,这样讲道。 于是,在神野语焉的同时,亚纪的意识被黑雾所吞没。 ……………… ………………………… * 亚纪忽然在阅览室醒了过来。 她揉了揉疲惫的眼睛,感觉似乎小睡了一会。 她独自一人,皱紧眉头。 然后还跟原来一样,默默地继续开始浏览那堆得跟山一样的书籍。 九章 来临之夜 1 把武巳留在客厅里,差不多已经四个钟头了。 棱子在步由实的房间里,从一大早就一直跟步由实面对着面。 步由实坐在床上,棱子坐在桌前的椅子上。两人都这样低着头,一声不吭。 她们彼此一语不发。 步由实早已彻底身心俱疲。 短发散乱着,脸色看上去也比昨天更加糟糕。在疲劳与紧张之下,那俨然就是一张重病患者的表情。 她深深地坐在床上,低着头,几乎一动不动。 那样子已经逾越了可怜的范畴,到达了可怕的地步。 即便如此,步由实从一早开始一直到现在,非但一句怨声都没有,在大伙面前————尤其是在水方面前的时候,总能硬生生地不知从哪儿把精神给挤出来。 她不想让水方发觉,为此展现出了了不起的精神力。但是,这样一直硬撑,她显然在渐渐崩溃。她非常憔悴,非常疲劳,为了“装作没事”一直在消耗自己的生命。只要站在客观的立场看一看,很轻易地就能看出她的状态有多么糟糕。 而且…………步由实现在还是这个样子。 她害怕移动视线。 果真“看得到”的样子。 很平常的时候,步由实却在什么也没有的地方突然一惊后愣住……这样的情况,棱子已经不是一两次看到了。说话的时候也是,步由实说着说着表情突然绷紧的情况,更是数不胜数。 不在水方面前的步由实,明显非常害怕。 但是,棱子没有办法驱除那种害怕。 充其量,棱子只能不时地碰碰她,跟她说说话。虽然对她的状况无计可施,但也不能把她抛下不管。 话虽如此,真到了出状况的时候棱子究竟能不能帮上忙,这还得打上一个问号。 棱子昨天晚上也只顾着惊慌失措,什么忙也帮不上。 在步由实的面前有些话不能说,棱子其实很害怕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她切实地感觉到,自己很想至少再来个人陪在身边。 …………不,其实并不是没有人。 可是,武巳一直都在一楼的客厅里。 大伙离开之后,棱子就一次都没跟武巳打过照面。但是,这也不是说他们又开始吵架了,只是棱子总有那种感觉。 棱子并没有生气,武巳肯定也没有生气,但是两人就算见面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敢去看武巳的脸。 不愿意看到武巳那尴尬的表情。 不愿意看到武巳那尴尬的表情后,自己也变成一副尴尬的表情。 那样的话,武巳看到自己那副表情,一定又会觉得尴尬。 棱子深陷泥沼,越想心情越沉重。 于是————陷入这种状态的棱子和步由实也不可能开开心心地去聊闲话。棱子突然发现话题之后,总是三言两语就继续不下去,这样的情况一直在周而复始。 棱子渐渐没有精神了。 对话也渐渐变少了。 沉默一直持续下去,而这时棱子就会去想武巳。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一直都在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 ————武巳君一个人在做什么呢? ————在想什么呢? 她最开始在想那种事,然后思考渐渐地失去了方向。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然后更加消沉,一直重复这种恶性循环。弄成这样之后,棱子已经没办法控制自己了。 棱子彻底无计可施。 她已经好久都没有这么消沉过,也好久都没拖得这么久过。 她无法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想来,自从姐姐去世以后,棱子的感情就一直这么过敏。 她试图尽量不去思考那些,然而霞织的死果真还是对她造成了相当大的压力。她之前不打算想起来,不过只是粉饰自己的创伤罢了。 但是,那创伤渐渐地侵蚀了棱子的精神。 到了这一步,她本想忘记的东西从心底喷发了出来。 种种记忆满溢而出,化为噩梦的碎片逐渐淹没棱子的意识。 面带笑容的,霞织的遗像。 装点着白花的,丧礼。 化过妆的,在棺材里埋在花海中的,霞织的脸。 霞织火化时,火化炉犹如低吼的声音。 变成骨头和灰的,霞织。 抱住我哭倒的妈妈。 站着哭的爸爸。 装了霞织的白盒子 穿着丧服的亲戚们。 然后是———— 从警方手中直接接过来的霞织的遗体……这些都深深地烙印在棱子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些根本忘不掉。 在看到遗体的第一眼时,棱子差点心脏停跳。 就在几小时前,棱子还在和她有说有笑。她做梦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放在铁台上的,是一张呈人形鼓起的白单。当她解开白单的那一刻,遭受到剧烈的打击。 棱子在掀开白单的一瞬间就哭了起来。 强烈的冲击让她感觉胸口像被重重地打了一下,痛苦地哭了起来。 遗体非但一点都不安详,反倒非常诡异。 正因为知道她活着时,动的时候,笑时的样子,所以才会觉得诡异。正因为那张遗容实在离得太近了,所以看上去就像是趣味非常低级的玩笑。 霞织一动不动。 下巴之下的脖子有圈鲜明的绳子的纹路。 一看到那淤青,那个『禁带出』的蓝色印章便在脑海中闪过。那绳子相互纠缠的图案,与眼前的瘀斑一模一样。 棱子感到眩晕。 她感觉就像霞织是她害死的,直接瘫坐在地。 现在想来,当时就有那种预感。因为,一切都是那本叫《三取奈良梨考》的,颜色就像死人肤色的书开始的…………! 霞织死的实在太可悲了。 她这一生明明都没有得到过什么幸福。 棱子出生之后,霞织身为姐姐一直都在受苦。霞织身为姐姐总是在担心棱子,而对自己总是在将就克制。 到目前为止,棱子没有出于个人理由跟霞织吵过架。 虽然棱子有时候会对霞织显得攻击性很强,但那种时候霞织一定会忍让。 霞织是个非常温柔的姐姐。 明明那么尊敬她,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棱子现在都无法理解。 「…………………………」 棱子想到这些变得好想哭,在椅子上垂下脸。 她为了不哭出来,紧紧地闭着发热的双眼。 回到羽间市之后,她本决定一直不去想那些的,而现在终于想起来了。 不行。 不能去想自己的事。 越是去想,黑暗的思考就越是停不下来啊。到头来,棱子只是在通过想别的事来掩饰自己的事。 有种不明不白的,非常沉重的负罪感在胸口弥漫开来。 但那份负罪感究竟是对什么,可惜棱子并不明白。 「………………」 沉默。 随后,可能是步由实对气氛变得过敏了,她感觉到了棱子的沉默有了质的改变。 步由实忽然抬起脸,将她无力的双眼转向棱子。 棱子注意到步由实的视线,连忙强颜欢笑。 「…………啊……对不起。我没事」 棱子双手在胸前摆起来。 这终归只是棱子个人的事,不能因为这种事给步由实造 成不必要的不安。 「一点事也没有」 棱子揉了揉眼睛。虽然冒了些泪水,但这样就控制住了。 然后棱子为了转变话题,指向自己的脑袋示意。 「那个……学姐,头发翘起来了喔」 现在棱子一心想着转变话题,拼尽全力。 「那个……不弄好没关系么?」 「……」 「学姐?」 但是步由实一声不吭,缓缓地摇摇头。 「咦?可是……」 步由实对诧异的棱子慢吞吞地答道 「我害怕照镜子」 「啊……」 听到这句话,棱子不禁捂住自己的嘴。 「对、对不起…………」 棱子又想哭了。 她觉得自己分明应该知道步由实在害怕,也应该知道害怕的理由,因此对自己神经大条感到厌恶。 然后—— 「……没关系」 又看到步由实摇头,受了非常大的打击。 此时,棱子产生绝望的感情,想到—— ————这个样子,跟姐姐一模一样。 步由实自己都已经非常难受了,却还在关心棱子。 步由实脸上闪过的那殉教者一般的表情,与她记忆中过去的霞织重合在了一起。棱子觉得非常惭愧,明知不能哭,可还是不住地流下泪水。 「咦…………奇怪……」 棱子十分困惑。 「奇怪啊,我没想这样的…………」 她一边说,一边反复地擦掉泪水。 她想要保持平静,却变成了半哭半笑的表情,然而泪水依然停不下来。 比起悲伤,比起惭愧,被温柔对待的事更让棱子想哭。 「……」 看到棱子那样,步由实露出困惑的表情。 但是,步由实什么都没问,只是担心地守候着不停哭泣的棱子。 大颗大颗的泪水,从棱子的眼眶中不停地往下掉。 ………………………… 2 时间已到傍晚。 虽然时值夏日,太阳的位置依旧很高,但光线已经开始带有那种特有的暮色。 周围洒满橙红色的光线,亚纪从图书馆回去了。回到步由实家的时候,其他的大伙都已经回来,正在等待亚纪。 「……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 亚纪这样说着走了进去,众人纷纷向她看去。 大伙可能都很期待,但可惜没能发现重要的成果。 「辛苦了」 步由实身旁的棱子举起手,亚纪也对棱子举手回应。但是,亚纪感觉到棱子的样子有点怪。 只见武巳跟她基本在桌子的对角线上。两人相互回避,不去对上视线。 ——还在继续么? 亚纪十分吃惊。 同时,她发觉棱子的眼睛有些发红,下意识地心想。 ——他们该不会在步由实面前大吵了一架吧。说不定还是考虑自己和棱子两个人留下来更好。 「————辛苦了,情况怎样?」 这个时候,坐在里头的空目对亚纪说道。 从那缺乏起伏的口吻中,听不出他对亚纪的成果有多少期待。 「……不行,基本都不对」 亚纪这样说着,摆了摆手。 「你那边呢?」 「本来存在一种可能性,但被排除了」 空目回答了亚纪的提问,说完后耸了耸肩。 「……可能性?关于犯人的?」 「嗯」 「是谁?」 「……」 亚纪提问,可空目冷淡地摇摇头。 「…………还是说,不是“谁”,而是“什么东西”?」 亚纪问得更加深入,但空目没有回答。 「那是已经排除的要素,说了也白说」 空目说完后,沉默起来。 感觉是不应该说的事情,或者是当着大伙的面说不出来的事情。亚纪向应该知情的村神看去,但村神直接移开了视线。就算向菖蒲瞪过去,也只能让菖蒲困惑,毫无意义。大伙这样隐藏,亚纪有些担心这次的罪魁祸首会不会又是自己。 她觉得,自己说不定被怀疑过。 但不管实际如何,既然空目认定没必要说,大概就不算是应该知道的事情。 亚纪只好把困惑咽了回去,然后开始报告自己调查的事情。 「我进行了一番调查,可惜没有有价值的发现」 她开了个头,然后说道 「尤其是『怪谈』方面,被正式管理起来的书本身就很少。有专门写『民间传说』的书,但实在没有专门写『三取奈良梨』的」 亚纪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拿出相关书籍的复印件。 那一摞东西乍看之下感觉挺多的。 但是那只是从民俗学书籍中将『三取奈良梨』相关的项目完完整整地复印下来的,可以说对于这次的事件完全派不上用场。 空目大概也有那种感觉,只是看了几眼,没有细读。 「然后……『都市传说』基本上是同类例子的摘录集,与其说是为了研究,更像是为了收集。我姑且扫过一遍,没有特别符合的东西」 「……」 「说不定更杂一点的书会更好,不过圣创学院的图书馆不引入那种书呢……」 竹篮打水的结果,让悲观的气氛一下子弥漫开来。 空目问道 「……“大迫荣一郎”的著作呢?」 「我向水方老师问过了,但老师说没有」 听到这个回答,空目皱紧眉头。 「……一本都没有?」 「一本都没」 「这就奇怪了。就算“黑衣”在到处回收著作,可那怎么说也是作者本人捐赠过藏书的图书馆啊」 亚纪也想到了同样的事,然而这是事实。 「不过似乎是真的没有,而且老师连“大迫荣一郎”这个人都不知道的样子」 「是么」 「看来真的没有家人知道学姐的祖父有著作」 「唔……」 空目交抱双臂,以沉思状呼出一口气。 「…………不过啊,水方老师告诉了我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亚纪在这时候说出了唯一的成果。 「图书馆流传着传闻喔」 然后亚纪说出了“三条守则”。 讲的是绝对不能读的禁止带出的书籍,作者死后写的书,然后还有阅读中绝对不能回头的禁忌。 要谈符合,这是最符合的了。 至少有两点与《三取奈良梨考》一致。 「就是这样……」 然后亚纪向大伙询问。 「……我就是想不起来这故事究竟在哪里听过,谁能告诉我?」 这是亚纪听到这个故事时,最先产生的疑问。 要论传闻,交友面广的棱子很在行。亚纪心想,棱子应该知道这种东西的出处。 「…………」 但是,大伙对这个提问一样百思不得其解。棱子似乎也同样不知道,伤脑经似地看着步由实的侧脸。 亚纪很扫兴————空目对大伙观察了一会儿,开口了。 「……这个故事我倒是记得」 说完,空目轻松地把内容背了出来。 「关于图书馆的书的三条守则…………一、尽量不要阅读图书馆内『禁止带出』的书。那些书中混有被 诅咒的书;二、绝对不能阅读作者死后写出来的书。那些书会将你拉入死亡的世界;三、若在读书的时候感觉到寒气,千万不能回头。那是死者正站在你的身后…………正确地说是这样的故事吧」 听到空目流畅的讲述,亚纪吃了一惊。 「你知道么?」 「当然知道」 空目当即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你会记得也很正常。那是我的书上面的故事,你以前应该借过」 空目的这句话勾起了亚纪的记忆。 「咦……」 「没印象么?」 「咦?等等……难道……」 空目点点头,对着亚纪说道 「那个故事,是《现代都市传说考》上面的。如假包换“大迫荣一郎”的著作」 「……!」 「这么说的话…………不,还不能下定论呢」 亚纪愣愣地回想起来。 那是空目以前消失时,成为关键的一本书。那本书上介绍了许多都市传说,其中暗藏了“真正”的怪异,是本有说道的书。 不管怎么看都只是本普通书,然而当后来听到那些事之后,却让人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不管怎样,有『灵能』的人万一读了“真正”的故事,怪异就会以此为媒介出现。 空目竟然有那么危险的东西,每次想起来都感到有种寒气。 并且————在怪异出现的时候,《现代都市传说考》的名字又出现了。 「那个……」 这时,步由实提心吊胆地举起手。 「其实我也…………知道那个『故事』」 「咦……!」 步由实突如其来的发言,让身旁的棱子惊呼起来。 空目问道 「是在哪里知道的,想得起来么?」 步由实摆着忧郁的表情深思了一会儿,然后用低沉的声音,淡然说道 「……好像是爸爸…………还是哥哥跟我讲的」 「知道到底是谁么?」 「…………不知道」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强迫自己想出来的话,主观思维会扭曲记忆」 「……是」 步由实过意不去地答道。 「图书馆的传闻么…………」 空目呢喃着陷入沉思。就这样,大伙全都一声不吭,沉默在客厅里弥漫开来。 「…………」 所有人都无法动弹。 空目向远方看去,沉思着。 菖蒲很自然地坐在他身旁。棱子和步由实都垂着头。武巳坐立不安,俊也交抱双臂,闭着眼睛。 情况暂时不会有转机的样子。 想到这里,亚纪轻轻起身。 「恭仔……过来下」 亚纪招手叫了空目。 「嗯……?」 空目站起来,跟她过去。 亚纪打开门,两人一起来到走廊上。然后亚纪关上门,确认没人跟过来之后,这才压低声音说道 「……恭仔,有件事我有点放心不下」 「什么?」 「感觉棱子状态有些糟糕」 亚纪这样说着,向刚刚离开的客厅看去。 门上的磨砂玻璃那头十分安静。从外面这样看去,总觉得就像在守夜似的。 空目朝那扇门瞥了一眼,狐疑地皱紧眉头,答道 「……怎么回事?」 果然空目也没有察觉到棱子不对劲。亚纪说道 「棱子的样子有点奇怪」 「具体来说呢?」 「有大哭过的痕迹」 「……」 空目靠在墙上,用眼神催促亚纪接着往下说。 「我们不在的时候,大概发生过什么。从早上开始就有征兆,我觉得那丫头彻底支撑不住了」 「……于是呢?」 「她好像跟她的宝贝近藤吵架了。或许别把他们放一起比较好」 「……」 「理由我不清楚,但现在棱子的精神太不稳定了。说实话,我其实很想让她不要插手这次的事情」 早上就有征兆了,可是状态越来越严重了。可能是不安,可能是精神压力,总之她看上去积攒了相当大的负面感情,感觉随时都会爆发。 用亚纪的话说,棱子是一只承受不住压力的小动物。 继续放着不管,感觉不会有什么好事。 「总之我觉得,放着不管会出问题的」 「…………是么」 空目静静地开口说道 「……但日下部既然有“发病”的可能性,就有必要观察她的情况吧」 「我知道。所以我的意思是,暂时先将她和近藤分开。 把他们放在一起,恐怕会有不好的影响。不管怎样,我觉得还是应该暂时将他们分开,然后再观察她的情况」 毕竟是他们两个,那样下去恐怕余热都渐渐冷透了。 「……我明白了」 空目点点头。 「明天开始再考虑吧」 亚纪也点点头,然后叹了口气。 棱子是个世间罕有的纯真女孩,不过也很难应对她。 要是太麻烦放着不管就可以了,但那样一定会觉得很内疚。棱子有惹人喜欢的地方,也有让人郁闷的地方。 「……谁又知道呢。说不定这是过度保护呢」 亚纪交杂着叹息呢喃起来。 空目兴致索然,只回了一句「谁知道呢」。 「……」 此时,亚纪忽然注意到了。 然后直接就着话题问了出来 「……我说,恭仔你怎么看?那种纯真」 「……什么?」 空目露出不解的表情。亚纪深知这问题很怪,还是接着问道。 「我是问,对棱子的那种纯真,你怎么看?」 空目似乎不知道这讲的是什么,立刻反问 「你是指心灵层面上的纯真?」 「……嗯」 「没怎么样,我基本上对心灵的“纯真”持否定态度」 「……啥?」 接着,空目非常断定地,直言不讳地说道 「只要是正常人,应该就没有通常所说的“纯真”」 空目接着说 「人们所说的“纯真”,终归只是乍看上去好像那样,并非真正地纯真。就连本应一尘不染的幼儿都知道利用自己幼儿的身份,攻心算计。 人绝不会天真无邪,因为人从出生之时起便被安装了『为了有利生存而行动的程序』。有些人听从教导,认识到攻心算计是卑劣的行为,这样应该就会得到克制吧。但就算是这样,也不可能是真正的纯真」 空目说完,亚纪对空目感到不解。 虽然有些部分能够理解,但感觉太极端了。 「……唔,听上去像强词夺理来着……」 空目答道 「或许如此,不过我很赞赏这番话」 他没有改变论调。 亚纪问 「……棱子怎样?」 「日下部至少也会好好去思考」 「或许是这样吧……」 「让我来说,所谓的纯粹的心,只不过是对方有那种错觉罢了。由于思考从外界是看不见的,所以会呈现出见者的理想或憧憬。即便有智障,思考仍旧在充分运作。因为那偏移了社会逻辑,所以看起来天真无邪」 「…………」 亚纪还是感觉这是强词夺理。 而空目斩钉截铁地说道 「即便是年幼的孩子,在后面支撑那份纯真无邪的也是“无知”、“鲁莽”和“欺瞒”。无知和鲁莽的行为,经过对象自身幻想的加工,看起来变成了纯真。如果自我标榜纯真,那就是欺瞒。那只是不承认自己会算计,自觉或不自觉地扮演纯真罢了。 …………不管怎样,那都不能称作“纯真”。现在通常是那么叫的,但我对那种概念持怀疑态度。称日下部为纯真,我认为很荒唐。至少称呼别人纯真,应该就表示宣称自己高人一等」 「原来如此……」 思维终于对上了。 这样的话,亚纪也能够理解。 这么一说,亚纪也不会毫无自觉。她觉得自己刚才说出的话,确实是在轻视棱子。 「说不定人在对待孩子或者必须保护的对象是,会在潜意识中赋予其很高的价值呢……」 「……这种思维很有意思。这说不定就是“纯真”这种价值被创造出来的原因」 「就算如此,假设真的存在真正的纯粹之心,那恭仔你又觉得那种心是由什么来支撑呢?」 「…………」 亚纪本是很轻松地问的,可空目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本以为空目会用一句「不可能」应付掉,所以那严肃的样子反倒让亚纪吃惊起来。 「……不,我只是说假设。不需要那么严肃地思考啦」 话已经说了,可空目还是摇摇头。 「没那种事,如果日下部是那样的话,问题就足够严重了」 空目脑子里似乎进行了那样的思维跳跃。 亚纪问道 「…………怎么回事?」 空目想了一会儿———— 「如果日下部的纯真,不是无知、鲁莽和欺瞒,而是货真价实的话,那就有问题了。因为如果不属于那些情况,那就属于“疯狂”了」 然后低声断言。 「……!」 听到这话,亚纪也只能哑口无言。那低沉的言语就如同宣告身患重病一般,在寂静的走廊上低沉地回荡。 纵然知道这只是假设,还是感到非常不安。 「是么……」 亚纪呢喃了一声,就像将那种感情甩开一般,向客厅转过身去。 空目也跟着她,离开了背后的墙壁。 两人一言不发地回到客厅。 总之,今晚也要留宿。 对棱子再观察一个晚上应该也没什么耽误。 3 步由实站在黑暗之中。 周围淡淡地铺着一层黑暗,让人分不清身在何处。这里飘散着淡淡的甜味,冰冷潮湿的空气凝滞不动。 黑暗浑浊地弥漫着。 那是仿佛闭上眼时看到的眼皮内侧的空间一般,又红又白的黑暗。 在整面铺开的黑暗中,步由实一个人呆呆地站着。 在这令周围丧失现实感的诡异寂静中,她形单影只地站着。 ————轧、 忽然,那个声音传了过来。 如此同时,仿佛从黑暗中渗出来的一般,一个黑色的人影在眼前垂了下来。 人影非常无力,却拥有着巨树一般的存在感……吊死尸体挂在眼前。 ————轧、 绳子倾轧。 随着尸体有规律地晃动,绳子轧轧作响。 ————过来吧、 过来吧、 呼喊声传来了过来。 绳子刺耳地轧轧作响。那声音发生扭曲,化作语言,刺耳地在脑中回荡。 眼前,尸体在摇摆。 那是一具吊死的男性尸体。 步由实抬起头,洒满暗影的脸就在那里。 现在的话,应该能够看清那张脸。之前她都不敢去看那张脸。 步由实从下面窥视那张脸。 窥视那张被影子彻底盖住的脸。 啊啊………… 步由实感叹了一声。 她看到了吊死尸体的脸。 那是自己的脸。上吊的,是自己。 ————轧、 绳子倾轧。 回过神来的时候,步由实正俯视着一个男人。 自己的身体在摇摆。有根细绳陷进脖子里。 ————总算到达池塘了么…… 男人用倾轧一般的声音说道。 他站在地面上。 之前吊着脖子的,应该是那个男人才对。他的脸仍旧笼罩在影子下面,看不见。 没有看到那张脸,这让步由实很失望。不知为什么,有种被爽约的感觉。 男人的右半张脸就像在抽筋一样扭曲着。 步由实知道,那是在笑。 * ……………… 意识从泥沼般深沉的睡眠底层,忽地浮了出来。 「唔………………」 棱子微微沉吟,张开眼睛,首先印入眼帘的,是大团刺眼的光。 「唔…………」 强烈的光线让眼睛看不清楚,视野模糊。 但是,景色慢慢开始成型,这时棱子搞清楚,那是挂在天花板上的荧光灯。 棱子用无法彻底睁开的眼睛,向天花板望去。 她勉强搞清楚,自己正躺在被褥上。 清醒前的脑袋很沉重,身体也很沉重,意识也十分模糊,不过这块不属于自己卧室的天花板,让她感觉到一种模模糊糊的异样感。 这里是哪里呢?——棱子想。 她立刻得出了答案。这里是步由实的房间。 啊,我过来留宿了呢。——棱子想了起来,可是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 「……」 她只把脑袋转了转,环视周围。 看到亚纪在身旁正贴着墙发出细微的鼾声,棱子的脑袋慢慢变得清醒。记得,今晚所有人都做好了一宿不睡的准备。 步由实睡着之后会发生什么,非常明显。 要杜绝那种事情的发生,除了不睡别无他法。 她们开着灯,硬是靠谈话保持清醒。然而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大家都睡过去了。 「唔…………」 棱子缓慢地坐了起来。 她很担心步由实,于是向床上看去——————随即倦意蘧然消散。 床上空无一人。 「……学姐…………?」 棱子连忙环视屋内。 当然,屋里说着的只有亚纪和棱子。 此时,一阵风吹进屋里。 摇摆的窗帘后面,风透过纱窗吹了进来,只闻「咿」的细微声音,门被打开了一条很细很细的缝。 「………………」 棱子倒吸一口凉气。 门没关。 步由实肯定出去了。 黑暗的走廊从打开的门缝中,安静地露出来。 ……上哪儿去了呢………… 就算是去上厕所,走廊那么黑也很奇怪。 走廊的灯的开关就在步由实房间旁边不远。这家厕所只有一楼有一个,想象不出有人会不开灯下到一楼去。 不,只是不开走廊上的灯倒还好说。 步由实很熟悉这个家,可能不要紧。 可是楼梯那边都没开灯,这就太奇怪了。 楼梯的灯光应该能照到这里,也能照到走廊,绝不可能像现在看到的那么暗。 静 静悄悄的走廊上漆黑一片。 棱子不知该如 何是好,愣愣地望着那边。 只是隔了一扇门,那边便是无尽的墨色黑暗。那片黑暗仿佛要从门缝中窥视这边,沉淀着。 这个时候,棱子注意到。 从缝隙间漏出的走廊上,撒着点点微光。 那光是从房间的隔壁,哥哥房间那边照过来的。虽然只能看到一点点,但看得出有地方正漏出光来。 「……」 棱子用干渴的喉咙,咽了口空气。 然后朝门靠过去,悄悄从缝隙向外窥视。 单色调的走廊在视野中展开。然后在走廊灯头,看到了淡淡的光亮。 咿、 棱子推开门,只把头伸出走廊。 光源果真来自隔壁屋子。 哥哥房间的门微微敞开,屋内通明的灯光从门缝中漏出来。那光变得模糊,渐渐扩散,将门的周围和一部分走廊微微照亮。 ……谁……? 那样的问题瞬间在头脑中闪过。 可是只要稍微想想,就会发现答案只有一个。 里面要是有人,就只能想到步由实了。即便如此,棱子还是没办法那么去想……这是因为,那情景看上去实在是毫无生机。 光从门缝里漏出来,将门的轮廓从黑暗中截取下来。 光线死气沉沉,同时又冷冷冰冰。 从门缝漏出来的光很强,让人感觉很不舒服。走廊也好,们也好,看上去都像异世界的入口。 一片死寂 走廊上无声无息。 地板上薄薄地堆积起一层黑暗,墙壁正呼吸着夜色。 那是种令人讨厌的寂静。 一想到那边是步由实,是自己认识的人类,怎么都觉得非常不祥。 这夏日的夜晚总觉得冷得刺骨。 走出这扇门是那么可怕。 即便这样,还是必须去弄清楚……弄清楚步由实是不是在那里。 「……」 棱子转身看看亚纪。 亚纪仍旧靠着墙壁,睡得就像死了一样。 棱子有点害怕把她叫起来,但同时又感到一种强烈的孤独感。 她有种孤独的错觉,感觉这个静悄悄的世界中只有自己醒着。可是,棱子犹豫着不敢叫醒亚纪。 关键在于她转念想到,自己不能光依靠亚纪。 棱子再次转向房门。 令人无比讨厌的黑暗在走廊上满满铺开。 棱子悄悄把脚迈出房间,踩在了走廊上,整个人就像滑出去似的,从开到一半的房门离开了房间。 她觉得门开太大容易被发现,所以不是很想把房门完全敞开。但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不想被什么发现。无形而异常寒冷的不安感,在心头扩散开来。 棱子盯着那扇黑暗中发出寒光的房门,一步一步地向前挪。赤脚踩在冰冷地板上,高密度的黑暗冷冰冰地缠上皮肤。 感觉身上那件单薄的睡衣,毫无防备功能。夜色从全身皮肤向内身侧,将心脏附近紧紧地提了起来。 她一步一步靠近房门。 随着她的靠近,渐渐感受到了房中传出的气息。 在门的那一头,有微微的动静。 ————噶哩噶哩噶哩、噶哩、噶哩噶哩噶哩噶哩…… 那声音就像考试时听到了,在桌面上振笔疾书的声音。在里面,随着那个声音传出来的,有人在动的气息。里面确实有人。 棱子悄悄地从微开的门向里头窥视。灯火通明的房间里,摆着一张桌子。 那是抽屉已经坏掉的,步由实哥哥的桌子。 桌子面前,孤零零地坐着一个人。 她有一头短发。 是步由实。 步由实坐在桌前,正在写着什么东西。 她弯着背,身体压在桌上向前倾,专心致志地动着笔。看到步由实在里面,棱子的心暂时踏实下来。 但是,这种陌生感又是怎么回事呢。 在荧光灯雾蒙蒙的白色灯光中,步由实看上去就像个陌生人。 棱子感觉就像对着猫眼看对面的蜡像,步由实的背影看上去就好像没有血液流动的东西。 然后————正当棱子这么感觉的时候,不安压迫住她的心口。 那感觉和看到霞织的遗体的感觉重合在了一起。 她奋力把门打开,白光从屋内溢出。 棱子踏进屋内,但步由实毫无反应,就像机器一样只顾动笔。 「……学姐…………?」 棱子喊了过去。 可步由实头也不回。 只有写东西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单调地,毫无生机地,如机械一般,回荡着。 ——噶哩噶哩噶哩噶哩噶哩…… 那是钢笔的笔尖敲打桌面的声音。 棱子横下心,向步由实走了过去。 「……学姐?」 她喊着步由实,打算拍她的肩膀————可手停住了。 棱子站在步由实的背后……异样的情景飞进她的眼睛。 桌子上,变成了一片蓝色。 步由实正拿着一管旧钢笔,纸也不垫直接把笔尖在桌面上敲打,以异常的速度写着什么。 「噫————」 棱子差点惨叫起来。 鸡皮疙瘩一下子冒了起来。 一次次地振笔疾书让桌面变得就像一个墨水池,一层盖过一层的文字融合起来,让整个桌面化作一个就像蛇在爬行的图案。 细线在整个桌面上胡乱交织,相互融合,编织成一块密度可怕的蓝黑色地毯。 步由实坐在椅子上,就像一个老人一样很弯很弯地驼着背,脸靠桌子非常近,如同在到处舔舐一般。 她把脸几乎贴在桌上,视线来回扫过,握笔的右手就像另一个生物一样抽搐着。 她的手正以异常的速度挥动钢笔。 笔尖敲在桌面上,在桌上把墨水拉出线条,扩张那个令毛骨悚然的青黑色池塘。 ——噶哩噶哩噶哩噶哩噶哩噶哩噶哩噶哩噶哩………… 坚硬的钢笔尖在桌面上到处乱爬。 「学姐……!」 棱子近乎惨叫一般叫到,摇着步由实的肩膀。 「!」 棱子随即大吃一惊,拿开了手。 步由实的肩膀非常僵硬,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触感就像摸到了雕像。而且她的肉正剧烈地痉挛,活动。 然后,在摇她的时候,棱子看到了她的右眼。 那根本不是活人的眼睛。 眼睛大大张开,眼珠就像玻璃珠一样,没有感情。视线定格住,感觉就像标本的眼睛,只会反光。 「……学、学姐!学姐!」 棱子摁住步由实的右手。 她觉得至少手还是正常的。 可是步由实的手也完全僵硬,如机械般在震动。手剧烈地痉挛,在桌上写下无法分辨的文字。 棱子用力按住那只手,可手停不下来。 那笔尖就像缝纫机一样上下上下,不停地敲打桌面。 钢笔的金属笔尖完全分叉,墨水从比中飞洒出来,在桌子上,墙面上,脸上,衣服上撒上了数不清的蓝黑色飞沫。 钢笔脱手飞了出去。 但步由实的手依旧维持着握笔的形状,手臂还是在挥动,手指一次又一次地敲打桌面。指甲破裂,血流出来,将鲜血的颜色撒在蓝黑色的桌面上。 手指发出恶心的声音,弯向了不合理的方向。 即便如此,手依旧没有停下,用那手指一次次地 戳着桌子。 棱子眼看着步由实的手指变形,折向各种方向。 即便如此,步由实仍在用变得像个皮囊的手敲击桌子。 「————不要啊!」 棱子惨叫起来,手从步由实的右臂拿开。 随后,步由实的头就像在反作用力之下弹动了一样,转向棱子。转向棱子的,只有一颗头……一颗脖子快要拧断的头。 看到那张脸,棱子再一次惨叫起来。 那只右眼睁得大开,左眼相反,紧紧地颦蹙着,作出一副扭曲而诡异的表情。 那张脸上溅着血和墨水,污迹斑斑。 她身体不停痉挛,从椅子上摔下去,整个身体剧烈拧动,同时手脚胡乱挥舞,在地上滚来滚去。 此时,她的嘴霍然张开,惨叫迸发而出。 「——————————————————————————————————!」 那声音刚闯进耳朵,恐惧与恶寒瞬间窜上背脊。 这个世上不存在那种声音,是从别的什么世界接收到的。 那声音就像麦克风的高频蜂鸣,但它还包括了更多难以形容的无数音域。 那终究不是人的喉咙能够发出来的声音。 步由实一边发出凄厉的惨叫,一边像个坏掉的玩具一样在地上打滚,以诡异的姿势一直抽搐,手脚乱挥到处打滚。 「—————————————!————————————————————!」 那个样子,已是空有人形而不是人类的东西了。 「…………!」 棱子伸手抓住门,连滚带爬地离开房间。 恐惧压得她浑身发软。 这已经不是棱子处理得了的情况了。 棱子跌跌撞撞地在走廊上奔跑,摔进了隔壁的房间。 「……亚、亚纪…………亚纪……!」 她反复叫着亚纪的名字。 亚纪被棱子的惨叫声惊醒,然后——————棱子紧紧地抱着亚纪,哭了起来。 亚纪的处理非常迅速。 然后,不合时间的警笛声响彻深夜中的羽间市。 十章 呼喊声 1 已近快要拂晓了。 在窗帘外面开始微妙发白的这个时间,棱子和亚纪一声不吭地地坐在步由实的卧室里。 两人基本一声不吭,房间一角随便放着深夜电视节目。 电视上放映的电影,两人既没看过也没听说过,但都没去看一眼。 电视仅仅只是在取代bgm。两人纯粹不过是讨厌寂静。 两个人都是一副阴沉的表情。亚纪臭着脸,用手撑着头,亚纪一副世界末日到来般的表情,垂着头。 现在,这个家里只有棱子和亚纪。 步由实在水方的陪同下,上了亚纪叫来的救护车。 水方拜托两人看家,然后就这样过了几个钟头。 「………………」 棱子垂着头,一声不吭。 事情发生之后,棱子就一直沉浸在自我厌恶之中。 棱子再一次毫无作为。叫醒水方的,喊救护车的全是亚纪。棱子再一次什么也帮不上,只顾着惊慌失措。 棱子又没帮上忙,而且又给别人添了麻烦,这让她开始讨厌自己。 棱子觉得,步由实之所变成那样,都是自己害的。如果自己不做多余的事情,步由实应该就不会那么惨了。 又搞砸了。 棱子实在没办法承受这些,非常得消沉。 她觉得一切都是自己害的,思维沉浸在了自责中。 「…………呐,亚纪」 棱子愣愣地说道。 「……嗯?」 亚纪还是撑着脸,回应棱子 「什么?」 「学姐她,不要紧吧…………」 「……明知故问」 两人从开始看家到现在,一次都没提过这个问题。如今问这个确实很奇怪。 不对,硬要说的话,之前完全不说话才更奇怪。 但是,这是有原因的。 因为不论哪方面都完全不觉得没问题。 要是看到步由实被送走时的状况还能觉得她没事,那真的只能说太乐天了。 她的脸一般被血和墨水弄脏,还被堵上嘴巴防止咬舌,人是被整个绑在担架上抬走了。 急救员连忙动用两个人摁住了她严重痉挛、扭曲而且僵硬的全身。 损坏的手指不住地滴着血。 急救员问过惊慌失措的水方步由实有没有癫痫发作的病史。 然后水方在混乱状态下,作为陪护人员一起被带走了。之后,房间的地方上留下了大量的墨水和血渍。 这怎么想都绝非寻常。 即便如此,棱子依旧盼望着步由实平安无事。 希望与现实的差距,让她一直避免谈及步由实安危的话题。现在再谈起这个话题,是因为自责的感情已经膨胀过头了。 棱子开口 「呐……」 「什么?」 「……学姐会不会也死掉呢……就像姐姐那样…………」 然后小声这样说道。 随后,亚纪非常不能理解地看着亚纪,皱紧眉头。那表情是在表达「你究竟在说什么」。 亚纪就像在试探棱子的真实想法一般,直直地观察棱子。不久,亚纪对棱子说道 「棱子」 「…………嗯?」 「我就觉得有点奇怪,你是把学姐跟姐姐重合起来了?」 「……咦?」 棱子大吃一惊,朝亚纪回望过去。 「怎、怎么会……」 「没有?没有就算了,不过你最好不要混淆了。你要是想那种事,精神会受不了的。说句不好听的,学姐终归只是个外人」 亚纪一脸严肃地说道。 棱子本来很想反驳,但有跟武巳的先例,也就没有说了。 一方面也在于亚纪那种不容置喙的态度,但关键在于棱子自己也有很强烈的那种感觉。就像被看透的那种心情,让棱子没有吭声,直接低下了头。 「…………」 棱子和亚纪再度陷入沉默。 只有电视里的声音空洞地播放出来。 * 在黑夜完全散去的时候,响起大门打开的声音,水方回来了。 棱子和亚纪到玄关迎接的时候,水方的脸色当然不可能好看。他神色显得很慌张,很焦虑。 棱子恨不得立刻就问步由实的情况。 「稍微等我一下好么」 水方说完这话之后,把两人留在客厅,一个人走进里屋。 他一副焦急的样子开始打电话,讲电话的声音微弱地传到客厅。 具体内容听不清,不过似乎是跟工作的地方打电话。他打完两三通电话之后才回到客厅,然后首先对留在客厅的两人首先这样说道 「…………突然让你们看家,真是抱歉」 他的表情看上去十分过意不去。亚纪静静地回答 「哪里,这没什么」 但是棱子不止没能回答,还十分焦虑自责,陷入了混乱状态。她很想问步由实的情况,但没法好好地说出来。 「那、那个,比起这些……」 「……比起这些,学姐状况怎样?」 亚纪打断了说不清楚的棱子,冷静地向水方问道。 水方向惊慌失错的棱子温柔地看了一眼,示意她冷静下来,说 「没有事,已经稳定下来了,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真的么!」 「嗯。手也进行了手术,没问题」 听到水方这么说,棱子心中的石头落了地,整个人放松下来。 「是么……太好了…………」 刚一说话,泪水夺眶而出。 棱子感动至极,当场捂着嘴哭了起来。水方一直说「没事的、没事的」安慰棱子。 亚纪说 「棱子,你这样很丢人啊」 「……嗯…………嗯,我知道」 棱子反复地擦拭泪水,深呼吸,让心情冷静下来。在这种地方哭只会给水方添麻烦。 亚纪没有去管抽抽搭搭的棱子,向水方问道 「老师」 「嗯?」 「学姐现在情况怎样?」 水方对亚纪的提问似乎很困扰,说 「这个嘛…………完全不知道啊」 说完,水方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是由衷感到困惑,而且很担心的样子。 「这样啊……」 亚纪呢喃了一声。 「嗯,总之决定住院了」 「是。请问,是哪家医院?」 「我马上要去整理行李,还得回趟医院。所以,我现在正让载我来的出租车等我,你们先回去吧」 水方说道 「诸事不周,实在不好意思。谢谢你们关心小女」 说完,水方鞠了一躬。 面对水方那个样子,棱子反倒惭愧起来。 「……哪、哪里。那个,这没什么的…………」 棱子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回答水方。 「哪里,我们才是承蒙照顾了」 亚纪则是道了声谢后站了起来,接着再一次向水方提问 「于是,是哪家医院?」 「啊……这件事下次会联系你们的」 对于这个问题,水方的回答显得特别口齿不清。 亚纪一听到这个答案,眉头立刻诧异地皱了起来。亚纪压低声音,向水方问道 「…………难道学姐情况很糟?」 「怎、怎么会呢,没那种事」 水方虽然答了出来,但语调总让人有些奇怪。 「原因真的弄不清么?」 「啊,嗯。因为检查结果还……」 他脸上的笑容,总觉得有些僵硬。 「结果什么时候出来开?」 「这个我不太清楚啊…………」 「是送的外科?」 「是,因为手受伤了,当然是外科啊……」 在提问的同时,亚纪的表情变得严肃。而水方有种要冒冷汗的感觉。棱子听着他们的对话,心头躁动不安。她怀疑步由实出了什么事,不祥的预感令她冒起鸡皮疙瘩。 「……」 亚纪沉默了片刻。 然后水方问了一句 「————让她去看精神科了?」 这一刻,水方的表情发生了剧烈变化。在亚纪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水方表情僵住,转逐渐目眦尽裂,暴怒起来。 「唔……你是想说我家步由实是疯子么!」 他的怒吼声太过激烈,棱子吓得都差点跳了起来,浑身发软。 那种能在客厅里回响的怒吼,两人从未听过水方发出过这种怒吼。 平时性格稳重的水方,展现出无法想象的样子。水方拍案而起,用气得发抖的声音向亚纪怒吼。 「你这家伙!究竟有什么权力…………!」 水方满脸通红,几乎撕破喉咙似的大喊起来。 「…………!」 棱子吃惊得说不出来话。 亚纪一时间也露出惊讶的表情,但反而锐利地眯起眼睛,与水方针锋相对。 「……究竟怎么了?」 「闭、闭嘴!你、你觉得有什么权力中伤步由实!」 亚纪的说话方式激怒水方,水方勃然大怒。 棱子非常清楚,情绪激动的水方显然也让亚纪非常愤怒,但亚纪能够将愤怒堆在心里。以亚纪的性格,会用感情来对抗对方投来的感情。 「你想错了,请冷静一点」 亚纪硬是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这显然是在挑衅对方。 很显然,这样下去事情会深陷泥沼。水方的嘴唇颤抖起来,暴怒使他面色苍白。 水方大喊 「滚、滚出去!」 平时那柔和表情,在现在的水方脸上无影无踪。 「快给我滚出去!现在就滚!」 水方瞪向亚纪,亚纪回瞪水方。 「…………走了,棱子」 然后亚纪转过身去,离开了客厅。 「啊……」 棱子看看亚纪,又看看水方,急忙向水方行了一礼,追着亚纪离开了房间。 2 …………………………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呢?步由实无法理解。 情况实在太没条理了,步由实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现在躺在床上。 但不知为何,身体无法动弹。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 药品,还有消过毒的床单的气味。 白色的,房间。 这里是医院。 这里确实是的医院,但步由实无法判断这里是不是真的是医院。 这个房间里,有个医院里不该有的,让人无法理解的东西。 房间里,长着一棵树。 在捆绑步由实的那张床旁边,能够看到一根黝黑、粗壮而且扭曲的树干。 那是棵得两个成年人才能环抱起来的,歪歪扭扭的大树。 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步由实完全无法明白。 白色的天花板是实实在在的,房间是怎么容下这棵怕有好几米高的大树。 当然,天花板是普通高度,那种事显然是不可能的。 树就像错觉画一样,被容纳在房间里。 在感觉上能够理解,房间绝不算大,树非常巨大。 但是巨树在视觉上进入了屋内,伸出绿油油的枝叶。 步由实明白了……这是幻觉。 她茫然地望着这幅匪夷所思的情景。 ————沙 幻风吹拂,枝叶摇摆。 整面的绿叶在风中,齐刷刷地沙沙作响。 叶子不停地响,那声音渐渐发生扭曲,就像经过调律一般发生变化。 音高出现分歧,拥有了多样性,形成了一个复杂的和音。 那是一个嘶哑的,人的声音。 ————来吧,到这里来开始采摘吧。 沙沙,人声在屋内回荡。 ————为了你的亲人,把果实带回去吧。 沙沙,沙沙,枝叶在风中摇摆,如此说道。 声音崩解,又重塑起来,就像接收不良的收音机一般,不稳定地向她讲述。 她不明白枝叶说的话,但总觉得那个声音听起来让 她十分怀念。 ————要小心池塘的妖怪喔。 叶子相互摩擦,接着说道。 步由实被那个情景和那个声音环绕着,一直望着丧失现实感的世界………… 忽然,此时病房的门打开了。 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一名少女迈着轻盈的脚步走了进来。 少女在步由实不可思议的目光下,来到了床边。然后,她俯视着步由实,开心地露出澄澈的微笑。 「…………你好,“第三位三郎”。作为“池塘”的妖怪,果真得完成自己的工作呢」 步由实认识这个少女。 她是步由实一个年级的同学,是学校里无人不知的“魔女”。 步由实虽然认识她,但不曾和她说过话。步由实无法理解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魔女”没有去管吃惊的步由实,微笑起来,然后—— 「我是“池塘”的妖怪。我来告诉你无限接近于真相的现象,以及要选择的路」 将脸凑近步由实,轻声细语。 「你在浑然不觉间被命运给玩弄了,真可怜呢」 “魔女”又说 「至少想要自己来选是吧?是把梨带回去,还是被池塘的妖怪吃掉……」 那流水般的话语,如同魔法一般直接滑入步由实的心。 对着无法动弹的步由实,“魔女”轻声细语。 对着在长着巨树的病房里被绑在床上的病人,魔女静静地,轻声细语。 ………………………… * 听完具体的情况后,芳贺这样说了一句,皱紧灰色的眉头。 「————情况确实变得有些棘手了……」 然后他说了声「暂时失陪」站了起来,拿出手机离开了接待室。 在沉默的客厅里,棱子重重地叹了口气。 亚纪的嘴歪了起来,为自己没能稳重行事向大伙道歉 「……对不起。他突然间冲我发火,我不由自主地就顶回去了。是我太轻率了」 空目和俊也大方地点点头。 武巳和菖蒲坐立不安地移开视线。 …………事情发生后,大伙在空目家紧急集合。 今天本来也预定在步由实家集合,但由于步由实变成了那个样子,于是亚纪就在今天在上用电话通知了大伙情况有变。 然后芳贺接到联系后出现,于是就到了现在的情况。情况大致已经说清楚了,但棱子内心还没有整理好。 棱子觉得有什么很奇怪。 那种违和感就像是感情的开关按错了一样,让棱子十分困惑。 突然暴怒的水方也好,顶撞水方的亚纪也好,情 绪不稳定的自己也好,全都好奇怪。棱子自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所有的一切都缺乏调和。 以前觉得很正常的事情,不知从哪里开始错乱了。 她不知道是哪里错乱,但感觉上能够分辨情况会向哪个方向推进。 她还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最后到的终点是个叫做“毁灭”的地方。 「……大家伙,刚才不好意思了」 芳贺回到了接待室,又坐回到原来坐的沙发上,向众人扫了一眼。 「刚才我让情报部去调查,应该马上就会知道步由实同学住的医院了」 听到这话,棱子放下心来。因为她觉得,这样下去步由实会跟大伙隔离开,那是最危险的情况。 「太好了,能搞清楚啊……」 「嗯,这很简单。弄清楚之后,会派代理人去的」 「是代理人么?」 「是的。这么说可能不太好,还是把她移送到“我们”下辖的医院吧。不然的话事情会变得很麻烦,而且很危险的」 「……」 芳贺过度强调危险的那句话,让俊也露骨地摆出厌恶的表情。可棱子觉得,如果这能这样的话,没有什么比这样处理更让人放心的了。 亚纪问道 「……办得到么?」 「理由怎么找都没问题」 芳贺这样答道 「随便找个“移送到设备齐全的医院”之类的理由就能移送过去了。这样就能够避免不能自有回家而造成的最大弊端了……最关键的是,现在问题不断,情况十分紧迫呢。怎样?找到突破口了么?」 回答完之后,芳贺静静地向空目这样说道。 可是空目静静地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想到了几种假设,但要继续深入还需要情报」 「……是这样啊……」 「尤其是找不到与学姐相关的『故事』,这是最致命的问题。 既然弄不清怪异拥有怎样的“本质”,就无法确定应对方法。虽然可以通过菖蒲的“异界”进行直接攻击,但现阶段判断不出怪异的本体是什么,这样基本没办法弄清该如何攻击」 空目说出了现在面临的绝望处境。 「只要弄清『故事』,我应该就能凭感觉理解法则。但最关键的『故事』尚未弄清,我们能做的只有外围准备工作了」 「是啊……」 芳贺也十分严肃地点点头。 「外围工作是你们负责的,调查结果如何?」 「还正在调查,没有结果」 两人至今进行着空洞的对话。 棱子内心很焦急,但她对此无能为力。连空目和芳贺都办不到的事情,她觉得自己不可能办得到。因此,棱子没有抱怨的权利。不管结果变成什么样子,棱子都没有权利责备他们。 芳贺说道 「嗯……能不能把你的“假设”说给我听听?」 空目顿时皱紧眉头,但还是开始讲出自己的考虑 「……我重读了『大迫荣一郎』的书,想到了一些事」 这方面的研究是空目的专场。一般人很多事都无法理解,这种异常情况的结论,只有空目才能得出。 「……我的应该能够大致想象到,这次的事件要么是大迫荣一郎本人,要么是与他的研究对象极其相近的离奇现象」 空目又接着说 「其实大迫荣一郎的《传说与童话考》稍稍提到过『三取奈良梨』。在那里令人在意的是,里面讲述在谈『三取奈良梨』的时候,以民间传说研究的角度通常是将其作为『三兄弟』和『末子成功传』这一主题进行研究」 「…………」 「但是…………大迫在上面对一个奇特的方面进行了研究,从末子成功传得出了一个结论:不知为何,“最小的孩子”总会得到眷顾」 「……喔」 芳贺对此深感兴趣。 「从这样的论调来看,大迫荣一郎确实将“末子”视为神圣的东西。他似乎认为末子是“神”————即是容易接受『异界存在』的存在。“末子”似乎拥有接纳“不一般的东西”这一概念的潜质。『只有弟弟听了劝而成功』的传说确实有很多,同样都是竹子给出的建议,只要冷静想想就只能觉得那是幻听。 但是作为研究来说,这个结论太跳跃了。大迫荣一郎的著作只有研究书籍,并没有被视为正统的学术书。因为他展开的论述中,存在这种非常露骨的思维跳跃。即便如此,若本人还是相信的话,那其中便具备意义」 「……意义?」 「相信的话,就有以它为基准展开行动的可能性。 尤其是魔法师会通过名为“意向”的技术令『它』深入到精神世界,藉此来改变现实。如果大迫从『三取奈良梨』这个故事中发现了象征性的意义,就能够直接转用于仪式这种形式。例如基督教的仪式以圣经的逸闻做基础,佛教的胎内巡回表示轮回转生,黑弥撒是将基督教仪式颠倒过来————魔法……尤其是被称为妖术的东西,都能以同样的意象来构筑仪式」 「…………」 「虽然不知道出于何种目的,但这一连串的离奇现象,极有可能是以『三取奈良梨』为基础的意向。这便是现阶段的假说中最让人在意的一个。但是这个假说太过抽象,发挥不了缩小范围的作用。而且,是什么人进行的意向,那么做又是出于何种目的,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完全弄不明白。 至少,不明白对方从『三取奈良梨』中找出的立意,就没办法对解决事件起到作用。现在发现不了『故事』,也只能祈祷“实行者”不是『怪异』了」 「……」 听完空目这番话,芳贺煞有介事地哼了一声。 他那装模作样的表情之下,可以窥见微微的烦躁之色。 「背后的关系现在正在调查……不过我完全陷于被动了呢」 「一开始就被动了」 空目冷淡地说道。 「不要太辜负我的期待喔」 芳贺此言一出—— 「少自说自话了……」 俊也就像低吼一样说道,向芳贺瞪过去。 芳贺漠然置之,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这时,芳贺手机响了,离开了房间。 其他人都兴致索然,但棱子松了口气。 气氛如果继续糟糕下去,棱子真不知道还撑不撑得住。 「…………空目,没问题么?」 不过芳贺离去之后,俊也就开口了。 「你指什么?」 「学姐的移送。让我们眼睁睁地让她落到“黑衣”手上,真有那么安全么?」 俊也皱紧眉头,对“黑衣”的不信任还是老样子溢于言表。空目轻描淡写地回答 「怎么可能安全」 「喂」 「那是那帮家伙掌控的医院,这无异于把人送进屠宰场。那帮家伙只要判定稍有危险,恐怕立刻就能不留证据地把人“处理”掉」 空目淡然地把话说死。 这话题是俊也自己开的头,但被说得那么死,还是面露苦色。 「……就是说啊。你不担心么?」 「但是,照那样放任不管,无异于见死不救。这么想来,就状况而论,还是让她呆在我们够得到的地方更加有利。如果万一找到对策,但是见不到人的话就麻烦了。我们需要立刻能够到达学姐所在的地方,你就把这种危险当做保证措施的代价吧」 「…………可恶」 「再说了,她被带到我们这边的时候,已 经恶化到了相当严重的地步。状况不利是一开始就知道的。事到于今,不管情况再有什么改变,也不值得惊讶」 说着这种话的时候,芳贺回来了。 芳贺不知怎的一脸严肃,坐也不坐向大伙扫视了一番。 棱子有种不好的预感。芳贺沉重地张开嘴,说道 「……事情难办了」 听了一下,他接着说道 「已经查到步由实同学被送去的医院了,可是…………已经被移送了」 「……诶?」 棱子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发出诧异的声音。 「这是……什么意思……」 「送到别的医院之后,似乎被水方先生带走了,然后就没有再进任何医院的迹象」 「…………」 事情太过突然,这令棱子哑口无言。 空目呢喃起来 「在家么……」 「是啊,被关起来了。这不是什么好的趋势。一个人在房间里……这种状态持续下去,症状会恶化的。 怪异这种东西在精神层面上很面,确实去意识它,它就会显得越鲜明。不愿去看也好,害怕也好,这些都是在意识它的基础上出现的行为,所以周围没有人,没有东西能够分散她的注意力,这种状态是最危险的。水方先生可能是想保护女儿,但这反而让女儿暴露在危险之下。这样下去,我们也没办法进行干涉,有可能演变成最糟糕的情况」 芳贺顾虑很深,应该是在考虑预料外状况的先行应对策略。 「真是的…………所以才说完全搞不懂人类的想法。光从行动上看,“异存在”倒好对付多了……」 亚纪问道 「我们不能趁老师不在的时候,自行去找她么?」 芳贺摇摇头 「……女儿住院之后,水方先生就把请假单递上去了。水芳先生打算暂时和女儿两个人关在家里。他重新上班之后,再来讨论这个方法。可是在此之前若发生什么,我们无法干预」 「…………」 状况变得棘手了。棱子明显感受到了那种气氛。 沉重的气氛,开始强烈地侵蚀接待室的空气。 棱子开口了 「……那个……不能强行住院么?」 「只要他们在家就没有办法」 芳贺立刻回答,并进行说明 「从正规手续上,基本毫无方法。用非法手段就会变成『绑架』。“我们”不会使用绑架之类的高风险手段。虽然可以做到,但现在不能背负那么高的风险」 可是,棱子无法接受这个答案。按步由实现在的情况明明应该分秒必争,可他却说不是能够冒险的情况,棱子对此无法理解。 「可是不带出来的话,不是会有危险么?」 「……话是没错」 「学姐现在有生命危险,为什么不能去救!」 棱子愤然起身。 随后芳贺立刻敛去表情,用冰冷的目光回望棱子。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归根结底,步由实小姐的生死与我们“机关”毫无关系」 「…………!」 芳贺冷血的话,让棱子大受打击。 「我们的活动是“暗中驱逐异存在”,不可能为了步由实同学一个人去冒公诸于众的风险。你知道绑架监禁隐藏一个人要花多少功夫么?搞不好会留下不必要的证据,导致我们的存在暴露。 我们是为了人类而行动的,为了大我而牺牲小我。比起绑架,杀掉之后用事故掩盖倒还要省事几百倍,而且风险也很低。坦白说吧,放步由实同学活到现在,已经是非常特殊的情况了」 「怎么这样……!」 「把她交给能够直接驱除“异存在”的你们,一方面为了收集数据,让她活了下来。如果办不到,我们就会在最糟糕的情况发生前将她“处理”掉。 ……请想想看吧。这样下去的话,步由实同学会在几天内被“处理”掉。要是想救她,只能你们多加把劲。你们要是失败,我们只会进行“处理”。依靠我们算是找错人了」 这是明确的杀人宣言。 说到这里,芳贺又露出了那个假笑。 「就说到这里吧————我还要研究善后对策,就先行告辞了。如果有什么进展,请再和我联系」 然后,芳贺就这样离开了房间。 菖蒲很有礼貌地将他送走。 之后留下的,只有沉默。 棱子愣了一会儿,不久悲从中来。 每个人都露出严肃,或者难以形容的表情,默默地坐在接待室中。 3 棱子时隔两日回到了宿舍。室友对她说的话非常正常,同时又非常残酷。 「……咦?一个星期就回来了么?」 棱子知道室友贯田希说出这些并没有恶意,然而安排缩短的前因后果,让棱子的心产生了动摇。 棱子也很明白这是普通的对话。 但近似愧疚的感情还是涌上了棱子心头。 她总不能对室友说自己被逼得走投无路,所以她禁不住犹豫着要不要回答。 「嗯…………计划变了」 「喔,欢迎回来」 光是如此简单的对话,都让棱子的心更加难受。 她就像掩饰被骂原因的小孩子一样,那种罪恶感……应该说是羞耻心,压迫棱子的胸口。 这让棱子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股忧郁怎么也无法从心中驱散。 「……棱子,你怎么了?」 希之前在做习题集,这回连着椅子一起转了过去,看着棱子的样子。 「跟男朋友吵架了?」 虽然不对,但她在奇怪的地方非常敏锐。 棱子略微抗议 「……才不是啦」 武巳确实很尴尬,但他不是男朋友。在各种意义上都笑不出来。 可是希没听棱子的。 「这可不行哦,如果是你不好,就得好好道歉」 希用手梳着她特征性的翘头发,用姐姐式的口吻说道。 希属于暑假不快结束就不回家的那一批,不过准确地说是陪足球社的男朋友一直留在羽间的。 她是个热情的人,在这种方面总爱唠叨。 不过,这时候一般是有意的。 「在恋爱方面要是遇到什么难过的事,就来找姐姐我谈」 「……我们同岁吧……」 「你说啥?」 「没什么……」 棱子知道她是想排解自己的忧郁,但还是有些伤脑筋。 尽管对不住希,但这件事根本没办法找她谈。 棱子对希说道 「别瞎操心了……我没事的」 「是么?」 希有些怀疑,但没有继续追问。 看到希又转了回去面朝桌子,棱子在心里合手致歉。她觉得很对不起希,但这件事希无力插手。 「我稍微出趟门……」 说完,棱子离开了房间。她想要稍微一个人静静。 楼梯那边有个落地窗,棱子从那里向外望去。现在已是夕暮十分,橙色的阳光平和已经可以用眼睛直视。 棱子一时间什么都不想,望着这幕景色。什么都不想反而能让人整理心情。 「…………」 这个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唔……」 心情的平复被打断,棱子有些不乐意,但还是看了看屏幕————上面出现的名字,足以让棱子大吃一惊。 步由实学姐。 棱子连忙按下通话键。 「喂喂?」 棱子非常急切,可电话那头却沉默不语。 但隔着电话感受到了气息,所以对面肯定有人。 「…………喂喂,是学姐么?怎么了?」 要不要紧?现在人在哪儿?——想问的事情好多好多。 「学姐?喂喂?」 棱子反复地呼喊。 随后,电话另一边细若蚊蚋地传来短短的一句话。 「…………对不起……」 「诶?」 棱子下意识反问过去。那声音毫无疑问是步由实的,可她说的话难以分辨。 「怎么了?」 「对不起…………棱子」 步由实隔着电话,快要哭出来一般说道。 那和之前步由实一直压抑着感情的声音截然不同。她的声音中丧失了之前强大的意志力,给人一种破灭的感觉,让棱子感到不寒而栗。 「对不起」 「怎、怎么了?」 「我…………现在溜出了家门,在学校里……」 「学校?」 棱子无法理解这话什么意思,鹦鹉学舌似的反问。 「对不起……我,就要死了」 「咦…………」 「有人告诉我了。我其实,是不需要的……」 步由实用细微的声音,断断续续不停地讲。 棱子茫然地听她讲话。决定性的话语突然冒出来,令棱子一时间思考停摆。 可是没多久,她便深刻地理解到,步由实应该是认真的。 棱子下意识发出的声音,被惊讶彻底放大。 「……诶?诶?喂,学姐!」 「对不起。我……只剩这一条路了」 步由实非常愧疚地说道 「“池塘”的妖怪告诉我了。我仅仅是为了去摘变成“梨”的祖父而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诶?」 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令棱子头脑混乱。 「她告诉我,哥哥仅仅是为了那种事而死的。我们要扮演『取梨兄弟』的事情,是出生前就已经注定的…………」 「这……我听不明白……」 「“池塘”的妖怪说了:『要么被妖怪吃掉以“我”的身份而死,要么摘下梨让我的“故事”结束,选个喜欢的吧』」 「诶……?」 「我虽然是『故事』的出场人物,但我想以“我”的身份结束……」 步由实的声音还是那么小,就像随时会消失一样,然而棱子敏感地从中感觉到了觉悟一般的东西。 这一刻,棱子跑了起来。她冲下楼梯,冲向大门。 「……学姐!你现在在哪儿!」 棱子边跑边对手机大叫,心想必须找到步由实并阻止她。 步由实是认真的。 虽然不理解她在说什么,但棱子的直觉能够明白,她是真的准备寻死。 「…………对不起」 步由实没有回答她在哪儿。 「听我说,学姐!不要想不开啊!」 棱子一边说一边打算穿鞋,然而焦虑令她无法只用一只手顺利把鞋穿好。 「……对不起,我辜负了大家的努力」 「学姐!」 「已经没时间了。我马上就……不再是我自己了…………」 「你在说什么啊!不要冲动啊!」 棱子总算把鞋穿上,飞奔出宿舍大门。 棱子冲出门,在通向学校的石砖地上拼了命地狂奔起来。就在奔跑的时候,棱子也没有把手机从耳旁拿开。 「……学姐,不要冲动啊!你在哪儿!」 棱子拼命叫喊,但步由实什么都没说。 即便如此,棱子还是一边劝说步由实,一边向学校跑。 「学、学姐,你在哪儿……」 「…………」 「你在听么?学姐!」 领子气喘吁吁,边讲话边跑。 学校的院地进入视野。 「……」 步由实沉默了好一会儿,不久再度张开了嘴 「……对不起」 「学……姐!」 「帮我向大伙道歉」 「不要啊!」 「……真的,非常对不起。原谅我爸爸」 「什……」 棱子话还没说话,电话就挂断了。 她连忙冲进学校,到处跑了一会儿,可是不管没头没脑地跑多久都不见步由实的身影。 「学姐……!」 棱子想要呼喊,可她接不上气,发不出声音。 棱子的呼吸中混着气喘吁吁的声音,最终不堪痛苦停下脚步。 「……」 她突然想到,用握在手中的手机回拨了过去。没有语音提示,确确实实地响了起呼叫音,可不管呼叫多久,步由实都完全不接。 棱子焦急地等待着,将手机贴在耳边,上气不接下气。 —————————— 此时,领子察觉到,有地方传来微弱的来电铃声。 她把手机从耳朵上拿开,竖起耳朵向周围环视。声音是从森林里传来的,是从学校背后的山里。 由于马蜂出没,很少有学生进入树丛。流行乐的旋律就是从那里头传来的。 棱子毫不犹豫踏进山里。她分开杂草,就算藤蔓总是绊倒脚,还是拼了命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 冰冷的乐曲从深深地树林中传出来。 那不合拍的搭配,空泛、诡异、阴森。 乐曲逐渐接近,变得清晰。 棱子就像对曲子着了魔一样往前走。 她分开树丛,从树旁穿过————然后停下了脚步。 日暮时分,昏暗的树林里,一棵格外巨大的树上,有什么巨大的,白色的东西,无力地吊着。 「啊…………」 棱子呆呆地杵在原地,双眼大张。 安静、空虚、昏暗的森林中,播放着冰冷、轻薄的旋律。 身穿白衬衫的少女,吊在一根树枝上。 她的脖子上缠着一根细绳,煞白的喉咙被勒得剧烈变形。 她的表情像睡着了一样安详,但却扭向了诡异的方向。折断的颈部像塑胶一样被拉长,盯在上面的脑袋重重地倒向匪夷所思的方向。 失去血色的手脚在空中撒开。 在她的右手,正紧紧地握着一部播着单薄旋律的手机。 「啊……」 棱子倒退了一步。 「啊…………啊…………」 她的脚被树丛绊到,当场跌坐在地。 泪水转瞬间模糊了景色,脑子变得一片空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中回荡起恸哭的声音。 步由实的遗骸摆着一张非常安详的表情,俯视着嚎啕大哭的棱子。 十一章 虚假的果实 1 对警方来说,对“机关”来说,然后对俊也他们来说,这都是个忙乱的夜晚。 警方接到发现吊死尸体的报告,立刻封锁现场。接到报告的“机关”行动起来,棱子被暂时交由“机关”控制。 大迫步由实自杀了。 最糟糕的情况,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 在近似深夜的凌晨时间,俊也从家中被叫了出来。还没等他为突如其来的消息感到吃惊,便被“机关”的车接走。空目、菖蒲、亚纪、武巳,都分别被带到学校,在那里与芳贺碰头。 此时的学校里,到处都有警察在打转。 一行人在一间会议室碰面,正当俊也觉得纳闷的时候,一脸悲痛垂着头的棱子被叫出来————然后棱子叙述了步由实死时的样子。 大伙听完棱子的话,都一脸复杂的表情。 「————现在,情况是这样的」 芳贺对大伙这样说道。 然后,将悲痛的棱子带出会议室,武巳陪着棱子也离开了会议室。就这样,五人开始交谈。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俊也对此感到不解。 即便这样,芳贺还是有如理所当然一般开口说道 「好了,现在这个状况……大家怎么看?」 一听到这话,俊也立刻尖锐地皱紧眉头,向芳贺瞪去。 「……你还问怎么看?难道让我说『觉得非常遗憾』就可以了?」 擅自把事关人命的事情推过来,搞砸了还问「怎么看?」,这实在太没把人放在眼里了。 「不」 芳贺笑道 「那种事都无所谓。因为步由实同学的自杀,我们又得到了新的情报,所以相对这一次的“异存在”进行研究。我是这个意思」 他那态度,显然对步由实的死毫不在意。步由实的死被芳贺彻彻底底地利用,俊也对芳贺的态度转变哑口无言。 「…………你说什么?」 「我是说,对这次的“异存在”的研究还要继续」 芳贺接着说明 「“怪异”真的因为步由实同学的死而结束了么?“感染”的危险还继续存在么?那个“异存在”究竟是怎样的东西呢?这些问题现在还无从判断吧。在一切得出结论之前,你们的工作还没有结束。我没说过么?向我们提供“数据”也是你们的工作范畴」 俊也说道 「……这可没听说过啊」 「是么?」 「没听说过」 亚纪也开口断言 「在这次工作开始前,你没说过呢」 「是这样么?那真是不好意思了」 芳贺厚着脸皮答道 「那就是忘说了。不过在你们的工作任务中,数据提供可要比别的重要得多啊…… 以“我们”的方法论只能将步由实同学“处理”掉,而且就算是无法判定『故事』的罕见情况我们按理也会不经研究直接消除掉。这次的确是次不幸的结果,但我们不需要因为伤心而改变本来的安排。更重要的是取得大量的宝贵数据,这样说不定能在将来发生类似情况时进行挽救。全人类的安危远比私情重要得多喔」 「…………」 俊也气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棱子在场,说不定会当场晕过去。 芳贺所说的,是彻彻底底令人作呕的合理主义。最让俊也气愤的,是芳贺非但完全打算将步由实用过就扔,还变本加厉以人道为盾牌算计俊也他们。 这个男人可以为了保全大多数人而毫不犹豫地割舍掉少数人的生命。不管这种思维有多正当,俊也在感情上都深恶痛绝。 空目也有类似的倾向,但信奉个人主义的空目不会不惜使用欺骗的手段来利用别人。 芳贺……乃至“机关”那种冠冕堂皇地拿大多数人的安危当后盾的思维方式,俊也是最看不惯的。 俊也犹如低吼一般说道 「……这就是你们的正义么?」 「正是。所谓的正义,就是一己之见」 芳贺笑着说道 「为多数人而对少数人行恶,和为了少数人而对多数人行恶,都能称作正义」 「…………」 「……好了,让我们开始吧。你怎么看?空目君」 芳贺催促讨论继续进行。 俊也十分恼火。如果用拳头可以解决问题,那他会实打实地朝他揍上一拳。 空目一时作思忖状,接着开口。他缺乏表情,但眼神中有几丝不愉快的颜色。 他根本不会对别人的言行感到不愉快。 他显然是对没能来得及救人的事实感到不愉快。 空目说道 「……离奇现象的目的前面虽然一直都分辨不出,不过现在大致弄清了。那是以『三取奈良梨』为契机,让小崎摩津方复活的仪式」 「复活?」 「对,魔道士·小崎摩津方的复活。准确地说,应该是“人格劫持”」 俊也不敢相信地问道,空目做出回答。 「那种事有可能么?」 「不知道。但重要的是,实行者相信着“那件事”。至于我们相不相信,那种现象是否真的存在,毫无关系」 「…………」 「就事实说,在遥远的过去就有死者复活的仪式了。在神话、传说、民间故事中,死者复活的题材俯拾即是。密教也有关于复活死者的法术,中国道教也有关于死者的仪式。 要说到民间信仰,复活死者的仪式数量就更惊人了。主要在于,传播这类东西的是巫师,而作为信奉对象的巫师留在了当地。在现代也留存着这种思想,如果将个人妄想性质的部分囊括进去,那例子就更多了。以前还有巫师为了让死者复活,让尸体躺在被子里好几个星期的案件。还有精神分裂症患者为了让死者复活而举行仪式的例子。既然存在实际进行的人,就轮不到我们信不信了」 空目淡然讲述。 芳贺说道 「所言极是。“我们”的敌人“异存在”就是从精神层面的部分诞生的。若是仅仅留在个人的思想中,那仅仅只是“妄想”罢了,然而一旦作为“异存在”显现,便会发生“感染”。既然存在,就必须清除。你的思想也好,信念也好,在现实面前根本不重要」 芳贺催空目「继续」。 俊也完全无法认同,当空目打算继续,俊也也就没有吭声。 「……说的没错,这次的是转换成仪式的『三取奈良梨』」 空目接着说到 「从状况来看,虽然只是通过片段展开想象,但可以推断出大迫荣一郎,也就是魔道士·小崎摩津方在传说的研究中,对末子成功传进行研究的过程中,将“末子”视为接近『异界』的东西,也就是将其放在了神圣的高度。想必不久之后,想象或是妄想就展开了吧……然后推测,摩津方本人或是他的魔法弟子之类的后继者,将有代表性的末子成功传『三取奈良梨』设立成为“小崎摩津方复活的仪式”」 「…………」 「最关键的《三取奈良梨考》是在摩津方死后委托出版的,由此可见,实行者应该是小崎摩津方的后继者,或者摩津方将仪式的步骤用遗言的形式留了下来。但至少,这一切应该是在我们出生之前就开始了。因为这个仪式,也就是『故事』开篇的序章,发生在迄今将近二十年的时候」 「……序章?」 亚纪问道。俊也在这里也不理解。就算一下跳跃二十年,他还是一头雾水。 「是长子之死」 「…………啊啊」 经这么一说,俊也想起来了。 步由实说过,有个五岁时夭折的长男。这是在时间轴上没有考虑的事情。原来事情发生在步由实出生之前么。 「……至少一切的开端肯定就在那前后」 空目继续解说 「为了让『三兄弟出发取梨,两个死了,末子带着梨回来』的过程成为“复活仪式”,故事中必须插入“已死的小崎摩津方”。 在这里进行“立意”。这里用同样挂在树上的『吊死尸体』,暗示了挂在树枝上的『梨』。小崎摩津方遵循这个原理,上吊自杀。他通过这样的行为,偷换了取梨的含义。学姐他们三兄妹中最小的,要去“采摘”上吊的祖父。身为末子的学姐被视为容易接受“那种异常东西”的存在。我觉得故事中的梨作为『生命力』的象征也不小。就像『三取奈良梨』中生病的母亲吃了梨之后马上就康复了,民间传说中出现的果实本就经常描述为生命力的象征。『世外桃源』也是如此,『桃太郎』也是如此,摩津方复活的愿望,寄托在了『与生命的象征——果实合而为一』这件事中」 「…………」 「但是,这里要让学姐接纳,存在着所需的条件。一是摩津方自身变成“异常的存在”,以及创造出让前辈进入“接纳状态”。摩津方本人就是魔法师,又对怪异及都市传说造诣颇深,我想早已将“机关”所说的“异存在”和“灵能”的体系弄得相当清楚了。 摩津方得出了满足这个条件所需要的事情,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而创作的,就是《三取奈良梨考》。应用魔法仪式发掘“灵能”的事实,就跟木户野那时的传真一样,将仪式用文章来表现,与此同时将摩津方作为怪异的情报也记录进去。然后,将这份原稿交给后继者,后继者看准时机以书本的形式进行印刷。那本书能让学姐读过之后将学姐调整至接纳状态,同时把摩津方作为怪异的情报作为知识印了进去。《三取奈良梨考》就好比刻录了摩津方复活的可执行程序的带自动播放脚本的cd光碟。光碟运行之后程序启动,让读者在催眠状态下将书处理掉,然后记忆消除。不久,读者在怪异的影响下上吊自杀,运行结束。这样的步骤在兄弟间转移,而且进行到第三人之后,摩津方的人格进行凭依,取代了本人的意识。光是死者人格凭依的话,作为现象来说并不少见。一般的怪谈中的通灵,像六部(※注3)被杀转生成孩子的故事比比皆是」 这话越听越奇怪。俊也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摩津方真的会复活么?」 「谁知道呢」 空目一句话撇开的问题。 「既然学姐已经自杀,事实关系已经消失在了黑暗中。据日下部所说,学姐应该是拒绝被摩津方夺走人格而上吊的,实际情况是因为仪式过于复杂而失败,书变成了只会让读者上吊的『诅咒书』也未可知。 不管怎样,这是死去的魔道士篡夺人格的意识。是哥特式惊悚作品的经典桥段,是日式艾弗莱姆·怀特(※注4)。哎,不管那是怎样的东西……那种东西存在的时候,就是“机关”的问题了吧。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非常棘手呢」 空目话音刚落,芳贺重重地点点头。 「当然」 说完后,芳贺面露苦色,说 「个人自行理解“异存在”体系的情况,实际上并不少。当然宗教仪式之类应用的事件多有发生。不过……对仪式如此确信的情况尚无先例。这么说也不对,或许只是以“我们”的方法论没有发现罢了。这个计划如果是事实,那就必须进行彻底的管制。至少有人支持计划实施,为防计划泄露而湮灭情报。想必那个出版社的惨状,也是出自支持者的手笔。现在那个支持者没让危害无差别化,可以算是谢天谢地了,不过……」 不管怎么说,《三取奈良梨考》已经印了三百册出来。不管怎么看,支持者就算计划失败也会继续进行同样的事。 「……这也就是说,在找出那个计划的支持者为止,事件都没有结束呢」 「正是。我觉得一定还有下次」 空目肯定地说道。 「哎呀,感谢你的协助。毕竟“我们”不会以神秘学为前提展开想象,在通常的任务中总会以危险思维行事,好歹能够避免那种情况了呢。因为“异存在”就是从那种部分入侵的」 芳贺说完这些,站了起来。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这样就足够了」 然后,他露出那个特有的笑容,离开了会议室。 站在门口的警察向他敬了一礼,他没有理会对方,在开始变亮的走廊的布景中扬长而去。 ※注3:六部指『六部凶杀』中的六部。故事大致是:又对旅行的夫妻碰巧遇到六部,见财起意杀了六部。夫妻生了孩子之后,六部转生成孩子,一天晚上对夫妻说「汝等杀吾,也是在此月明之夜呢」。 注4:艾弗莱姆·怀特(ephraim waite)出自克苏鲁神话,故事中艾弗莱姆控制了女儿阿塞纳丝的身体。企图通过不断的暂时性交换,最终完全控制女儿丈夫德比的身体。 2 武巳在保健室的床边不知如何是好。 大伙交代他看着棱子,跟着棱子离开会议室已经有段时间了。大约一个小时过去,两人依旧沉默不语地坐着。 棱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垂着头。 武巳无所事事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 面对低着头的棱子,武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武巳还在介意之前的事情,而且状况超出了武巳的处理能力。 武巳本来也想留在会议室,然而总觉得现场的气氛让他无法反驳。 正当他不知所措的时候,就带着棱子来到了这里。 如今已经毫无办法了。 「…………」 武巳环望保健室。 他以前除了身体测定之外就没进过保健室。 摆着器具和药品的白色房间对他来说十分稀奇,但现在这气氛也不适合站起来东看看西瞧瞧。 但是武巳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棱子,毕竟他没有那么精明。 武巳彻彻底底地泄了气,沉默下来,而这个时候,棱子开口了 「…………我,是个很过分的人」 「……诶?」 本来看着墙上宣传画的武巳,听到这话惊呼起来。 这话说得太突然,太没条理。武巳不知该作何反应,下意识呆呆地反问回去 「哪、哪里过分?」 「我,一直都在从姐姐身上掠夺,把一切都夺走了」 棱子淡然地讲述,语调压得很平静。 武巳非常诧异,不明白她突然间要说什么,但至少听得出她不是在开玩笑。 「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姐姐的不幸就开始了」 棱子结结巴巴第讲述 「在我出生之后,姐姐就必须忍耐一切。我心里有数……以前本属于姐姐的世界,之后全都归我了。我跟姐姐的年龄有些差距,所以姐姐不得不无条件地对我忍让。在那之后,姐姐就一直为了我,什么都让给了我」 「…………」 「姐姐没有一句怨言,总是照顾我,关心我。我害她失去了一切,可她还是对我说喜欢我。妈妈的关怀,爸爸的关注,奶奶的关心,全都被我抢过去了。然而,姐姐还是挂着笑容。她是个非常贴心的姐姐,贴心到我都总会思考她这么做是为什么。我就算被她讨厌,也完全不奇怪啊……」 棱子的声音渐渐变成了泪语。 「大家都疼我胜过姐姐。 我只要表现出纯真的样子,开心地去笑就够了。做了错事被人骂,我都可以若无其事地赖在姐姐身上。我是个狡猾的孩子,明白那些事,并利用了姐姐。这样一来,大家都觉得是姐姐不好了。大家还总拿姐姐跟我比较,背后总是说『妹妹明明那么可爱』之类话……这些我都知道的。姐姐那么温柔,却什么也没有得到。她唯一拥有的“自己”,也为了我而用上了。她总是关心我,替我担心……我明明抢走了她那么多的幸福…………!」 「…………」 武巳找不到什么话来回答她。 「然而,我把姐姐的一切都夺走了。父母的爱、大家的关心、朋友、幸福、时间、宝物,全都被我抢走了。 在以前,姐姐还在上高中的时候,爸爸在姐姐的生日给姐姐买了一枚戒指。虽然很土气,但刻着细致的花纹,是枚非常漂亮的戒指。姐姐非常喜欢那枚戒指。我当时还在上小学,明明根本戴不上什么戒指,却就是很羡慕。于是,我找姐姐要了。然后————姐姐一时露出伤心的表情,却还是把戒指从手指上取了下来,对我说要好好珍惜,把戒指给了我。找她要戒指的那天,就是她生日当天。我感觉自己做了非常不好的事,可我还是想要,接对姐姐说了声谢谢,接了过去……可是,因为尺寸完全不合,没多久就弄丢了。 ……姐姐什么也没说。我害怕她会骂我,吓得直打哆嗦……姐姐看到我那样,就对我说了句下次注意,露出了寂寞的表情…………」 棱子说着说着,哭了出来。 「姐姐说,她喜欢纯真的我。我明明,那么狡猾那么肮脏。若不是我的纯真也不会得到别人的原谅,我非常惊愕……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小心翼翼地不去夺走姐姐的任何东西。可是,我还是办不到,一下子就搞砸了,给姐姐添了麻烦。我每次给她添了麻烦,总会想着下次一定,下次一定。我要是不再夺取,姐姐一定就会获得幸福。可是……姐姐她……去世了…………还没得到幸福就…………」 棱子用紧紧抱住的褥单,盖住了脸。 「学姐也那么温柔,却弄成那样…………!」 盖在褥单之下的呜咽声,模模糊糊地在纯白的房间里回荡起来。 武巳一脸老实地僵坐在椅子上。他觉得必须说些什么,内心十分焦急,脑子一片空白。 他身体正在动的,只有快得发闷的心跳。 时间就这样空虚地流逝。 「…………」 一段就连秒针转动的声音都听得见的,安静而凝重的时间过去了。 在这段时间里,棱子的哭声渐渐平息,静了下来。 他们彼此之间的沉默,充满他们所在的空间。 微妙的紧张与奇妙的安然,在那里扩散开来。 棱子轻轻说道 「……呐……」 「嗯?」 「……在传说中显得很平淡,不过哥哥死了的“取梨兄弟”是怎样的感受呢…………」 棱子非常非常小声地问道。 这时候,武巳当即明白棱子真正想问的事情了。武巳说不出为什么,但就是能够确信。 她是在问,步由实是什么感受。 她真正想问的是,步由实在哥哥死的时候是怎样的感受,死的时候在想什么。 武巳答不上来。 这时候,窗外开始亮起来。 * 大伙解散的时候,黑夜已经彻底散去。 武巳和棱子并肩走在从学校去宿舍的路上。 「…………」 两人彼此间还是一语不发,静静地并肩走在亮度随时间猛增的朝阳之下。 棱子的眼睛有些发红……这也难怪。 直到大约十五分钟前,棱子都还一直在哭。 路上没什么人算是谢天谢地。如果这里不是时值暑假的上下学线路,而且还是太阳刚刚出来的大清早,武巳恐怕难逃成为路人焦点的命运。 脚下的这条被两侧树林夹在中间的路,已经不知走过多少次,非常熟悉。 车道上也好,铺着石砖的人行道上也好,视野所及之处杳无人影。 只有他们两个脚步不停走在路上。 其他的大伙不在这里。 他们不住在宿舍,一起上了“黑衣”的车被送走了。 武巳发觉,他跟棱子自然而然就变成两人独处的状况特别的多。 以前,两人都是理所当然地呆在一起。闹了点别扭之后,这才意识到了这件事。 武巳对此十分在意,没办法保持沉默。刚才棱子说的话也相当奏效。 那种尴尬的感觉已经很淡了,可到头来还是只能沉默下来。武巳本想安慰棱子,但一方面不知道怎么开口,而且毕竟情况特殊,所以很害怕不慎言辞会把事情搞砸。 「……」 武巳和棱子都埋着头向前走。 两人的脚步声,有规律地在林荫道上响起。 武巳一直在思考,拼命地寻找着不会伤害棱子,能够安慰棱子的语言。 「…………呃,我说……」 武巳畏畏缩缩开口说道。 棱子应了一声,微微抬起脸 「……嗯?」 「那个,因为我没有兄弟姐妹,不是很清楚…………不过我觉得,她并没有被夺走什么」 「……」 棱子露出不解的表情。武巳只想到了这些,但感觉自己说错话了,又非常详细地说道。 「啊————我是说,如果我有个妹妹,我肯定很多事情上都会很担心她,不过我觉得我在担心她的时候,我一定是幸福的」 「…………」 「我说,我觉得你肯定没有夺走她的幸福。呃,所以……」 还是说不下去了。 他痛彻地感觉到自己的不中用,发自内心地对自己感到羞愧。 「…………对不起」 武巳道歉了。 不仅仅是为话说不下去,也是为至今发生的很多事情向棱子道歉。 不知道棱子有没有接受,但棱子小声说道 「嗯……谢谢」 然后对话就中断了。 石砖铺设的人行道上,再次只剩下脚步声。 「…………呐,武巳君」 不由,棱子开口了。 「嗯……?」 「我……想去学姐的丧礼……」 「……」 听到这话,武巳有些吃惊。 棱子和亚纪曾激怒水方,被赶出步由实家。而且步由实的尸体是棱子发现的,水方对她的印象很可能会非常糟糕。 换做武巳是肯定不敢去的。 可是……不,正因如此,武巳才对棱子这样说道 「……没问题么?」 他觉得这不像棱子的作风。然后,棱子怯生生地对武巳说 「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咦?」 「嗯……我一个人……实在有些不安,所以……」 他听到这些的那一刻,不是很情愿,但棱子细若蚊蚋的话语,让武巳下定决心。 「嗯……我知道了」 「真的?」 「一起去吧」 「嗯……」 棱子的声音恢复了几分活力。 「……谢谢」 只需这一句话,一切就都够了。 两人像原来一样,默不作声地迈出脚步。但是,那气氛跟一开始不再一样了。 就在此时———— 「早 安,两位」 那个少女的声音,让武巳停下了脚步。 一个人影进入略微俯下的视野。 少女就像等待着两人一样,站在人行道中央,向吃惊的武巳和棱子投去笑容。 她是咏子。 武巳噤若寒蝉。“魔女”为什么在这太阳还没升起的清晨出现在这个地方?这完全超出了武巳的理解。 咏子没有理会混乱的武巳,对棱子说道 「我都跟你说过了,你还是掺和进来呢……」 「……!」 武巳感觉身旁的棱子屏住了呼吸。 但是,咏子微笑着缓缓摇摇头。 「……没关系的,不要误会。我不是来责怪你的。我基本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平静的话语,还在继续 「谁都不需要扭曲自己的本质喔。那是你的思维,你的行动,没人能够否定。虽然你没有听取我的忠告,但我不会生气的。就算你因此而被“池塘”的妖怪吞下去,那也是一个『故事』呢」 「什……」 ——又来了。这个“魔女”究竟知道什么? 武巳头脑混乱,说不出话来。 怎么想也想不出咏子为什么说出“池塘的怪物”这种词。她是在哪里得知那些事,又知道些什么,有什么企图,这些问题在武巳头脑中打转,让他思考停摆。 「……我要给“镜子”小姐最后的忠告」 咏子伫立在石砖地上,说道 「多少次我都会说。我中意你,你,“影”人、“牧羊犬”君、“玻璃野兽”、“神隐”小姐、还有“追忆者”君,我哪个都不想失去。 可是,你走到了这里,这条路最后等待你的,只有采摘一途。所以,至少让我把你后面的结局告诉你。不知道结局就参与进故事中的情况,可是很多的呢」 「……」 咏子没有去管不知所措的棱子,做出“忠告”。 这个情况,让武巳不知为何联想到了『三取奈良梨』里的老婆婆。 听到这话,总有种莫名的害怕。因为武巳有种预感,他感觉听完之后,最终会被拉回到故事之中,再也出不来。 可是咏子,接着说了下去。 而且那番话,对棱子造成了强烈的打击。 「……听好咯,“温柔的镜子”小姐。你近日,必须跟造就你灵魂形态的过去做最后的了断。你的“镜子”已经磨得非常薄了,你跟姐姐的因缘,马上就要在此“结果”。 你的职责,是采摘那个“果实”。你会将你姐姐的一切一点不剩地彻底夺尽。不那样的话,事情就不会完。因为,你已经为取那个“果实”进到山里了」 「…………!」 「你姐姐已经死了,你觉得事情已经结束了。不过,其实还没有结束。你还没有把姐姐的一切全部夺尽。你为了得到原谅,好不容易将“纯真”进行到底,但这算不上结局啊………… 你将“镜子”削磨成那样,能够得到正当的对等价值。因为你为了得到原谅而变成“纯真”,所以你拥有夺走你姐姐一切的资格。她的心,她的灵魂,她的死,全都属于你。可是这样下去,你连她的“死”都要接受。接受了那样的东西,你会死的。我极力地希望避免那种事情。因为就算那是分赠的遗物,你也有选择的权利……」 咏子刚说到这里,棱子就大喊起来 「……别再说了!」 只见棱子气得浑身发颤。 那双泫然欲泣的眼睛,朝咏子瞪了过去。然后,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去。 「别再…………说了……」 话语转瞬间丧失力量。 棱子没再说什么,流着泪,低着头。 咏子露出微笑,朝两人走去,就这样从两人身旁穿了过去,一言不发地向学校的方向离去了。 「…………」 武巳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事件还没有结束。 她将那个“魔女”的到访当做不祥的征兆,记忆在脑海中。 3 步由实自杀后,过去了三天。 遗体被警方送回家,今天早上,步由实的家里已经守完夜。 丧礼将在今天举行。 棱子在武巳的陪伴下,来到了已经完全布置成丧礼形式的步由实家。 两人现在身着校服。既然没有丧服,那么校服就是最接近正装的服装了。进入会场之后,棱子到处张望了一番,发现里面到处都有穿着同样校服的少年少女。棱子一个也不认识,但想象得到他们应该是步由实的朋友。 参加仪式的人相当多。附近的空地被利用起来,设置成了临时停车场。 停在那里的几辆车里头,还能看到有价值不菲的车。这样一看,真能感受到大迫家曾经是大户人家了。 再仔仔细细地看看那些参加者,里面还有不少老师。 「……走吧」 「嗯」 两人不禁被场面震慑住,但总不能一直傻站在外面。 他们下定决心,进入拉着黑白帐幕的会场。会场一楼的槅扇被取了下来,两间房合并成了一间。 在会场门口,看到水方正在向前来参加丧礼的人打招呼。 棱子屏住呼吸,跟武巳相互点点头,来到水方面前表示哀悼。 当她跟水方对上眼睛的那一刻,她紧张的心脏差点停跳。她觉得水方说不定会朝她怒吼,把她赶出去。 「……」 但水方什么也没说,就行了个礼,然后默默地催促他们进入会场。 棱子放下心来,再一次深深地鞠上一躬。 在摆满花的灵台上,遗像中的步由实欢快地笑着。 * 棱子在这个夏天参加的第二场丧礼,结束了。 在充满香火的会场中,人们跟神情悲痛的水方打过招呼之后,离开会场,棺材也被搬到了外面。 在这时候,丧礼的参加者将跟遗体一起前往火葬场。 可是,棱子不能跟到那里去,到这里就要回去了。 在所有人都已离开的会场中,棱子望着空空如也的灵台,最后恋恋不舍地离去了。 她其实想在大伙走光之后,一直守到被赶出去为止。 武巳对那样的棱子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坐在她身旁。 这里充满了丧礼的味道。 像这样呆在这里,棱子想起学姐,想起自己的姐姐,两人全完重合在一起。 棱子久久地坐在那里,悲伤感染她的鼻子,让她不时地抽噎。 …………这个时候,连接走廊的槅扇开了。 「……」 只见水方正站在那里。 水方的悲伤过于强烈,反而让表情几乎消失。他向棱子看去……明明面无表情,看上去却十分悲伤。 水方和棱子彼此相望。 「啊…………抱歉,我们马上就走」 武巳代棱子说道。 「……没关系」 水方拦住了起身了武巳,静静开口 「没关系……先不说这个了。棱子,好像是你找到步由实的?」 这是压抑住感情的,淡然的提问。 棱子回答 「啊……是的……」 「而且,步由实最后跟你通过电话?」 「是……」 「是这样啊…………谢谢你今天过来」 水方说道 「如果方便,我想问问当时的情况。警察什么也没跟我说啊。时间还有一些,你要是不急,我想向你问问步由实的事……」 水方一边说,表情一边无力地扭曲起来。 在这短短四天里,水方脸上的皱纹明显加深了。 棱子看到他这么样子,心里非常难受。 「……不行么?」 「不、不会……那个…………您……不生气么?」 「怎么会呢,我完全不生气」 水方回答棱子 「……你们才是对的,都怪我考虑不周,步由实才走的。该被骂的人是我才对。是我杀了步由实。 如果我听你们的,我就不会失去所有的孩子了。我才是最愚蠢的……是我拘泥于那种无关紧要的事情,才害死步由实的。全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 水方双手捂面,悲痛地哭了起来。 他不断的重复「是我的错」,最后蹲在了地上。 他身体蜷缩,不住地呜咽。看到她这个样子,棱子也哭了出来。 「……我知道了,我说」 棱子这么说道,向武巳送了个眼神。 「啊…………嗯」 武巳困惑了一下子,但领会了棱子的意思,对棱子小声说了句「我在外面等你」就离开了。 「嗯……」 棱子点点头。 武巳离开房间,步由实的灵台前面只剩下了棱子和水方。 棱子开始讲述步由实的事情。 水方频频点头,流着泪倾听棱子说的话。 ……………… ………………………… 4 已经完全入夜了。 回到宿舍洗完澡的棱子,打开窗户,用刷子清洁制服。 这次制服洗好后,到开学典礼之前都不会再穿了。棱子细致地在宿舍门口撒上驱邪的盐,同时想着要不要把制服送去干洗,苦恼了一会儿。 这个时候,她看到裙子起皱,于是决定明天再去。 于是她把制服收进壁橱里,叹了口气。 「…………」 棱子在椅子上坐下,趴在桌上,感受到漫长的一天终于结束。 她回想今天的事情,由衷地庆幸去了步由实丧礼。 心中的结解开了。 之前被水方赶出去的事情让她一直耿耿于怀,她对步由实的死怀着深深的负罪感。 步由实死后,那时候水方大发雷霆的场面出现闪回。她对步由实的死感到自责,胸口堵得无法忍受。 最终,她得到了原谅。 水方一边潸然泪下,一边认真聆听棱子讲述步由实的事。 水方说希望得到原谅,反倒哭着向棱子道歉起来。两人怀着各自的感情,彼此哭泣————于是,棱子感觉心中的结解开了。 她真的由衷地觉得,去那一趟真是太好了。 「唔…………」 她趴在桌上,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此时,只闻啪哗一声大响,包被手推掉下桌去。那是她去丧礼时带的包,之前摆在桌上了。 「啊……」 棱子连忙把包捡起来。 这里面放了重要的东西。 话虽如此,但棱子不知道那东西究竟是什么。那东西装在大号的信封里,是水方交给棱子的,说是步由实分的遗物。 跟水方谈话的时候,后来谈到了霞织。 然后凌子说把步由实当成姐姐看待后,水方非常开心,就把信封交给了棱子。 茶色的大号信封封的严严实实。 水方说 『……棱子有接受它的资格』 于是棱子握住了信封。 信封里装的似乎是笔记本之类的东西,还没拆开来看。 棱子对里面的东西很好奇。 「……」 棱子下了决心,把信封从包里取了出来。 她想看看步由实的遗物是什么。 她把信封放在桌上,用裁纸刀开启封口,把手伸了进去,从里面拿出的果真是一本书。 可是…………那本书一冒出来,棱子就感到背脊发寒。 ————《三取奈良梨考》 白皮册子上,写着那个让人想忘也忘不掉的不详的标题。 棱子倒吸一口凉气。这个东西,就跟霞织死的那天的记忆中那东西完全相同。 唯一的不同,就是封底没有贴上分类标签。棱子为了调查另一个特征,提心吊胆地翻开封面背面,仔细注视。 在那里———— 有。 那个禁止带出的印章,和『禁带出』字样一起露出了不祥的身影。 那是好像绳子又好像蛇相互缠绕一般的,令人讨厌的蓝黑色图案。那东西一边软绵绵地,恶心地蠕动,一边将封面背面蚕食。 「!」 看到那东西的那一刻,棱子感到一股恶寒,放开了手。 她把书关上,将蓝黑色的烙印隐藏在封面背面。 原本的白皮封面出现,桌面上回复平静。 可是,棱子有种那图案要从缝隙间爬出来的感觉,凝视这那封面,身上冒起鸡皮疙瘩。 「…………………………!」 棱子混乱了。 她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这本书会在这里。 作为步由实的遗物分发给自己的,竟然是这东西,这只能认为是个性质恶劣的玩笑。可是,《三取奈良梨考》不容怀疑地放在眼前的桌子上。 这是杀死了霞织,还杀死了步由实的被诅咒的书。 那东西摆在眼前,棱子心跳加速。恐惧以及一种类似使命感的复杂感情交混在一起,棱子凝视着眼前那本册子。 那东西作为步由实的遗物出现在棱子眼前,这应该具有某种含义。 棱子用冻结的头脑思考那种事。 霞织的,还有步由实死后的样子,在脑中鲜明地闪过。 脑中浮现出被绳子陷进去的脖子,不知是不是错觉,感觉喘不过气来。 屋子里,空无一人。 明确的死亡之影,让棱子犹豫起来。 自己说不定也会变成那样。 会死。 会死。 会死。 会死。 她在心中反复犹豫————然后终于把手放在了封面上。 把关着令人讨厌的东西的门,打开了。 最开始,是序文。 『本书献给所有的三兄弟。 他能让所有血脉相连, 灵魂相连的三兄弟, 获得取梨的资格』 意思莫名其妙,然而在读出来的那一刻,开关就打开了。棱子如饥似渴……不,是就像输入一样,开始通读文章。 她完全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也根本没有工夫去理解,只是眼睛在文字上不停扫过。那不是在读,而是灌入。通过眼睛这个输入装置,直接将文字序列铭刻在大脑里。 她发觉里面有许多怪异的记号,但没有余力去检查。感觉里面的语言没有含义,但那种事不是问题。她只是一个劲地去扫文字,用眼睛扫过文字。为什么在做这样的事,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视野渐渐变得狭窄。 人就像中了催眠一样,身体不停地通读文字序列。 面对变得就像机械一样通读文字的身体,意识在恐惧之下发出惨叫。可是身体根本不听意识的指挥。 纸张以惊人的速度翻过。 每翻动一页,周围的样子就一点点地变质。 随着阅读进度的推进,书里面的内容逐渐溢出,侵蚀现实。 感官感受到的世界 ,渐渐变成错误的东西。 异质的空气开始沉积,感觉就像整个人从后背被压住一般。 那是如同黑夜般冰冷又非常潮湿的空气,它穿透衣服,迅速地渗入背部。 空气在房间内的密度增加,渗进手臂,抚过双脚,如同雾霭一般不断流动。 那个“空气”从背后流过来。 就算不去看,也能清清楚楚地分辨正从什么地方过来。 在背后,有个壁橱。 一样的空气和气息,就是从那个壁橱里,从那扇门的后头,不断地,不断地浸透出来。 壁橱的门紧闭着,里头有某种异常的东西。 没有任何动静。 连动的迹象都没有。 即便如此,壁橱里毫无疑问存在着“什么”。只有冰冷的空气从“那边”流出来。 缭绕不散的空气在脸上拂过。 那个空气,散发出水的味道。 就像池畔散发出来的那种,淤塞的水的味道。那冰冷的气味,和微弱的甜味混在一起。 那是甜美的果实芬芳。 那是梨的芳香。 那是梨散发出来的,水润含蓄的芳香。那种芳香和水的味道混在一起,在整个房间里流动。 那芳香有种说不出的讨厌。 沉淀的空气彻底填满整个房间。 全身皮肤都能感觉到那种空气,然而身体却还是一个劲地继续通读书上的文字。 随着阅读的进行,那种空气的密度逐渐增加,最后已经完全不觉得那里就是自己的房间了。 在身后,是壁橱的气息。 这里,已然化为陌生的空间。 谁来…………谁来救救我…………! 意识在心中大喊。 可是自己的嘴就像抽筋一样紧闭着,什么都喊不出来。 眼睛如机械一般继续扫过文字。 手如同机械一般不停翻动纸张。 不久…… ————咿 听到了声音。 那个尖锐的声音,是背后的壁橱门打开的声音。 这一刻,密度可怕的“空气”从壁橱涌出,在整个背上拂过。 那拂过背,流动,沉淀的淡甜芳香,扩散到整个房间里。 「…………」 眼睛已经从文字上移开。 翻动纸张的手也停了下来。 身体恢复了自由,可是身体还是僵住无法动弹。 不是不动。 是动不了。 意识集中在身后。在那里,现在,有某种东西。 ————轧、 声音又来了。 那个声音跟壁橱打开的声音很像,却又微妙得不同。 是倾轧声。 那是绷紧的声音轧轧作响的声音。 在背后那边,壁橱所在的房间角落里,确确实实地存在着某种东西。某种东西存在于那里,正在摇摆。 那个气息,确实存在。 ————轧、 声音传过来,房间的“空气”在摇摆。 明确具有质量的东西,正在背后摇摆着。 恶寒窜过臂上,窜过背上。 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了。 但是……心中鸣响警报,不能回头。那个“三条守则”化作无与伦比的恐惧将身体束缚住。 『————若在读书的时候感觉到寒气,千万不能回头……』 棱子就像要把身体蜷缩起来一样使出力气,无法咬合的牙齿发出微小的声音。 转身的代价,可想而知。 那边是步由实看到过的世界。 “守则”上也是那么说的。 『……那是死者正站在你的身后————』 越是注意,眼睛就越往那边过去。 棱子拼命地看着前方————这时,她发觉眼前有面镜子。 桌上的那面小小的镜子,映出了背后的橱柜。 棱子大吃一惊。 当她发觉不能看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那个时候,她已经看到了…… 看到了镜子里映出的橱柜。 「!」 棱子倒吸一口凉气。 肺部吸了一大口气,然后直接屏住。 在看到的那一刻,心脏猛地跳了起来,就像要从口里吐出来一般。胳膊上背上密密麻麻地冒出鸡皮疙瘩,全身所有体毛全都倒立起来。 在那里,照了出来。 镜子里照出了一个白色的人影。 有个人塞在橱柜里。 恶寒与呕吐感压得她无法喘息。 那身影,不可能会看错。那是霞织的身影。 壁橱里吊着的是霞织 勒住她脖子的绳子,正轧轧作响。 棱子将眼睛背开镜子。 她明明受不了恐惧,脸却还是像被提线牵动着一样转向后方。 她的眼睛极力地转向一旁,橱柜进入眼角。 眼睛被不自主地吸引过去。 牙齿打颤。 视野震荡。 橱柜的门大大地打开了。 在里面———— …………不要……不要…………! 她在心中一次次呼喊。她在心里声嘶力竭地喊着不想去看。即便如此,头的转动依旧没有停下。壁橱里面,一点点地露出来。 那里充满了昏沉浑浊的黑暗。 就像与异世界连通了一般,一片漆黑。 寒气从那里喷发出来。 一次元的黑暗在橱柜里蠢动着。 在那片黑暗中,那东西吊着。那东西最终进入视野。 那是一具空洞无力的,吊着的尸体。 那是一张毫无血色的,惨白的脸。 「…………!」 胀大的肺吸进更多的空气。 两眼大大睁开。 那是……自己的脸。 不知不觉间,自己吊在了那里。 细细的绳子挂在脖子上,将脖子勒紧。 脖子丑陋地变形、折断、扭曲。 看到自己吊死的尸体,棱子在心中发出惨叫。 ————轧、 绳子轧轧作响。 池塘上吹拂的风,带着甘甜的香气,吹过寒冷的黑暗。 ………………………… * 洗澡回来一进房间,希便愣愣地叫了出来。 「————咦?」 刚才应该还在的棱子,不见了。 现在已经夜里很晚了,还有一个小时就熄灯了。 希想不透这么晚了她会去哪儿,不解地歪起脑袋。不过希还是立刻得出了结论,认为棱子去乘凉了。 但是,她刚进屋就发现情况不对。 只见窗户敞开着。 橱柜也敞开着。 「啊?…………在搞什么啊那孩子……」 希感到愕然,走去关窗户。因为蚊虫会跑进来,所以窗户是禁止一直敞开的。 她关上传呼,又向棱子的桌子看了看。只见桌上有个茶色的大信封,信封上笔迹潦草地写着字,用辞典压着。那似乎是留言,于是希不以为然地把信封拿了起来。 「………………这是什么鬼?」 希皱紧眉头。 那文字非常潦草,扭曲得难以辨认。左侧非常扭曲,就像凹面镜中照出来的。 希勉强把留言读了出来 「……我…………去把……事情办完…………?」 上面似乎是这么写的。 希感到诧异,这是用来留字条的内容么? 「……她有什么急事么?」 希呢喃着,向敞开的橱柜看去。 橱柜里面有件白衬衫,那是棱子姐姐的遗物。衬衫挂在衣架上,在窗户送来的残风中静静摇摆。 摇摆的衣架,微微地咿呀作响。 十二章 采摘节 1 在弄完丧事,送走最后的客人的时候,已经完全是半夜了。 在这个人声彻底散去,静得恍如虚无的家中,大迫水方独自坐在客厅里。 他并没有在做什么。 之前他都在看电视,但由于节目是平时不看的时段,觉得无聊也就把电视给关了。 他拿起报纸,但又立刻放回到桌上。 他闲得发慌,重重地叹了口气。 「…………」 他抱住了脑袋。 他多次扪心自问,有什么错了么?有哪里出问题了么? 但他想破脑子也得不出答案。 步由实的事,他觉得自己已经拼尽全力了。 「……」 水方叹了口气,慢悠悠地从无腿靠椅上站起身来。 再多想也无济于事。 他觉得差不过该睡了,准备离开客厅。这时候,从家门口的路上传来好像是泊车的声音。 「……?」 水方心生疑虑——这么晚是谁来了。 过了一会儿,大门的门铃响了。 水方琢摸着是哪位客人回来了,可他打开门一看,那里却是两个可疑的男人。两个男人人高马大,全身穿着整整齐齐的黑色西装,佩戴墨镜。 「…………你们是什么人?」 水方没有掩饰疑虑,向他们问道。 水方不记得他们参加过丧礼,而且关键在于,他们身上散发的感觉绝非寻常。 两个黑衣男人中的初老男人对水芳说道 「大迫水方先生对吧?」 「……我是」 「关于大迫步由实小姐自杀一事存在诸多疑点,可否劳烦您陪我们走一趟?」 年轻的那个态度上表面恭维实则无礼,但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要办的事。 水方诧异地看着两人。 「……有疑点么?」 「对」 「你们是警察的人么?」 两个男人没有回答。 「…………」 「…………」 黑衣人和水方瞪视了一会儿。 然后,睡房出其不意地关上了大门,把门反锁,转身就跑。 水方慌了。 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显然不是正经路子的人。 房子背后的后门还没上锁,人要是从那里进来就不妙了。 他穿过走廊,冲进客厅,到达了厨房旁边的后门。但就在这一刻,后门被完全拉开。 站在那里的,是一个高大的少年。 他曾见过那名少年,这不禁让他当场呆住。 「……你…………记得是……」 只要是在图书馆借过书的学生,水方就没有不记得的。就在水方要说出少年名字的时候,少年低声对水芳说道 「……不好意思,能不能老老实实地跟我来?」 一听到这话,水方立刻转向身后,逃进家中。 「唔、唔哇……」 水方一头雾水,但知道首先得找地方逃跑。 他打开连接套廊的窗帘,庭院进入眼中。但是,看到那里也站着人,水方停了下来。 「……!」 出现在那里的,也是一名少年。 他也记得那名少年。 穿得一身黑的少年,站在夜色笼罩之下的庭院里。他的眼睛毫无感情地瞪向水方,静静地积蓄着恫吓的光辉。 然后,还有一位身穿胭脂色服装的少女站在他身旁。 缭绕在那两人周围的气场毫无生机,完全不像活人散发出的气息。 那是『异界』之美。 此情此景让水方一时看入了迷,忘却了自己的处境。 但就在这一刻,大门那边传来玻璃破碎的微小响动。 「!」 他拔腿就跑,然而追上来的大个少年拦住了他的去路。他慌慌张张地冲向旁边的楼梯,连滚带爬地爬了上去。 一上楼,走廊一下子变成了西洋式的风格。他向走廊里头冲去,用颤抖的手从口袋里取出钥匙。 大个少年紧逼而来。 他想把钥匙插进去,可颤抖的手就是对不准锁眼。 少年逼近。 前几次,钥匙撞在了锁眼旁边的金具上。 最后一次,钥匙终于插了进去。 他一边不停拉门,一边转动钥匙,拧动门柄,打开门,进入房间。 然后,就在他准备关上房门的手,胳膊被抓住了。 「噫————!」 水方惨叫一声,禁不住向少年看去。少年摆着一副严肃却又冷静的表情,而且看不出他会丝毫留情。那双好似战斗犬的眼睛锐利地眯了起来,看上去不会放过对方的任何反应。 「唔哇!哇!」 水方想要甩手想要挣脱,可那只手就像蛇一样紧紧缠住自己,胳膊一直被紧紧抓住挣脱不掉。 少年的手猛一用力,被抓住的手一下子被拉了过去。 「!」 等注意到的时候,胳膊已经被拧了起来。身体任凭疼痛摆布,直接摔在地上被摁住。 脸紧紧地贴在了房间的地毯上。 老旧地毯中吸附的灰尘,扑进水方的鼻腔。 * 俊也接到芳贺电话的时候,已经是晚上过零点了。 「……弄清楚了新的情况,能否帮个忙?」 此言一出,芳贺的车便停在了俊也家门口。空目、亚纪还有菖蒲都已经上了车,所以俊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他在车里听取了说明。 车上除了芳贺之外,还有一名年轻的“黑衣”。他坐在副驾驶上,负责解说。 「我叫阿久津,请多指教」 青年“黑衣”简单地进行自我介绍,然后开始说明情况。 内容主要是,他们对幕后的形势进行了调查,找到了可疑人物,现在正要前去逮捕。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然而听到可疑人物名字的时,亚纪噤若寒蝉。 「得出的可疑人物…………就是大迫水方先生」 当时没有说明怎样得出的那个结论。 「事情就是这样,希望你们协助我们将他拿下」 「是么」 俊也怀着复杂的心情勉强接受了要求,不过他突然冒出一个疑问,问芳贺 「……你们不是不搞绑架么?」 「如果对象是嫌疑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芳贺轻描淡写地回答后,继续开车。 原则归原则,实际是实际。俊也对这种完全划分开来的思维方式,怀起近似“卑鄙”的感想。 俊也本来也是很赞赏那种圆滑的处事方法。 但是那种圆滑用在了自己身上,这只能让他觉得卑鄙。 他对自己的思维感到有些进退两难。 「…………」 就在俊也想着那种事情的时候,车到达了大迫家。 「你们去后门和房子周围监视,我们从正面过去」 经过极其简单的商量后,决定好了分工。 空目绕到庭院,亚纪堵住另一侧的窗户。 门铃按响,玄关传来说话的声音。俊也确认这点后,向后门靠近。 然后———— 现在,水方现在被俊也制伏,贴在地板上。 俊也以合气道的要领将水方的右手在身后拧起来,水方束手无策地匍匐在地,呻吟起来。 「辛苦了」 芳贺跟另一个人一起出现。俊也问道 「……喂,你这家伙真的是幕后黑手?」 水方害怕得只顾到处乱跑,看上去完全不像什么大人物。 芳贺答道 「谁知道呢」 「……喂」 「至于他是不是,接下来进行调查。总之大意不得呢」 芳贺脸上贴上了残酷的笑容。 「话虽如此…………光看这屋子的情况,他肯定知道什么」 说完,芳贺发开了房间里的灯。 这时候,俊也才扫视自己所在的这个屋子。 这里是典型的西洋式书房。 书架占据整个墙壁,老旧的桌椅稳稳地摆在窗户正前方。 厚实的暗色调窗帘。 花纹精致,毛很厚的地毯。 在书架中摆放的皮革封面的旧西洋书籍。 对那书所给人的特殊感觉,俊也也确实有印象。 「…………魔导书……」 俊也下意识呢喃起来。 「正是。这里可是魔法师的书房啊」 芳贺这样说道,俯视水方。 这个时候,其余的三个人登上了二楼。空目和菖蒲还是老样子,亚纪则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 「……“犯人”真的是老师么?」 那是怎么都不敢相信的表情。 水方没有回答。他的手臂被紧紧地固定住,只是不堪疼痛不时地抵抗、呻吟。 光看这个情况,感觉他的确是个无辜的受害者。芳贺冷眼看着水方,说 「…………不过,《三取奈良梨》的自费出版似乎就是这位水方先生委托的」 此言一出,水方的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老师,这是真的么?」 亚纪百思不得其解地问水方,可水方没有回答。 「证据也拿到了」 芳贺这样说道,水方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开口说道 「……证据应该完完全全地湮灭了才对」 一听到这句话,亚纪的脸上顿时流露出悲痛的神色,但那神色也立刻被冰冷地盖了下去。 水方跟刚才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既不抵抗也不呻吟,安静下来。他全身放松,就像一具不会抵抗的人偶。 「出版社的人,霞织君,我一个不留地全部灭口了,应该没有人证才对」 「哎,人证的确被湮灭了」 芳贺一笑,接着说道 「可是,文件只是过了碎纸机而已,算不上彻底湮灭」 「…………」 芳贺对静下来的水方说道 「被切细的文件,完完全全地复原了。订单之类很多很多东西,都在里面。你用了假名,不过住址没有变动。先不管神秘学方面如何,在反侦察方面,你完全是个外行……」 芳贺一边说,一边取出完全复原后的文件的复印件,将那几张纸在水方眼前随手一撒。 「往那里发传真的也是你吧。你把页眉的信息消除了,可是你从自家发送传真的记录留了下来……好了,跟我们走一趟吧。估计你知道“我们”的行动,不过你的计划已经到此结束了」 芳贺强硬地说道。 尽管芳贺的语气不容置喙,可水方一听到那话就笑了起来 「…………什么都不会结束……」 「……什么?」 「什…………什么都、呵呵……不会结束、的啊…………!」 面对就像抽筋一样开始发笑的水方,俊也和芳贺都皱紧眉头。 「什么意思……」 「嘻、不……不会结束的!哈哈,父亲他、父亲他!哈哈!父亲他会起死回生…………!父亲!我伟大的,伟大的、伟……大的、哈、哈哈……!」 「!」 众人顿时哑口无言。 沉默之中,水方的笑声越来越响亮。 「那位伟大的父亲就要……就要复活了!哈!哈哈!嘻、哈哈!结束?……怎么可能,嘻嘻!已经太迟了!太迟了啊!嘻、嘻嘻……」 水方就像发了疯似的狂笑,明明是他已被俊也制伏,却是俊也被他的疯狂弄出一身冷汗。 「……已经、已经太迟了!不会让你们妨碍父亲的!」 即便说到这里,水方的嘴还没有停 「下一颗种子已经播下了!因为那个小丫头也有“资格”啊!」 「……」 听到这话,之前一直没做声的空目呢喃了一声 「……那丫头?」 「莫非…………已经找到“下一个”了么?」 芳贺一脸严肃地沉吟起来 「下一个祭品是谁,能否告诉我?」 「……祭品?愚……愚蠢之徒!竟敢称呼我伟大父亲的“肉身”为……祭、祭品…………!」 水方的样子变得十分凄厉。 「那是父亲复活的肉身!是那位伟大的小崎摩津方!那是那么的那么的那么的那么的那么的那么的那么的那么的……那么的伟大!」 水方疯狂大喊,唾沫横飞,从他身上已经看不到任何理性。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疯狂的执念早已深深扎根在了他脑髓中。 「你怎么能……怎么能称那是祭品!」 「…………够了,带走吧」 芳贺说道 「他这种状态没办法说话。就给他用精神药物,然后在“基地”里慢慢问话吧」 「…………」 阿久津响应芳贺的指示,向水方靠近。 察觉到阿久津过来时,水方的语调变了。 「……嘻嘻……你们以为父亲没有给我留下任何东西就将这个伟大的任务托付于我么?」 「…………?」 俊也露出诧异的表情。 「仔细看吧,这房间地毯的花纹。看那父亲留给我的,蛇切绳(※注5)的『使魔』……」 俊也未及细想便向毛毯看去。 就在这一刻,空目和芳贺同时厉声警告。 「村神!不能听他说!」 「……不能看!」 但听到警告的时候,为时已晚。 图案上,好像绳子又好像蛇一般的东西软绵绵地相互缠绕,以黄、红、蓝为基调的令人作呕的色彩映入眼中。 俊也顿时感到一阵眩晕,水方趁此机会剧烈地扭动身体。 「……喂!」 俊也大吃一惊。就算制造出了空隙,但被合气道的招式拿住时强行动起来的话,胳膊还是会折断的。水方却对此毫不介意。 被牢牢固定住的手肘和肘弯发出可怕的声音,轻松折断,脱臼的肩膀扭向诡异的方向,然而水方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直接抬起了上半身。 他用完好的左手触碰俊也的脖子。 「嘁……!」 俊也抓住水方那只手甩开。水方的手留下手指按压般的触感之后,离开了俊也的脖子。 可就在这时,水方奇怪地念了一声 「——————」 水方发出极微小的呢喃,似乎只有俊也能够听见。 那句话连是什么语言都无法断定,然而就像会蠕动的旋律。一听到那个声音,俊也的脑海中顿时发生闪回,出现毛毯的图案。而在那一刻,残留在脖子上的触感,就像把脖子缠住一般扩展开来。 触感蠢动起来,飞快地在俊也的颈部绕了一圈。 俊也反射性地用手去抓,然而脖子上什么东西也没有。 「!」 随即,那个触感勒紧了俊也的脖子。细绳的触感 陷进肉里,顷刻之间阻塞气管。 「唔……」 俊也忍不住向后反仰,倒在地上。 他的皮肤勒出了绳子的痕迹,脖子被无形的痕迹紧紧勒住。他立刻窒息,大脑失血。 「村神!」 亚纪大喊着冲了过去。 「嘻……嘻吓……!」 水方发出怪笑,从俊也身体下面爬了出来。 俊也的头脑渐渐发白。缢首之力虽非特别强力,但无法剥离即为致命。 俊也的脖子被一点点勒紧。 亚纪、空目都束手无策。 但是———— 「噶卡……!」 绳子突然抽离,气管畅通。 俊也如饥似渴地呼吸,模糊的大脑搞清楚刚才发生的情况。 脖子上仍然残留着绳子的触感,但一部分绳子已经从脖子上抽离,勉强能够呼吸。 「……」 菖蒲在眼前。 她闭着眼睛,一副拼了命的表情,把手放在空空如也的半空中。 位置在俊也的脖子周围。她就像能看到那个地方的绳子一样,双手使劲地往外拉。她小小的手被紧紧勒住,雪白的肌肤呈绳形深深凹陷。俊也从抿紧的口中泄出了一口气 「唔…………!」 「…………好,就这样再坚持一下」 空目这样说道,再次转向水方。 当他看去的时候,水方已经被两名“黑衣”逼得走投无路,站到了桌上。 他胡乱地踩踏桌面,一边瞪视众人,一边疯笑 「嘻、嘻嘻…………」 他的眼睛脱离了常轨。 阿久津靠近疯疯癫癫的水方,随意地抓住了他的左臂。 「——————」 水方的嘴又动了起来,念了些什么只让阿久津听到。然后,他一边笑,一边若无其事地挥舞折断的手臂。 水方的手触碰到阿久津的脖子。 但是亚久津若无其事地抓住了他的手,拉倒在桌面上。 「…………非常遗憾,那种使用暗示的魔法对“我们”可不起作用」 芳贺淡然地说道 「为了避免被那种与“异存在”相连的认识侵蚀,我们“代理人”接受过催眠措施。只要不直接对“异存在”本身产生认识共享,我们就不会受到『异界』的影响。不要做无谓的抵抗,这可是为你的人身安全着想」 芳贺说完,缓缓接近水方。 「嘻嘻…………」 水方笑了起来。芳贺摇摇头,这是放弃“说服”,敦促阿久津“拿人”。 阿久津点点头————可他胳膊刚一用力,水方便更加激烈地挣扎起来。 「……!」 阿久津大吃一惊,水方以折断左臂为代价,摆脱了束缚。 水方昂首挺胸两脚开立,放声大笑,在桌子上叫喊起来 「……已经晚了…………那丫头拥有非常出色的素质…………要复活了……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伟大的小崎摩津方…………就要复活了!」 水方直接朝背后的窗帘飞身撞去。 「!」 只闻玻璃破碎,窗框折断的声音。 阿久津连忙拉开窗帘,然而那里只有破损严重的窗户,水方已经无影无踪。 两名“黑衣”打开窗户,向洒满夜色的空间中注视。 俊也呆呆地看着眼下发生的这一幕。 「……」 回过神来的身后,脖子上绳子的触感消失了。 菖蒲同样愣愣地看着窗户,但又像突然注意到一样,看了看自己的手。她看看俊也,又看看自己的手,露出好像不可思议的表情。 菖蒲雪白的手掌上,留下了绳子勒过的鲜红痕迹。 俊也心想,自己的脖子上肯定也是一样。 「…………」 刚才从窗户向下望的“黑衣”,相视之后摇了摇头。 亚纪和空目也凑近窗户,一脸严肃的地向下望。 现在的气氛充满绝望。 「……死了么?」 俊也缓慢起身,问道。 空目点点头,指向窗外。俊也觉得奇怪。日式住宅的二楼没有多高,何况还有出檐。如果这样都死了,只能认为是摔到了要命的地方。 俊也也从窗户向下望去。 看了之后,他就明白了。 而与此同时,那个令人讨厌的情景,让他感到强烈的寒意。 ————水方的脖子被窗帘的绳子缠住,吊在屋檐的角上。 水方的身体一动不动,在屋檐之下无力地摆动。 他的脖子明显折断,弯向了诡异的方向。 窗帘的绳子轧轧作响,水方在黑夜中摇摆。 他微微地、微微地摇摆着。 他在黑暗中,静静地摇摆着。 ※注5:蛇切绳是日本一种妖怪,也是《今昔百鬼拾遗》中的蛇带。女人的嫉妒心凭依在带上幻化为蛇,绞死对象男性。也有一种说法是施加诅咒的怪异,施咒后会绞死诅咒对象。 2 还有不到一小时就到熄灯时间了。 武巳在宿舍的房间里已经上了床。 这个房间里,现在只有武巳一个。 同寝室的冲本很早就回家了。 因此,武巳整个暑假都独自占据着这间双人房,话虽如此,这样虽然有种开放感,但不见得就很自在。 以武巳的性格,有其他人陪着才不会觉得闷,所以一个人的时候反倒只会觉得寂寞。所以,他现在闲得发慌,躺在了床上。 他没心思学习,现在也没有想读的书,况且今天刚刚参加过丧礼,有好多好多事要想。 「…………」 武巳一边望着天花板,一边思考。 步由实自杀后,武巳他们没有一次全体聚集过。 武巳心里一直惦记着那个事件的发展,心中完全没有着落。但是,他觉得自己反正也得不出答案,也就没有去想那件事了。 武巳在想的,不是那种事。 武巳在想的,是今天的棱子。 棱子之前就是那样了,她对步由实的关心很不正常。武巳他们对步由实的遭遇当然也很同情,但并没能引起那么强烈的,那么持久的共鸣。 这里面也是因为棱子姐姐的事情,所以之前勉强能够理解。武巳觉得棱子那种感同身受的方式肯定不好,但也觉得那无可厚非。 因此,他不反对棱子参加步由实的葬礼。 他觉得,这样兴许是个了结。 棱子跟水方交谈之后,虽然眼睛红了,但表情也开朗起来。但是,在回去的路上谈到的话,却让武巳的心一直放不下来。 『不过,真是太好了……能够得到原谅』 『嗯…………水方老师说,他会把我当做学姐的妹妹……』 武巳记得棱子说过这样的话。 当做妹妹? 这事虽然琐碎,但言词却让人无法释怀。 如果是当做妹妹一样看待,那还能理解。可是,棱子以特别确信的口吻说出的那句话,让武巳总有种不好的联想。 死者的,妹妹。 事情仅仅只是这样,却可以看出棱子和水方通过步由实共同拥有了一个秘密世界。 棱子和水方以特殊的形式,对步由实这名死者达成了共同的认识。 想到这里,感觉棱子回去的时候特别幸福,这反而让武巳感到不安。 武巳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从床上起来,拿起了 桌上的手机。 「……」 然后拨打了棱子的号码。 他觉得自己这是杞人忧天,但还是想稍微听听棱子的声音。 电话里传来的只有呼叫提示音,棱子半天都不接电话。即便如此,武巳还是等了一会儿,然后电话终于接通了。 「————啊,是棱子么?」 武巳鼓足气势开了口,可得到的回音却不是棱子的声音。 『啊,近藤君?很遗憾,我是棱子的代理人贯田』 那是棱子的室友——希的声音。 武巳惊呼出来,问道 「……咦?奇怪,棱子呢?」 『唔,那丫头啊……好像有点事出去了』 「……去哪儿了?」 『她把手机放在屋里,不知什么时候就走掉了。所以接不了电话的』 听到希所说,武巳的不安飞速攀升,连忙向希询问 「你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嗯,不知道。她留了张字条,不过上面没写去哪儿……不过,总觉得她很急的样子,字迹很难看,很潦草』 「她写了什么?」 『好像是“我去把事情办完”吧?字歪七扭八的,认不清啦』 听到扭曲的字,联想运作起来。 不安隐隐约约地转变为确信。 「……谢、谢谢你」 武巳向希道谢。 『啊,等一下』 武巳正准备挂电话,又被希止住。 「……什么事?」 『我问你近藤君,你最近是不是跟棱子吵架了?』 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武巳手忙脚乱,根本没有掩饰的余力。 「……啊……嗯,是有点」 希听到之后,特别开心地发出别有深意的笑声。 『呵呵呵,不出所料』 「咦?什么?」 『没什么,你不用着急。她是个好女孩,不准总把她弄哭喔』 「诶?啊,嗯…………谢谢」 武巳不晓得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因为情况紧急就随便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然后,他立刻又打了个电话。 响了几声之后,传来一个缺乏起伏的声音。 『…………什么事?』 冷不丁地就来了个简短的提问。 这次的通话对象是空目。 「啊,陛下?棱子的事让我有些放心不下,所以想问问」 然后,他用飞快的语速将棱子在丧礼上的样子,还有现在不知去向的事情,以及留了扭曲文字的字条的事情告诉了空目。 『……』 尽管那些话说得让人摸不着头脑,空目还是默默聆听武巳讲述。 空目似乎在思考,沉默片刻之后,对武巳问道 『……近藤。参加丧礼的时候,日下部有没有收过水方老师什么东西?』 「咦?你怎么知道的?」 武巳吃了一惊。 他想起棱子说过拿到了什么分赠的遗物,放进了包里。 空目没有回答武巳的提问,接着说道 『我知道了。你听好,我现在要说你接下来该做的事』 「……咦?噢,好」 『你首先在女生宿舍和学校之间的路上往返看一遍,要是没有找到日下部就溜进学校,在院地里进行地毯式搜索』 「……诶?地毯式……?」 『你着重去找有树的地方。只要有能上吊的树的地方,全部找一遍』 「这、喂……!」 『如果找到日下部,不管用什么手段,尽量阻止她,我们随后就过去』 武巳刚准备开口,电话就挂断了。他感觉电话那头好像听到了亚纪的声音。 「……呃…………」 武巳头脑困乱不堪,一时间举足无措。 ——那个圣学附属那么大,怎么地毯式搜索啊。 武巳愣了片刻,但最终还是从床底下拿出了鞋,偷偷地打开了窗户。 * 空目手机响起的时候,是放下水方的尸体,不可告人的工作正在进行的时候。 充满紧张与沉默的氛围,被突然作响的电子音撕裂。 「!」 亚纪在那个时候也吃了一惊。毕竟情况特殊,这种事让心脏有些受不了。 在众人的守候下,空目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取出了手机,用那个缺乏起伏的声音应了电话 「…………什么事?」 可是空目听着听着,表情眼看着严肃起来。 由此可见,事情非同小可。 空目跟电话那头说了几句。 从对话中能够发觉,对象应该是武巳。 空目打完电话后,把手机啪地一声折了起来,这时众人纷纷向空目注视过去。 空目向众人扫了一眼,静静地说道 「日下部消失了」 亚纪彻底动摇。 「……怎么回事?」 空目向亚纪简要地概括了与武巳通话的内容。 棱子在从步由实的葬礼回来的路上样子很奇怪,然后棱子消失,消失前还留下了一张写着扭曲文字的字条。 「我姑且指示近藤去找日下部,并尽可能地拦住她」 空目接着说道 「但还是越快越好。虽然不知道在哪儿,但日下部只要找到“梨树”肯定会上吊。而且梨树肯定在校内。只要能抢先到达,或许就有办法解决。最不济也要追上日下部,阻止她」 空目向芳贺看去,芳贺点头,说 「……我明白了,我们开始去吧。关于之后的处置,我有主意」 然后,他将现场交给阿久津,带着大伙准备上车。 「……等等」 这时,俊也叫住了芳贺。 他想到的应该和亚纪一样。亚纪向转过头来的芳贺问道 「那“主意”是什么?」 俊也也有同样的疑问,点了点头。 从以往的经验来讲,这个“机关”的手段专指“杀人”。如果是那样,那就不能接受那个『主意』。 「……啊,你们是害怕“我们”会“处理”掉日下部同学是吧?」 芳贺笑了起来 「诸位大可放心。这次很幸运,受害者不是会“感染”的类型,所以能用不同于“处理”的其他方法。 当然,那比“处理”要安全得多,也切实得多。空目君好不容易愿意帮忙,我可不想惹他不开心。虽然与人体试验无异,不过你们都是实验体,就让我们充分利用吧」 「…………走了」 空目对那番对话毫不介意,催促大伙。 「可是,恭仔……」 「不管怎样,有车总比没车快。就算那些家伙要杀日下部,我们徒步也完全追不上」 「话是这么说……」 亚纪无法释怀。她自己都感觉自己成俊也的腔调了。 「对方专程让我们去做,我们应该恭敬不如从命」 「……」 「要是有其他办法就另说了,有么?」 听到空目的反问,亚纪叹了口气。 「……没有呢」 「那就事不宜迟」 空目说道 「……现在分秒必争。既然我们束手无策,就不要去但任何不必要的心」 3 一个人影走在林间小路上。 棱子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在去往学校的石砖步道上。 她的表情很空虚,心不在焉 。她光着脚,穿着薄薄的居家服就走了出来。如果路上有人,肯定一眼就能看出她很古怪。可是,漆黑的夜路上,没有一个行人。 那是通往学校的上坡,是上山的路。 棱子走在那条路上,感觉自己的意识完全涣散。 自己的脚就像不属于自己一样在动,随时都可能消失的意识,模模糊糊地分辨着周围的情况。 世界朦朦胧胧。 感觉用不了多久意识就会陷入黑暗。 她处于那种状态之下,就像被什么东西牵着一般,如行尸走肉般向前走。 就好像自己的身体不是自己的,自己的意识也不是自己的,被泡在温热的液体中一般,所有一切完完全全变得迟钝的那种感觉,就像有什么人占据着自己的在走路。 她就像背负着十字架上山的罪人一样,摇摇晃晃地向上爬。 路从山林中穿过,那些树木被深沉的夜色完全淹没。郁郁葱葱的树木在夜风中摇荡,哗唦哗唦的声音不绝于耳。 ————唦 枝叶摩擦的声音,好似大批的人在吵吵闹闹。 那躁动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单调,但仔细一听,每一片树叶都在说着不同的话,有的声大,而有的声小。 那些声音复杂地缠绕在一起,听上去就像人在说话。 那些枝叶有的偷偷地,也有的高高地对棱子说道。 ————不……以…… ……吧、 去吧…… 去吧…… …………去吧、 ……去吧…… 去…… ……去吧………… 这个声音围绕着棱子,侵蚀她的意识,将她所感知到的世界彻底掩埋。 风在呼啸,树影摇摆,人声,树声,意识,都扭曲了,世界彻彻底底地漫漶扭曲了。 …………去吧 ……去吧…… 棱子敏感地映照出那个意志,渐渐被那个意志所吞噬。 棱子与世界产生共鸣的接触点成为空隙,那个巨大的意志从那里进入,对棱子蚕食鲸吞。棱子顺从着那个意志,脚不断地向前,向前。 那是————来自『异界』的呼喊。 不知不觉间,棱子的世界被改写成了『异界』。 …………去吧 去吧…… 风吹拂。 那风将水的气味————然后还有水果的芬芳,从山上带了下来。 * 武巳刚开始冲上上学的那个上坡就发现了棱子。 他发现棱子的身影,追了几十秒钟。棱子就像梦游症患者一样,魂不守舍地走在路上,而且还光着脚。武巳追上棱子,奋力抓住她的肩膀。 「……喂,棱子!」 一开始不管是抓住她还是呼喊她,她都没有反应。 可是,当武巳扯住她想要前进的身体,继续摇晃她的肩膀喊她的名字,她这才愣住了,然后表现出睡迷糊一般的反应。 「喂!」 「奇怪……咦?武巳君…………?」 在强烈的呼喊之下,棱子用呆滞的眼睛回望武巳的脸。 棱子最开始是懵懵懂懂的状态,但慢慢地恢复了神智,完全取回了自我意识。当她弄清楚自己的状况后,陷入了恐慌状态。 「啊……我……武巳君……!」 「等等棱子,冷静下来!」 武巳尽管比领子还要混乱,可他还是抓住了棱子的双肩,想要让棱子冷静下来。 然而这样的尝试自然不会顺利,他们互相令对方的混乱加剧。 武巳抓住棱子的肩膀,棱子紧紧搂住武巳的手臂,两人完全陷入了惊慌失措的状态。他们向彼此说着莫名其妙的借口,相互抓紧相互大叫,花了一些时间才让头脑恢复冷静。 「不要…………啊哇…………不要…………!」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啊!」 「……不要!我不要再夺走姐姐的任何东西了!」 她这么一喊,武巳头脑立刻冷静下来。 他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但身处这样的状况,“魔女”最后的警告在脑海中窜过。 武巳对棱子叫喊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被这样一问,棱子的表情恢复了些许理性。 「我……武巳君……」 「怎么了?」 「我…………变得不是我了啊…………!」 棱子一脸悲痛地诉说,武巳露出诧异的表情。 「……什么?」 「有人在呼唤我,让我去取姐姐的果实。这样下去,姐姐的一切都会被我夺走的。姐姐,学姐,都在呼唤我。她们让我选择,是“成为果实”还是“摘下果实”。我必须选择是死去,还是接受……」 棱子一副拼了命的样子,喊出支离破碎的事情。 「喂,冷静点!」 「要是摘了那个“果实”,我肯定就不会再是我自己了。我明白的,有人进入了我的身体!学姐就是不愿意那样才自杀的!不要……!我不想死!谁来救救我……!」 「棱子!」 武巳猛力摇摆再次进入狂乱状态的棱子。武巳能做的只有这些,但他也是拼了命地唤醒棱子。 棱子头发乱摆,发出惨叫,指甲用力地掐进武巳的胳膊里。 武巳将棱子摁在护栏上。棱子依旧死死地抓着武巳的胳膊,瘫坐在石砖地上又哭又喊。 「…………!」 武巳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拼命地按住棱子。 在被按住的时候,狂乱状态逐渐平息。即便如此,棱子还是一边发抖一边抽噎。 「我不要啊……武巳君…………」 「没事的!没事的!」 「……我还不想死…………我,还什么话都没对你说…………」 「什么?不要紧的,冷静下来!」 武巳不断地安慰棱子,拼命地抑制住棱子的恐惧。这是让棱子冷静,也是让自己冷静。 但棱子随后的呓语,让武巳噤若寒蝉。 「……其实,我……喜欢武巳君…………!」 听到棱子一边哭一边说出的那句话,武巳顿时忘记了自己该做的事。 「…………诶?」 「我……喜欢你…………虽然一直没说,但我一直都喜欢你……」 「这……你在说什么……」 「所以,我不要……我不想死……!我不想让这份感情消失!我不想这样结束!」 「棱……」 「我不要!我不想消失……不想死啊!……不要啊!不要叫我!我不想从世上消失啊…………!」 棱子放声大叫,整个人反仰过去。 「哇……!」 彻底动摇的武巳,胳膊被用力拉了过去,当场跪在地上。 他就像压住棱子一样,手撑在护栏上。 棱子的手触摸他的脖子。 「!」 武巳大吃一惊。 棱子的脸缓缓靠近他的脸。 然后———— 「————」 在他耳边低声呢喃了一句。 「……!」 当那呢喃爬进耳朵之时,被棱子触摸脖子的触感激烈地蠕动,转瞬间缠住脖子。 武巳的脖子被紧紧勒住,发不出声来。他按住脖子,但脖子就像被空气缠住一样,手什么也碰不到。 他蹲下去,倒在地上,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开始发白。 就 连脑子也变得一片空白。 武巳拼命挣扎,但束手无策。 「——————」 棱子呼出的呢喃,最后留在耳朵里。 不久,意识在耳鸣中沦陷————没过多久,一切都消融在迷离之中。 ………………………… …………………… 4 棱子走在学校的院地中。 那里是一条散步的路,一路上就像公园一样,两边有零星点点的树木。 这里离图书馆很近,是校园最边缘的地带。 夜空血红,树影如怪物般黑乎乎地竖在那里。 棱子一步又一步地向前走,树一颗又一颗地逼近,然后消失在后面。 一棵犹如恶魔展翅般撒开枝桠的大树靠近,消失。 充满恶意的树木,沙沙作响。 ————去吧 去吧………… 树林唦唦作响。 鸣动漆黑的枝叶,让赤红的影子洒满大地,放出呼唤。 唯有具备潜质之人才能听到的『异界』呼唤,用低沉的声音充满天空,充满大地,充满整个空间。 目的地,就快到了。 目标的“树”进入棱子的视野。 树在那边,就像一团诡异的阴影。 那个“树”耸立在血红天空之下,耸立在令人发疯的呼唤声中。 ————那是在幻象“池塘”的岸边耸立着的,一刻巨大而歪歪扭扭的梨树。 那棵树的树干粗壮而扭曲,散开的树枝遮天蔽日,叶子郁郁葱葱。 那棵诡异的树应该不是梨树,而且根本不像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任何果树。 那是故事书的插画上画的,吓唬孩子,充满恶意的树。 棱子朝那棵树走过去。 葱郁的轮廓,在血红的天空中映出一团黑暗。 密密麻麻的叶片之下,挂着沉甸甸的果实。那些梨的果实在池塘上吹拂的风中相互碰撞。 ————轧、 梨摇摆着,发出声响。 在风的摇摆下,每一颗都轧轧作响。 ————轧、 轧、 沉甸甸的果实挂在枝头。 挂着他们的绳子轧轧作响。 “果实”从枝叶下面露出来。 那是硕大而饱满的果实。每当有风吹过,那沉甸甸的样子就会从叶片下露出来。 穿着皮鞋的脚。 穿着长筒袜的女性的脚。 煞白的手。 孩子的手脚。 各色各样的果实,一个个在风中摇摆。 大伙都在怪树上上吊,都在摇摆。吊死的尸体,挂在“奈良梨树”上。 棱子朝那棵树走去,亟不可待地跑去采摘。 把还没任何人采摘过的所有果实,全部采摘下来。 这一回,一定没问题。 把那些颗硕大的熟透的果实,一个不剩地摘回去……然后全部吃光。把门牙插进果皮,啜食溢出的汁液,咬下质地柔嫩水分饱满的果肉,全部吃光。 把他们的知识,血肉,意志,全都……全都带回去。 然后,“我”将从黄泉回归,取回最初的『愿望』………… 此时,棱子忽然察觉到。 不知从哪儿传来少女的声音。 那是诗。 那声音,凛冽澄澈地响彻。 ————拿起笼子,把小鸟关上。 那是用雾霭编织的鸟笼。 雾霭随黄昏消散,小鸟消失在笼中。 拿起衣裳,让孩子穿上。 那是用雾霭编织的,天狗的衣裳。 雾霭随黄昏消散,孩子消失在空中。 诗静静地震颤空气,在赤红的天空中扩散,渗进空荡的空间中,最后消弭。 棱子如同回应那首诗,静静地停下了脚步。 她盯着正前方,露出困惑的表情。 「魔王大人…………」 应声相迎的,是一个影子。 穿着一身黑衣的少年,静静地站在那棵“奈良梨树”前面。 他左手叉着腰,目光毫无感情。除了眯细的眼睛之外,没有任何表情。 「来得可真够慢的」 空目淡然地说道。 他的身影犹如降临在撒满大地的赤红之影上的,宣告死亡的死神。 * 武巳醒了过来,大吸了一口气,首先闻到的是车内的味道。 「唔…………」 他微微睁开眼,喉咙的疼痛令她皱紧眉头————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了,一口气坐了起来。 武巳先被放在车的后排座上躺下,醒来的时候是黑漆漆的车内。 「————嗯,醒过来了呢」 武巳闻声转过头去,只见副驾驶座上的亚纪正转头看着自己。武巳愣住了,这跟记忆断掉之前对不上,他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在旁边的驾驶座上的是芳贺。 「脖子没事吧?」 被芳贺一说,武巳连忙用手摸了摸脖子。脖子上面有蚯蚓状的肿块,皮肤和喉咙都有些痛。 「……咦?奇怪啊」 武巳感到不可思议。他的声音很嘶哑,喉咙上传来疼痛。 之前的记忆发生了混乱。 记得脖子被勒住了…………到这里还知道,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要是没有脖子上的疼痛,甚至会觉得那是一场梦。 芳贺脸上挂着瘆人的笑容,对武巳说道 「你之前中了小崎摩津方的魔法」 「……魔法?」 「没错。用幻觉的绳子勒住脖子的魔法,是一种暗示。你陷入窒息状态倒在路边被我们发现了。那可真是千钧一发啊」 「…………我……千钧一发?」 武巳不禁感到背脊发寒。 「是啊,然后那位“神隐”小姐就设法救了你」 「唔……」 「那位小姐能够触碰“幻影”的本领,真是方便呢。不愧是“幻境的居民”,真是太有意思了」 芳贺笑起来。 武巳摆出难看的脸色,想起重要的事情,禁不住大喊起来 「……对了!棱子呢?」 他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亚纪答道 「……现在恭仔正在处理」 「咦?」 「所以说,恭仔正在应付,我们负责望风。情况怎样不清楚」 她的回答十分随意。 武巳有种说不出的焦急,但他束手无策。 车窗外面,只有浓重的夜色。 * 「……魔王大人……为什么?」 棱子困惑地问道。 「为什么?应该没人比你更清楚」 空目神情严肃地答道。 赤红的黑暗。 挂着吊死尸体的,不存在于这个世上的巨大梨树。 两人站姿黑黢黢的巨树前面。棱子朝着巨树,而空目拦在前头,两人在诡异的世界中面对着面。 空目面无表情,紧盯着棱子。 而棱子正露出一副随时都会哭出来的表情。 「…………别拦着我…………我只是想去那棵树那里。我去了就能得救了。拜托了,让开吧」 棱子,苦苦哀求 「我弄明白了。只要把那棵树上的果实带回去,我就能得救了。如果我不过去,学姐、姐姐都会死的。只要去了那里,大伙就 都能得救了……」 一边哭一边倾诉。 棱子迈出一步,而空目制止了她。 「……慢着」 「魔王大人……!」 「没必要的戏能不能别演了?」 空目坚决地直言道。 那显然不是对待棱子的态度,而是对待“敌人”的诘问。 「你是…………小崎摩津方么?」 空目此言一出,棱子的表情骤然一变。 她的嘴就像抽筋一样歪起来,那张脸上不是棱子正常时的表情,而是老奸巨猾的表情。而且她一只左眼剧烈地颦蹙着。 她的人格就像被替换了一样,摆出上时代军人一样的站姿,用非常低沉的声音说道 「……这么说,你不准备和平解决了?」 那虽然是棱子的身体,但那个站姿属于照片上看到过的小崎摩津方。 她身上散发着酷似空目的非常强烈的精气,那酷似瘴气的气场一眼就能让人留下深刻印象。 ————“魔道士”小崎摩津方。 那无与伦比的气息,给人造成一种周围空气变质的错觉。 咏子也好,摩津方也好,使用魔法的人都拥有着强到不正常的气场。那是空目也拥有的,通过精神改变世界的一种看不见的异能之力。他——亦或是她只需存在于此,只用开口一句话便能让现场的气氛发生改变。而摩津方所散发出来得,便是将那种特异的气场进一步压缩而成的气息。 空目若无其事地与那股气息对峙。 而对方则如草木一般,面无表情地回望空目。 「你所认为的和平对别人来说不一定也是和平呢……」 然后,空目说道。 「……能不能把日下部还来?你若拒绝,我会让你打消和平解决的念头」 说完,他向摩津方看去,说 「你应该知道交涉中的基础。所谓的交涉,要在自己拥有的力量强过对手的时候方能成立。你确实是个拥有异能的人,那个“魔王”的称呼我认为绝非浪得虚名。 ……但是,你既没有积累过魔法修炼,也没有魔法位阶的事一目了然。这个样子就想与“我”战斗?我将自身沉进秘密之海,以生命为代价,让自己化为智慧与生命的果实……你要与这样的“我”战斗?虽然这里没有短剑跟魔法圈,但“我”的力量绝对不会衰弱」 摩津方伸出右手作『剑印』,伸到头顶,然后动作突然停止。 他的呼吸瞬间平静下来。仅仅是如此简单的东西,便让摩津方所拥有的气息得到了致密的压缩。 「也就是说,双方都不想和平解决了么」 空目哼了一声。 摩津方也回答道 「……就是这么回事」 摩津方敛去笑容,说道 「很遗憾,我无意放弃这个女孩。这个女孩的潜质非常出色。我还以为我那愚子造成失态会把事情搞砸呢,可是他为我找到了代替步由实的,出色的“身体”。这个女孩所拥有的心灵扭曲,是『与他人的心之间的界限非常模糊』。正因如此,才能与如“我”这般的心性产生部分共鸣,从而得以轻易地进行侵占。以图书馆的怪谈为钥匙,将“我”印入《三取奈良梨考》,然后只要采摘作为本体的“果实”,我就会复活。 好了,让开吧。我们施展的“魔法”是修改命运的力量。拥有潜质却未经修炼你,最容易受到魔法的影响。凭你不可能阻挡“我”的『愿望』!」 摩津方大叫一声,将『剑印』指向空目。 空目毫不介意,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有个问题我想问问。步由实学姐果真是作为你的“身体”降生于世的么?」 听到这个提问,摩津方忽然皱紧眉头。 「当然」 他接着平静作答 「所以“我”给她起了步由实这个名字。顺从吾之脚步而由来的果实。 第一个孙子从庭院里绑着晒衣绳的树上掉下来死的时候只有五岁,吊在绳子上的孙子看上去就像果实一样。那个时候,便是这个仪式的开端。瞧,即便到了现在,孙子还吊在那里,还铭刻在“我”的记忆中」 说完,摩津方指向“奈良梨树”。 一名幼儿的脖子上缠着绳子,吊在那里。 孩子早已成了一具面部煞白,没有表情的尸体。 风一吹,小小的身体摇晃起来,轧轧作响。 由摩津方堆起来的尸体的记忆,吊在了树上,随风摇摆。 作出回答的摩津方反而露出很感兴趣的表情。 「……你问得真不可思议呢」 摩津方说道 「是出于正义感么?」 「不,我只是瞧着学姐的名字,想到了那种可能性。只是单纯的好奇心」 空目淡然地回答了摩津方的提问。 「现在满意了么?」 「我是满意了,但那个“身体”的主人却非常悲伤」 空目摆出棱子的表情,向摩津方指去。 摩津方冷笑 「……这是惆怅?」 「是单纯的事实」 空目这样回答,然后将指向摩津方的手静静地放了下去,做出宣言 「我无意让路,那个身体也要让你还来」 摩津方那个古怪的表情加深,静静地说道 「……那么,你是想要伤害这个“身体”咯?」 这是决裂的信号。 摩津方换用施展魔法的特殊呼吸法。 他净化内心,纯化肉体与精神,进行魔法的准备工作。 然后,他高举『剑印』,口中吟唱祷词,流畅地编织出拉丁语咒文,令空气发生震荡。 「……omnipotens artenel deus qui totemu creartram didisti inudem et houm aisterium hominis oro ac spiritum————」 如同直接令大气震动一般,摩津方口中流出咒文。 与此同时,仿佛空气被震动分解一般,周围的气氛开始变质。 潮湿的『异界』空气被一扫而光,截然不同的存在所散发的气息开始从虚无的半空中渗出。那个气息出奇的纯洁,却又具有可怕的攻击性,是某『意志』的气息。 与此同时,空气中微微混入了类似金属气味的异臭。 那个味道一开始很微弱,但浓度渐渐攀升。 空目喃喃低语 「〈召唤〉?是『天使』?还是『精灵』……」 摩津方的咒文响彻天外,看不见的气息与之呼应,密度增加,可能是错觉……周围的温度开始急剧下降,冷气如同缠绕上去一般,在摩津方的周围凝集。 雾霭,像雾一样的东西微微从地面涌现。堪称异常的存在感在渐渐将四周笼罩。雾霭如同地面升上来的水蒸气,在周围缭绕。 那里除了霭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但是,确实有某种东西存在。 无与伦比的气息集聚起来,令人不寒而栗的“敌意”于那里汇集。随着“敌意”逐渐盈满,类似金属气味的异臭变得扑鼻得强烈。 那是令人胆寒的“敌意”。 似乎只要碰一下就会让人疯掉的气息,在盘卷的雾霭中成型。 那是人类所不能及的存在,是从本应不存在的世界召唤而来的,本应不存在的魔物。 摩津方将『剑印』指向空目。 这一刻,空目说道 「…… 村神,动手」 如此同时,俊也行动起来。 俊也如离弦之箭,刹那间扑向摩津方,从身后将她架住。 「什……!」 摩津方惊呼出来,咒文被打断。随即,气息、寒气、雾霭、异臭,全都失去形态,扩散消逝。 说时迟那时快,俊也将摩津方的右手固定在身后,摁倒在地。 俊也以右手固定摩津方的手臂,左手压住摩津方的颈动脉。这样一来,摩津方应该就无法动弹了。 菖蒲伫立在俊也身边。 她之前一直都在摩津方的背后吟唱诗歌。 而俊也之前就在她的身旁。 摩津方呻吟起来 「……原来是“神隐”的隐身术么…………!」 他扭动身体,进行着无谓的抵抗,面容扭曲。 用通常的方法应该能够让他无法行动,然而身体是棱子的,这让情况十分棘手。 毕竟有水方的先例,摩津方若是不惜骨折也要挣脱的话,就会伤害到棱子的身体。 俊也小心翼翼地制伏摩津方。 只能但愿就这样将摩津方剥离——也就是夺回棱子,让“小崎摩津方”消失。 而准备似乎也完毕了。 「压住她的肺」 空目作出了指示。 「施展魔法需要呼吸,别让她稳定呼吸」 「……」 俊也遵从这项指示,一声不可能地将体重压了上去。 摩津方压在俊也的身体下面,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这个时候,空目静静地靠近摩津方,说道 「事情就是这样。确实如你所说,我独自一人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我算计了你。我不是魔法师,没道理遵从魔法师的规矩」 空目俯视摩津方,菖蒲站在了他身旁。 菖蒲好像在担心一样,一脸悲伤地看着摩津方。而空目与她形成鲜明地对比,目光无比冷彻。 「……原来如此…………你说的确实不错」 摩津方一脸痛苦地呻吟,然而从他身上释放出的可怕气息,却毫不动摇。 这让俊也感到焦虑。俊也被奇妙的错觉束缚住,怀疑这样摁住她可能毫无意义。 摩津方痛苦地发出声来 「人世的“魔王”啊,我要先问一句」 「……什么事?」 「你渴望的是什么?」 摩津方即便在这样的状态下,问出这句话的语调仍然含着笑意。 「人要超脱人的概念,需要莫大的『愿望』。譬如说,“我”的愿望是目睹这个世界与人类的永恒之尽头。“我”在渴望对永恒的探究时发现,“我”的心已经远远地超脱了人类的范畴。没错,就像现在的你一样」 「…………」 「我知道。你的愿望和我们一样,都在遥远的彼岸。至少你的愿望并非物质性的。你的愿望或理想,不属于这个物质界,而属于精神界。那个女孩儿连支持都支持不了」 空目对摩津方皱紧眉头,说 「…………你想说什么」 「你不明白么?这不会吧」 摩津方说道 「你应该知道“我”想对你说什么。但是,既然你想问个明白,那我就说吧……」 摩津方的口吻变得火热起来。 「我是说,身为魔道士的“我”就可以帮你实现愿望。人间的“魔王”啊,别管这小女孩儿了。 这即是说,“我”不会吝啬帮你实现愿望。既然你的愿望在遥远的彼岸,那就是“我”的专长了。你在这个世界丧失的半身也属于“我”的专长,不是这个小女孩儿!」 「…………」 面对沉默的空目,俊也感到血气丧失。 摩津方在跟空目做交易,要以自己的协助来交换棱子。 俊也虽然不知道空目的目的,但空目一直追求着与“那边”世界的接触点。 他曾不顾一切冒险将“菖蒲”留在身边,如今不管让他牺牲其他的任何东西他都没有理由去犹豫。 俊也并不是不相信,但空目内心确实存在着那种超乎理解的部分。 俊也对沉默的空目什么也没说。 可是心中暗下了一个决心。 沉默绷紧。 不久,空目开口了—— 「……你是不行的」 明确地说道。 「嗯?」 「我的愿望,并非你所想的那么高层次。因此,我跟你没什么可谈的」 「…………是么」 摩津方大大地叹了口气。 空目说道 「……带走」 俊也响应空目,将摩津方的胳膊拧了起来,想让她站起来。 这时,摩津方脸一颦————呢喃了什么。 「……村神!」 俊也靠着经验,什么也不去听,把摩津方摁住,勒紧颈动脉。 终章 上吊之树枯死的那一天 时光如梭,暑假结束。 水方不知不觉间搬家了,图书的管理员换了新人,步由实的家已人去楼空。 三百册的《三取奈良梨考》的行踪杳无音讯。 并且,学校里的一棵树被砍倒,在那里建了个凉亭。 空目与棱子当时针锋相对的地方,那棵“奈良梨树”只是一棵平淡无奇的松树,不过那其实就是大迫摩津方自杀时上吊的树。谁也没有察觉到,那棵树便被砍倒了,换成了一座小小的凉亭。 即便还有人记得十年前的上吊事件,但恐怕也没人还能说出那棵树的方位。 那里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在步由实上吊的树下,供奉的鲜花都已腐朽。 第二学期平淡无奇地开始了,棱子也平平常常地回到了校园生活。 棱子还是那么阳光。 跟大伙的关系也还是老样子。 但是,唯有一件事改变了。 ————棱子受到了“机关”的特殊“处理”。 * 「————简单地说,我们要对棱子同学进行催眠,藉此篡改记忆,再通过我们的心理学处理,封闭她的“异障亲和性”」 芳贺的说明大致就是这个样子。 由于棱子属于自身无法进行“感染”的种类,所以决定直接将棱子内心的小崎摩津方封住。 就算可以封印记忆,却无法从本质上将其消灭。因此,若是“感染”型的受害者就会被立刻处理掉。 棱子是在集团法人·内镇会医院接受的处理。 那个晚上,被俊也束缚的棱子,直接被芳贺的车送到了内阵会医院。那家医院是这片地区的“基地”,“机关”所拥有的技术一应俱全。 于是那里的技师对棱子的记忆进行了处理。 由于是史无前例的处理,所以那就相当于人体试验。 而且由于催眠处理有被解开的可能性,还需要定期复查。 但是,除了这个方法就只有“杀掉”一途,所以不容抱怨。 “处理”顺利结束之后,棱子回到了日常的生活中。 但是———— 「……事件期间的事情,几乎都从记忆里消除了。要千万注意,不要说起与消除的记忆相抵触的事情。本人很混乱,最糟糕的情况记忆还会恢复。那样的话,对本人来说会有些残酷吧」 芳贺曾这样警告。 大伙都很困惑,尤其是武巳特别困惑。 棱子在回到羽间市的这几天的记忆,几乎全部消除了。这样的话,不管怎么样都会觉得不对劲。 武巳问芳贺 「等等…………那步由实学姐的事,还有她对学姐的感情……」 但芳贺的回答不出所料,直截了当地道出事实 「全部消除了,多半连人都想不起来」 「那么…………她读过《三取奈良梨考》之后的事情……」 「当然删除了。她肯定就连琐碎的细节都想不起来」 芳贺信誓旦旦地做出断定。 这就表示,棱子会忘记那件事。 就连她哭着对武巳说过「喜欢你」的事也是,一切都会忘记。 * 「早上好,武巳君」 「哦……噢」 「嗯?你怎么了?」 「不,没什么」 武巳知道自己的反应很不自然,但还是从棱子身上移开了目光。 新学期刚一开始就跟棱子碰了面,武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说话也好表情也好,怎么都自然不起来。 她当时是……认真的么? 现在站在这里的棱子,是喜欢我的么? 武巳感觉自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尴尬的疑问汹涌狂卷,在脑袋里不停打转。 然而,大伙都没表现出奇怪的样子。 空目、俊也、亚纪,都还是老样子。 菖蒲也是老样子,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她在那儿。 光看表面的话,棱子也没有任何变化。她以记忆发生明显扭曲为代价,恢复了活力。 跟没有变化的棱子接触,反倒让武巳心口堵得慌。 武巳怀着复杂的感情,看着棱子。 乍看之下一成未变的日常生活,开始了。 这是一成未变的日常生活。 …………不,并非如此。 其实还有一个变化。 “魔女”从学校里,消失了。 * ——————轧 在一棵老松树上,一个老人上吊了。 在夜晚的学校里,那个老人上吊了。 老人的名字,叫小崎摩津方。 在他跟前,站着两个人影。 一个是少女。 一个是身披夜色外套的男人。 老松树像如同恶魔一般,在夜晚的天空下展开枝桠,那密集的枝叶,就像暗中进行的“魔女宴会”一样,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被你摆了一道啊,可恶的“魔女”」 老人说道 「真没想到这出自你这种小姑娘的手笔。你要吃掉步由实的灵魂,带到“池塘”去吧……」 老人嘶哑的声音,响彻夜空。 但是,他的声音中未含任何感情,只是讲出了事实。他的话语中,没有憎恨没有愤怒,只有事实。 咏子灿烂一笑,回答摩津方 「学校是我的地盘,我做了“主人”应该做的事情,有什么错?」 咏子并非揶揄,仅仅讲出了事实。 咏子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微笑,抬头看着脖子折断,脑袋弯向诡异方向的摩津方。摩津方散发的气息中蕴含着笑意,那笑意随他的身体一齐摇摆。 「…………有意思。你打败我的『愿望』是什么?」 摩津方说道 「你吃掉我的孙女,利用人间的“魔王”妨碍我,究竟目的何在?你为什么要妨碍我,打败身为魔道士的我?说说看吧吧,可恶的“魔女”……!」 对摩津方的这番话,咏子微笑作答 「因为,你是“缢首一族”啦」 「……你说什么?」 「你在“学校”里,会妨碍我实现愿望。你如果从“这里”消失,我不会管你复活。但是…………不能是那孩子。那孩子是我看上的,我不想交给你,所以我妨碍了你。 演员到齐了,舞台也准备好了,在正要开始的时候,好不容易找到的演员却要被拉去别的『故事』,我能同意么?」 「…………」 听到咏子的回答,摩津方沉思起来。 然后,他静静地问道 「……那么,我就再问一次吧。你的『愿望』是什么?」 咏子回答 「改变世界的,魔法」 一听到这个答案,摩津方立刻大笑起来 「哈哈…………原来如此……那我就得用尽一切复活,毁灭你这个被诅咒的“魔女”了啊!我确实是“缢首一族”。我还以为没有人会记得这个早已被遗忘的使命了呢。 你是真正的“魔女”。社会、信仰、世界的机制……恐怕一切都会毁在你的手里。这座羽间市便是开端,世界将逐渐变质。你确实拥有那样的力量,拥有那样的手段,也拥有最关键的『愿望』。这座羽间市里,确实拥有着那般强大的“门扉”……」 说到这里,摩津方忽然敛去笑声。 「你————渴望怎样的世界?」 「…………」 咏子笑而不答。 但是 ,摩津方对此没说什么,气息直接转向了神野。 「你想拿这个“魔女”怎样?」 神野的回答十分简洁—— 「不怎么样」 仅仅是这样说道,然后就像唱歌一样补充道 「我只是想看那个愿望的尽头罢了。因为那即是身为“有名字的黑暗”“所有善与恶的肯定者”“黑夜魔王”的『我』的存在本质…………」 神也说完,咯咯声阴沉地冷笑起来。 那是由衷地感到快乐,阴沉至极的笑声。 摩津方说道 「……已经开始了吧?」 棱子答道 「嗯,已经开始了」 安静的“魔女之宴”以此作结。神野消融在黑暗中,魔女飘然离去。 然后,上吊的尸体也犹如雾气般消失————古松也随之消失。 之后,只留下一个刚砍不久的树桩。 那里建起了一座凉亭……那是日前的事情。 从此以后,“魔女”便从学校消失了。 后记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还要感谢来信的大家。 能听到读者声音的机会实在很少,所以每一封我都怀着非常感激的心情拜读过了。 话说………… 继上一回,这次的截稿日也向后延长了。 我给编辑部的大伙添麻烦了,我反省。 这次真的很急。截稿日临近的时候感冒也加重了,整个人被弄得身心俱疲。虽然我兼职都辞了,可压线的倾向却越来越严重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是读书害的。 如今正式成为自由工作者了,对读书就变得欲罢不能了。既然得到了「丰富作品」这个大义名分,我这“病”基本没得治了。 兴起的时候我会读一整天,可最近我还是觉得完全不够。 开始写小说之后,我发觉我的『知识』完全不够,对此非常烦躁。老实说吧,我很后悔。 「早知如此多读点书就好了!」 在我以前的人生里,只要想读应该就能读到更多更多的书。我以前属于比较能读书的孩子,不过考虑到今后,感觉阅读量完全不够。当我认识到自己要成为作者后,我读书就更加认真了。有种想让后面的人生重新来过的心情。 …………不舍啊。 我知道。人生就是那样。 就算投入那么多心血学习画画,如今除了能够画个作者近照之外,起不到任何作用。人类就是一边像那样重复着致命性的错误,一边活下去的吧。 为了一笑了之,就给作者近照上的猫取名坐遮猫(作者猫)吧。 后悔才不是要认真去做的事。 二零零一年十二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还要感谢来信的大家。 能听到读者声音的机会实在很少,所以每一封我都怀着非常感激的心情拜读过了。 话说………… 继上一回,这次的截稿日也向后延长了。 我给编辑部的大伙添麻烦了,我反省。 这次真的很急。截稿日临近的时候感冒也加重了,整个人被弄得身心俱疲。虽然我兼职都辞了,可压线的倾向却越来越严重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是读书害的。 如今正式成为自由工作者了,对读书就变得欲罢不能了。既然得到了「丰富作品」这个大义名分,我这“病”基本没得治了。 兴起的时候我会读一整天,可最近我还是觉得完全不够。 开始写小说之后,我发觉我的『知识』完全不够,对此非常烦躁。老实说吧,我很后悔。 「早知如此多读点书就好了!」 在我以前的人生里,只要想读应该就能读到更多更多的书。我以前属于比较能读书的孩子,不过考虑到今后,感觉阅读量完全不够。当我认识到自己要成为作者后,我读书就更加认真了。有种想让后面的人生重新来过的心情。 …………不舍啊。 我知道。人生就是那样。 就算投入那么多心血学习画画,如今除了能够画个作者近照之外,起不到任何作用。人类就是一边像那样重复着致命性的错误,一边活下去的吧。 为了一笑了之,就给作者近照上的猫取名坐遮猫(作者猫)吧。 后悔才不是要认真去做的事。 二零零一年十二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还要感谢来信的大家。 能听到读者声音的机会实在很少,所以每一封我都怀着非常感激的心情拜读过了。 话说………… 继上一回,这次的截稿日也向后延长了。 我给编辑部的大伙添麻烦了,我反省。 这次真的很急。截稿日临近的时候感冒也加重了,整个人被弄得身心俱疲。虽然我兼职都辞了,可压线的倾向却越来越严重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是读书害的。 如今正式成为自由工作者了,对读书就变得欲罢不能了。既然得到了「丰富作品」这个大义名分,我这“病”基本没得治了。 兴起的时候我会读一整天,可最近我还是觉得完全不够。 开始写小说之后,我发觉我的『知识』完全不够,对此非常烦躁。老实说吧,我很后悔。 「早知如此多读点书就好了!」 在我以前的人生里,只要想读应该就能读到更多更多的书。我以前属于比较能读书的孩子,不过考虑到今后,感觉阅读量完全不够。当我认识到自己要成为作者后,我读书就更加认真了。有种想让后面的人生重新来过的心情。 …………不舍啊。 我知道。人生就是那样。 就算投入那么多心血学习画画,如今除了能够画个作者近照之外,起不到任何作用。人类就是一边像那样重复着致命性的错误,一边活下去的吧。 为了一笑了之,就给作者近照上的猫取名坐遮猫(作者猫)吧。 后悔才不是要认真去做的事。 二零零一年十二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还要感谢来信的大家。 能听到读者声音的机会实在很少,所以每一封我都怀着非常感激的心情拜读过了。 话说………… 继上一回,这次的截稿日也向后延长了。 我给编辑部的大伙添麻烦了,我反省。 这次真的很急。截稿日临近的时候感冒也加重了,整个人被弄得身心俱疲。虽然我兼职都辞了,可压线的倾向却越来越严重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是读书害的。 如今正式成为自由工作者了,对读书就变得欲罢不能了。既然得到了「丰富作品」这个大义名分,我这“病”基本没得治了。 兴起的时候我会读一整天,可最近我还是觉得完全不够。 开始写小说之后,我发觉我的『知识』完全不够,对此非常烦躁。老实说吧,我很后悔。 「早知如此多读点书就好了!」 在我以前的人生里,只要想读应该就能读到更多更多的书。我以前属于比较能读书的孩子,不过考虑到今后,感觉阅读量完全不够。当我认识到自己要成为作者后,我读书就更加认真了。有种想让后面的人生重新来过的心情。 …………不舍啊。 我知道。人生就是那样。 就算投入那么多心血学习画画,如今除了能够画个作者近照之外,起不到任何作用。人类就是一边像那样重复着致命性的错误,一边活下去的吧。 为了一笑了之,就给作者近照上的猫取名坐遮猫(作者猫)吧。 后悔才不是要认真去做的事。 二零零一年十二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还要感谢来信的大家。 能听到读者声音的机会实在很少,所以每一封我都怀着非常感激的心情拜读过了。 话说………… 继上一回,这次的截稿日也向后延长了。 我给编辑部的大伙添麻烦了,我反省。 这次真的很急。截稿日临近的时候感冒也加重了,整个人被弄得身心俱疲。虽然我兼职都辞了,可压线的倾向却越来越严重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是读书害的。 如今正式成为自由工作者了,对读书就变得欲罢不能了。既然得到了「丰富作品」这个大义名分,我这“病”基本没得治了。 兴起的时候我会读一整天,可最近我还是觉得完全不够。 开始写小说之后,我发觉我的『知识』完全不够,对此非常烦躁。老实说吧,我很后悔。 「早知如此多读点书就好了!」 在我以前的人生里,只要想读应该就能读到更多更多的书。我以前属于比较能读书的孩子,不过考虑到今后,感觉阅读量完全不够。当我认识到自己要成为作者后,我读书就更加认真了。有种想让后面的人生重新来过的心情。 …………不舍啊。 我知道。人生就是那样。 就算投入那么多心血学习画画,如今除了能够画个作者近照之外,起不到任何作用。人类就是一边像那样重复着致命性的错误,一边活下去的吧。 为了一笑了之,就给作者近照上的猫取名坐遮猫(作者猫)吧。 后悔才不是要认真去做的事。 二零零一年十二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还要感谢来信的大家。 能听到读者声音的机会实在很少,所以每一封我都怀着非常感激的心情拜读过了。 话说………… 继上一回,这次的截稿日也向后延长了。 我给编辑部的大伙添麻烦了,我反省。 这次真的很急。截稿日临近的时候感冒也加重了,整个人被弄得身心俱疲。虽然我兼职都辞了,可压线的倾向却越来越严重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是读书害的。 如今正式成为自由工作者了,对读书就变得欲罢不能了。既然得到了「丰富作品」这个大义名分,我这“病”基本没得治了。 兴起的时候我会读一整天,可最近我还是觉得完全不够。 开始写小说之后,我发觉我的『知识』完全不够,对此非常烦躁。老实说吧,我很后悔。 「早知如此多读点书就好了!」 在我以前的人生里,只要想读应该就能读到更多更多的书。我以前属于比较能读书的孩子,不过考虑到今后,感觉阅读量完全不够。当我认识到自己要成为作者后,我读书就更加认真了。有种想让后面的人生重新来过的心情。 …………不舍啊。 我知道。人生就是那样。 就算投入那么多心血学习画画,如今除了能够画个作者近照之外,起不到任何作用。人类就是一边像那样重复着致命性的错误,一边活下去的吧。 为了一笑了之,就给作者近照上的猫取名坐遮猫(作者猫)吧。 后悔才不是要认真去做的事。 二零零一年十二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还要感谢来信的大家。 能听到读者声音的机会实在很少,所以每一封我都怀着非常感激的心情拜读过了。 话说………… 继上一回,这次的截稿日也向后延长了。 我给编辑部的大伙添麻烦了,我反省。 这次真的很急。截稿日临近的时候感冒也加重了,整个人被弄得身心俱疲。虽然我兼职都辞了,可压线的倾向却越来越严重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是读书害的。 如今正式成为自由工作者了,对读书就变得欲罢不能了。既然得到了「丰富作品」这个大义名分,我这“病”基本没得治了。 兴起的时候我会读一整天,可最近我还是觉得完全不够。 开始写小说之后,我发觉我的『知识』完全不够,对此非常烦躁。老实说吧,我很后悔。 「早知如此多读点书就好了!」 在我以前的人生里,只要想读应该就能读到更多更多的书。我以前属于比较能读书的孩子,不过考虑到今后,感觉阅读量完全不够。当我认识到自己要成为作者后,我读书就更加认真了。有种想让后面的人生重新来过的心情。 …………不舍啊。 我知道。人生就是那样。 就算投入那么多心血学习画画,如今除了能够画个作者近照之外,起不到任何作用。人类就是一边像那样重复着致命性的错误,一边活下去的吧。 为了一笑了之,就给作者近照上的猫取名坐遮猫(作者猫)吧。 后悔才不是要认真去做的事。 二零零一年十二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还要感谢来信的大家。 能听到读者声音的机会实在很少,所以每一封我都怀着非常感激的心情拜读过了。 话说………… 继上一回,这次的截稿日也向后延长了。 我给编辑部的大伙添麻烦了,我反省。 这次真的很急。截稿日临近的时候感冒也加重了,整个人被弄得身心俱疲。虽然我兼职都辞了,可压线的倾向却越来越严重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是读书害的。 如今正式成为自由工作者了,对读书就变得欲罢不能了。既然得到了「丰富作品」这个大义名分,我这“病”基本没得治了。 兴起的时候我会读一整天,可最近我还是觉得完全不够。 开始写小说之后,我发觉我的『知识』完全不够,对此非常烦躁。老实说吧,我很后悔。 「早知如此多读点书就好了!」 在我以前的人生里,只要想读应该就能读到更多更多的书。我以前属于比较能读书的孩子,不过考虑到今后,感觉阅读量完全不够。当我认识到自己要成为作者后,我读书就更加认真了。有种想让后面的人生重新来过的心情。 …………不舍啊。 我知道。人生就是那样。 就算投入那么多心血学习画画,如今除了能够画个作者近照之外,起不到任何作用。人类就是一边像那样重复着致命性的错误,一边活下去的吧。 为了一笑了之,就给作者近照上的猫取名坐遮猫(作者猫)吧。 后悔才不是要认真去做的事。 二零零一年十二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还要感谢来信的大家。 能听到读者声音的机会实在很少,所以每一封我都怀着非常感激的心情拜读过了。 话说………… 继上一回,这次的截稿日也向后延长了。 我给编辑部的大伙添麻烦了,我反省。 这次真的很急。截稿日临近的时候感冒也加重了,整个人被弄得身心俱疲。虽然我兼职都辞了,可压线的倾向却越来越严重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是读书害的。 如今正式成为自由工作者了,对读书就变得欲罢不能了。既然得到了「丰富作品」这个大义名分,我这“病”基本没得治了。 兴起的时候我会读一整天,可最近我还是觉得完全不够。 开始写小说之后,我发觉我的『知识』完全不够,对此非常烦躁。老实说吧,我很后悔。 「早知如此多读点书就好了!」 在我以前的人生里,只要想读应该就能读到更多更多的书。我以前属于比较能读书的孩子,不过考虑到今后,感觉阅读量完全不够。当我认识到自己要成为作者后,我读书就更加认真了。有种想让后面的人生重新来过的心情。 …………不舍啊。 我知道。人生就是那样。 就算投入那么多心血学习画画,如今除了能够画个作者近照之外,起不到任何作用。人类就是一边像那样重复着致命性的错误,一边活下去的吧。 为了一笑了之,就给作者近照上的猫取名坐遮猫(作者猫)吧。 后悔才不是要认真去做的事。 二零零一年十二月 甲田学人 序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库库库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空くう 「钱仙」的玩法 ·准备所需 一、十円(日元)硬币 二、记录用具 三、八开大的白纸 四、朋友(钱仙需要至少两人才能顺利进行) ※这里让雪村月子、中市久美子、森居多绘做示范。 ·准备步骤(如图所示) 将事先准备好的白纸展开,在最上方画一个鸟居。 然后在剩余的空白部分写下以下内容。 一、あいうえお版式的五十音图 二、从〇到九的数字 三、はい(是)、いいえ(否) 数字须为汉字。鸟居用红色效果更强。 「钱仙」的玩法 ·玩法 将画好的纸在桌上展开,参加者围坐在桌子周围。 将十円硬币置于鸟居上部。 所有人将食指放在硬币上。 然后放松手臂,念诵咒文: 「钱仙钱仙,穿过鸟居吧」 反复以强烈的意念念诵咒文,直到硬币移动为止。 硬币离开鸟居则是钱仙到来的证据。 只要提问,硬币就会移动,告诉你答案。 「钱仙」的玩法 ·结束之后 对钱仙提问结束后,必须让钱仙回去。 你须以强烈的意念念诵「钱仙请回吧」。 在钱仙回答「是」为止,不可停止念诵。 若钱仙没有回去就中断仪式,你将被钱仙附身。 ·注意事项 在钱仙仪式结束前,手指不可离开硬币。 如不遵守这一点,将会遭到报应。 另外,钱仙仪式中使用的十円硬币须尽早用掉。 若一直带在身上,可能会招来不幸。 ※注意! 钱仙 是非常危险的游戏。 请一定不要实际尝试。 有一种仪式,在西方叫做「通灵板」「占写板」,在日本叫做「钱仙」。这一系列的仪式,看似具有单纯『占卜』与高度『交灵术』这两个特点,实则是随意且模糊的定位式超自然仪式。这个仪式在心灵学上是与灵魂通信的手段,是自动书写(※注1)这类心灵能力的延伸,而在科学上姑且定论为肌肉无意识运动所产生的现象。这种仪式划归于心灵学、科学、占卜学等所有研究领域都不成问题。但是,本人会把它归类到「魔法」的范畴。因为,这些仪式是“与自身潜意识进行接触的手段”。通过那些仪式与自己的潜意识进行接触——即便「钱仙」实质是微不足道的东西——毫无疑问是魔法所追寻的命题之一。譬如魔法仪式中会设定『天使』『恶魔』,「钱仙」也设定了某种“崇高存在”,诸如此类的共同点很多。可以想象这是将『交灵术』简化后的魔法仪式,或者就是魔法衰落后的样子。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注1:自动书写是一种心灵能力,在无意识状态下,一个人可以自动写出某些书面内容。 禁止玩钱仙。 ——摘自**县立**高中校规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库库库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空くう 「钱仙」的玩法 ·准备所需 一、十円(日元)硬币 二、记录用具 三、八开大的白纸 四、朋友(钱仙需要至少两人才能顺利进行) ※这里让雪村月子、中市久美子、森居多绘做示范。 ·准备步骤(如图所示) 将事先准备好的白纸展开,在最上方画一个鸟居。 然后在剩余的空白部分写下以下内容。 一、あいうえお版式的五十音图 二、从〇到九的数字 三、はい(是)、いいえ(否) 数字须为汉字。鸟居用红色效果更强。 「钱仙」的玩法 ·玩法 将画好的纸在桌上展开,参加者围坐在桌子周围。 将十円硬币置于鸟居上部。 所有人将食指放在硬币上。 然后放松手臂,念诵咒文: 「钱仙钱仙,穿过鸟居吧」 反复以强烈的意念念诵咒文,直到硬币移动为止。 硬币离开鸟居则是钱仙到来的证据。 只要提问,硬币就会移动,告诉你答案。 「钱仙」的玩法 ·结束之后 对钱仙提问结束后,必须让钱仙回去。 你须以强烈的意念念诵「钱仙请回吧」。 在钱仙回答「是」为止,不可停止念诵。 若钱仙没有回去就中断仪式,你将被钱仙附身。 ·注意事项 在钱仙仪式结束前,手指不可离开硬币。 如不遵守这一点,将会遭到报应。 另外,钱仙仪式中使用的十円硬币须尽早用掉。 若一直带在身上,可能会招来不幸。 ※注意! 钱仙 是非常危险的游戏。 请一定不要实际尝试。 有一种仪式,在西方叫做「通灵板」「占写板」,在日本叫做「钱仙」。这一系列的仪式,看似具有单纯『占卜』与高度『交灵术』这两个特点,实则是随意且模糊的定位式超自然仪式。这个仪式在心灵学上是与灵魂通信的手段,是自动书写(※注1)这类心灵能力的延伸,而在科学上姑且定论为肌肉无意识运动所产生的现象。这种仪式划归于心灵学、科学、占卜学等所有研究领域都不成问题。但是,本人会把它归类到「魔法」的范畴。因为,这些仪式是“与自身潜意识进行接触的手段”。通过那些仪式与自己的潜意识进行接触——即便「钱仙」实质是微不足道的东西——毫无疑问是魔法所追寻的命题之一。譬如魔法仪式中会设定『天使』『恶魔』,「钱仙」也设定了某种“崇高存在”,诸如此类的共同点很多。可以想象这是将『交灵术』简化后的魔法仪式,或者就是魔法衰落后的样子。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注1:自动书写是一种心灵能力,在无意识状态下,一个人可以自动写出某些书面内容。 禁止玩钱仙。 ——摘自**县立**高中校规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库库库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空くう 「钱仙」的玩法 ·准备所需 一、十円(日元)硬币 二、记录用具 三、八开大的白纸 四、朋友(钱仙需要至少两人才能顺利进行) ※这里让雪村月子、中市久美子、森居多绘做示范。 ·准备步骤(如图所示) 将事先准备好的白纸展开,在最上方画一个鸟居。 然后在剩余的空白部分写下以下内容。 一、あいうえお版式的五十音图 二、从〇到九的数字 三、はい(是)、いいえ(否) 数字须为汉字。鸟居用红色效果更强。 「钱仙」的玩法 ·玩法 将画好的纸在桌上展开,参加者围坐在桌子周围。 将十円硬币置于鸟居上部。 所有人将食指放在硬币上。 然后放松手臂,念诵咒文: 「钱仙钱仙,穿过鸟居吧」 反复以强烈的意念念诵咒文,直到硬币移动为止。 硬币离开鸟居则是钱仙到来的证据。 只要提问,硬币就会移动,告诉你答案。 「钱仙」的玩法 ·结束之后 对钱仙提问结束后,必须让钱仙回去。 你须以强烈的意念念诵「钱仙请回吧」。 在钱仙回答「是」为止,不可停止念诵。 若钱仙没有回去就中断仪式,你将被钱仙附身。 ·注意事项 在钱仙仪式结束前,手指不可离开硬币。 如不遵守这一点,将会遭到报应。 另外,钱仙仪式中使用的十円硬币须尽早用掉。 若一直带在身上,可能会招来不幸。 ※注意! 钱仙 是非常危险的游戏。 请一定不要实际尝试。 有一种仪式,在西方叫做「通灵板」「占写板」,在日本叫做「钱仙」。这一系列的仪式,看似具有单纯『占卜』与高度『交灵术』这两个特点,实则是随意且模糊的定位式超自然仪式。这个仪式在心灵学上是与灵魂通信的手段,是自动书写(※注1)这类心灵能力的延伸,而在科学上姑且定论为肌肉无意识运动所产生的现象。这种仪式划归于心灵学、科学、占卜学等所有研究领域都不成问题。但是,本人会把它归类到「魔法」的范畴。因为,这些仪式是“与自身潜意识进行接触的手段”。通过那些仪式与自己的潜意识进行接触——即便「钱仙」实质是微不足道的东西——毫无疑问是魔法所追寻的命题之一。譬如魔法仪式中会设定『天使』『恶魔』,「钱仙」也设定了某种“崇高存在”,诸如此类的共同点很多。可以想象这是将『交灵术』简化后的魔法仪式,或者就是魔法衰落后的样子。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注1:自动书写是一种心灵能力,在无意识状态下,一个人可以自动写出某些书面内容。 禁止玩钱仙。 ——摘自**县立**高中校规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库库库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空くう 「钱仙」的玩法 ·准备所需 一、十円(日元)硬币 二、记录用具 三、八开大的白纸 四、朋友(钱仙需要至少两人才能顺利进行) ※这里让雪村月子、中市久美子、森居多绘做示范。 ·准备步骤(如图所示) 将事先准备好的白纸展开,在最上方画一个鸟居。 然后在剩余的空白部分写下以下内容。 一、あいうえお版式的五十音图 二、从〇到九的数字 三、はい(是)、いいえ(否) 数字须为汉字。鸟居用红色效果更强。 「钱仙」的玩法 ·玩法 将画好的纸在桌上展开,参加者围坐在桌子周围。 将十円硬币置于鸟居上部。 所有人将食指放在硬币上。 然后放松手臂,念诵咒文: 「钱仙钱仙,穿过鸟居吧」 反复以强烈的意念念诵咒文,直到硬币移动为止。 硬币离开鸟居则是钱仙到来的证据。 只要提问,硬币就会移动,告诉你答案。 「钱仙」的玩法 ·结束之后 对钱仙提问结束后,必须让钱仙回去。 你须以强烈的意念念诵「钱仙请回吧」。 在钱仙回答「是」为止,不可停止念诵。 若钱仙没有回去就中断仪式,你将被钱仙附身。 ·注意事项 在钱仙仪式结束前,手指不可离开硬币。 如不遵守这一点,将会遭到报应。 另外,钱仙仪式中使用的十円硬币须尽早用掉。 若一直带在身上,可能会招来不幸。 ※注意! 钱仙 是非常危险的游戏。 请一定不要实际尝试。 有一种仪式,在西方叫做「通灵板」「占写板」,在日本叫做「钱仙」。这一系列的仪式,看似具有单纯『占卜』与高度『交灵术』这两个特点,实则是随意且模糊的定位式超自然仪式。这个仪式在心灵学上是与灵魂通信的手段,是自动书写(※注1)这类心灵能力的延伸,而在科学上姑且定论为肌肉无意识运动所产生的现象。这种仪式划归于心灵学、科学、占卜学等所有研究领域都不成问题。但是,本人会把它归类到「魔法」的范畴。因为,这些仪式是“与自身潜意识进行接触的手段”。通过那些仪式与自己的潜意识进行接触——即便「钱仙」实质是微不足道的东西——毫无疑问是魔法所追寻的命题之一。譬如魔法仪式中会设定『天使』『恶魔』,「钱仙」也设定了某种“崇高存在”,诸如此类的共同点很多。可以想象这是将『交灵术』简化后的魔法仪式,或者就是魔法衰落后的样子。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注1:自动书写是一种心灵能力,在无意识状态下,一个人可以自动写出某些书面内容。 禁止玩钱仙。 ——摘自**县立**高中校规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库库库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空くう 「钱仙」的玩法 ·准备所需 一、十円(日元)硬币 二、记录用具 三、八开大的白纸 四、朋友(钱仙需要至少两人才能顺利进行) ※这里让雪村月子、中市久美子、森居多绘做示范。 ·准备步骤(如图所示) 将事先准备好的白纸展开,在最上方画一个鸟居。 然后在剩余的空白部分写下以下内容。 一、あいうえお版式的五十音图 二、从〇到九的数字 三、はい(是)、いいえ(否) 数字须为汉字。鸟居用红色效果更强。 「钱仙」的玩法 ·玩法 将画好的纸在桌上展开,参加者围坐在桌子周围。 将十円硬币置于鸟居上部。 所有人将食指放在硬币上。 然后放松手臂,念诵咒文: 「钱仙钱仙,穿过鸟居吧」 反复以强烈的意念念诵咒文,直到硬币移动为止。 硬币离开鸟居则是钱仙到来的证据。 只要提问,硬币就会移动,告诉你答案。 「钱仙」的玩法 ·结束之后 对钱仙提问结束后,必须让钱仙回去。 你须以强烈的意念念诵「钱仙请回吧」。 在钱仙回答「是」为止,不可停止念诵。 若钱仙没有回去就中断仪式,你将被钱仙附身。 ·注意事项 在钱仙仪式结束前,手指不可离开硬币。 如不遵守这一点,将会遭到报应。 另外,钱仙仪式中使用的十円硬币须尽早用掉。 若一直带在身上,可能会招来不幸。 ※注意! 钱仙 是非常危险的游戏。 请一定不要实际尝试。 有一种仪式,在西方叫做「通灵板」「占写板」,在日本叫做「钱仙」。这一系列的仪式,看似具有单纯『占卜』与高度『交灵术』这两个特点,实则是随意且模糊的定位式超自然仪式。这个仪式在心灵学上是与灵魂通信的手段,是自动书写(※注1)这类心灵能力的延伸,而在科学上姑且定论为肌肉无意识运动所产生的现象。这种仪式划归于心灵学、科学、占卜学等所有研究领域都不成问题。但是,本人会把它归类到「魔法」的范畴。因为,这些仪式是“与自身潜意识进行接触的手段”。通过那些仪式与自己的潜意识进行接触——即便「钱仙」实质是微不足道的东西——毫无疑问是魔法所追寻的命题之一。譬如魔法仪式中会设定『天使』『恶魔』,「钱仙」也设定了某种“崇高存在”,诸如此类的共同点很多。可以想象这是将『交灵术』简化后的魔法仪式,或者就是魔法衰落后的样子。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注1:自动书写是一种心灵能力,在无意识状态下,一个人可以自动写出某些书面内容。 禁止玩钱仙。 ——摘自**县立**高中校规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库库库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空くう 「钱仙」的玩法 ·准备所需 一、十円(日元)硬币 二、记录用具 三、八开大的白纸 四、朋友(钱仙需要至少两人才能顺利进行) ※这里让雪村月子、中市久美子、森居多绘做示范。 ·准备步骤(如图所示) 将事先准备好的白纸展开,在最上方画一个鸟居。 然后在剩余的空白部分写下以下内容。 一、あいうえお版式的五十音图 二、从〇到九的数字 三、はい(是)、いいえ(否) 数字须为汉字。鸟居用红色效果更强。 「钱仙」的玩法 ·玩法 将画好的纸在桌上展开,参加者围坐在桌子周围。 将十円硬币置于鸟居上部。 所有人将食指放在硬币上。 然后放松手臂,念诵咒文: 「钱仙钱仙,穿过鸟居吧」 反复以强烈的意念念诵咒文,直到硬币移动为止。 硬币离开鸟居则是钱仙到来的证据。 只要提问,硬币就会移动,告诉你答案。 「钱仙」的玩法 ·结束之后 对钱仙提问结束后,必须让钱仙回去。 你须以强烈的意念念诵「钱仙请回吧」。 在钱仙回答「是」为止,不可停止念诵。 若钱仙没有回去就中断仪式,你将被钱仙附身。 ·注意事项 在钱仙仪式结束前,手指不可离开硬币。 如不遵守这一点,将会遭到报应。 另外,钱仙仪式中使用的十円硬币须尽早用掉。 若一直带在身上,可能会招来不幸。 ※注意! 钱仙 是非常危险的游戏。 请一定不要实际尝试。 有一种仪式,在西方叫做「通灵板」「占写板」,在日本叫做「钱仙」。这一系列的仪式,看似具有单纯『占卜』与高度『交灵术』这两个特点,实则是随意且模糊的定位式超自然仪式。这个仪式在心灵学上是与灵魂通信的手段,是自动书写(※注1)这类心灵能力的延伸,而在科学上姑且定论为肌肉无意识运动所产生的现象。这种仪式划归于心灵学、科学、占卜学等所有研究领域都不成问题。但是,本人会把它归类到「魔法」的范畴。因为,这些仪式是“与自身潜意识进行接触的手段”。通过那些仪式与自己的潜意识进行接触——即便「钱仙」实质是微不足道的东西——毫无疑问是魔法所追寻的命题之一。譬如魔法仪式中会设定『天使』『恶魔』,「钱仙」也设定了某种“崇高存在”,诸如此类的共同点很多。可以想象这是将『交灵术』简化后的魔法仪式,或者就是魔法衰落后的样子。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注1:自动书写是一种心灵能力,在无意识状态下,一个人可以自动写出某些书面内容。 禁止玩钱仙。 ——摘自**县立**高中校规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库库库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空くう 「钱仙」的玩法 ·准备所需 一、十円(日元)硬币 二、记录用具 三、八开大的白纸 四、朋友(钱仙需要至少两人才能顺利进行) ※这里让雪村月子、中市久美子、森居多绘做示范。 ·准备步骤(如图所示) 将事先准备好的白纸展开,在最上方画一个鸟居。 然后在剩余的空白部分写下以下内容。 一、あいうえお版式的五十音图 二、从〇到九的数字 三、はい(是)、いいえ(否) 数字须为汉字。鸟居用红色效果更强。 「钱仙」的玩法 ·玩法 将画好的纸在桌上展开,参加者围坐在桌子周围。 将十円硬币置于鸟居上部。 所有人将食指放在硬币上。 然后放松手臂,念诵咒文: 「钱仙钱仙,穿过鸟居吧」 反复以强烈的意念念诵咒文,直到硬币移动为止。 硬币离开鸟居则是钱仙到来的证据。 只要提问,硬币就会移动,告诉你答案。 「钱仙」的玩法 ·结束之后 对钱仙提问结束后,必须让钱仙回去。 你须以强烈的意念念诵「钱仙请回吧」。 在钱仙回答「是」为止,不可停止念诵。 若钱仙没有回去就中断仪式,你将被钱仙附身。 ·注意事项 在钱仙仪式结束前,手指不可离开硬币。 如不遵守这一点,将会遭到报应。 另外,钱仙仪式中使用的十円硬币须尽早用掉。 若一直带在身上,可能会招来不幸。 ※注意! 钱仙 是非常危险的游戏。 请一定不要实际尝试。 有一种仪式,在西方叫做「通灵板」「占写板」,在日本叫做「钱仙」。这一系列的仪式,看似具有单纯『占卜』与高度『交灵术』这两个特点,实则是随意且模糊的定位式超自然仪式。这个仪式在心灵学上是与灵魂通信的手段,是自动书写(※注1)这类心灵能力的延伸,而在科学上姑且定论为肌肉无意识运动所产生的现象。这种仪式划归于心灵学、科学、占卜学等所有研究领域都不成问题。但是,本人会把它归类到「魔法」的范畴。因为,这些仪式是“与自身潜意识进行接触的手段”。通过那些仪式与自己的潜意识进行接触——即便「钱仙」实质是微不足道的东西——毫无疑问是魔法所追寻的命题之一。譬如魔法仪式中会设定『天使』『恶魔』,「钱仙」也设定了某种“崇高存在”,诸如此类的共同点很多。可以想象这是将『交灵术』简化后的魔法仪式,或者就是魔法衰落后的样子。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注1:自动书写是一种心灵能力,在无意识状态下,一个人可以自动写出某些书面内容。 禁止玩钱仙。 ——摘自**县立**高中校规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库库库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空くう 「钱仙」的玩法 ·准备所需 一、十円(日元)硬币 二、记录用具 三、八开大的白纸 四、朋友(钱仙需要至少两人才能顺利进行) ※这里让雪村月子、中市久美子、森居多绘做示范。 ·准备步骤(如图所示) 将事先准备好的白纸展开,在最上方画一个鸟居。 然后在剩余的空白部分写下以下内容。 一、あいうえお版式的五十音图 二、从〇到九的数字 三、はい(是)、いいえ(否) 数字须为汉字。鸟居用红色效果更强。 「钱仙」的玩法 ·玩法 将画好的纸在桌上展开,参加者围坐在桌子周围。 将十円硬币置于鸟居上部。 所有人将食指放在硬币上。 然后放松手臂,念诵咒文: 「钱仙钱仙,穿过鸟居吧」 反复以强烈的意念念诵咒文,直到硬币移动为止。 硬币离开鸟居则是钱仙到来的证据。 只要提问,硬币就会移动,告诉你答案。 「钱仙」的玩法 ·结束之后 对钱仙提问结束后,必须让钱仙回去。 你须以强烈的意念念诵「钱仙请回吧」。 在钱仙回答「是」为止,不可停止念诵。 若钱仙没有回去就中断仪式,你将被钱仙附身。 ·注意事项 在钱仙仪式结束前,手指不可离开硬币。 如不遵守这一点,将会遭到报应。 另外,钱仙仪式中使用的十円硬币须尽早用掉。 若一直带在身上,可能会招来不幸。 ※注意! 钱仙 是非常危险的游戏。 请一定不要实际尝试。 有一种仪式,在西方叫做「通灵板」「占写板」,在日本叫做「钱仙」。这一系列的仪式,看似具有单纯『占卜』与高度『交灵术』这两个特点,实则是随意且模糊的定位式超自然仪式。这个仪式在心灵学上是与灵魂通信的手段,是自动书写(※注1)这类心灵能力的延伸,而在科学上姑且定论为肌肉无意识运动所产生的现象。这种仪式划归于心灵学、科学、占卜学等所有研究领域都不成问题。但是,本人会把它归类到「魔法」的范畴。因为,这些仪式是“与自身潜意识进行接触的手段”。通过那些仪式与自己的潜意识进行接触——即便「钱仙」实质是微不足道的东西——毫无疑问是魔法所追寻的命题之一。譬如魔法仪式中会设定『天使』『恶魔』,「钱仙」也设定了某种“崇高存在”,诸如此类的共同点很多。可以想象这是将『交灵术』简化后的魔法仪式,或者就是魔法衰落后的样子。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注1:自动书写是一种心灵能力,在无意识状态下,一个人可以自动写出某些书面内容。 禁止玩钱仙。 ——摘自**县立**高中校规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库库库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空くう 「钱仙」的玩法 ·准备所需 一、十円(日元)硬币 二、记录用具 三、八开大的白纸 四、朋友(钱仙需要至少两人才能顺利进行) ※这里让雪村月子、中市久美子、森居多绘做示范。 ·准备步骤(如图所示) 将事先准备好的白纸展开,在最上方画一个鸟居。 然后在剩余的空白部分写下以下内容。 一、あいうえお版式的五十音图 二、从〇到九的数字 三、はい(是)、いいえ(否) 数字须为汉字。鸟居用红色效果更强。 「钱仙」的玩法 ·玩法 将画好的纸在桌上展开,参加者围坐在桌子周围。 将十円硬币置于鸟居上部。 所有人将食指放在硬币上。 然后放松手臂,念诵咒文: 「钱仙钱仙,穿过鸟居吧」 反复以强烈的意念念诵咒文,直到硬币移动为止。 硬币离开鸟居则是钱仙到来的证据。 只要提问,硬币就会移动,告诉你答案。 「钱仙」的玩法 ·结束之后 对钱仙提问结束后,必须让钱仙回去。 你须以强烈的意念念诵「钱仙请回吧」。 在钱仙回答「是」为止,不可停止念诵。 若钱仙没有回去就中断仪式,你将被钱仙附身。 ·注意事项 在钱仙仪式结束前,手指不可离开硬币。 如不遵守这一点,将会遭到报应。 另外,钱仙仪式中使用的十円硬币须尽早用掉。 若一直带在身上,可能会招来不幸。 ※注意! 钱仙 是非常危险的游戏。 请一定不要实际尝试。 有一种仪式,在西方叫做「通灵板」「占写板」,在日本叫做「钱仙」。这一系列的仪式,看似具有单纯『占卜』与高度『交灵术』这两个特点,实则是随意且模糊的定位式超自然仪式。这个仪式在心灵学上是与灵魂通信的手段,是自动书写(※注1)这类心灵能力的延伸,而在科学上姑且定论为肌肉无意识运动所产生的现象。这种仪式划归于心灵学、科学、占卜学等所有研究领域都不成问题。但是,本人会把它归类到「魔法」的范畴。因为,这些仪式是“与自身潜意识进行接触的手段”。通过那些仪式与自己的潜意识进行接触——即便「钱仙」实质是微不足道的东西——毫无疑问是魔法所追寻的命题之一。譬如魔法仪式中会设定『天使』『恶魔』,「钱仙」也设定了某种“崇高存在”,诸如此类的共同点很多。可以想象这是将『交灵术』简化后的魔法仪式,或者就是魔法衰落后的样子。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注1:自动书写是一种心灵能力,在无意识状态下,一个人可以自动写出某些书面内容。 禁止玩钱仙。 ——摘自**县立**高中校规 序章 蒙眼之色 有位少女独自走在走廊上。 她手扶着墙,依靠着那冰冷的触感,摇摇晃晃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沿着墙不停地走。 …………呼、呼…… 少女承受着紧张感,呼吸变得紊乱。 在那道洁净而安静的走廊上,只有模糊的呼吸声微微在绷紧的空气中产生震动。 她就像在过一道很窄的吊桥,贴着墙走。 长长的头发擦到墙面,微微的粗涩触感传到头皮。 少女完全被紧张所驱使,脸色苍白,都能看到那长长裙子仿佛要绊到她的脚,走路的样子让人捏一把汗。 她的样子显然不对劲。 但那并并非出于身体不适这类一般原因。 她既没有生病,也没有受伤。 光从表面就能看出来,那个少女的可疑之处,显然不属于身体不适等内在的原因,而是其他原因。 一看就知道。 那名少女双眼被一块布牢牢地蒙住了,是蒙着眼睛在建筑物中行走的。 她就这样摇摇晃晃地走在走廊上,视野完全发挥不了作用。 在黑暗中,少女用手探着打开门,沿着墙在走廊上前进,迈着非常不紊的脚步到达楼梯。 她的眼睛跟耳朵都被盖住了,看不见也听不见,能够感受到的东西,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剧烈心跳。 而且她头发散乱着,黏在了脸颊和额头,引以为豪的头发完全糟蹋了。 可是少女不在乎。 她现在被一股恐惧所束缚,一个劲地往前走,除此之外都不在乎。 …………呼、呼…… 呼吸声粗涩,模糊。 被堵住的耳朵,被自己的呼吸声完全占据。 耳朵里的空气嗡嗡作响。呼吸和心跳响彻鸣动的空气。 「…………」 少女一声不吭。 就好像再往前一步就是地狱深渊,少女用脚尖确认地面,把脚放下台阶。 脚所触知的落差以及对这所建筑物的知识,告诉了少女身在何处。少女对自己所身处的地方非常清楚。 这里是学校,是三号校舍的西侧楼梯。 她在这所高中已经上了两年学,她如今对这里已经没有半点新鲜感,可谓了若指掌。 对,了若指掌。 甚至可以调取记忆中的景色。 可是由于遮住可眼睛,世界现在消失了。熟悉的地方被遮了起来,那墙壁,那地板,那天花板,什么都看不见了。 周围只有无法目视的黑暗。 少女以这种什么都看不到的状态,而且全身都被一种非现实感笼罩,在无尽的黑暗中迈进。她仅仅依靠着记忆和感觉在,东倒西歪地一级一级登上台阶。 少女因恐惧而浑身发软,但更加强烈的焦虑感却刺激着她,令她以令人心惊胆战步调往上走。 迈出去的脚忽然踩空,脚尖没有踩到台阶,跟丢了地面的触感,整个人摔了下去。胳膊和腿重重地摔到了台阶上。 「……唔……」 少女忍受不住剧烈的疼痛,哭了起来。 但那微弱的尖叫却蒙眼造成的黑暗所吞噬,渗出的泪水也被蒙眼的布吸收,最终消失。 没有任何人察觉。 没有任何人在。 可是,少女感觉得出来……目盲的黑暗中,身后有个气息正步步紧逼。 「呜……!」 少女怯生生地站了起来,让疼痛的双脚动起来,几乎在爬一样继续攀登台阶。 那个声音确确实实地在被蒙眼布从周围隔绝的耳朵当中回响着。 ————踏、踏、 那是一个微弱的脚步声。 她嗡嗡作响的耳朵,听到了小孩子的脚步声正缓慢靠近。 那不可能属于现实。 那气息、脚步声,都不存在于现实,只存在于由“蒙眼”创造出来的黑暗世界。 只有被遮住的眼睛和耳朵才能感知到那些东西。 属于蒙眼世界的东西,正向少女逼近。 「呜呜呜呜…………!」 少女在逃跑。 她磕磕绊绊,拼命地登上台阶,中途绊倒脚,摔在了楼梯间。 她登上二楼,登上三楼。 小小的脚步声跟着她上了楼。 ————踏、踏、 孩子的气息确确实实地逼近少女。 少女一路逃跑。 她一边逃一边责备自己,咒骂自己。 真不该做那种事…………! 她一边在心中大叫,一边拼命地爬上楼梯。 此时此地所发生的一切,全都是她自作自受。 就因为她做了那种事。 就因为她拥有那样的力量。 一切不幸的元凶,就在于她拥有“灵能”。她身为拥有力量的人,必须为眼下的情况承担责任。 她得对她把这种东西召唤到“现实”的事负责。 她还得对自己所拥有的超能力负责。 她要结束眼前的状况……负起责任,让眼下的状况结束。 她心中充满了恐惧与自责,还有紧张与兴奋。 在蒙眼造成的黑暗中,少女拼命地逃离脚步声,朝着上一层楼继续向上爬。 要是被那东西捉到,一切就都完了。 ————踏、踏…… 脚步声从遥远的下方传了上来。 那是个很小很小的脚步声。 她在由蒙眼造成的目盲状态下,感觉脚下就像深渊的地步。她想要逃离步步紧逼的脚步声,想要逃离好像随时都会坠落的那种恐惧,穿过了三楼,到达四楼…… 然后到达了五楼,也是最上层。 少女趴在冰冷的地上,手贴着地大幅度地向前伸,寻找墙壁的位置。 她的指尖碰到了墙,用手抓住了那块墙壁。他站起身来,沿着墙壁继续行走,最终找到了大窗,紧紧地抱了上去。 她的手在窗户上滑过,手顺着玻璃摸到窗框,不久又顺着窗框摸到了锁。 她双手抓住牢牢锁着的锁,然后用尽力气打开了这扇大窗户。 充满外界气味的风从敞开的窗户灌入进来,扑打少女全身。少女顿时有种要被吸出窗户,要被吸上天空的感觉,一时间浑身发软。 少女蒙住了眼睛,而虚空近在她眼前。 一旦丧失平衡,少女便会直接被扔到外面,坠入死亡的深渊。 感官上的恐惧令少女迟疑起来。但与此同时,难以名状的兴奋与陶醉在少女胸口扩散开来。 ——我要对自己的“能力”负起责任。 我要承担起独一无二能力之人的使命。 用我的死……结束这一切。 我要从这里跳下去,为这起异常的事件打下完整的句点。 少女探出窗户,目盲与虚空激发她本能的恐惧,令她的身体驻足不前。 但是,那段迟疑没能持续很久。 从眼睛被盖住耳朵被堵住的黑暗中传来了一个声音,告知了她那件事。 ————踏、踏、踏、踏、 总算来了。 脚步声加快速度。 就好像被抛下的小孩子一样。 少女下意识回过头,将蒙住的双眼朝那个声音转了过去。 ————踏、踏、踏、踏、 那是儿童鞋踩在地砖上发出的声音。 那声音已经追到了背后的台阶。 那个脚步声确确实实地跟在少女身后,而且终于登完了台阶。 ————踏 脚步声在楼梯间停了下来。 「…………」 背后有个小小的气息在呼吸。 少女忘却了呼吸,呆呆地僵在原地。那孩子的气息,就像正死盯着少女一般。 那个形成孩子形态气息,驻足于蒙眼所制造的黑暗中。 那孩子,就站在仅存在于少女眼前的,一时的黑暗之中。 那是个小男孩。 少女并不能看到,但能够鲜明地感知到站在身后的那个身影。 孩子的样子很诡异。 他的双眼被布紧紧地蒙了起来。 布深深地陷进他脸上的肉里,然而他的嘴上却开开心心地挂着无邪的笑容。 跟他那堪称凄惨的样子摆在一起,那天真无邪的笑容严重缺乏协调感。 那笑容意味着,他不知道自己遭到了怎样的对待。 「………………!」 令人毛孔收缩的强烈阴森感,沿着少女的背脊窜了上去。 之前麻痹掉恐惧的兴奋与陶醉,瞬间云消雾散。 少女此时才总算察觉到,自己面对的东西是真正可怕的东西。 然而等她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 ————咯咯咯…… 小孩子笑了。 在被堵住的耳朵里,那个声音毛骨悚然地,鲜明地回荡起来。 就像被那个笑声召集起来了一样,气息源源不断地涌入黑暗之中。那数不清的气息慢慢蠕动,以孩子为中心开始群集,将少女团团围住。 那些气息比肩接踵……是在呼吸,在蠕动的肉的气息。 男孩的气息缓缓伸出手。 那手一碰到少女的身体,骇人的寒气瞬间扫过少女的每一寸肌肤。 「噫————」 恐惧捏扁了没能彻底惨叫起来的喉咙,真心实意的后悔将心脏提了起来。 少女东倒西歪地向后退。 她的背撞到了墙壁,撞到了窗户,最后—————— * 那天,警车和救护车的到来,让正值午休的学校闹作一团。 该校二年级学生跳楼自杀的事情成了火爆话题,不久后便在学生间闹得沸沸扬扬。 一章 作祟之色 1 这是一个关得严严实实的漆黑房间里。 在近藤武巳的注视下—— 「……要点了哦」 少女发了个信号,一个小小的亮光点亮了,火柴燃烧的气味随之腾起。 黑暗之中,橙色的火苗移向了一根蜡烛。中间的烛光,在周围的墙壁上撒上了五个大大的人影。 宽敞的空间,在摇曳的烛光下朦朦胧胧地照出来。本应熟悉的房间,在这种效果的渲染下多了几分神秘感。 现在是放学之后,这里是一个空教室。 在宽敞教室的正中间,武巳和四名少女一起围在一根大蜡烛周围。 窗户被厚实的窗帘遮住,唯一的光源就是一颗小小的烛火。微微摇曳的橙色烛光,不由分说地将寄宿学校风格的装潢烘托出别样的氛围。 装点墙面的凹凸起伏,制造出浓重的阴影。 桌子、椅子、柜子、讲桌,所有的用品和装潢在周围整面编织出如同群魔乱舞的影子,创造出某种堪称“异次元性质”的空间。 而武巳正身临其境。 中间的长桌上放着一个小碟,当中竖着一根蜡烛,然后两侧坐着五个人,一个个都摆着老实的表情。 武巳对面是三名少女。 正中间的少女有着一头长发,左侧的少女戴着眼镜,右侧的少女把头发扎在后面,三人静静地做成一排。 武巳回忆她们的名字。 中间的女孩叫雪村月子。 戴眼镜的叫中市久美子。 扎着头发的叫森居多绘。 武巳叫得出她们的名字,不过跟她们认识还不到一天,然而却跟她们像这样坐在了一起……说实话,武巳感到不知所措。因为,不管是教室里的样子还是她们三个的样子,都根本不能算正常。 「…………」 三个人都穿着暗色调的衣服,都摆着平静的表情。可是在那镇定的表情背后,三人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却完全被紧张与兴奋包覆着。 打个比方吧,就是进行仪式时的表情。 不,不仅仅是她们的表情,这里确实已经充满了仪式特有的气氛。 她们准备干什么?武巳在一抹不安的驱使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少女看了过去。 「……」 察觉到武巳的眼神后,日下部棱子有些困扰似的,露出暧昧的笑容。 武巳也只好用僵硬而微妙的苦笑去回应。 正当两人感到困惑的时候,正中间的长发少女对他们说道 「……可以了么?那就开始准备吧」 对面的三名少女相互点头,分别将自己带来的道具在桌上展开。 一根红色的蜡笔放了下来,一根类似缠头带的细长布条放了下来————最后,在一张写了五十音图的纸展开来的时候,武巳总算注意到了这次集会的目的。 「那么,我们就开始吧」 中间的少女严肃地宣布。 于是〈仪式〉开始进行。 2 要说武巳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就要说到昨天的事情了。 「————啊,武巳君?」 那天第一节课上完,武巳刚走出教室,就被棱子从旁叫住。 「嗯?」 单手提着包的武巳应了一声,转过身去。 他从声音还是听得出谁在叫他。不出所料,棱子挂着灿烂的笑容从那边跑了过来。 武巳记得棱子下一堂跟自己上的是相同的课,也要换教室,只见她怀中抱着书包。 「早上好,武巳君」 「……嗯,早上好」 「啊哈哈,又打瞌睡了呢」 「嗯,是啊」 武巳和棱子随意地交谈了一番,一起前往下节课的教室。 尽管他们对话非常随意,然而仅是这样一件普通事,事实上都有过非常剧烈的变化。第二学期刚刚开始的时候,武巳特别地在意起棱子,就连普普通通的日常对话都不能顺利进行。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迎来了新学期。 暑假结束,第二学期开始,如今第二个礼拜也快要过去。 在开学典礼上穿上制服,对暑假恋恋不舍的同学们,也已经完全取回了上学的感觉,能力测验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于是,平静的高中生活,再度开始了。 学生们就这样融入到了第二学期的生活之中。 现在已是九月半了。 就连那个凄惨的夏天,渐渐模糊之后也渐渐淡出了大伙的记忆。 学生们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较为闲适的气候,开始了新学期的生活。酷暑也好,测验结果也罢,过去之后也就算过去了。 日常生活再度开始。 武巳也不例外。 开学摸底测验跟测验的结果,都混杂在和平的忙碌之中,让武巳也跟其他同学们一样,不知不觉间忘掉了暑假。忙碌于学校生活,对熟悉学校环境的人来说,可以起到安定精神的作用。不管是在学校里还是在社会上,那属于日常生活,但也属于脱离日常的部分。被学习工作撵着跑,渐渐地就会忘记日常生活中的问题。 包括武巳自己在内,大伙的意识都集中在了考试上。 对武巳而言,暑假的记忆在这种时候就会稍稍变得模糊。 武巳在被校园生活逼着跑,不知不觉间习惯了。 这些扭曲的异常,与亲近之人之间的记忆和感情的龃龉,棱子被消除的记忆,他都渐渐习惯了。 在暑假的那起事件当中,武巳被棱子表白了,然后那段记忆被“黑衣”之手从棱子的记忆中抹消了。 武巳之前都没有察觉到棱子的心意,这对他造成了很大打击。 而当他了解之后,又由于棱子离他太近,这让他对棱子的每一个动作都在意得不得了。对于武巳而言,要说不喜欢棱子肯定是在骗人,可如今对棱子带入恋情的话又怕关系太亲密了。武巳越是在意,越是想要克制,和棱子在一起的时候就越是感到为难。 他想要努力保持平静,可惜他没有那种本事。 他也想过索性有意地躲着棱子。棱子对那种感情十分敏感,如此一来关系就会生涩。 即便如此,武巳还是勉强能够装作原来一样,这全托了考试的福。 在情况演变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之前,两人都受考试所迫,态度勉勉强强地变得暧昧。 有了“考试”这段高密度的缓冲时间,武巳的意识也镇定了下来。 即便这又是在把问题往后推,武巳对此还是颇为庆幸———— 话又说回来,事情就发生在这样的状况下。是在武巳和棱子在第二节课的教室中的时候。 上课开始前,正在对现代文课程中早已成为惯例的汉字测试进行预习的时候,一位少女提心吊胆地朝两人的座位走了过去。 少女将中等偏长的头发束在脑后,看上去比较老实,内向的性格完全写在了脸上。 她拘谨地在胸前挥着手。 武巳不认识她,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果不其然,棱子向少女扬起手,回应她拘谨的问候。 「…………」 少女看到棱子注意到自己之后,露出软弱的笑容走了过来。 棱子笑盈盈地对她打起招呼 「早上好,多绘」 「早上好……」 被叫做多绘的少女,说话的声音几乎被教室喧嚣完全冲散。过了一会儿,多绘还是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 多绘看起来好像找棱子有事,却又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 ……」 武巳觉得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于是一声不吭地把目光放回到习题集上。沉默下来之后,就算不用去看也能感受她要开口的迹象。 「嗯…………」 「嗯?什么?」 「……那个……」 尽管对方过度内敛,但棱子能够正常应对。 「嗯?」 「那……那个,棱子,我有件事想拜托你…………今天放学后有没有安排?」 多绘终于开口了。 她就像在观察棱子的反应,说到这里就停住了。 「咦?」 棱子想了一会儿。 「……呃……应该没什么抽不开的事情」 听到棱子的回答,多绘就像松了口气似的,接着说下去 「……啊,既然这样,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嗯?」 「其实我跟月子她们今天要做个类似实验的事情。然后……那件事需要五个人,人数不够……」 多绘越说越不清楚,结结巴巴最后不说了。 这个女生性格拖泥带水,不过看棱子自如地跟她对答,想来她平时就是这个样子。 「需要帮忙?」 棱子对后面断掉的作了补充,多绘默默点头。大致就是放学后要做些什么,需要棱子来帮忙。 武巳在一旁听她们说,对多绘的感觉已经超过了吃惊,更接近钦佩。 心这么简单的事情竟然要花这么长时间去传达,内向也得有个度吧。 胆小到这个份上,说不定她连受人注目都会觉得讨厌,但如此强烈的反应令人印象深刻。 怕人而说不清话,因此反而更加惹眼。 武巳想了想,觉得很有意思。 这种类型的人偶尔能够看见,但挺喜欢这种怪人。 「帮忙是帮什么?」 「啊……嗯……那个,是类似实验的…………」 多绘作了回答,但依旧很模糊。 「实验?」 「嗯…………月子同学说……具体情况保密…………」 看来连多绘本人都不知道。 这下子,连棱子也露出了伤脑经的样子。 「就算要保密,也要知道怎么帮啊……」 「啊……不过…………」 正说到这里,武巳和多绘对上了眼。武巳没想去看她,只是听着听着不自觉地就看了过去。 多绘沉默了片刻,移开了视线。 武巳苦笑起来。 棱子注意到这个情况也露出苦笑,然后再次跟突然开始为难的多绘说起话来。 「听你说月子,还是你们三个一起的吧」 「……嗯……」 「是需要五个人?」 多绘默默地点点头。 「还有一个人定下来了么?」 这回她摇了摇头。 「这样啊……」 棱子听到这里,露出为难的表情,嘟哝了一声。 「……」 但在下一刻,棱子突然从帮朋友出主意的表情,转为若有所思的少女式表情。棱子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心一笑,向多绘问了个十分突然的问题 「……话说,必须是女生么?」 「咦……?」 多绘不明白这个提问的含义,露出困惑的表情。 不过,武巳同样很困惑。 「……喂,莫非你…………」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向棱子问道。而他得到的,则是灿烂的笑容。 武巳的不安果真应验,他的表情下意识抽搐起来。 这真是出乎意料的发展。 棱子打算让武巳陪着她一起参加连内容都搞不清楚的活动。 「不行么?」 「不,倒不是不行……」 棱子的眼睛里浮现一抹不安向武巳询问,这让武巳更加不知所措。棱子的细微表情变化,要是在放暑假之前,武巳一定不会留意到吧。 「……」 武巳伤脑经地向多绘看去。 「啊……」 多绘露出困惑的表情,向身后看去。 在她视线的方向上有两名少女,正看着武巳他们这边。一位少女有着一头长发,散发着成熟韵味,另一名少女戴着眼镜。 她们好像一直都看着武巳他们,大概其中之一就是“雪村同学”。 多绘和那两名少女之间的力量关系一眼就能看出一二,武巳对这种事觉得有些不舒服。多绘轻轻地向两人跑去,商量起来。 武巳一边用余光看着她们的情况,一边对棱子说 「我说啊……」 「嗯?」 「刚才怎么回事?这是让我参加什么?」 武巳刚这么一问,棱子便恶作剧似的歪起脑袋。 「……谁知道呢?」 「喂」 「没有啦,我只是随便开个玩笑,没想到真会接受……不过多绘很明事理,我觉得应该没问题」 不晓得怎么就没问题,不过棱子做了担保。 武巳自然不会相信,相反的非常不安。棱子可能领会到了武巳的心情,抢先说出了实情 「————其实,我跟多绘的关系是挺好,但我跟后面那两个人不是很熟」 「……喂喂喂」 「那三个人总是在一起,跟她们话还是说过的…………我想听听多绘的请求,不过有些不放心,所以……」 后面说不出来的话,武巳也能够预料的出来。 「呃,所以……大概顺其自然就那样了,所以对不起,不过你愿意陪我的话,我会很开心的。当然,这要多绘她们同意,还有武巳君你也同意呢,可是————」 「……」 ——果真是这样。 看着棱子在面前说出意料之中话,双手合十,用央求的眼神看着自己,武巳无言以对。 无法拒绝。 这是可能出自喜欢的心意的,女孩子的话语。 「……那个,月子同学说,男生也没问题……」 这个时候,多绘回来了,为这个状况落下了定音的一锤。 「…………」 「……对不起咯」 武巳边叹气边点头。棱子过意不去地,却又有些开心地道了声歉。 3 〈仪式〉已经开始了。 「————那么,对接下来将要开始的〈仪式〉进行说明」 武巳屏气慑息。长发少女————雪村月子在昏暗的烛光之前做出宣告。 「…………」 她的声音中蕴含着不可思议的威严,众人听到后都像啊被牵引着一样,默默点头。 看到大伙示意,月子也向大伙点头示意。 在朦胧却不失威力的火光之中,月子的美丽面庞十分显眼。月子有着高贵的容貌,散发出强烈的成熟韵味。 从她口中,那清晰美丽的声音如涓涓细流般编织出话语。那声音与这个仪式现场的气氛相得益彰,营造出一种不可思议的说服力。 这是一种舒畅却又不容置喙的气场,就像她的名字,如月亮般宁静,同时却又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存在感。 「首先要让大家知道,这场〈仪式〉是用来召唤某个“灵体”的」 大伙默默聆听,月子接着说道 「……这个灵体的名字叫做“宗次大人(そうじさま)”(※译注)」 宗次大人? 武巳对这个不熟悉的词,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印象。 扫除、总司(译注 )……武巳脑中冒出形形色色的汉字,但不知道哪个才是对的。 「“宗次大人”是个小男孩子的灵魂,住在这所学校……」 这个时候,月子继续讲述 「“宗次大人”是这所学校学生的守护灵,一般人看不见,但他总是和我们圣学附属的学生在一起生活。所以,“宗次大人”对学校和学生们的事无所不知。只要按正规的步骤将他召唤出来,他就会回答召唤者想知道的事情,有时还会实现召唤者愿望。我们下面要做的就是“宗次大人”仪式,召唤那个“宗次大人”提问或许愿的工序」 月子说得越来越玄乎。 「…………」 武巳基本上已经后悔参加这个了。 可现在这样的气氛,已经容不得他中途离场了。 桌上展开了一张写着五十音和数字,以及『是』『否』的纸。武巳朝那张纸偷偷看了过去。 接下来要进行的东西,大概就是类似“钱仙”的东西。 但要说玩那种东西,现场的气氛又显得十分异样,三名主办看上去也特别认真。 「……要召唤“宗次大人”,就必须了解“宗次大人”的故事」 月子用那双仿佛能够看透人心的眼睛对着大家,说 「“宗次大人”是真实存在的男孩灵魂。在许多年以前,那个男孩被诱拐,最终遭到杀害」 「…………」 渐渐的,她说话的语调跟武巳预想的不一样了。 「他上羽间市的幼儿园,喜欢蜡笔画,有着色素偏淡的头发,是个可爱的男孩子」 「…………」 「男孩被勒死,尸体被肢解,他头上还绑着被抓走时蒙住眼睛的布,被丢弃在羽间市的山中某处」 武巳感到困惑,而月子说的故事逐渐向诡异的方向转变。 「凶手和尸体目前都还没有找到,所以那个男孩现在也还蒙着眼睛,化作幽灵在山中彷徨」 在现场异样气氛的烘托下,武巳脑中描绘出男孩的身影。 一个蒙住眼睛的少年,孤零零站在郁郁葱葱的森林中。 「他忍受不住寂寞来到了学校,一直都在我们身边……」 少年站在校门前。 他走过走廊,登上楼梯,走进教室。 然后,站在身旁身边。 那张蒙住眼睛的脸,灿烂一笑………… ————沉默。 所有人都没说半句话。 「…………」 感觉从身旁的黑暗中,感受到了某种气息。 明知那是错觉,可气息却化作视线,化作呼吸声,与脑海中的轮廓重合在了一起。 武巳将意识转向周围的空气与气息,不存在的气息与存在感,以及空间的空虚感,渗进了皮肤与知觉之中。 教室里的空气,已经发生了致命性的变质。 武巳意识得到自己的呼吸。 自己呼吸的声音在知觉中扩张。 大伙的呼吸令烛火摇摆。 大伙的呼吸化作烛火的摇曳,在黑暗中静静地相互交融。 「——开始了」 月子紧接着说道 然后,月子拿起一块布,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在大家或怀疑或紧张地注视下,月子向大伙环视,张开了嘴。由此开始,是这个〈仪式〉的说明。 「注意了,聚集在这里的大伙,就是被肢解的“宗次大人”的身体的替代品」、 月子之外的其他人彼此看了看。 「大家分别是“头”“右手”“左手”“左脚”“右脚”」 月子用蒙上眼睛的脸,向大伙扫了一遍。 「今天我是“头”,蒙上眼睛。然后因为“宗次大人”是左撇子,于是姑且由中市同学拿蜡笔当做“左手”」 「啊……是」 久美子突然被叫到,连忙拿起红色蜡笔。 月子把手伸了过去。 「……能不能把最下面的部位递给我?没错没错…………于是接在“左手”之后,充当“头”的我把手放上去」 月子一边说,一边将久美子的手扶到蜡笔露出的部分,然后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接下来是充当“右手”的森居同学」 「是……」 多绘遵照指示,伸出手。 「然后是“左脚”…………日下部同学」 「啊,嗯……」 棱子被气氛震慑住,战战兢兢地伸出手。 「……最后是,近藤君是吧?」 「啊……是」 武巳战战兢兢地把右手伸出去,月子毫不避讳地抓住武巳的手,放在了棱子的手上。 女生的手的触感,让武巳禁不住紧张起来。 红蜡笔被五个人的手完全藏了起来,在烛光的照耀下变成一团诡异的手与手指诅咒的聚合体,在纸上撒上了一层阴影。 武巳回过神来的时候,嘴里已经积起了一堆唾液。他将那团唾液咽了下去,咕噜的声音在耳朵里头听上去特别的大。 一切准备就绪后,月子的嘴部微笑起来。 「然后,大家请闭上眼睛,强烈地想象自己所负责的“宗次大人”的“部分”,通过大伙的想象,让被肢解的“宗次大人”的身体连接起来」 月子隔了片刻接着说道 「首先,我是————“头”」 月子沉默了一阵子。 然后—— 「中市同学是————“左手”」 「是」 然后久美子闭上眼睛。 「森居同学是————“右手”」 多绘也闭上眼睛。 「日下部同学是————“左脚”」 棱子也闭上了眼睛。 「近藤君————“右脚”」 「…………」 武巳也闭上眼睛。 然后,武巳展开想象,想象被随意抛弃在树丛中的孩子右脚。 在满是枯草的树丛中,有一跳被遗弃的,孤零零的腿。这幕想象在现场黑暗的气氛之下,转变为更加猎奇的景象。 月子说道 「请保持想象,睁开眼睛」 在蜡烛的光线下,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少女们的大脑中,都印上上被切断的尸体的幻象。通过大家的想象,那些幻象相互接合。 「接下来,大家请一起念诵」 月子说完后,深吸一口气,然后犹如轻声细语一般压低声音,念出了“呼唤”。 ————宗次大人, 宗次大人, 现在,请在这里醒来———— 犹如吟诵一般,月子口中编织出那句“呼唤”。 那句“呼唤”是呢喃,却又拥有明确的起伏与旋律,像咒文,像诗歌,又像摇篮曲,渲染空气。 在封闭起来的,黑暗安静的教室里,那声音化作密语回荡起来,在黑暗中扩散,充满整个空间,震荡空气,逐层渲染。 月子的声音即平稳,又带有强力的感召力。 大家被月子声音,还有由那声音营造出的氛围牵动着,开始齐声念诵“呼唤”之词。 在充满迫力的空气下,在气氛之中随波逐流,大伙如同将蒙住眼睛的月子围住一般,念出了那串“呼唤”之词。 ————宗次大人, 宗次大人, 现在,请在这里醒来。 您的右手在这里。您的左手在这里。 您的右脚在这里。您的左脚在这里。 您的脑 袋在这里。请随您意使用。 请聆听我们的声音。 我们是这里的学生。 请带上我们登上那座隐世之山。 我们一定不会妨碍您。 请带我们转过那…… 现实与隐世,隐世与现实的夹缝———— 合诵之声在教室里低沉地扩散开来。 那不可思议的飞“呼唤”一次次,一次次诵出,渐渐充满圆阵。烛火的热量开始盘踞,大伙的脸逐渐发热。在黑暗火热的包围之下,交叠的手渗出汗来,在脸上、额头上,汗水密密麻麻地冒出来。 即便如此,诵读仍在继续。 大家的声音渐渐合而为一,化作阴郁的和音震荡空气。 合诵之声自耳朵进入,震动鼓膜,自己吟诵出来的声音也在颅腔内回荡起来。空气的振动还传到了皮肤上,让“呼唤”的震荡充满整个肉体和每一寸神经。 ————宗次大人, 宗次大人———— 大家的意识藉由“呼唤”逐渐同步。 ————请带我们穿过狭缝———— 意识在震动,空气在震动,空间在震动。 此时,叮铃—— 感觉,有铃铛微微响了起来。 那遥远的声音,让武巳惊觉过来。 呼 霎时间,烛火熄灭。 同时,冰冷刺骨的寒气,嗖地滑过皮肤。 「…………」 所有人齐刷刷地沉默下来。寒风不知从哪儿,轻轻地、轻轻地吹进来。 ————砰 传来就像拍打桌子的声音。 大伙缓缓地朝那边看去。 风从那里吹了进来。本应牢牢关紧的门,微微地、微微地打开了。 从细微的门缝中,夕阳的余晖一点点地洒了进来。在那一边,一个人也没有。 没有人在。若有人站在那里,应该会投下影子才对。 应该没有任何人在才对。 可是,大家看到了。 一根小小得手指,从门缝中伸了进来。 「………………!」 当武巳明白过来的那一刻,全身毛发在战栗之下根根倒竖。 手从细细的门缝中伸出来,位置在门中间偏下的部位,正好是孩子的手应该抓住的高度。 那缝隙细得只有绳子能够穿过,就算是小孩子,也不可能从那里把手伸进来。然而那只煞白小手就像错觉画一样,不自然地伸了进来,抓住了门缘。从现在的景象无法认识到他的身体,只有那只白手在黑暗中特别鲜明悬浮着。煞白的手指微微蠢动,给人留下的印象让人觉得……那是活生生的手指。 随后,门嗙地一声关上了,教室笼罩在黑暗之中。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此刻,有人发出震耳欲聋的尖锐惨叫。 「……呜哇!」 这一刻,整个教室陷入恐慌。 所有人都想起身逃跑,却都没有松开手中的蜡笔。 交叠起来的手丧失感觉,就好像不属于自己一样。手就像发麻了一样变得冰冷,使不上力气,然而彼此的手就像长在了一起似的,无法分开……就像以红色的蜡笔为轴,肉溶解之后又相互凝结在一起,怎么也拿出开。这样的情况令惊恐加剧,五个人的手一直重合在一起,全都在黑暗中不停惨叫。 ————砰、砰、砰、砰、 不知从哪儿传来类似敲打桌子的,富有规律的声音。在现场的狂乱之中,那规律反而显得特别异样,敲打声在黑暗中回荡。 那阵镇定的异质之声,激发出对黑暗的恐惧。 那声音就像某种东西接近的脚步声一般,散发着仿佛异次元的存在感,在黑暗中响起。 不久,“咕嗒”……某人的重量,压在了交叠在一起的手上。 「!」 与此同时,只感觉就像手指骨头折断的触感,所有人齐刷刷地放开了手。 武巳在反作用力之下撞到身后的桌子,连同桌子一起摔倒在地。他被桌子绊住,拖翻椅子,无数巨响响彻整间教室。 惨叫和噪音充斥整个教室里,狂躁与错乱弥漫在空气中。 就在这个时候,某人将窗帘一把拉开。 外界的光瞬间扫除黑暗。 之前化为恐惧源泉的教室之内的空间,在光亮之下显现出来。 「……………………」 光洒了进来,同时教室恢复寂静。 撒满淡淡暮色的教室里,如今就好像中间发生过混战一样,一片狼藉。 「唔……」 武巳站了起来。他刚才摔得不轻,浑身上下都好痛。 一部分桌椅离开了原来的位置,倒在地上。武巳把手伸出去,想要支撑身体,结果手掌传来了粘滑的触感。 「……呜哇!」 只见右手打湿,一片鲜红。 武巳禁不住发出惨叫,仔细一看,那跟血不一样。 刚把脸凑近那鲜红色的液体,一股强烈的蜡笔香味扑鼻而来。那是那跟红色蜡笔完全融化后的东西。 女学生们注意到自己手上的东西,纷纷惨叫起来。 武巳愣愣地去找擦手的东西。 但是…… 「……多绘!」 棱子的惨叫声,让他连忙向那边看去。 只见多绘瘫倒在那张中央的桌子上。 在桌子旁边,瘫坐在地的久美子张大眼睛,摆着一副惊讶的表情在那幕情景望着那幕情景和自己的手。 武巳一头雾水,战战兢兢地靠近倒在桌上的多绘。 「……」 她有呼吸。 看来是在骚动中晕过去了。 「武巳君……?」 棱子靠了过来,于是武巳向她点头示意。 「……嗯……似乎没事」 听到这话,棱子顿时松了口气,露出安心的表情。 然后,她靠近多绘,想要移动多绘的身体。 「武巳君,帮我一把……」 「……啊、嗯」 就这样,两个人一起把多绘抱离桌子,让她在地上平躺下来。 多绘刚才趴在桌上,身体把碎掉的蜡笔和写着五十音图的纸压在了下面。她身上那件白衬衫,胸口被弄得鲜红。 在桌上,折断的蜡笔变成了是数不尽的碎片,散乱着。当时所感觉到的酷似骨头这团的触感,似乎就是蜡笔碎掉时的感觉。 纸上也是,破碎的蜡就像飞溅的血一样,到处弄得鲜红。 武巳看过去时,忽然发觉一件奇怪的事情。 「……?」 写着五十音图的纸上,画上了红线。 那不是夊蜡笔造成的污渍,明显是画出来的线,而且许多文字上画着圈,就像在指示那些文字一样。 线和圈连在一起。 准确地以顺序指示文字,构成了文章。 「み————」 武巳下意识按顺序看过那些文字。 线条从作为起点的纸张中间开始,从“み”向后延续下去,写出了这样的文章。 み ん な つ れ て く 然后最后到了“く”字,红线就混乱了,勾勒出毫无意义的图形飞出纸外。 みんな つれてく(所有人 统统带走)———— 武巳一边盯着那张纸,一 边在脑中反刍这句话。 不知不觉间,一股冰冷的东西窜上背脊。 武巳就像硬揭下来一般,将目光从纸上移开,环视周围。久美子瘫坐在武巳身旁,而棱子在久美子旁边,让多绘在地上平躺,观察着多绘的情况。 「…………」 武巳没看到月子。 他再次扫视教室,只见月子正站在窗户旁边,手抓着窗帘。 看来是月子打开了窗帘。 蒙眼的布已经从眼睛上摘下来,套在脖子上。 「…………」 并且,月子正用非常平静的表情注视着武巳他们的情况……那表情,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是她白得跟纸一样的脸色,出卖了她的态度。 月子毫无血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凝视着教室里面。 ※译注:五人玩的〈仪式〉名称,原名为『そうじさま』。さま=様,是敬称,そうじ对应的汉字非常多,有『扫除』『総司』,总司一般指职业棒球选手田中总司。因有悬疑成分,在揭秘之前先用『宗次』替用。同,下文仪式中的平假名揭秘前暂保留原文。 二章 跳楼之色 1 木户野到学校一看,棱子和武巳受到了校方的严重警告。 亚纪质问两人,听完事情详细的来龙去脉之后,最先感觉到的不是气愤,而是吃惊。 大家集合在一起,早上花了二十分钟还不够,午休在活动室里又花了三十分钟。 最后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听两人讲述,而亚纪只用了一句话就进行了概括。 「……也就是说,你们陪人家玩“钱仙”,结果有人晕倒了?」 亚纪这话一出口,就一副由衷觉得吃惊的样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亚纪好久都没有由衷地吃惊过了,同时还对他们匪夷所思的行为,莫名地有种恼火的情绪涌上心头。 「你们搞什么?蠢不蠢?」 面对亚纪直刺核心的不屑口吻,棱子和武巳无话可说。 两个人最开始讲得十分兴奋,然而讲着讲着亚纪的心情眼看着越来越糟,于是两个人彻底萎靡下去。 事实上,亚纪的心情很不好。 两人如此幼稚,令她张口结舌。 不知该说他们轻率还是愚蠢,亚纪已经不知道该用怎样去形容心中这种吃惊透顶的感觉了。 至少亚纪从没有怀疑过,那不是高中生会做的事情,那种玩闹早就在上初中的时候就收手了。 「服了你们……」 亚纪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觉得太难为情也就罢了。 空目恭一跟村神俊也,在两人说完之后一句话也没有说。 菖蒲自然什么都没说。 大伙沉默下去,午休的活动室里一时间被沉默所笼罩。时值九月,紧闭的活动室出乎意料的酷热。这酷热的室温让亚纪更是心烦气躁。 「哎……」 亚纪叹了口气,让心情稳定下来。等她多少平复一些后,尽管不愉快的感觉没有消失,还是对自己之前过于敏感的反应产生了几分自我厌恶。 看武巳和棱子说得眉飞色舞,亚纪不知不觉间语调就粗暴起来。不过这也不是针对两人最开说得受到严重警告的事,而从头至尾都是针对仪式中发生的离奇现象。 关上的门自然打开。 不知从哪儿响起的怪声。 在黑暗中浮现的小孩手指。 然后还有纸上指示的谜样信息…… 武巳和棱子只顾着说那些。他们两个这时候显然在对那些离奇现象感到兴奋。 两人拼命地描述那些现象,亚纪才禁不住生气的。 亚纪觉得,“钱仙”那种东西实在太荒唐了。而且关键在于,以现在的状况继续发展搞不好会牵扯上超常现象,就算是玩也不能那么轻率。毕竟棱子丧失一部分记忆,还有以前遭受过的重重危险,全都是扯上超常现象才导致的。 亚纪只能认为他们没有自觉。 不过,如果不是棱子和武巳这个样子,亚纪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这样怒不可遏。 至少她觉得,如果那么做的人是空目,她就不会那么担心了。 她基本上心里清楚,这股愤怒源自对棱子的不安。 「……哎……我真没想到,竟然有人上高中了还玩“钱仙”那种东西」 亚纪又叹了口气。 「那不是魔咒么?那种东西中学的时候都应该已经不玩了啊……」 虽然没有根据,但这是亚纪最直观的认识。 她话音刚落,武巳就很无辜地说了个「但是」。亚纪心中反射性地冒出“要是不多嘴就省块埋人的地了”。 武巳说道 「不过啊,奇怪的现象真的发生了」 听他的口气,是因为亚纪对离奇现象不以为意,让他有些不满。 但这正是亚纪不愉快的地方。他偏信那些离奇现象,让亚纪心情很糟糕。 亚纪不耐烦地答道 「……听上去,基本上就是集体歇斯底里吧」 「我说的是真的」 「发作的当事人都这么说」 亚纪根本不想理他。 「而且还有人晕过去了啊……」 「所以我都说那是歇斯底里了。以前“钱仙”莫名其妙在全日本盛行的时候,就发生过很多小学生在玩“钱仙”中途晕过去的事件」 「……真的?」 「你吃惊什么啊……」 随即,武巳露出兴致勃勃的表情,亚纪则用手扶住太阳穴。 「所以说,那些被诊断为集团歇斯底里,就算经历过“真家伙”也不能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全部相信」 「……」 武巳突然默不作声。 「你啊,搞不好就上宗教诈骗的当了,给我稍微动动脑子,知道么?动动脑子」 听到亚纪这么说,棱子拘谨地说道 「不用说的那么过分吧……」 亚纪的矛头又转向了插嘴的棱子 「你也是!不要看到好玩的东西就跟着跑」 「可是……那是朋友拜托的……」 「那也不行!」 棱子的说话态度让亚纪的不安爆发,亚纪又开始大吼大叫。 「出社会之后被以前的朋友拉去搞宗教搞传销之类的例子举都举不完!你要学会怀疑,然后学会动脑子!不要跟着奇怪的人走!」 但是亚纪不厌其烦地说着说着,渐渐觉得无地自容。 竟然把这种对付小学生的警告都搬了出来,亚纪觉得自己也傻透了。亚纪叹了口气,深深地靠在椅子上。 激动的情绪收敛之后,心中留下了沉重的自我厌恶。 亚纪转换话题道 「够了…………恭仔,村神,你们是不是有话要说?」 「……」 俊也没有说话,只是把他高大的身体靠在活动室的墙壁上,摇了摇头。 然后空目一直都是一副在思考什么的样子。 空目坐在活动室的角落,跟平时一样全身穿着黑色的服装,就像影子一样一言不发。 亚纪向空目问道 「恭仔怎么看?」 空目听到亚纪这么问,就像这才注意到似的,扬起毫无感情的眼睛。 「……什么事?」 「关于“钱仙”」 被这样一问,空目又沉思了几秒钟,然后…… 「我只能以我所知道的范围来进行解答」 把手在腿上交扣起来,面无表情地微微歪起脑袋,问道 「……怎样?」 亚纪回答 「请务必说说你的高见」 虽然亚纪一口咬定武巳那是“集团歇斯底里”,但那只是沿用通常的解释,具体情况并不清楚。亚纪对那种事也有兴趣,觉得既然要问还是让空目讲解更靠谱。 当然,她感兴趣仅仅是把那些当作知识。 亚纪从来都是把“占卜”“魔咒”之类的那种东西当做“依赖”和“软弱”的象征,对它们不抱好感。 不管怎么说,都不是能够愉快畅聊的话题。 「我也想问问。那些实际上是怎样的?」 棱子兴高采烈地说道,探出身体。 「…………」 亚纪瞪了过去,用眼神表示「还不思悔改么?」结果棱子打诨似的笑了起来,吐了下舌头。 而这个时候,估计是要回答棱子的问题了,空目开口 「……我不知道是不是幽灵作祟,分类为离奇现象的某些现象并非不可能发生」 「…………咦?」 听到这能算作肯定的话,不仅是亚纪,连棱子都惊呼起来。 「我是说,某些现象说 不定会发生」 「…………」在众人一张张意外表情的注视下,空目用缺乏起伏的语调,淡然地说道 「“钱仙”是很早以前就盛行的『占卜』,也是与『交灵术』有关的一种技术」 空目这样说道,向大伙扫了一眼。 就这样,空目今天的“讲座”开始了。 * 「————“钱仙”通常被分类为『占卜』」 空目最开始用这样的话开场,然后开始讲解 「大家都知道“钱仙”吧?那是一种『降灵游戏』。在纸上写上五十音图、数字还有“是”与“否”,然后根据不同地方的规则画上图形,需准备指示物,例如硬币、铅笔或用棒子按三角形拼接起来的东西,然后把手指放在指示物纸上,根据指示物的运动来接受天启」 空目首选是从游戏本身开始说明。 「钱仙、碟仙、狐狗狸、天使指路、爱神指路、星之王子……这次是“宗祠大人”,虽然名字不一样,但毫无疑问全相同用的东西,都是『降灵游戏』」 这一点亚纪也知道。虽然名字五花八门,但所有的内容都是一样的,这件事很出名。 但是,这番话中出现了一个不熟悉的词,这让亚纪有些在意。 亚纪没有听过降灵游戏这个词。 「……降灵游戏?」 「嗯」 空目点头。 「这类『占卜』进行了设定,会召唤出某种灵魂,接受灵魂的天启。事实上,进行“钱仙”的时候,就是让硬币之类的触媒被“灵”移动。且不论是真是假,至少参与者就算不用力,硬币也会自己动起来」 尽管在解说中途插嘴不太好,但亚纪不明白空目讲的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那些…………这是“游戏”?」 「对」 「这是怎么回事?」 「这种『占卜』曾以桌游的形式上市过」 空目坦然地回答了亚纪的提问。 「……上市?」 听到这个词,棱子觉得不可思议。 空目点点头,若无其事地说道 「准确的说,那是与“钱仙”不同的东西,但原理跟“钱仙”相同,是接受“灵魂”的“天启”的道具,在美国上市过」 听到这话,棱子纳闷了。 「……没听说过啊」 「不过当时成为了一种社会现象」 「很出名么?」 「那可是在以前,是在二十世纪上半叶。商品名称为“奥维加板(ouija board)”,是由法语中的“yes”oui和德语中的“yes”ja组合起来命名的」 空目说完又进行补注「不过两种都是原文的英文读法」,然后接着说道 「心形板的一端装着三脚架型的脚,尖部放铅笔,圆状的两端分别装着轮子。然后把手放在心形板上,要么自然运动用铅笔指示文字,要么通过自动书写来写出文字。在我们这里被译作『通灵板』,原型似乎十九世纪就有了」 棱子对这番说明非常吃惊。 「这么早就有了?」 「嗯,但刚才说的终归只是“奥维加板”的原型,要说『通灵板』的原理则在更早以前就存在了」 「……大概有多古老?」 「起源不清楚,不过似乎在毕达哥拉斯的时代就已经被用作降灵术了」 毕达哥拉斯?棱子露出不解的表情。 「……呃,毕达哥拉斯是什么时候的人来着…………」 「公元前」 「……」 「不仅仅是时代久远,地点也很特殊。奥维加板的起源是法国的“占写板”,它如今也是西方钱仙的代名词。在英国也流行一种降灵术,原理是将手放在一个叫做“桌转灵(table turning)”的小型桌子上,通过其动作来接受天启。还有一种类型,将写有英文字母的卡片排列在桌子边缘,放上装满水的玻璃杯,参加者用手指放在玻璃杯上面,玻璃杯就会像卡片移动。在中国道教文化中也有相同的占卜,称为“扶乩”,是用一种三脚架在细砂上写字」 「喔……」 亚纪也对此坦然地表现出吃惊。 她实在没有想象到,竟然连中国也有。为什么相同的占卜存在于世界各地,而且经过了漫长的历史发展到如此之大的范围,这一点耐人寻味。 「是不是通过某种路径传播的呢……」 「不清楚」 「……哎,比起这些,还是现象更重要。说是“会发生”?」 「嗯」 空目说道,用右手示意前方。 「人的肌肉,就算你不想动也在无意识地运动,而且你就算注意不去动也无法完全阻止其活动。你把手伸向前方,能够让指尖停止颤抖么?你刻意地想让它不动,肌肉就会紧张,这样动作幅度反而会变大。在“钱仙”中,让硬币动起来的真正力量,其实就是那种运动。这种肌肉无意识运动所引发的现象,在心灵科学中被叫做『自动作用』。『自动书写』和『道金术』之类的东西,都属于这个范畴」 棱子和武巳效仿空目,也把手伸向前方。不经意地看一看,指尖的确在微微颤抖。 「通常来说,就算提问,硬币还是会随意活动,但偶然压住一个文字之后,就会无意识地联想到以这个文字为首字的词句。那份联想会无意识地诱导肌肉运动,形成单词或文章。因此,若是所有参加者都不知道其中内容的话,“钱仙”是无法回答那种提问的。因此“天启”的回答,肯定给不出所有人都不知道学术专业用语」 「原来是这样……」 大致的原理弄明白了。亚纪表示接受,点点头。 「……不过啊」 但这个时候,空目微微地改变了语调,说 「不会动的硬币动起来这种经历,对于不了解原理的人来说似乎是很有冲击力的现象」 空目说着,皱紧眉头。 「小孩子会因此相信“灵魂”是存在的。于是,不安和紧张就会助长无意识的肌肉运动,如果情况不妙,不祥的“天启”也会增多。不久,恐慌随之加速,有时手指会无法从硬币上拿开。越是相信,越是害怕,这种倾向就会越显著。 ……若是这样的状况,产生幻听和幻觉也并非全无可能。另外知道名叫“过呼吸症”的症状么?过度的兴奋或紧张会引起过呼吸症,导致眩晕与呼吸苦难,严重时还会出现休克的症状。小学生等玩在“钱仙”中昏迷,基本上是由于这种原因。日下部所说的森居多绘昏迷,也极有可能是过呼吸症」 空目又补充说「歇斯底里算是权宜的称呼吧」。过度兴奋或紧张引起的症状,似乎通常都用歇斯底里来统一称呼。 武巳问道 「……那么,那是幻觉么?」 他好像是放心了,又好像不是太能接受,表情很微妙。 空目答道 「通常是这么判断的,尤其是这一次的情况。这种现象不仅仅在普通的“钱仙”中出现,也是被用于『交灵会』的技术」 武巳提问 「……交灵会?」 空目点头答道 「在西方,那是一种与心灵主义一同盛行起来的,召唤灵体并提问的集会……准确的说是〈仪式〉。那是在有灵能力者共同参加的情况,以及只有遗族或朋友进行的情况。有灵能力者共同参加的情况,结果基本都充满戏剧性。不过自称灵能力者的人,基本上是骗子」 空目这么说着,交抱双臂。 听到这番话,亚纪开动联想,说 「……最近在电视节目上做的那种么?」 空目对亚纪的提问点点头 「不能一概而论,但这么说也没错。那些“交灵”应该在暗中进行,引发过多种多样的显现事件或现象。在没有灵能力者参加的情况,似乎也会听到敲击或碰撞声,并藉此与灵魂完成意识疏通。据说有人在黑暗中感觉到了气息,有人的在黑暗中看到了幽灵的身影」 「啊…………」 棱子和武巳似乎想到了什么,相互看了看。 「说起来,我听到了好像在敲打什么的声音……」 「因为当时在黑暗中啊……」 「还感觉到了气息」 「手指也看到了……」 两人或许是回忆起来了,脸色发青。 「那种东西就是『交灵会』」 空目断定,然后接着说道 「很好地将“钱仙”和『交灵会』融合起来了呢。通过气氛来煽动紧张感,催使『自动作用』运作起来。只要制造出黑暗的环境,就算什么也不做也总能至少感觉到气息,如果进行得顺利,还会引发幻觉、错觉或过呼吸症。骗术可钻的空子俯拾即是。蒙眼也是一种很有意思的手法。大伙将一个蒙眼的人围住,这与『蒙眼鬼(捉迷藏)』的状况很相似。柳田国男研究考证,孩子们围着蒙上眼睛的孩子不停唱歌唱歌的游戏『蒙眼鬼』是“降神”仪式衰落后的样子。若是其中也加入了那样的要素,感觉就可想而知了。 但是————总之就是为了烘托气氛吧。魔术师在舞台上也会蒙上眼睛,这么什么好在意的」 武巳和棱子都被空目涛涛不绝的解说给震慑住了。 「哦……」 「嗯……」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明白,两人点点头。 但是,可能是迟了片刻思考就跟上了,随后武巳便说道 「奇怪…………可是……」 「怎么了?」 「陛下刚才说的不是『笼中鸟』么?」 「……是么?『蒙眼鬼』」 听到空目的回答,武巳露出不解的表情,问 「咦?可『蒙眼鬼』不是遮住眼睛的鬼用手去摸并追逐身边的人么?一边喊『我在这边』的那个……」 「……」 被武巳这么一说,空目微微歪起脑袋。 经她这么一说,感觉确实存在那样的游戏。空目立刻给出了回答 「…………嗯,那是室内游戏」 「咦?」 「就是在房间里玩的游戏。在野外玩那个会有危险吧」 「啊,这么一说确实是」 室内游戏啊……武巳这样想着,露出羞涩的表情。 「……刚才跑题了,总之只谈现象的话,“钱仙”之中发生多少都不奇怪」 「嗯」 棱子对空目的话点点头。 「因此就算发生了某些情况,也必须要完全当成幽灵作祟」 「嗯……」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需要注意不是幽灵,而是财物会不会被偷走,是否被宗教之类的组织劝诱,是否会受到其他危害之类的事情吧」 「……咦?不,完全没有」 「那么————」 空目微微眯起眼睛。 「————没有什么需要在意的。结论就是这样了」 空目在最后这样说道,目光还像原来一样放回到地板上。 现场再度沉默下来,空目露出一副深思冥想的表情,一声不吭。 「…………」 俊也一脸严肃的地看着空目。亚纪察觉到俊也的表情,看着俊也,不久就和注意到的俊也对上了眼。 「……」 俊也把目光移开,转向他处。 他的态度有些奇怪。 亚纪对他这个样子看不明白,眉宇微颦。可是这个时候,她并没有深入地思考。 2 那天的现代文学课是第六节课。 时间在上课前。棱子和武巳一起跟平时一样在教室里默默地翻着汉字讲义。 今天安排会回顾昨天的测试。 昨天因为有人干扰……倒也完全不是这样的原因,总之昨天测试的感觉已然荡然无存。 「武巳君,昨天怎么样了?」 「啊……完全不行……」 在不久之前,棱子和武巳进行过这样的对话。 坦白说,昨天的结果十分堪忧。因此,今天要更加用功。 其实要这么说的话,在休息时间前死记硬背就已经错了,不过这倒也不尽然。棱子不敢说所有人都不会为了这种小考规模的测试而提前一天就开始学习,但她确实没见过那样的。汉字测试就是这样的测试。 如今考前的教室里,空气中那种特有的躁动要少个三成。 棱子想要投入其中,嘴里不停地念着讲义中的内容。 她没有阖着讲义,一边念出汉字的读音,一边在桌上写出答案。她写不出来的时候就会皱紧眉头,强行调取记忆,然后再次打开讲义,如此反复。 在他身旁,武巳恨不得把脸埋进讲义里,拼命地在念。整个教室里都有人在做类似的事情。 这个情景非常平常。 棱子十分舒心,又有些苦闷地沉浸其中。 教室里静悄悄,同学们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嘈杂。 当时,棱子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就像混在那份嘈杂中一般,呼喊了她的名字。那特别拘谨的呼唤,让棱子的目光从讲义上抬了起来。 她看到多绘正站在她眼前,禁不住大声叫了出来 「啊!多绘,早上好。我担心死你了,你没事吧?」 武巳也注意到了那个声音,问 「啊…………你昨天没事吧?」 「呃、嗯……不要紧……」 面对棱子和武巳的关怀,多绘露出满怀歉意地的暧昧笑容。 光看气色,她还是平常的状态。 尽管她昏迷的状况让人担心一场,但看样子并无大碍。 「太好了」 棱子放心了。 棱子他们事后尝试对“钱仙”做过了一些调查,但大多是被“钱仙”附身而发疯,或者被送进精神病院不曾出院…………净是这类让人讨厌的怪谈。 「你突然之间就倒下了,把我们吓坏了啊」 「嗯……对不起」 「结果是什么情况?」 「呃……嗯…………说是不太清楚,可能是贫血……?」 多绘提心吊胆地说,这是常有的事。 棱子说了句「总之没事就好」笑了起来。多绘也回了个害羞似的笑容。 「……多绘,有好好道歉么?」 这个时候,一段语调严厉的话语涌向多绘的后背。随后,多绘的笑容顿时一抽,整个人缩了一圈。 棱子也认得那个声音。站在多绘身后的是久美子,她正把手插在腰上。 多绘话说不出口,呢喃着 「久美……呃……」 「道歉了?」 对于多绘的表现,久美子又重复了一次。 眯细的眼睛从无框眼镜的后面看着多绘。那眼神充满尖刻的光辉,早已逾越了关心的范畴。久美子向来如此,对多绘的态度总是很苛刻。但是,久美子不仅仅是对多绘这样,对软弱的女孩都是这样。 「对不起,都是因为她,害你们被训了」 久美子看着棱子和武巳,露出亲切的笑容。 多绘露出胆怯的表情,退了一步给久美子让出地方。 「没关系……不用介意的」 「是么?那就好……」 随后,久美子的笑容立刻转为尴尬的表情,用手肘动了顶多绘 「喂,道歉了么?」 「唔……嗯……」 「她很笨,给大伙添麻烦了。棱子,武巳君,硬是拜托你们,对不起了」 久美子连连低头道歉。 总之,久美子并不是坏心眼,而是爱摆姐姐架子……准确的说,更像一位有魄力的母亲。以她的性格,面对懦弱的人就会不经意地摆出监护人一样的态度。 并且,她还是那种有一说一的类型,因此会给对方一种严厉的感觉。所以,很多懦弱的女孩都害怕久美子。 至少她是没有恶意的。 棱子知道那件事,所以只好苦,又再一次说道 「不用放在心上,没关系。是吧,武巳君」 话锋突然传了过来,武巳连忙说道 「诶?……啊,嗯…………呃,得到了一次少有经历」 听到这话,久美子笑了 「『少有的经历』……这说法真怪」 「啊,不是的,呃……」 武巳挠挠头。 「啊哈哈,抱歉,别在意别在意」 久美子忙摆手,宽慰不知所措的武巳。 然后—— 「喂,多绘,走了。得做测验复习了」 然后敦促多绘到教室后面去。 多绘被久美子推着,犹犹豫豫地开口说道 「……那…………那个,棱子,对不起」 「你就别忘心里去啦」 棱子说完,多绘脸上立刻多了几分安心。 「那我走了,再见」 久美子跟着多绘走向空座位,可就在此时,久美子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向棱子问道 「……话说,有没有看到月子同学?」 「咦?月子?应该没看到过…………」 棱子纳闷地答道,并向武巳看过去,但武巳也摇了摇头。 「是么,谢了。不好意思了」 久美子之留下这些话,微微歪了下脑袋,就这样离开了棱子跟武巳的座位。 棱子和武巳看着她们离开后,相互看了看。在双双沉默下来的时候,大量的想法在武巳脑中相互冲突。 不久,武巳开口了 「……怎么说呢」 「唔,我觉得…………久美子不是坏人……」 棱子苦笑起来。 「是么?我倒是有点怕她呢……」 「不行么?」 「不是,我只是在想,那个森居同学会不会太可怜了」 面对难以启齿的武巳,棱子有种复杂的感情。 乍看上去或许是那样,不过多绘不管面对谁都是那个样子。 她就算跟武巳或者棱子在一起,恐怕多半还是改不过来。尽管不是在说本人,但自己跟朋友间的关系遭到怀疑,肯定不会乐意的。 尤其是武巳这个样子,让棱子感到有些遗憾。 棱子明知是白搭,还是分辩了一句。「也不是那样的……」 不出所料,武巳不解地问道 「是么?那三个人究竟事实怎样的朋友?」 「……怎样是指什么?」 「不觉得有点怪么?唯独那个叫学村的好像跟其他两人不一样。 森居同学是用『久美』来称呼中市同学的是吧?中市同学对森居同学是直呼其名的。可是……两个人都管雪村同学叫『月子同学』,这不就像雪村同学高人一等么?气场也不一样呢」 「……」 一听到这话,棱子顿时哑口无言。想必武巳没有发觉。 「武巳君…………其实轮不到我们来说别人哦」 「咦?什么意思?」 武巳感到不可思议,他果然毫无自觉。 「魔王大人……」 棱子话音刚落,武巳便惊呼起来。 「……诶?啊…………!」 这下子,武巳也哑口无言了。 多绘她们对月子的态度,与棱子等人对空目的态度如出一辙。一阵哑然之后,棱子忍俊不禁 「…………」 武巳露出尴尬的表情。 但是,棱子发觉那尴尬的表情与之前的不太一样。 最近有件事开始让棱子放心不下。棱子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但她感觉得出来,武巳从放完暑假之后态度就很不对劲。 武巳的言语和态度之间,都会不经意地表现出尴尬的感觉。 棱子总在担心,这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她心中一直对此惴惴不安,装作没有察觉到,拼命地将注意力转移到开心的事情上。 她感觉,要是不装作一无所知,自己就会被不安给压垮。 3 眼下弥漫着一种令人不知所措的气氛。 「………………」 第六节课课上,打着瞌睡的武巳感觉到异样的气氛,醒了过来。 他首先想起了现在是在上课,紧接着就对教室之中弥漫的异样气氛大吃一惊。 他还以为是自己打瞌睡的事情被老师发现了,连忙看向前方,结果却发现不只是满堂的学生,就连站在讲台上的老师都被这异样的气氛与躁动给震慑住了。 「…………??」 看来不是因为打瞌睡的缘故,但教室里也没什么奇怪的。 然而,教室里的气氛非同寻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武巳之前在打瞌睡,自然搞不清状况。他在因此感到焦虑的同时,还莫名其妙地陷入了混乱。 他看了看身旁的棱子,棱子好像也弄不清状况,一脸困惑。 武巳压低声音,向棱子问道 「怎、怎么了?」 「……不…………我不知道……」 武巳跟棱子说着,同时环望教室,只见似乎大部分同学都没有掌握情况,只是对那一样的气氛感到不知所措。 教室内一片躁动。没过多久,同学们的困惑转向原因所在之处——窗户那边。 只见坐在窗旁的无一例外都向窗外望。靠近窗户的座位上站起来一般,注视窗户。看不到的则拼命地朝窗户那边瞅着。 大伙注意到了这个现象,整个教室的焦点向窗户集中。 有人了解情况,有人不了解。 大伙都不知所措地看着窗户。 「……安静!在座位上坐好!」 老师出声制止大家的行为,可她看了窗外之后,显然露出了一副坐立不安的态度。 同学们吵吵嚷嚷,不了解情况的同学从嘈杂的声音中拾取了片断的信息,开始交头接耳。没过多久,外面的状况静静地传遍了整间教室。 ————有人跳楼? ————跳楼自杀? 透露着危险气息的细语在教室里渐渐传开。 没过多久,这些声音也传进了武巳和棱子的耳朵里。 「……自杀?」 武巳和棱子相互看了看。他们的座位靠近走廊,完全看不到窗户那边的情况。 教室内的喧哗声逐渐放大。 此时,有个女生放声惨叫。 瞬间,喧哗之声充斥整个教室,不断有人喊着「跳楼了!」「有人跳楼了!」,惨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老师头脑错乱地大声叫喊 「……大、大伙安静!我去一下,你们不要乱动!」 留下这句话之后,老师就慌慌张张地离开了教室。 同学们自然不会老老实实地听话,老师一走,基本上所有人就都涌到了窗户边上。棱子和武巳自然也加入到了他们的行列中。他们两个一路推挤人墙,一点点地靠近窗户。教室里的喧哗,已然化为了骚乱。 在躁动的人群中,武巳总算到达了窗边。他紧紧地贴在其他的同学的背后,向窗户窥视,向大伙目光汇集的方向看去。 骚乱的起因,位于专用教室所在的二号教学楼。 那栋楼的五楼窗户大大敞开,而窗户下方的石砖地面上有一片形状诡异的痕迹———— 那是一个人。 乍看上去,颜色也好形状也看,看上去都完全不是一个人。 乌黑的长发随意撒开,鲜红的液体四散飞溅,皮肤与白色的衣服混在一起,构造出异样的斑驳。纤细的手和脚拧成难以置信的形状,关节彻底折向了匪夷所思的方向,痕迹呈毛骨悚然的形状放射开来。 那样子整体来看根本不像一个人,硬要说的话就像一只被踩扁的昆虫……然而零零碎碎的部分却性命地保留着人的形状,俨然就是一份充满亵渎意味的作品。 若是用“人偶”这个词汇来形容,那肉的质感又显得过分鲜活。 富有粘性的乌红痕迹,缓慢地在石砖地上扩散开来。 「————不要啊啊!」 有人惨叫,有人哀嚎。 武巳感到反胃,不禁退了开来。 「唔……」 然而人墙阻挡了他的退路,他没办法如意地退出去。在相互推挤之中,那个敞开的五楼窗户,偶然进入了武巳的视野。 「!」 武巳顿时惊讶地张大了双眼。 在那里,有一个人影。 那是个很小的人影,看上去只有五岁,不应该出现在高中学校。而且更加不正常的是,他的脸被异物盖住,几乎有一半都看不见。 他的脸从额头到鼻子,被一条布蒙住了。 那个孩子,是双眼被蒙住的状态。 蒙住眼睛的孩子混在登上五楼的老师和同学们的身影中,一下子就消失了。 刚才看到的异样之物,让武巳不知为什么冒起鸡皮疙瘩。 「…………!」 武巳拼命地推挤同学们,连滚带爬地挤出了人墙。 他一出来就看到棱子面色铁青地坐在那里。棱子身旁还有一个少女脸色比棱子更加难看,棱子正在抚摸着她的背。 她是多绘。 多绘正瘫坐在地上,嘤嘤抽噎。 久美子的状态虽然不及多绘,但脸色同样相当难看,也无力地瘫坐在附近的地上。 武巳心想,大伙应该都看到尸体了。这也难怪了。 武巳问棱子 「要不要紧?」 棱子向武巳看过去,想要说什么,嘴动了起来。 「………………像……」 「咦?」 武巳听不出清楚,于是反问了一声。 棱子声音很小,嘴唇激烈地颤抖,只吐露出断断续续的话语。 「……那………………像……」 「咦?什么?」 武巳想挺清楚,把耳朵凑近棱子。 于是,他总算听清楚了。而当他听到那句话的时候,顿时感到头皮发麻。 「……那个…………看上去像是……月子…………」 棱子好不容易说出了这些,然后就说不下去了。 「…………!」 这一刻,在武巳的记忆中,月子的乌黑长发与那具尸体纠缠在一起的头发,重叠在了一起。 他先看看呜咽的多绘,然后又看了看发抖的久美子,接着久美子用那张白得跟纸一样的脸看着武巳,点了一下头示意。 在吵吵闹闹的教室中,唯独他们所在的小小范围被异质的惊悚感觉,悄悄地,却又确确实实地,如同咒缚一般笼罩着。 这,便是一切的开端。 三章 丧服之色 1 武巳正走在学校里的走廊上。 这是一段十分熟悉,但如今却又让人感觉有所不同的走廊。武巳……不,也可能是一个并非自己的,丧失同一性的人,就像被催促着一样走在这条走廊上。 他身体前倾,几乎跑起来似的快步行走。 缺乏现实感的走廊、窗户、门,以非常缓慢的,却又非常快速的奇妙速度,渐渐从身旁向后流逝。 他,正被人拉着手。 被一个小男孩拉着手。 那只冰冷的小手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拉着他。男孩在跑,他也拼命地跟着男孩,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脚步非常急切。 在前进却又没有前进,完全是空心急。 他越是想往前走,脚就感觉越重,越是不听使唤———— 于是,武巳汗流浃背地醒了过来。 ……………… ………………………… * 跳楼的果真是月子。 第二天第四节课结束的时候,武巳和棱子被老师叫去会议室,说是警察有话要问。 武巳和棱子不禁面面相觑。 既然出了那样的事情,武巳和棱子肯定脱不了关系。 不过,事情可疑归可疑,但他们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说明。武巳也好,棱子也好,都不清楚该怎么解释自己经历的,还有看到的事情。 总不能说怀疑“钱仙”是原因吧。 要是这样说了,肯定会被骂的。 到头来,两人什么决定也没做就来到了会议室门前。 他们相互点点头,下定决心,然后武巳敲响了门。 「————请进」 武巳听从里面的指示,提心吊胆地打开了门。 「…………咦?」 随后,里面的情景让武巳和棱子不约而同地惊呼起来。 他们在里面看到的既不是穿警服的警察也不是便衣刑警,而是空目、菖蒲、俊也还有亚纪,全都是熟悉的老面孔。 俊也和亚纪一脸不开心。 这时,亚纪率先开口 「慢死了」 「咦?为什么……」 「我还想问呢」 亚纪对一头雾水的武巳答道 「哎,不过大致想象得出来……」 「咦?咦?」 武巳一阵茫然,这时旁边忽然有人插嘴 「————因为,这就是这么回事」 武巳吃了一惊转过头去,只见“黑衣”就站在门边。 他是一个刚刚步入老龄的男人,梳拢的整齐头发散发着貌似很昂贵的发蜡的味道,身上的黑色西服整整齐齐,脸上就像是贴上去的一般挂着柔和的假笑。 「…………!」 「你们好」 面对“机关”的代表芳贺干比古,武巳禁不住退了一步。 这位都市传说中的“黑衣人”静静地向他投去笑容。 「为、为什么…………」 武巳话都说不清楚。 芳贺不理会武巳惊慌失措的样子,催促着说 「来,里面请」 武巳和棱子无奈之下只好进屋,提心吊胆地落了座。 会议室地门被芳贺关上,房间从外界隔绝开来。芳贺也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去,在桌子上十指交扣。 「……好了,那就来问问情况吧」 芳贺向众人缓缓地扫了一眼。 谁都没有开口。 沉默之中,棱子胆小地举起手来。 「那个,我听说是警察找我们……」 棱子带着些许抵抗的意味问了出来。当以这种形式看到芳贺的时候表示发生了什么,武巳也能想象得到。 芳贺对此作出回答 「当然,我就是警察」 「……咦?」 武巳和棱子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当下就是这么回事。我们之前以警察的身份向中市同学她们两个询问了情况」 这下子,武巳总算弄清楚情况了。 芳贺之前似乎扮成刑警,对多绘和久美子进行过讯问。 武巳虽然弄清楚了这一点,但还是不明白芳贺为什么招呼都不打就突然把空目他们召集起来。令人担心的是,大伙没有相互抱怨,爽快地响应了芳贺的召集。 现在,俊也和亚纪正摆着一副不情愿的表情。 芳贺对心生疑惑的武巳进行说明 「然后————根据询问出来的状况进行了判断,最后结果显示很有可能就是“那个现象”,因此“我们”就要介入这件事了。“我们”已经对她们两个进行了“Δ式异障亲和性测试”,结果为『阳性』。情况就是这样,所以就决定将诸位交到这里来了」 「呃,可是……」 「不管怎么说,近藤君和日下部同学都与这件事牵涉很深」 「啊……!」 「对于“我们”而言算是方便多了」 芳贺笑了起来。 芳贺死皮赖脸的笑容跟俊也和亚纪的尖刻眼神,让武巳顿时弄清了现在的状况。正因为他和棱子与这件事确实有关,所以空目他们才会轻易相应芳贺的召唤。 过于尴尬的气氛,令武巳下意识把视线移开。 「————好了,大致的情况已经掌握了」 芳贺没有理会武巳的内心活动,拿起黑色的笔记本开始叙述 「前天傍晚,雪村月子、中市久美子、森居多绘、然后还有近藤和日下部五人,进行了疑似钱仙亚种的游戏,名为“宗次大人”的交灵会。五名参加者在交灵会中途遭遇了疑似怪异的现象,交灵盘上留下了『みんなつれてく(大家都是好伙伴)』的讯息。然后第二天,雪村月子从二号楼五楼跳楼自杀。目睹她跳楼的目击者很多,基本可以排除他杀的可能性————这就是到昨日为止的大致情况」 「…………」 大伙默默地听着芳贺淡然的说明。 「雪村当场毙命。她身体损伤巨大,光骨骨折就是数十处,另外还有脑挫伤和多处内脏破裂。而且,她的皮肤紧紧地贴在了石砖上,难以剥离……对于从五楼跳下摔死的尸体而言,那状况可谓极其惨烈」 「唔…………」 听到这番描述,武巳想起了那具尸体……那就像被踩扁的昆虫一样,令武巳禁不住一阵反胃。 「就死亡状况来说确实很凄惨,但这还算正常,但唯有一件事十分诡异,而这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 说到这里,芳贺隔了片刻,又接着说道 「雪村同学跳楼时,眼睛是蒙上的」 「…………」 「将之前的目击情报综合来看,她应该是从一楼开始就蒙着眼睛,然后上了楼跳下去的。 虽然不知道她究竟是从哪里蒙上眼睛的,但可以推测她蒙着眼睛行走了相当长的距离。雪村死亡时穿的是室外鞋,所以也有可能是从外面走进去的。不晓得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可那确实是不正常的状况。 ……因此,我把大家召集了起来。可以预测到,这件事中有“异存在”的参与。如果情况不妙,可不能保证近藤君和日下部同学不会被牵连其中……不,说不定两位已经被牵连进去了」 这口吻是在绕着弯子去威胁。 武巳本以为俊也又要发火了,但没想到俊也沉默不语。 取而代之,亚纪开了头,提出了提问 「难道不是因为害怕,所以才在跳楼的时候蒙上眼睛? ……比方说,为了从高处向下望的时候,不让恐惧动摇自杀 的决心什么的? 如果只是那样的话,我倒不觉得那点小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难道不是只有前些天进行的“钱仙”才跟“异存在”有关联?」 芳贺也点了点头 「这个嘛,确实如你所说」 他虽然认同了这个说法,但笑容依旧不改。 「自杀的时候蒙上眼睛确实是正常的行为,可是从情况来看怀疑有“异存在”参与,所以我来了,还叫上了你们。 ……首先是,进行“蒙眼进行钱仙”的特殊仪式后蒙着眼睛进行自杀。然后是,在交灵途中,所有人都遭遇了“怪现象”。并且,在雪村自杀当日的早上,雪村似乎向中市和森居提过她做过一个梦。她说她在那个梦里,梦到了一个蒙上眼睛的小男孩。而且————中市和森居今天早上似乎也做了相同的梦。她们梦见被一个蒙着眼睛的少年拉着手,拉到学校」 「…………!」 听到这件事,武巳顿时大吃一惊。他自己都知道自己的脸彻底僵住了。 他跟芳贺对上眼,芳贺的眼睛眯了起来。 「本想也向参加过交灵的两位问一问…………不过没那个必要了呢。看来近藤君已经被卷入其中了」 芳贺的这句话,让俊也和亚纪皱紧眉头。武巳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棱子对噤若寒蝉的武巳说道 「那个场景……梦见了么?」 「………………嗯」 「可是,我没梦见啊」 棱子一脸吃惊。 「那就表示,你的“异障亲和性”处于休眠状态吧」 明明就是芳贺对棱子进行“处理”的,他却厚着脸皮打马虎眼。 「一方面,梦是人类深层意识的体现,因此“感染”之后受到影响的情况不在少数」 「……」 可是,棱子一副无法接受的表情。 「可是在做“宗次大人”的时候,我看到手了啊…………」 「兴许是由于参与者中有人充当了“频道”,让所有人共享了『宗次大人』。在原理上,那就跟大伙都能看到这位『神隐』小姐一样。我觉得,如果没有你们的介绍,那孩子对于其他人来说也形同不存在吧」 「…………是这样么?」 「就是这么回事」 武巳看了看菖蒲,只见她挂着寂寞的微笑,微微弯起脑袋。 棱子看上去完全没有理解,不过芳贺也没去在意。芳贺把笔记本翻了几页,接着往下说 「……不过啊,“我们”之所以怀疑有这件事有“异存在”参与,还有另一个原因。 雪村月子在朋友圈当中,被当做拥有『灵能』的人」 「!」 「试着调查之后发现,她属于灵媒家系。她的本家对此也有着非常深厚的信仰,可以认为,那种环境足以让她的“异障亲和性”显现出来」 武巳惊讶地向棱子看去。 棱子也一脸吃惊,摇了摇头。看来棱子并不知道月子有『灵能』的事情。 「呃……她是多绘的朋友,我以为她只是个漂亮的女孩…………虽然知道她有点怪…………可是灵能的话……」 棱子满脸困惑。 芳贺表示理解,点头之后开始说明 「雪村同学的『灵能』在部分人之间是非常出名的,尤其对于同宿舍的同学们来说,那似乎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除了进行过能看到灵体的发言之外,她在宿舍中还办过卡牌占卜、钱仙等活动。而她在做那种事时的帮手,便是中市和森居。雪村是『灵能少女』,而中市和森居是她的信徒,这便是同宿舍的同学们对她们的评价。哎……不过有人信也有人不信就是了」 听到这些,武巳再次想起了月子的成熟美貌,同时还想起了她在对大伙讲述仪式相关事宜时那沉着娴熟活似占卜师一样的口吻。 如今想来,也想得通了。 当时一方面因为困惑,一方面因为是初次见面,所以没能够分辨的那么清楚。 「『灵能少女』,这还真是不好对付的东西啊……」 芳贺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那个年纪的少女不知怎的就是喜欢没头没脑地相信『灵能』之类的东西,不过那些人之中,会很罕见地混进货真价实的。所以“我们”在对待事件中有人自称『灵能少女』的情况时会格外注意。得到天启而自杀或至朋友死亡的事件可是相当多的,多得出乎意料。未遂或送入精神病院的情况也很多。其实这一次的情况,我认为应该归于那个系统…………」 「难道不对么?」 「嗯」 芳贺对亚纪的询问给出了肯定。 「有相当多的学生在雪村同学跳楼的那个窗户里目击到了“蒙着眼睛的男孩”」 「……………………!」 一听到这句话,武巳终于禁不住全身冒起鸡皮疙瘩。直到这一刻,他才切身地感受到自己被卷入了离奇现象当中。 之前谈到的是梦见“男孩”的梦,心中萌生的还只有模糊不清的不安,然而现在终于谈到了亲眼目睹的东西。 芳贺向脸色大变的武巳看去。 接着,他的嘴角弯成了笑的形状,重提之前的要求 「事情就是这样,能不能具体给我说说呢?」 面对大伙一双双严肃的眼睛,武巳虽然变得语无伦次,但还是开始讲起了自己的亲眼所见。 在月子跳楼的窗户里边,有个蒙上眼睛的孩子。 那个孩子混进人群之中,瞬间隐没。 少年明显很诡异,然而到达那里的人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还有————那个少年,与梦中出现的少年是同一个人。 「………………」 芳贺一声不吭,一边做笔记一边听取武巳的描述。 最后听完之后,芳贺嘟哝了一声「一样的呢」,然而后说道 「……你看到的男孩和其他学生看到的完全一致。你说与梦中出现的少年相同,这证言“我们”还是头一次得到,不过……中市和森居要是当时仔细看过现场的话,说不定也“能看到”。算了,这样一来,大致的情况也就清楚了」 芳贺合上记事本,接着说道 「虽然还不能肯定,但感觉可能性很高。这次的事件果然还是交给你们吧」 芳贺突然之间做出决定。 亚纪和俊也用凄厉的眼神瞪向芳贺,可最后还是没有半句怨言。芳贺不知为什么对此感到心满意足,灿烂地笑了起来,然后对空目说道 「……那么空目君,这件事你怎么看?」 「…………」 空目一时面无表情地阖上眼,但不久张开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很难说雪村月子是“怪异”的牺牲者」 「喔?何出此言?」 芳贺对此似乎有些意外,但武巳比芳贺还要吃惊。 空目说道 「……事先声明,这不过是我的想象。能算根据的只有我的『嗅觉』」 对此,芳贺答道 「但说无妨」 空目响应芳贺,说道 「那我就说了————有一个根据。在她自杀的时间点上,我并没有感知到任何跟『异界』有关的气味」 然后,空目又接着补充 「此前在这所学校里发生过许多与『异界』相关的事件,每当那时我都会感知到预兆,闻到某种气味」 「…………」 这件事,大伙都知道。 「不过……这一回的跳楼自杀发生时,我却没有感觉到任 何可疑的味道」 「是这样么……」 「因此,我认为她的自杀并非怪异促成的。但是,这终归只是我目前对事件的感觉,不作为结论」 芳贺对着空目歪起脑袋,说道 「……见解不统一呢。不过,“我们”的怀疑还没有解开」 「我想也是」 「能不能先且调查看看?以防万一」 「…………」 面对芳贺廉不知耻的腔调,俊也的脸色越来越险恶,不过他的感情也仅仅停留在表情上,没有诉诸言语。对此,武巳感到有些意外。 剑拔弩张的沉默,铺满了整个会议室。 可是…… 「————无妨」 空目坦然地答应了芳贺。 就这样,事情定了下来。 “宗次大人”的事被彻底抹消,多绘和久美子的安危被暗中交到了空目手上。 至此,武巳被卷入的麻烦事,把大伙也卷了进去。 2 当日放学之后,亚纪来到了女子宿舍。 「就是这里」 「嗯……」 在棱子的引导下,亚纪走在一所宿舍模样的建筑物中。 密密麻麻排列着两人间的走廊上,女生来来往往。 亚纪所看到一幕幕全都那么陌生,明知道是多心却还是有种来错地方的感觉,总觉得别人一眼就能看穿自己是外来者。 这里不是亚纪的容身之所。身边明明都是同一所学校里年龄相仿的女生,却只有一种疏离感。 在外租住公寓的亚纪几乎没进过女生宿舍,因此需要让棱子带路。 不过准确的说,这里并不是棱子熟悉的宿舍。 这里是女子宿舍三号楼,棱子不住在这里,但因为建筑构造完全相同,棱子只要知道房号也能够带路。棱子在亚纪前面,毫不犹豫地向前走。 她们此行的目的,是找二楼的多绘和久美子。接下来,亚纪和棱子需要向她们两人打听具体情况。虽然芳贺也向两人询问过了,但那终归是以警察的身份进行的讯问,似乎并没有深入问及梦、钱仙这之类虚幻的话题。 所以,这方面让女孩子向女孩子打听比较合适。 亚纪跟在棱子身后。 这次完全沦为为“机关”的跑腿,但亚纪不在乎。 亚纪觉得这样一来,就能帮上空目的忙了。所以亚纪自己没有反对,不过俊也当时什么也没说,这让亚纪觉得不可思议。换做以前,俊也至少应该会反对一句。 ——他是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了么? 还是说,此事确实与武巳和棱子有牵连,所以才什么也没说? 想来,芳贺对俊也那样的态度也没有感到可疑。正当亚纪想着这些,刚刚踏上通向二楼的楼梯时,棱子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向亚纪问道 「亚纪,你是不是从没见过她们……?」 亚纪想了片刻,答道 「嗯,应该没有」 「这样啊……」 棱子有些困扰似的,歪起脑袋。 「……怎么了?」 「嗯,我觉得久美应该不要紧,可是多绘就……」 棱子向亚纪微微瞥了一眼。 「什么?」 「亚纪,我在想,你跟多绘说话的话会不会发火…………」 「…………」 听到棱子这话,亚纪眉头紧锁。 「……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只是,她态度有些含糊,所以……」 棱子吞吞吐吐,但又接着说了下去 「她人不坏的,亚纪应该不喜欢她的性格,但不要冲她发火喔」 「…………我会注意的」 亚纪叹了口气,简单了应了一声。 她已经搞不清楚自己在棱子心里究竟是怎样的形象。 * 那个房间本来是久美子和月子共同居住的双人间,现在失去了其中一位居住者,然而那位逝者的气息却仍旧浓重地残留在这里。 如今久美子变成这里唯一的居住者,她正跟她的另一个朋友多绘呆在这个房间里。她们两个坐在床上,面色黯然地等待着。在门打开的那一刻,屋内的气氛十分凝重。 「打扰了……」 棱子这样说道,然后亚纪向两人问候了一声。 两人用交杂着困惑的口吻,也向棱子和亚纪打了声招呼。 芳贺说过,他们已经跟她们两个事先交代过了。应该是用『下次你们可能也有危险』之类的话来吓唬过她们。但是,亚纪不知道芳贺关于亚纪他们的事是怎么跟她们说明的。 于是亚纪先向两人问了问这方面的情况 「唔……他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话音刚落,戴眼镜的便答道 「呃……说是…………专门应付离奇现象的专家」 「…………」 亚纪很想反驳,但现在否认也无济于事。 戴眼镜的答得很困惑,但言辞很清晰。另一个人则消极地避开亚纪的目光。 光从这些举动来看,就知道谁是多绘谁是久美子了。 「……」 久美子用眼神催促亚纪和棱子在椅上坐下。亚纪坐下来之后,环望了一遍房间。 月子的东西还留在这里。桌上摆着她的个人物品,床上柜子上也都鲜明地残留着月子生活过的痕迹。黑色基调的小物件十分醒目,桌上放着书挡,里面有几册书中间还夹着书签。 『魔法』 『占卜』 那些书脊上的文字非常醒目。 亚纪差点立刻就把手伸向了那些书,但还是克制住了。 谈话才是首要目的。 亚纪坐在椅子上,静静地把腿翘了起来。 「那我就问第一个问题了…………那个“宗次大人”的仪式,是怎么知道的?」 「……」 问题一出,两人就不知所措一般交换视线。 一看就是那种一无所知,或者说不上来的样子。亚纪静静等待,没过多久,久美子开口了 「我们……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 「是月子同学临时提出要搞的,所以……」 久美子看起来很困扰。 「是雪村同学?」 「嗯,这种事情是月子同学来想的」 「一直都是?」 「嗯。占卜啦魔法啦降灵术啦,这类东西月子同学有研究。她还说她将来要成为占卜师或者灵能力者」 听到这些,多绘开始抽泣,她身旁的久美子则抚摸她的头安慰她。 「真是的,你也哭够了吧,我都想哭了啊……」 久美子像是受不了了一样对多绘说道,可多绘的呜咽停不下来。 在芳贺询问的时候多绘也是这个样子,几乎没从她口中打听到什么。 亚纪和棱子此行目的一半是询问情况,不过这样看来,一时半刻没办法向多绘问话。再说,就算多绘开口,也完全不觉得她能正常地陈述事情。 她要是自始至终这个样子,那久美子怕是得一直一个人说下去了。 亚纪心中对久美子萌生了几分同情,同时也对多绘涌起了难以压抑的不愉快。 那种不愉快不是愤怒或者烦躁之类的东西。她从多绘身上感觉到了与自己同样的气息,看着多绘就像在镜中看到了另一个消极的自己,不由自主地便烦躁起来。 棱子大概从亚纪看着多绘的眼神感觉出了不对,向亚纪送了个担忧的眼神。 尽管多绘的态度让亚纪很不愉快,但自己对多绘感到愤怒这件事,让亚纪自己更不愉快。亚纪暗自拉下了情绪的百叶窗,装作平静的样子,若无其事地继续询问 「……那么,两位都不知道么?」 久美子对亚纪的心理活动毫无察觉,说道 「嗯,在前天开始〈仪式〉的时候才听说内容」 「是从哪里知道那个仪式的,雪村同学说过么?」 「不,完全没有」 「是么……」 亚纪叹了口气,心想“宗次大人”的详细信息大概被月子带进棺材了。 这些情报虽然重要,但是已至此也没有办法,提问内容不得不改变。 亚纪再次开口问道 「……话说,雪村同学真的有『灵能』么?」 话音刚落。久美子便干脆地回以肯定 「嗯」 她的回答给人感觉是,那是发自理性的相信。亚纪尽管有空目这样的例子在身边,恐怕也没办法做出像她那样深信不疑的回答。 久美子说道 「她的能力,我认为是货真价实的」 「……当真?」 「你现在怀疑也很正常,但你只要跟月子同学一起做过一次仪式就肯定会改口了。她的占卜百试百灵,尤其是降灵术特别厉害。 第一次是在高一的时候。我从踏入这所宿舍开始,跟月子同学一直就是室友。月子同学当时还是个平凡的人。可是那一天,月子同学半开玩笑地搞了场“钱仙”,后来被附身了,然后就大事不妙了。当时我们束手无策,叫来灵能力者帮了忙,但在那个时候,月子同学似乎就“觉醒”了。之后,她作为灵能力者的能力便不断提升,还得到了预知的能力」 「预知?」 听到久美子手舞足蹈的描述,亚纪暗自提高警觉。 但是———— 「我想想……比方说,男年纪的男生被野狗袭击而死的事情……」 「!」 久美子这句话,让亚纪大吃一惊。 她不禁向棱子看去,棱子也瞪圆了眼睛看着亚纪。 但随后,棱子突然发觉不妙,用手捂住了嘴。棱子怕是没想象到,亚纪知道那个三年级学长死掉的事情。 亚纪虽然没有刻意去说,但早就发觉了。 那么恶劣的事件,就算不问也会自动传进耳朵里。 棱子在双重惊讶之下哑口无言。 看到棱子这个样子,亚纪反而恢复了冷静。 「……野狗?」 亚纪努力以平静的口吻向久美子询问 「是的。在那次事件发生的不久前,月子同学在走廊上看着与她擦肩而过的男生说,那个人最近会遭遇与狗有关的事故,还说有大量的小黑狗络绎不绝地跟着他」 「…………」 「她预言之后,那件事就发生是吧?我真是吓了一跳」 久美子非常夸张地摆出吃惊的表情。 「哎,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降灵术原来那么厉害」 「…………」 亚纪听着久美子的描述,确信月子拥有如假包换的『灵能』。 在说了一阵子话,多绘的呜咽有所平息的时候,亚纪提出一个请求 「我能看看雪村同学的私人物品么?」 久美子对此犹豫了片刻,但马上就答应了 「好的」 「谢了」 说完,亚纪迅速检查月子的桌子。 桌上的书除了课本之外基本都是占卜的书。塔罗牌、占星术、如尼占术————其中还混入了标有『黑魔法』的书,不过在亚纪看来不过是不值一提的『魔咒』类。 要说令人在意的东西,就只有夹在书中间的占写板的说明书了。 那封说明书似乎是市面上销售的进口商品里配的,质地糟糕的纸上印有混着英文单词的一句『ouija board的占卜说明』。 亚纪检查了一会儿书,之后把桌子的抽屉打开。 抽屉里放着许多热爱神秘色彩的女孩会喜欢的,设计成魔法风格的文具。 亚纪在里面发现了说明书配套的塑料制占写板,转身向久美子确认,久美子对那件东西似乎有印象。 估计月子用过这东西。 亚纪点点头,继续调查抽屉里的东西。 塔罗牌、用于占卜印着如尼文字的石头、五芒星形的吊坠等东西,纷纷被她从抽屉里头拿出来。 大量的魔咒用品让亚纪开始头痛,不过对于久美子和多绘来说似乎全都司空见惯。且不提对那些东西在知识方面的兴趣,反正亚纪完全不相信它们的效果。 亚纪忍受着痛苦继续检查月子的私人物品。 「…………」 没过多久,抽屉调查完毕,然后又在桌子下面找到了一个疑似月子的包。 那是个平淡无奇的包,亚纪也有相似的中型运动包。但是,那个包鼓鼓囊囊,里面塞了什么东西。 亚纪觉得有些可疑,最后就把那个包拿了出来,打开了。 当她打开包的那一刹那,鲜红的东西印入眼中。 「!」 亚纪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放开了包。 把包彻底塞满的那东西在自身的压力之下就像要将容器咬破一般,从里面满溢而出。 包将里面的鲜红之物倾泻在地板上,大堆的鲜红之物直接呈放射状,在地板上撒开了一大片。 视野瞬息之间染成了鲜红色。 然后,发粘的,甜得发腻的油的味道,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多绘发出刺耳的惨叫。 看到那东西,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把包塞得满满当当的,是红色的蜡笔。 没有其他颜色的,只有红色的……各种厂商制造的红蜡笔塞在包里,多得几乎要把包撑破。 那些蜡笔纯真地化作血色,散乱在地板上。 月子太过病态的遗物,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感到背脊发寒。 「——————!」 多绘再度啼响的呜咽之声,使充斥着蜡笔气味的空气变得毛骨悚然。 难忍的沉默,在这个房间里弥漫开来。 3 放学之后,活动室里没什么人,只有空目、菖蒲还有俊也三个人默默地坐在里面。 他们在这个各自消磨着时间。 俊也什么也没说,只是直直地盯着空目。 空目的视线则一直在地板上晃荡,正思考着什么。菖蒲像人偶一样,坐在空目身旁。 他们一个个,全都一声不吭。 时间默默流逝。 「…………」 最后,俊也站了起来,来到了空目面前—— 「————喂,你在想什么?」 然后在安静的房间里,俊也用低沉的口吻对空目这样说道。 「…………」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衬托之下,嘹亮地在屋内回荡起来。 面对俊也非同寻常的气场,菖蒲的表情显得有些困惑。 俊也没有理她。当然,俊也也没有闲扯的意思。 空目默不作声地抬起眼睛,向俊也看去。空目还是老样子,他的表情丝毫不会暴露他的思考。 空目平时就令人捉摸不透。 然而唯独这次,他的想法在俊也的意料之中。 「……你听到了?什么“宗次大人”,什么“被蒙着眼睛抓走的孩子的幽灵”,不觉得很可笑么?」 俊也用这种话来试探空目 的反应。 「…………」 空目用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直直地看着俊也。 换做平常人,面对空目这个样子,一定会对自身的想法感到不安吧,要不然就会焦急或者发火了。 但是,俊也也毫不动摇。 唯独这一次,俊也也十分肯定。 「挑明说吧,别装傻了。你不可能察觉不到」 「……」 面对毫无反应的空目,俊也气势逼人地眯起眼睛。 因为俊也一直都觉得,或许总会有这么一天。 俊也说道 「空目想二(うつめそうじ)。被蒙上眼睛,被神隐抓走的孩子。这次的情况是一致对吧……跟你的弟弟当时的情况。我想错了么?」 自从很久以前遇见空目,然后空目为弟弟穿上丧服的那天起,俊也就一直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同时也一直在许愿这一天不要到来。 俊也确信,空目至今依然在寻找和自己一起被“神隐”抓走但没能回来的想二。 而那个名字,终于出现了,以钱仙变名的形式出现了。 这样的情况与俊也所想象的截然相反……不,这么想来,应该是极为相似。 「……我有说错么?」 俊也镇重其事地重复了一次。这时,空目终于有了反应 「不,没有错」 空目平静帝摇摇头,肯定了俊也的说法,然后像是放弃顽抗似的微微叹了口气。 俊也发觉空目叹气,说道 「……什么意思啊」 「别在意」 「事到如今,别再说不想把我卷进来」 俊也交抱双臂。 一切都在那个“神隐之夜”开始转动,而那也是空目所期望的。 俊也丝毫不打算在这里退让。 正因如此,俊也面对芳贺却什么也没说。 且不提其他大伙怎样,俊也不管空目是什么意思,都铁了心要跟空目奉陪到底。 空目说道 「……你都已经牵连进来了,我不会再拒绝你了。可是村神,你太心急了」 然后,空目用冷冰冰的目光向俊也看去。 「你指什么?」 「不要对情报做出过剩的反应。像似不过是像似,不能划等号」 面对态度否定的空目,俊也一口咬定 「我可不那么觉得」 可是空目用训诫的口吻对俊也说道 「听好了,想二确实与“宗次大人”相符合,但那不过是像似,是否有关尚且不明」 空目接着讲道 「你可能在苦等想二,但我不一样。等候就意味着“希望是那样”的愿望,对“会成那样”的肯定,所以那确确实实会造成“先入为主”,最好注意一下」 「…………」 面对空目想要粉饰结论的这个说法,俊也皱紧眉头 「……那可是分毫不差喔」 「“相像”这个概念本身便是直观的产物」 「我不认为是巧合」 「眼见为实。情报归情报,现实是现实,思考事物时若不加以区分,情报便会在愿望的作用下在自己的脑子里形成谎言」 俊也越说越激动,可空目非常冷静。 「……是么?」 俊也也完全不认可空目这种说法。 但是,空目的回答却让俊也不知所措。 「再说,你觉得我在找想二,究竟有什么证据来证明这个情报?」 「!」 听到了想都不曾想过的事情,俊也哑口无言。 「……我要说的就是这么回事。未经确认的臆测,经常会在不知不觉间在脑中取代事实。怀疑这次的事情可能真的和想二有关,这不过是极端的主观臆断,极端的愿望使然。我不想凭空妄下结论」 空目说完后,钳口不语。 「…………」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最终到了放学的时候。响亮的铃声在两人的沉默中鸣响。 当放学铃声结束时,俊也稍微冷静了下来。尽管他最开始不知所措,但冷静下来一想,立刻便发现话题已经被空目给岔开了。 俊也说道 「……那说的是证据,跟事实与否是两码事」 「…………是啊」 听到俊也这么说,空目轻轻地哼了一下。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俊也的嘴角深深地弯了起来,决定向空目问一个从来都没能问过的问题。 这么做需要一定的决心。 他知道这个问题涉及到了空目的本质,所以一直避而不提。 「我说,如果“宗次大人”跟你弟弟有关联————你准备怎么办?」 俊也下了好一番决心才问出来,可空目却答得非常干脆 「要看是怎样的关联呢」 跟紧张的俊也比起来,空目得表情冷静得可怕。 「……什么意思?」 「好好想想吧。那并不是那种东西吧」 空目出乎意料地说出了冷静的推论。 「话是这么说……」 「在想象得到的情况中,最有可能的应该就是“想二失踪事件”被当成背景故事。如果是这样,那么整个事情不过是有人以事件为蓝本,以召唤其灵魂的形式创造除了新的“钱仙”而已。刻意用“宗次大人”这个名字,可能只是碰巧由想二的事件创造出来的,也可能从一开始就有意选了想二的名字,这完全视情况而定。当然,是谁创造了那个仪式,这也是个问题」 「…………」 空目若无其事讲出的这个观点,令俊也无言以对。 「就算要思考“宗次大人”为什么会出现,但如果是自然产生的,我也没有任何必要深入了。如果是有人故意创造出来的,那就有必要问问那么做的理由了。就算要调查,一切也要以那里为起点。 ……首先要做的,就是向搞“宗次大人”的那圈人询问,她们是在哪里,又是从谁那里得知那个仪式的,或者是不是她们自己想出来的。这件事已经指示木户野去做了。现在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事先声明,我不觉得还能找到想二」 「可是……」 「村神,冷静点」 即便如此,俊也还是死缠着不放。空目对他厉声说道 「我不知道你在急什么,但你别搞错了……什么都还没开始呢」 「……!」 被这么一说,俊也这才发现自己很焦急。 他知道自己在急什么,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着急。 俊也如今才发觉到,他自认为自己至今都在思考这件事,但那些观念出乎意料的零碎。 找到想二,找到线索,可之后该怎么办? 空有决心,但对实质的事情却避而不想。 还有什么比放弃思考更轻松?还有什么比空谈的决心更随便? 俊也总算是问了出来 「…………可以问一句么?」 「要问什么?」 「要是见到了想二本人,你会怎么办?」 空目对这决定性的提问,还是给出了简洁的回答。 「这个问题我答不上来」 「……为什么?」 「因为我要如何应对,完全取决于发现本人时是怎样的形式」 「…………」 「而且若要举例讲明,于你于我都会造成先入为主的观念」 俊也没有继续问下去了。 「你就放心好了,我还是和以前一样,不会有任何改变」 说完,空目向窗外望去。 菖蒲十分担心地看着一脸苦恼地站在原地的俊也。 又一段时间过去了。 「………………」 犹豫到最后,俊也说道 「……我可以把想二的事情告诉大伙吧」 这对于俊也来说,是最大限度的决断。 一旦把具体的情况告诉大伙,那这肯定就不仅仅是空目和俊也的问题了。 这么做会把大伙不必要地牵连进来,但大伙了解情况后,空目便难以拒绝了。 俊也为了不被空目抛下,要把大伙也牵连进来。 这是个很差劲的决断。 但俊也深切的感觉到,自己要是不这么做,肯定会被空目抛下。 而这种感觉在刚才的对话中得到了印证。光凭俊也的觉悟是保护不了空目的。 空目面无表情,向外面看了许久—— 「随你便」 然后只留下了短短的一句话,便起身拿起包,离开了房间。菖蒲连忙跟在后面。 空目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菖蒲也跟着离开。但是,菖蒲即将离开时,刹那间以微妙的表情转头看了眼俊也。 「…………」 那表情是在倾诉什么,然而俊也猜不出此举的含义。 菖蒲一语不发,直接小跑着跟上了空目。 之后,是无尽的沉默。 俊也在洒满夕阳的活动室里,呆呆地站了许久。 四章 噩梦之色 1 武巳又做了那个梦。 ……………… ………………………… * 当日,大家在午休的时候聚集在了一起。 罕见的是,今天是俊也把大家叫出来的。 听说事情十万火急,不希望被外人听到,因此活动室就不能算合适之选了。 因此,武巳他们占据了一间几乎不会被用来上课的小教室,在那里集合。大伙各自带来小卖部买到的面包等食物,让人乍看之下感觉就像一群朋友在一起吃午餐。 不,实际上这也没错。 但是在这里要谈的,并不是平时朋友们聚在一起会谈论的事情。 亚纪呢喃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呢……」 她说着话,眼睛看着窗户那边。那里就是月子摔下去的石砖地。 尽管事件过后洒水清洗过,但仔细一看还是能看到到处残留的血迹。因此,基本没人靠近这一带。 大伙沉默不语。 现在谈论的话题,是俊也向大家传达的,关于空目弟弟的话题。 以前遭遇『神隐』没能回来的空目弟弟叫“想二”这个名字,跟这一次的“宗次大人”一致。 武巳记得俊也说过那样的事情。 只要把神隐替换成诱拐犯,自然而然就跟“宗次大人”的设定对上了。 被蒙上眼睛,抓走的孩子。 连尸体都未被发现的男孩。 要说多心也能算,但空目并没有特意否认。 按空目的习惯,这就与肯定无异。如果有错,空目应该会付之一笑。 「…………」 空目面无表情地回应大伙要求说明的目光。他扫了眼大伙,又看了看武巳,最后向目光最为强烈的俊也看去,轻轻地叹了口气,开口了 「……问我我也下不了结论,那不过是一种可能性」 这句话,是被攻陷的信号。 亚纪说道 「没关系,一定要听上一听」 「听什么?」 「首先是恭仔弟弟的事情。然后是把“弟弟”弄成“钱仙”究竟有何意义」 亚纪在短短的时间内归纳了两个基本性的问题,向空目问了出来。 「……我对想二的记忆可没那么多啊」 空目一边说一边闭上眼睛,静静地探索记忆,开始讲述空目想二的事情。 ……………… 空目和想二遭遇“神隐”的时候,空目当时五岁,想二三岁。 他们从一所公园回家,在路上被陌生人呼喊,当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蒙上了眼睛,被什么人拉起了手。 空目对那时的记忆很模糊,只有一些片段。最后,空目被发现的一周之后,他最初的正常记忆,就是在医院里。 而且,想二没有回来。 因此,空目对想二只有事情发生前的记忆。 那时空目毕竟是个只有五岁的孩子,所以现在连弟弟的脸型都无法完整地回忆出来。而且,空目家没留弟弟的照片,对弟弟记忆只是单方面的丧失。 不留照片的情况有些不正常,却也有其中的理由。 想二失踪后,母亲的精神平衡崩溃了了。 母亲终日抱着相册,只望着想二的照片,完全不理家事,一开口全是想二的事。 父亲十分苦恼,但觉得不用多久就会好转,放任妻子的行为。 但是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母亲的状况没有丝毫好转。就在快过去三个月的一天,回到家的父亲看到晚饭没有准备终于无法忍受,一气之下将相册和照片全部烧掉了。 想二的照片就这样没有了,然而母亲的精神病在那之后越来越严重,最终演变成了离婚的结局。 所以,已经没有照片了。这也就表示,没有任何有关想二外表的线索。 另外,空目对想二的记忆也很模糊。就算是空目,当时也不过是个五岁孩童,不能有所期待。 其中唯一相近的记忆,就是红蜡笔了。 想二喜欢涂鸦,喜欢用蜡笔,尤其是用红蜡笔来画画。 在空目的记忆中,空目以前的蜡笔总是唯独会缺红色。想二把自己的红蜡笔用完之后,会从哥哥的彩色蜡笔中拿走红蜡笔。这件事因此而记下来,纯属偶然。 空目对想二其实知之甚少。 到这里,空目就讲完了。 ……………… 「……实际上,我对想二知道的只有这些」 空目说道 「所以,就算这次的“宗次大人”和“想二”有关,我也无法证实……」 大家怀着各自不同的感情,哑口无言。空目一边说,一边在桌上交扣十指。 「近藤梦见的男孩是不是想二,我也无法判定。再说了,我对那种事也没有兴趣」 武巳就不说了,大伙也都沉默不语。 「只是因为我所了解的信息可能对于处理事件有所帮助,所以现在才跟大家谈论这件事。以前没想过要说,是因为我无法确定两者是否相同,认为把这作为一种可能性提出来毫无意义」 空目面无表情,语气淡漠,就像不是自己的事一样。 那就像在说,连长相都不记得的弟弟,跟他毫无关系。 空目摆着那种毫无感触的表情,对大伙十分断定地说道 「…………我不会说那是错觉,但没有肯定的意思」 那些话语没有涉及空目的感情,也没有涉及他那身丧服的意义。 武巳看了下俊也,但俊也皱着眉头没有说话。既然这样,武巳也没有胆量去问那些事情。 「不过,红蜡笔么……」 亚纪说道 「“宗次大人”的准备工序,就像在表达对弟弟的事情非常了解一样呢」 「是啊」 空目兴致索然地点点头 「雪村同学是从哪里得知那些的呢…………」 「关于这个问题,正如木户野向那两个人打听到的,线索断掉了。我觉得现在思考那些毫无意义」 空目将亚纪嘴里念叨的疑问一语否决。 「……也对」 亚纪轻轻地叹了口,说 「那么第二问。对于将弟弟弄成“钱仙”的设定,恭仔觉得那么做有何意义?」 「…………」 对亚纪的这个提问,空目进行了刹那间的思考。 然后,空目答道 「不清楚。但听到“宗次大人”的手法时,我联想到了一个实验」 亚纪代表大伙表现疑惑,歪起脑袋。 「……试验?」 「是关于交灵会的一个实验。知道『多伦多心灵研究协会的人工幽灵试验』么?」 「…………」 这种谁会知道。 大伙面面相觑,一阵纳闷。 空目也预想到了大伙的回答,点点头。 「在七十年代,一个名叫多伦多心灵研究协会的组织进行过一个有关『交灵会』的非常有意思的试验」 空目开始解说 「……之前我讲过关于『交灵会』的知识吧。就是几个人围坐在桌旁,通过自动作用和敲击声来让逝者的灵魂回答提问的集会」 「…………」 「这个『交灵会』通常是与参加者的亲人或朋友“实际存在的死者”进行交流。因为参加者想与亲近之人相见,相互触碰,这属于情理之中。 但这样进行交灵的时候,经常会出现自动作用或敲击声,很少会有看到身影之类实际与 灵魂意识互通的情况。不仅是自动作用,通过敲击声回答yes、no的事例在报告中也有不少。因此『交灵会』作为演示灵魂实际存在的方法得到了长久的信任,现在也会有人进行。后来不仅仅是用来跟身边的死者进行交流,还用来与心灵现象源头的灵魂进行意识互通,诸如此类的例子不胜枚举」 空目讲解到这里,问了句「明白么?」,向大伙扫了一眼,又接着说道 「通过那个『交灵会』得到实际成果之后,多伦多心灵研究协会想到了一个关于『交灵会』的试验。他们不用是实际存在的死者或得到确认的灵魂,而用“架空的死者”进行『交灵会』。 ……首先在实验准备阶段,他们要创造“架空的死者”的设定。他们创造了一个名叫菲利普的,生存与十七世纪的架空人物,并虚构出他由生到死的经历。然后,他们让所有参与者深信那个设定,进行了与菲利普的灵魂交信的『交灵会』。于是,在几次试验之后,房间内开始发生感知到灵魂气息之类的现象,不久之后连敲击声都产生了。参与者通过“一响代表yes,两响代表no”的方式与菲利普进行了交流。当然,菲利普这个人实际上并不存在」 「…………」 大伙都屏气慑息地听着空目的说明。 「……这个实验结果指示什么并不清楚。但是,有跟这个『试验』非常相近的情况对吧?」 空目这么说着,再次向大伙扫了一眼。 亚纪呢喃起来 「“宗次大人”……?」 「正是」 空目肯定了亚纪的回答,眯起眼睛。 「“宗次大人”与这个『试验』所进行的步骤几乎相同。而且另一点值得一提的是,“钱仙”也是一样,有『交灵会』的特点,但也更接近『人工幽灵试验』。 既然假想的不是实际存在的死者或者该阶段证实过的灵体,那么这个『试验』跟“钱仙”都不能算『交灵』。换句话说,“钱仙”不是召唤灵魂的仪式,更接近于创造灵魂的仪式」 「………………!」 「“宗次大人”应该也属于那种。不是召唤灵魂的『降灵术』,而属于给无形之物赋予形态的『召唤魔法』。通过想象力为本来无法认知到的高位存在赋予形态,这是『魔法』的特性之一。所以“宗次大人”可能是以想二为蓝本创造出来的仪式,但完全看不出这么做出于什么目的。这就是实际情况」 说到这里,空目轻轻地哼了一下。 沉默顿时弥漫开来。 「……那种东西,是月子创造的?」 棱子好不容易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空目答道 「不能确定,但她毫无疑问是最大嫌疑人」 棱子钳口,盯着手边的面包。亚纪皱着眉头想了一阵子,最后开口问道 「那件事————“黑衣”知道么?」 这一刻,俊也和棱子都露出吃惊的表情。 这可能才是最大的问题。这直接关系到空目的生杀予夺。 但是…… 「当然知道」 而空目的回答,让大伙更加惊讶不已。 面对这个万分肯定的回答,武巳不禁问了出来 「为什么……」 「因为最开始听说这件事,村神对此毫无反应的时候,芳贺也没有任何反应」 「……!」 「按那个男人的作风,好歹会提个问题数落一句的吧,然而他却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芳贺是知道“宗次大人”与“想二”相符合才来找我们说话的。恐怕他一开始就断定我们无法拒绝」 空目兴致索然地说道 「再说了,既然他知道我遭遇过“神隐”的事,就没理由不知道想二。我和想二是一起遭遇的“神隐”,而我回来了,想而没有回来。不同之处仅此而已」 「…………」 大伙面面相觑。 空目钳口,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房间内一阵沉默。 不久,大伙继续零零碎碎的交谈。 不管怎样,没有对策便无从谈起。 2 放学后,棱子和亚纪再次来到了女子宿舍三号楼。 多绘不肯离开宿舍,要跟她们两个谈话就必须主动去她们的宿舍。 据久美子所说,她们这两天都跟武巳做了同样的梦,梦见被一个蒙上眼睛的小孩拉着手在学校里到处跑。 因为这个缘故,多绘害怕去学校了。 「…………」 棱子和亚纪前往的是久美子的房间。 由于多绘的室友跟事件没有关系,所以不能在那里谈论这种事情。 她们走到久美子的房间跟前,不知是不是多心里,感觉到了一股阴暗的气氛。女生宿舍之中充满了放学后特有的喧闹,在那一扇扇门前走过时,总能听到房间里传来的谈笑声。 放学后的宿舍里,充满了居住者的气息与活力。 然而,久美子的房间里却十分安静,都让人怀疑里面是不是有人。 棱子和亚纪相互看了看,然后敲了敲门,转动门柄。 「嗨……」 棱子一进屋,久美子便出来相迎。 多绘也在里头,本来躺在月子床上的,现在准备坐起来。 「……咦?」 棱子一看到多绘的那身打扮就纳闷起来。 多绘穿着一身睡衣。 只见装了疑似多绘换洗衣服的包就敞着口放在一旁。看到这个情况,棱子向多绘说道 「多绘,你在这里住下了?」 「……」 多绘默默地点点头。 「是啊」 久美子在旁边叹了口气。 「她昨天跟我说害怕一个人呆着,叫我让她住。她明明还有室友,我才是一个人啊」 「…………可是……」 多绘虽然反对久美子的说法,但没有继续说下去。久美子见她这样,耸了耸肩,露出苦笑。 身为住宿生的棱子大致猜得出来,多绘的室友多半并不和善吧。 在宿舍每年都可以根据要求更换房间。所以像多绘这样极端内向的女孩就会和那种跟所有人都处不好结果没人共处的女孩被分到同一个房间。 虽然棱子很幸运,没有遇到那种事,不过多绘和室友只会在寝室里碰面。而且如果月子她们的风评跟芳贺所说一致的话,那多绘可能不会受普通女孩待见。 多绘在她身旁肯定连梦话都不敢说,大概就是因为那样才逃到这里来的。 「……然后,你们说又做那个梦了?」 这个时候,亚纪就像医生问诊一样问了出来,在椅子上坐下。 刚才在跟棱子相互苦笑的久美子,连忙回答了亚纪。 「啊,是的……」 「两个人都做了?」 「嗯,没错」 亚纪对多绘提的问题,也是由久美子来回答的。 「这样啊……」 亚纪点点头。久美子向亚纪问道 「呐,最后怎样了?」 「……嗯?」 「我们果然也会落得月子同学那样的结局么?」 久美子的声音中混杂着一抹不安,以及不同的其他感情。 「不清楚,目前还说不上来」 亚纪反倒觉得奇怪,反问过去 「怎么了?突然这么问」 久美子露出有些复杂的表情,压抑着声音向棱子和亚纪问道 「……你们相信月子同学有『灵能』么?」 「……」 听到这个问题,亚纪微微皱起眉头。 棱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看了看亚纪的表情。棱子本人对此并不怀疑,但也没有深入去思考,不算是相信。 亚纪迟疑了片刻,然后斩钉截铁地点点头 「……嗯,我觉得是货真价实的」 「啊……我也觉得……」 棱子也连忙跟着帮腔附和。 久美子点点头,走到自己的桌子跟前,拉开了抽屉,然后从里面取出一枚白色信封,用严肃的表情说道 「其实,多绘之前把这东西藏起来了」 这话刚一出口,多绘立刻摆出害怕的表情。 亚纪接过信封拆开,从里面取出类似信纸的东西…………然后她的表情绷紧了。 她迅速地浏览过那张纸,然后递给了棱子。 「……」 棱子莫名其妙地把纸接过去,刚一打开看到那些文字,便不尽面色苍白。 『遗书』 文章的开头写着这两个字。 不知为什么,是用大红色的蜡笔写的。 文字基本没有理会信纸上的线格,写了一整张纸。格式都已经那样了,可文面的异样程度也不遑多让。 上面这样写道: 『遗书 我将极为可怕的东西召唤到了这个世界上 我试图召唤本为这所学校全体学生的守护 灵的灵魂可他会将学校的同学们拉向死亡 的世界一切都因我而起是我身上那份令世 人忌讳的力量所招致的我要完成拥有力量 之人的使命以身为召唤者的我的血肉以及 这份可怕的力量让他回归原本的世界中去 不要为我伤心 雪村月子』 棱子哑口无言。 她不知道对这份东西究竟该说什么才好。 亚纪没有去管棱子,眉头严肃地皱了起来,向两人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久美子答道 「之前在多绘身上」 「是森居同学?」 「是刚才从学校回来的多绘拿过来的。她似乎是在月子同学跳楼的那天从月子同学的书包里发现的。虽然发现了那东西,可她彻底忘了神,一直没有说出来,结果错过了告诉警察的机会,事到如今已经不敢再说了,所以很困扰。我听说的时候都吓了一跳,简直难以置信……」 「…………」 久美子叹了口气。棱子用微微颤抖的手把信封还给了久美子。 亚纪一副无言以对的样子。 多绘紧紧地抱着被子,怯生生地缩成一团。不过多绘这个样子,棱子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她。 久美子说道 「于是我想过了。这封『遗书』要么拿给人看,要么就先瞒着。可是信上的内容这个样子,要是给警察看了,肯定会把月子同学当精神病的。所以我就问了你们相不相信月子同学的『灵能』。我本来决定,如果你们回答不信我就把信扔掉。月子同学对自己的『灵能』有强烈的自尊心,所以我要捍卫她的尊严」 「……」 「大伙讲到她,肯定只会谈她的『灵能』。可是早在那之前就跟她是朋友了」 「……」 「谢谢你们。就算是骗人的也罢,谢谢你们肯相信她」 久美子喃喃说道。 透过这份话语,能够看到出久美子所怀的强烈孤独感。 「嗯…………」 亚纪静静地点点头,眯起眼睛,然后就什么都没说了。 * 亚纪和久美子拿着遗书去找在学校等候着的空目他们了。 多绘和棱子留在久美子的房间里,等待久美子回来。 屋子里静悄悄。隔壁的寝室还有整个宿舍中洋溢着的喧嚣,如同渗透墙壁一般传进屋里。 多绘仍旧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她整个人就像万念俱灰一般,想不到任何其他该做的事情。 说不准她之前就是这个状态度过了一天。 棱子开始担心她,向她搭腔 「……多绘」 多绘默默地抬起眼睛 「要不要紧?」 「……」 多绘依旧什么都没说,但还是点了点头。 她的反应跟平时没两样,可棱子总还是放不下心。可能只是因为多绘神经兮兮的关系,但棱子现在对她的关心非同以往。 「话说……」 棱子寻找话题,最后棱子冒出了一个突兀的提问 「……月子同学在你看来,是个怎样的人?」 「咦…………?」 对此,多绘显得有些困惑。 棱子问出来之后才发觉,自己的问法很奇怪。 「啊,那个……」 棱子连忙挽救前面的失言 「……那个,我也死过一个姐姐的」 「…………」 多绘脸上的困惑之色更加浓重。 但是—— 「我就在想,我们身边都有亲近的人去世了啊」 听到棱子这话,多绘的表情舒缓了几分。 如果拥有同样的心灵创伤,那么说起话来也会更容易。尤其是唯一分担悲伤的人是性格强势的久美子,像多绘这样女孩在这情况,说不定就更不敢开口了。 棱子尽可能温柔地说道 「我想知道,可以告诉我么?」 实际上,她也很好奇月子是个怎样的人。 「嗯…………」 多绘点点头,然后打开嘴,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 「…………月子同学……是将“不同的世界”告诉我的人」 「不同的世界?」 「嗯……我————现实中的我总是这个样子,笨拙、内向、胆小,不算好看,个子也不高,运动能力也很差……一无是处对吧……?」 「呃……没那种事」 「……没关系,我有自知之明。所以……我讨厌现实。现在也很讨厌现实。我觉得很难过」 「…………」 「我呢……在上小学和初中的时候,遭到过霸凌。我想过一死了之…………可我害怕,就没有寻死。我……曾经向往那些充满魔法、诅咒的其他世界。如果用意志或想象能杀死别人,我一定也能做得到。可是…………现实之中,那种事情从未发生过。所以我死心了,放弃了那些神奇的事情。可是月子同学向心灰意冷的我展现了,“神奇的力量”是存在的……」 面对细声讲述的多绘,棱子说不出任何话来。 「……月子同学被钱仙附身之后,得到了『灵能』。我憧憬那样的月子同学,也想得到『灵能』。我感觉,只要和月子同学在一起,我也能变得像月子同学那样……」 「…………」 「可是……月子同学为什么死了?为什么相信幽灵的我们反倒非得被幽灵杀死不可…………?」 「多绘,那是……」 「…………我,已经不知道用什么来支撑自己了啊…………」 多绘说出这句话之后,一边喊着月子的名字一边抽噎起来。 棱子看着多绘这个样子,觉得十分可怜,但又觉得有些不对,到头来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话。 但同时,棱子又羡慕起来。 ——能让朋友这么伤心,月子泉下也十分幸福了吧。 反观自己,又是怎样的呢。亲姐姐死了,我却不记得那么伤心过,甚至对于有关姐姐的死的一切都好模糊好模糊。曾经那么要好的姐 姐死了,我不可能不感到悲伤,然而那时候却完全没有悲伤的记忆。 如今一想起来都好难过……然而当时的事情却想不起来。 棱子看着为月子的死感到悲伤的多绘,对姐姐的负罪感在心中满满铺开。对亲人的死都没有感到悲伤,这让她觉得自己非常残酷。 「聪子姐姐……」 棱子用多绘听不到的声音轻轻呢喃。 那潜意识之下的呢喃在空气中消弭,没有任何人听到。 3 亚纪给空目看过『遗书』,后与久美子在学校分别后,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在即将降临的薄暮之下,亚纪站在空目家门前。 俊也和武巳跟空目在一起。空目打开了大门门锁之后,其他三个人都在看着砖纹外壁。 开锁的空目面无表情,不晓得内心在想什么。 大伙来到这里,绝对不是空目的意思。 ————亚纪他们到这里来,是来搜空目的家的。 大伙在午休商量后作出决定,要尝试寻找有关空目想二的线索。 空目的表情有些疑惑,但并没有强烈反对。 不过空目本人似乎不相信能找出什么线索。 空目之前说 『那样改变不了状况』 他的意思是,目前这次离奇现象的本体还毫无形迹。 唯一的目击情报,就只有武巳看到的少年。所以空目主张,行动也无法对现状有任何改变。 不抓到狐狸尾巴就无法追踪。 而那条尾巴还没有在空目面前出现。 不行也没什么,只要这样能让大伙甘心的话也就随大伙去了。亚纪心想,空目的真实想法应该是这样的。 亚纪觉得这样也不错。 反正包括亚纪在内,大伙都是一群不肯干等的人,而且也没有空目那种只靠头脑就能推进事情发展的能力。 如果真有照片留下来被找到的话,那就飞跃了一大步。 只要把照片拿给武巳看,就能确定怪异少年是不是“想二”。 ……事情就是这样,于是大伙来到了空目家里。 在空目的引导下,大伙走在西洋风格的走廊上。 拖鞋发出的声音从一楼登上二楼,然而继续往里走,来到了相当深的位置打开门,接着打开荧光灯。 这间屋里摆着两床,看上去是夫妇的寝室。 亚纪不禁呢喃起来 「这里是……?」 俊也说道 「是寝室。空目父母的寝室」 「我不是问这个……」 「嗯?」 那种事一看便知。 问题在于,这件房子里的空气完全没有流通。 屋内的空气中,满满地充斥着冰冷的尘埃味道。凭这一点可以想到,这件屋子很久都没人用过了。 空目没有去管一脸诧异的亚纪,走近屋内。 他一进屋便把更里头的一扇门打开,向大伙展示,说 「……如果跟想二有关的东西还有留着,那应该就在这里了」 亚纪向内窥探,那是一个大型衣橱。 可是放在里面的东西只有少得可怜的衣服,以及比衣服多上好几倍的大量闲置品。这里彻底丧失衣橱的功能,完全沦为普通的仓库。地板和东西之上都积着厚厚的白灰。 这里闲置的事件显然比卧室更久。 亚纪从柜门向内窥视,想进去又没有进去。 「…………」 「应该在父母离异之后就没人碰过了。最少也有十年了吧」 空目对犹犹豫豫的亚纪进行解说。 “十年尘埃”这个词虽然听过惯用语,但基本看不到实物,就算是亚纪也有所忌惮。 「…………首先得拿吸尘器呢」 亚纪先且转过头去,说出这样的话。 「……好」 俊也对这个家似乎非常熟悉,答应之后便离开房间去拿吸尘器了。 * ————用吸尘器大致清扫一番之后,总算可以在卧室里干活了。 亚纪她们迅速对衣橱里塞的东西进行检查。 俊也独自进入衣橱,把里面的东西搬到外面。他一搬出来,亚纪和武巳就开始检查。 空目不在这间卧室,让他去其他房间的柜子里调查更小规模的头绪了。 卧室里已经放了两张床,没有多大空间,太多人挤在里面反而会难以施展,而且衣橱里最多也只能进俊也一个人。 而且,这个家的主人要是在旁边也很难尽情搜索。 于是,现在就是他们三个人在卧室里默默地进行检查。 俊也从衣橱里把瓦楞纸箱、嵌了油画的小型画框等东西纷纷搬出来,其他人把它们打开调查里面的东西,但确实如空目所说,明显只收了一些老旧玩意。 亚纪要是回本家,这类东西要多少也都能找出来。 上小学时用的颜料组合,放了练字用品的箱型包……不相关的东西里面混进了很多诸如此类的东西。 那些东西的表面都附着着灰尘,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虽然很清楚,但亚纪再一次真切的感觉到,这些东西被放置了很久很久。 亚纪和武巳默默地调查那些东西,但并没有找出什么有意思的东西,这个工作十分枯燥。 一次—— 「……找到相册盒了」 俊也这样说着,拿出了几个盒子,但那些相册全都没有用过。 在那之后就再没找到任何跟照片有关的东西了。 不久,从纸箱里面发现了蜡笔盒。 打开来一瞧,里面放着各种颜色脏兮兮的旧蜡笔,长短不一的蜡笔被随意地摆放着,里面没有找到红色的蜡笔。盒子里彻底没有『大红』『朱红』等鲜艳的红色系颜色。 在那之后,也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 「…………」 单调的工作持续进行下去,武巳忽然开口了 「……话说啊」 「嗯?」 亚纪没有转头,直接应了声。 武巳向亚纪问了出来 「……你觉得,那个蒙住眼睛的孩子真的是笔下的弟弟么?」 亚纪不晓得武巳出自什么想法这么问的,冷冷冰冰地答道 「天知道」 「也是……」 武巳对亚纪的回答并没怎么失望。 由其可见他没指望得到明确的答复。他似乎只是闲得发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虽然多少有些不情愿,但武巳也不能不顾门限在这里无止尽地耗下去。 「那种事,只有恭仔能判断啊」 亚纪随口应答,但又随口附和了一声。 「是啊」 武巳看起来也不在意,把那话当真了。 「陛下果然很厉害啊。那么匪夷所思的事件全都有条有理地推理出来……」 「…………」 武巳一边说一边叹息。 听过就算也无妨,不过亚纪还是决定跟他说上一说。虽说那也难怪,但武巳在根本性的地方产生了误解。 「近藤……」 「嗯?」 「你觉得恭仔真的是用条理来考虑一切的么?」 「…………诶?」 武巳对那种事似乎想都不曾想过,动作下意识停了下来。 「什么意思……」 亚纪脸也不抬给出答复 「我是说,恭仔才不是什么理 论派」 对此,武巳掩饰不住自己的困惑。 「……你在开玩笑?」 「你觉得呢?」 「不像」 「是真的。恭仔是直觉先于理论的类型」 亚纪最开始也没有察觉到这件事。 「恭仔不会像下将棋那样从第一步开始就循序渐进地去思考。他最先动用的是“直觉”。在那个时候,答案就已经得出九成了。他是感觉形的人哦」 「喔……?」 「恭仔的“直觉”虽然非常准确,可他只用理性去判断,是吧?就算骗人的也好,也必须有根有据,不然恭仔是不会接受的。所以他能靠着最开始“直觉”来塑形,用理论进行巩固。因为理论是来做补充的,所有有时会出现跳跃和破绽」 「…………」 对亚纪的解说,武巳百思不得其解。 「………………是这样么?」 「你果然没察觉到啊……」 亚纪叹了口气。 空目说起话来滔滔不绝,而且条理十分清晰,所以像武巳这样只听不思考的话就会全盘相信。 但是让亚纪来说,那些『异界』之类的东西并不能光凭理论来解读。光凭人的理论不可能解开完全超越人类智慧的『异常存在』的法则。 那种东西逾越了人类的理性思维,能够诠释那些东西的,唯有疯子的理论。 在这种层面上来说,空目是个“疯子”。在跟空目认识一段时间之后,亚纪察觉到了这一点。 但是,亚纪的心意并没有因此改变。 那样的事情根本不重要。 「恭仔一开始就根本不会用理论来思考」 「……」 「他是先用直觉去找答案的类型。可是支持那份直觉的“感情”部分完全缺失了,所以才会用理论来填补空缺,一直挣扎。难得拥有那么优秀的直觉,恭仔却不相信它。因为硬要说的话,相信直觉就等于是感情用事呢」 对亚纪这番话,武巳有些听愣了。 「…………一副『从来都没去想过』的表情呢」 亚纪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向武巳看去。 武巳惊讶地瞪圆眼睛,一声不吭地点点头。 「……真的么?」 「至少我是这么看的」 「那么说来……」 「嗯?」 亚纪一副『听听你高见』的样子,武巳说道 「这件事的答案,陛下已经知道么?」 武巳这样说道,示意自己周围的一座座闲置物堆成的小山。 如果亚纪说的没错,那么现在做的这些工作完全是在白费力气了。 「…………」 在漫长的沉默中,俊也又拿出一个盒子放在地上。他应该听到了武巳和亚纪的对话,但什么也不说。 然后,亚纪答道 「……天知道」 「咦?可是……」 「我可不知道恭仔会在什么时候,哪个阶段得出答案。要是没有线索还能弄清一切的话,那就不是“直觉”而是“超能力了”」 「这样啊……」 「就是这么回事」 武巳一副想通了的表情点点头,但没多久又有些纳闷了。 「…………话说,我们刚才在谈什么?」 「都是闲话。赶快动手吧」 亚纪对大惑不解的武巳直言说道。 最后一直找到了九点钟,但没有得到任何成果。 跟空目说的一样,一张照片都找不到。 4 这是一个静悄悄的夜晚。 ……哐、 一个微弱的声音传进武巳的耳朵。 这里是宿舍的寝室里。 武巳坐在桌前的椅子上,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他看着被窗帘盖住的窗户,感到不可思议,歪起了脑袋。 「…………」 这是个寂静的夜晚。 连一丝风声也听不到。 在这寂静之中,窗户响了一声。声音过剩地响起,自然而然地触动了武巳的听觉。 「…………」 武巳再次歪起脑袋。 他不知道刚才是什么在响。 他知道是玻璃发出的声音,可他以自己的经验想象不到无风的夜里有什么会撞上窗户造成响声。 他开始觉得奇怪。 当初他以为是虫子什么的撞到了窗户,却又注意到那个声音有些沉重。 那声音很小,但不算清脆,不像甲虫撞上去弹开发出来的,更像是有东西压在上面,没有弹开而是停在上面,十分模糊的声音。 「…………」 武巳直直地看着窗户。 窗帘那头的,窗户。 没有声音。 然而即便隔着窗帘也能窥测……浓密几乎成为半流体的寂静夜色,渗透进静得缺乏现实感的空气中,充满整个外界。 刚才有什么东西从黑暗中敲了下窗户。 就像要把人吸过去一般,只有那点动静令人在意。 武巳扫视屋内,发觉景色出奇的空洞。 荧光灯的人造光线照亮房间,朦胧的阴影剥夺整个房间的现实感。 只有窗户在鲜红涌现的现实感之下,存在感异样鲜明。几乎要渗出一般的存在感浸透房间,气息隔着窗帘传了过来。 只是,感觉到了。 在一窗之隔的黑暗中,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存在感。 感觉到,被窗帘遮住的视野那头,有什么东西在笑。 有人把脸凑近窗户,正向内窥视,散发着就像在笑一样的,酷似预感的气息。 ————窗帘那头。 玻璃那头,有张孩子苍白的脸。 武巳摆了摆头,然而讨厌的想象缭绕着脑髓驱之不散。 富有粘性的幻象紧紧粘附着,在武巳的脑海中笑着。 或许是错觉,感觉寒气从皮肤渗透进来。 讨厌的幻象在脑海中愈发强烈。 「……」 在窗帘那头感觉到了视线。 身旁的窗帘,散发着有人正从窗户向内窥视的气息。 总感觉窗户那头有张脸,那份预感被可怕的确信感所入侵,侵蚀整体意识。 「…………」 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紧张感令体毛根根倒竖。 窗外投来的视线在脖子上撩过,直直地盯着武巳,盯着武巳的侧脸。 武巳已经不敢再看窗户了。他把目光落在桌上,决定有意识地不看窗户。然而他的意识更加明确地转向窗户,让那气息和呼吸传了进来。眼角的窗帘鲜明地强调着自身的存在感,整个脑子被窗户完全占据。 黑暗在呼吸。 窗外有张孩子的脸。 有。 肯定有。 紧张感令颌关节发僵,下巴发直。 视线与恐惧在全身皮肤之上到处乱扫,牙齿开始咬合不上了。 不久—————— …………哐、 窗户,响了。 「!」 一听到这个声音,心脏猛然一跳,差点呼吸骤停。 武巳慢慢地转向窗户。窗户被窗帘遮住了,然是在那头,的的确确……的的确确有东西正在静静地呼吸。 「………………」 周围一片寂静。 ……哐、 窗户,又响了。 一声不吭地注视一段时间后,武巳慌慌张张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窗外传来的声音明确地传了过来,主张着那边有东西。 ……哐……哐…… 窗外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敲打着窗户。那种声音听上去,就像某种柔软的东西正在敲击玻璃。那是一个很小很小的东西。 ……哐、哐、哐、哐、 声音的频率在增加。 外面肯定有东西,这已经不容怀疑了。 窗户的响声开始变得执着。 武巳走进窗户,然而脚却违抗意识,完全没有前进。 手、脚、身体,都在颤抖。要走的不过只有几步之遥,然却却需要非同寻常的精力与体力。 在强烈紧张之下,他呼吸紊乱,心脏收紧,几乎喘不过气来。 「…………」 他总算来到了窗户跟前。 声音,戛然而止。 「…………………………」 一片寂静。 窗户跟原来一样,毫无生机地垂着。之前的存在感也荡然无存了。 只有空洞的死寂,平静地笼罩着这间屋子,笼罩着整栋楼,笼罩着整个世界。 一片寂静。 武巳在寂静中缓缓地把手伸向窗帘,将粗糙的布料抓在手里。 他准备拉开……但犹豫了。 「……」 一片寂静。 心跳声在体腔内回荡。 想要让紊乱的呼吸平静下来却不得要领。 在强烈的紧张之下,他再次向受众注入力量。 哗的一声,他用力拉开了窗帘。 「——————————!」 他口中迸发惨叫。 那里有只细细的煞白小手,鲜明地浮现在黑暗之中。 在窗户外面,一只手从下面伸了上来。那是只小孩的手,皮肤是死人的颜色,手里握着一支红蜡笔。 手,动了起来。 哐,蜡笔敲在了玻璃上,划出一道红线。 只见玻璃上到处都是红色的涂鸦。那诡异而天真的鲜红色,就像血的颜色。 那是人,是动物,是怪物,是图形。 那团毫无意义的涂鸦却像壁画,像象形文字一样,让人能够感受到某种意念。那是宗教性的东西,也是魔法性的东西,是神圣,也是邪恶。意念被图案淹没,被几何学层面的疯狂与天真无邪给彻底涂写。 煞白的手执着地蠕动着。 窗户再次发出哐的声音,蜡笔在上面又划出一道红线。 线条由下往上拉得好长,从窗户的下端缓慢地升到中间部位,又慢慢地越过了孩子的身高,到达了窗户顶头。 而且————画线的那只手伸长了。 就像苍白的肉肉揉成的粘土一样,那手从窗户下面硬生生地伸到了上面。 诡异的手用蜡笔勾勒出几何学图案。 面对那份异常,武巳倒吸一口凉气。 ————这一刻,气息达到饱和。 以这一刻为分界线,世界向别种东西变质。 那些气息从窗户外面,身后的门外头,床底下,橱柜的缝隙中,接连不断地匍匐涌现。 它们蠕动、扭曲、扩散、收缩、溶解、变形、又再次成型,同时匍匐着、匍匐着向脚下聚集。 那些异形就像脓水一样,从黑暗中涌出来,在地上边爬行边溶解崩溃,同时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如此骇人的场景,令武巳身体发软。 等武巳回过神来,整个人已经浑身僵硬,抖个不停。不管转身也好,大叫也好,都办不到。 他的灵魂和肉体被恐惧抓住,束缚住。全身寒毛根根倒数,每一寸皮肤都过敏地感知到空气的运动。他紧盯着眼前那只白手,在动弹不得的状态下,不寒而栗的皮肤感知着周围气息的一切举动。 周围的动态统统传导过来。无数异形的气息紧密地从背后爬过来。 白手一门心思地划着血色的线条,如同痛苦翻滚一般将毫无意义的图形和线条涂在玻璃表面。 不久,异样的气味飘荡过来。 那个味道拥有强烈的渲染力,开始与空气混合。 那个气味,不属于这个世界。 打个比方吧,就像是枯草之中掺了些许铁锈的味道—————— ……………… ………………………… * ……………… 在微微发亮的晨光中,武巳醒了过来。 他在床上望着屋子,起初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 他很混乱,不知道发生过什么。 因为刚醒来的感觉混乱,梦境与现实的记忆交融在了一起。但是,武巳渐渐取回了现实感,过了许久总算意识到刚才是一场梦。 他又在被窝里呆上了一阵子。 他心跳剧烈,汗湿夹背。 确定那是一场梦之后,紧张的身体顿时放松了下来。 他把肺里的气完全呼出,用仍在微微颤抖的手拢了下汗湿的头发。 那,是场噩梦吧。 那个梦实在太真实了。 之前感受到的气息活动,如今在皮肤上仍旧活灵活现。 然而真实的只有感觉,细节的记忆却迅速变得模糊。就这样起床的话,肯定基本上都会忘掉。 武巳翻了个身,把枕边找到的闹钟抓了起来,仔仔细细地盯着表盘。 ————四点五十八分。 武巳叹了口气,感叹好久都没有这么早醒过了。 「…………」 天似乎已经开始亮了。 在床上望见的景色,罩着一层跟窗帘相同颜色的淡淡影子。 呼吸完全平静下来之后,他听到了同寝室的冲本发出的微弱鼾声。起床时间是六点,不过现在已经没有睡意。 「唔……」 武巳轻轻地打了个哈欠,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噩梦中的紧张感害得他全身各处都不舒坦。 「……」 武巳心想,说不定现在已经可以起床了,于是起身出了被窝。 汗湿的身体一接触外界的空气便感到一阵凉爽。武巳准备顺势将窗户打开,就走向了窗帘。 尽管对不住冲本,不过这点小动静应该不会吵醒他。 武巳拉开了窗帘。 「…………!」 这一刻,武巳哑口无言。 他霎时间感觉窗户就像沾满了血。 窗户上整面都是用鲜红的蜡笔画的涂鸦。 那不是梦中发生的事,是现实。 在朝阳白灿灿的光芒的照耀下,红色的图案在窗户上格外显眼。 那整面乱涂乱画上去的线条,构成绘画,构成图案,构成图形……有时看起来就像文字,用分辨不清是何语种的一样语言,就像令人讨厌的咒文一样,写在上面。 那些东西幼稚、笨拙,却又因此表现出纯粹的疯狂,令武巳产生奇寒无比的惧意。 「………………」 面对涂成鲜红的窗户,武巳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五章 涂鸦之色 1 那一天,忙忙碌碌地开始了。 俊也一大早六点还不到的时候就被芳贺的电话叫醒,陌生的“黑衣”用黑色汽车接他到了学校。 似乎有什么紧急情况要传达。 俊也在校门下了车之后,“黑衣”的车立刻就驶离了。 「……」 天已经亮了,但山里面依旧充满清晨的凉爽空气。 俊也快步走进校门。 他一早接到电话说要在会议室集合,大伙应该已经到了。 学校在山上,俊也的家在另一座山里,所以以这种流程集合的话,家最远的俊也肯定会晚到。 他打开门走进会议室,大伙果然已经到齐了。 「————早上好」 先是芳贺出声迎接进屋的俊也。 俊也没有回答直接落座,芳贺也没怎么介意的样子。会议室里弥漫的空气,已经充满了紧张。 「…………」 大伙一声不吭,没人说一句话。 空目还是老样子,冷冷淡淡地交抱双臂,菖蒲像只小动物一样待在他身旁,环视大伙。 亚纪不开心地撑着脸。 武巳和棱子很罕见地脸上没有丝毫惺忪之色。 在他们身旁是久美子。 俊也昨天见过久美子了。 跟当时第一次见到的时候相比,她现在的脸色显然糟多了。而且她脸上还贴了创可贴,明明昨天还没有的。 看来她受了什么伤。 那个还没见过面,叫做多绘的少女,现在不在这里。 从大伙的脸上或多或少都能看出些紧张。 当然俊也自己也不例外。 芳贺开口了 「……那东西,看过了么?」 「……」 俊也默默地点点头。 俊也来这里的车子里被提醒了一下,也看到了那东西。指的是宿舍窗户上的涂鸦。 ————那个时间,让这所学校里占多数的住宿生一大早便陷入了大混乱。 说来,那是一起单纯的涂鸦事件。宿舍的窗户上被人用红蜡笔画上了涂鸦,事件仅此而已。 在聚集着年轻人的环境下,出现这种涂鸦不算稀奇事。画在窗户上的涂鸦,单个单个地看可以说就是幼儿园的小朋友画的,非常的无聊。 选用的道具是蜡笔,这也没那么恶劣。跟在其他现场经常发现的彩色喷雾、油漆,尤其是用刀具划出痕迹的那种恶劣透顶的手段比起来,也算是谢天谢地了。可是,这些无聊的涂鸦在规模上却很不正常。 画在窗户上的涂鸦,竟然一夜之间遍及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的每一扇窗户。 涂鸦遍布七栋男生宿舍,六栋女生宿舍,合计十三栋三层楼的每一层,就连最上层都被涂满。数量远远超过一百扇的窗户,无一幸免地变成了红色。 涂鸦全部是从外面画上去的,一夜之间都没有被任何人发觉,甚至对高度问题视若无物,以惊人的速度完成。 究竟是谁画的?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这起事件为平稳的宿舍生活带来了短暂的兴奋,并落下了不为人知的暗影。 说些后话,学校对事件很快便进行了应对措施,即日便请清洁人员进入学校,开始对窗户进行清洁。 校方认为,这是某些学生搞出来的性质恶劣的恶作剧。 然后学校的公告板上贴出了“搞恶作剧的人请主动出来认错”的公告,于是校方的应对措施便结束了。 因为对于校方来说,涂鸦的手段算不上问题,另外他们完全不会接受有人从外部入侵的可能性。 学校不会仅仅因为小小的涂鸦就去怀疑管理体制———— 就这样,这一天因涂鸦开始了。 芳贺将之前弄清楚的有关涂鸦的状况,对会议室里集合的俊也等人作了说明。 然后据芳贺说明,多绘一看到窗户上的涂鸦便昏迷过去,因此目前先让多绘在屋子里休息,没有让她过来。 「————哎,总之不是人类所为呢」 芳贺说道 「现场没有攀登、垂吊、特殊车辆驶入的痕迹。当然也没有大批人闯入和架设梯子或高台的痕迹。要是一个人干的就能入吉尼斯世界记录了,不过当然是不会有人申请的。总而言之,这不是正常的现象」 还吉尼斯世界纪录,这种笑话自然没把任何人逗笑。 芳贺举出了实际绘制涂鸦所需的劳力概算,道出了实现这个恶作剧在技术层面上的困难程度。于是他说出了显而易见的结论——那涂鸦不正常。 话题的内容转向了涂鸦的内容,不过内容也搞不明白。 那些几乎是由幼稚的绘画所构成的意义不明的东西。 要说特征,以“脸”为主题的涂鸦很多。窗户密密麻麻地全是大大小小的红脸。 一部分图案具能明确地看出类似语言的规则性,可是不符合现行存在的任何语言或文字。 「……即便如此,硬要说相似的话到有两个候补选项」 芳贺这么说道,竖起两根手指 「一是真正的孩子涂鸦。另一个————精神分裂症的一种,造语症(neologism)患者的作品」 「造语……症?」 武巳呢喃起来,芳贺应了一声,点点头,说 「是指表现出“不断创造出现存语言中不存在的词汇”的症状的,很罕见的分裂症患者。那些基本上只能创造发音,然而更罕见情况,患者甚至能够创造文字。然后还有极端罕见的情况,存在创造出巨大的语言体系,写出一本字典的例子。 哎……不过那些涂鸦不会是那么极端的情况呢。硬要说的话,那更像是孩子的涂鸦。可是,幼儿是处于精神未成熟阶段的人类,行动方式与精神分裂症的病状相差不多呢。要是将幼儿发出的怪声和创造语言的行为视为症状,那就没办法区分了。即便如此,在患者的笔记和素描中确实存在类似那个涂鸦的东西」 ——那又怎样? 俊也心中觉得不屑,他现在想知道的是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个涂鸦有何意义。 然后最关键的是,它到底有多危险。 空目也有那个意思,不过俊也怎么都不喜欢拐弯抹角。 而且说的人是芳贺,这就让俊也更加恼火了。 俊也趁芳贺停下来的时候插嘴问道 「…………于是,你想说什么?我们该怎么做?」 听到这话,芳贺露出那惯用的假笑,答道 「没什么,我把事情全权交给你们了,由你们来决定」 「是么」 既然如此,不说话就行了。 即便这样,芳贺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这应该是为了跟俊也他们对话,并从中套出情报吧。 俊也他们迄今为止多次瞒着芳贺暗中行事,虽然形式上是彼此协助,但绝不表示相互信任。 关键是,俊也不相信芳贺的那句『没什么』。芳贺一直都期待着俊也他们拿出成果,并打算向那个方向进行诱导。 芳贺现在肯定也怀着某些意图。至少俊也是这么想的。 俊也问道 「那么,你把大伙召集起来为了什么?」 「……你不知道么?」 「我哪儿知道」 「虽然具体状况不明,但有了很大进展。对此,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芳贺若无其事地达到 「尤其是你的高见,空目君」 然后他将那个假笑投向了空目 「……」 一看到那个假笑,俊也心中的疑惑便落定了。 芳贺注意到“宗次大人”与“想二”相符合。 恐怕这一切都是“他们”的观察对象。 他们肯定是打算在因状况推进而发生意料不到的情况之前尽可能地收集数据,所以才召开这场会议的。 「…………」 在大家的注目之下,空目闭着眼睛。 但是过了一会儿,空目张开眼,静静地开口说道 「————我觉得,这肯定是“怪异”」 空目接着说道 「现在整个学校中淡淡地弥漫着一股昨天都还发觉不到的奇妙“气味”」 「……喔?」 听到这话,芳贺发出略微的感叹。 俊也和大伙相互看了看。光凭俊也的鼻子闻不出今天学校里有什么特别的气味。 大伙也都摇摇头。这就表示,那涂鸦确实是与『异界』有关的东西。 这样一来就没有退路了。 俊也表情颦蹙。 芳贺对空目问道 「那么……你对这次的现象怎么看?」 空目首先答道 「关于涂鸦,我没什么好说的呢……」 隔了片刻,他又接着往下说道 「……不过对于雪村月子自杀的原因,我大致想到了」 「!」 久美子脸上随即转为不安的表情。 原因多半是那封『遗书』吧。昨天俊也他们让久美子将月子的『遗书』给他们看过,并说服久美子由俊也他们保管遗书。 久美子算是答应了,可她对于提交那东西肯定还是有所抵触。 空目毫不在意,面无表情地将目光转向芳贺。 「我想我最开始就说过了,我一开始就怀疑这件事会发展成怪异」 空目接着说道 「主要理由在于我未从雪村月子的死亡感觉到异界的“气味”。而且就算那真的是离奇现象,我觉得可能也因为她而告终。既然那些怪异是通过『故事』来“感染”的,那就可以认为在身为感染源的她死亡的同时,『故事』也会消失。虽然我半信半疑,但怪异还是开始了。 既然如此,那么能够想到的可能性就有三个: 一、感染源并非雪村月子; 二、雪村月子连感染者都不是; 三、怪异的“主体”已经向参加过“宗次大人”的某个人————或者是所有人转移了。 ……能想到的就是这三种可能性」 空目一根根弯下手指,列举出三种可能性。 「首先是第一种可能性,“存在其他源头”的情况。这在实际当中无法验证。就算想要弄清楚是谁将“宗次大人”的故事告诉雪村月子的,现在她也已经自杀身亡,问不出来了。 然后是第二种可能性,“雪村月子并非一开始就受到感染”的情况。这也就表示,感染者就在其他参加过仪式的近藤、中市、森居————由于日下部没有出现症状,所以被排除————之中。这种情况的问题就在于,这个怪异的『故事』并非“宗次大人”。这样一来也丧失了前提,因此无法验证」 「…………」 竖起来的三个手指,现在只剩下一根。 「无法验证也就意味着那种可能性本身很低。那样就是最后的第三种可能性了——“怪异的主体已经不再雪村月子身上了”。 她要么是由怪异主宰而死的,不然主体就是因为她的死而转移到“已经感染的某人”身上了。但是,我在月子自杀时没有感知到“气味”。换而言之,她不是被怪异杀死的,很可能是其他原因导致她死亡。既然如此,由怪物主宰而死的可能就消除了」 空目说着,弯下了第三根手指。 「也就是说,雪村月子是“源头”,自身也受到了“感染”,确实自愿选择自杀的」 然后空目作出结论 「她的直接死因不是怪异,是自杀」 「……」 芳贺皱紧眉头,勉强点了下头。 「……原来如此」 不久,芳贺开口说道 「那么你得出的结论是,雪村同学在异常状况下进行的自杀是巧合?」 但是空目摇了摇头 「并非如此」 「……此话怎讲?」 「虽然并非被怪异直接杀死,但怪异就是导致自杀的原因」 空目一边说,一边从包里取出了月子的『遗书』,向芳贺递了过去。 「…………!」 久美子的脸一下子绷紧了。 芳贺接过“那东西”读过之后,把脸转向空目 「……这是?」 空目毫不犹豫地作出回答 「从遗物中发现的」 「是这样啊」 芳贺简简单单地相信了,把『遗书』折好之后还给了空目。 见没有被怀疑,久美子勉强放下心来。而这个时候,空目继续往下说 「……据此推测,她遭遇到“宗次大人”的仪式中发生的现象后应该感觉到了危机」 空目继续讲述 「于是她深信,只要身为当事人的自己死去,一切就会结束。她据说对自己的『灵能』相当自信,而且怀着很强的自尊。正因如此,她认为那是自己身为超能力者的责任,选择光荣赴死」 「…………」 「不清楚她有没有发觉到“怪异”的机制。但如果那是真的话,那么通过身为当事者,也就是感染者的她的死,应该确确实实地能让事态得到平息。可是很可惜,怪异“感染”的进行是在后面。在她死亡的同时,仅仅是失去了“怪异”主角的位置,怪异该发生还是发生了」 空目的解说十分平淡,又十分尖刻,然后斩钉截铁地说道 「所以,她的行动已经迟了,不然就是算错了」 听到他对月子做出的断定,本来不管那些的俊也也在乎起久美子的感受。 他看了看久美子,然而看到她的表情出乎意料的冷静,就像是早就预料掉空目会这样评价月子一样。 然后,有个现象让俊也都不由觉得好奇。 大伙就好像想到一块去了似的,都在观察久美子的表情。 可是大伙看到久美子那么平静,都露出复杂的表情。没人能理解久美子现在究竟在想什么。 「……还没有开始。现在才是开端」 空目作出了结论。 「原来如此……」 芳贺点点头,露出笑容,做出了这样的结论 「……归纳要点也就是说,现在的“感染者”在近藤君、中市同学以及森居同学之中,或者是他们所有人,是吧?」 那份笑容之下的盘算,俊也都能轻易想到。 ——关键时刻要“处理”的目标缩小到了三个人的范围。 「…………」 俊也向芳贺投去尖锐的眼神。 芳贺洋装没有察觉到,将俊也的眼神放空。 空目兴致索然地轻轻哼了一声,说 「……不管怎样,接下来应该多加小心才是」 语焉之际,空目不再作声。 要说的事情已经说完了。 在芳贺离开之前,已经不会再有任何人说什么了。 就这样,对话结束。 大伙思考着今后的事,沉浸在昏暗的沉默之中。 * ……………… 会议室里,沉默在芳贺走了之后仍旧持续了一段时间。 清早的时段随时间过去 ,照亮房间的荧光灯光不知不觉间被朝阳所取代。 光线满满地让屋内换了种颜色。 窗外洒进来的阳光吞没了荧光灯光,两种光相互交融照亮房间里面。 现在这个时间,同学们还没有来学校。 在这样的房间里,大伙沉默不语。 「…………」 每个人各自想着不同的事。 屋内的气氛一点点地暗淡下来,多了几分凝重,就好像不同的思绪在向空气中律出一样。 或者,说不定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共同承受着那份压抑的气氛。 俊也在桌子上用手支着下巴,看着大家。 不管怎么想,也想不出现在如何是好。 「我说……」 经过漫长的沉默,久美子开口了 「……刚才说的那些,是真的么?」 这话是对空目说的。 俊也觉得,久美子恐怕从未听过“异存在”啦“感染”这之类的事情,想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你在说什么?」 空目反问。 但是结果跟俊也的预想不一样,久美子问的是不同的事情。 「月子的事」 久美子答道 「月子并不是被“宗次大人”杀掉的,这是真的么?」 久美子问的是这一点。 空目眯起眼睛。在大家的注视之下,他交抱双臂答道 「那是假话」 「…………咦?」 「……若是今天以前,我应该会回答『没错』。但是到了现在,我不能再说他们之间没有关系了」 「……」 空目这样说道,用平静的目光看向吃惊的大伙。 亚纪说道 「……怎么回事?」 「在那起事件发生时,我确实没有感觉到『异界』的气味。可是时至今日,我想到那可能不是我没有感觉到,而是没有察觉到」 空目继续说道 「因为————这所学校里,宿舍中,院地内的角角落落,所有地方都散发着某种“气味”」 「…………」 面对一头雾水的大伙,空目摊开双臂示意。 「今天过来一看,发现到处都是的相同味道范围略微扩大了。但最开始太过微妙而没能察觉到。照理来说,不论多么稀薄的“气味”我都有信心能够察觉,然而我却没有察觉到。因为两种“气味”太接近了,所以我没能察觉到变化」 空目这样说道,那没有表情的脸上霎时间闪过一缕不悦的自我厌恶。 「那是————和菖蒲身上一模一样的“气味”」 「!」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那是我,还有想二被带去过的,“神隐”的世界的气味。菖蒲的衣服和头发上沾染着那个世界的味道。因为太近了,所以我没能察觉到」 「…………」 「现在这所学校里,那样的“残香”已经扩散成无处不在的明确“气味”。那个“气味”从事件发生时便存在,如果我是没有察觉到,那就不能排除她不是被“宗次大人”杀掉的可能性。 只不过,如果这个假设无误————这次的事件就跟“神隐”有关。这所学校现在,肯定有“什么”正在发生」 大伙怀着异样的紧张心情,听着空目的讲述。 「…………」 所有人的视线自然而然地集中在了菖蒲身上。菖蒲在众人质询的视线之下,一头雾水似的摇了摇头。 在场唯一只有久美子不了的情况,但她也被现场的气氛震慑住,没有插嘴。 这个时候,亚纪问了 「…………所以就对芳贺撒谎了?」 但是空目摇了摇头。 「我确实不希望不必要的事情被调查————不过跟他们说了也没用吧。撒那个谎是为了这个。还你」 空目一边说,一边把那封『遗书』递了出去。 「啊…………」 久美子愣愣地把它接了过去。 如果知道那是“感染者”写的“遗书”,被芳贺拿走的可能性确实就会显著升高了。 久美子注视着『遗书』,话题中断了。 房间里又是一阵沉默。 「…………」 又过了一会儿,空目说出了一个提议 「我有个提议————这个周末,“宗次大人”的参加者能不能来我家留宿?」 「……诶?」 这事提得太突然,武巳不禁惊呼起来。 俊也也猜不出空目的盘算,但空目接着说了下去 「这个异常就是出在学校,还是出在近藤他们身上,我想确认一下」 「…………啊,原来如此」 俊也明白了。 让她们三个人一起离开学校,如果那个“气味”也随之转移,那就表示原因出在近藤他们身上。 「……」 久美子露出困惑的表情。想来她实在没办法立刻做出决定。 空目说道 「……日后再回复也无妨」 于是以这句话作结,这场会议就散了。 2 在上课之前还有一些时间,因此久美子和棱子决定先回一趟宿舍。 现在基本接近上学高峰期,大量的学生在石砖步道向学校走去。久美子、棱子还有亚纪逆着 人潮,顺着森林中的路走向宿舍。 提出回去一趟的是久美子。 想一想,她们因为急冲冲地就跑出来,早饭也没吃,头发和衣裳也只是随便弄了下。 而且她们也不敢把多绘留在屋里,所以决定还是回去一趟。 话说回来,虽然久美子总能听到『处事冷静』『为朋友着想』之类对自己的评价,但实际上久美子内心幢幢不安。 她总觉得在学校里坐立不安。 那场会议结束之后她注意到一件事,沉默的时候就会感觉到不知从哪盯过来的视线。 回过神来的时候,总能感觉到在窗户或走廊外头还有门或柜子的缝隙间有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 一方面是因为听过了那番话,心里不是滋味。说不定是因为大清早学校还没人的关系。 所以,久美子想要找个什么理由暂时离开学校。而且她不希望自己一个人。 于是她邀请了棱子。 棱子爽快地答应了。亚纪似乎也对仪表不满意,就决定一起去宿舍了。就这样,三个人一起回到了宿舍。 对久美子来说,这是求之不得的结果。 三个人走在步道上。 车道另一边的石砖路上撒着朝阳,充满了大量的脚步声和话语。 「…………大清早走在返回的路上,这真是少有的视角呢」 久美子兴高采烈地对身后的两人说道。 这里既没有那个视线也没有那种阴森,让久美子回复了心情。 而且她从未在大伙都在上学的时候返回,觉得这条早已见惯的路特别的新鲜。 久美子非常喜欢这样的早晨。 「是啊……」 棱子有气无力地说道。 只见棱子的眼皮没一会儿就耷拉了下来。 看到这个样子,久美子就像平时对待多绘那样,拍了下棱子的脑袋。多绘也有低血压之类的毛病,早上总是这个样子。 「……痛……」 棱子抱怨了一声。 「真是的,新的一天还没开始喔」 久美子笑了起来。 「…………久美一大早就那么精神呢」 「那还用说。再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睡意啥的早就飞不见了」 久美子边说边把手指向前一指。 穿过森林,能看到那边的男生宿舍。 宿舍的窗户全都被红色弄脏。 仔细一看,那还真是可怕的景象,让人绝对不想再看第二次。 亚纪呢喃起来 「……哎,这么看还真惨呢」 「是啊」 就没表示同意,向那幢宿舍看去。 在久美子他们看向窗户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来。想这个样子在阳光下重新看上一看,感觉宿舍的样子还真是凄惨。 窗户在朝阳的照耀下,俨然就是一个惨剧现场,满是血光。 远远望去,怎么看窗户上都像溅了血一样。 从这里看看不过去,不过女生宿舍肯定也是相同的情况。久美子想起了今天早上看到的,自己房间的窗户。 「…………」 而与此同时,也想起了看到窗户时的多绘。 久美子今天早上是在多绘的惨叫中醒来的。 吓得弹起来的久美子,只见多绘站在那里发出尖锐的惨叫。在多绘的视线前方是窗户,整面窗户上用蜡笔密密麻麻地画着无数拙劣的图案,那图案就像人脸一样。 多绘跟那东西对着眼,发出完全不像人类声音的异常惨叫。 久美子从未听过这么尖锐的叫声。 面对让人抽风的异常事态,久美子连忙抓住了多绘的肩膀。 在那一刻,陷入恐慌状态的多绘开始胡乱挣扎。 她就像是肩膀被怪物抓住了一样大吃一惊,大叫着手脚乱挥。久美子被打了好几下,但还是强行将多绘摁住,随后多绘就失去了意识,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晕了过去。 在那个时候,久美子的脸被划伤了。 她摸了摸脸上创可贴。 她从未见过多绘那个样子。多绘从来都没有发出来很大声音。 「…………」 像这样冷静下来看看,一切都那么令人吃惊。 月子的事件,还有多绘的事情虽然也是如此,但棱子的事也是。 头一次被拉去跟空目他们碰面时,久美子本来还很紧张的。月子自杀了,就在久美子不知该作何说明的时候,警方的人突然讲出了『离奇现象』实际存在的事情,并把其中一位专家——棱子介绍给了她。 久美子至今都自命不凡,认为和月子一起搞超自然活动的自己正是异常世界的居民,所以觉得棱子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熟人。 然而出现在面前的专家,全都是同一学校同年级的同学。 而且在见到空目,跟空目交谈的那一瞬间,她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天壤之别。 久美子此时明白乐,自己绝不是什么异常的人。同时,她对此也感到非常放心。 她并不是由衷地喜欢超自然现象,只是陪着月子,装作喜欢超自然现象罢了。 月子一定想跟久美子她们一起成为“异常”的存在吧。但到头来,她们是办不到的。 「不过真是太好了。月子同学确确实实是死于离奇现象的」 走在去往宿舍的路上,久美子这样呢喃了一声。 「…………」 「……咦?」 亚纪和棱子都用怀疑的表情向久美子看去。 久美子知道自己这说法很怪,不过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于是准备向两人讲讲月子的事情。 如果这时候不说,再到整个事情被时间风化,大家一定都对月子这位实实在在的女孩子一无所知。这对大家双方来说都很可悲。 棱子战战兢兢地问久美子 「这是……怎么回事……」 「嗯。之前也说过,月子同学对自己的『灵能』有着强烈的自尊,是吧」 「…………」 久美子一边走一边回答了棱子的疑问。 「不过呢,月子同学能对别人炫耀的就只有『灵能』了啊」 「怎么会这样…………」 棱子一副不敢相信的口吻,把手放在了嘴边。 久美子非常理解她的心情。她觉得把自己换成棱子的角度,肯定也会说同样话。 「很奇怪吧?不过是真的」 久美子开始说道 「至少月子同学认定『灵能』就是自己的一切。她成绩出色,运动能力也不赖,什么事都很行,可她觉得“出类拔萃的才能”才算是才能」 「…………」 「她确实是怎样都做不到第一的哪种类型,但她为什么会觉得那样就是“自己一事无成”呢?真让人不可思议啊……」 这样的感觉,属于久美子完全无法理解的世界。 棱子听到那些,也一副很受打击的样子,然后呢喃起来 「可是,月子她明明那么漂亮……」 「是啊,会这么觉得呢」 久美子点点头,接着说道 「然而事实却截然相反。月子同学非但不觉得自己漂亮,还对自己的容貌怀着自卑情结。不过我不知道她身上发生过什么」 久美子这么说道,夸张地向天仰望。 「不会吧……」 「是真的。她拥有某种我所无法理解的古怪自卑情结,感觉完全不喜欢自己的容貌。 ……所以,她讨厌自己的容貌,自认为没有超群的才能。我最开始遇到她的时候,觉得她是个让人无法理解的自卑女孩。到头来,她在现实中什么也没有留下,最后紧紧抱住的可能性就是『灵能』」 「…………」 「……于是,我在遇见她的时候,她就已经痴迷超自然现象了。我拿她没办法就迎合她,不过她某一天“觉醒”了。从此之后,她就像其他人一样拥有了自信……只是发展的方向不太好就是了」 久美子边说边叹气。 她跟月子正好认识一年,到头来还是不知道是什么让月子变成了那个样子。 事情演变成这样,也只能惋惜了。久美子的感情逾越了悲伤,是好叹息。 「哎,所以我觉得这样就很好。她毕竟最后死在了自己的城堡里。虽然我很伤心,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但我感觉,月子同学要真的是在跟『灵能』无关的事情上白白死掉的话,那才是真的什么都没留下」 「是这样啊……」 「这就是所谓的“最后的救赎”吧。虽然我不清楚」 在这方面,久美子实际上也觉得只好放弃了。 但是事情变成这样之后,又开始担心多绘了。月子那个样子,而多绘是那种性格,她们都有着自卑情结,所以久美子觉得有种强大的力量将她们相互在一起。 她们两人的关系,要好得就像灵魂相连一样。 多绘需要拥有超凡魅力的人,月子需要接受她灵能的人。通过魅力与灵能的演绎,总算让两人稳定下来。 久美子希望多绘早日重新振作起来,但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是。 实际上,她期待着棱子他们能把那个问题也解决掉。正因如此,他才有意将月子的事情告诉他们。 「呐,我说」 久美子对棱子和亚纪说道 「你们究竟是什么来头?」 「…………咦?」 「啥?」 久美子问出这个问题,让棱子和亚纪都露出诧异的表情。 「什么什么来头…………」 「你们肯定不是普通人吧」 被这么说,棱子和亚纪都 十分困惑,停下脚步面面相觑。 虽然久美子也没资格说别人,不过棱子他们在那方面更加奇特。至少把他们按明面上当做文艺社的人来看,实在太可疑了。 「没什么,我们很普通吧」 「我是这么觉得」 「不普通的是魔王大人吧」 「是啊,他跟我们不一样…………不过解释起来很伤脑经」 两人歪起脑袋。 「…………」 久美子本想说出自己的感想————最后放弃了。 因为谈到类似秘密组织代表之类的,感觉会被笑话的样子。 两人继续开始走,不过一直在纳闷。 然后—— 「那么…………待会见」 到头来还没得出结论,三个人就到达了宿舍。 3 跟棱子和亚纪分别后,久美子回到了自己的寝室。 现在已经到了上学的时间,宿舍里一眼看去静悄悄的。 人基本上走光了。 久美子进入人去楼空的寂静宿舍之中。 空荡荡的建筑物中,犹如喧嚣残渣的空气残留下来,能感觉到大门口不久前还有很多人,许多学生在那里换鞋之后前往学校。 久美子走过走廊,登上台阶。 就在她登完台阶的那一刻————忽然,她转向身后。 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下面有人在看她。可光从上面往下看,看不到一楼有什么人影。 「…………」 久美子放不下心,直直地俯视台阶。 她看了一阵子,可下面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动静。 整个二楼冷冷清清,之前吸收了人体温度的空气也已经彻底凉了下来,充斥着冰冷的温度与寂静。 一片寂静。 久美子打起精神,转向自己房间的方向。 待太久的话会迟到的。想想,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久美子走在二楼的走廊上。走廊上静得令人不舒服。 现在宿舍里弥漫着的,不是她以往所熟悉的声音。在生活的声音还有人的气息统统消失的现在,宿舍就像一所从未见过的大宅,给她一种完全陌生的感觉。 久美子感到了几分阴森的感觉。 她不觉得无人的宿舍会如此阴森。 死寂和昏暗笼罩着这里。 建筑物的宿舍式格局,更加突出了那种阴森感觉。 久美子心想,尽快把事情完成吧。 啪踏、啪踏、啪踏、啪踏、 走廊上只有鞋子踏在地板上发出的脚步声。 自己发出的脚步声被地板和壁面吸收,一部分沉闷地反射回来,紧紧地跟在后头。 就好像……身后有什么人跟过来一样。 此时,久美子忽然又在身后感觉到了视线。 「…………」 她转过身去,而整条走廊自然一个人也没有。 她禁不住四下张望,慢慢地来到了自己的房间前面。 自己房间的门就像从未见过的一样,冷冰冰地竖在面前。 「………………」 寂静空泛地弥漫着。 就像房间里空无一人似的,寂静隔着门传了过来。 可是,多绘应该在里头。 久美子握住右手,敲了敲门。 敲打木头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响亮。 「多绘?」 没有回音。甚至连有人在动的感觉都没有。 「…………」 浓密的寂静几乎要把人压垮。毫无回音的世界中,不安逐渐升温。 ——多绘没准是去盥洗台了。 久美子强迫自己那么去想,从口袋里取出钥匙,差劲了锁眼。 然后轻轻地把门打开。 「不在么?」 久美子向内探视,却发现里头空无一人。 窗帘拉着,房间里一片昏暗。 月子的床空空的,本来应该睡在上面的多绘不在了。果然是到什么地方去了。 久美子敞开门,走进屋内。 不在也没办法,当务之急是打理仪表。硬要选的话,现在最重要的是自己不要迟到。 之前谈论的事情,可以待会儿再跟多绘细说。 其实多绘要是身体状况还好的话,久美子是准备劝她去上学的。 但是,这种事也不能强求。人不在也就无需固执了。 下次再说就可以了。 久美子先去找梳子和洗面用品,在房间里来回张望了一番————随后那东西闯进了视线。 红色的东西从眼角闪过。 月子的桌上有某种红色的东西。 「…………!」 久美子倒吸一口凉气。 当那东西进入眼睛的那一刻,她全身寒毛全都倒竖起来。 月子的桌上,用红蜡笔密密麻麻画满了涂鸦。 那是红色的,文字。 字一层盖过一层,展现出拙劣的扭曲和纯真的疯狂。那些就像被削过一样变短的蜡笔以及破碎的包装纸,就像血红血红的尸体一样,随意地扔在旁边。 那些阴森可怖极尽扭曲几乎无法判别的文字,竟然能够读出意思。 ————い こ    う (走吧) 短短的几个文字被涂写了无数次,铺满整张桌子。 就像把血擦上去一样,执着地,而且还天真无邪地将桌子涂得一片鲜红。 「…………………………!」 久美子差点惨叫出来,连忙把嘴捂住。 血从脑袋抽走,她顿时感到头脑一片空白。 她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头脑拒绝思考这件事的本质。 就在久美子面前,蜡笔悄然滚动了。蜡笔在桌子上滚动,掉在地上,发出了声音。 红色的蜡笔在地板上滚动。 然后滚到她的脚下,停了下来。 「………………」 寂静停住了时间的流转。 在鸦雀无声的死寂之中,久美子向脚下的蜡笔注视过去。 她忘却了呼吸,只是出神地凝视着红蜡笔。这里布满冷冷冰冰的紧张感,绷得好像随时都会断掉。 蜡笔……没有动。 什么也……没有发生。 久美子就像忽然想起来似的,呼出一口气。 紧张解除了,一切平安的状况,让她松了口气。 然后,她注意到自己做的事是多么的愚蠢,禁不住苦笑起来。 这一刻————她的脚踝突然被什么人抓住了。 「噫……!」 久美子大吃一惊,向脚看去,只见一只惨白的小手从后面抓住了她的右脚。 那是一只……小孩子的手。 那只手从背后的床下,不动声色地伸了出来。 手拉得很长,那长度看上去根本不像孩子的手。而且尸体的冰冷,隔着袜子传到了被抓住的部分。 「————————————————————!」 久美子口中迸发出不成语言的惨叫。 那可怕的触感,令恶寒从抓住的部位扩散到全身上下。 她动起脚,想要把那只手甩开,结果脚轻轻松松的就动了起来。可是,手没有放开,只是配合着脚的动作灵活地从床下伸长。 「————不要啊!」 她受不了如此恶心的情况,放声惨叫。 可她的脚已经发软,不听使唤了。 她想要逃跑,可脚被扯 住摔倒下去。这时,她抓到了某种软哒哒的东西。 随后发现,自己的手变得一片鲜红。 「!」 她抓住的……是蜡笔。 那触感就像是抓到生肉一样,蜡笔在手中轻易地崩解。她第三次惨叫起来,连忙把手松开,那东西和又红又滑的包装纸一起黏在了门上,黏糊糊地落在地上,弄出一片血泊一般的红斑。 看到染成血红的手,久美子放声大叫。 她脚踝被紧紧扯住,又狂叫了一声。 看看贴在地上的脚,只见惨白的手仍旧紧紧地抓着脚踝。然后顺着那边……她看到了床底下。 ————久美子放声惨叫。 这一次是真正源自恐惧的惨叫。 在那里,有个孩子正看着这边。不,不对。那东西肯定不可能在看这边。 男孩子的头对着这边,但他的双眼被紧紧地蒙住了。 梦中看到的那个少年,就在那里。可是那份真实感和怪异感,是梦境完全无法比拟的。 那东西的身体诡异地扭曲着。 那东西的骨骼也不伦不类,就好像要化作人形却最终失败了一样。 那手伸到极限,或伸向匪夷所思的方向,躯体也拧了起来,弯曲着。那东西在床底下————在淤积着黑暗的床底下,就像折叠起来一样硬生生地塞在里面、 只有头保持着完好的形状。 可是此景此景,反而显得格外诡异。 那东西把脖子扭向极端异常的方向,让脸对着这边。 然后,那张几乎被蒙眼布勒出淤血的脸张开嘴……笑了。 「——————————!」 久美子惨叫起来。 她在地上爬起来,想要逃走。 她的手碰到了染红的门。 可她刚碰到门,门就关上了,逃脱的路被封闭了。 在身后,少年没能成形的身体扭动起来。 她几乎发疯,捶打房门。 随后,那东西一下子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呵呵,呵呵 只闻天真无邪,欢天喜地的笑声—————— * 「好慢啊……」 「嗯…………」 棱子在女生宿舍门口看了看时间,呢喃起来。 她和亚纪打理好仪表之后一直等着久美子,可等了好久都不见久美子从宿舍出来。 棱子这已经不只是第几次看时间了。 虽然最开始想着要是搞太晚了上课会迟到,但随着时间一分分过去,心中的担忧逐渐占据了主导地位。 不管怎么说,这也太慢了。 「好慢啊……」 这句话已经不知说过多少次。 宿舍从正门看过去,还是鸦雀无声。 那寂静与涂鸦,阴魂不散地激化棱子心中的担忧。宿舍仿佛从周围的世界中切除了一般,笼罩在毛骨悚然的沉默之中。 时间一分分过去,已经快到要迟到的时间了。 这时候,棱子的心已经完全被担忧占据。 亚纪最开始也是一脸烦躁,可现在变成了另一种表情。亚纪望着没有一个人出来的正门,最后呢喃起来 「……可能出事了」 「是啊…………呐,是不是该去看看?」 棱子同意,同时向宿舍整体望去。 此时,鸦雀无声的里头传来了惨叫声。 「!」 棱子和亚纪相互看了看。 那尖锐的惨叫声明显是从宿舍里传出来的。惨叫立刻转为哭声,没过多久便听不到了。 那是在叫什么,完全听不出来。 棱子向亚纪看去 「亚、亚纪,刚才那是…………」 「……你等等,我叫恭仔」 亚纪拿出手机,但棱子片刻也等不及就冲了出去。 「我先去看看!」 「……喂!棱子!」 棱子根本没空在意亚纪的阻拦。那惨叫声,棱子有印象。 那是多绘的声音。 如果没有听错,那是在搞“宗次大人”那天,多绘黑暗中发出的惨叫。 「多绘…………!」 棱子跑了起来。 她跑向三号楼,冲进大门,把鞋随手一脱冲进里头。 冲过走廊,冲上楼梯,随后便看到多绘瘫坐在走廊上的身影。 「多绘!」 棱子冲了上去。 多绘瘫软在地,但她这个状态还准备动起来,成了一幅不知到底是在爬还是坐着的姿势。 她抽抽搭搭,满脸泪水。 「多绘!」 「…………呜……!」 多绘想要呼喊棱子的名字,但根本泣不成声。 「出生么事了!告诉我!」 「……啊…………呜……啊……、…………!」 棱子拼命地问,可精神几乎崩溃的多绘没办法听懂之后做出正常的回答。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且这里找不到久美子的身影。 「……久美子呢?」 即便这样,棱子还是向多绘问了出来。 多绘没有回答,一边哭一边拼了命地摇头。 这个时候,一个脚步声从楼下冲了过来,是亚纪跟过来了。 「……什么情况?」 棱子只能对亚纪摇摇头。 「亚纪……拜托了」 「嗯……?」 说完,棱子将多绘交给了亚纪,然后站了起来,向那东西靠近。 棱子一过来便感到很不对劲。 久美子的房门是敞开着的。从外面略微可以看到屋里头的样子,而那是最不对劲的。想想都觉得可怕,里面那颜色,就好像变成了一片血海。 「…………」 棱子没有去管亚纪在背后逼问多绘,慢慢地向门靠近。 门里头的景象渐渐显露出来。 棱子看到里面,噤若寒蝉。 久美子的整个房间从墙面、地板再到天花板,被数量惊人的红色涂鸦不留缝隙地完全覆盖。 整个房间变得一片鲜红。 而房间之中散发出呛人的蜡笔味道。 红蜡笔画出来的涂鸦将整个房间彻底涂成鲜红色。不只是墙壁和地板,连桌子、床、窗帘等一切物品都未能幸免。 那些涂鸦看上去图案都差不多,可仔细一瞧便能发现,那一个个都是独立而没有意义的涂鸦。 只不过,这个密度和数量很不正常。涂鸦相互之间彼此没有重合,非常有机地井然排列着。 然后还能注意到那个主题的异常性。 在涂鸦上,天真无邪的人和天真无邪的怪物摆在了一起。 可是人都因为同样的天真无邪少了头,少了手脚。天真无邪的怪物毫无恶意地吃掉了人。然后血……喷出来的血,因为那份强烈到了偏执地步的热情,猛烈地涂上一遍又一遍。 在窗户上,密密麻麻地画着无数张人脸。那些无一例外,都是笑的毛悚然的脸,就像疯子创作的彩色玻璃拼花。 天花板整面画满了大大小小的眼珠。那些眼珠给棱子造成一种就好像天花板上有“某种东西”正俯视着自己的诡异错觉。 那些东西浑然一体,化作异常的一团。 屋子里飘荡着甜腻的蜡笔油的香气。 棱子感到反胃,将眼睛避开。 这时,门背后的景象闯入视野,棱子惨叫起来。 「…………!」 那里被融化的蜡笔涂得乱七八糟。 痕迹就像喷溅的血一样糊在墙上,上面还黏糊糊地印着无数手印。红色的手印在门上到处都是,然后就像在抓挠一样朝下拉向地板。红色的抓痕笔直落在地板,紧接着在地板上滑动连接到床底下,就像是有人从门前被拽进床底下一样。 走廊上有多绘的哭声,有亚纪烦躁的声音。 棱子,不敢去确认床底下。 ……………… ………………………… 4 床底下是空的。 哪里都没有找到久美子。 当天晚上,多绘被带到了一所陌生的房子里。 他是被突然到来的黑衣人带到这里的。 「————这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黑衣人,然后还有跟黑衣人在一起的棱子都对多绘这么说。不过,就算听过了解释,多绘还是一头雾水。 她所知道的事情,只有久美子消失了。 多绘感觉还真自己说了很多事情,但她整个人蒙蒙的,没仔细去听。 虽然有人让她说明情况,但她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多绘就知道,她从盥洗间回来的时候屋子变得一片鲜红,之后的事情就记不清了。 看来久美子当时回房间的时候刚好和多绘错过了。 然后,屋子变成了红色,久美子消失了。 她已经完全搞不懂了。 不过,她想得救。 为什么月子要死呢? * 当天晚上,亚纪他们在空目家集合。 本来应该是等到周末的,可是由于久美子失踪,计划就紧急提前了。 人员还是一直以来的五个,再加上菖蒲。 而多绘也在他们之中。 跟多绘也最开始就说明了情况,然后就让她过来了。 虽然完全不晓得这样是不是就安全了,但至少继续待在校内显然很危险,于是就做了这样决定。 ————“宗次大人”的确溜进来了。 在那个染成鲜红的房间里,没有找到久美子。 通过芳贺进行了验证,手印上的纸纹与久美子的相一致。而她抓门,抓地板拖出的那个痕迹,在床下就突然中断了。 照那个样子,久美子说不定会被当作失踪。以此为分界点,再也没有任何人见到过久美子。 总而言之,决定将可能会受害的人带离学校。 以现在的状况,只能观望情况,找出对策的突破口。 于是,大家决定在空目家留宿。亚纪和棱子陪着多绘,将一楼的客房分给她们作为女生的房间。 那是铺着地毯的西洋式房间,摆着一张床。 她们把床搬到角落,拿进来了两床被褥。 床决定给身为客人的多绘使用。亚纪和棱子在地上睡被窝,不过直接坐在地板上会体会到西洋式房间的高度,造成空虚的不协调感。这种情况让人不太静得下来,会有些坐立不安,但这也是正常的分配方式,所以也没提意见。 说到男生们,则决定在隔壁接待室的沙发上睡。 之所以这么安排,是为了不管哪边发生异常都能应付,选择了相邻的房间。 但是,他们一共有六个人,寝具不够每个人用,能铺被褥的房间也很少。空目几乎算是独居,这样的生活过了很长时间,所以寝具一坏就处理掉了。 所以,最后得用上沙发,就成了这样的分配。 但是,这个人数没把菖蒲算进去。 在分配房间的时候,棱子疑惑地问道 「……咦?那菖蒲呢?」 菖蒲对此露出寂寞的笑容。 空目摇摇头。 「没有意义。她不需要」 棱子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过,但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亚纪从未见过菖蒲吃饭,完全想象不出那种生物会需要睡眠之类人类常识性的东西。 尽管棱子和武巳对待她的态度非常普通,但那东西不是人类。 两人都忘记了这一点。 算了,这些事先不提了———— 现在已完全入夜。 在女生的房间里,三个人做着各自的事情。 亚纪没穿睡衣,穿着平常的衣服,不过也能睡得着。这是应对突发状况,为了能够出门而做的准备。 午夜将近,换做在宿舍应该早就要熄灯了。 但是,棱子和多绘都没表现出一丝睡意。 话虽如此,她们现在并没有很起劲地聊天,也没在玩游戏,只是各自沉默着。硬要说的话,这是个死气沉沉的夜晚。 亚纪和棱子最开始都很担心,找各种话题跟多绘攀谈。 可是,跟她说些什么她就会默默答应,跟她讲话她也一样默不作声,没有任何回答。 不管说什么,多绘一直都垂着眼睛,心灰意冷湿地坐在那里。 没过多久,两人的话题也耗尽了,于是就只剩下尴尬的沉默。 「…………」 多绘只是默默地,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 亚纪和棱子都快不知道怎么应付多绘了。 沉默。 沉默。 沉默。 沉默。 亚纪熬过毫无意义的时间,心中问自己这究竟是在做什么。 结论一下子就得出来了。 于是,亚纪最终开口了,微微把声音压低,说道 「…………棱子……」 「……亚纪,什么事?」 「能不能拿她想想办法?」 声音多少是压低了,可言辞中完全没有掩饰的意思。 「怎、怎么这么说啊,亚纪……」 棱子不知所措。 但是亚纪没有理会,向多绘投去严厉的眼神。 从久美子消失之后,多绘一直是这个样子。月子自杀的时候她一直在哭,这一次则彻底死心了,一点也派不上用场。老实说,亚纪对此非常心烦。 现在做这些全都是为了多绘,不过亚纪现在还不想说这种话。但是,多绘没有任何行动,也没有表现她的意志,这让亚纪非常恼火。 完全搞不懂多绘在想着什么,这让亚纪非常恼火。 如果多绘想要行动,亚纪是愿意帮忙的,但要是有不满说出来就可以了。 想来,亚纪不记得多绘对这次事件说过一句话。 亚纪根本搞不懂多绘什么意思,对她的沉默感到很不耐烦。 「棱子,对不住了,你先不要说话」 亚纪站起来,坐到床边停下,看着多绘。 棱子屏住呼吸。可就算亚纪站在跟前,多绘还是连眼睛都不动一下。 「………………」 她的顽固,让亚纪感到非常讨厌。 这是“同性相斥”。 尽管在方向上不一样,但多绘跟亚纪一样,只承认自我世界的价值。多绘和亚纪,本质上都不会对他人感兴趣。 因为不希望自我世界被破坏,所以不会对会破坏自我世界的人诉说感受。因此,亚纪所用的是攻击,而多绘则是缩在里头。 她们只是避免诉说的手段不同,本质上是一样的。 亚纪看着多绘,就像是看着扭曲的镜子里映出来的自己一样,非常不舒服。 那种讨厌的感情,绝不是凭空产生的。那是将多绘看做自己的投影,在她身上看到自我厌恶的部分,或是看到曾经在自己身上感到讨厌的部分,继而产生的厌恶。 当回过神来的时候,怒火已经冲昏了头脑。 亚纪恨不得狠狠揍上去,但克制住了。 想挑明的话,想质问的事情,此刻全都咽了回去。 亚纪就像看着自己一样非常明白,现在大发雷霆,多绘肯定也不会做出任何反应。 亚纪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尽管想说的事情堆得跟山一样,但她知道问出来也是白费唇舌。 「……算了,关灯吧」 取而代之,亚纪说了这么一句话,转过身去。她背对着多绘,直接钻进被窝。 「…………」 灯被有些困惑的棱子关掉了。 之后只有强烈的自我厌恶残留在黑暗之中。 * 一片黑暗。 …………哐、 多绘感觉到小小的动静,在黑暗中悄然醒来。 她睁开眼,所见之处布满空虚的黑暗。 在黑暗之中,墙壁和天花板变成了模模糊糊的灰影。这是一片陌生的景色,所以多绘一开始没能分辨自己身在何处。 静下来一段时间,她才隐隐约约地回忆起来,自己之前被带到了这个地方。 但是,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又什么都不想去想。 一片黑暗。 …………哐、 在黑暗中传来了声音。 就像是在敲玻璃,那个坚硬的声音在黑暗的寂静中明确地回荡起来。不,那确实就是敲玻璃的声音。 微小的声音,回荡起来。 在黑暗中,多绘坐了起来。 在全灰的景色中,窗户透了出来。窗户被窗帘遮住,外面的光透过那一丝帘缝,细微地、细微地,像线一样透进来。 外面似乎是明月高悬。 多绘朦朦胧胧地想着那些事。 …………哐、 又响了一声。 多绘慢吞吞地把脚放下床,推开薄薄的被子站了起来。 她感觉到,有人正在呼唤她。 她说不清楚,但隐隐约约就是就那样的感觉。 ……哐、 ——瞧。 果然在呼唤我。 多绘向窗户走过去。地上睡这两个人,可她们就像死了一样安静。 ……哐、 多绘停在窗前。 用手抓住窗帘。 悄悄地,打开。 …………哐…… ……………… ………………………… 六章 异界之色 1 ……………… 异样的气息令武巳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睛,便是接待室之中昏沉的景色。 尽管在黑暗之中,摆在一起沙发也好,其他的家具也好,从轮廓到细节都非常清晰。外面的光亮从拉得不严实的窗帘缝隙中透了进来。 房间被澄净的光芒柔和地照了出来。 外面似乎皓月当空。 单论这番景色本身,虽然静谧却无可疑之处。 但是,此处的空气中却充满了某种难以解释的异样感。 这空气,总有些不对。 「…………」 武巳在泛蓝的黑暗之中,从身下的沙发上坐了起来。 整个房间里满满地弥漫着酷似夜晚寒气的蜇人空气,这跟秋天九月的夜晚不相符合。 那空气就像绷紧了似的,让屋子里由轮廓构成的气息转变成非常空虚的东西。 空目和俊也都裹着毛毯熟睡着,可是他们就像死了一样,看上去不像活人。 酷似墓地的静谧充斥着屋子里。 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就连呼吸声都被黑暗与寂静吞噬殆尽,传不到武巳的耳朵里。 鸦雀无声。 黑暗停滞着。 此情此景之中,武巳漫不经心地看着屋内。 他的眼睛已经完全睁开,可是因为那份异常而清醒的意识,反而从眼前的景色中看不到现实感。 他在半夜里……忽然自然醒了。 意识非常清晰,眼睛在黑暗中孤零零地睁着。 现在的武巳,正还是那样的状态。他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醒着。 鸦雀无声。 在弥漫开来的黑暗中,武巳睁着眼睛。 那黑暗自身,凭着异样的气息与存在感蔓延开来。 武巳环望屋内。 沉没在灰色之中的房间景色,在周围整圈地展开。 被窗帘盖住的窗户。 门上镶着玻璃的平开柜。 摆在一起的沙发。 纯装饰用的壁炉台。 她的目光缓慢地扫过那些东西————然后停在了那里。 门,是开着的。 厚重的木门从内侧打开,漆黑的走廊在那头霍然张着大口。 武巳不记得有忘关门。 完全不知道门是什么时候开的。 在月光照不到的,漆黑一片的走廊深处,黑暗的气息致密地凝集着。虽然看不见那是什么,但有某种存在于那里————这样的错觉渗进了武巳的皮肤。 漆黑的……走廊。 ————啪踏、 此时,武巳感觉听到某种微小的声音。 声音从完全漆黑的走廊那头传了过来。 他起初以为那是听错了。 那个声音,是从现在这间屋一墙之隔的那边,本应没有任何人在的地方传过来的。 敞开着的……房门。 从里头透出的,是视线丝毫无法贯通的黑暗。 ————啪踏、 声音从那头传出来。 那是脚步声。 那是赤脚走在铺着木地板的走廊上发出的微小声音,是小孩子的柔软脚底踏在地板上发出的脚步声。 于是,武巳注意到了。 当他察觉到的那一刻,寒气令他全身寒毛倒竖起来。 脚步声从走廊那头的黑暗深处走来,正在向这边靠近。那东西正在走向这扇敞开的门。 ————啪踏、啪踏、 孩子的脚步声正在逼近。 武巳想象那身影从敞开的门上冒出来,顿时冒起鸡皮疙瘩。 那脚步声肯定是“男孩”发出来的。那只窗外伸出来的惨白的手的本体,毫无疑问正朝这边过来。 ————啪踏、啪踏、啪踏、啪踏、 脚步声已经到了很近的位置。 可是走廊上一片漆黑,连影子都看不到。 武巳用完全干渴得喉咙咽下一团空气。那身影…………就要出现了。 ————啪踏、 脚步声。 ————啪踏、 脚步声。 ————啪踏、 脚步声。 然后……停了下来。 一切都停止了,充满紧张的寂静已经绷紧。武巳大大地张开双眼,眨也不眨地凝视着那扇敞开的门。 在那里出现的—————— 是多绘。 武巳吓过了头,一动不动地凝视这一幕。 多绘就像被什么人拉着手一样,把手伸向空无一物的半空,缓慢地走在黑暗的走廊上。 那样的看上去,就像被肉眼看不见的什么人引导着。 那里是视线无法穿透的黑暗,然而却和多绘没有任何关系。 因为,多绘的双眼被布紧紧地蒙上了。她蒙着眼,手被拉着,在黑暗中走着。 「…………………………!」 武巳不寒而栗。 他浑身发软,只是望着那一幕。 他发不出声音,动弹不得,望着多绘在门的那头消失,这才恢复神智。 「喂、喂……」 武巳喊了过去,可是声音非常嘶哑。 他连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转向走廊准备去追多绘————而这一刻,他的手被抓住了。 「!」 武巳吓得几乎跳了起来,转过身去,只见抓住他手的是菖蒲。 「……咦……?」 武巳愣住了。 菖蒲对武巳悲伤地摇了摇头。 这是不能去的意思。 武巳不知为什么,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 「————醒醒」 肩膀突然被人摇了摇,武巳醒了过来。 他嚯地张开双眼,只见屋子灯火通明,俊也正抓着他的肩膀。 「…………咦?村神…………?」 「起床了」 武巳一开始不知道自己的状况。 但俊也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彻底清醒,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森居不见了」 「!」 这一刻,武巳一切都鲜明地回想了起来。可他没办法判断之前看到多绘是不是在梦里。他觉得那是梦,但感觉却特别鲜明,特别现实。 隔壁女生房间的说话声传了过来。 俊也确认武巳醒来之后,立刻离开了房间。 武巳张望了一番,见房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心想空目也已经到隔壁的房间去了。 武巳站了起来,离开房间。 走进客房一看,大伙果然聚集了起来。 房间里的一扇窗户敞开这里,大伙都聚集在那里。空目站在最前头,正在观察情况。只有棱子离大伙有点远,神情不安地呆呆站在那里。 房里不见多绘的身影。 就在武巳望着这样的情况时,棱子注意到武巳,于是走到武巳旁边,小声说道 「多绘不见了……」 「……嗯」 事情已经知道了,于是武巳姑且点点头,朝聚在窗户旁的大伙走过去。 棱子就像贴在武巳背后一样跟了过来,抓住武巳衬衫的袖子。棱子的不安,从那只手通过皮肤传给了武巳。 武巳感觉有些不知所措。 但那还没到要挥开的地步,武巳就没有去管,直接向大伙问道 「……喂,情况怎么样了?」 听到武巳的提问,亚纪只把眼睛转 了过去,然后指了下空目身旁的菖蒲,说道 「……她急急忙忙闯进来把我们叫醒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倒是这扇窗户被完全打开我们竟然没发觉,真不知道这面子该往哪儿搁」 「…………」 这话虽然是在开玩笑,但亚纪的眼神和口吻没有半点笑意。武巳有些被亚纪的气势震慑住。 亚纪抛下武巳,目光放回窗户那边。武巳跟亚纪刚才所指的菖蒲对上了眼,菖蒲马上露出一副放心了的表情,然后就害羞似的移开了视线。武巳暗自苦思。 他想问刚才那场梦是怎么回事,但现在的紧迫气氛让他不敢去问。 就在这个时候,亚纪向空目问道。 「……恭仔,怎么样?」 「不清楚」 空目回答了亚纪的提问。 他把身体探出窗户,嗅了嗅空气的问道。 这时候,那个行为所表现的意思就只有一个。 「……跟学校里的味道一样,里面外面都有相当高的密度」 空目说道 「我觉得应该是在外面。从这里很难确定香味的根源。菖蒲也在这里,她身上的气味是一样的。应该有必要进行大范围搜索」 「这样……」 亚纪不甘心地皱紧眉头。 现在想找也没有线索。没能注意到多绘消失,亚纪似乎对自己感到愤怒。 俊也说道 「…………总之只有先找找周边了」 空目点点头 「当下也只能这样了」 亚纪也跟他们一起,三人相互点点头。然后,亚纪向大伙扫了一眼,说 「分散去找会很危险」 「恐怕是的」 「候补牺牲者怎么办?」 武巳看着她跟空目进行这样的对话,有种讨厌的预感。当然,这份预感完全应验了。 「…………先留下来吧」 「唔……」 「有什么不满意么?」 「…………没有」 亚纪咄咄逼人,武巳无法反驳。 最后,武巳和棱子决定被留下来。 郑重地交代过绝对不要开门开窗之后,大伙就出去了。 2 这是个无月之夜。 这个夜里,整个天空都是黑压压的云,看着就觉得讨厌。 外面很黑,被夜晚的寒气所统治着。房屋外壁,栅栏,围墙,这一切在黑暗中都像是魔物的城堡。 路灯和宅前的常夜灯,在这黑暗中就如同烛光般微弱。 俊也一只手提着手电,走在居民区中漆黑的夜路中。 脚步声在居民区的寂静中回荡。 空目、亚纪还有菖蒲跟在他身后。 四个人聚在一起,俊也也没办法到处跑。因此,大伙在黑暗中快步走来走去。 大伙戒备着周围。 空目时不时地停下来,吸入夜晚的空气。 「……怎么样?」 俊也向他问道。 空目朝小巷一指,示意“气味”更强的方向。 他们反反复复地这么做,一路来到了这里。这片居民区,俊也原本从小就十分熟悉,然而令人讨厌的夜色却让这里变得像座陌生的小镇,总是看错。 现在已经无法分辨当前位置。 俊也只是按照空目的指示在往前走。 他并不是不相信空目,然而不上不下的熟悉助长了心中的不安,反倒是对这里完全不了解的亚纪十分胆大。 而且屋子里还留着两个人,这也让俊也感到不安。 他虽然赞成将他们两个留在屋里,到头来这么做还是免不了担心。 留下他们出来真的没问题么?俊也开始感到不安。话虽如此,他们也不能对多绘见死不救,也找不出其他好的方法。 「喂,空目……」 俊也边走边说 「嗯?」 「把近藤他们留下出来,你不会于心不安么?」 「……」 听到这话,空目向空目看去,眉头微微皱紧。 「……我没有百分百的自信」 「喂……」 「但我觉得,他们只要不莽撞地去管多余的事就不用担心」 空目虽然这么说,但反而让俊也更加不安。 「那还不是让人担心…………」 俊也抱怨了一声。 「这一点…………我也同意……」 听到这话,提议将两人留下的亚纪也颦蹙起来,问道 「……多余的事是指什么?」 空目一时停下脚步—— 「这边」 指了方向后回答了这个提问 「…………那扇窗户,恐怕是森居打开的」 「咦?」 「这个“香味”,外面的比家里的更强。因此,那个“某种东西”一定是从外面侵入房间的。但是,窗户和窗帘从外面打不开,所以很难理解“怪异”会刻意打开内侧的锁入侵进来。于是可想而知,那扇窗户是森居打开的。是森居自发将“怪异”招进来了」 「那么……」 「只要他们两个不故意把“怪异”招进去应该就没问题」 「……」 亚纪露出微妙的表情。 「……然后只要不刻意深入就行了」 说完,空目朝那被无人能够分辨的“香气”所笼罩的夜色中望去。 * 棱子被留在空目家,和武巳一起在接待室等待着大伙。 两人没说几句话,只是任凭时光白白流逝。 武巳注视着棱子,然后深深地坐进了沙发中,看向屋顶叹了声气。 「…………」棱子也叹了声气。 武巳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但他身上散发的感觉让棱子不好向他开口。虽然终归只是印象上的感觉,但棱子能从武巳表情的细微之处感觉到他在对什么有所隐瞒或者后悔的负面感情。 稍微,有些尴尬。 不过,跟武巳两人独处的时候,总能感觉到那种尴尬。 棱子的室友希说『……是不是想让你在意他?』,但棱子觉得有哪里不对。希还让棱子不要在意,直接跟武巳说话就好,但以棱子的性格,没办法不对那种事感到在意。 对方消极,果然棱子也会跟着消极起来。棱子总会一下子就被交谈对象的感情所带动。 现在这个状况,就算担心多绘也只能等待了。 正是这种时候,才想要说说话缓解缓解心情。 可是,武巳现在给人的感觉不想说话。而且身处这样的状况却说没用的话,会被当成非常冷漠的人,棱子不想变成那样。 「…………」 双方都沉默地坐着。 不过这样的气氛果真太沉重了,棱子没一会儿就人受不了了。 她下定决心,抬起脸。 然后勉强喊出了武巳的名字 「呐,武巳君……」 「……嗯?」 武巳平平常常的回答,让棱子感觉轻松了一些。 「那……那个。我想泡个茶…………能陪我一起去厨房么?」 「诶?」 听到棱子这么说,武巳露出不解的表情。 「就是有点……害怕」 棱子自己都感觉这是在献媚,但害怕也不完全是假话。 武巳没有怀疑,点点头。 「嗯……好的」 「谢谢……」 武巳站了起来,棱子也跟在了后面。 走廊上开着灯却还是很昏暗。两人朝着走廊那头一片漆黑的厨房走去。 打开开关,荧光灯眨了几下之后,砖红色基调的厨房照亮了。 棱子昨天才知道,厨房基本没人用。平时用到的只有最少最基本的东西,多数餐具和厨具都长期收在柜子里。 「不好意思,麻烦等一下」 「嗯……」 棱子把水壶灌了水,放在煤气炉上点着火,然后坐在餐桌旁边的椅子上等待水开。 那张餐桌上也摆着东西。不知为什么还摆着书之类的,有一半都用不上。 「…………」 棱子静静等待。 烧水的声音在安静的厨房中回荡。 武巳和棱子都静静地坐在餐桌旁。这时候,棱子呢喃起来。 「多绘现在,怎么样了呢……」 这是在自言自语,并没有期待武巳作出回答。 当然,武巳只是撑着脸,一语不发。 可是武巳一阵沉默之后,反倒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句 「我,做了个梦」 「……咦……?」 听到突然冒出的话,棱子不禁反问过去。 「我做了个梦,梦见了森居同学」 「啊、嗯……」 听到这话,棱子总算理清脉络了。 武巳一副有气无力的表情,想自言自语一样说起来。与其说那是再跟棱子说话,更像是在说服他自己。 「我半夜里醒了过来……但那也是做梦。醒的时候,房门是开着的」 「嗯……」 虽然这肯定不是对棱子说得,可棱子还是欣然附和。 这比起沉默要强上好几倍。 「我在从敞开的门缝中看到走廊,走廊上一片漆黑」 「嗯」 「然后,从漆黑的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 「嗯……」 在附和声的催促下,武巳断断续续地继续往下讲。 「……然后呢?」 「然后…………然后,森居同学蒙着眼睛走了过来」 「…………咦?」 听到这里,棱子的表情僵住了。 「她就像被什么人拉着手一样,但她前面没有人。然后,她就从门前走了过去……」 武巳说的虽然是梦里的事情,但哪些内容变得越来越关键。 「……然后呢?」 「我准备追上去,但是被菖蒲拉住了」 「然后呢?」 「……就这些了。然后就被村神叫醒了」 「…………」 武巳沉默下来,令人讨厌的沉默弥漫在厨房里。 棱子开始混乱。她不知道该如何理解刚才那番话。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她在……走廊上走过?是那里么?」 棱子问道,武巳点点头。 「就是那边的走廊吧」 武巳说着,向刚刚经过的入口指去。 「她一直走过整条走廊,经过了我们睡的房间前面」 「……那看到的……真的是梦么?」 「不清楚……」 武巳歪起脑袋 「那之后,多绘上哪儿去了?」 「不清楚。我那时候被拉住了,然后就醒了…………上哪儿去了呢…………」 说到这里,武巳的表情突然变了。 「…………!」 那是好像吃惊,好像害怕的表情。 「武、武巳君……你怎么了?」 那非同寻常的表情变化,让棱子大吃一惊。 「听到了…………」 「…………咦?」 「听到铃声了…………!」 虽然武巳这么说,但棱子没有听到那种声音。 「在、在哪儿……?」 棱子竖起耳朵,但还是只能听到炉上水壶的声音。 「听不见么?」 「嗯……」 「…………怎么可能……」 「别、别说了啊……」 棱子感到一股寒气,抓住武巳的胳膊,随后———— 叮铃、 声音,听到了。 那分毫不差,那就是清脆的铃声。 「啊————」 棱子冒起鸡皮疙瘩。 因为那个声音显然并非通过空气传播,是其他世界的声音。 「…………」 武巳把胆战心惊的棱子放在一旁,从口袋里取出了手机。手机上系着一根黑色的细绳,下面挂着一个小小的铃铛。 「难道……!」 想到那个“铃铛”的由来,棱子吃惊地睁大眼睛。 那个可疑的铃铛是某灵能力者给的。 而且,他们也曾用那个铃铛找到过空目和亚纪。 还有那铃声,只有武巳能够听到。 这些事情,棱子都听武巳说过。 棱子问道 「这声音,是那铃铛发出来的……?」 「……!你听到了么?」 这次武巳又大吃一惊,睁大了眼睛。 棱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听到了。但是对于这个铃声,棱子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武巳君……莫非…………」 「……」 武巳默默颔首。看来是想到一块去了。 两人以真真的表情相互看了看,然后同时相互点头。棱子走进厨房,关掉了燃气。 武巳走在前头,两人离开了厨房,开始追寻这所房子里传来的“铃”声。 3 ————轧、 踩在楼梯上发出的沉闷响声,响彻走廊。 武巳循着“铃”声,一步一步登上昏暗的走廊。 在他身后,棱子一脸紧张地抓着他的衬衫。两人在空目家,听着相同的“声音”,寻找源头。 他们登上楼梯。 每一步踩在地板上,台阶都会异样地轧轧作响,吓唬向上走的人。 平时本不算什么的声音,被黑暗与寂静扩大。 紧张向那冷冷冰冰的声音中赋予了恶意。 漆黑二楼在上头,正一脸阴沉地俯视着上楼的人。西洋风格的装潢让影子格外突出,影子如同恶魔一般张开双臂。 从楼梯上看,二楼恍如魔窟。 可是两人所追寻的“铃”声,明显是从那里头传出来的。 两人想到,多绘就在那边。 那终归不过是种可能性,但他们通过以往的经历知道,“铃铛”具有那样的力量。 那是寻找失物的铃铛。 虽然之前彻彻底底地抛在了脑后,但这个“铃铛”就是那样的东西。 关于这一点,武巳曾问过空目。 『——铃铛拥有那样的效果,所以是唤出或驱赶超自然之物的象征』 那是“铃铛”展现过两次效果,武巳向空目询问之时,空目所做的回答。 『在欧洲,相传铃声可以防止恶魔诱拐孩子。在日本,寻找遭遇神隐的人时,也是一边敲打乐器一边在群山中寻找。许许多多的宗教中,铃铛和钟被当做除魔用具。教堂的钟和佛教的钟,都是除魔的含义。在魔法之中,铃铛也被用来除魔』 虽然不知道这“铃铛”有何渊源,但自古以来铃铛便是对抗超常之物的手段。 这“铃铛”现在所指引的目标,只能认为是多绘了。 叮铃、 铃声……确确实实地传了 过来。 武巳登上二楼,打开电灯。 即便有光照着,二楼的走廊依旧一片漆黑。武巳迈出脚,踏入到那个影子的世界。 叮铃————叮铃———— 声音慢慢变大,慢慢变大。 这印证了正在接近声音的源头。 随脚步鸣动的铃声,恰如朝拜之人的铃铛,鸣响。 那声音让两人脑中,产生了黯淡而消极的联想。 叮铃、 ————轧、 叮铃、 ————轧…… 两名夜之朝圣者,在回廊上前进。 不久,他们来到了一扇门前。 在二楼,这扇门跟其他门并无二致,可是那门上孤零零地挂着一块变了色的小型门牌。 门牌上写着这样几个字 『儿童房』 这里似乎被闲置多年,门牌已经褪了色。原本应该很柔和的色调现在出现飞白,被太阳光晒得发黄。 铃声,似乎就是从那扇门里头传出来的。 「…………」 武巳和棱子交换了一下眼神。 他握住把手,试着扭动。门没上锁,门柄毫不费力地转动了。 武巳咽了口唾液,缓慢地把门推开。 门悄无声息,非常顺利地打开了。 ————刚进入房间,两人立刻倒抽一口凉气。 房间里的美景,将见者的意识顿时带往其他世界。 房门对面是一扇巨大的窗户,大窗之上满满地勾勒出一个正圆形……那是一轮满月。 从那里看到的夜空幽蓝幽蓝,同样的幽蓝色光灿灿地洒进窗户,照亮了整个房间。皓洁的光将房间渲染成青白色,令人恍如置身水底。 月亮低头望着房间,那幽蓝令它比一切都要洁白。 天之蓝缀着云彩,而云彩又调和成别样色调的蓝,仿佛巧夺天工的彩色玻璃,尽收窗中。 此情此景,静谧而清静。 以那扇美极疯狂的大窗为中心,儿童房存在于此。 窗户透进来的光,将地板、墙壁照成幽蓝色。 房间的正中央摆着两张床,地上的老旧玩具沐浴在那幽蓝的洗礼之下,被遗弃于此。 一块三角积木孤零零躺在地上。 老旧的布偶靠着床柱,安稳地坐着。 还没读完的童话书就那么敞开着,随意扔在房间的角落。 它们在幽蓝的光中呼吸,同时作为景色的一部分被收拢进去,作为毫无生机的作品异常协调。它们一动不动,作为房间的一部分,构成了这个蓝色的幻想世界。 在这静谧之中,有一个人。 多绘背对着门,蹲在地上。 她的头上,紧紧地绑着一块蒙眼布。 多绘身上洒满蓝光,就像一尊艺术作品一般,静静地蹲在儿童房正中央的两张床之间。 「多————绘?」 棱子喊出多绘的名字。 多绘对那声音做出反应,将蒙上眼睛的脸转了过来。 那青白的脸如瓷器一般。 而多绘脸上唯一看得见的那张嘴,弯了起来,灿烂地露出微笑。 「……棱子?」 那表情,让武巳感觉就像头上被泼了一盆冷水。 他想象不出多绘竟然能露出那样的笑容。 那无比幸福的表情,与多绘恐怕格格不入。多绘脸上的笑容,包含着露骨的狂色。 「棱子,我找到月子同学了!」 「…………!」 那灿烂的笑容和疯癫的话语,让棱子略微退却。 「“宗次大人”来接我了!我也看到了!月子同学也在那边!好幸福啊!」 多绘那蒙着眼的脸就像会说话的玩具一样,兴高采烈地说道。 那嘹亮的声音,的确是多绘的声音。 可是没人听过多绘用过那种声音。 多绘用如同幼儿般清晰地声音,一遍遍地叫起来 「我得到『灵能』了!我能看到『异界』啊!月子同学也能看到!好幸福啊!」 「多绘……」 「她来找过我了!也来找过月子同学了!“魔女”说的没错!好幸福啊!」 听到这话的瞬间,武巳感到一阵惊愕。 「“魔女”?」 「对,是“魔女”!」 多绘叫了起来 「魔女说过了!只要蒙上眼睛就行了!只要蒙上眼睛,现实什么的就看不见了!月子同学也是!」 多绘继续大叫 「“魔女”把“恶魔”介绍给了月子同学!把『灵能』传授给了月子同学!教会了月子同学『魔法』!还有“宗次大人”!」 「…………!」 武巳冒起鸡皮疙瘩。 「“宗次大人”?」 「对,是“宗次大人”!」 「是“魔女”说的?」 「对,是“魔女”说的!」 「“恶魔”是谁?」 「“灵能力者”!」 「……“魔女”是谁?」 这么一问,多绘就骄傲地挺起胸膛。 「……是十叶学姐!」 * 那名少女站在十字路口。 她在十字路口的中央画了个圆圈,在一面打着拍子唱着歌。 圆圈的线条很粗————不,是有两层,之间细致地画满了复杂的文字和图案。 少女手中抱着人偶,那人偶不知为何蒙着眼睛。 在正圆形中间,少女跳着舞,朝着黑云压城的天空引吭高歌。 歌声随着奇妙的节律,在夜色中传播。 ————长满毒茄子和曼陀罗的野地上,我知道了不知道的事情。 我在深夜的小山丘上,听着异教笛声的旋律。 熊熊的烈焰,魔剑的光耀,心灵的钟声,安息日的国王。 我以旧神之名,载歌载舞。 魔女的轮舞谁人知? 魔女的宴会谁人知? 长满蚊子草和玫瑰的野地上,我知道了不知道的事情。 唱完歌的少女朝着空荡荡的地方行了一礼。 然后他转过头去,对站在这里的观众灿烂投去一抹天真无邪的微笑。 「————嗨,今天的月亮真漂亮呢」 站在浓云滚滚的天空下,十叶咏子如此说道。 亚纪恶狠狠地盯着咏子,站在黑暗的小巷中与她对峙。 暑假之后,“魔女”的身影便从学校消失了。亚纪以尖锐的目光看着这位学姐。 完全出乎意料。 按空目的指示对街道进行搜索,竟然碰巧遇上了咏子。 他们本来是来找多绘的,可话虽如此,却不能无视咏子那强烈的存在感。她跟这事显然脱不了干系。 「…………」 双方沉默了一阵子。 最后,空目开口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听到空目的提问,咏子呵呵声笑起来 「没关系么?待在这种地方」 「……什么意思?」 空目眉宇微颦。 「这里虽是正确答案,但答错了呢。诱惑者进到家里之后,不一定会逃到外面对吧?」 「!」 听到这话,空目表情大变。 亚纪最开始一头雾水,但没多久便明白过来。同时,她对那话所表现得含义感到不寒而栗。 「糟了……!」 亚纪咬牙切齿。 搞不好棱子和武巳会有危险。 抓走多绘的怪物,说不定还在家中。可想而知,棱子和武巳一旦遭遇那东西,事情就会变得麻烦起来。 「……也就是说,这件事是你拉的线么?」 亚纪剑拔弩张地向咏子质问。 对此,咏子还是平时的腔调 「应该差不多吧」 亚纪大叫起来 「给我停手,立刻停手!」 可是咏子摇摇头。 「这我办不到呢。那件事,我已经撒手了啦」 「……!」 「“宗次大人”确实是我创造的,但实施的那些孩子们。我造了弓箭,可别人要拉弓射箭,我这制造者可管不着。那个“宗次大人”已经不属于我了,而是属于那些孩子们。日后,只能由他们自己去预防,自己去躲避了」 听到这话,亚纪咬紧嘴唇。 如今,她对把两人留下的决定感到后悔。如果发生什么不测,那就是自己的责任。 咏子说道 「好啦,再不快点回去可就晚了喔」 俊也一边瞪着咏子,一边说 「……回去吧。其他的事后面再说」 没错,现在片刻都不能耽误。要是不尽快回去,很可能会发生万一。 见空目仍在看着咏子,俊也催促空目 「走了空目,待会在管这家伙」 但是空目没有理会,对咏子说道 「……你————创造出那种东西是出于什么目的?」 听到这个提问,咏子不解地歪起脑袋。 「什么意思?」 「既然你创造了弓箭,那应该是为了杀伤某种东西。一切物品都存在着『目的』。“宗次大人”的目的是什么?有何企图?」 经这么一说,咏子露出微妙的表情,这样说道 「真无情啊。我明明是想帮助你的“弟弟”」 「…………什么?」 听到这话,早已掉头的俊也又转过身来。 「……你说什么…………」 「就是字面意思」 咏子继续说道 「所以说,我想给你被抓到『异界』丧失形态的弟弟赋予形态。“宗次大人”就是实现它的〈仪式〉哦。只要大伙想象形态,弟弟就也能取回自己的形态。然后……应该回去的人回到应该回的地方。失去形态失去归宿的孩子,总算能回自己的家了。忘记了原本的姿态,就进不了家门了呢。那些可怜兮兮的,『床底下的孩子们』……」 咏子这样说着,脸上露出微笑。 「你这家伙……!」 「够了,村神」 空目拦住差点激动起来的俊也。相对的,空目向咏子问了唯一的问题。 「已经————晚了么?」 亚纪没有搞懂这个提问的意义。 咏子点点头 「嗯,因为已经开始了」 咏子说着,微笑起来。 「弟弟没能成形,丧失了“形态”,如今大伙为他创造了形态」 咏子就像在讲述美妙之物,说道 「不要紧。我觉得那孩子一定能够大伙友好相处的。他虽然很怕寂寞,但是个非常纯真的孩子啦」 4 在蓝得凄烈的儿童房内,武巳愣愣地杵在原地。 蒙着眼睛的多绘脸上挂着幸福至极的笑容,正在大喊大叫,武巳却束手无策。 「月子同学也在在蒙眼的世界中!好幸福啊!」 多绘大喊大叫,已经听不见武巳他们说的话了。 棱子盯着这样的多绘,紧紧地搂着武巳的胳膊。那只把胳膊捏得很痛的手,正鲜明地颤抖着。 「怎么办……」 武巳茫然地呢喃起来。 武巳现在所面对的是一台损坏到彻底没救的机器,对此束手无策。 在这怪异的情况面前,武巳拼命保持着清醒。 ——要是从这里逃出去,或者不再去理会她,那该是多么幸福啊。 消极的想法在武巳的浅层意识中闪过。 「这该……怎么办才好?」 武巳看了看棱子。 棱子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含着泪摇了摇头。 「……总之…………先离开这里吧」 棱子拼了命地不停点头。 武巳点了下头来回应她。武巳看上去可能十分冷静,可实际上头脑已经彻底混乱,没办法正常的思考。 他自己都知道自己表情绷紧,可他表情想变都变不了。 他现在焦躁不堪,摆不出任何其他表情。 「好幸福啊!好幸福啊!」 多绘蹲在房间中央两张床之间,正在放声大叫。 武巳想让她站起来,走过去抓住她的手。 虽然死拽着胳膊的棱子很碍事,可他没能做出让她松手的判断。弥漫在这个蓝色房间里的异常性,将思考、感觉、常识、判断、理性、感情,统统完全麻痹了。青白色的视野就像浸透了脑子,让思考和现实感变得迟钝。 他的脑子被唯一的念头所支配……那就是必须离开这里。 「…………」 武巳拉住多绘的胳膊。 可是光拉的话,多绘没有站起来。 武巳换了个位置,将手臂伸进多绘的腋下。 他猛一用力,结果手臂从多绘放松的身体中拔了出来,和棱子一起重重地倒在了身后的床上。 他们两个的羞涩感情都已经麻痹了,可她们都没能动起来。 不,他们不是没有动,而是动不了。他们两人现在感受到了异样的触感……他们的脚被某人从床下伸的出手给抓住了。 「………………」 两人相互看了看彼此的脸。 现在还在运作的感情,只剩下恐惧。 武巳根本没余力去检查自己的脚。他知道把眼睛转过去只能是恐怖的结局。 「………………」 时间静静地过去。 「“宗次大人”!“宗次大人”!」 多绘大喊。 武巳忽然向上望去————然而僵住了。 在武巳他们的头上,那东西正从床底下窥视着这边。 蒙住眼睛的男孩的头,正满意的笑着,窥视着他们。 面对那可怕的情景,武巳惨叫起来。 棱子也注意到了那东西,发出惊恐万状的叫声。 在武巳叫起来的同时,那个男孩子的头开始溶化。那头发、鼻子、嘴都丧失了形状,终结崩溃,变成会动的肉块。那团白色肉块在匪夷所思的地方张开一张里头排列着牙齿的嘴,小孩子特有的尖锐的笑声从那张嘴里发出来。 「——————————!」 武巳叫了出来。 他记得那团肉块。 那东西是……“没能成形的东西”。 是被『异界』捉去,丧失自己形态的可悲畸形。 那是在第一个事件中,武巳曾接触过两次的“没能成形的东西”。 就是出现在武巳面前,抓住棱子胳膊的“那东西”。 察觉到这件事时,武巳总算明白了。 “宗次大人”的感染源,就是他自己。 武巳在那个时候,一开始就已经“感染”了。 通过月子的〈仪式〉,武巳“感染”了她们。仅仅是做过一场〈仪式〉,就让“那东西”活性化了。 被赋予了明确的形态,本来没成型的东西复活了。 肉块正欢天喜地笑着。 这里是“宗次大人”的房间。 武巳他们已经陷入『异界』之中。 「——————————!」 武巳大叫。 在视野的边缘,木门应声关闭。 「“宗次大人”!“宗次大人”!“宗次大人”!“宗次大人”!」 多绘纵声疾呼。 武巳也放声大叫,已然分辨不出那究竟是谁的叫声了。 尖锐的叫声和笑声彻底支配听觉。可怕的恐惧犹如发狂的玩具箱,将苍蓝色的房间彻底淹没。 * 空目和菖蒲回到了接待室。 「…………找到了么?」 「没有」 俊也问了一声,空目摇摇头,微微皱起眉头。 在那之后,俊也他们立刻返回空目家,但当他们到达的时候,武巳和棱子已经消失无踪了。 他们连忙全体出动寻找,然而遑论他们的身影,就连离开这所房子的痕迹都完全找不到。两人忽然之间不留痕迹地从房子里消失了。 这就好像……遭遇了“神隐”一样。 不久亚纪回来了,但从她的表情就能知道结果。 亚纪果真摇了摇头。 「没找到么……」 「这搞不好……会很不妙」 亚纪面色紧张,对沉吟的俊也这样说道。 「……不妙啊」 俊也也点点头。在这种状况下消失,最糟糕的情况也想象的出来。 大伙无计可施。令人讨厌的沉默弥漫在接待室中。 亚纪紧紧咬住嘴唇。 空目虽然面无表情,但脸上有一缕焦急之色。家中充满了相同的“气味”,嗅觉似乎派不上用场。 「……」 空目正思考着什么。 然后他抬起脸,向咬牙切齿的大伙说道 「……如果“宗次大人”跟想二是相同的东西————或许会在那里」 听到这话,俊也跟亚纪愀然作色。 「怎么回事?」 空目没有回答亚纪的提问,用眼神催促两人。 他带头离开房间。两人跟着他穿过走廊,登上楼梯。 在四个人的重量之下,台阶发出微微的倾轧声。空目一边上楼,一边用平静的声音对其他人说道 「……如果那东西真的是想二,那就是“神隐”」 「!」 出乎意料的话,让俊也哑口无言。 空目淡然地说道 「如果充满这里的“香味”是想二身上的,那就表示现在的想二和菖蒲是“同类”,是“神隐”」 「那么说……」 「我和想二被带去的『异界』,与菖蒲所属的『异界』是相同的东西」 空目的口吻冷静得可怕,接着往下说 「如果是这样,想二跟菖蒲就拥有着相同的“故事”」 「…………」 「菖蒲的“故事”是被神隐抓走的人会变成神隐。菖蒲作为神隐的由来,昭示着这一点。菖蒲被蒙上眼睛抓到什么地方,现在存在于此。但想二被『异界』所吞噬,没能回来」 「…………」 俊也愣愣地听着空目说的话。 「于是————想二若有归宿,那就只有这里了」 空目在二楼的走廊上前进,最后停在了一扇门的前面。 那扇门上挂着一个褪了色的门牌,门牌上面写着『儿童房』。 「……我一直在思考“魔女”说过的事。想二消失之后,这里一直就没打开过」 俊也知道这个房间。 这是空目他们兄弟以前住的儿童房。 俊也也没见过里头。空目的母亲保存着这个房间,房间维持着原本的状态。 如果记忆不错,这里的钥匙应该已经找不到了。 「钥匙应该是被母亲带走了」 空目肯定了俊也的记忆。 「本来也没有用,所以直接闲置了。我也已经有超过十年没有进去过了。这里是这个家里,唯一为想二留下来的地方」 「…………」 空目说道 「……我想打开来看看,弄得坏么?」 然后看看俊也。 俊也看着门,点点头。 「我试试」 说的虽然很轻松,但这附近的房屋都不便宜。 「……工具在楼梯下面么?」 俊也问道,但空目不记得了。空目似乎没怎么拿出来过。俊也反倒对那些东西很清楚。 他从楼梯下面的储藏室里拿出了撬棍和工具箱。 有撬棍的话,说不定就足够了。 「接下来……」 「稍等」 就在俊也摆开架势的时候,空目开口了。 「……?」 俊也动作停下来后,菖蒲深深地吸了口气。 * 在震荡鼓膜,响遍头骨的疯狂喧嚣之中,武巳忽然丧失了一切感觉。 闭上眼睛眼能看到的强烈蓝光突然转变为黑暗,视野之中丧失了一切光亮。 以此刻为分界线,震荡大脑的狂暴之声瞬息之间切换成了只剩耳鸣的寂静。 他丧失了平衡感,感觉身体就像被扔到半空一般,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了。 感觉就好像,自己从这个世界被分离出来。 感觉,自己已经死了。 然而,武巳不知从哪里听到了诗歌一样的声音。 那个凛然、清澈、令人怀念的声音无限透明,仿佛将心、将灵魂、将世界分解掉一般,响了起来。 在黑暗之中,武巳聆听着那个声音………… ————敲响梦之国门吧,接来茕茕丧亲子。 敲响君之国门吧,迎入踽踽无家儿。 隐世之子何所归?当归旧时心之所。 遭弃之子何所归?当回远方梦境中。 皓月普照大地间,地上皆仰一轮月。 梦随朝露消融去,心之灯火破顽境。 晨曦飞架彼方桥,心光照耀此方路。 我以我身为引泉,呼唤血缘入此处。 …………不知不觉间,诗唱完了。 武巳意识到自己正躺着。 这里很温暖。 这里暗暗地,却又像活物一样有呼吸,一片黑暗。 「…………」 武巳微微睁开眼。最先引入眼帘的,是在乎暗之中展开的,那个儿童房的墙壁。 武巳现在,还在那间儿童房里。他呆呆望着这一幕。 但是,色彩完全不同。 没有开灯的这个房间是灰色的,色调没有什么奇怪的之处。那释放着疯狂之美的大窗,如今被拉上了厚厚的窗帘,外面的光一丁点也没投进来。 空气中充满灰尘的味道。 那是满是灰尘的被子的味道。 武巳现在倒在床上。 「…………」 他没能掌握情况,昏昏沉沉地微微坐了起来。 他最先发觉到的是,是依偎着自己睡着的棱子的身体。 棱子的体温从接触到的部分传了过来。 武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坐了起来,用蒙蒙的头脑扫视周围。 目光转到门口,此时映入眼中的,是大伙的身影。 「………………诶?」 武巳觉得不可思议。 门不知为什么被砸坏了,俊也正站在门口。 站在屋里的空目正用锐利的眼神看着武巳。空目身旁的菖蒲正静 静地调整呼吸。 「…………」 武巳无法理解状况。 他转动脖子,只见多绘瘫坐在地。蒙住她眼睛的布已经被摘了下来,到了亚纪手中,而她正在抽噎。 亚纪站在一旁,看着她的样子。见状,武巳总算回想起了自己的状况。 「我…………怎么样了?」 可是,没有人回答武巳的提问。 「…………」 面对沉默,武巳不知所措,向围着自己的大伙看去。随后,一直注视着武巳的空目,开口了 「我们三个用菖蒲的存在作指引,打破了通向『异界』的门,然后就发现你们三个在这间屋里。我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间钥匙遗失无法打开的房间你们是怎么进去的。反倒是我想向你们问问具体事情」 说完,空目交抱双臂。 武巳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只是呆呆地望着空目。 沉默之中,屋内只能听到远远不安的哭声,武巳连忙向多绘看去。 「……」 多绘正在地上抽噎, 之前那个不正常的她,已经无影无踪。 武巳松了口气。 他脑子瞬间闪过一个想象……要是那样下去,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当时的多绘显然丧失了理智,毫无复原的希望。 「————————……」 多绘一边哭,一边念着什么。 武巳听到其中的内容,感到背脊发寒。 「————我……看不见月子同学啊…………」 多绘说着这样的话,哭哭啼啼。 当时多绘那幸福得无以复的表情,在脑海中重现。记忆中那极尽扭曲的表情,唤醒了那冰冷的触感。 「不蒙上眼睛就看不见月子同学啊……」 多绘细声哭诉。 「把布还给我……」 多绘反复地诉求,亚纪一句也没回答。 蒙住眼睛的多绘就竟看到了怎样的东西呢? 在她蒙住眼睛的时候,月子真的存在么? 想到只存在于蒙眼世界之中的月子,武巳感到一股奇寒,脑子里满是之前那情景发展到最后的讨厌想象。 「还给我……」 「不行」 亚纪拒绝了多绘的诉求。 「你打算一辈子就蒙着眼睛过下去么?」 「…………」 亚纪的话语非常坚定,非常狠辣。 「……那种事怎么可能办得到,你傻不傻?你不是长了眼睛么!当然是要去看能够看到的东西呀!」 「…………」 「蒙上眼睛有什么用!」 说完,亚纪把蒙眼布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多绘低着头,继续哭泣。 「………………」 沉默之中,多绘的哭声渐渐变小。 然后,多绘缓缓把脸抬了起来。 武巳稍微放下心了。既然她恢复理智了,就不会再出什么事了。 但是———— 「————那么,我不要这种东西————」 噗嗤……一声湿响。 多绘抬起脸,双手放在眼睛上,指头向自己的双眼挖了下去。 纤细的手指翻开眼皮,钻进下面肉色的眼窝之中,把洁白光亮的眼珠挖了出来。 眼珠毫无阻碍地离开了眼窝,就在下一刻,鲜红色血流了出来。 「呀啊——————————————!」 可怕的叫声从多绘的喉咙满溢而出。 「………………!」 眼前这一幕太过突然,太过惨烈,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就在大伙全都愣住的时候,唯独空目以极端冷静的表情拿出了手机。 于是,一切宣告结束。 终章 神隐之色 雪村月子跳楼自杀,以及宿舍的窗户被画满红色涂鸦的事件过去几天后。 在窗户上的涂鸦被彻底清理干净的时候,圣创学院大学附属学校之中,出现了这样一个传闻。 据说最近暗地里兴起了一种游戏。 那个游戏叫做“宗次大人”,是钱仙的变重。 学校里的事,“宗次大人”什么都答得上来。 “宗次大人”的仪式必须由五个人进行,五人分别象征“宗次大人”的双手双脚和头。 据说“宗次大人”是这所学校的守护灵,是小男孩的幽灵。 那个男孩以前被人诱拐了。 男孩被蒙上眼睛抓走,蒙着眼睛就被杀害了,双手双脚和脑袋都被砍下来了。 他的尸体被遗弃在学校所在羽间山中,至今没有找到。 然后,男孩的幽灵就住在这所学校。 拥有灵能的人能够看到蒙着眼睛的男孩幽灵在学校到处奔跑。 男孩生前最喜欢红蜡笔。 所以,“宗次大人”的仪式不能用十円硬币也不能用铅笔,一定要用红蜡笔拉进行。 男孩喜欢钻到床下,所以不能把仪式中用过的红蜡笔放在床下。 否则的话,男孩的幽灵就会跑到床底下来。 还有这样的传闻。 “宗次大人”实际存在。 日前自杀的雪村月子在女生宿舍不受同学待见。 她在宿舍遭到霸凌,于是决定自杀。在此之前,她进行了“宗次大人”,对让自己受过的欺凌的宿舍施加了诅咒。 而在月子自杀的三天之后,宿舍因为“宗次大人”的诅咒,所有窗户被红蜡笔画上了涂鸦。 如果月子诅咒的不是宿舍而是欺负她的人,那么那些人可能全都会死吧。 还有这样的传闻。 最近镜子里好像会照出奇怪的东西。 比方说在教室里照镜子,会照出本不可能存在的男孩子。 还有这样的传闻。 最近宿舍的床底下有什么东西。 还有这样的传闻。 最近…… * 那噩梦之夜过去了一天。 那天,武巳他们被芳贺叫出去,在学校的会议室里说明情况。 放学后,武巳他们集合起来,对最后才到场的芳贺说明了之前发生的事情。这个样子,芳贺就像监护人一样愿意听取武巳他们的说明,可实际上这是放过武巳他们的交换条件。 大伙集合起来。 然后,芳贺最先开口。 他说的是多绘被救护车送走之后的情况。多绘后来进行了手术,现在正在住院。 「……眼睛似乎是不行了」 芳贺是这样说的。 多绘的手指完全伤到了眼珠,眼睛已经报废了。 武巳早已猜到情况会是这样。 即便如今,那一幕仍历历在目。 那湿润的响声,鼓出来的眼珠,溢出的血,多绘的惨叫。 这一切都无法忘记。 棱子当时睡着了,武巳觉得这真是谢天谢地。棱子要是看到那一幕,受到的打击根本难以想象。 只不过,似乎多绘以失去眼睛为代价,获得了收获。 听说芳贺去探望多绘的时候,多绘判若两人地变成了一个开朗的少女。 她满面微笑,声音也不像从前那么微弱,声音十分嘹亮,说起话来非常清楚。 可惜的是,她说的话莫名其妙,精神完全不正常。 空目听到那番话时,这样说道 「……在古代,侍奉神明的司祭会为窥见的阴间而弄瞎一只眼睛。 为了看到看不见的东西,反倒要弄瞎眼睛。留下的一只眼睛看现世,失去的眼睛看异界。把双眼都破坏掉的森居,眼里会是什么呢……」 空目若有所思地沉默下来。 多绘挖掉了自己的眼睛,在真正意义上给自己蒙住了双眼。 多绘要移交精神病院的事情,已经定下来。 「…………接下来」 芳贺的话这样就说完了,下面轮到武巳他们了。 首先空目将这次发生的事情作了概括,向芳贺进行了说明。 他不打算具体去说。到头来,武巳他们没能拯救她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 多绘正如刚才所听说的。 久美子在那之后便行踪不明。 武巳他们不愿意讲解那样的结果。 可是武巳和空目不一样,决定把事情问个一清二楚。 空目他们破门而入的时候,那个房间里没有任何异常,就只是一间儿童房而已。因此,目击到“宗次大人”,并且感受过『异界』的,只有武巳和棱子。 大伙破门而入的瞬间,家中弥漫的『异界』气味瞬间散去,一点残渣都没有剩下。 而且棱子昏迷过去,没有清晰的记忆。 「…………」 武巳将还有意识时的所见所闻,告诉了大伙。 他看到“宗次大人”的事,发现多绘的事,那片『异界』景色的事,还有发疯的多绘说话时的样子。 他趁昨天之内把事情告诉了大伙,大伙决定将“铃铛”的事情隐瞒下来。因为那东西,说不定会是对付芳贺的杀手锏。 除此之外的事情,全都向芳贺交代了。 与“宗次大人”发生接触却得救的武巳,姑且解释成得救了。 但是,武巳有一件事对大伙都没有说。 那就是,武巳可能是最先感染“宗次大人”的人这件事。 他很害怕,对谁都说不出口。 面对离奇现象,他更怕像棱子那样被“机关”消除记忆。 棱子以前经过处置之后,彻彻底底的忘却了那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武巳害怕遭到同样的待遇。 武巳沉默不语。 空目他们没有注意到那种事情,继续谈话。 「————原来如此,大致上明白了」 进行完一番叙述之后,芳贺这样说道 「这次的事件是某人以想二君的故事为蓝本创造了〈仪式〉,然后利用那个〈仪式〉激活了参加者的“异障亲和性”,可以这么理解吧?」 空目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对空目而言,这种事恐怕一点都不有趣。从空目点头的表情中,能看到一抹不愉快。 没有谈及的事情还有一大堆,但芳贺对此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事情我明白了,大伙辛苦了」 说完,芳贺站了起来。 然后,他就像忽然想到了一样,向空目看去 「……话说回来,“我们”也调查过了」 芳贺说道 「在那之后我们对雪村同学进行了一番调查。雪村同学高一时被“钱仙”附身的事情,你知道么?」 「…………知道」 空目对芳贺的提问点点头。 「当时拜托过灵能力者的事情也知道?」 「是」 「那么,你知不知道那个灵能力者是谁?」 「…………」 此时,空目头一次皱紧眉头。 「…………不,不知道」 「这样啊……」 芳贺露出有些失望似的表情。 「怎么了?」 「哎呀,完全不知道那个灵能力者的身份啊。本来需要对那个灵能力者的危险性进行判定的,不知道的话也只能作罢了」 武巳本以为“机关”不论怎样的情报都能调查出来,因此 对芳贺那番话感到不可思议。 芳贺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说 「……对了,这件事也问问你们吧」 然后他就像转变念头一样,从包里取出一叠东西。 「已经查明向雪村同学介绍那位神秘灵能力者的人了,那个人最近隐藏了行踪。你们对她有印象么」 那是一叠资料。 武巳看到那叠个人资料上的姓名和照片,大吃一惊。 『十叶咏子』 资料上写着这个名字,上面还附着照得很差的照片。 芳贺把资料递给了空目。 空目把资料接了过去,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从他的表情中看不到任何感情。 「怎样?认识她么?」 芳贺问道。 对此,空目非常干脆地答道 「————不认识」 说完,空目把资料还给了芳贺。 芳贺深表遗憾地应了一声,把资料放回了包里。 * 那天,在羽间市的某个十字路口上,用粉笔画了个白色的圆圈。 然后有一个蒙住眼睛的小小人偶,被抛弃在那个圆圈的中央。 后记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还要感谢来信的大家。 虽然由于诸多原因无法回信,但每封信我都拜读过了。 话说………… 其实我笔力不精。 我嫌麻烦,除了工作之外都不写文章。不过我很讲究,就拿写明信片来说吧,我写一张明信片要反复推敲,可以若无其事耗费超过一天。照这个样子多少时间都不够用,所以我尽可能地回避文章工作。 封面内折那部分的作者介绍也全权交给编辑老师来写了。尽管写自己的事怪害羞的是一方面,不过上面说的也是原因之一。 这么决定之后,编辑老师就随便写了。可是,既然说过「全权交给编辑老师」,我也不能提意见。 我没说过来着————『酒豪』是闹哪样? 把我说的就像大酒鬼一样。 这样可不行,会造成误会的。我要求订正。我确实喜欢日本酒,但我喝酒还没到酒豪的程度。 还有很多词汇可以用,为什么偏偏用酒豪。我只知道峰老师的情况,没有比较对象,不过感觉编辑跟作者一样都是对事物夸大其词的职业啊。 …………那么,实际上真是那样么? 试想一下,我心目中的我与别人心目中的我相一致的情况,其实一次也没遇到过。我觉得,可能大家在这方面都是一样的。自己最想了解的就是自己,然而最看不清的就是自己。 我有这样的一种心情……哪怕一次也好,想成为别的人,想从别人的角度来看看我自己。 我在周围人的眼里,究竟是怎样的呢。 二零零二年三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还要感谢来信的大家。 虽然由于诸多原因无法回信,但每封信我都拜读过了。 话说………… 其实我笔力不精。 我嫌麻烦,除了工作之外都不写文章。不过我很讲究,就拿写明信片来说吧,我写一张明信片要反复推敲,可以若无其事耗费超过一天。照这个样子多少时间都不够用,所以我尽可能地回避文章工作。 封面内折那部分的作者介绍也全权交给编辑老师来写了。尽管写自己的事怪害羞的是一方面,不过上面说的也是原因之一。 这么决定之后,编辑老师就随便写了。可是,既然说过「全权交给编辑老师」,我也不能提意见。 我没说过来着————『酒豪』是闹哪样? 把我说的就像大酒鬼一样。 这样可不行,会造成误会的。我要求订正。我确实喜欢日本酒,但我喝酒还没到酒豪的程度。 还有很多词汇可以用,为什么偏偏用酒豪。我只知道峰老师的情况,没有比较对象,不过感觉编辑跟作者一样都是对事物夸大其词的职业啊。 …………那么,实际上真是那样么? 试想一下,我心目中的我与别人心目中的我相一致的情况,其实一次也没遇到过。我觉得,可能大家在这方面都是一样的。自己最想了解的就是自己,然而最看不清的就是自己。 我有这样的一种心情……哪怕一次也好,想成为别的人,想从别人的角度来看看我自己。 我在周围人的眼里,究竟是怎样的呢。 二零零二年三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还要感谢来信的大家。 虽然由于诸多原因无法回信,但每封信我都拜读过了。 话说………… 其实我笔力不精。 我嫌麻烦,除了工作之外都不写文章。不过我很讲究,就拿写明信片来说吧,我写一张明信片要反复推敲,可以若无其事耗费超过一天。照这个样子多少时间都不够用,所以我尽可能地回避文章工作。 封面内折那部分的作者介绍也全权交给编辑老师来写了。尽管写自己的事怪害羞的是一方面,不过上面说的也是原因之一。 这么决定之后,编辑老师就随便写了。可是,既然说过「全权交给编辑老师」,我也不能提意见。 我没说过来着————『酒豪』是闹哪样? 把我说的就像大酒鬼一样。 这样可不行,会造成误会的。我要求订正。我确实喜欢日本酒,但我喝酒还没到酒豪的程度。 还有很多词汇可以用,为什么偏偏用酒豪。我只知道峰老师的情况,没有比较对象,不过感觉编辑跟作者一样都是对事物夸大其词的职业啊。 …………那么,实际上真是那样么? 试想一下,我心目中的我与别人心目中的我相一致的情况,其实一次也没遇到过。我觉得,可能大家在这方面都是一样的。自己最想了解的就是自己,然而最看不清的就是自己。 我有这样的一种心情……哪怕一次也好,想成为别的人,想从别人的角度来看看我自己。 我在周围人的眼里,究竟是怎样的呢。 二零零二年三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还要感谢来信的大家。 虽然由于诸多原因无法回信,但每封信我都拜读过了。 话说………… 其实我笔力不精。 我嫌麻烦,除了工作之外都不写文章。不过我很讲究,就拿写明信片来说吧,我写一张明信片要反复推敲,可以若无其事耗费超过一天。照这个样子多少时间都不够用,所以我尽可能地回避文章工作。 封面内折那部分的作者介绍也全权交给编辑老师来写了。尽管写自己的事怪害羞的是一方面,不过上面说的也是原因之一。 这么决定之后,编辑老师就随便写了。可是,既然说过「全权交给编辑老师」,我也不能提意见。 我没说过来着————『酒豪』是闹哪样? 把我说的就像大酒鬼一样。 这样可不行,会造成误会的。我要求订正。我确实喜欢日本酒,但我喝酒还没到酒豪的程度。 还有很多词汇可以用,为什么偏偏用酒豪。我只知道峰老师的情况,没有比较对象,不过感觉编辑跟作者一样都是对事物夸大其词的职业啊。 …………那么,实际上真是那样么? 试想一下,我心目中的我与别人心目中的我相一致的情况,其实一次也没遇到过。我觉得,可能大家在这方面都是一样的。自己最想了解的就是自己,然而最看不清的就是自己。 我有这样的一种心情……哪怕一次也好,想成为别的人,想从别人的角度来看看我自己。 我在周围人的眼里,究竟是怎样的呢。 二零零二年三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还要感谢来信的大家。 虽然由于诸多原因无法回信,但每封信我都拜读过了。 话说………… 其实我笔力不精。 我嫌麻烦,除了工作之外都不写文章。不过我很讲究,就拿写明信片来说吧,我写一张明信片要反复推敲,可以若无其事耗费超过一天。照这个样子多少时间都不够用,所以我尽可能地回避文章工作。 封面内折那部分的作者介绍也全权交给编辑老师来写了。尽管写自己的事怪害羞的是一方面,不过上面说的也是原因之一。 这么决定之后,编辑老师就随便写了。可是,既然说过「全权交给编辑老师」,我也不能提意见。 我没说过来着————『酒豪』是闹哪样? 把我说的就像大酒鬼一样。 这样可不行,会造成误会的。我要求订正。我确实喜欢日本酒,但我喝酒还没到酒豪的程度。 还有很多词汇可以用,为什么偏偏用酒豪。我只知道峰老师的情况,没有比较对象,不过感觉编辑跟作者一样都是对事物夸大其词的职业啊。 …………那么,实际上真是那样么? 试想一下,我心目中的我与别人心目中的我相一致的情况,其实一次也没遇到过。我觉得,可能大家在这方面都是一样的。自己最想了解的就是自己,然而最看不清的就是自己。 我有这样的一种心情……哪怕一次也好,想成为别的人,想从别人的角度来看看我自己。 我在周围人的眼里,究竟是怎样的呢。 二零零二年三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还要感谢来信的大家。 虽然由于诸多原因无法回信,但每封信我都拜读过了。 话说………… 其实我笔力不精。 我嫌麻烦,除了工作之外都不写文章。不过我很讲究,就拿写明信片来说吧,我写一张明信片要反复推敲,可以若无其事耗费超过一天。照这个样子多少时间都不够用,所以我尽可能地回避文章工作。 封面内折那部分的作者介绍也全权交给编辑老师来写了。尽管写自己的事怪害羞的是一方面,不过上面说的也是原因之一。 这么决定之后,编辑老师就随便写了。可是,既然说过「全权交给编辑老师」,我也不能提意见。 我没说过来着————『酒豪』是闹哪样? 把我说的就像大酒鬼一样。 这样可不行,会造成误会的。我要求订正。我确实喜欢日本酒,但我喝酒还没到酒豪的程度。 还有很多词汇可以用,为什么偏偏用酒豪。我只知道峰老师的情况,没有比较对象,不过感觉编辑跟作者一样都是对事物夸大其词的职业啊。 …………那么,实际上真是那样么? 试想一下,我心目中的我与别人心目中的我相一致的情况,其实一次也没遇到过。我觉得,可能大家在这方面都是一样的。自己最想了解的就是自己,然而最看不清的就是自己。 我有这样的一种心情……哪怕一次也好,想成为别的人,想从别人的角度来看看我自己。 我在周围人的眼里,究竟是怎样的呢。 二零零二年三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还要感谢来信的大家。 虽然由于诸多原因无法回信,但每封信我都拜读过了。 话说………… 其实我笔力不精。 我嫌麻烦,除了工作之外都不写文章。不过我很讲究,就拿写明信片来说吧,我写一张明信片要反复推敲,可以若无其事耗费超过一天。照这个样子多少时间都不够用,所以我尽可能地回避文章工作。 封面内折那部分的作者介绍也全权交给编辑老师来写了。尽管写自己的事怪害羞的是一方面,不过上面说的也是原因之一。 这么决定之后,编辑老师就随便写了。可是,既然说过「全权交给编辑老师」,我也不能提意见。 我没说过来着————『酒豪』是闹哪样? 把我说的就像大酒鬼一样。 这样可不行,会造成误会的。我要求订正。我确实喜欢日本酒,但我喝酒还没到酒豪的程度。 还有很多词汇可以用,为什么偏偏用酒豪。我只知道峰老师的情况,没有比较对象,不过感觉编辑跟作者一样都是对事物夸大其词的职业啊。 …………那么,实际上真是那样么? 试想一下,我心目中的我与别人心目中的我相一致的情况,其实一次也没遇到过。我觉得,可能大家在这方面都是一样的。自己最想了解的就是自己,然而最看不清的就是自己。 我有这样的一种心情……哪怕一次也好,想成为别的人,想从别人的角度来看看我自己。 我在周围人的眼里,究竟是怎样的呢。 二零零二年三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还要感谢来信的大家。 虽然由于诸多原因无法回信,但每封信我都拜读过了。 话说………… 其实我笔力不精。 我嫌麻烦,除了工作之外都不写文章。不过我很讲究,就拿写明信片来说吧,我写一张明信片要反复推敲,可以若无其事耗费超过一天。照这个样子多少时间都不够用,所以我尽可能地回避文章工作。 封面内折那部分的作者介绍也全权交给编辑老师来写了。尽管写自己的事怪害羞的是一方面,不过上面说的也是原因之一。 这么决定之后,编辑老师就随便写了。可是,既然说过「全权交给编辑老师」,我也不能提意见。 我没说过来着————『酒豪』是闹哪样? 把我说的就像大酒鬼一样。 这样可不行,会造成误会的。我要求订正。我确实喜欢日本酒,但我喝酒还没到酒豪的程度。 还有很多词汇可以用,为什么偏偏用酒豪。我只知道峰老师的情况,没有比较对象,不过感觉编辑跟作者一样都是对事物夸大其词的职业啊。 …………那么,实际上真是那样么? 试想一下,我心目中的我与别人心目中的我相一致的情况,其实一次也没遇到过。我觉得,可能大家在这方面都是一样的。自己最想了解的就是自己,然而最看不清的就是自己。 我有这样的一种心情……哪怕一次也好,想成为别的人,想从别人的角度来看看我自己。 我在周围人的眼里,究竟是怎样的呢。 二零零二年三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还要感谢来信的大家。 虽然由于诸多原因无法回信,但每封信我都拜读过了。 话说………… 其实我笔力不精。 我嫌麻烦,除了工作之外都不写文章。不过我很讲究,就拿写明信片来说吧,我写一张明信片要反复推敲,可以若无其事耗费超过一天。照这个样子多少时间都不够用,所以我尽可能地回避文章工作。 封面内折那部分的作者介绍也全权交给编辑老师来写了。尽管写自己的事怪害羞的是一方面,不过上面说的也是原因之一。 这么决定之后,编辑老师就随便写了。可是,既然说过「全权交给编辑老师」,我也不能提意见。 我没说过来着————『酒豪』是闹哪样? 把我说的就像大酒鬼一样。 这样可不行,会造成误会的。我要求订正。我确实喜欢日本酒,但我喝酒还没到酒豪的程度。 还有很多词汇可以用,为什么偏偏用酒豪。我只知道峰老师的情况,没有比较对象,不过感觉编辑跟作者一样都是对事物夸大其词的职业啊。 …………那么,实际上真是那样么? 试想一下,我心目中的我与别人心目中的我相一致的情况,其实一次也没遇到过。我觉得,可能大家在这方面都是一样的。自己最想了解的就是自己,然而最看不清的就是自己。 我有这样的一种心情……哪怕一次也好,想成为别的人,想从别人的角度来看看我自己。 我在周围人的眼里,究竟是怎样的呢。 二零零二年三月 甲田学人 序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阿力爱萝莉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辉石 2002年度 文艺社社刊 圣创学院大学 附属高级中学 《生贽的幻影》——空目恭一 若,对超常存在供奉活物即为生贽的定义,那么超常事件中的遇害者(譬如神隐等)也可以归类于生贽的范畴。即,他们虽是回应超常存在之需求所默认被供奉之物,然而消失于山内即可解释为献给山神之贡品,消失于海洋即可解释为献给海神之贡品。 《被放逐者》——木户野亚纪 费了一番功夫登上小山,从上面望见的小城简直就是一团把小零件东拼西凑起来的集合体。平原之上都是致密而不规则地拼凑起来的破烂。在这片破烂紧密拼接起来的景色中,没有哪里是为我留出的空间。脚下,就是这样一片广袤无垠的闭锁之景。 《妖精的尾巴》——日下部棱子 「呐,你觉得妖精真的存在么?」 我向他问道。 「不存在吧」 他抬起头,向天上的云望去,对我说 「不然的话,我就没法想通了……我会觉得,我们的心如此悸动,一定是妖精惹的祸」 《无题》——近藤武巳 没有错。那画中的人儿,只应存在于他脑海之中。但我高高地仰起头,喊了出来 「啊啊……」 那么……站在眼前的她,又是怎么回事? 她不就真真切切地存在于此吗…… 《源太夫的青莲——摘自『发心集』》——村神俊也 前进,前进,一路向西。 阿弥陀佛在西天。 踏破多少艰难险阻,草履已褴褛,赤足地上磨,鲜血染敝履。即便如此,此痛仍为杀生之痛,是吾所灭之人的痛。吾当跨越这份痛,一心直指极乐。 有关镜子的怪谈例子。 ·正半夜两点盯着镜子,镜子里就会照出死去的人。 ·深夜两点把镜子对起来,恶魔就会从镜子里跑出来,附在你身上。 ·半夜把镜子对起来,幽灵就会把你拉进镜子里。 ·恰好凌晨十二点时把两面镜子对起来照自己的脸,会照出未来结婚对象的脸。 ·凌晨两点将镜子前后对起来照自己的脸。映现出的那些脸中,顺数第四张就是自己死时的脸。 ·恰好四时四十四分四十四秒照镜子,就会被拉进四次元。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以「吸血鬼在镜子里照不出来」的迷信为代表,有关对镜、金属镜等镜子的迷信,让镜子从远古到现在一直都充满神秘色彩。那些迷信成立的背景无法考究,但镜子光是拥有“将对象正确地照出来”这一特性,便足以作为神秘对象得到发掘。不论是谁,想必儿时都幻想过镜子“对面”的世界,用相对而设的镜子制造出数学上的无限回廊,也相当富有神秘感。我深信,关于镜子的许多迷信都非常单纯,来源于最为纯粹的感动。 镜子会剥离映照者的灵魂。有人去世的人家在家里收起镜子,是为了避免不加防备的生者在照镜子时被死者夺去灵魂。按照迷信的说法,镜子里照出的自己的身影本来就不属于物质层面的东西,而是灵魂层面的东西。在那不可思议的平面中映出的“镜像”,是没有肉体类似影子的东西……这类观点便是一切有关“镜子”的迷信的开端,同时也是“镜子”作为伟大神秘学印像获得生命的瞬间。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阿力爱萝莉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辉石 2002年度 文艺社社刊 圣创学院大学 附属高级中学 《生贽的幻影》——空目恭一 若,对超常存在供奉活物即为生贽的定义,那么超常事件中的遇害者(譬如神隐等)也可以归类于生贽的范畴。即,他们虽是回应超常存在之需求所默认被供奉之物,然而消失于山内即可解释为献给山神之贡品,消失于海洋即可解释为献给海神之贡品。 《被放逐者》——木户野亚纪 费了一番功夫登上小山,从上面望见的小城简直就是一团把小零件东拼西凑起来的集合体。平原之上都是致密而不规则地拼凑起来的破烂。在这片破烂紧密拼接起来的景色中,没有哪里是为我留出的空间。脚下,就是这样一片广袤无垠的闭锁之景。 《妖精的尾巴》——日下部棱子 「呐,你觉得妖精真的存在么?」 我向他问道。 「不存在吧」 他抬起头,向天上的云望去,对我说 「不然的话,我就没法想通了……我会觉得,我们的心如此悸动,一定是妖精惹的祸」 《无题》——近藤武巳 没有错。那画中的人儿,只应存在于他脑海之中。但我高高地仰起头,喊了出来 「啊啊……」 那么……站在眼前的她,又是怎么回事? 她不就真真切切地存在于此吗…… 《源太夫的青莲——摘自『发心集』》——村神俊也 前进,前进,一路向西。 阿弥陀佛在西天。 踏破多少艰难险阻,草履已褴褛,赤足地上磨,鲜血染敝履。即便如此,此痛仍为杀生之痛,是吾所灭之人的痛。吾当跨越这份痛,一心直指极乐。 有关镜子的怪谈例子。 ·正半夜两点盯着镜子,镜子里就会照出死去的人。 ·深夜两点把镜子对起来,恶魔就会从镜子里跑出来,附在你身上。 ·半夜把镜子对起来,幽灵就会把你拉进镜子里。 ·恰好凌晨十二点时把两面镜子对起来照自己的脸,会照出未来结婚对象的脸。 ·凌晨两点将镜子前后对起来照自己的脸。映现出的那些脸中,顺数第四张就是自己死时的脸。 ·恰好四时四十四分四十四秒照镜子,就会被拉进四次元。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以「吸血鬼在镜子里照不出来」的迷信为代表,有关对镜、金属镜等镜子的迷信,让镜子从远古到现在一直都充满神秘色彩。那些迷信成立的背景无法考究,但镜子光是拥有“将对象正确地照出来”这一特性,便足以作为神秘对象得到发掘。不论是谁,想必儿时都幻想过镜子“对面”的世界,用相对而设的镜子制造出数学上的无限回廊,也相当富有神秘感。我深信,关于镜子的许多迷信都非常单纯,来源于最为纯粹的感动。 镜子会剥离映照者的灵魂。有人去世的人家在家里收起镜子,是为了避免不加防备的生者在照镜子时被死者夺去灵魂。按照迷信的说法,镜子里照出的自己的身影本来就不属于物质层面的东西,而是灵魂层面的东西。在那不可思议的平面中映出的“镜像”,是没有肉体类似影子的东西……这类观点便是一切有关“镜子”的迷信的开端,同时也是“镜子”作为伟大神秘学印像获得生命的瞬间。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阿力爱萝莉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辉石 2002年度 文艺社社刊 圣创学院大学 附属高级中学 《生贽的幻影》——空目恭一 若,对超常存在供奉活物即为生贽的定义,那么超常事件中的遇害者(譬如神隐等)也可以归类于生贽的范畴。即,他们虽是回应超常存在之需求所默认被供奉之物,然而消失于山内即可解释为献给山神之贡品,消失于海洋即可解释为献给海神之贡品。 《被放逐者》——木户野亚纪 费了一番功夫登上小山,从上面望见的小城简直就是一团把小零件东拼西凑起来的集合体。平原之上都是致密而不规则地拼凑起来的破烂。在这片破烂紧密拼接起来的景色中,没有哪里是为我留出的空间。脚下,就是这样一片广袤无垠的闭锁之景。 《妖精的尾巴》——日下部棱子 「呐,你觉得妖精真的存在么?」 我向他问道。 「不存在吧」 他抬起头,向天上的云望去,对我说 「不然的话,我就没法想通了……我会觉得,我们的心如此悸动,一定是妖精惹的祸」 《无题》——近藤武巳 没有错。那画中的人儿,只应存在于他脑海之中。但我高高地仰起头,喊了出来 「啊啊……」 那么……站在眼前的她,又是怎么回事? 她不就真真切切地存在于此吗…… 《源太夫的青莲——摘自『发心集』》——村神俊也 前进,前进,一路向西。 阿弥陀佛在西天。 踏破多少艰难险阻,草履已褴褛,赤足地上磨,鲜血染敝履。即便如此,此痛仍为杀生之痛,是吾所灭之人的痛。吾当跨越这份痛,一心直指极乐。 有关镜子的怪谈例子。 ·正半夜两点盯着镜子,镜子里就会照出死去的人。 ·深夜两点把镜子对起来,恶魔就会从镜子里跑出来,附在你身上。 ·半夜把镜子对起来,幽灵就会把你拉进镜子里。 ·恰好凌晨十二点时把两面镜子对起来照自己的脸,会照出未来结婚对象的脸。 ·凌晨两点将镜子前后对起来照自己的脸。映现出的那些脸中,顺数第四张就是自己死时的脸。 ·恰好四时四十四分四十四秒照镜子,就会被拉进四次元。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以「吸血鬼在镜子里照不出来」的迷信为代表,有关对镜、金属镜等镜子的迷信,让镜子从远古到现在一直都充满神秘色彩。那些迷信成立的背景无法考究,但镜子光是拥有“将对象正确地照出来”这一特性,便足以作为神秘对象得到发掘。不论是谁,想必儿时都幻想过镜子“对面”的世界,用相对而设的镜子制造出数学上的无限回廊,也相当富有神秘感。我深信,关于镜子的许多迷信都非常单纯,来源于最为纯粹的感动。 镜子会剥离映照者的灵魂。有人去世的人家在家里收起镜子,是为了避免不加防备的生者在照镜子时被死者夺去灵魂。按照迷信的说法,镜子里照出的自己的身影本来就不属于物质层面的东西,而是灵魂层面的东西。在那不可思议的平面中映出的“镜像”,是没有肉体类似影子的东西……这类观点便是一切有关“镜子”的迷信的开端,同时也是“镜子”作为伟大神秘学印像获得生命的瞬间。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阿力爱萝莉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辉石 2002年度 文艺社社刊 圣创学院大学 附属高级中学 《生贽的幻影》——空目恭一 若,对超常存在供奉活物即为生贽的定义,那么超常事件中的遇害者(譬如神隐等)也可以归类于生贽的范畴。即,他们虽是回应超常存在之需求所默认被供奉之物,然而消失于山内即可解释为献给山神之贡品,消失于海洋即可解释为献给海神之贡品。 《被放逐者》——木户野亚纪 费了一番功夫登上小山,从上面望见的小城简直就是一团把小零件东拼西凑起来的集合体。平原之上都是致密而不规则地拼凑起来的破烂。在这片破烂紧密拼接起来的景色中,没有哪里是为我留出的空间。脚下,就是这样一片广袤无垠的闭锁之景。 《妖精的尾巴》——日下部棱子 「呐,你觉得妖精真的存在么?」 我向他问道。 「不存在吧」 他抬起头,向天上的云望去,对我说 「不然的话,我就没法想通了……我会觉得,我们的心如此悸动,一定是妖精惹的祸」 《无题》——近藤武巳 没有错。那画中的人儿,只应存在于他脑海之中。但我高高地仰起头,喊了出来 「啊啊……」 那么……站在眼前的她,又是怎么回事? 她不就真真切切地存在于此吗…… 《源太夫的青莲——摘自『发心集』》——村神俊也 前进,前进,一路向西。 阿弥陀佛在西天。 踏破多少艰难险阻,草履已褴褛,赤足地上磨,鲜血染敝履。即便如此,此痛仍为杀生之痛,是吾所灭之人的痛。吾当跨越这份痛,一心直指极乐。 有关镜子的怪谈例子。 ·正半夜两点盯着镜子,镜子里就会照出死去的人。 ·深夜两点把镜子对起来,恶魔就会从镜子里跑出来,附在你身上。 ·半夜把镜子对起来,幽灵就会把你拉进镜子里。 ·恰好凌晨十二点时把两面镜子对起来照自己的脸,会照出未来结婚对象的脸。 ·凌晨两点将镜子前后对起来照自己的脸。映现出的那些脸中,顺数第四张就是自己死时的脸。 ·恰好四时四十四分四十四秒照镜子,就会被拉进四次元。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以「吸血鬼在镜子里照不出来」的迷信为代表,有关对镜、金属镜等镜子的迷信,让镜子从远古到现在一直都充满神秘色彩。那些迷信成立的背景无法考究,但镜子光是拥有“将对象正确地照出来”这一特性,便足以作为神秘对象得到发掘。不论是谁,想必儿时都幻想过镜子“对面”的世界,用相对而设的镜子制造出数学上的无限回廊,也相当富有神秘感。我深信,关于镜子的许多迷信都非常单纯,来源于最为纯粹的感动。 镜子会剥离映照者的灵魂。有人去世的人家在家里收起镜子,是为了避免不加防备的生者在照镜子时被死者夺去灵魂。按照迷信的说法,镜子里照出的自己的身影本来就不属于物质层面的东西,而是灵魂层面的东西。在那不可思议的平面中映出的“镜像”,是没有肉体类似影子的东西……这类观点便是一切有关“镜子”的迷信的开端,同时也是“镜子”作为伟大神秘学印像获得生命的瞬间。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阿力爱萝莉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辉石 2002年度 文艺社社刊 圣创学院大学 附属高级中学 《生贽的幻影》——空目恭一 若,对超常存在供奉活物即为生贽的定义,那么超常事件中的遇害者(譬如神隐等)也可以归类于生贽的范畴。即,他们虽是回应超常存在之需求所默认被供奉之物,然而消失于山内即可解释为献给山神之贡品,消失于海洋即可解释为献给海神之贡品。 《被放逐者》——木户野亚纪 费了一番功夫登上小山,从上面望见的小城简直就是一团把小零件东拼西凑起来的集合体。平原之上都是致密而不规则地拼凑起来的破烂。在这片破烂紧密拼接起来的景色中,没有哪里是为我留出的空间。脚下,就是这样一片广袤无垠的闭锁之景。 《妖精的尾巴》——日下部棱子 「呐,你觉得妖精真的存在么?」 我向他问道。 「不存在吧」 他抬起头,向天上的云望去,对我说 「不然的话,我就没法想通了……我会觉得,我们的心如此悸动,一定是妖精惹的祸」 《无题》——近藤武巳 没有错。那画中的人儿,只应存在于他脑海之中。但我高高地仰起头,喊了出来 「啊啊……」 那么……站在眼前的她,又是怎么回事? 她不就真真切切地存在于此吗…… 《源太夫的青莲——摘自『发心集』》——村神俊也 前进,前进,一路向西。 阿弥陀佛在西天。 踏破多少艰难险阻,草履已褴褛,赤足地上磨,鲜血染敝履。即便如此,此痛仍为杀生之痛,是吾所灭之人的痛。吾当跨越这份痛,一心直指极乐。 有关镜子的怪谈例子。 ·正半夜两点盯着镜子,镜子里就会照出死去的人。 ·深夜两点把镜子对起来,恶魔就会从镜子里跑出来,附在你身上。 ·半夜把镜子对起来,幽灵就会把你拉进镜子里。 ·恰好凌晨十二点时把两面镜子对起来照自己的脸,会照出未来结婚对象的脸。 ·凌晨两点将镜子前后对起来照自己的脸。映现出的那些脸中,顺数第四张就是自己死时的脸。 ·恰好四时四十四分四十四秒照镜子,就会被拉进四次元。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以「吸血鬼在镜子里照不出来」的迷信为代表,有关对镜、金属镜等镜子的迷信,让镜子从远古到现在一直都充满神秘色彩。那些迷信成立的背景无法考究,但镜子光是拥有“将对象正确地照出来”这一特性,便足以作为神秘对象得到发掘。不论是谁,想必儿时都幻想过镜子“对面”的世界,用相对而设的镜子制造出数学上的无限回廊,也相当富有神秘感。我深信,关于镜子的许多迷信都非常单纯,来源于最为纯粹的感动。 镜子会剥离映照者的灵魂。有人去世的人家在家里收起镜子,是为了避免不加防备的生者在照镜子时被死者夺去灵魂。按照迷信的说法,镜子里照出的自己的身影本来就不属于物质层面的东西,而是灵魂层面的东西。在那不可思议的平面中映出的“镜像”,是没有肉体类似影子的东西……这类观点便是一切有关“镜子”的迷信的开端,同时也是“镜子”作为伟大神秘学印像获得生命的瞬间。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阿力爱萝莉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辉石 2002年度 文艺社社刊 圣创学院大学 附属高级中学 《生贽的幻影》——空目恭一 若,对超常存在供奉活物即为生贽的定义,那么超常事件中的遇害者(譬如神隐等)也可以归类于生贽的范畴。即,他们虽是回应超常存在之需求所默认被供奉之物,然而消失于山内即可解释为献给山神之贡品,消失于海洋即可解释为献给海神之贡品。 《被放逐者》——木户野亚纪 费了一番功夫登上小山,从上面望见的小城简直就是一团把小零件东拼西凑起来的集合体。平原之上都是致密而不规则地拼凑起来的破烂。在这片破烂紧密拼接起来的景色中,没有哪里是为我留出的空间。脚下,就是这样一片广袤无垠的闭锁之景。 《妖精的尾巴》——日下部棱子 「呐,你觉得妖精真的存在么?」 我向他问道。 「不存在吧」 他抬起头,向天上的云望去,对我说 「不然的话,我就没法想通了……我会觉得,我们的心如此悸动,一定是妖精惹的祸」 《无题》——近藤武巳 没有错。那画中的人儿,只应存在于他脑海之中。但我高高地仰起头,喊了出来 「啊啊……」 那么……站在眼前的她,又是怎么回事? 她不就真真切切地存在于此吗…… 《源太夫的青莲——摘自『发心集』》——村神俊也 前进,前进,一路向西。 阿弥陀佛在西天。 踏破多少艰难险阻,草履已褴褛,赤足地上磨,鲜血染敝履。即便如此,此痛仍为杀生之痛,是吾所灭之人的痛。吾当跨越这份痛,一心直指极乐。 有关镜子的怪谈例子。 ·正半夜两点盯着镜子,镜子里就会照出死去的人。 ·深夜两点把镜子对起来,恶魔就会从镜子里跑出来,附在你身上。 ·半夜把镜子对起来,幽灵就会把你拉进镜子里。 ·恰好凌晨十二点时把两面镜子对起来照自己的脸,会照出未来结婚对象的脸。 ·凌晨两点将镜子前后对起来照自己的脸。映现出的那些脸中,顺数第四张就是自己死时的脸。 ·恰好四时四十四分四十四秒照镜子,就会被拉进四次元。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以「吸血鬼在镜子里照不出来」的迷信为代表,有关对镜、金属镜等镜子的迷信,让镜子从远古到现在一直都充满神秘色彩。那些迷信成立的背景无法考究,但镜子光是拥有“将对象正确地照出来”这一特性,便足以作为神秘对象得到发掘。不论是谁,想必儿时都幻想过镜子“对面”的世界,用相对而设的镜子制造出数学上的无限回廊,也相当富有神秘感。我深信,关于镜子的许多迷信都非常单纯,来源于最为纯粹的感动。 镜子会剥离映照者的灵魂。有人去世的人家在家里收起镜子,是为了避免不加防备的生者在照镜子时被死者夺去灵魂。按照迷信的说法,镜子里照出的自己的身影本来就不属于物质层面的东西,而是灵魂层面的东西。在那不可思议的平面中映出的“镜像”,是没有肉体类似影子的东西……这类观点便是一切有关“镜子”的迷信的开端,同时也是“镜子”作为伟大神秘学印像获得生命的瞬间。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阿力爱萝莉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辉石 2002年度 文艺社社刊 圣创学院大学 附属高级中学 《生贽的幻影》——空目恭一 若,对超常存在供奉活物即为生贽的定义,那么超常事件中的遇害者(譬如神隐等)也可以归类于生贽的范畴。即,他们虽是回应超常存在之需求所默认被供奉之物,然而消失于山内即可解释为献给山神之贡品,消失于海洋即可解释为献给海神之贡品。 《被放逐者》——木户野亚纪 费了一番功夫登上小山,从上面望见的小城简直就是一团把小零件东拼西凑起来的集合体。平原之上都是致密而不规则地拼凑起来的破烂。在这片破烂紧密拼接起来的景色中,没有哪里是为我留出的空间。脚下,就是这样一片广袤无垠的闭锁之景。 《妖精的尾巴》——日下部棱子 「呐,你觉得妖精真的存在么?」 我向他问道。 「不存在吧」 他抬起头,向天上的云望去,对我说 「不然的话,我就没法想通了……我会觉得,我们的心如此悸动,一定是妖精惹的祸」 《无题》——近藤武巳 没有错。那画中的人儿,只应存在于他脑海之中。但我高高地仰起头,喊了出来 「啊啊……」 那么……站在眼前的她,又是怎么回事? 她不就真真切切地存在于此吗…… 《源太夫的青莲——摘自『发心集』》——村神俊也 前进,前进,一路向西。 阿弥陀佛在西天。 踏破多少艰难险阻,草履已褴褛,赤足地上磨,鲜血染敝履。即便如此,此痛仍为杀生之痛,是吾所灭之人的痛。吾当跨越这份痛,一心直指极乐。 有关镜子的怪谈例子。 ·正半夜两点盯着镜子,镜子里就会照出死去的人。 ·深夜两点把镜子对起来,恶魔就会从镜子里跑出来,附在你身上。 ·半夜把镜子对起来,幽灵就会把你拉进镜子里。 ·恰好凌晨十二点时把两面镜子对起来照自己的脸,会照出未来结婚对象的脸。 ·凌晨两点将镜子前后对起来照自己的脸。映现出的那些脸中,顺数第四张就是自己死时的脸。 ·恰好四时四十四分四十四秒照镜子,就会被拉进四次元。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以「吸血鬼在镜子里照不出来」的迷信为代表,有关对镜、金属镜等镜子的迷信,让镜子从远古到现在一直都充满神秘色彩。那些迷信成立的背景无法考究,但镜子光是拥有“将对象正确地照出来”这一特性,便足以作为神秘对象得到发掘。不论是谁,想必儿时都幻想过镜子“对面”的世界,用相对而设的镜子制造出数学上的无限回廊,也相当富有神秘感。我深信,关于镜子的许多迷信都非常单纯,来源于最为纯粹的感动。 镜子会剥离映照者的灵魂。有人去世的人家在家里收起镜子,是为了避免不加防备的生者在照镜子时被死者夺去灵魂。按照迷信的说法,镜子里照出的自己的身影本来就不属于物质层面的东西,而是灵魂层面的东西。在那不可思议的平面中映出的“镜像”,是没有肉体类似影子的东西……这类观点便是一切有关“镜子”的迷信的开端,同时也是“镜子”作为伟大神秘学印像获得生命的瞬间。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阿力爱萝莉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辉石 2002年度 文艺社社刊 圣创学院大学 附属高级中学 《生贽的幻影》——空目恭一 若,对超常存在供奉活物即为生贽的定义,那么超常事件中的遇害者(譬如神隐等)也可以归类于生贽的范畴。即,他们虽是回应超常存在之需求所默认被供奉之物,然而消失于山内即可解释为献给山神之贡品,消失于海洋即可解释为献给海神之贡品。 《被放逐者》——木户野亚纪 费了一番功夫登上小山,从上面望见的小城简直就是一团把小零件东拼西凑起来的集合体。平原之上都是致密而不规则地拼凑起来的破烂。在这片破烂紧密拼接起来的景色中,没有哪里是为我留出的空间。脚下,就是这样一片广袤无垠的闭锁之景。 《妖精的尾巴》——日下部棱子 「呐,你觉得妖精真的存在么?」 我向他问道。 「不存在吧」 他抬起头,向天上的云望去,对我说 「不然的话,我就没法想通了……我会觉得,我们的心如此悸动,一定是妖精惹的祸」 《无题》——近藤武巳 没有错。那画中的人儿,只应存在于他脑海之中。但我高高地仰起头,喊了出来 「啊啊……」 那么……站在眼前的她,又是怎么回事? 她不就真真切切地存在于此吗…… 《源太夫的青莲——摘自『发心集』》——村神俊也 前进,前进,一路向西。 阿弥陀佛在西天。 踏破多少艰难险阻,草履已褴褛,赤足地上磨,鲜血染敝履。即便如此,此痛仍为杀生之痛,是吾所灭之人的痛。吾当跨越这份痛,一心直指极乐。 有关镜子的怪谈例子。 ·正半夜两点盯着镜子,镜子里就会照出死去的人。 ·深夜两点把镜子对起来,恶魔就会从镜子里跑出来,附在你身上。 ·半夜把镜子对起来,幽灵就会把你拉进镜子里。 ·恰好凌晨十二点时把两面镜子对起来照自己的脸,会照出未来结婚对象的脸。 ·凌晨两点将镜子前后对起来照自己的脸。映现出的那些脸中,顺数第四张就是自己死时的脸。 ·恰好四时四十四分四十四秒照镜子,就会被拉进四次元。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以「吸血鬼在镜子里照不出来」的迷信为代表,有关对镜、金属镜等镜子的迷信,让镜子从远古到现在一直都充满神秘色彩。那些迷信成立的背景无法考究,但镜子光是拥有“将对象正确地照出来”这一特性,便足以作为神秘对象得到发掘。不论是谁,想必儿时都幻想过镜子“对面”的世界,用相对而设的镜子制造出数学上的无限回廊,也相当富有神秘感。我深信,关于镜子的许多迷信都非常单纯,来源于最为纯粹的感动。 镜子会剥离映照者的灵魂。有人去世的人家在家里收起镜子,是为了避免不加防备的生者在照镜子时被死者夺去灵魂。按照迷信的说法,镜子里照出的自己的身影本来就不属于物质层面的东西,而是灵魂层面的东西。在那不可思议的平面中映出的“镜像”,是没有肉体类似影子的东西……这类观点便是一切有关“镜子”的迷信的开端,同时也是“镜子”作为伟大神秘学印像获得生命的瞬间。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阿力爱萝莉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辉石 2002年度 文艺社社刊 圣创学院大学 附属高级中学 《生贽的幻影》——空目恭一 若,对超常存在供奉活物即为生贽的定义,那么超常事件中的遇害者(譬如神隐等)也可以归类于生贽的范畴。即,他们虽是回应超常存在之需求所默认被供奉之物,然而消失于山内即可解释为献给山神之贡品,消失于海洋即可解释为献给海神之贡品。 《被放逐者》——木户野亚纪 费了一番功夫登上小山,从上面望见的小城简直就是一团把小零件东拼西凑起来的集合体。平原之上都是致密而不规则地拼凑起来的破烂。在这片破烂紧密拼接起来的景色中,没有哪里是为我留出的空间。脚下,就是这样一片广袤无垠的闭锁之景。 《妖精的尾巴》——日下部棱子 「呐,你觉得妖精真的存在么?」 我向他问道。 「不存在吧」 他抬起头,向天上的云望去,对我说 「不然的话,我就没法想通了……我会觉得,我们的心如此悸动,一定是妖精惹的祸」 《无题》——近藤武巳 没有错。那画中的人儿,只应存在于他脑海之中。但我高高地仰起头,喊了出来 「啊啊……」 那么……站在眼前的她,又是怎么回事? 她不就真真切切地存在于此吗…… 《源太夫的青莲——摘自『发心集』》——村神俊也 前进,前进,一路向西。 阿弥陀佛在西天。 踏破多少艰难险阻,草履已褴褛,赤足地上磨,鲜血染敝履。即便如此,此痛仍为杀生之痛,是吾所灭之人的痛。吾当跨越这份痛,一心直指极乐。 有关镜子的怪谈例子。 ·正半夜两点盯着镜子,镜子里就会照出死去的人。 ·深夜两点把镜子对起来,恶魔就会从镜子里跑出来,附在你身上。 ·半夜把镜子对起来,幽灵就会把你拉进镜子里。 ·恰好凌晨十二点时把两面镜子对起来照自己的脸,会照出未来结婚对象的脸。 ·凌晨两点将镜子前后对起来照自己的脸。映现出的那些脸中,顺数第四张就是自己死时的脸。 ·恰好四时四十四分四十四秒照镜子,就会被拉进四次元。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以「吸血鬼在镜子里照不出来」的迷信为代表,有关对镜、金属镜等镜子的迷信,让镜子从远古到现在一直都充满神秘色彩。那些迷信成立的背景无法考究,但镜子光是拥有“将对象正确地照出来”这一特性,便足以作为神秘对象得到发掘。不论是谁,想必儿时都幻想过镜子“对面”的世界,用相对而设的镜子制造出数学上的无限回廊,也相当富有神秘感。我深信,关于镜子的许多迷信都非常单纯,来源于最为纯粹的感动。 镜子会剥离映照者的灵魂。有人去世的人家在家里收起镜子,是为了避免不加防备的生者在照镜子时被死者夺去灵魂。按照迷信的说法,镜子里照出的自己的身影本来就不属于物质层面的东西,而是灵魂层面的东西。在那不可思议的平面中映出的“镜像”,是没有肉体类似影子的东西……这类观点便是一切有关“镜子”的迷信的开端,同时也是“镜子”作为伟大神秘学印像获得生命的瞬间。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序章「习作」 「————我说学长,你怎么光画那种毛骨悚然的画?」 有个男生,他一个人对着美术室的角落搭起画架画着油画。一个一年级的少女向他问道。 这是文化祭将近的一天,日薄西山之时的事情。 对少女来说,那个男生是学长。当然,他们以前说过不少话,关系还算不错。 「那个……八纯学长?」 但是,男生却没有回应少女的呼喊。 被少女叫做八纯的学长,脸离画布非常近,鼻子都快贴上去连,正专心致志地动着笔,似乎没有在听少女说话。 「……呃」 少女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自然而然地把手放在了自己制服的胸前。 她看到了学长制服胸前沾着颜料。 学长制服夹克之上披着一件外衣,本是白色的上衣之上,被颜料染上了无数无法祛除的污渍。 他虽然披上了不怕脏的上衣,但丝毫没有起到效果。再加上学长用起画笔和颜料来非常随意,最后导致露出外衣的袖子和领口遭受颜料的洗礼。 这件上衣在这所学校的美术社员里算一般款式。 但是,那污渍的量绝不一般,暗示了其他社员所没有的修行与热情。 他深呼吸的声音,以及蘸颜料时富有粘性的微弱声音,通过教室内安静的空气,传到少女耳边。 「……」 整个美术室空空旷旷。 这间沾染油画颜料味道的教室,对于少女来说非常熟悉。 但是时间已经很晚了,窗外也完全暗了下来。房间里被人工光源照得发白,沾着颜料的桌子和柜子,用于素描的石膏像,挂在墙上的油画,全都撒上了毫无生机的黑影。 宿舍的门限已经逼近。 这么晚还留下来创作,即便他身为美术社员,也未免显得热衷过头了。 少女硬算的话也属于热心的那类,但她也早就回宿舍了,只是碰巧落下了东西要回来拿,就发现那位学长还留在美术室里。 「……学长?」 少女第三次呼喊学长。 但学长只顾一个劲地在画布上涂上颜料,就像如饥似渴地在上面舔舐一般,依旧没有回应。 看来他完全没有在听。 「……」 没有反应。 到了这个时候,少女脸上终于露出几分困惑。 然后,她无意识地梳了下那披背的长卷发。可即便如此,学长还是没有注意到少女,只是话也不说,一门心思不停画画。 别看这位学长这样埋头搞社团活动,其实他已经是高三的学生了。 本来到了三年级应该隐退的,可他仍旧每天在活动室露脸,并且每次都最后一个离开画室。 据说,这也是备考复习的一环。学长在社员本就很少的美术社之中,是少之又少的“以美大为目标”的人。 在手女的注目下,那位学长一脸认真地坐在那里。 那锐利无比的目光,直直地盯着画布。 锐利眯起的眼睛。 细微深沉地呼吸着的嘴。 这些为他那看起来神经质的细腻面庞之上,缀上了剑士一般的锋锐野性。 他的脸上露出的,是如假包换的艺术家的表情,但转变一下视角,却又感觉他像是正被什么追赶一般,非常拼命的表情。 在那表情的前方,精细的画作一点一点逐渐成型。 他的身影,让少女不由自主地看入了迷。 超群的技术。 不受外界干扰的集中力。 学长的这些技艺————尤其是集中力,在社团内部非常出名,可这样看上去与其说是精神集中,倒更像是忘我。虽然感觉那是为了备考而拼命,但学长作画时的身影彰显着某种崇高的扭曲,看上去仿佛是在用生命去作画。 学长额头上冒出的密密麻麻的汗珠,也在助长那犹如妄想的印象。 在黑暗的房间里独自疯狂地作画,那身影所散发的威慑力非比寻常。 而且学长逐渐描绘出来的那幅画也绝非寻常,那幅画散发着某种可怕的阴森之气,怪异之极,称之为恶趣味也不为过。 在画布之上,学校的景致在学长卓越技术之下淋漓尽致地绘制出来。 那画同样是写实,但就写实而论却又太过诡异———— 「………………」 少女看着那幅画,突然忍受不下去了。 然后—— 「学长……」 她喊了一声,触碰了下学长的肩膀。 但就在那一刻…… 「————唔哇啊!」 「呀!」 她的手刚一碰到学长,学长便大叫一声,整个人就像弹起来似的,重重地踢倒了椅子,摆着可怕的表情跳出原地。 「…………!」 少女吓得张大双眼,注视着学长,但学长也跟她一样……不,眼睛睁得比她更大,摆着不像惊愕也不像恐惧的抽搐表情回望少女的脸。 屋内的空气一时冻结,充斥着惊愕与紧张的氛围。 两人屏气慑息,用那种就像看到怪物一样的恐惧表情相互注视。 「…………」 不久,学长紧紧地眯起眼睛。 「————别吓我啊……」 然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放松了下来。 「……对不起,水内同学。我完全没注意到你,被吓了一跳」 学长这么说着,真就像之前都没发觉一样,用袖口擦了擦额上的汗。 「呃……啊…………对不起,是我吓到学长了……」 这时候少女回过神来,连忙向学长低头道歉。 「啊……」 少女蹲在地上,准备把倒下的椅子扶起来。 「没关系,我来」 虽然学长这么说了,但少女没有听从,把手伸了出去。 手是伸了出去,可是动摇令她颤个不停,没有抓住椅子。最后还是学长先抓住脚下的椅子,拉了起来。 「…………哎……」 被抢先的少女久久地坐在地上,做了次深呼吸想尽可能地冷静下来。 学长一边去捡掉在地上的画笔,一边向少女问道 「……你没事吧?」 「没事……」 少女吸了口气,不久站了起来。 「抱歉,真的完全没注意到你」 学长微微笑着这么说道,但他面色苍白,之前造成的惊吓确确实实地留下了痕迹。 「我一集中精神就会看不到周围,所以……」 听到学长这么说,少女惭愧地缩起肩膀。 「啊,是……对不起,打扰学长了」 学长轻轻摇摇头。 「不,谈不上打扰。毕竟都这么晚了」 学长这样说道,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少女一时间就这么望着从柜子里取出清洗液,开始洗画笔的学长。 然后,她总算是晃过神来,四处张望有没有能帮上忙的事情。 画架旁边的桌上有个画具满得快要掉出来的盒子,颜料跟调色板都散乱着。 「……」 但是,少女的目光停在了那里。 那里面有件奇怪的东西。 那是一片镜子碎片。一片很大的镜子碎片放在里面,就像是当装饰插在木制画具盒里一样。 可能是从很大的镜子上碎下来的,足有人脸大小。 有块质地厚实柔软的红布垫在它的下面,似乎是专门用来包它的。 这块碎镜子是 学长用的作画素材。 架在画架上的那幅画上,满满地画着那个巨大的镜子碎片。 画中那片细致入微的镜子,甚至能让人感受到它的冰冷质感。 可不知为何,有个阴森可怖的人影,轮廓漫漶地站在镜子里。 不,要说是人的话,那东西扭曲过头了,是个不像人形的东西。可是那东西有着人的肤色,能够感觉到明确的意志和生命,拥有着异常生动的存在感。 那东西很容易让人想到……“怪物”这个词。 然而那异形,又无法用这样的描述完全概括。 这个时候,少女感觉画中的异形正看着自己,于是从画上移开了目光。听说这位学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莫名其妙地光喜欢画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画了。 少女将目光从画上移开之后,又不知道该看哪里才好,犹豫起来。不过,放着那面镜子的桌子也让人很不舒服,于是她的目光不禁四处游移。 看到这个样子,收拾好画笔的学长向她问道 「……你怎么了?」 「啊,什么也没有」 少女连忙摇摇头,强颜欢笑。 「是么……」 学长不解地点点头,继续收拾东西。见学长将颜料扔进画具盒,正要小心翼翼地把镜子抱起来,少女下定决心问了出来 「……学长,那镜子是…………」 「嗯?」 学长停下了包镜子的动作,向少女转过身去。 「…………啊,你说这个?很不错的东西吧」 然后学长这样说着,露出小小的笑容。 「你也听说过吧。我拿到了那时候碎掉的镜子」 学长用布包着把那片镜子举了起来,展示给少女看。那片基本碎成菱形的镜子照出了天花板,碎玻璃特有的断面在荧光灯下闪闪发亮。 这样一看,少女感觉把那东西当做作画素材确实会很有意思。 但是她记得,学长应该在那起事故中受到了很大的伤害才对。 「可是学长那时候……」 少女说到这里有所顾忌,就没有说下去。 学长笑了笑,说了句「没关系」,盯着手中的镜子,有力地眯起眼睛。 「这东西,就像是那次经历的纪念吧……所以,我要画它」 说着这番话的学长,不知为什么,脸上竟然透着说不出的爱怜之色。 少女不理解这番话的含义,露出困惑的表情。然后,她将最开始被忽视的问题再次问了出来。 「学长你————为什么要画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画?」 可是这次问出来,没再像最开始那么随意。 「…………镜中映出男孩幽灵的事情,你听说过么?」 学长用这样的提问代替回答,问少女。 「啊,听过……」 「是么……」 少女莫名其妙地作出了回答,然后学长应了一声,静静地点点头,说 「镜子里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东西呢?」 少女愣了一下。 「咦……?」 「我看得到。只是因为看得到,所以画下来了」 「咦……这……请不要吓唬我…………!」 面对一脸认真地学长,少女不禁感到背脊发寒。 「你……看不到么?」 学长看向少女的脸,然后眯起应该已经几乎看不见的左眼,朝着少女……不,是朝着身后更后面更后面的那边,锐利地,深邃地盯着。 「…………!」 少女向后退开。 学长注视着少女,默默地将碎镜子朝少女递过去。 少女下意识地看了眼那面镜子。 她眼睛就向被吸过去一样,看到里头照出来的自己,看到自己身后美术室的窗户,看到窗户上照出的学长。 然后———— 「——————开玩笑的啦」 学长的脸……笑了。 「刚才被你吓到了,所以这是回敬」 他边说边用布把镜子包好,小心翼翼地收进自己的包里。 然后他看到面色铁青的少女,这一回又露出担心的表情。 「……抱歉,是不是闹火过了?」 「还好……」 少女勉勉强强回答了他,可她显然面色苍白。 学长说道 「抱歉,没想到你会吓成那样…………走吧,已经很晚了呢」 「是……」 在学长的催促下,少女勉强点了下头,迈出脚步。 但是,少女看到了。 ————在镜子里映出的窗户中,一只小小的白手正紧紧地抓着学长的腰。 那是在文化祭将近的一天里发生的事。 就这样,怪异从无人知晓的暗处,一点点地侵蚀现实。 一章 「前夜祭」 1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也终于迎来了文化祭。 十月,文化祭开始的前一天,放学后的整个学校都在为节日做准备,洋溢着无穷活力。 所谓的活动,光这样就像一股潮流。满怀热情的人,兴致索然的人,全都会被卷入这个洪流之中,冲向终点。 这所学校自然也不例外。 在校园内,许许多多的学生正忙碌地四处奔走,不管校庭还是校舍都摇身一变,充满了“文化祭”的色彩。 各种各样的团体为了开办他们的小摊和展览,各种各样的地方被逐渐占领。室外搭起了帐篷,教室的窗户上分别挂上了装饰品或暗幕。 学校现在已经不是平时的样子。 这所贴着砖纹花砖的西式学校经过一番装点之后,外观上别有一番感觉。 对于普通高中的文化祭而言,这样的情景显然非比寻常。 但话虽如此,这确是异常再普通不过的高中文化祭。 硬要说的话,这里给人的就像是电影里的那种印象。整个学校所营造出的感觉,让人仿佛置身于电影里出现的欧洲寄宿学校里举办的庆祝活动。 现在这夕暮降临的情景,更加突显出那种非同寻常的感觉。 放学时间早就过了。日已西斜,校园内点亮着无数璀璨灯光。帐篷的支柱和树上,牵着无数根保障工作用的电线,校舍外壁之类的地方也装上了不少电灯,将校园照得灯火通明。 之所以这个样子,是因为这天是星期五,准备工作显然会进行到很晚。由于这所圣学附属的文化祭在周六举办,设备几天前就搬进了教室,这天一大早就趁休息时间开始做准备了。 用作展览的教室从一大早就在布置,课也是在里面上。这样所营造出的非同寻常的感觉愈发强烈,那天不伦学生还是老师都一副身心不宁的感觉。 对于学生们来说,等到文化祭当天准备就来不及了,所以准备工作在几天前就已经开始了。每年都会重复同样的情景,而今年也不例外。 但是,今年文化祭的气氛与往年有所不同。 所有人都能切身地感受到,但由于那个变化又过于细微,又都没办法清清楚楚地感觉出来。 隐隐约约…… 大家都隐隐约约地……感到有些沉重。 所有人心里都有这种感觉,但谁也都没有说出口。谁都知道其中的理由,但谁都没有去在意,或装作忘记。 那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那是所有人都知道,但又都不会提及的事。 在这几个岳莉,学校里有人遇害,有人自杀,凄惨的事件接连发生。 那些事件给文化祭的热闹气氛,蒙上了薄薄一层暗影。 学生们在欢声笑语之际,心中都怀着微微的雾霭。 今年的文化祭在那样的气氛之下,戴上了名为「一成未变」的面具,在快乐与欢腾中开始了。 * 一号楼二楼的那间教室里,已经堆起了大量的纸箱。 「……嘿、咻」 近藤武巳来到活动室,将抱在怀里的纸箱放到地上之后,夸张地向后伸了个腰,总算是喘上了一口气。 武巳所在的文艺社分到的,就是这间教室。 女生们负责搬桌子将屋子弄成了服务台,男生负责从代替仓库使用的一楼会议室里把箱子搬上来。 说到文艺社的活动,那就是分发册子了。 分发的册子便是文艺社的社刊,是汇集文艺社员们的心血制成的书。 因此比其他社团在文化祭上的工作,文艺社要来得轻松。 即便明白这一点,但还是不得不对搬运工作感到棘手。 箱子不算太大,差不多就一搂大,然而重量却十分惊人。这也难怪,毕竟里塞满了用来配发的册子。 纸分外有分量。考虑到那个重量,所以箱子专程选用了小号的。 因此,箱子的数量必然就会变多。男生社员全体出动,一次一箱地往上运,最后印刷厂的箱子在教室角落创造出了一幕堪称壮观的景象。 「这么一看还真厉害啊……」 武巳自言自语地呢喃起来。 数量粗算超过了二十箱。刚才在会议室看到相同的小山,应该也会觉得那么厉害才对,可是现在能够感到微妙的不同。 他心中感慨,这么多的箱子还真是搬上来了。 虽然只制作了两百册,但每一次的厚度都跟往年一样,不可小觑。数量先不论,那重量还真是令人不禁想笑。 女生们打开一个箱子,欢呼起来。 从箱子里取出来的,是厚度高达六百页的册子,外观上俨然就是b5版电话簿。 这是二十名社员一年社团活动的成果。一年级的社员看着册子连连叫着厉害厉害,欢呼声经久不息。 武巳虽然是第二次看到这册子,但还是觉得很厉害。 或许是因为这是他们自己制作的,出于偏心才觉得厉害。 即便如此,看着自己的社团活动以这种行程成型,还是会乐得笑起来。 偏心肯定是存在的,但有这种感想的不止武巳一个。 「………………」 不知不觉间,大伙都聚到了这边。 高年级的,低年级的,大伙都围着那座小山,望着册子。 「……真厉害啊」 这个时候,日下部棱子来到了武巳身旁,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嗯……是啊」 听到棱子这句话,武巳姑且这样应了一声。 ……事件过后,如同风平浪静一般,武巳等人又回到了日常的生活中。 以“魔女的弟子”雪村月子为开端的事件中,一人自杀,一人失踪,然后还有一人——恐怕再也不会出来了——住进了医院,这才最终结束。 事件由钱仙的变种“宗次大人”引发,在发生过程中,还出现了全宿舍的所有窗户被涂红异常情况,闹得满城风雨。 而事件完结之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度的平静反倒令人感觉不适应。 尽管事情闹得那么大,但没有影响到任何人,就好像事件一开始就不曾存在过一样,大伙都回到了日常的生活中。 没错,如同以往那样。 以前发生的事件就像一开始就不曾存在过一般被人遗忘,就跟这次一样。 武巳直到现在才终于开始感到有些不对劲。想想就会发觉,这所学校里死者和失踪者出现的频率堪称异常,然而谁都没有过多地去谈论那些事。老师也好,学生也好,就连报纸上电视上都没把那些当成什么大事。就好像没人能够正确认识这所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一样。 就好像……周围的人都没掌握事情的全貌。 武巳对这样的情况感到非常不对劲…… 然后,平安无事的日子大概过了一个月。 武巳在九月的事件中所怀的不安,也被月底开始的册子的编辑工作所分散。武巳被繁杂的高中生活撵着撵着,那份不安便渐渐变得淡漠。 现在,武巳也总算开始习惯原本的普通生活。就在这时文化祭将近,武巳借着这股浪潮,算是将眼前的不安和疑念成功驱赶到了头脑的角落里。 在文化家前一天的教室里。 桌子被摆成柜台状,上面铺上了桌布。 现在,制成的册子终于到场了。 围绕着这些事情,武巳和大家共同欢笑,共同兴奋,开始产生总算可以把一切全部抛诸脑后的感觉。 一年级社员从箱子里拿出册子。 武巳望着这个情 景,回想自己一年级的时候。 「————我过去拿」 棱子说完之后跑了过去,然后怀里抱着两本册子,笑容满面地回到了武巳身边。 「给」 「啊……嗯,谢了……」 武巳提心吊胆地接过棱子递过来的册子。 虽说这样的情况早已非常习惯,但面对那毫无防备的笑容,武巳还是难免有些犹豫。 「……?」 棱子似乎注意到了武巳那微妙的表情,稍稍歪起了脑袋。 武巳连忙去看册子,毫无意义地快速翻阅起来。 「…………」 这是取名为《辉石》的,文艺社制作的册子。 在这厚厚的册子里,当然也收录了武巳的作品。 武巳目光扫过书页,刊登自己作品的部分不久进入视线。武巳刚开始准备扫眼文章,但没一会儿就读不下去了,条件反射地合上了书。 「唔……」 他脸微微颦蹙,摇摇头。 见状,棱子不解地问道 「……怎么了?」 「…………读自己写的东西……太难为情了啊」 虽然制成书是很开心,写的时候也很开心,可是武巳怎么都没办法欣然回顾自己创作的东西。 「哎,这是常有的事呢」 棱子点点头。 武巳也点点头,但武巳觉得自己这种感觉不能算那个『常有』。 听说写小说的时候需要客观地去读自己写出来的东西,但武巳不相信有人能够真正做到那种事。武巳坚信,人是不可能一视同仁地去读自己写的文章和买其他人写的书。 基本上像这样弄出来之后,才会发现自己当初的不足和错误。 不,这些先撇开不谈,武巳怎么也摆脱不了读自己作品时的那种羞耻感。 就像人看不到自己的动作一样,写作中途是不可能保持客观视角的。武巳甚至总是在想,这世上有没有一面镜子,能像客观反映动作那样,也将文章客观地反映出来。 「……唔,但我觉得很有意思呢……」 棱子对消极的武巳小声说道。 「什么?」 「武巳君写的文章」 听到这话,武巳皱起眉头,弯起脑袋。 「……有么?」 武巳对此十分怀疑。 实际上,武巳无法判断自己写的文章有没有趣。 武巳这次写的作品大概属于文学类。别看武巳这样,其实他爱好纯文学。他读那种泛泛而读无法明白含义的晦涩小说,感慨作品的深奥,拥有稍显怪异的文学品味。 当然,这篇命名为《无题》的作品,也是武巳品味的写照。 更准确的说,那是由于临近截稿日才开始写,做好大纲的时候完全想不起来故事有何含义,莫名其妙就创作出来的怪作。 大纲概括来说,就是这种感觉。 由于是半年多前写的大纲,所以就连编写大纲的本人都已经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某画家画不存在的东西,而东西被画出来之后,便不再不存在』 大概是因为某件事情有感而发吧,但他想不起是什么事情了。 棱子说那故事很有意思。武巳不知道棱子有几分认真,觉得十分诧异,但在他与直直注视着自己的棱子四目相交的那一刻,就没心思问了。 看到武巳这样,棱子再次歪了下脑袋。 「……怎么了?」 「…………没什么」 武巳说完把眼睛背了过去,毫无意义地环望几乎已经准备完毕的教室。 社员们差不多开始离开教室了。 武巳在教室里发现了空目他们…………但总觉得不敢硬是找他们搭腔,举到一半的手又放了下来。 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那么觉得。 但是,在之前的事件发生后,武巳就经常对空目他们突然产生可以称之为“隔绝感”的奇妙感觉。 不,武巳其实注意到原因了。 尽管平时会忘记或者假装忘记,但这种“畏惧”会因微不足道的小事突然冒出头来,让武巳疏离大伙。 「…………」 武巳一声不吭地埋着头。 棱子一脸不解地看着武巳,不久向武巳搭腔 「武巳君……?」 「抱歉。我接下来还有点事」 武巳沉默了一会儿,但最后这么说道,微微举单手示意。 「咦?」 「抱歉」 棱子朝着突然走出去的武巳困惑地叫了一声,但武巳没有去管,离开了教室,在走廊上向前走。 武巳想要远离大伙,漫无目的地走向学生们来往穿梭的走廊上。 2 校内广播在呼叫美术社员。 抱着纸箱的同学快步从身旁穿过。 聚成一团的男生们正搬运着桌椅。 女生正在墙壁和公告板上张贴手绘的海报。 有人搬运展览用具…… 有人游手好闲…… 有人在走廊上挂招牌…… 有人站在椅子上往门口挂暗幕………… 武巳独自走在洒满夕阳的走廊上,与忙忙碌碌或慢条斯理地进行着工作的同学们擦肩而过。 形形色色的学生在周围来来往往,武巳毫无意义地上楼,下楼,漫无目的地在廊上走走瞧瞧。 他没有目的。 只想一个人静静。 漫无目的的武巳脚步不同于周围任何人,但大伙忙于工作都不会留意到那种事情。武巳慢慢地到处走,沉浸在无为的思绪中。 最近,太阳完全落山的时间变早了。 窗外的天空暗了下来,走廊上亮起的等就像在抵抗黑暗一般,而走廊上的景色模模糊糊地倒映在窗户上。 窗户上映出的校舍内部也好,外头的校庭的也好,都有许许多多的学生正来来往往。武巳看着那犹如剪影一般虚无遥远的东西,内心被毫无意义模模糊糊的疏离感所侵扰。 这样的状况,明显是因为武巳的心理状况造成的。 武巳在“害怕”。 武巳注意到了,在这所学校里身处的这份日常,其实非常的虚无缥缈。异常事件在背后接连发生,可谁都没有注意到……在他眼中,这个危险的世界突然变得非常可怕。 在这个世界上发生的异常“事实”,全都被黑衣“机关”消除了。那件可怕的事实,谁都————甚至是武巳现在周围的人,连一个都————没有注意到。 武巳知道这一点。所以,武巳无法对这个世界感到恶心,而且在人群之中十分孤独。 但是,知道那件“事实”的不止武巳一个。 即便如此,武巳还是孤独的。 因为空目、俊也、亚纪、棱子,知道这个“事实”的人,没有一个对这个世界的危险感到害怕。至少谁都没有亲口说出那份“害怕”。 难道大伙根本无动于衷么? 武巳心里这么想过,但害怕问出口。 他最害怕的是因为提问而自找麻烦。 武巳害怕自己可能已经“感染”的事情被大伙,乃至“黑衣”发觉。 他害怕自己也会像之前的事件中那样,“被处理成一切都不存在过”。 所以,武巳选择了沉默。 其实武巳很多次想跟大伙说,但总是错过时机,然后机会在犹豫中一次次溜走,结果一直拖到最后,弄成现在这种根本开不了口的状态。 武巳将那份“害怕”埋在心底,尽 可能地不去想它。 久而久之,武巳成功地渐渐将它遗忘了。 可是,那份“害怕”有时会像现在这样冒出头来。就因为微不足道的事情,武巳就会突然害怕这个世界,害怕大伙。 「…………」 武巳站在走廊上,茫然地望着窗户。 日常生活就如同窗中映出的景色那样不稳定。 玻璃碎掉就会崩溃,“那边”的东西就会涌过来。 而且,谁都不会注意到,自己不过只是在那脆弱的玻璃之上映出的虚像…… 「————喔,你在干什么?」 这个时候,有人向站在窗前的武巳喊了一声。 武巳转过头去,只见一个走出教室的男生站在那里,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啊,冲本……」 他是冲本范幸,是武巳宿舍里的室友。 因为每天都会打照面,见到他也不觉得吸气。冲本对此也是一样,不过武巳一个人站在这种地方,倒似乎是吸引了冲本的注意。 冲本问道 「你呆在这种地方在做什么?」 「没什么……你是美术社的?」 「噢」 冲本用大拇指指向身后的教室。 冲本留海分开,头发染成了茶色,给人的感觉乍一看就像搞运动或者搞音乐的。他似乎也会弹吉他,所以那种印象本来也没错,但冲本实际上是美术社的。 他看上去这个样子,会画硬派油画。他画的画在武巳看来已经相当不错了,但冲本本人却坚持说自己画得绝不算好。 冲本好像也正在为自己社团的展览做准备。 他指的那间教室门口竖着作画用的画架,在上面竖着『美术社展』的招牌。 那招牌是一副画在画布上的油画。 在旁边有张椅子,椅子上放着调色板和笔。是以招牌本身来充当『作品』的设计理念。 「有意思吧?」 冲本察觉到武巳的视线,笑逐颜开。 「是我想出来的」 「喔?」 可能是多心了,冲本的样子看上去有些骄傲。 武巳觉得那画很棒,很佩服。而且就在和过来的冲本说的话的时候,心中的那份“害怕”不知不觉就消失了。 武巳慢慢开始找到平时的节奏。 说真的,武巳对此十分感激。 「喂……」 武巳向冲本搭腔。 他觉得跟冲本说说话可以忘掉那种令人难受的思考。 「……嗯?」 武巳对歪着头的冲本说 「准备已经结束了么?」 教室里看上去还在进行准备。 「……没有,还差一点」 冲本坦坦荡荡的样子,让武巳不禁苦笑起来 「那你偷什么懒啊」 说完,冲本立刻笑了起来。冲本被戳到痛处的时候,总会笑着掩饰。 「有什么关系,基本上已经搞定了」 说着,冲本好像有些挂心一样,目光在教室里扫过。 他果然多少有些犯懒病了。 「……你呢?你的社团呢?」 「嗯,已经完成了」 「总在一起的那群人呢?」 「不知道,可能已经回去了吧……」 武巳将冲本问候性的提问随口应付过去。 随后,冲本沉吟了一声,把手放在下巴上—— 「……是这样啊,那你过来这里就是想帮我们准备的意思啊」 然后对武巳投去有些坏心眼的笑容。 「……糟了」 武巳半笑着作出愁态。 不过,武巳现在其实觉得帮下忙也没关系。 「那就对不住咯」 冲本开开心心地把武巳招进教室。 「美术社人很少,你来真是帮大忙了」 明明刚才还想着偷懒,现在却煞有介事地说出这种话,带着开玩笑的感觉轻轻拍了下武巳的肩膀。 尽管冲本刚才是在逗笑,不过美术社的人数确实很少。 武巳不懂什么兴衰,不过本期的美术社从一年级到三年级全部加起来也只有六个人。 作为圣学附属这个颇具规模的高中来说,这个数字确实让人没办法觉得正常。如果只是非主流的小规模同好会倒好说,可美术社是无人不知的最基本的社团。 冲本他们二年级的人数最多,有三个。 然后说到三年级,就只有一个。 话虽如此,这种社团的兴衰似乎存在着类似“循环”的规律。据说冲本上高一的时候三年级有二十人,从长远来看,现在这种低谷一般的人数下降或许也没不值得稀奇。 而且按冲本的说法,漫画和动画的同好会对此也有一定的冲击。 不是来画正统的画,而是去画插画的人突然暴增,于是有生力量都向那边流失了。 再说说实际情况,据武巳所知,“漫研”和“动画研”都一片繁荣。 虽然现在美术社碰巧遭受了显而易见的冲击,说不定对文艺社也会造成相当大的影响。 「————来吧,请看请看」 武巳被不知怎的似乎有些开心的冲本带进了美术社用作展厅的教室。 里面确实如冲本所说,准备工作已经基本完成了。 教室里展开了挂画用的白屏风,就像一个小型画廊。以社员的比例来说作品很少,所以没有勉强去用教室的墙壁,这样反而显得十分清爽美观。 还没挂上去的画,现在摆在地上。 配置似乎已经定好了,现在就等着往上挂了。 只要这个工作完成,准备工作应该就结束了吧。但总觉得那少量的工作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完成。 光看这里就有那种感觉。 但要花时间的理由一目了然。 「什么啊……这些是……」 武巳禁不住呢喃起来。 这间教室三分之一被屏风隔开,而且屏风还被暗幕完全盖住了。 屏风从教室靠走廊的一侧开始,在那里隔出了一片形似通道的空间。 暗幕沿着屏风挂在上面,延续到教室的后面,在那里转弯之后向窗户那侧眼神,摆成一道l字形的墙壁。 冲本对瞪圆眼睛的武巳说道 「啊,那些么?是特别展」 「特别展?」 「嗯,这便是常规展,那边是特别展」 冲本指向他们所在的展览场地,然后按顺序指向挂上暗幕的屏风。 「那边是……」 「暗幕那边也是展品。是今年就要毕业的学长————尽管只有一个人,但用一个主题完成了一个系列。于是为了展示那个系列,将展区单独分割出来了」 冲本说玩,走向隔开房间的屏风,停在一个画架前面,将翻过去的画布拉了回来。 画布招牌上写着这样一行字 特别展『八纯启·噩梦的世界』 招牌上只用了黑色文字,就像美术馆的招牌一样简约精炼。 文字仅有小小的一行,就像印刷体一样,以横版漂漂亮亮地写在画布中央。 画板旁边是屏风的开口,看来那里是入口。整体上是从那里进去,然后从靠窗户一侧离开教室的格局。 「噩梦的世界啊……」 武巳念出了招牌上的文字。 作为美术社展览的名称来说,感觉有些新奇,不太合适。 但是冲本好像不在意那种事,甚至还非常开心地一边向武巳展示招牌 ,一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把蒙上布的迷藏展品放在一边,在客人面前摆出收藏家式的笑容,这种做法让人不敢恭维。 冲本那笑容,未免有些炫耀之嫌。然后,他开口说道 「这些啊……画得非常好」 「是么?」 「是啊。跟是不是三年级没关系,他确确实实是美术社画得最好的」 冲本深深点头,然后准备为自己的话作结,以此强调他对那位的技艺是多么佩服 「假把式可是不能以美大为目标的。总之,那绝对不是我那种外行人的水平。学长很用心地学习画画,扎扎实实地打下了基础。说了这么多,其实学长的厉害之处更在于意境」 「喔?」 平时吊儿郎当的冲本很少见地宣讲起了艺术论,武巳完全一副看稀奇的表情,兴致勃勃地对他洗耳恭听。 「八纯学长拥有一个独特的世界……不,学长其实是最近才开始画那些话的,应该说发现了独特的世界会更准确吧」 「…………」 「我一看到这幅画,我便成为了学长的粉丝。那真是太厉害了」 「……有那么厉害?」 「是啊,你也可以看一次喔。正好现在就给你看看吧」 说完,冲本触碰覆盖背后的暗幕。让冲本感动的画,似乎现在就在这面黑布的后面展示着。 「注意咯,里面很黑,用这个……」 冲本拿出一支手电笔,准备交给武巳。 但就在这一刻,一个严厉的声音喊住了冲本,冲本大吃一惊,停了下来。 「喂,冲本君!」 声音是个编着一头中等长发的女生发出来的。 她大步流星地逼近冲本,随手将手里卷成筒状的画纸向冲本的脑袋挥了下来。 「……痛啊!」 「白痴,哪儿有那么痛啊……」 少女一副吃惊的样子对夸张地捂住脑袋的冲本说道。 「你在干什么啊」 「不……没干什么……」 冲本被问到,想要搪塞过去,眼睛转向不相干的方向。 「真是的,一不管你你就偷懒……」 少女像门神一样站在冲本面前,瞪着冲本。但是她小嘴噘着,那表情完全没有魄力。 「抱歉抱歉」 冲本笑着向少女道歉 「奈奈美同学所言极是」 然后逗趣地举双手向少女投降。 少女是二年级,武巳也认识她。她名叫大木奈奈美,是冲本的女朋友。 美术社的活动实际是由奈奈美管理的。武巳这个局外人觉得,这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武巳不了解三个二年级中的另外一个,不过奈奈美的性格就跟刚才表现得那样,对社团活动似乎也很热心。 「现在又没时间又没人手,好歹这时候要认真点干啊……」 奈奈美抱怨起来。 「可是,特别展这边我也帮过忙喔」 「这不是废话!」 听到这话,奈奈美用搓圆的画纸朝冲本头上又来了一下。 「大家都有做,你神气个鬼啊!再说,现在只有四个人啊」 奈奈美说着向教室示意,只见两个应该是一年级的女生一边不时往这边看,一边露出苦笑挂着画。 「……真是的,阿裕上哪儿去了啊…………」 奈奈美把手插在腰上,叹了口气。 看来二年级的第三个人不知上哪儿去了。 话说回来,好像听到广播里放过那样的名字。武巳津津有味地听着两人的对话,然后从旁稍微插嘴说道 「……那个,我也来帮忙吧?」 随后,奈奈美突然露出笑容,摆了摆手。 「不用啦,近藤君。这多不好」 「我没关系的」 「我们也没关系啦。我这就让这个笨蛋好好干活」 奈奈美笑眯眯地说着,抓住冲本的胳膊。 「可是……」 「想看八纯学长的画对吧?」 奈奈美似乎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武巳他们的对话,露出微笑。 「啊……是这样没错……」 「武巳,去吧,不要管我」 冲本也笑着说着漫画里面的台词。 武巳苦笑起来。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用刚才给的手电笔轻轻朝冲本晃了晃示意。 武巳把手放在暗幕上的时候转身一看,冲本竟非常老实地听从奈奈美的吩咐准备开始干活了。 武巳再一次苦笑起来,推开『特别展』的暗幕,走了进去。 3 里头比想象中还要黑。 武巳进来,暗幕封上入口之后,里面一下子暗了下来,形成一片光照不到的空间。 应该是经过了严密的遮蔽处理,厚厚的暗幕成功阻绝了绝大部分的光。暗幕将声音和空气都隔绝开来,里面的空气出乎意料的宁静,有些凝重、淤塞。 存在于那边的墙壁化作压迫感,从四面八方都能感觉到。 即便这样,顺着往前走肯定总能碰到墙壁。 里面黑的得用手来探路。 这一片空间,就像是用黑暗填充起来的一样。 「…………」 武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打开手电笔。 细微的光线在小小的器具中点亮,照亮逼仄的空间,让墙壁与通道的轮廓略微显现出来。 小小的光斑悬浮在墙面上,微弱的光让那周围浮现出来。 那光亮在无与伦比的黑暗中看上去十分无力,但勉强为武巳提供了行走所需充足亮度。 武巳把光晃了晃,确认自己周围的情况。 『特别展』的内部壁面一片黑色。 眼前应该是教室的墙壁,但那里也被暗幕盖住了。那毫无光泽的黑色让黑暗更加黑暗,在通道深处致密地淤积起来,深深地、深深地创造出一条不见尽头的黑暗长廊。 手电发出的昏黄光亮,让眼前的墙壁上的亮色标牌浮现出来。 它是展示开始的标识,白纸上印着这场展览的作者姓名与作品标题。 将光线放上去之后,细微的光勉强照出纸上的文字。 上面这样写着 八纯启 《系列·镜中的七大不可思议》 在这条闭塞的通道中,应该就挂着那些画。话又说回话,七大不可思议还真是有意思的题材,这样就能够理解为什么搞成这种在漆黑的通道里挂画的离奇设计了。 这种做法真有意思。 武巳有些开心,向通道前面看去。 可是这条通道一片漆黑,黑得连脚下都看不清楚……气氛是充分地营造出来了,但黑得实在让人不好迈脚。 冲本给的手电笔也不是常开式的,而是点开式的。只有按着按钮才会有光,一旦松开光就会消失,完全靠不住。 可就算这样,没这手电笔就寸步难行了。武巳将光对向前方,用细微的光亮扫过地面,扫过墙壁,然后对着通道前头进行确认。 墙壁上零星点点地挂着像画框一样的东西。 可是手电的光太弱了,无法看清画中的内容,就连究竟是不是画都无法确认。光勉强能找到通道顶头,但那也仅仅只是一个昏黑的点,只能判别墙壁的位置,看不见拐角的情况。 通道那头充满高密度的黑暗,恍如无尽深渊。 武巳对那黑暗萌生一抹不安,但这时候没理由返回。武巳朝着那片黑暗,一步一步,一 边确认着看不见的脚下,一边前进。 「………………」 没走多久便达到了第一幅画。 将手电笔指向挂在黑暗中的画,只见画的中央鲜明地呈现出来,周围也在模糊的光亮中朦胧浮现。 武巳下意识向那里注视过去。 刚看到的时候还以为那是照片。 那从没见过那么写实的油画。至少武巳凭自己对画的知识,不相信油画是那么写实的东西。 打个比方来说,那幅画的写实性就如同欧洲名画一般。 武巳一瞬间怀疑起自己的眼睛,确认到画中的东西是在画布上用颜料构成的之后,这才意识到它出自同龄的高中生之手,不禁发出感叹。 这也难怪冲本会大加赞赏。 但是,武巳看不出里面的独特氛围。 武巳一眼便认出画上画的是这所学校的某个地方。 因为,画上的是这幢校舍所特有的砖纹花砖墙壁,那对与武巳他们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不论砖的质感还是风景都无比正确,难以想象出自人类之手。可是,武巳分辨不出这画的是校舍的什么地方。 上面画的毫无疑问是学校校舍的墙壁。但是那幅画不是在画建筑物,就像是蹲在校舍一侧,如同窥探墙壁与地面的分歧点一般,画出来的基本都是墙壁,是种耐人寻味的构图。 然而在校舍的墙壁上竖着一个不匀称的菱形板状物,那东西里面也平滑地存在着“景色”。 那是一面镜子。 那幅画是将碎镜子靠在校舍的墙壁上,并对那样的情景进行写生来完成的。 镜中淋漓尽致地画着室外的景色。景色中有绿树和白樱,是院地内的某处,让人联想到东侧校庭一带。 背景是单调的红砖墙。 镜中的景色与之形成鲜明的对照,十分细致。 武巳想看得更仔细,将手电笔的光凑近镜子的部分。然后,他看着里面的景色————忽然发觉里面混着奇怪的东西。 校庭中的茂绿树木。 绽放的白色樱花。 那个就站在此情此景中。 那个穿着胭脂色衣服的少女仿佛融入背景中一般,稀薄地、透明地站在樱花树干前面。 「……!」 武巳倒抽一口凉气。 镜中少女的及腰长发随风飘逸,背景从她身上透过,恰似幽灵一般。 而且,武巳知道那个身影。 那的的确确就是武巳所熟知的一位少女。 「为什么……」 武巳万分惊愕,寒毛直竖。他根本没想过会有这种事。 据武巳所指,从没有一无所知的人“看到过”她。可武巳面前的画,以不容分毫看错的描绘力,将那个画了出来。 作者的卓越技术,不容一切模棱两可的结论。 武巳对此难以置信。 可是,结论非常明确。 不管武巳多么想要否定,那个除了菖蒲之外根本不可能是其他人。 「…………!」 武巳退了一步。 此时,手电笔的光从画上移开,照亮了画框下面贴着的标题。 标题上写着这幅系列作品其中之一的标题。但与其说那是表情,不如说是解说短文更加贴切。 标题上这样写道 ————东楼的樱花森林有幽灵出没———— 那短短的一句话更胜雄辩地给武巳带来了冰冷刺骨的恐惧。 武巳现在才明确地意识到最开始看到的“七大不可思议”这个标题是何意思。 「…………」 武巳一时间噤若寒蝉。 情况超出了他的理解,他一时间呆呆地定在了那幅画前。 什么也想不到,思考在空转,一阵仿佛时间定格的沉默过后,武巳动作僵硬地朝通道走去。漆黑的通道中充斥着浓度仿佛增加的黑暗,形同深渊。 然后在里头,手电笔的光孤零零地,孤零零地,让挂在墙上的画模模糊糊地显现出来。 这是一条黑暗回廊。 淤塞的空气与死寂令武巳突然感觉喘不过气。 在这片快将人压垮的凝重黑暗之中,武巳听着自己孤零零的心跳和呼吸声。 ……咕噜。 一口空气哽着喉咙咽了下去。 呆呆杵在寂静中的武巳最后暗自下定决心,迈出脚步。 他朝下一幅画走了过去。 事已至此,留给武巳的就只有将剩下的画全部看完这一途。 「……」 武巳停在了第二幅画前面。 在昏暗的灯光下照亮的第二幅画画的是一号教学楼的走廊,使用远近法将深深的走廊充分地描绘出来。 那题材本身并无独特之处,奇怪的是视角非常低,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作者蹲在走廊中央,并以那个视角描绘出的景色。 这跟第一幅画的视角高度相当。 武巳觉得那种印象不会有错。因为那走廊中央也摆着那块菱镜。画的视角显然是凝视镜子的高度,镜子里映出的景色同样画得非常精细。 镜中映出的还是走廊,是画上走廊的相反一侧,画得也特别深。 那镜像就像套盒一样,跟周围的构图相同。以镜子为分歧点,前后走廊分别是一个画面。 一大一小,几乎相同的风景。 不,不一样。镜中的风景中央,画着外面所没有的东西。 那是小型“黑犬”。 那黑犬从走廊上依比例来看明显很小,但那明显是成犬的形态,就像是在威吓着这一边一样,在镜子里面紧盯观者。 武巳有股不祥的预感。 对于这幅画暗示的东西,他只能想到一个。 画框旁边有标题。上面这样写道 ————在校内奔跑的看不见的狗———— 「…………」 一注汗水从武巳额头上滑下。 不管怎么看,这画的肯定是武巳他们牵涉过的事件。 武巳就像被什么驱赶着,走向通道深处。他忍不住去确认下一幅画,确认后面的情况。 第三幅画画的是树下。 是在长着草的树下摆上镜子碎片的构图。 镜子里照出一棵树。仔细看看那颗枝繁叶茂的树,枝头挂着一根结成环状的绳子。 标题是 ————校园某处有颗上吊树———— 武巳加快脚步走向下一幅画。 第四幅是图书馆。镜子随便被立在暑假上,在里头照出了某个书架的表面。 那个书架乍看之下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武巳用手电笔对镜像中的书架仔细调查。 他觉得不应该什么也没有,而不久之后,他确信自己所想的没有错。 与此同时,他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因为那个书架上书的封底上成排地贴着『禁带出』的标签,从那缝隙中咻地朝这边伸出手指。 ————不能读禁止出借的书———— 看过这个标题之后,又走向了下一个。 武巳心中的不安已经转为确信。 第五章似乎是某个教室。 可是在那幅画里,用手制成的镜子碎片几乎画满了画布,不太好分辨是哪间教室。 而且镜子之中照出一面镜子。 在镜子中照出的镜子就像落地镜一样大,用手支撑的镜子碎片又在那面镜子中照了出来。 然后在镜中镜照出的镜子之中又有那面落地镜。相对摆放的两面镜 子在相互所呈的像中越来越小,数量无限增值,此景以人手极限的精密程度细致地描绘了出来。 这画细致地令人感到眩晕。 但是,在发现里面某个异常之后,武巳感到如假包换的血气丧失。 镜中落地镜最初的景象之中,有一个本来不可能存在的人影。那个人影没有在其他镜子里照出来,仅仅站在最初的落地镜之中。 那是一个小男孩。 一个大约五岁的男孩站在镜子里。 而且那个男孩,没有双眼。可是除开那异样的残缺之外,武巳的确见过那名少年的身影。 「………………!」 一股寒气沿着背脊蹿了上来。 标题上这样写着 ————本不存在的少年会在镜子里照出来———— 够了。 受不了了。 已经没办法再继续确认下去了。 武巳拖着不听使唤的脚从画前离开,用颤抖的手拼命地握紧手电笔,快步朝出口走去。 他已经不想再看任何东西了。 但是他的脚在颤抖,脚跟脚就像缠在一起似的,拒绝身体前进。 只有意识干着急地催着身体往前走,但身体却违抗决定前行的意识,身体动作慢得令人心急如焚。 那感觉,就像在粘稠的黑暗中泅泳。 拥有质量的黑暗缠绕着身体,令人喘不上气。 到达通道顶头……到达拐角的路感觉都异样的长。那不过只有几步的距离身体却像被充满通道的黑暗往回推一般,无法前进。 身体抗拒前进。 心中是难以言喻的不安。 武巳用手够到通道的拐角,拐了过去。前面的黑暗看上去还要更加浓重。 但是,前面与出口之间的距离应该所剩无几。 他仅仅依靠着这个事实,如同挣扎一般将手电笔的光转向了拐角前面的通道。 他手扶着墙,一心往前走,只看着照到顶头的灯光,拼了命地让动不起来的脚动起来。 不久,武巳到达终点。面对近在眼前的出口,焦急与安心同时涌上心头。 此时,摸着墙的手碰到了坚东西。 「……?」 武巳下意识向那便转过头去——————就在他大觉糟糕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那里挂着一个画框。 而且眼睛以不可避免的形式移了过去,与框中的眼睛四目相交。 画框中镶嵌的是一面镜子。 之前画中所绘的菱形碎镜就如同淹没在颜料中一般,嵌入在内。 镜子反射着手电笔暗淡的光,散发着异样的存在感,闪闪发光。然后,武巳僵硬的表情在镜子的表面映照出,双眼正从镜中凝视着现实中的武巳。 但是,照出的来东西不止这些。 在里面,照出了一个小孩。 镜中自己的身后,是一片广袤而模糊的黑暗。 “那东西”站在镜像中的黑暗之中。 那个双眼蒙起来的孩子就站在背后的黑暗中。那东西静立在黑暗那头,静立在以通道宽度而论绝不可能存在的那一头,孤零零地对着这边。 “宗次大人” 就在那名字在脑中浮现的那一刻,随即,孩子『笑了』。 「!」 武巳背上窜过一阵寒气,全身寒毛瞬间倒竖起来。 他猛地转过身去,但他看错了与背后墙壁的距离,右手一下子撞在墙上。手电笔从手中飞了出去,随着掉在地上发出的声响,无人再按电笔的按钮,光说消失就消失了。 唯一的光源没有了。 周围被黑暗所笼罩。 武巳惊恐万状,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就连近在咫尺的墙壁都看不见……异常的黑暗与寂静将武巳紧紧包裹。 ——电笔呢,得找到电笔……! 武巳想到这里,连忙蹲了下去。 就在他开始用手在地上摸索的时候,他注意到一件事。黑暗之中,自己身边,存在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气息。 「………………」 眼前一片黑暗。 那个气息,存在于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就存在于瘫坐在地的武巳面前。那个气息就像跟武巳一样蹲在地上,就像在凑近观察武巳一般近在咫尺,确确实实地正在呼吸。 武巳无法从原地离开了。 他屏住呼吸,全身冒出冷汗。 ——又来了 自那时之后,武巳在噩梦中多次梦见“宗次大人”,后来在现实中也几次在眼角中看到那东西的影子。 全身寒毛都悬了起来。 那过敏的感觉,感知到眼前的孩子气息,为其塑形。 黑暗中,武巳正与“那东西”面对着面。孩子在笑的气息在黑暗中传过来,武巳全身上下都能感知到。 然后—————— 呵呵呵呵呵呵…… 黑暗中飘荡起微弱的笑声。 那细微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笑声,以黑暗为介质响起来,扩散至空虚的半空中。 一切都分辨不了的黑暗之中,只有那诡秘的笑声明确却又空虚地扩散开来。那究竟是现实还是源自黑暗的幻听,武巳已经无法分辨。 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呵呵………… 只有气息和声音在黑暗中发笑。黑暗的气息将感觉逐渐剥夺,声音将理智逐渐剥夺。 武巳大脑停摆,身体发僵。但是,这极限的紧张在,就在下一刻被打破了。 冰冷的手指,触碰到脸颊。 「————唔哇啊!」 武巳就像炸裂了一样大声惨叫,摔在了地上。 随即,武巳的身体钻出了暗幕,滚到了黑暗之外。顷刻之间,黑暗消失,刺眼的荧光灯光彻底吞没武巳的视野。 「啊————」 回过神来的时候,身处之地已是现实。 武巳从“出口”滚到外面,摔在地板上,仰望着天花板。 冲本,另外还有美术社的女生们都睁圆了眼睛注视着倒下的武巳。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全都一副吃惊的表情。 「…………」 「————你在干什么?武巳」 不久,冲本俯视着武巳,这样说道。 武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甚至于连自己的情况都不甚明白,就呆呆地望着冲本的脸。 「…………」 「……摔倒了?」 武巳姑且对冲本着句话点点头。 虽然什么都搞不明白,但这一点总之是没错的。 「没事吧?」 「…………嗯……」 通过这样对话,教室里的大伙似乎想通了这件事。 「里面会不会太黑了?」 女生们开始议论。 在旁边,武巳借助冲本的帮助站了起来。 之前的异样感觉已荡然无存,但脚还在发抖。武巳抓着冲本的手,担心发抖的事被冲本发现,想要掩饰。 「……啊」 等完全站起来之后,武巳察觉到了。 「怎么了?」 「手电笔……」 武巳的手里现在什么也没有。掉落的电笔还在『特别展』之中。 「掉了?」 冲本循着武巳眼睛的方向,用手撩起暗幕。见状,武巳想起之前的事情大吃一惊,准备阻止冲本。 「啊……!」 「嗯?」 但他还没来得及阻止, 暗幕便被大大掀开。可是里头根本没有“孩子”的身影,只有一支手电笔掉在地上。 「……怎么了?」 冲本对武巳的行为觉得很怪,转过身去。 「啊…………没……」 武巳支支吾吾,看着暗幕里头和冲本的脸,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看到的东西是不是真的存在了。 武巳回想『特别展』中发生的事情。 可是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所感觉到的,所听到的,都在教室的光线下全部丧失了。 武巳已经无法分辨,这究竟是不是显示了。 「…………什么也没有」 武巳对冲本这样回答,偷偷在心里劝自己,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吧。 二章 「活祭女孩」 1 少女走在黑暗之中。 她依靠着手电笔弱弱的光亮,走在暗幕包围之下,空气淤滞的黑暗之中。 她的动作稳重得可以用提心吊胆来形容。随便束起的长发,在脖子下面沉重地摇摆着。 黄色的灯光照在抖动的暗幕之壁。 身处此情此景,少女自己“吱咻、吱咻”的脚步声跟尾随着自己。 少女一路往前走,在安静的通道中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吱咻、吱咻。声音被黑暗所吸收,消失无踪。 「……」 少女停在画框前。 在她驻足的同时,一切声音都消失于黑暗之中。 少女静静地看了看画,又看了看标题。然后,她向画伸出手,扶正到更便于观看的位置。 标题的位置也要做改变。胶带撕了下来,写着标题的厚纸发出微笑的声音。这项工作结束后,周围再次充满漆黑的沉默。通道内鸦雀无声,一切淹没于寂静之中。 「…………真讨厌」 少女呢喃了一声。 这地方太黑,安静经过透了。 这个通道内,充满了令人片刻也呆不下去的黑暗。她心里其实很想唱着歌往前走,只是觉得怪难为情就没那么做。 「……真讨厌」 少女又呢喃了一声。 她在这个叫做『特别展』的同道,一个人往前走。 这是最后的收尾工作。少女按照正式展出时的路线走在同道中,调查画和标题的视觉效果并进行整理。 她独自走在寂静之中。 在外面,其他同伴应该正热热闹闹地进行着准备。 然而,声音完全传不到里面。暗幕超乎想象的隔音效果让她很吃惊,不过比起这个,还有令她更加后悔的事情。 少女心想,既然这样就让其他人来做好了。她其实最害怕这种恐怖的东西了。 其实只要随便看看,出去之后跟大伙说没问题就行了。 尽管有过这样的念头,但她与生俱来的认真性格不允许她这么做。她一板一眼地确认每个画框的位置,然后将其扶正。 所有画框扶正之后效果都会好上一些。既然注意到了这件事,以少女的性格就只能全部重新摆好了。 「……」 少女再度迈出脚步,来到了另一个画框前面。 然后她将位置、倾斜度扶正。 可是少女绝对不会去看“画”的内容。她从很早以前起,就一直觉得学长画的画毛骨悚然。 「不过水平我倒是认同」 这是少女最真实的感想。她觉得用不着什么都选用“鬼怪”题材。 而且要只是普通的“鬼怪”倒也算了。少女一直觉得学长的“画”特别生动,这没办法不让她觉得毛骨悚然。 那跟单纯的题材、概念是不同的。 学长的画所散发出的气息,让少女不由觉得毛骨悚然。 开始画那种话的学长,也让少女觉得毛骨悚然。坦白说,少女其实觉得学长的脑子出问题了。 自从那起事件之后,学长就不正常了。 而且那时候的镜子,不就是那个『传闻』中的镜子么…… 少女因为觉得这事学长的最后一次文化祭,所以才忍耐着去扶正那些画。她其实恨不得立刻就从这里跑出去,再也不要看到这些画。 可是,那种话她不可能说得出口。 她当然也不会相信那个『传闻』。 少女默默地继续扶正画的位置,但她感觉到通道的黑暗就像渗透身体一般,令人难受的不安开始在心头扩散。 地上发出吱咻、吱咻的声音,少女向前走。 蹑脚的坏毛病踏出的脚步声,渐渐在黑暗中消融。 她的脚步自然加快。她其实没有急事,这项工作也快要完成了。 还差一点。 还差一点就结束了。 少女最讨厌的那张画着对镜的画也早已抛在后面,剩下只要将最后的画框检查摆正,这项烦人的工作也就结束了。 吱咻、吱咻、 最后的画框不远了。 将手电笔的光照到画框上,镶在画里的镜子反射光线,闪闪发光。 「……」 一看到这个光,少女变响起了不愿回想的事情。那是一个广为人知的『传闻』,就是关于画这幅画时所使用的镜子。 关于这片碎成菱形的镜子。 准确的说,是关于那碎片前身的大镜子。 那碎片本来是学校里一面大镜子的一部分。在传闻中听说,那面镜子在某起事故当中碎掉了。 ————这面镜子,与死亡国度相连———— 相传,深夜两点照镜子就会照出死者,照出自己死时的脸什么的。 还听说过正好午夜十二点时之类的,被拉进镜子里之类的。在有常识的人听来,那都是些荒诞无稽的怪谈。 少女根本就不相信。 但是,她不愿意在这个地方想起那种事。 即便如此,少女还是本着责任心走近画框。镜子在黑暗中,反射着昏黄的光。 吱咻…… 少女头停在画跟前。 她看着画的正体,但尽可能唯独避免去看中央的镜子,将目光双目的焦点移向外面。确认高度和倾斜度之后,然后看看平衡性,检查画框是不是歪了,标题是不是在醒目的位置。 镜子映入少女的视野,令少女心情焦虑,但少女仍旧对其认认真真地进行检查。 观察了一段时间,但没有发现画框没有歪。标题也正正地摆在显眼的位置。 这没有必要摆正吧。 「呼……」 少女叹了口气。 这一来,终于全部弄完了。虽说是理所当然,但没有发生任何怪事。 赶快离开这种地方吧。 少女这么想到,从画前转向背后。 少女转身的动作令视野从画上移开————而这个动作,中途停了下来。 在少女转向背后的瞬间,“那东西”进入了眼角。 那东西,是“镜”中照出的白色东西。 「………………!」 少女的心脏猛烈一跳。 在这个遮天蔽日的空间里,那是不可能存在的色彩。墙壁就不用提了,不管是画里还是光里,都不存在那么白的颜色。 既然如此,那究竟是什么呢。 正当她想到这里,她忽然感觉到一个气息……就像有双眼睛正直直地盯着自己的侧脸。那个位置,仿佛被什么东西从镜子里盯着一样。 「………………」 视线。 然后是镜中映出的……白色东西。 少女的身体,定格在了侧对画框的不自然姿势。她凭着意志力,抑制着动辄就要转向那边的眼球。 不可能……不可能…………! 她的心忐忑不安。牙齿不停地颤抖。 白色的东西看起来是只“手”。她很想认为那是错觉,但完全没办法再转过去去看那东西。 不可能,怎么可能有那种事————! 脑子里就像惨叫一样这么去想,但恐惧顽强地拒绝她去确认。 本能害怕看到“那东西”,理性惧怕看不到“那东西”。 不要 不要! 心中的嘶吼越来越强烈,但口中漏出的只有细微的气息。周围的黑暗渐渐转变为寒气,然而身体却汗涌如注。 不能看,不能看,不能看,不能看, 不能看,不 能看,不能看,不能看, 在眼角,那白色的东西,咻地伸了过来—————— 抓住了……少女的肩膀。 「噫——————」 2 ■请大家寻找赤名裕子同学!■ **日放学后,二年级的赤名裕子同学去向不明。最后目击到赤名裕子同学的时间为**日傍晚六时左右,地点在一三零二教室,之后便去向不明。如有人发现,或于**日放学后见过赤名同学,请向老师、办公室或学生宿舍管理处报告———— 今年的文化祭,在这样一则公告下拉开帷幕。 在学生们到校的时候,那篇写着昨天日期的公告已经张贴在了校内的各个地方。 那份公告贴在学校的联系公告板上,或跟贴得到处都是的文化祭海报混在一起。尽管它在学生们的心里撒下了一层微微的阴影,但还是被周围许许多多的光鲜海报所埋没。 不管有没有发生这种事,文化祭都将开始。 大部分学生对有学生失踪的事根本不知情,但大部分学生都有着对失踪事件公告无缘无故感到不安的感性。那小小的公告让今年文化的气氛开始变怪了,这的确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事实。 不论是谁碰巧看到那公告,都会露出像是突然被泼了盆冷水的表情。 所有人都被淹没在了文化祭的忙碌之中,忘记了那公告的事。 星期六,附近过来的客人很多。庆典在微微的扭曲之下,呈现出热闹非凡的盛况。 * 对于木户野亚纪来说,文化祭不是特别有意思的活动。 亚纪原本就不擅长和别人统一行动,在这种“庆典”上会有大量的人会聚集在一起,而这是她最不愿意靠近的。 怎么说呢,总之就是性格不合。 极端的讲,亚纪讨厌人会集中起来的活动。 因此,在文化祭的漩涡中,她也完全好受不起来。但就实际问题来说,文化祭的的确确存在于此。 即已存在,也就无可奈何。 陪着同伴们一起,对于亚纪来说也没那么痛苦。 亚纪不介意给大伙帮忙,但待在非特定的很多人中间,心情不论如何都轻松不起来……这主要还是因为,亚纪基本上喜欢一个人呆着。 往好听的说,这叫独狼。文艺社的活动只需要配发册子,这对于亚纪这匹独狼而言算比较轻松的了。 配发的册子是不收钱的。 所以,配发地点虽然姑且有人照看着,但基本就跟呆在社员休息室一样,工作很清闲。 因此,教室里完全没人的情况很少,总有社员会留下来。 既然是这样,俊也也没有理由刻意跑去露面。总之就是这么回事,亚纪从一开始就不想过多地参与文化祭。 「————话又说回来,还真是这样的一群人聚在了一起啊……」 文化祭第一天,亚纪十分感慨地,或者说十分吃惊地这样说道。这件事发生在早晨的活动室里。 当时,亚纪、俊也还有空目占领了活动室,正各自看着书。 听到亚纪说的话,俊也和空目都从手中书本中抬起脸,然后『这样一群人』彼此看了看。 「……」 跟平时一样穿着西装夹克的俊也嘴角一弯,不知是在叹息还是在苦笑地呼出一口气。而空目露出不明就里的表情,微微歪起脑袋。 三个人在活动室里,各自抽出一把折叠椅坐了下来。然后菖蒲也跟他们一样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周围。 活动室里只有他们四个,他们漫不经心地打发着时间。要说这幅情景稀松平常倒也没错,但这一天并非平常的通勤日。 文化祭才刚刚开始。 然而,庆典的喧嚣丝毫没有传进这间屋子。唯独这里仿佛被时光落下一般,呈现一派日常的景致,只要从这里离开一步,一切都将截然不同。外面正在热热闹闹地举办着名为文化祭的庆典。 从远离此处的校舍那边,喧嚣的残渣飘了过来。 这栋活动楼里,现在几乎没有人。 由于教室和院地十分充足,不算特别大的活动楼就完全没有用上的必要了。展览和表演由靠近正门的那些教学楼提供场地,远离入口的东楼搁在那里几乎没被动过。 活动室现在被用作休息室。 但在这个时间,没有太多人使用。 文化祭现在正热闹,在这种时候窝在这里,不是准备工作弄得太晚,就是对文化祭没什么兴趣。 到最后,因为各种理由没来得及畅享文化祭的人,就这样堆在了活动楼里。 那些人可能出于自愿,也可能不是,但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活动楼是一个与庆典隔绝的空间。 要么是为了“需要”,要么是为了“避难”,这些便是在这里闭门不出的主要理由。亚纪她们三个,就属于后者。 武巳和棱子现在都不在这里。 亚纪今天还没跟他们两个见过面,但知道她们现在多半就在文艺社配发册子的地方,不然肯定就是去看展览了。 亚纪觉得他们那样挺正常,但自己却准备一整天都窝在这里不出去,也好落个轻松。 虽然去年上一年级的时候这么做不被允许,但今年亚纪已经是二年级了。 去年有几个二年级也是这样在活动室里度过文化祭的。那么多的学生,里面肯定不会没有这样的人。这里的三个人,从去年就盯准了这个位置。 而到了今年,毫无协调性的三个人聚在了这里。 总之,亚纪说出那句话就是这样的意思,一方面是自嘲,一方面只是单纯觉得有趣。 「…………有什么问题么?」 空目对这样的亚纪开口问道。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一身黑,翘着腿,腿上放着一本书,那本书上写着俊也无法理解的标题。那张扑克脸上些微地露出不解之色,眼睛看着亚纪。 空目明明连《卡巴拉(※注1)》那种莫名其妙的书都能理解,却不能理解亚纪的感慨。 那样的感慨是有问题么?有才怪了。 「没有问题喔」 亚纪很明白,所以给出了明确的回答。 「只是觉得好怪」 说完,她上半身靠在椅背上,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 亚纪现在要读书,戴上了眼镜。可是她把食指代替书签插在文库本里,关上书,形成空目要说的话时候可以应对的状态。 空目虽然没有理解,但似乎丧失了兴趣,目光再次放回到书本上。 亚纪轻轻地叹了口气。 「…………」 好太平啊。 上个月事情闹得那么大,结果学校非常轻易地便恢复了平静,平静得叫人发憷的日常生活一直持续着。 那起无人知晓的事件,已经过去大约一个月。 可是那种事对学校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平静的生活一直持续着,就好像再让大伙掉以轻心一样,一切都又被拉回到平静的流势中。 活动,课程,一切都顺风顺水。 可是在了解个中隐情的亚纪看来,连着平稳都像是故意捏造的。 亚纪根本不信一切全都恢复原状。 亚纪身处这片太平世界,警戒着包括自身在内的周围一切。 几乎不跟周围交际的亚纪,可以说完全掌握不了学校的气氛。校园生活对亚纪来讲,就像是大道具上的背景已经。 对于亚纪来说,在学校里存在现实感的地方,就只有和文艺社的大伙在一起的时候。 其他的一切,全都不过 是背景。 但是亚纪知道,危害空目还有大伙的名为“异常”的东西,就是从那样的“背景”中出现的。而且亚纪已经明白,他们既无法逃避它,也无法预测它。 这份平静弥足珍贵。 但它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露出獠牙。 在某种意义上,这跟亚纪以前的生活完全没有差别。但是,现在的亚纪的的确确已经跟原来那种毁灭性的强大相去甚远———— 就在亚纪漫不经心地回想着那种事时,忽然有个人站在了门外。 「…………咦?」 几秒过去,见棱子打开门把脸伸了进来。她在活动室张望了片刻,然后不解地小声叫了一下。 「早上好,棱子」 「啊,早上好……」 棱子对亚纪的问候回得漫不经心。她就像是在找什么,又在活动室里张望一番,然后露出有些沮丧的表情。 亚纪问道 「怎么了?」 「啊…………那个……有没有见到武巳君?」 看来她之前一直都在找。她大概是跑上楼的,呼吸有些急促。 「没有,今天都没见到……」 听到亚纪的回答,她又朝俊也和空目看去,但他们也都摇了摇头。 「这样啊……」 棱子叹了口气,仍旧站在门口一旁。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已经不知该去哪儿找了。 「……怎么了?走散了么?」 「不是,我们今天还没见过面」 听棱子的回答,她一大早开始就没见过武巳。 她认为呆在发册子的地方应该会见到他,但等了好久他都没出现,于是就找到这里了。 虽然武巳不在没什么好奇怪的,但他完全不露面就让亚纪都觉得有些奇怪的。以武巳那种性格,至少会到文艺社露个面的。 「嗯?是不是没来学校?」 亚纪深思。 「感冒之类的了?那好歹也会打个电话来吧」 「是啊……」 听到棱子的话,亚纪继续设想。 俊也和空目完全没有插嘴。他们不说话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原因,只是没什么好说的。 「…………」 活动室就像先前一样,一片沉默。 这次的沉默,是沉浸于思考中的沉默。 大伙都在开动脑筋,思考武巳不在的原因。过了一会儿,棱子就像下定了决心一样,开口说道 「…………话说……武巳君最近是不是……有点怪……?」 「!」 听到棱子这话,在场的大伙一下子紧张起来。 「……那个……昨天也是…………」 这话虽然从棱子的嘴里吐露出来,这句但缺乏自信的发言立刻就消弭在众人的沉默之中。 「…………」 大伙彻底沉默下来,棱子对自己的发言感到后悔。 她用央求的目光看看亚纪,又立刻把头低了下去,钳口不语。 面对她惭愧的样子,大伙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才好。 一阵截然不同的沉默,让活动室第三次沉寂下来。 但是,这阵沉默并非是在否定棱子所说之事。 觉得不出所料,却又无法下定决心的动摇,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亚纪也——恐怕其他人也都——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但是,空目打破这阵极端尴尬的沉默。 「…………为什么这么想?说来听听」 「咦……?可是魔王大人……」 「没事,尽管说吧」 空目合上手中的书,静静地交抱双臂,目光转向抬起脸的棱子。 「……」 亚纪默默地向空目看去。这是因为她怀疑这究竟要不要紧。 亚纪他们当然也早就发觉武巳的态度存在微妙的变化,谈论武巳的状况固然不打紧,但就怕这个话题又涉及到其他非常危险的事情。 ————譬如说,被那些“黑衣”处理过的,棱子的记忆。 而且武巳态度开始变化,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武巳不擅长掩饰感情,这已经是没办法的事情了,但必须避免触及棱子丧失的记忆。亚纪……然后还有跟亚纪一样正看着空目的俊也也是,都只担心涉及那件事,不敢谈论这个话题。 就在这个时候,空目注意到了两人的视线。 「……」 空目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点头。 心里确实没底,但如今已经无法阻止了。 棱子垂着头,没有察觉到大伙无言的交流,如同仔细品味一样归纳好自己的想法,最后再次开口 「那、那个……」 但是—— 「————慢着」 就在这一刻,俊也尖锐地打断了棱子。 「…………?」 大伙全都一副不解的表情,俊也默默地指向门那边。 大伙皱紧眉头,同时走廊外面床来脚步声,最后停在了活动室外面。 「……」 大伙朝门注视过去。 在沉默之中,门柄转动了。 几秒钟后打开门走进来的,正是现在即将成为话题的近藤武巳本人。 「…………」 武巳看了遍大伙,确认过之后,就像棱子刚才那样犹豫起来,最后下定决心,说了出来。 ※注1:卡巴拉(kabbh)是与犹太哲学观点有关的思想,用来解释永恒的造物主与有限的宇宙之间的关系。 3 武巳说完话,已经是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现在话说完了,从俊也开始,大伙都摆着一副无言以对的表情,围着武巳面面相觑。 大伙表现的态度不尽相同。 亚纪靠在椅背上,双臂交抱,静静地望着屋里的的其他人。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所有人都默不作声。 大伙正以不同的表情看着武巳。 武巳以非常不安的表情,环望着盯着自己的大伙。 时间白白过去。 所有人都难以开口。 「………………然后呢?」 亚纪对武巳这么问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一段时间。这是疑问,是混入了疑惑的,极具攻击性的疑问。 「…………」 面对根本不掩饰怀疑态度的亚纪,武巳低着头。 武巳突然出现,确认大伙都在活动室之后,突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大伙拜托了,帮忙把赤名同学照出来…………』 然后,武巳向大伙说明了状况。 他说的是一起失踪事件的来龙去脉,失踪者是他朋友所在的美术社的一名社员。 武巳的说明还是那么不捡重点,不得要领。 把他说的概括起来,总之就是这样———— 「……你想说的就是,那个赤名同学消失,说不定是“怪物”造成的,是吧?」 「…………嗯」 武巳对亚纪说的点点头。 他的表情非常严肃,完全不像跟失踪的赤名裕子没有直接关系的样子。 但那种事对于亚纪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总之那就是朋友的朋友,等于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这事可不好答复呢」 亚纪这样说道,禁不住扶住额头……这是因为武巳对他所说这的那番话没有拿出任何根据,而且他还非常断定,毫不退让。 「拜托了啊……」 「哎……再 说了,就算让我们找,我们也不好找啊」 亚纪一脸困惑地呢喃道。对此,俊也似乎也持相同意见,只是默默地在房间的角落皱紧眉头,交抱双臂。 不管怎样,仅凭武巳刚才的那番话,根本没办法相信那种结论。听武巳的说明,根本搞不懂到底哪里跟“怪物”沾上边。 赤名裕子在进行美术社展览的准备工作途中去向不明。 然后这个情况中,存在一个疑点。 武巳说,他有个叫冲本的朋友在美术社,武巳从一大早就跟他们在一起。这是因为,从昨天傍晚开始,武巳等人就一直就赤名裕子未归一事在向教职员和警察说明情况。 然后,武巳他们注意到事件发生前后有件怪事。 对此,武巳进行的说明是这样的: 「……昨天,在弄清赤名同学消失的事实之后,我们被老师他们问了很多问题……之后大伙一起谈论的时候,发现了一件怪事」 「怪事?」 「嗯…………冲本他们最后发现赤名同学的时候,是在赤名同学进入搭建在教室里类似暗室的东西里时」 「……然后呢?」 「大家都看到她进去了。肯定没错。但是…………谁都没有看到她从里面出来」 「…………确定没错?」 「应该是的。当时美术社的所有人都在进行准备,大家说的都一样……」 ……………… 亚纪也无意怀疑武巳的那番说明。 他是跟美术社的大伙进行过那样的对话,这一点应该不错。 但是,凭这些依据难以判断那是否真的能算可疑之处。光看那些,也可以是大伙全都离开了没有察觉到的情况,认为那就是一场普通的失踪事件。 不对,这样才是正常的思维。 这件事看上去还属于现实的范畴。 「可是那个“暗室”毕竟在教室最里头,没有人看得到的地方根本没有出口啊……」 武巳继续说道。 但他这番话算不上什么根据,无法采信。 失踪事件确有发生。 亚纪也看过张贴在公告板上的公告,而且早上播报的第一条消息就是那起事件。 但是,仅凭这些无法断言那是异常事件。不,就算真有异常生,也跟真正意义上的『异常』不同,还算属于『正常』的领域。 然而,武巳完全不改自己的主张。 他那样子,就像是看到了什么,确信那是异常事件一样。 「近藤…………你……」 面对少见地表现出强硬态度的武巳,亚纪呢喃起来。 「抱歉,可是……」 「我知道了。这个就别再说了,你就说说,是什么让你觉得事情跟“怪物”有关?」 但是亚纪这么说之后,武巳又不知为何一下子支支吾吾起来 「……这个……」 「听你的口气是有根据吧?莫非在那“暗室”里看到了什么?」 这是非常正常的问题。 可是,被这样问到的武巳,表情微微绷紧了。 「怎么说呢…………」 怎么看都像是有所隐瞒的样子。 但过了几秒钟之后,武巳就像突然想起来似的,非常突兀地这样说道 「……啊……画!看了那个“画”肯定就会明白了……」 武巳这样说道,环望大伙。 「画?」 「对,画。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看了就明白了!肯定有印象的!」 「印象?」 「肯定会有印象,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搞不懂的是我才对。 亚纪虽然这么想,但看武巳那样子,怕是指望不了更系统的说明了。 「唔……」 亚纪呻吟。 「……怎么回事呢…………恭仔,你怎么看?」 然后亚纪略微向后转去。 空目坐在那里,交抱双臂,之前正静静地闭着眼睛,聆听大伙的对话。他现在静静地抬起视线,答道 「————现阶段我什么可说的」 「陛下……」 「没有情报,甚至没有被认识到。现阶段只能当做普通的失踪」 空目用缺乏起伏的语调淡然地作出结论,但又接着说道 「但是……」 「什么?」 「…………」 被反问之后,武巳陷入沉默,看样子是想不到该用什么话来接着往下说。 空目对沉默的武巳观察了一会儿,但又忽然将目光转向身旁的少女。 「……菖蒲,“看得到”什么么?」 在他提问的同时,大家的视线集中在了菖蒲身上。 在大伙的注视下,菖蒲一副有些困扰的表情歪起脑袋,然后静静地摇了摇头。 「……没有……」 菖蒲十分拘谨,只简短地答道。 武巳一副非常为难的样子,又说了一遍 「所以说……看了那“画”就会明白了」 武巳拼命诉求。空目眉宇微颦,向武巳反问。 「你说的那个“画”是什么?」 「啊,呃……是一个学长画的画……」 「……」 「特别展————就是那个“暗室”,在里面进行的展览。标题是学校的七大不可思议……」 「……七大不可思议?」 空目说完,忽然垂下眼睛,陷入沉默。 看到这个样子,俊也的脸微微阴沉下来,而这样的变化没有逃过亚纪的眼睛。看到俊也那样,亚纪心中好似确信的直觉也运作了起来。 「总而言之,看了那个就明白了……!」 「别强人所难啊……」 亚纪用冷冷冰冰的回答放空了武巳的满满气势。空目没有加入这场交流,沉思着。 过了一会儿,空目把脸抬了起来。 他后面说出的话,应验了亚纪之前的“直觉”。 「…………明白了,那去看吧」 「恭仔!」 她用责备的语调对空目喊了一声,可是空目根本不在意,向武巳打听出了美术社展览所在的教室。 俊也轻轻地叹了口气。 亚纪克制住烦躁的心情,低声说道 「……我不会不识好歹地说什么『反正不熟别去管它』,不过我实在不同意娇纵近藤」 「会么?」 「近藤说的话支离破碎不是么?让我去,好歹需要个能让我信服的解释,这又不会少他一块肉」 亚纪一边说,一边恶狠狠地向武巳瞪过去。 换做平时,棱子差不多要出来袒护武巳了,但唯独今天她什么也没说。武巳只是垂着脸,直直地盯着地板。 状况对武巳完全不利。 但是这个时候,唯独空目毫不介意现场的气氛,站了起来,开口说道 「……我对那种解释不感兴趣」 「恭仔……」 「恐怕听了也派不上用场,还不如直接去看看」 随后,空目向菖蒲送了个眼神。 「啊……」 菖蒲领会了那个眼神,连忙站了起来,跟着空目出了门。俊也也无言地从墙上直起身子,大步跟在后头。 「哎,真是的,大伙都这么喜欢娇纵近藤……」 亚纪不开心地朝身后扔出这样的话来。 「好啦,近藤,棱子!出发咯!」 然后她催促身后慌慌张张的两人,转身 跟上了空目。 三章 「孤独的骑士」 1 村神俊也本不相信美术社的画会有什么问题。 他本以为这次的事情完全是武巳搞错了,想多了。 因为整个事件完全没有足以令他那样相信的要素。根据武巳那段支离破碎的说明,完全想象不到人的失踪跟画有什么关联。 可是—————— 「这…………!」 站在那“画”的跟前,俊也不禁沉吟,然后彻底无言以对。 因为在『特别展』的黑暗中用手电笔照出来的那一系列画作,对于俊也他们来说每一幅都有印象,都画着潜藏于离奇『异界』的东西。 完全就是直接对着菖蒲画出来的,樱花林中的幽灵少女。 静立在走廊上的,看不见的狗。 相传存在于图书馆中的,被诅咒的禁带出书籍………… 这些全都是俊也等人之前参与过的,货真价实的“怪异”。那不可能只是随意将七个怪谈凑在一起,那些场景与俊也他们的经历太过相符了。 那堪比照片的绘画技术极度写实。 不用管多么怀疑的目光去看都不容任何反驳。 所有人都一句话也不说,出神地看着那些令人感觉“怪异”就近在眼前的画。为什么会存在这样的画呢,大家都十分惊愕,哑口无言。 已经没有人在怀疑武巳说的话。 在黑暗之中,这个系列正静静地呼吸。 在黑暗的通道深处,那些画正等候着俊也他们。俊也他们一边对七幅一组的画一幅一幅地进行确认,一边向前走。 第五幅画的是对镜之中的无眼少年。 「……是暗示蒙眼么?」 对亚纪这句呢喃,没有人回答,但也没有人否定。 一行人接着拐过拐角,到达了没多远的第六幅。 那幅画跟前面那些不一样,俊也对它没有印象。里面的风景像一间个人房间,是靠在墙上的镜子中照出来的。 那个房间里有桌子有床,充满生活气息。可是装潢看起来跟那个宿舍风格的感觉分毫不差,显然散发着跟学校相同的味道。 「这房间是……?」 空目诧异地呢喃起来。 「咦…………陛下没见过么?我想那是男生宿舍的房间……」 回答空目的,是勉为其难进来这间暗室,现在仍在怕个不停似,很少说话的武巳。 「男生宿舍……?」 从未见过。 俊也仔细观察画上所绘的镜中风景,从中寻找异样。 「……」 异样立刻就找到了。 在房间床底下的影子里,有两只圆圆的大眼睛正直直地盯着这边。 那两颗湿润光亮的眼珠,几乎要掉出来似的。 俊也一发现“那东西”便感觉跟它四目相交,感觉有些恶心。 床底下的影子浓重地,富有粘性地蠕动着,支撑着裸露出来的眼珠。 这幅画就像在向观者诉诸「影子仿佛自身正用眼珠盯着这边」的印象,总感觉有些恶心。 标题上这样写道 ————守候在床下的那群东西———— 俊也分不清那“怪异”是否经历过,十分诧异。 但他立刻想起武巳他们经历过“怪异”就是这个样子……就是在空目家发生的那起事件。 「………………」 俊也无言地从那幅“画”前离开。 由于手电笔在俊也手里,所以大伙也默默地跟在后头。 然后就是最后的第七幅画了。 第七幅画在走廊几乎顶头的位置,就挂在出口附近,在那里一转身打开暗幕就能出去。 俊也将电笔的光打向画框。 随后,光立刻被画中的镜子反射回来。 它跟前面几幅画都不一样,不是一幅普通的画。那幅“画”的画布上贴着真正的镜子,镜子就像将那周围掩埋下去一般,颜料受到了很大程度的挤压,由此构成了这幅画。 不,说不定正好相反,是镜子被埋在了颜料中。 但不管怎样,画中的镜子是真货,而那便是这幅画的立意。 上面的画应该是学校,而且还是教室的墙壁。以真正的镜子为中心,那块镜子画得看起来就像竖在教室的墙壁上一样,设计成能够映出鉴赏者身影的构造。 在镜子里,俊也的脸在昏黄的光线下浮现出来。 大伙凝视镜子的表情也模模糊糊地映了出来。 标题上这样写道 ————知道第七个不可思议的人会被诅咒———— 这是老掉牙的玩法,不过是在示意七大不可思议最后的空缺。 「…………怎么回事?这是……」 俊也转向空目,低声说道。 「无法置评」 空目以与此处的黑暗极为合拍的平坦音调这么答道。 「……但是,不能坐视不理」 「是么……」 「总之先出去吧。呆在里面太久会惹人生疑」 在他们对话的时候也能看到后面的入场者拿着手电笔纷纷从狭窄的通道中走过来。 「…………也对」 亚纪喃喃地念了一声。 众人就像被这句话催促着一般,维持着凝重迟缓的动作一个个离开暗幕。 拿着手电笔的俊也最后钻出暗幕的时候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出去之后,被外面的光晃着眼,同时到大伙身边汇合,这时俊也注意到大伙的样子都很奇怪。 「…………?」 俊也狐疑地皱紧眉头。 他出到教室里来的时候,大伙正被一个穿着制服的陌生男生拉住说话。 但是,光这样自然没什么好觉得奇怪的。 然而,大伙回答时给人的感觉却有些不对劲。 「……」 那幕情境之中,存在着某种不协调感。 俊也最开始不知道那份异样感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当他发觉那琐碎而极其细微的真相之时,彻底惊呆了。 那个男生一边跟大伙说话,眼睛一边注意的不是亚纪、空目这些普通人,显然正看着菖蒲。 然后那个男生说出的话,也令俊也惊讶地张大了双眼。 「……你果然就是那位“幽灵少女”呢」 「……!」 那个男生发觉到惊讶的俊也,也向俊也看去。 「空目,这家伙是……」 「那些“画”的作者本人」 「什……」 「我叫八纯启,上三年级」 男生细腻的脸上露出稳重的笑容,平静地这么说道,眯起了眼睛。 2 八纯启说想稍微谈谈。 双方意见一致,于是一行人在八纯启的推荐下移步美术室。 美术室充满了有话的气味,摆放着上课用的大桌,是个十分宽敞的房间。 这里是间文化祭期间基本不用的房间。里面东西很多,但总给人一种空旷的感觉。 俊也他们各自带拿着饮料,聚集在一张大桌周围。 大家进行过简单的自我解释之后,开始交谈。 根据来这里的一路上所听到的得知,八纯在之前发现了来到美术社的展览教室的菖蒲,然后一直等到大家从『特别展』出来。 依经验而论,没有预备知识就能发现菖蒲的人,除了“魔女”之外完全没有。因此在俊也他们看来,光这一点足以算得上值得吃惊的事情。 就连俊也他们,若是不去意识都会遗 忘菖蒲的存在。能够主动发现菖蒲的人,除了俊也他们几乎就没有别人了。 然而听八纯说,他很早以前就看到过菖蒲。 所以在美术社展览上看到菖蒲的时候,八纯十分吃惊,于是就上去搭话……找把他以前见过的“幽灵”带过来的这伙奇怪团体搭话了。 「————你们难道“看得到”么?」 「不,只能看到菖蒲」 「这样……」 空目和八纯之间的奇妙对话,以这样的对答为开端,开始了。 八纯有着一张温柔的,感觉有些神经质的纤细面庞,但他的双眸之中蕴藏着强烈的意志。他垂下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那可真遗憾。我还以为,你们说不定跟我一样呢」 空目向有些失望的八纯问道 「学长,那些画是你画的?」 「嗯,是我画的」 「这么说,学长不止看得见这家伙么?」 「嗯,没错。我不止“能看到”她,还“能看到”其他东西」 八纯这么说着,指向自己的左眼。 空目皱紧眉头。 「左眼?」 「没错,是这只左眼将『他们』为我呈现出来」 八纯没有表现出任何感情,十分平静地眯起眼睛。 「……不,是让我得以看见,这么说应该更准确吧。其实这只左眼在一场意外中几乎失明。在那之后,这只左眼就能呈现出现实中不存在的异常之物了」 八纯一边说一边用手将下眼皮拉下来展现给空目他们看。 「我还以为你们会跟我一样呢」 大伙一边听着八纯的说明,一边注视那只左眼。 但是,那只眼睛虽然微妙地不聚焦,存在着不协调感,但看不到什么异常之处。虽然视力可能消失了,但看不出八纯口中那场意外所留下的痕迹。 「这么看看不出什么是吧?」 「……」 「但里面的确扎进了无数肉眼看不见的细小玻璃碎片」 「……」 听到他淡然的解说,武巳和棱子就像眼睛进了什么东西一样,眨了眨眼。 空目问道 「从很早以前就这样了么?」 「不,也没那么久远」 「是从什么时候?」 「应该是二年级的……第三学期吧?那时候落地镜突然就碎了」 在八纯手指的方向上,贴墙盖着一张帘布,正好有人那么大。 「镜子还在那里,虽然只剩镜框就是了」 八纯说着微笑起来。 「这么说来,还不满一年么」 「应该是吧」 八纯一边回答,一边微微歪起脑袋。 「不过,学长看去来很平静呢」 空目这话的语气中,虽然微弱,但透着钦佩之情。 经这么一说,发现这位学长沉着的个性确实非常出色。 尽管因为飞来横祸而变得能够看到异常的世界,却毫不畏惧毫不动摇,甚至还画出了那些画。 「了不起的理性」 空目用了很少用的方式夸赞学长。 但对此,八纯有些害羞地笑了起来。 「……哪里哪里,别看我现在这样,最开始的时候也非常辛苦啊」 八重接着说道 「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要成为一名画家。堪称画家生命的眼睛失明了,而且还突然开始看到那样的“异常之物”,这当然会惊慌失措」 八纯说着,就像望向远方一般眯起眼睛。 「然而我即便如此也能保持理智,是因为我是一名绘者」 「……?」 「这话我还没跟人说过,不过讲给你们听的话,应该没关系吧」 八纯对略微露出诧异表情的众人说道。 然后,八纯决定开始画“画”的经历。那就像一段平淡的鬼故事,然而却又异样疯狂,极尽诡异。 * 对于八纯启而言,一切都始于那场事故。 八纯还在高二时的一天,他参加社团活动在美术室里,墙壁上的落地镜忽然毫无征兆地破碎了。 事情来得非常突然。镜子就像从内侧被敲碎了一样四散飞洒,正在对着镜子作画的八纯,无助地正面经受了碎片的洗礼。 这场事故非常严重。 为了写生凝视着镜子的八纯,根本来不及护住眼睛。 眼中的风景瞬息之间分崩离析,然后视野在下一刻变得一片纯白……那段经历如今仍历历在目。想来,那是左眼看到的最后一幕现实。在那之后,足以令思维涣散的剧痛刺激着他的眼睛,之后的记忆就零零碎碎地断掉了。 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最先感受到的是医院的气味。 那时,她的双眼严严实实地缠着绷带。 后来做过检查之后,医生对他说 「……右眼没事。可是左眼……进到里面的碎片很小,而且数量太多,没办法处理」 「…………」 一听到这话,八纯就真真正正感觉眼前黑了下来。 要画画,最首要的是能够正确地看到事物。考试上进行的静物写生尤其如此,必须正确看清对象的形状、阴影以及远近关系。 八纯想报考的学校所需要的,是正确的写生能力。但八纯知道,只用一只独眼终归无法实现自己的理想。 如果不是用双眼去看,世界也会微妙地丧失距离感。 在那种状态下,肯定无法像原来那样画画。 然后如医生所说,左眼几乎失明,而且视力每况愈下。相比绝望更接近空虚感的强烈负面感情,将八纯的心吞噬殆尽。 尽管画勉强还是能画,但对于以美大为目标的八纯来说,画已经画不出来了。 作为绘者的八纯,在那时已经死了。 八纯眼前的景色是独眼的景色,在绘者看来是扁平的景色。他茫然地躺在病床上,漫不经心地消磨了一个星期的住院期间。 「太好了呢,没出什么大事」 那就怪了。 「运气真好呢」 好个屁! 「又能画画了呢」 …………! 「右眼无碍,这不挺好么」 ………………是啊,或许没错…… 尽管父母和医生对八纯这么说,但八纯已经彻底死心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在这一个礼拜里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最后出了院。 虽然丧失了生存的意义,但打击的剧烈程度还不足以令他产生轻生的念头。八纯的人虽然活着,但心已经死了,他在自宅疗养的期间里依旧过得浑浑噩噩,虽然在父母面前会露出笑容,但内心已是空洞。 他的心情虽然很平静,却是万念俱灰的平静,跟扁平的景色是那么相称。 感觉这样苟活下去,能如同消失一般死去。八纯没多久就回到了宿舍。 只不过,他一门心思地投入到忙碌的校园生活中,好让自己什么也不去想。 左眼的景色渐渐变得模糊,渐渐无法看到。八纯以空洞的平静,接纳了那样的现实。 日常生活是淡漠的,就像左眼的景色一样,模模糊糊。 但是,他没有离开美术社,画也在继续画。虽然这么做并非出于眷恋,也没有了以往那样的热情,但要埋头于以往常一样的生活,最有效的办法也就只有画画了。 八纯那些天就是这么过来的。漫无目的地上学,继续画着没有血肉的画。他一直维持着那份空虚而平静,直到第二学年即将结束 的一天,以一件事为契机,打破了。 事情发生在某一天。 那天八纯值日,事情就发生在他到垃圾场丢垃圾的时候。 正当他放下垃圾袋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在垃圾场的角落发现了奇怪的东西。那是一块脏兮兮的,闪耀着暗淡光辉的,基本接近菱形的大镜子碎片。 「……」 八纯看到那东西不禁停下脚步,走了过去。碎镜子被丢弃,这本身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是,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那面镜子中存在着吸引他的东西。没有理由,硬要说的话就是对那块镜子产生了发自本能的……不,是类似即视感的怀念之情。 他蹲了下去,用手指擦了下脏兮兮的镜面。 然后,就在光辉从附着其上的灰尘之下展现出来的,映入眼睛的那一刻,八纯按住了左眼。 「!」 那种感觉,就像是眼睛里有石头在滚动一般。左眼开始发烫,泪水从眼窝中溢出,就像有东西从里头向外戳一般,眼珠剧烈地痉挛起来。 「……!」 他当时觉得,左眼终于坏掉了。 可就在他准备去医务室连忙起身的时候,状况平息了。 只有透冷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八纯一时间愣愣地盯着镜子————不知为什么把那个碎片捡了起来才离开垃圾场。 他为什么那么做,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只是,当时就想那么去做。 可答案立刻便清楚了。 「————讨厌,学长,这东西是从哪里捡来的?」 八纯把镜子拿回美术室,学妹赤名裕子突然对他这样说道。 八纯回答 「这个么?是在垃圾场捡到的」 「真讨厌,竟然还有剩下……」 裕子远远看着八纯捡来的碎片,觉得很恶心。 「怎么了?」 「还问怎么了…………什么都不知道就捡过来了么?」 裕子吃惊地说道 「这东西是这面镜子的碎片。是我们清理出来扔掉的」 说完,裕子指向了墙面上盖住空落地镜的帘布。 八纯明白过来。然后他直直地凝视着曾扎进自己左眼的那面镜子的碎片。 他感觉,他之前被镜子呼唤了。这样看着镜子里呃扁平镜像,感觉与失去一只眼睛的自己十分相称。 「为什么把那种东西捡回来?」 裕子一脸厌恶。裕子有洁癖,确实不会喜欢捡垃圾这种事。 八纯答道 「没什么,就是情不自禁」 然而于此对此表现出的厌恶反应,并非是因为她有洁癖。 「学长,麻烦把它丢掉,很恶心啊」 「……咦?恶心?为什么?」 「学长不知道么?传闻中说,那边镜子会照出死人喔」 接着,裕子讲述了关于那面镜子的怪谈。 这面镜子,是某位自杀的人用过的东西,然后被转赠给了学校。 盯着镜子里面看,就会照出死人的脸,或者自己死时的脸。 正午夜十二点站在镜子前面,将手伸出去,就会被拉进镜子里面。 另外,还有学生在镜前留了一双鞋,后来就下落不明了………… 裕子所说的传闻,八纯也知道一些。这个故事就是这么出名。可是,八纯还是头一次听说传闻中说的就是这面镜子。他对那种鬼故事从来没有认真听过,而且以前对那种东西也没什么兴趣。 「你信么?」 「不,并没有那种事,可是……」 「嗯,反正就是有那种感觉是吧,我懂的」 八纯一边说,一边把镜子拿起来,仔细观察。 怪谈中『会照出自己死时的脸』这部分勾起了他空泛的兴趣。 当时的八纯最关心的事情,就是自己的死。 虽然他的表现让任何人都没有发觉,但此时此地的八纯已经与死人无异,就是一具彻头彻尾的行尸走肉。 ——要是干干脆脆的死法就好了。 八纯一边想着那种事,一边挂着空洞的笑容凝视着镜中映出的景色。 「学长……」 裕子望着那样的八纯,一副很恶心的样子。八纯注意到这件事,眼睛从镜子上移开,说 「果然什么都看不见呢」 裕子不耐烦地说道。 「那还用说」 八纯对她笑了笑,把镜子放在了桌上。 「我记得,是不是有个迷信说,镜子朝上放着会招致不幸?」 「有么?」 八纯对变得特别神经兮兮的裕子投了一抹苦笑,然后拿起镜子想翻个面。 「……!」 这一刻,八纯连自己都意识到自己的表情绷紧了。在镜子对向自己的短暂瞬间,里面没有映出的本应存在的自己。 而且里面不是什么都没映出来。在移动镜子的一刹那所看到的,是身上穿着自己这身衣服,但头部彻底缺损的样子。 「……怎么了?」 对裕子的提问,八纯连忙回答 「什么也,没有」 对于八纯来说,那便是恐惧的开端。 ……头一次“看到”是在那天夜里。 八纯当时在宿舍的卧室里睡觉,突然在异样的寂静中醒了过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醒,但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房间内被深沉的寂静所笼罩,连室友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他感到十分茫然,但头脑异常清醒。 他仰望着黑暗的天花板,此时有什么东西在视野左端闪过。 那动作,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跑,然后钻进了床底下。举个例子吧,猫就是那样的东西,然后看到那是某种白色的东西。 八纯觉得不可思议,迟疑了几秒钟后,从床缘探出身子,弯向下面向床底下窥视。 随后——————他跟一张倒过来的孩子的脸,四目相对。 之后的记忆就没有了。 八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像从床上滑下去的一样。 他似乎是在那一刻晕过去了。八纯自然觉得那是场梦。 因为在她的记忆中,实在床的左侧看到影子的,然而他的左眼几乎没有视力。 他觉得那是场梦,也想要相信那是场梦。 但是,他错了。 后来又发生几次那样的事,让他明白那不是梦。学校,然后还有学生宿舍,无处不是『他们』的巢穴。 回过神来,就发现窗外有什么东西闪过。 在学生们来来往往的走廊上,有没人能够看到的黑狗跑来跑去。 在校庭内,看到了显然不是活人的身影站在那里。 在树上,上吊的绳子无力地垂下来,摇摆着。 七大不可思议对八纯来说成为了现实。左眼之中的模糊风景明确地捕捉到了『他们』,就像是将两张不一样的画重叠起来看,投影在单一的视觉上。 就像左眼聚焦的不是现实,而是不同的世界。 就像怪谈中所说的那样,左眼就好像拥有了镜子的“照出死者的力量”。 不,没准这是事实。 这只左眼之中,扎进了那面镜子的无数细微碎片。 一定是那样的。可就算知道原因,能否承受那份恐惧又是另一回事了。 在他好几天宿舍的卧室里,一味地躲在被窝里发抖。 不久,他在朋友的劝说小能够上学了,但那里仿佛就是将噩梦具现之后的 世界。 八纯根本不害怕死亡,但这种情况就不痛了。那并不是会被杀才产生的恐惧,而是存在既恐惧。 那骇人的景象,让他精神失常。 门的另一头,教室的角落里……『他们』的身影无处不在。走廊顶头,床底下,天花板上头,然后还有人的身旁————『他们』呆在一切地方,直直注视着活人。 这事他没对任何人说起。 他无法闭上眼睛。 『他们』有时就在眼皮下边,根本无所遁形。 一天天过去,被春的精神被逼得越来越紧。 他抓扯自己的头发,每晚在不眠中度过。 八纯被逼得,真的还差一步就疯掉了。可是一次尝试,让他戏剧性地克服了那种危急的状况。 ————那就是“画”。 有一次,八纯从别人口中听闻某个古怪画家的轶事。 那是一位海外有名的古怪画家。他从小便做噩梦,害怕自己的噩梦,最后他通过将恶梦描绘出来客服了恐惧。 将『他们』画出来。 那种事情,八纯想都没有想过。 实际去做,才真需要非常强大的勇气。不管怎么说,要画『他们』首先就必须直视『他们』。 但是,八纯抱着抓住救命稻草的心情,对此实际进行了尝试。 他首先依靠着记忆反复写生,反复进行直视之前的预先演练。 意想不到的是,效果在那个时候已经开始显现了。当作为画画出来之后,那些东西对于绘者来说也就成了单纯的画,并且把『他们』当做了付诸自身技术和感性的对象,对完成“画”产生了欲望。 那对与绘者来说,属于一种类似本能的东西。 一旦开始着手就会渐渐钻研『作品』,这对于绘者来说是极为正常的欲求。 在那一刻,八纯心中的恐惧便云消雾散。 对于八纯来说,『他们』已经不过是一种作画用的素材。 ……………… 3 「……在那之后,我就再也不害怕“看得到”了」 八纯说到这里,才总算用手里的罐装果汁润了润喉咙。 「恐惧的话,现在依旧存在。不过就连那份“恐惧”也不过是我记录在画布上的对象罢了」 「……」 在俊也的注视之下,八纯的离奇故事迎来了一个收尾。 「那样去看的话,那些“异形”就是非常有趣的题材。我将那份异常、恐惧、正常的风景中存在“那种东西”所给人造成的厌恶,全都无比正确地在画布上表现出来,向里面注入心血」 八纯平静地说着,向大伙扫了一眼。 然后—— 「你们知道一个叫做『九相图』的东西么?」 问道。 对这个提问,空目当即作出回答 「我记得是佛教的一种画卷,分阶段描绘人死,尸体腐烂,化为白骨样子的九张图」 「嗯,大致是的」 听到回答,八纯露出微笑。 光以知识而论的话,俊也也知道那个画。那是描绘女性的尸体渐渐变色发黑,腐烂膨胀,被狗吃掉变成白骨的画卷,在社会课上还是哪里看过。 「『九相图』是描绘尸体腐烂阶段的一种连作」 八纯说道 「它似乎是用来在弘扬佛法时展示给人看,告诉人们现实其实有多么虚无缥缈。我敢肯定,那些被要求面对真正的尸体,将它们绘制成画的画师们,在精神境界上已经超越那种宗教使命感」 八纯说着说着,口吻渐渐地越来越热烈。 他就像要驳倒俊也他们一般,以绘者的语言,源源不断强而有力地诉说着。那平静的迫力,让大伙都不禁听入了神。 「我在画『他们』的时候才头一次知道,“画”这一行为是“支配”」 「……」 「绘者,就应该在描绘上投入心血和灵魂」 八纯热情激昂地讲述 「一个样品摆在面前,哪怕那是非常恶心的东西,对于绘者来说其本身都是描绘对象。在那个时候,我所感觉到的恐惧早已荡然无存了。写生可以分解为『将事物一度收入自己心中,然后更加强烈地宣泄在画布上』的过程,而这对恐惧也同样适用」 「…………」 「在西方,以前曾有题为『transi(过程)』的腐烂尸体画。虽然它的主题令人毛骨悚然,但我认为,绘制它的画手在绘制过程中,一定跨越了对死亡的畏惧。真正的绘者,不论怎样的东西都要直视,并描绘出来。对象是幽灵也好,异次元生物也好,神明也好,这一点一定都是不变的。在绘者面前,一切东西不过一件“物品”,是作画的题材」 八纯一边这样说,一边环视大伙。 「然后呢……」 八纯隔了片刻—— 「……确确实实曾是一名绘者」 然后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是明确的克服宣言,是充满艺术家骄傲的台词。八纯通过克服恐惧,也取回了对自己的画的骄傲。 「………………」 八纯讲完之后,大伙依旧沉默不语。 不久,亚纪摆着一副难以形容的表情,呢喃起来 「……这话让人想起《地狱变》呢……」 八纯听到了亚纪说的话,微笑起来 「芥川龙之介么?是啊。现在的我,说不定能够理解将自己女儿烧死的样子描绘出来的那个画师怀着怎样的心情」 说着这话的八纯,脸上的表情非常平静。 「我对于创作出那个系列,感到非常满足」 他脸上挂着笑容,说道 「我以前的画已经死了,所以我觉得,死人也没什么不好」 从那个表情看来,那种感情没有掺假。 「…………」 看着那表情,俊也脑子里忽然闪过这样的想法。 ——说不定八纯已经疯了。 这是俊也的个人意见,但八纯所见的东西是真正的『异界』之物。既然如此,自称克服它们的八纯,就无法保证自己精神正常了。 但是,这对俊也而言不存在任何问题。 因为,空目也一样早就不正常了。 「……」 空目看准话讲完的时机,站了起来。 然后他来到镜子所在的地方,掀起帘布观察里面的情况。 本是落地镜的大框从帘布一头露出来。然后空目慢慢地转过身去,眯起了读不出任何感情的眼睛,向八纯喊了一声 「……学长」 「什么事?」 「非常抱歉,能不能撤掉那个系列?」 空目突然这样说道,听到这话的八纯,在今天表情上头一次暗淡下来。 「怎么回事?」 「那些画————不,准确的说是那面“镜子”,可能是真货」 听到空目的话,大伙全都紧张起来。 棱子呢喃了一声 「……真货?」 「嗯,虽然还不能肯定,但我觉得很有可能是那样。就是用帘布盖住,藏在这里的东西」 空目答道 「至少不应该放在那种地方当摆设」 空目拉着帘布,盯着八纯。 俊也靠近空目,然后学着空目那样窥视帘布里面,然后发觉到了。 「……」 八纯微微蹙眉,思考起来。 然后—— 「…………画不拿出来给人看,那还有什么意义?」 空目的回答,不是在回答她的提问。 「在你心中的意义,应该已经结束了」 对此,空目答道 「此后你对画所存有的,无非是伤感」 空目断定的言语,毫不留情。 「…………」 八纯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可空目还在继续往下说 「赤名裕子同学的失踪,也可能是那面镜子造成的」 「!」 听到这句话,八纯没办法不动摇。 「你有什么根据……」 空目淡然地说道 「那终归只是种可能性」 那说话方式,俨然就跟“黑衣”一样。这么想的俊也,不禁面露愁容。 但是,八纯的面色还要更加愁苦。他沉思了片刻,最终屈服了。 「……今天之内,能让我考虑考虑么?」 他灰心地垂下肩帮。这样说道。 「我知道了」 空目点点头。 「只撤下镜子就行了吧?」 「……」 空目默默点头,然后让墙上的帘布恢复原状,关了起来,准备离开美术室。 大伙都很困惑,但还是跟了上去。这个时候,低着头的八纯开口了 「你们…………正在找赤名同学么?」 「……」 这个问题,谁也答不上来。没有人料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的状况。 空目答道 「目前还没定」 「是么,既然这样……」 八纯抬起脸—————— 「……我拜托你们。如果她的消失是我害得,请你们找到她」 这样说道,然后无力地微笑起来。 他就像自己的孩子犯了罪的家长一样,那是无可奈何之中混杂着寂寞的笑容。 * 包括俊也在内的六个人离开美术室,返回活动室。 在走过连廊的这一路上,大伙一边听着身后文化祭的喧嚣,一边默默往前走。 她们每个人脸上都浮现着困惑之色。眼下究竟正在发生什么……不,或者说是不是什么也没发生,没人掌握得了。 就连最前起头,还证明了自己说法的武巳,看上去都不明白。他没有因为为自己正名而自豪,毋宁对状况出乎意料的发展方向感到困惑。 大伙默默地走在路上,他们周围满是不安与尴尬。 「————喂,陛下。到头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没有任何人开口的沉默中,最先开口的是武巳。 亚纪一听到武巳这么问,立刻不加掩饰地叹了声气。 「近藤……我真羡慕你的性格啊……」 「……诶?」 「这状况是你搞出来的,你倒第一个问了个像是在说“我什么也不知道”的问题。搞得苦恼半天不知该从何问起的我就像白痴一样」 「……唔」 亚纪皱紧眉头,而武巳一下子摆出丢脸的表情。空目仍旧面朝前方,没有去看他们两个,就这么道出了回答 「不知道」 「不知道?……恭仔你……」 「眼下正在发生的事情,我完全弄不清楚。学长与『异界』之间的牵连,光看那些“画”就知道肯定没错了,但没有任何确凿证据。光看上去是那样,但并没有散发什么“气味”,不然就是微薄到我无法认知的程度。现在看来,什么也弄不清楚」 「这样啊……」 亚纪期待落空,叹了口气。其他人也跟亚纪一样,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 虽然没什么好说的,但俊也也很扫兴。他直觉上认为八纯说的是真的,而且关键是在他身上感觉到了和空目相同的心性,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八纯和空目不论在外表上还是处世态度上都截然不同,但俊也能感觉到他们在根本上存在着共通点。尽管他们的前进方向不同,但人格都是以『异界』和『死亡』形成的,而且因此乖离了现实。 相对的,他们发挥出非常超乎现实的才能,在那个方面十分出众。 俊也在直觉上感觉到,八纯在某方面很令人讨厌,但在另一方面却发挥着卓越才华。俊也跟空目打了很久交道,空目的那种特性俊也一直看在眼里,即便在俊也看来,八纯也跟空目极为相似。 所以俊也十分在意。 但是,要问俊也究竟在意什么,俊也一下子也答不上了。 确实地说,俊也在八纯身上感觉到了某种危险性。 虽然那种危险性与空目身上散发出的空虚的危险性完全相同,但八纯那柔和的气场,越发地突出了他那难以捕捉的危险性。 「…………喂,不清楚那“镜子”究竟是不是真货么?」 在由空目的否定再次重现的沉默中,武巳再度开口了。 空目对此的回答,跟刚才完全没有差别。 「嗯,不知道」 「但是你很清楚说过赤名同学的事吧。在那个“镜子”里会看到幽灵之类的事,不存在么?」 武巳很少见地追问下去。 但是—— 「现阶段不清楚。我只能说不清楚那东西跟赤名裕子失踪是否有联系」 空目的回答非常干脆。 「是么……」 「所以我只是警告了一下,给以喘息」 空目接着说到 「要是有确凿证据,我就不会用警告,而思考其他手段。当然,虽然没有确切证据,警告却是有根据的。要是没有看到那东西,我会选择不管那面“镜子”。要是没有那东西,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空目说出不容忽视的话,这让亚纪朝他看了过去。 「……根据?」 「嗯」 「什么根据?」 空目向亚纪开口答道 「这件事,不应该现在说」 可是俊也不用问也知道答案。 他转向方才离开的美术室方向,表情严肃地望了过去。 那个“根据”,俊也刚才也在美术室里看到了。 在调查藏在那个帘布后面的坏落地镜时,俊也看到边框下部钉着东西。那是一个小小的金属铭牌,上面刻着那面落地镜的赠送者姓名。 看到那暗淡的黄铜色刻印的瞬间,俊也便想起了令人冒鸡皮疙瘩的事。 这件事确实不宜在这里说。 准确的说,不宜在棱子面前说。 上面是这么写的 ————大迫荣一郎 赠 四章 「目盲小丑」 1 「喂,究竟是什么情况?」 武巳问道。 「赤名裕子失踪,肯定与学长的画有着某种关联」 交抱双臂的俊也说道。 「从现状看,其中关联完全不清楚。但是,肯定正在发生什么」 空目答道。 「总感觉,发生怪事的间隔周期越来越短了……」 亚纪叹了口气。 「…………」 然后,菖蒲只是低着头,静静地坐着。 之后回到活动室的大伙,面带愁容地开始交谈。 所有人身上都散发着困惑,同时伴随烦躁的空气。那是因为弄不清眼前,也看不到后面而产生的烦躁情绪。 确确实实地抓住了尾巴,却看不到那前面连着什么。 不,不仅如此,那前面的东西是不是只有一个,那前面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就连这些都完全看不见,一片黑暗。 「………………」 然后日下部棱子在这里,是最不明白,在黑暗中陷得最深的人。 从一大早就状况不断,棱子完全跟不上节奏。 大伙谈论的那些事情,她连嘴都插不进去。她本来有一些问题想问,但当时的气氛让她不敢开口,再者,那些问题都非常的基本,而且难以启齿。 其实她想问的,就是今天最开始要问却没能问出来的问题……关于武巳最近的状况,以及今天武巳所说的话。这些问题,她都非常不好当着武巳的面去问。 另外,一谈及今天的事件,她就把提问的事抛在脑后了。武巳突然说出画和失踪的事,然后那个叫八纯的学长又说了些奇怪的话。对独个的问题勉强还能理解,可串联起来就彻底跟不上了。 棱子最近一直都魂不守舍。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武巳的样子慢慢变了。这对棱子来说,毫无疑问是最大的悬案。 武巳突然说出那样的事情,这也让棱子很不好受。 棱子至少能感觉到武巳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不然,若是发生了更为不同的变化,那就难以想象究竟是什么问题了。这种事可以说非常明显。 棱子也想过,干脆当面问个清楚。 但是,棱子不希望他们的关系变得更加复杂,因为她无法忍受那样的情况。 棱子直觉上明白,武巳不希望自己触及“那件事”。可是,棱子感觉有什么正一直错失下去,但她又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 棱子陷入沉思。 这源源不断段地唤起了不好的想象,沉重的不安在胸口开始结晶。 棱子回过神来,连忙摇摇头,解除思考。大家都一脸怀疑地看着棱子那个样子,棱子连忙露出掩饰的笑容。 「……怎么了?」 「没……没有,什么也没有」 棱子在胸前摆手示意没事,然后抱着岔开话题的目的,向大伙问道 「呐…………镜子导致失踪这种事,会有么?」 棱子一说完,空目便微微露出思忖之色,答道 「说不上来」 然后,空目微微皱紧眉头 「若用正常的思维来回答,答案是“否”。但我只能说,单论这件事,不能以那种概念来解释」 「嗯,哎……这么说也对」 棱子垂下眼睛,点点头。 「可是魔王大人,不是存在那样的事例么?不仅只有失踪,而且镜子碎片扎进眼睛的故事」 「……事例?」 「嗯,有的。我听那位学长说了之后,感觉在哪儿听过那样的故事……」 棱子拼命地组织语言,说了出来。 她以此为机会,思考想要挑明的话。而且她还觉得,说出这种事情就不用去想不必要的痛苦事情了。 「啊……我也这么觉得」 听到棱子说的话,武巳轻轻举起手来。 「……武巳君也觉得?」 「啊……嗯,是的。魔法镜子的碎片掉进眼睛里之后怎样怎样的故事」 武巳缺乏自信地歪起脑袋。 「……是不是有那样的传说?」 武巳向空目问道。但问题当即被亚纪抢了过去。 「笨死了,那不就是安徒生童话么?」 「咦?」 「安徒生童话的《冰雪女王》,不是传说哦」 「咦?啊……对,就是这个」 听到亚纪所说,武巳十分丧气地说道。 棱子也明白过来了。经这么一说,魔法镜子的碎片飞进眼睛和心脏……这确实是《冰雪女王》的故事背景。 「是这样啊……」 芥蒂虽然消失了,但棱子有些失望。因为她觉得自己不掌握情况,就得设法寻找某种线索。 可是在这个时候,空目开口了 「————但是不知道那是不是“魔法镜子”呢」 「咦?」 棱子感觉空目话里有话,但空目并没有更深入地却涉及那些,继续展开话题 「至少那位学长是因为镜子碎片进到眼睛里变得能够看到『异界』的」 「嗯……」 「那位学长也是那种情况,但自古以来“灵媒”就多有视力障碍。以前可能也说过,过去侍奉神明的司祭会把自己的一只眼睛弄瞎」 空目一边说,一边将身体靠在椅背上。 「……」 「用瞎掉的眼睛窥视『异界』,用完好的独眼看现实。说不定是由于能够看到有别于现实的世界,所以才对现实的视力造成影像。这方面真伪不明,但至少在古代人们相信,“看不到的眼睛”才能看到幽世。在这层意义上,确实可以说学长拥有“灵媒”的资质」 空目边说边闭上眼睛,就像是自己就是灵媒,从闭上眼的黑暗中抽出话语一般,淡然地接着说了下去 「还有说法称,以前谁家要是生下了有视力障碍的女儿,就会送出去进行朝来(※注2)的修行」 棱子点点头。 「是这样啊……」 「这是传闻,事实并不清楚」 空目面无表情地说道 「但是这次含以上,那个八纯学长可以说是遵循传统的灵媒。我觉得,至少看到的『异界』是货真价实的,有灵能是肯定的。 可不明白的时候,那跟失踪事件事件的关联。问题在于,他有可能“感染”了诱发那起事件的“怪谈”。只要无法举证,就只能说他们之间的关联性不明」 空目这么说着,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那,魔王大人……」 棱子问道 「……那么,存在那样的“怪谈”么?」 听到这话,空目当即作答 「要说正确的事例,当然完全没有,不过————单纯的“怪谈”的话,的确有相似的事例」 「……咦?」 「那位学长也举过例子,不记得了么?」 空目这么说着,没什么性质地眯起眼睛 「而且那时众所周知,随处都能找到的一类故事。学校厕所的第几面镜子……楼梯间的镜子……那种类型的“镜子怪谈”一个都没听过么?」 「啊……」 棱子彻彻底底地忘记了。学长确实在话中提及过关于那面镜子的怪谈。 「在那类怪谈中,确实有“失踪”类的故事,学长说过的“正午夜十二点站在镜子前面照学校的镜子就会被拉进镜子里面”这种变形,确确实实存在于学校的怪谈之中」 这么说来,那种故事确实非常出名,几乎哪 里都有。 亚纪说道 「镜子作为怪谈的道具的确出镜率很高呢」 「是啊。对镜什么的,经常听到呢……」 棱子感觉那确实是忌讳,也点点头。 「也有“紫镜”那种的东西呢。到了二十岁如果脑中浮现这个词就会死,之类的」 「是啊。而且镜子里会照出幽灵的故事,在整个日本都多到烂了,大概」 棱子和亚纪一起一边屈指去数,一边列举镜子的怪谈。 「……说起来,我们那里据说放置镜子的时候不能把镜面朝外……」 这个时候,武巳嘀咕了一句。 「……」 听到这话的一刻,棱子也做了很多联想。 棱子在家里确实听过必须把梳妆镜倒扣着放。记得说是一直照着天花板,家运就会下降。 亚纪也说道 「常说镜子碎掉是不幸的预兆」 这么看来,跟镜子有关的迷信非常之多,让人觉得镜子是很诡秘很麻烦,还让人很不舒服的物品。 空目说道 「……镜子在古代被视为神圣的象征」 「啊,是的呢。比方说,邪马台国(※注3)……」 棱子想起了日本史的课程,将这个词说了出来。 「是啊。三神器(※注4)之一也是镜子,有种说法,那是太阳的象征」 空目点点头,接着说道 「比方说镜子非常珍贵,比方说因此是权力的象征,虽然有这多种多样的理由,但最首要的,并且最关键的在于,“镜”这个东西本身被视为不可思议之物」 但是,棱子不明白这些话什么意思,歪起了脑袋。 「……不可思议?」 「没错。能照出跟自己完全相同的东西的物体,你就一次都没觉得不可思议么?」 「!」 「小时候一次都没觉得镜子不可思议么?如果有,那么古人所感受到的就跟那一样……不,就算古时候的人对此觉得更加不解,也没什么奇怪的」 「…………」 空目的这番话,对棱子造成了些许冲击。 她小时候确实那么觉得过,但那种感觉完全忘记了。可是经这么一说,感觉镜子确实是不可思议的物体。 「镜子自古代便已存在,伴随着它那跨越永恒的神秘性一同走到了现在」 空目用这么一句话起头,然后开始说明 「结果,全世界都存在着跟镜子有关的迷信和信仰。那是出乎意料的普遍感情,跟镜子有关的日常忌讳,从欧洲到日本都没有多大变化」 「喔……」 「在西欧,也会在举办葬礼时会把镜子藏起来,镜子碎掉也是不祥的预兆。然后“吸血鬼在镜子里照不出来”的迷信,也并没有涉及到魔法层面,也并非珍奇的概念,是一种非常单纯的迷信。过去在照相机刚刚登场的时候,以对镜子的一种迷信印象为基础诞生了“被拍照灵魂就会被抽出”的迷信。这跟镜子的迷信产生于完全相同的意识」 棱子问道 「照相机?」 空目答道 「对,照相机的迷信是镜子迷信的延伸」 棱子又反问 「照相机?为什么?」 这种故事权当历史的笑话听过,但不知道跟镜子之间的连系。 「两者都能正确地表现人的姿态」 「啊……是这样啊」 「以前的人不认为那是物理原理,认为那是神秘现象。跟自己完全相同的东西出现在了眼前,自然就会将其跟鬼鬼神神的联系在一起思考。 也就是说,他们会认为眼前的镜像是自己的一部分,或者认为是出窍的灵魂。而吸血鬼在镜子里照不出来,是因为吸血鬼是“复活的尸体”,没有灵魂。举行葬礼时要藏起镜子,是为了避免镜子剥离活人的灵魂,被死者的灵魂带走。镜子碎了不吉利,是因为镜子是自己的分身。而且,自己的镜像有时还能用于『咒术』」 突然冒出咒术这个词,棱子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对镜中照出的人么?」 「没错」 「怎么做?」 「举个例子吧,就是代替稻草人偶使用」 空目若无其事地说道 「神秘学的观点认为,对镜子中的对象施加诅咒,就等同于对本人施咒。『感染咒术』的对象即是如此。不仅是这样,欧洲似乎存在过一个叫做“窥镜(speculum)”的镜子占卜。说的是在半夜望着镜子持续集中精力进行修行,镜中便能映出未来,之后就可以操控自己或别人的未来,或者实施咒杀了。不过实际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空目又补充一句,轻轻地哼了一下。 「啊,我听过在照片上扎针什么的」 棱子脸色有些难看起来,呢喃道 「那个也是一样的么……」 随后,亚纪开口了 「……可是恭仔,撇开那些迷信不谈,而谈“信仰”的话就要另当别论了吧」 「是啊」 空目回答这个提问 「镜子多被视为反面、光或真实的象征。由于镜子能够正确地映照出事物,被视为真实的象征,另外在神话中美杜莎的逸闻的里面,也被用作反射邪眼的护身符……」 「嗯,是啊」 「有关镜子的含义数之不尽,确实不能一概而论呢。镜子这种物品在神秘性上的历史考证,就是如此之多」 说完,空目皱紧眉头。 「但问题就在那里。镜子不管是作为象征来说还是神秘学道具来说,拥有的意义都实在太多了」 说到这里,空目的音调突然降了下来。 「……?」 「如果以“镜子”为原因发生了什么离奇现象,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值得吃惊,但同时也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 棱子不明白空目声音变化的意义,歪起脑袋。 「…………」 「问题是,如果这次的事件是“真正的”奇怪现象,等我们展开行动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无法进行预料也无法出手干预」 「啊……」 经这么一说,棱子也明白空目的担忧了。 「如果学长是被某种“镜子的怪异”缠上了————既然我跟菖蒲都无法感知,也就只好等下去了」 空目做完总结后,总觉得他的表情看上很不愉快。 空目面无表情,但确实十分烦躁的样子,闭着眼睛,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注2:是日本东北地区恐山的一种巫女。 注3:邪马台国是《三国志》中《魏书·东夷传》倭人条(通称魏书倭人传)记载的倭女王国名,被认为是日本国家的起源,疑似日文大和(yamato)的音译。 注4:三神器指日本创世神话故事中源自天照大神,并在其后代日本天皇手中代代流传的三件传世之宝。分别为八咫镜、天丛云剑(草剃剑)、八尺琼勾玉。 2 「————呐,武巳君……要不要去分发处看看情况?」 话说完之后,活动室里的所有人都彻底沉默下来。这时,棱子开口了。 「咦?啊……好……」 武巳困惑了片刻,但还是点点头。棱子见武巳答应,松了口气,站了起来。 「……那我们走咯」 「嗯,一路走好」 棱子跟亚纪进行了简短的对话之后,便离开活动室。 今天一早便把发放处彻底交给了一年级照看,棱子觉得还是去看两眼比 较好。 但是在这种时机上提这个,看起来怕像是想要逃离气氛昏沉的活动室吧。 大伙都在严肃地苦思冥想,那种状况在找不到话题的棱子觉得,有些坐立不安。但是,棱子当然并不是只因为那些理由离开活动室。棱子从大伙言语的细微之处,敏锐地感觉到大伙都很默契地对棱子隐瞒着一些事情。因此棱子心想,现在还是不要留在活动室比较好。 她不会因为这种事觉得自己受到了排挤。 她觉得自己能够理解的事情,不像空目或亚纪那样那么多,主动离开的话,他们也会比较方便说话。之所以即便这样还把武巳叫上一起,是因为她受不了独自一人时的寂寞。 她希望,至少武巳跟自己是一样。 尽管武巳最近的态度变化令她在意,但那样的感受要更占上风。 棱子怀着这样的心情,走在通向主校舍的走廊上。像这样走在一切时候,武巳跟平时没有差别,棱子对此感到安心,但有一抹不安一直挥之不去。 鲜少交谈的两人跟一群有说有笑气氛热烈的人擦身而过。 去活动室的人也基本多了起来,连廊上的行人也在增加。 「……这边也渐渐热闹起来了呢」 棱子首先开口,而武巳冷冷淡淡地应了一声 「啊……是啊」 「但愿册子多发出去一些呢……」 「是啊……」 武巳明显缺乏精神。 最近武巳出现这种状态的情况越来越多。跟他指出来之后,他就会像突然想起来似的立刻打起精神,但没过一会儿又恢复到原来那种魂不守舍的样子。 「我说…………武巳君,你果真身体不舒服么?」 棱子看着身旁的武巳,问出了这几个星期里已经问过无数次的问题。 「诶?……呃,没有吧?没那种事喔」 然后武巳也用回答过不少次的答案回答棱子。 「那么,是有烦心事?」 「你搞错啦,我什么事也没有」 「……没骗人?总觉得武巳君最近一直魂不守舍的」 武巳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的表情,但一看棱子的脸就摆出了非常困扰的表情。 「真的没事啦」 「真的?」 棱子停了下来,直直地看着武巳。 武巳的表情越来越困扰,眼睛飘向了别的地方。 「…………果然不能相信。武巳君,你状态一直很差喔」 棱子一口咬定。 可是武巳对凑近的棱子投去近似苦笑的搪塞人的笑容。 「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么?最近睡眠不足啦」 武巳强行挤出笑容,给出平时一样的答案。然后棱子看着武巳的脸,跟平时一样放弃深究。 「…………」 「…………」 两人不再对话,继续开始走。 棱子偷瞄了武巳一眼,只见武巳很过意不去的样子,一脸阴沉。 棱子也是心里有事基本会写在脸上的那种人,但武巳也不遑多让。武巳似乎觉得自己搪塞过去了,但事实上没那种事。 虽说棱子今天早上没跟大家商量成,但很明显武巳有事瞒着大伙。 说不定大伙也都早就察觉到了。 『……你在隐瞒什么?』 在棱子的脑子里,想要直接质问武巳的念头再次冒出头来。可是每当冒出那种念头,棱子心中的某种东西就会叫停。 ————那种事已经受够了。 伴随着一阵非常尴尬的感觉,棱子心中的东西如此说道。 可不管是对那么强烈的尴尬,还是对那种事本身,棱子都不记得了。 她心中的东西执着地规劝着自己,不要乱说话。可是让问出那种话变得非常尴尬的事情————尤其是会伴随警句回想起来的事情————棱子别说是对武巳了,就算对家人跟朋友都完全不记得做过。 即便如此,棱子还是说不出口。她怎么样也无法将决定性的话,而且非常肯定的话,对武巳讲出来。 他感觉,自己忘了什么。 但那东西是什么,棱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 两人一声不吭地向前走。 音乐、欢声、话语声,包围着无言的两人。 这个样子,就像一直感觉到的龃龉越来越大一般,这种心情让棱子备受煎熬。 就像是犯了什么致命性的错误,可是究竟是什么错误又不知道,不知从何时起,这种类似于不协调感的感觉就在棱子心中不断膨胀。 有什么,偏差。 有什么,错误。 忽而反思,就发现自己心里的一切都带有不协调感,但怎么都搞不清楚那种不协调感究竟是什么。 「…………」 棱子默默向前走。 不久,两人穿过了连廊,走进校舍,没多久便到达了划给文艺社的教室。但是,想来看看情况的进去之后,等待着他们的确实后辈这样一句话 「……啊,近藤学长。那女孩好像有事找你们」 学弟看到棱子和武巳走进教室,一副「来得正好」的表情向两人走去,这样说道。 「咦?找我们?」 「是的……」 「谁?」 「那个女孩」 学弟说完一指,在那边站在一个身穿西装夹克的女孩。 「是什么事?」 「……我不清楚……」 见学弟一无所知,棱子和武巳相互看了看。 少女向他们两人看去。 棱子一眼看去,对少女没有印象。少女来到两人身边,带着有几分紧张的表情向两人鞠了一躬,然后这样说道 「那个…………两位是刚才跟八纯学长说过话的人吧……」 「咦?」 「……啊!」 听到这话,武巳就像突然想起来似的,砸了下手。 「记得你是美术社的……」 「是,我是一年级的水内」 武巳一说,这位长发披背的少女便报上了姓名,点点头。 「咦?美术社的人?」 「是,请多指教」 在吃惊地棱子面前,少女干脆利索地说道。 「……拜托了,请救救八纯学长!」 少女这样说道,向两人深深地低下了头。 「…………」 棱子和武巳十分吃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面面相觑。 3 事情超出了两人的能力范围。 那个自称水内范子的少女被棱子和武巳带到了文艺社的活动室。 亚纪跟俊也面对接踵而至的突发状况,都露出严肃的表情。 在气氛紧张的活动室里,范子毫不畏惧地坐在椅子上,直直地注视着大伙。 「…………于是,你说要救八纯学长是吧」 「是」 范子挺直后背,摆着就像在钻牛角尖,或者下定某种决心的认真表情,以坚定的态度坐在椅子上。 范子身上穿着制服的西装夹克。这所学校存在一种倾向,一年级学生绝大部分穿制服,越到高年级穿便服的情况就越多。因此,棱子看到那样的范子,觉得范子十分天真。入学之初,棱子也是这个样子坐在这间活动室里,申请入社的。 棱子感到十分怀念。 可是范子自然不是为了那种令人欣慰的事到这里来的。 范子对大伙这样说道 「八纯学长多半被恶灵之 类的东西给附身了!」 这种话从这样一名乍看之下十分普通的少女口中听到,感觉很不靠谱,但同时她又非常肯定,充满确信。 「…………」 大家不知道作何反应。 尴尬……又或者说困惑的气氛在活动室里飘荡起来。 在这里,范子摆着一副就像正直面那种气氛一样的表情,独自坐在椅子上。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没有说谎也没有开玩笑,充满了自信和信念。 「……这个我们是知道的」 在这样的气氛下,亚纪开口说道 「水内同学是吧?你为什么来找我们?」 「……」 棱子心中确实也有同样的疑惑。 暂且不提范子所言是真是假,光看范子找上文艺社这点就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恶灵”之类的咨询,应该属于寺庙之类的地方负责,让人不明白怎么就找到文艺社来了。 棱子她们的确多次参与过令人不可思议的事件,可是外人应该不知道那种事。 文艺社不可能为解决恶灵的组织。说不定,文艺社参与诡异事件的事情已经传开了? 棱子忽然担心起来,但范子的回答没有应验棱子的设想。 「……对不起。我之前偷听了大伙在美术室跟学长的对话」 「啊……」 这确实是个能让人接受的回答。 「对不起……」 范子低头认错。 不过亚纪并不介意,继续往下说 「那没什么,那种事无所谓。问题是她说的是怎么回事」 亚纪交抱双臂,又叹了口气。这可能是她今天第几十次叹气了。 范子刚才所说的,源自范子自身亲眼所见的经历。范子大概在一个星期之前,在放学后的美术室里目击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范子当时碰巧去美术室取落下的东西,而是情就发生在那时候。 当时已经相当晚了,但八纯还留在美术室里。范子跟正在画画的八纯搭话,然后就那样聊了一段时间。 但不久之后由于某种契机,八纯谈到了「镜子里能看到异样的东西」。虽然八纯立刻辩解那是开玩笑,否定了前面所说的话,但范子当时确确实实看到了。 镜中照出的八纯腰上,被一只匪夷所思的手抓着。 看到那一幕的范子惊讶不已,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不知道如何是好,有没有跟任何人说,就这么过了很久。 而且,范子不知道八纯所说的话究竟是不是真的开玩笑。她毕竟不能直接去问本人,心里却又总放心不下八纯,可她终归无能为力,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文化祭已经开始了。 而且还发生了赤名裕子失踪事件。 范子担心事件与自己看到的东西有关,内心被强烈的不安所占据。 她彻底搞不明白了,一直处于头脑混乱的状况,闷闷不乐地进行展览的工作,直到今天。 这个时候,范子看到学长去跟从『特别展』出来的一群陌生学生对话。 她起初觉得那群人跟学长认识,但总觉得不太对,而且样子很奇怪。 然后范子尾随学长和那群人来到,在美术室偷听了他们的谈话。学长能看到幽灵的事,棱子他们非常正常地接受那个说法的事,然后还有他们之间的谈话,范子都听到了。 范子迷茫了,但最后去寻找文艺社的那群人。 范子终归无法相信八纯所说的话,但她就算否定,也无法解释自己看到的东西是怎么回事。而且关键在于,文艺社的那群人说不定可以拯救八纯,所以想要抓住那缕曙光。 于是,范子现在来到了这里。 范子以紧张的表情注视着棱子他们。 她一定是对正在思量的大伙感到不安。她想说些什么,但找不到此时合适的话来。 「……话又说回来,真亏你能凭着那种不清不楚的依据就决定来找我们呢」 亚纪说道 「那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如果是你搞错的话,你会沦为笑柄喔?」 「…………」 范子攥紧放在膝上的两手,身体微微缩起来。 「再说了,我们不一定就帮得上忙。我认为你应该多考虑考虑再行动」 亚纪的言辞十分辛辣。但是,她是心情不好才这么说的,还是想让范子死心才故意这么说的,棱子无法判断。 「可是……」 范子开口了。 「什么?」 「那个……可是……」 面对亚纪冰冷的反问,范子顿时钳口。 即便如此,范子还是说了出来 「……可是,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显而易见,这话明显缺乏理论,但对于这位少女来说是真真切切的。 「哎……」 听到这话,亚纪深深地叹了口气,动作非常大地耸耸肩,然后问道 「……然后呢?」 「咦……」 「咦什么啊,接着说。你想说的难道就这些?」 「啊…………是!」 听到亚纪的催促,范子连忙开始组织接下来要说的话。 「……」 棱子看着她的样子,心里有些开心。这话要是说出口恐怕要被骂的,可不管怎么说,亚纪不会对这种孩子置之不理。 说不定,是大伙或者棱子让她有了这样的改变。 最开始见到亚纪的时候,亚纪要比现在更加难以相处。 「…………那个……」 就在棱子想着那种事情的时候,范子已经想好后面该怎么说了。 「……那个……我觉得,学长会变成那样,是因为那块镜子」 「…………」 范子的表情极度认真,可以明显看出她对此深信不疑。 「镜子啊……」 「因为,能想到了只有那个了。赤名学姐也一直在说那块镜子“恶心”」 范子应该是在讲述的时候回想起了“镜子”的事,身体微微发颤。 「我还听过,那是被诅咒的镜子的传闻」 范子现在不是在讲述阴森“怪谈”时的表情,而是在讲述阴冷“事实”时的表情。 在范子看来,那个“镜子”的诅咒根本不是传闻,而是的的确确的现实。 并且,她坚信八纯身上发生的事情是镜子造成的。 「————我知道了」 之前一直闭着眼睛默默听着她们对话的空目,此时开口了。 「咦,那么……」 「事情我知道了,可八纯学长本人可不想要人救呢」 范子本来喜上眉梢,可听到空目的话后又阴沉下来。 「学长对我说的是,如果赤名裕子是因为镜子而失踪的,就希望我们找到她」 空目淡然地说道。 「学长本人不希望要人救,而且能看到那些“异常之物”这件事现在对他并未造成痛苦」 「………………」 范子低下头。 「若你执意要对学长现在的状况进行,恕我难以苟同」 「……魔王大人!」 听到这话,棱子大吃一惊。 棱子以为空目肯定会答应范子的请求,对此深信不疑。 「……怎么了,日下部?」 「可是————」 棱子虽然提出反对,但没法继续往下说。 「怪可怜的」「就帮帮她嘛」这类话要多少多有,但都是不负责任的话。 「亚……亚纪……」 棱子目光转向亚纪求助,但亚纪只是耸了耸肩。看亚纪的表情也有几分意外,但没怎么吃惊。 棱子又朝俊也看去,但被俊也默然置之。 武巳则一脸困扰地环望大伙。 「……」 棱子发愁了。 「可是……」 她觉得就算这样还是得说些什么,摸索着语言。 但是,范子开始自己说服自己。她比棱子要可靠得多。 「……有人给我看过学长以前的画」 范子说道 「在我加入美术社的时候,学长已经开始创作怪画了」 「……」 「学长为人非常温柔,所以让人觉得画风和性格的差距非常大,于是我最开始觉得他是个怪人。可是有次,二年级的前辈给我看了八纯学长以前画的画」 范子就像一边说一边回忆那幅画似的,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那画,非常棒」 她的言语中,蕴含着深深的憧憬。 「我觉得学长描绘的景致和色彩,就是样品最美丽的样子。学长正确地,偶尔又夸张地将其描绘下来,那画就像是照片一样,可以说比照片还要漂亮。就也是那时候,听前辈们说八纯学长遭遇过“事故”的事情的」 范子说着,叹了口气。 「于是就我下定决心去跟学长说话了」 「…………」 「然后,学长非常开心地跟我说了画的事。画画让他感到开心,有人看他的画的画让他很开心。不只这些,学长还跟我说,以绘者的眼睛去看待事物,也是十分开心的事情。自己能够拥有绘者的身份,也让他非常开心。我是第一次遇见那样的人,所以非常感动。 所以想让学长画以前那样的画。现在的学长也好,学长现在的画也好,都太令人难过了。这样下去的话,学长就太可怜了!我想设法拯救学长!」 范子热泪盈眶,真挚讲述。 她拼命的样子,给棱子的心带来了强烈的震撼。 棱子情不自禁地有这样的感觉……说不定,范子喜欢八纯。 「…………」 范子情绪太过激动,话哽住说不出来。 她拼命地忍住泪水,深深地把头埋在下面。 经过一段漫长的沉默,充满屋内的感情最终平息下来。然后,空目就像等待着这个时机一般,开口说道 「…………本人说过想要人来救么?」 「………………!」 「不行。只要八纯学长本人不希望“那样”,我就不认可解除他的“灵能”」 空目斩钉截铁说道,静静地眯起眼睛。 「为什么……」 「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不认为学长本人正因为“灵能”而遭受痛苦,反倒感觉“灵能”对于现在的学长是不可或缺的」 「咦……?」 「他的一只眼睛已经失明了。在这种状态下将“后来能够看见的东西”祛除,难道就能让他像以前一样画画了?你还不明白?」 「!」 「“拯救”他确实能让他不再去创作奇怪的画,但不觉得之后他就能画出以前那样的画来」 「……」 「这就是我拒绝的理由」 「…………」 范子再次低下了头。 棱子禁不住插嘴了 「可、可是,魔王大人……」 「怎么?」 「我觉得就算只是让学长不再画那些阴森的画,应该就算很好的改善了……」 棱子是这样的意见,但话音刚落,空目便立刻做出否定 「他就是因为画不出原来的画,所以现在只能一个劲地去画“那东西”,你却让他罢手不画么?」 「啊……」 棱子光顾着范子的感受,忘记了八纯的遭遇。 「如果他真的是名“绘者”,并且真心喜欢作画,那我觉得让他不画可能才是剥落他的生存意义」 「…………」 对此,棱子完全无法反驳。 「不管旁人看来怎样,人生存的意义本质上只存在于个人自己心里」 棱子垂下头。 「所以我觉得,八纯学长只要是与“灵能”相互共存,就不应该干涉」 「……」 「只要在学长自己决定与之诀别,或者已经肯定以学长为中心的“东西”会对他人造成危害的时候,才需要执行某些对策」 「咦……」 棱子察觉到空目话中的含义,抬起脸来。 「这是说……」 「没错。如果赤名裕子的失踪是“镜子”所为,就要思考对策」 空目向棱子点头示意。 「届时,即便使用菖蒲也要进行处理」 「!」 空目说完,示意菖蒲之后,范子就像之前都没发觉菖蒲一般,露出吃惊的表情。 「不然,学长自己想要“解决”的时候————如果发展成那样的话,到时候你就再来一次吧」 然后,空目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五章 「镜前女」 1 做梦梦见裕子,然后醒了过来。 「…………」 大木奈奈美深夜突然醒来,眼睛特别特别的亮,一个劲地盯着宿舍的天花板。 此时夜深人静。 奈奈美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黑暗。 她的后背被汗水湿透,心脏在激烈鼓动,精神还浸泡在噩梦的残渣里。但在张开眼睛的那一瞬间,梦淡了去,只记得梦见了裕子,具体的内容被彻底遗忘。 记忆朦朦胧胧,想不起来。 即便这样,做了噩梦的感觉还是鲜明地残留在了胸口。 那一定是因为老在想裕子的事情。 奈奈美就像才想起来似的,人躺在被窝里,深深地,深深地将胸口下面沉积着淤滞的空气呼了出来。 「…………」 和往常一样,这是一个静悄悄的夜晚。 能听到室友的呼吸声从隔壁的床铺上传过来。 屋子十分安静,全身五感都能感觉到整个宿舍都在沉睡。奈奈美睁开眼睛,只是仰望着黑暗,漫不经心地想着事情,等待眼皮变重。 她静静地等待着。 奈奈美知道,如果这样也无法自然合上眼睛,那就是完全清醒的时候了。 在那种时候就算强行去睡,也只会在强行去动的身体里积蓄难受的感觉。而那种难受的感觉会让奈奈美更加睡不着。 「唔……」 睡不着觉的奈奈美,已不知辗转反侧多少个来回。 苏醒的身体就像在发热,盖在身上的被子让她感到更加潮热。 她多次改变姿势,把外面的呢空气放进被子里。但是睡不着所带来的不适,随着时间愈演愈烈。 没什么比不眠的宿舍之夜,更难熬的了。 奈奈美心想,这种时候本来可以给冲本打个电话的。 虽然大半夜打电话会吵到他,不过当做情侣之间的一桩趣事,肯定笑笑就过去了。但是,他们两个都是寄宿生,不能够那么做。 虽然寄宿生里或许有那种大胆的情侣,但奈奈美却办不到。她没有信心不让其他人发现。 她试着拟定了不少计划,但都最终受挫。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睡不着觉。 「………………」 无事可做。 只是虚度时间。 思考在奈奈美脑子里不停打转。 在灰色的无聊之中,脑子一个劲地不停地做着没有意义的思考,转了一圈之后,又回到裕子的事情上。 「………………」 奈奈美叹了口气。 她至今为止反复思考过好多次,裕子的事情让她操尽了心。 奈奈美现在都无法相信裕子竟然会失踪。可事实上裕子确实不在了,警察也过来做过询问,唯独那份实感是真真切切的。 事实和实感都存在,但心却跟不上。 不论如何都无法相信。 奈奈美也接受过警察的讯问,但奈奈美对于子为什么会消失完全没有头绪。迄今为止,裕子从未无故翘过社团活动。 她是个一板一眼的女孩。 尽管性格有些呛人,但作为朋友能让人放心。 她为什么消失了呢?完全搞不明白。 奈奈美觉得她可能被卷入什么事件当中了,但想象也只会觉得越来越讨厌,发觉那么做根本无济于事,也就不去再想了。 「哎…………」 奈奈美又非同以往地,重重地叹了口气。 胸口周围又开始发堵了。 这样子根本没办法睡了。 奈奈美感觉就像心脏附近塞了沙子一样感到胸闷,于是把被子推开,在床上坐了起来,漫无目的地注视房间内。 「…………」 她凝视房间中铺满的黑暗。 她感到想哭,但一伤心就会觉得裕子最后真的回不来了,于是反复进行着深呼吸,抑制住感情。 奈奈美把脚从床上放下去,在地板上摸索到拖鞋,套了进去。 然后,她想洗把脸转换一下心情,于是在昏暗的夜色中站了起来。 「…………」 奈奈美小心不把室友吵醒,静静地找到装洗面用具的小包,压低脚步声离开房间。 虽然关门的时候尽量注意不发出声音,可是关门声在这寂静之中还是异常响亮地回荡起来。 由于宿舍走廊上只有各个重要地方保持着最基本的照明,所以整体就像用了渐隐效果一般昏暗。拐角的灯光非常亮,那里过来的光确保了通向走廊的照度,但光仿佛被黑暗吞噬了一般,照度渐渐下降。 走廊上一片死寂,撒着冷冰冰的人造光源和蠢蠢欲动的长影。 宿舍中的夜晚,这样看来十分阴森。 奈奈美有些胆怯,但还是在这昏暗之中开始走向盥洗处。 「…………」 压低之后的拖鞋声在走廊上回荡。 走到拐角的灯光下,听到了嗡……的,震动一般的微弱声音,只见荧光灯微微闪烁,影子晃起来,光也晃起来。 在拐角那头,能看到盥洗处的光。 盥洗处的光线从没有门的开放入口漏出来。 光微弱地闪烁着。荧光灯似乎是老化了,光十分浑浊,衰弱。一进盥洗处,便在有如风中残烛般的微弱光亮之下看到了盥洗台上排列的镜子。大镜子在脆弱的光下,照出了进入盥洗处的奈奈美。 奈奈美以黑暗为背景,看向自己的脸。 镜中的自己,总感觉表情十分疲惫。 她拧开水龙头,用手舀起历被十月气温冰过的冷水。她反复用那冰冷的水洗脸,就像是想把内心都冲刷干净一般,细致入微地用手搓脸。 她闭上眼睛,光用脸去感受水的触感。 她通过这种方式,对自己的心进行重置。 体温被水和空气夺走,身体开始感到发寒。这时候,奈奈美总算关掉了水龙头,开始用毛巾擦脸。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 奈奈美一个劲地用毛巾在脸上擦来擦去。 她把脸埋进毛巾里,自然而然地感受着毛巾的触感。她为了不用去想除此之外的一切事情,只顾如饥似渴地感受着毛巾的触感。 她在深夜的盥洗处,独自一人。 奈奈美在寂静之中孤零零的一个人,用毛巾盖着脸。 弥漫在房间内的微微凉气,隔着睡衣渗进皮肤。 即便如此,奈奈美还是没把毛巾从脸上取下。 ……………… 一片寂静。 能够听到的,只有水声的残渣,以及毛巾的摩擦声。 但这个时候,奈奈美忽然从毛巾里抬起脸。 有什么动静————不,不能从用动静来形容,那个声音太细微了……总感觉不知从哪儿传来了某种微弱的声音。 奈奈美停下了动作。 ————鸦雀无声 但奈奈美竖起耳朵听到的,也只有吞没夜晚宿舍的绝对寂静。 只有自己的呼吸声跟荧光灯放出的微弱声音,仿佛从寂静的深潭地步渗出来一般传入耳中,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声音。这绝对的寂静,覆盖着微微照亮的盥洗处。 「…………」 奈奈美突然颤抖起来。 到之前都从未留意过的寂静,突然就像充满恶意的东西。 她透过镜子确认自己的身后。可是,那样的行为反而只是催生讨厌的想象,加剧不安。 镜子中,映出自己的脸。 被朦朦胧胧的光照亮 的景色。 在背后,通向走廊的入口敞开着。然后走廊上,是一片充满寒气的深邃黑暗。 背后。 自己的背后,就在眼前。 可是不同于镜子中的背后的真正背后,在身后的方向。什么都看不见的背后,就隔着后背存在于背后。 只有气息,在背后那边弥漫着。 然后,不知从哪儿……传来了声音。 吱咻…… 「………………!」 就在听到那声音那一瞬间,奈奈美全身冒起鸡皮疙瘩。 短促的,就像蹭到地板的尖锐声音,毫无疑问从背后的方向传了过来。 那个声音瞬间就消失了,周围再次恢复了寂静。可是,仅在短短的那一刻,奈奈美便确信那个声音是脚步声。 盥洗台的灯光蒙蒙地投向走廊。 那个声音从那光线照不到的,淹没在阴影之中的幽深走廊上的冰冷黑暗中,传了过来。 镜中照出的景色一片黑暗,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由阴郁而带上阴森之色的盥洗处的风景,暴露在荧光灯的闪动之中。 然后从走廊上的……黑暗深处…… 吱咻…… 再次传来微笑的声音。 奈奈美紧紧抱住毛巾,缓缓地转过身去。那里不是镜像,而是真正的景色,然而在闪动的浊光之下,却跟之前看到的镜像没有太大差异。 那就是一片昏暗,阴沉的景色。 无法望穿的黑暗,深深地,深深地向后铺开。 奈奈美背对盥洗处,凝视走廊上的黑暗。黑暗的气息逐渐膨胀,那边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吱咻……吱咻…… 那是脚步声。 奈奈美心想,那是谁的脚步声呢? 而且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那个脚步声似曾相识。奈奈美对那个脚步声产生了既视感————下一刻,她想了起来。 「……!」 她冒起鸡皮疙瘩。 奈奈美记得那个就像鞋底摩擦地板的独特脚步声。 那是赤名裕子的毛病。裕子走路时有蹑脚的毛病,穿着室内鞋走在学校里的时候,总会发出那种声音。 那是裕子的脚步声。 奈奈美想到的那些,但还是没办法向走廊走过去。 裕子要是回来了,她恨不得立刻飞扑过去。但是现在笼罩着这里的氛围,与她乐观的思维格格不入。 现在笼罩此处的,是显然十分异质且异样的气氛,就像黑暗之中随时都会跳出什么东西似的。 「……」 奈奈美将堆在口中的大团唾液咽了下去。 然后她下定决心,开口呼喊 「阿裕……?」 然而脱口而出的,却是细若蚊蚋的声音。 即便如此,呼喊声在这寂静之中也异常响亮,而且又在无与伦比的沉默之中被压碎,消弭在空气之中。 「…………」 没有回音。 脚步声也听不到了。 但是,那里的的确确存在着什么。 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确确实实地潜藏着,就像在阴影中直直地看着这边一样。奈奈美感觉到了那样的视线,无法从原地移动一步,从入口处紧盯着走廊上的黑暗。 她连从那里移开视线或者眨眼都觉得恐惧。 她感觉那里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 那个气息就潜藏在影子里。 「……是阿裕么?」 奈奈美再度呼喊。 可是还是没有回音,只能感觉到黑暗中直直凝视着这边的视线。 冰冷的空气遍布周围,奈奈美只是跟黑暗相互睨视。她不眨眼,连呼吸都停了下来,只凝视着黑暗的方向。 「…………」 一片沉默。 令皮肤起栗一般的时间过去,开始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觉得,当目光移开的瞬间便会发生某种可怕的事情。感觉如果不一直盯着,“那东西”就会从影子里出来。 「…………」 一片沉默。 但在那紧张之中,电灯的光短暂地洗没了。 「!」 刹那间,视野暗了下来,奈奈美大吃一惊。但电灯的光立刻回复,盥洗处再次被光照了出来。 长年劣化的电灯寿命将尽,衰弱程度不可同日而语,微弱地照亮盥洗处。 电灯发出微弱却又刺耳的声音,开始了它临终前最后的工作。光的摇摆程度加剧,一边不时闪烁,一边发出最后的光辉。 「………………」 奈奈美将目光放回到走廊上。 见那里没有任何变化,她安心地叹了口气。 但是在背后的镜中,少女的半张脸正从走廊上窥视着她。 ……那是镜中的风景。 镜中有个……从入口边缘露出半张脸的少女。 有着赤名裕子长相的“那东西”,在那煞白的脸上露出崩溃一般的笑容。脸仿佛从黑暗中浮出来一般,在笑,在窥视。 像能乐面具一样煞白脸,却以却十分生动的表情,注视着奈奈美。 可是在奈奈美眼前的现实中的入口,没有那样的少女的脸。 那里只有淤滞的黑暗。然而镜中,确确实实站着一位少女。 奈奈美背对着镜子,没有看镜子。 在她背后,少女缓缓现身。 穿着白色室内鞋的脚,从镜子里的入口露出来。少女的鞋底就像蹭着地板一样,以非常独特的步调慢慢地向镜像中的盥洗处侵入。 吱咻…… 可是,本该传来的声音没有了。寂静之中,背对着镜子的奈奈美,无法注意到毛骨悚然的少女正从镜子里向她接近。 少女全身显现出来,踏入了盥洗处,一步一步向奈奈美靠近。 吱咻……吱咻…… 镜像少女一点点靠近奈奈美,没过多久停在了镜像中的奈奈美跟前。 奈奈美没有看镜子。 她只是攥着毛巾,愣在原地。 她正对眼前的黑暗中什么也没有感到钢芯。可是在镜子里,少女从黑暗中出现,就站在奈奈美跟前。 镜中的少女朝奈奈美的脸伸出双手,缓缓地将手伸向她的头,就像要将她的头抓住一般,将手大大地展开。 少女的手指缓缓靠近奈奈美的头。 少女脸上的崩溃笑容逐渐扩散变大。 奈奈美没有看镜子。 面部皮肤绷得几乎破掉的异常笑容,正伸头窥视着奈奈美的脸。 那动作之异样,完全想象不出是人类做出来的。若是打比方,少女就像一只缓缓接近猎物的捕食性昆虫。 有着裕子模样的“那东西”,就这样把手伸向奈奈美。 慢慢地…… 慢慢地…… 少女的手指逼近奈奈美的脸,还差一点就要碰到。 奈奈美没看镜子。 奈奈美没看镜子。 但奈奈美最后还是为了拿盥洗台上的小包朝镜子转过身去。 就在那一刻———— 镜中少女的双手如同弹射一般抓住镜像中奈奈美的头,以可怕的力量强行将奈奈美的脖子拧向自己。现实中的奈奈美随之也被一股可怕的力量转向了少女,与双眼大张面露狂笑的“裕子”四目相交—————— 刹那间,灯光熄灭了。 等点灯回复照明时……暗淡的灯光之下,只剩下散乱着洗面用具的,空无一人的盥洗处。 ……………… ………………………… 2 文化祭的第二天开始了。 顺利开始的文化祭最后一天在星期日,这也让文化祭比昨天显得更加热闹。 校园内满是欢声笑语,以及摆摊的学生们的吆喝声。此情此景是那么的安宁,祥和。 文化祭的进行十分顺利。 可是有一件异常之事,一大早便在学生们之间不胫而走。 那是关于美术社展览终止的传闻。然后,掌握部分内情的学生,一边看着关于赤名裕子失踪事件的公告,一边散布传言。 为什么美术社终止展览。 还有,美术社员出了什么事情。 他们去过警察那里的传闻,已经在学生们之间流传开来。 学生们都暗地里偷偷议论,又有美术社员消失了。 * 那天中午,从俊也开始的文艺社社员们聚在学校的会议室里。 他们本来呆在活动室里,突然间被校内广播传唤,相继动身来到会议室。 大家的表情都很不开心。 不过他们对于被传唤的事情也并没有感到疑惑。 照理说,不提内容只传唤是值得诧异的地方,但他们现在对此心中有数。他们以前也接受过这样的传唤,而且关键在于武巳今天早上想大伙告知了一件事。 美术社停止展览的事,以及停止的理由。 传达此事的武巳现在不在此处。 他正在其他的地方和美术社的人一起。 所有人进屋落座,随后就像看准时机一样大门开启。 之后出现在会议室里的人不出俊也他们所料,是一位身着黑西装的刚刚步入老龄的人物。 房间的空气中,微微混入了貌似十分昂贵的发蜡的香味。 「————对于突然传唤各位,我向各位表示抱歉」 “机关”的代理人芳贺干比古这样说道,向大家行了一礼。 身兼“处理”一切异常事件之任务的神秘组织中的男人,脸上露出那个就像贴上去的笑容,在附近的空座位坐了下去。 「…………」 大伙沉默不语,各自摆着不同的表情。 只有空目面无表情地看着芳贺。 芳贺不以为意,跟平常一样向众人扫了一眼,然后静静地用这样的话起头 「好了,事出突然还望见谅……大家如何看待美术社两名社员失踪的事件?」 「……?」 听到芳贺所说,俊也产生些许奇异的疑念。 因为芳贺的口吻虽然和以往如出一辙,但其中微妙地混杂着焦躁……不然就是类似疲劳的音色。 「顺带一提,不要说你们不知道。因为我们知道近藤君就赤名裕子同学的失踪事件向警方提供过证言」 芳贺后面补充的话,让亚纪露出不愉快的表情。 但俊也不在乎那种事,关注着芳贺身上的异样感。 俊也隐隐约约地从芳贺的态度感觉他十分急躁。他的脸上虽然还是以往的笑容,但就是感觉那就像用那个笑容从外侧包起来一样,就像没有选择那种充满从容的说话方式一样。 空目答道 「我们只知道梗概,具体情况并不清楚」 「……真的么?」 如此反问的芳贺,样子果真显得十分焦躁。 亚纪跟棱子似乎也有类似的感想。她们两人瞬间跟俊也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以微妙的表情相互微微颦眉。 空目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是事实,在这件事上,我闻不到任何味道」 「这样子么……」 「我觉得很可能只是普通的失踪。莫非得到了那起失踪事件属于异常事件的什么情报?」 空目这样向芳贺反问。 「没有。可是这次的事件引人注目,要考虑那种可能性」 芳贺答道 「于是我就想向大伙问问,不过…………我知道了。这件事先保留,让我们进入主题吧」 说完,芳贺将随身的黑包打开,从里面取出装在信封里的资料。 然后,芳贺向大伙这样问道 「……话说,大家注意到现在这所学校里正在发生的异常了么?」 「异常?」 「没错,异常」 芳贺对皱紧眉头提问的亚纪,又重复了一次。 「异常啊……」 大伙对这个提问都陷入沉默。 俊也也想了想,但并没有什么头绪。 光说异常,俊也他们身边至今所发生的事件全都是异常现象。 照理说,现在正在跟都市传说中的“黑衣人”接触,也可以算为异常状况。 再说了,俊也他们平时就跟名为“神隐”的菖蒲在一起。 由于存在感太低,就算她在场也会动辄把她忘记,但是通常层面上不属于异常的日子,对于俊也他们来说几乎不存在。 在深知这一点的情况下,还能称之为的“异常”的究竟是什么呢? 俊也完全想不到那种东西。 「异常在我们身边无处不在呢……」 亚纪呢喃起来,然后说道 「……再说了,出现那么异常的死人事件都没被视作问题的这所学校才是最不正常的呢」 棱子对亚纪这句话频频点头。 芳贺一时苦笑起来,说道 「……说的确实不错。但是,那并不算异常。那是我们通过“操纵”所达到的必然“结果”,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平静”的具体例子」 芳贺说着,就像有些伤脑经似的微微弯起嘴角,说道 「……可是,问题其实就出在那里啊」 「……?」 「这所学校光从外面看没有任何问题,实际上这是“我们”进行大规模情报操纵的结果」 面对芳贺那种说话方式,大家都对芳贺的言下之意感到诧异。 「造成死亡的重大事件被埋没,避免引起人们对事件的关注」 芳贺说道 「事件被人们遗忘,或者变回没有发生一样,但即便如此,更加微小的事情就另当别论了。在这所学校里,是越调查发现的诡异情况就越多,现在正面临着令人费解局面」 众人听到芳贺这番话,都皱紧眉头 空目问道 「……此话怎讲?」 随后,芳贺就像觉得不出所料一样点点头,说 「原来如此,大家果然不知道啊」 然后他从资料中取出一个酷似药包的小纸包。 包在外面的是疑似笔记纸的水蓝色纸,芳贺慢慢将纸包打开。 在大家面前打开的纸包里,包的是极少量灰尘跟垃圾一样的东西。芳贺将囊吸交给俊也他们,问道 「知道这是什么么?」 「……」 听到芳贺的提问,众人一同凑近纸包。 他们默默观察递过来的东西,那是一阵风就能吹飞的细微物体。 一些黑乎乎的粉状物,和仅有一根的黑色丝状物。 那粉末看上去只像沙或灰尘,丝看起来像切碎的头发。 「……」 俊也觉得,那些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堆灰屑。用扫帚在周围的地板上扫一扫,能够采集到它的好几倍。 棱子嘀咕起来 「这个……是头发吧」 对此没人反对,也没人提出更多意见。 见状,芳贺开口 「这个呢……」 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 道 「其实是『护身符』」 「……护身符?」 棱子露出惊讶的表情向芳贺看去。 「是的。这是这个学校的女生携带的东西。它作为护身符,在一部分女生之间正暗中流行」 听到这番说明,身为女生的亚纪和棱子面面相觑。 但是,从两人的表情看都是头一次听说,并不知道那种事。 「不知道是很正常的……也没那回事。大伙就算知道,也不会把它当做护身符吧」 亚纪和棱子都对这种说法露出诧异的表情。 「什么意思?」 「注意了。你们只要知道这是什么,对现在这所学校里正在发生的事情应该就能理解一二」 面对故弄玄虚的芳贺,亚纪心烦气躁地叹了口气。 但是,芳贺也很焦急,没有表现出以往那种嘲弄的态度。他是极为严肃地,只遵循自己内在的印象选择的词句。 亚纪催促芳贺往下说 「……知道啦,这是什么?」 「这个呢……」 然后芳贺终于向亚纪道出了答案。 但那个答案太过异常,冲击性太强了。 「这东西的真面目,其实是从雪村月子同学的跳楼现场采集到的血迹和头发」 「………………!」 听到芳贺的说明,大伙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向纸包里的东西看去。 棱子彻底缩回了身子,大伙全都无言以对。这时候,纸上的月子正静静地在空调送出的风中摇摆着。 3 ……令人讨厌的沉默降临会议室。 大伙沉默不语,都或恶心或严肃的表情,远远看着芳贺把纸包叠好。 她们各自摆着不同的表情,沉默不语。 那个『护身符』的低级趣味,让俊也也皱紧眉头。 「接下来…………」 将纸包以回原叠好后,芳贺扫视大伙,打破了这阵沉默。 「明白一些了么?」 「…………」 大伙没有点头,只是回望芳贺。 大伙都一副不知说什么好的样子。那个『护身符』,还有将那东西当做『护身符』的行为实在太不正常,让大伙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亚纪首先开口了 「……到头来……这是什么?」 「你问什么?」 「总之就是女生凑到跳楼现场,抓了些干血么?」 「嗯,正是。另外还有从花坛或石砖缝隙中寻找,弄出毛发和肉片的」 芳贺给出肯定,把纸包收进了信封里。 「为什么那么做……」 亚纪看起来完全想不通。 但是,芳贺用只陈述事实的口吻回答亚纪 「不是都说了么?当做『护身符』」 「就算是这样……」 「传闻的内容是,寻找跳楼自杀的雪村月子同学的“碎片”,注意不要被任何人看到。如果找到,就能当做强力的护身符」 芳贺说道,微微耸肩。 「不要被任何人看到?」 「是的……相传,寻找和采集的时候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亚纪的表情从“不愉快”转为“不理解”。 要是有女生光天化日蹲在自杀现场,俊也应该早就注意到了。但是,女孩掩人耳目寻找尸体残渣,这绝不是令人愉快的画面,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反而更强。对于这个“事实”,俊也眉心的皱得更深了。 「…………」 俊也完全无法理解。 「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亚纪无法理解地呢喃起来。 可是空目对此拥有完全不同的见解。 「用尸体用作护符的迷信,以前的确存在」 空目如同解开记忆之囊的封口绳一般,轻轻闭上眼睛。 「佛教的『佛舍利』是高僧的骨头。基督教的『圣遗物』也可能是圣人遗体的一部分」 「确实」 芳贺如此回应,但俊也还是感到疑惑,说道 「……这跟遗体崇拜不是两码事么?」 但是空目当即否定。 「并无此事,我还没有说完。可能是圣遗物概念的衍生,在中世纪欧洲似乎存在将尸体的一部分当做护符的迷信」 空目交抱双臂,继续说道 「他们选用头发、肉片或骨片,当中最多的例子是血。尤其是对圣人或死刑犯的血趋之若鹜,据说罪人行刑后,附近的居民会偷偷溜进刑场,用布泡在血泊里吸收血液,将死刑犯的血带回家」 「…………」 俊也感觉这跟之前说的事情相符,脸色难看起来。 「本来作为魔法和咒术的道具来说,骨头或木乃伊就不少被列举出来……总之,虽然在现代日本复活是奇异的迷信,但那种事情并非完全不存在」 空目说的应该没错,但在俊也听来只能皱紧眉头。 俊也转念一想,发觉不会。当前应该关注是芳贺所说的事情,然而那种事情现在根本无足轻重。 「……所以那又怎样?」 俊也努力维持冷静,再次对芳贺说道。 他过来总不可能只为谈论莫名其妙的“流行之物”。 那个『护身符』的冲击力过于震撼,让俊也险些忘记这件事。芳贺真正的意图犹未可知,俊也对他加强了戒备心。 「是,当然不可能只为这种事」 芳贺说道 「问题是,这个『护身符』不过是一个例子」 「……一个例子?」 听到这话,俊也有种不祥的预感。 「是的,怪事还不止这一件喔」 听到这话,俊也的脑子里做了许多种心理准备。 但芳贺的话,应证了他最糟糕的预感。 「知道么?现在这所学校,已经变成了这类超自然行为的魔窟」 「………………!」 「怪谈跟魔咒,类似都市传说的传闻和流行————渗透学生们中的超自然行为不胜枚举。连“我们”都没法完全掌握情况。而且很大一部分试着几个月内爆发性诞生、流行的」 说完,芳贺从资料中列举出“现象”。 那是从月子的『护身符』开始,大量相传进行过无数次的异常传闻。 从“宗次大人”开始,每天都有进行的仪式。 校内突然传开的灵异地点。 突然开始流行的魔咒等。 然后还有数量超过一打的大量七大不可思议………… 从不值一提的东西到令人怀疑是否真实存在的东西,形形色色五花八门。但既然『护身符』有人实际做过,那么那些东西就算真有人尝试都不奇怪。 『在没人使用的教室里的某张桌子上写下想要诅咒的人的名字,恶灵就会缠上那个人』 『用数种活物烧灰就能制成恋爱成功粉,擦在心仪之人的随声物品上就能让恋爱成功』 大量的怪谈中,也有八纯说过的“镜子”的怪谈。可是从那些现象可以推断,现在学校里的状况远远超出了俊也的想象。 「这怎么搞的……?」 俊也一边看着资料一边沉吟。 值得怀疑的事情多如牛毛,但其中也有被确切找出来的东西,比方说“诅咒课桌”之类的,资料上就附上了照片,上面是被塞进大量纸片的桌子。 「哇……」 棱子摆出难以形容的表情。 芳贺一边环视目瞪口呆的大伙,一边说道 「明白现在的状况了么?」 「……」 俊也颦蹙着脸,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空目一边浏览那些资料,一边说 「……“魔咒”打扮都注有不能被其他人看到呢」 「是的」 芳贺在桌子上交扣十指,对此进行回答 「……因此发现的时候已经落后了一大步。学校是个封闭空间,里面的传闻实际调查起来相当困难」 听到这个回答,空目投去疑问 「是么?怪谈之类的我认为应该很好打听出来吧」 芳贺轻轻地叹了口气,答道 「是啊,“怪谈”的话是那样。可是换成“魔咒”就不尽然了」 「…………」 「实行者许愿的是恋爱或复仇这类不能对其他人说的事情,因此就尤其不会对外面的人开口了。弄清那种局域性的超自然行为,很多是等到实行者离开学校之后。自己变成了外人,就会开始当做闲谈的话题,回答研究者的提问了」 芳贺说着,从资料中取出一张照片。 「这种许愿的是,还在学校的时候是说不出口的吧」 芳贺将照片给大伙看。 照片上照的是一张纸片,纸片上写着文字。 那张照片上经过图像处理,但就算这样,还是完全能够看懂。 上面这样写道 『高志君,请杀掉****』 「…………」 大伙无言地传阅那张照片。 「这是向被封闭的焚烧的铁门缝中投入的愿望」 芳贺停顿片刻,接着说道 「那只是单纯的复仇,是向遭受霸凌,最后在焚烧炉里被烧死的少年的幽灵许愿。那个幽灵的名字是『高志君』。当然,焚烧炉里没有烧死过人,封闭的理由是二恶英骚动」 当时以会生成有害物质为由,学校的焚烧率在全国范围内相机封闭,最后,学生们对其理由进行了大量的凭空臆测,怪谈也由之产生。 「……总之,这种事根本就无关紧要」 芳贺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超自然行为或怪谈流行起来的情况本身,“我们”并不会特别过问。可是这种情的问题的在于,当中混有“真货”的情况。至少有关“宗次大人”的实际危害已经得到了确认,我们不得不怀疑是否还存在其他“真货”」 芳贺说着,笑容从脸上消失。 亚纪说道 「既然如此,“宗次大人”本身不就是问题咯?」 芳贺说道 「是的,这当然没错」 「你们准备怎么办?发现进行仪式的人格杀勿论?」 芳贺对亚纪充满讽刺的话直接放空,不以为意地说道 「确认到『异障亲和性』觉醒的话,也会考虑这么做的。不过,“我们”会在更前面阶段开始着手,放出“传闻”让『故事』所携带的情报“变质”」 「……传闻?」 「没错。放出改变过关键要素的传闻,危险的『故事』最终便会变成不同的东西」 芳贺开始解说 「传闻这种东西,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混杂、合并、改变,所以通过有意的情报操纵能够使其发生变化。用完全不同的情报替换掉『异存在』的情报便能使其无害化。就是这样的原理。 但是…………在“宗次大人”的事情上令人费解的是,操纵过的情报又会被渐渐复原呢。就像是有人定期传播正确的内容,连“我们”都觉得非常毛骨悚然啊。我觉得应该是有人在暗中穿针引线,可现在就连那种情况是否存在都无法判别,状况相当棘手」 「……」 听到这番说明之后,俊也脑子里立刻展开联想。 俊也无言地看了眼大伙,大伙似乎也想到了相同的事,顿时分别对上了视线。 随后,空目开口了 「那会不会是将『灵能』赋予雪村月子的那号人?」 空目佯装一无所知,以平淡的表情向芳贺问道 「……如果真是有人在对情报进行对抗操纵的话,那种可能性很高」 不知道芳贺究竟知不知道,给出这样的回答。然后他又说 「但是,现在连那个人是谁都还无法判断。作为中间人的十叶咏子最后也杳无音讯」 「是这样么」 空目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俊也开口了 「……调查不是你们的拿手好戏么?」 但芳贺对此不置可否,仅对状况进行说明 「十叶咏子,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三年级,出身**县**市。成绩,数学格外厉害,其次是国语,英语。有去过精神病院的记录,存在幻觉症状和行为障碍。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自称“魔女”,令身边的人望而生畏」 俊也沉默下去。尽管只有这些,芳贺他们明面上的情报也比俊也他们详尽得多。 「对她的本家也进行过调查,但只是一个在家系和思想主意方面都无任何问题的小家庭。硬要说的话,就是对他们的独生女的怪异行为操碎了心」 ——这是当然的吧。 俊也在心中呢喃。 「……可是我们知道的就到这里。十叶一家在周围人浑然不觉的情况下失踪了」 「!」 「从痕迹推断,至少两年前就消失了。可是,警方没有接收到任何搜索申请」 「……」 听到根本不曾想象的事,俊也大吃一惊。 「从两年前开始资产和储蓄就没人动过。而且学费生活费也没人送过」 芳贺补充说,没有正常层面上发生事件的可能。然后接着说道 「但非常奇怪的是,圣学附属直到她失踪之前,一直都以学生的身份对待她喔」 「……?什么意思?」 「没有任何人为她支付学费喔。然而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她未交学费,宿舍的房间也一直维持着,她曾一直作为一名学生生活在这里」 「…………!」 「本来这是不可能的。证明它存在的文件全都是“误会”“失误”还有“无法察觉”的现象堆砌起来的。至少她从两年前开始就是一名失踪者……即便她就在大伙面前」 芳贺静静地摇摇头 「完全搞不明白究竟怎么搞的,简直就像座敷童子一样。所有人都能看到,但一调查却错漏百出。别说寻找线索了,麻烦事倒是多了不少。 ……倒是那边的『异存在』小姐还要更好应付啊。至少这个样子做好了补充呢」 「…………」 被芳贺一看,菖蒲怯生生地缩了起来。 「明白么?这时候我就先明明白白地说清楚了。现在,“我们”已经无力应付这所学校了」 「……!」 「这所学校确确实实地受到了『异界』的侵蚀,但其规模、数量、种类,抑或就连真伪都不清楚,处于无法出手的状态」 这是从芳贺口中基本无法听到的,近乎败北宣言的话。但他说这话的态度非常的公事公办。 「这个时候发生了两名美术社员失踪的事件,所以“我们”对此事件保持着高度警惕。在知晓一切的情况下,还请大伙助“我们”一臂之力」 芳贺这样说道,向众人扫了一眼,以不由分说的口吻说道 「请调查两名美术社员失踪的事件」 「…………」 「不问手段。“我们”最基本的要求是,弄清楚这起事件究竟只是单纯的失踪事件,还是『异存在』引发的异常事件」 空目用毫 无感触的目光回望着语气强烈的芳贺。然后芳贺淡然地,却又像没完没了一样说道 「如果大伙能够解决就再好不过了,就算不能也只需报告结果就行。资料“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让近藤君做中间人,我们接触起来也会很轻松吧」 空目开口了 「……我有一事想问」 「请说」 「如果调查最后发现,这次的“侵蚀”规模巨大,而且全校学生全都受到了“感染”,这种情况你们会怎么办?」 听到空目的提问,芳贺眯起眼睛。 「什么意思?」 「我是问,万一发生这种事情的时候,“机关”会如何处理。这所学校的多数“感染”,而且分不清有谁“感染”的情况下,你们能够处理么?」 大伙向空目看了过去。因为大伙都不知道空目问那种事究竟有什么打算。而且说出不必要的话,搞不好会让无谓地引起芳贺的警觉。 「……」 芳贺沉默了片刻。 但那沉默不是在思考这种事办不到得到。 「……当然处理得了」 芳贺回答 「但是,那对于大家来说————当然对于“我们”来说也都是完全不想得到的结果。这一点请好好记住」 说完,芳贺就像突然想起来似的,露出了那个就像是贴上去的假笑。 「所以,我期待着大家的表现」 「…………」 「大家可能拥有着与“我们”不同的解决之道,所以我看好你们。当然,“我们”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也是会不择手段的。但那样并非“我们”所希望的」 芳贺笑了起来,最后说道 「嗯,就为了避免事情发展成那样,加把劲吧。没关系的,不论最后是怎样的结果,我们都能用对症疗法设法解决的。嗯,没问题,我有信心。不管怎么说,“我们”不论怎样的异常事件都解决过,以前都是这样过来的——————」 ………………………… ………… 六章 「在庆典中」 1 「……喂,怎么搞的?」 坐在沙发上,一直垂着头的冲本说道。 「…………」 武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可最终还是找不到合适的话,就沉默了下去。 「奈奈美为什么失踪了?」 「…………」 「怎么怎么搞的啊…………」 「…………」 武巳正和美术社的大伙一起坐在理事长室的接待区。 关于大木奈奈美从宿舍房间内消失,之后下落不明的事情,武巳他们之前已经在这个房间里接受过了调查询问。 老师不在场,来的只有警察,警察现在也回去了。 之后武巳他们并没有被赶出去,而是被留在了理事长室。 冲本坐在武巳身边,一直垂着头。 一年级的两名女生相依相偎地坐在另一张沙发上。 在旁边,八纯静静地坐着。八纯好像正想着什么,直直地盯着眼前的桌子,一动不动。 ……武巳是今天早上知道这件事的,当时他和冲本还都在宿舍里。 差不多到要上学的时候,女生宿舍那边注意到奈奈美不在的事情,似乎闹出了一些乱子。 冲本接到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那对他来说简直如同晴天霹雳。电话是得知骚动的一年级社员从女生宿舍打给冲本的。 据说,奈奈美的室友醒来的时候,奈奈美就已经不在寝室里了。最开始她没有在意,可是到了上学时间还没有出现,这才开始起疑。 经过调查发现,盥洗处找到了奈奈美洗面用具,那些东西最开始的状态是散乱着的。据说早上第一个过去洗脸的女生看到那个情况觉得可疑,但还是给收拾了。 似乎是奈奈美半夜去洗脸,然后在盥洗处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那之后最终演变成了骚动,在女生宿舍里播放了广播来寻找奈奈美。 一年级社员因此得知此事,然后就把电话打到了冲本的手机上。就这样,武巳也得知道奈奈美消失的事情。 然后武巳也同样感到不寒而栗。 这一回武巳有了绝对的肯定,这次事件是那个“镜子”造成的,而且接下来还将继续发生。可是武巳不知道该如何说明。 ……最开始是为了自己。 武巳想要就文化祭前一天在『特别展』上看到的东西寻求答案,没有讲出自己的事,向空目他们求助。 现在都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不能再对大家坦白“宗次大人”的事情了。不,不是不能说,是现在说的话肯定会被骂得很惨。 武巳不愿意那样。 他想要尽可能地回避那种情况。 所以,武巳虽然觉得自己很卑鄙,但还是把赤名裕子在『特别展』中消失的事情告诉了大伙。“宗次大人”的事能不说就把事情解决,固然最好。 然后大伙按武巳的判断,开始调查那个“镜子”。 但是,事态朝着武巳意想不到的方向推进了。 八纯出现,“镜子”之谜越来越深,然后又是水内范子出现,事情太变得严重。然后,当武巳听到范子对大伙所说的话时,武巳冒起了鸡皮疙瘩。 范子说,『恶灵』缠上了八纯。 在武巳听来,那跟“宗次大人”是相同的东西。 武巳在“镜”中看到的东西,绝不是错觉。武巳虽然肯定了这一点,但状况没有得到任何解决,最后得到了连奈奈美也消失了的消息。 状况扩大了。 他很后悔,觉得要是早点说就好了,但现在已经彻底错过了时机。 武巳和冲本先急急忙忙地来到学校。然后,他们首先找到空目他们,说了奈奈美消失的情况。 可到头来,武巳自己所感到的对“镜子”的疑惑跟确信,最后还是没说。 奈奈美消失的现在,是提这件事最糟糕的时机。 事到如今,只能隐瞒过去了。 被广播传唤就是在那之后不久,之后武巳他们一直在这个房间接受警方的询问,直至现在…… 然后到了现在。 屋子里静悄悄的。 「…………搞什么啊……」 有时,冲本会忍受不下去,自言自语。 有时,会听到两个女生压低声音交谈。 除此之外,屋内一片沉寂。 凝重的沉默,就仿佛是从每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一样。 这片美术社员所共有的沉默,没有武巳插足的余地。这让武巳再次认识到,自己是个来错地方的异邦人。 理事长室的庄重风格,也加重了武巳的孤独感。 武巳是头一次进理事长室这种地方,这种地方果真充满威慑力,让人坐立不安。 眼前的墙壁整面是个巨大的暑假,上面摆放着厚厚的西洋书籍和荣誉证明。 这种布置就像电视节目里解说时播放的大学教授的背景一样,充满学术气息和庄重感。 在柜子里的荣誉证明中间,混着一个气派的老鹰标本,老鹰用那锐利的玻璃眼镜盯着武巳。挂在背后墙壁上的奖状和创建者的照片,正俯视着武巳的背后。 然后是房间伸出,摆着理事长使用的巨大办公桌。 那些家具各个看起来价值不菲,十分壮观。 历经沧桑且充满威慑力的房间,令武巳意志消沉。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敢独自离开房间,于是静静地忍受着沉默。 ……………………………… * 芳贺离开会议室后,亚纪和棱子现在正走在走廊上,准备去接武巳。 离开会议室之后,在前往理事长室路上,走廊上充斥着文化祭的热闹气氛,现在也有许多学生跟她们擦身而过。 空目和俊也先行去了美术室。 亚纪的人物,就是带上武巳还有八纯去美术室。 依芳贺所说,武巳和美术社的社员们正在在理事长室接受“代理人”的询问。因为询问现在多半已经结束了,所以两人为了避免错过,稍稍加快了脚步。 空目之前说过 『……美术社的展览被封闭,嫌疑最大的“镜子”不会在被人看到,在我看来不会再发生什么事情』 他还说 『但是有必要跟八纯学长再谈一次』 于是亚纪和棱子一起现在正要去找八纯。 现在赤名裕子和达姆奈奈美两人下落不明,所以有必要和尚未摆脱嫌疑的八纯谈话。八纯所拥有的『灵能』有可能是两人失踪的直接过间接原因。 「…………」 亚纪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棱子也很少开口。 以雪村月子为材料的『护身符』似乎对棱子的精神造成了很大冲击。亚纪也很受冲击,她跟棱子在受影响的方面略有不同。 亚纪只是静静地用目光跟踪并观察那些擦身而过的,或从事团体活动的学生。 在那些擦身而过的,或谈笑,或开心,或慵懒的同学们之中,恐怕就有一些在月子跳楼现场采集过遗体,往焚烧炉扔过诅咒,染指过奇怪的占卜,进行过钱仙或“宗次大人”。 在自己身边,毫无疑问有人染指了超自然行为。 他们说不定就会亚纪、空目或者棱子带来某种危害。 亚纪来到这所高中之后暂且忘却的感觉,再次出现了。不知道周围谁是敌人,基于疑心和戒备的滤镜,再度回到了亚纪心中,以此审视周围。 怀疑周围一切的警戒之铃,有时会重新响起。 那是让周围鲜明的一切却在现 实中看起来就像蒙上一层雾的,对一切投以怀疑的心之滤镜。 一切都值得怀疑。 和朋友们聚在一起欢笑的女生也好,笑眯眯地拉着客人的男生也好,都在不为人所知的地方念着诅咒……亚纪被这样的疑心深深束缚。 「…………亚纪……?」 「………………咦?」 身旁突然有人喊了自己的名字,亚纪的意识被拉了回来。 「……啊?…………嗯?怎么了?」 「怎么了?脸色好怪啊」 「…………」 脸被探着头的棱子一脸担心地盯着,亚纪感到困惑,略微往回缩了下。 「…………唔,什么也没有。就是在想事情」 「是么?」 棱子没有继续追问,亚纪暗自松了口气。亚纪感觉自己的心被看穿了,一瞬间发生了动摇。 他感到绝自己心中渐渐复苏的利刃,被棱子看透了。戒备以及对周围的不信任,以前就像一把刀一样,是亚纪在心里磨砺出来的。 棱子多半讨厌那种黑暗的心理活动吧。至少她在触及那种东西的时候,肯定会受到打击。 现在的亚纪,失去了一些东西。 现在的亚纪,的确没办法维持以前那样的利刃。 「……」 亚纪用不知不觉间变薄的滤镜观察周围,感觉头一次看到文化祭稀松平常的疯狂喧嚣。 ……………………………… * 俊也空目来到了上锁的美术室前。 美术社前面的走廊,格局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画廊,没有窗户的一侧挂着学生画的画。俊也和空目没什么事做,只是站在美术室前的走廊上。 他们正等待着亚纪和棱子把大伙带过来。 俊也靠着美术室的门上,空目和菖蒲分别站在窗边。 『……一大群人走在一起太惹眼了』 俊也提出这样的意见,然后大伙分头行动。 大伙没有疑问地接受了这个提议,但这样分头行动也是俊也所想要的。 再跟八纯谈话之前,他有事想先独问问空目。为此,有必要把棱子从空目身旁支开。 其他三个人都不在走廊上。 俊也喊出空目的名字。 「————空目」 「……」 俊也对无言抬起脸的空目说道 「空目,八纯学长之所以变得能够看到『异界』,原因在于那块“镜子”吧?」 问过之后,空目点点头。 「……没错,虽然不知道是直接还是间接关系,让学长的『灵能』苏醒的“契机”毫无疑问就是它」 空目这么说道,皱紧眉头。 然后他有些不解地眯起眼睛,向俊也反问 「我是这么假设的……现在又有什么情况?想到了推翻假设的事情么?」 「没……」 「那是什么?」 「不是那样的————我怀疑那位学长的『灵能』是不是也跟小崎摩津方有关」 俊也想问的,其实是这件事。 他是以大迫荣一郎的笔名写书的异端作家,左眼存在弱视的魔道士。八纯是被他所赠的镜子伤到左眼,并因此能够看到『异界』的。 俊也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两者情况相符,但就是没机会说出口。 棱子被小崎摩津方虎视眈眈地盯着,那段记忆被封印了起来,这些话题不能在她面前谈论。 「……是么。因为日下部在场,所以没机会说呢」 空目就像想起来一样,交抱双臂。 「嗯」 「是这样啊,但还是一样。在这个状况下,我无法下定论」 空目轻轻地哼了一下。 「是么……」 「情报太少。虽然不能抛弃那种可能性,但也仅此而已。假设就算跟小崎摩津方有关,那关联也有很多种。说不定跟日下部那时一样是想再次复活,也说不定是其他的关联。关键在于,现在不知情报不足,更重要的是我们还看不到他眼中所看到的“现物”」 空目说得在理。可能是因为这样的关系,空目的那个嗅觉也还没发挥出来。 「……从那块“镜子”上面什么也没感觉到么?」 「我应该说过,那块镜子没有散发出任何味道」 「学长身上也一样么……」 「一样的。连菖蒲的“幻视”也没有发现线索。因为镜子本来就不能单独去看,单独去看也毫无意义。镜子要去照东西才能产生意义」 俊也愀然作色 「……这说话方式跟“魔女”很像啊」 空目并不介意,作出回答 「是啊。但是不照东西的镜子没有意义」 随后是一阵沉默。 到头来,俊也他们什么也没搞清楚。 但在这样的状况下,俊也他们却被必须尽快拿出对策。在芳贺给的美术社的资料上,八纯被理所当然地列为了第一嫌疑人。 这样下去放着不管,八纯说不定会遭受“处理”。 俊也不认为这次的失踪事件只是通常的事件。 不,其实没人把它当做普通的失踪事件。恐怕只是由于没有根据也没有目击证据,空目和芳贺才都没有断定。 俊也再度开口 「我说……空目」 「什么?」 「你说过,你不觉得这起事件是八纯学长造成的是吧」 「嗯」 空目点点头,俊也向他确认道 「你是认真的?」 「要说完全不觉得,那肯定是假的」 空目面无表情地答道,然后接着说道 「毋宁就可能性来讲,那是最高的。但既然没有根据,我就不想说得那么死」 空目所言不出俊也的预料。 「果真是这样么……」 「没错」 「你觉得怎样才能得救?」 「学长不是原因,这是最好的吧」 空目对皱紧眉头思考的俊也这样说道,接着叹了口气。 「我不想摧毁那个学长的『灵能』」 空目说出跟昨天相同的事。空目说过,不让八纯画『异界』就等于摧毁八纯生存价值,但空目此时说的跟当时不一样。 「因为那个学长跟自己的『灵能』实现了共存……即便是以扭曲的形式」 「…………什么?」 「我不想摧毁他是“同类”的可能性」 空目说道,向身旁的菖蒲看去。 听到这话的俊也,脑海中与八纯对话是所感觉到的印象,重现了。果然空目也感觉到他跟八纯很像。 “镜”与“神隐”。 尽管由来不同,但同样是接触『异界』却不破灭达成共存之人。 那样的同类,现在正卷入危机之中。他现在正处于那个『异界』说不定会逐渐将周围的人卷进去,甚至令自身破灭的状况中。 对空目而言,那不是别人的事。 当然,那对俊也而言也是。 可是,俊也什么也做不了。眼前什么也没有,看门犬也无法起到作用。 俊也非常着急,非常心烦。 他小声地呢喃了一声 「…………可恶」 那小小的呢喃,让菖蒲吃惊地扬起了眼睛。 空目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窗外。 2 亚纪和棱子来到了美术室前。 武巳和她们在一起,但不见八纯的身影。 俊也问道 「八纯学长怎么了?」 棱子答道 「呃,他说有点事,让我们等等」 「……有事?」 「嗯,那个叫水内的一年级把学长带走了,让我们稍微等会儿」 棱子微微歪起脑袋。 「说是有些话想先找学长说」 「…………」 「还说马上就好」 「………………」 * 「……那个,这是去哪儿?」 水内范子带着困惑的八纯,快步走向美术社举办展览的教室。 从理事长室将八纯带走的范子走过走廊,登上楼梯,不由分说地领着八纯大步流星地前往教室。 「呃……办展览的教室?」 「…………」 「怎么了?」 八纯拼命地赶上范子,向范子提问,可范子没有回答。 这是因为,范子心中万分急迫,已经有两人失踪了。 范子从昨天起就一直担心这种事情发生,而那种担心成为现实的现在,已经不能在磨磨蹭蹭下去了。 听过事件内情之后,范子一直都在思考。 她认为文艺社的那些人不用多久就回来接八纯,而这种预测转为了确信。 ————八纯学长,只能由我来拯救。 范子心中怀着这样的想法,就像要从他们手中把八纯夺走一样,逃也似地带着八纯前往展厅。 然后她们就这样来到了这里。 范子确信。 文艺社的那帮人肯定不会站在八纯这边。 范子偷听了他们和八纯的对话,一开始曾认为他们说不定能帮上忙,但他们在听过范子的讲述之后明确拒绝协助,然后这样说道 『…………本人说过想要人来救么?』 『………………!』 听到那句话的瞬间,范子大受打击。 当时她心想,这个人怎么这么无情,但那也在情理之中。 因为,他们是站在恶灵那边的人。 范子在他们的活动室里亲眼看到了“那东西”。那毫无疑问是指明他们就是真凶的证据。 幽灵……是存在的。 就在那个房间里,有八纯画过的樱花林中的幽灵。 最开始进那间屋子的时候,确实没有那样的女孩。 可是那个一身黑的二年级一指,她就突然出现了。 少女就像是一直在那里坐在椅子上似的。而范子本以为一开始没有察觉到少女是自己的错觉,但仔细想来,范子可以肯定那张椅子最开始没有人坐。 范子是画画时从第一印象开始入手的类型。 虽然当时觉得那是错觉,但是对进屋第一眼的记忆告诉她,那张椅子绝对是空的。 再说了,她那身颜色那么显眼,肯定一开始就会留下印象。 那个女孩肯定就是那一刻才出现的。 而且最关键的是,那身影与八纯画上的幽灵少女如出一辙。 文艺社的那班人,是站在那个幽灵那边的。 ——裕子学姐和奈奈美学姐的消失,肯定也是被他们搞的鬼。他们现在跟八纯接触,肯定有所企图。 既然如此,能够保护学长的就只有我了。 范子带着八纯,一个劲地走向展览室。 在到达展览教室门口之后,范子这才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然后,她望着八纯,这样说道。 「学长……我们立刻把那块镜子和那些画扔掉吧」 「………………咦?」 八纯对范子说的话大吃一惊。 可范子没有理会,再一次向八纯说道 「把那块镜子和那些画扔掉。虽然不是很明白,但那些东西一定就是原因」 「…………」 「不能相信文艺社那帮人说的话。他们一定什么都知道,并且在欺骗学长」 面对一口气把话说完的范子,八纯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正在寻找语言的样子让范子都感觉到了。 但是,范子没工夫等他磨磨蹭蹭。 文艺社的那帮人对八纯画那些阴森化作的事情予以了肯定。 换而言之,让八纯画那些画说不定就是他们的目的。如果那些画存在什么问题,就得必须赶紧处理掉。 学长说不定每画一幅那种“画”,就会一点点地精神失常。 说不定两位学姐的消失也是那些“画”害的。 范子向学长滔滔不绝地道出自己的“推理”,并逼着学长做出决断。如果不快点,没准会被文艺社的那班家伙察觉到。 「……所以,学长赶快将那块镜子还有那些画统统扔掉吧」 范子说道 「然后,不要再跟文艺社的那帮人见面了,也不要再画那种毛骨悚然的画了」 「…………」 「只要这么做,肯定就不会再看到奇怪的东西了。我希望学长能再次画出以前那样的画。拜托了,统统扔掉吧!清醒清醒吧!我会拯救你的!」 八纯被口气强硬的范子震慑住,向后打了个趔趄。然后八纯就像安慰范子一样,说道 「……我知道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真的?」 「说实在的,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既然你说到这个份上,那就听你的吧」 「就算这样也没关系!非常感谢!」 范子气势十足地说道,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她打开了展览教室的门,和八纯一起走到了里面。现在是白天,然而冬日将近,教室里只撒着淡淡的光,还有三分之一被漆黑的暗幕盖住。 「……」 范子停在那个『特别展』跟前————头一次站在了这里。 接下来,只要将画和镜子回收扔掉,一切就都结束了。 但是,她一度相信了“画”和“镜子”的诡异之处,对它们的恐惧现在已经渗进范子心中。要踏入那漆黑的环境中,回收确信十分诡异的物品,范子对此感到了恐惧。 「………………」 范子站在按目前动弹不得,但她横下心来,将手放在了暗幕的帘缝上。 就在这时,八纯轻轻按住了范子的肩膀。 「行啦,我来吧」 然后他稀松平常的说出令范子产生既视感的话来,自己将手放在了暗幕上。 「可是,学长……」 「没关系。我的画,我自己来处理」 范子虽然争辩了一下,但内心松了口气。 她看着独自走近暗幕的八纯,自己都知道自己脸上挂着不安的表情。 她心中渗透出来的不安,随着八纯进入『特别展』一段时间之后,画框掉在地上的巨大声音,变成了现实。 3 八纯走在黑暗之中。 他依靠着小小手电笔的光亮,在漆黑的空间中徐行。 里头被柔软的暗幕所覆盖,是一条模糊的黑暗走廊。 教室里本来就没有人,覆盖周边的厚实而柔软的暗幕更是将外面的声音彻底隔绝,在里面创造出一片安静、黑暗、令人窒息的空间。 一道微弱的光,从八纯手边伸向黑暗之中。 这靠不住的光,是照亮前路的唯一光源。 光就像被周围的黑暗逐渐蚕食一般,越往前走照度就越弱。而且,光就算打在墙上,那里仍是漆黑一片,除了光斑的昏黄色之外,不存在任何色彩。 这条回廊,是为了给八纯的“画”增添效果而制造的。 这是八纯自己的提议,于是就这么定下来了。 他就这样走在看不到脚尖的黑暗中,将光线对着前方,找到画,停在前面。 这样的行为,毫无疑问会让进行之人感受到就像在寺庙里进行胎内巡游(※注5)一般的感慨。 这条回廊,就是为此而制造的。 可是现在,八纯走在里面是为了将画取下。 他单手提着第一幅画,接着找到了下一个,将画框从墙上取下。 然后他为了待会可以回收,将它放在了地上。 他心里其实想让更多的人看到这些画。 他最开始没有那种想法,但他还是觉得,画这种东西不给人看便会完全丧失意义。 没有人站在画的跟前,画便毫无意义。 那就像镜子一样。 画和镜子,都是映照出眼前之物的东西,但镜子是照出前方的东西,而画只能映出同一幅景色,这是它们唯一的不同之处。 八纯一边想着那种事,一边又将一幅画放了下去。 那是八纯所绘的,映照『异界』的画。 上面所绘的,是在对镜之中没有眼睛的少年。 在这个系列中,这是八纯最后画的画。 而且,那也是八纯兴趣未泯的作画对象。八纯的心被镜子俘虏了。 镜中便是八纯倾注心血描绘的,『异界』的一种形态。 八纯眼中的『异界』,一切都是从这面“镜子”开始的。并且他对此绝望,恐惧,一度死亡,而又复活。 画家通过画画克服恐惧。 最开始只是为此而开始画画。 可是,那也将迎来结束。八纯又放下了一幅画。 他跟原先一样提着一幅画,走向最后的那幅画。 现在,八纯不仅是为了收拾而呆在这里,更是为了最后一次周游『异界』而站在这里。 他并非毫无眷恋,但到这个时候都已经无所谓了。另外,就是一死百了了。 「…………」 然后,最后一幅画在黑暗中照了出来。 那面将八纯拉进这个世界的“镜子”,就镶嵌在那幅画里。 范子说,只要将它扔掉,就能恢复原来的样子。但是,八纯不相信那种事情。 在这里也有镜子。 这面镜子的无数碎片,扎进了左眼之中。 左眼几乎看不到东西,但能捕捉到这个世上不存在的东西。它对于画普通的画发挥不了作用。 如果那面“镜子”能够照出幽灵,那么这只眼睛同样是一面能照出幽灵的镜子。八纯看着『他们』的时候,『他们』一定也映在这只瞳眸之中。 他想到了至今从未做过的事情,在最后燃起了作怪之心。 ————既然眼睛是一面镜子,那么我凝视这面镜子,却不就形成对镜了么? 不,人注视镜子这个行为本身,就跟对镜是一样的。 人们平时就总在做被重度视为禁忌的行为。 既然如此,会不会从里面跑出什么呢? 既然如此,里头会不会跟什么地方相连呢? 既然如此,答案只有一个。 『异界』……非它莫属。 「………………」 八纯心中“绘者”,让八纯犹如针扎。 究竟会看到怎样的东西呢? 那是美丽的东西?还是丑陋的东西? 是可怕的东西?还是神奇的东西? 八纯想起自己已经是一名“绘者”。然后,“绘者”预定会再度死去,但并为死去。 八纯毫不犹豫地停在了最后那幅画前。 然后,他用手电笔去照自己的眼睛,仔仔细细地观察镜中自己的瞳眸,正映出什么的自己的瞳眸。 虽然在昏暗的光源下难以判断,但瞳眸之中确确实实地映出来了。 那是小小的自己脸,镜中映出的镜像,正映出自己的瞳眸。 “对镜”。 仿佛玻璃制成的茶色眼睛里,映出自己的脸,而那在镜像中,在缩小的脸上的瞳眸中又映出更小的脸———— ————两只白手伸向那张脸,抓住镜像的头,抓紧了现实中的头……八纯在恐惧与欢喜的包围下,头被拉了过去—————— ※注5:胎内巡游在日本寺院内比较多见。进入胎内巡游的过程,象征着进入了一位女菩萨的子宫,让人体会轮回转生。 间章 「无头骑士」 哐嘡,从『特别展』中传出画框落地的声音,就是这个时候。 「……!」 那个声音震彻相对安静的教室,让范子吓了一跳,然后接着冒起鸡皮疙瘩。 在那之后,房间里就没有任何声音了。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范子一个人。 整个房间没有任何人,静悄悄。不,八纯应该独自走进了范子眼前的『特别展』的暗幕中,正在回收那些画。 但是,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不,准确的说,是在刚才那一响之后就没有任何声音了。 刚才的声音是什么呢?范子猜那是画框掉下来的声音,但在那之后就没有任何声音了,这让她非常不安。 「…………学长?」 她明知里面听不见,但还是呼喊八纯。 里面自然全无回音,隔着厚厚的暗幕之壁,只有沉默充满屋内。 八纯就在暗幕之中的事实,范子渐渐无法相信了。 她开始被妄想所束缚,怀疑现在这间教室里是不是只剩自己一个,八纯在暗幕里是不是消失了。 「………………」 教室里鸦雀无声。 外面应该正在举办文化祭,隔壁的教室应该都在搞活动,然而一切就像正好闲下来了一半,几乎听不到声音。 「学长?」 范子忍受不了寂静,再度开口。 可是就连那声呼喊,也被教室那空泛的空虚所吞没,消弭殆尽。 「…………」 一片寂静。 周围没有在动的东西,也没有发出声音的东西。 从外面流入教室之中的喧嚣,就好像遥远的不得了。 一片寂静。 而且暗幕之中也一片寂静。 在之前,从墙上摘下画框的时候,会看到暗幕有微微晃动。但现在就连那晃动也中断很久了。 感觉……不管怎样都太慢了。 莫非,里面发生了什么? 八纯在里面,然后画和镜子也在里面。或许就是让两位学姐消失的罪魁祸首,就在里面。 漆黑的不安在心中逐渐增大。 「…………」 好慢。 太慢的话,说不定文艺社的那班人就找到这里来了。 没工夫磨蹭,必须赶快找地方把画和镜子处理掉。 太慢了。 「八纯学长?」 范子大声呼喊,可是里面毫无回音。暗幕只是静静地沉默着。 ————有问题。 这个时候,范子终于朝暗幕靠过去。 她慢慢地,战战兢兢地向『特别展』出口的位置走去,停在了暗幕的接缝帘缝。 暗幕之内一片死寂,静得完全感觉不到里面有人。 一股讨厌的紧张感在内心膨胀起来,然而这种感觉却近似恶寒。 这是产生不祥预感的紧张。 「…………」 范子呆呆地站在帘缝前面。 从这里感觉到里头的空气,静得异常,冷得异常。非常明显,非常肯定,里面没有会动的东西。 寒气微微扫过脸颊。 连一丁点声音都没有的紧张空气,充满暗幕里边。 不知不觉间,范子的呼吸变得杂乱。在异样的安静和紧张之下,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哈啊……哈啊………… 范子的呼吸非常慌乱。在紧张的胸廓之中,感受到心脏在跳动。 她眼睛紧盯着眼前的帘缝,迟迟下不了决心。里面怎么样了?学长怎么样了?不祥的想象在脑中浮现出来又消失掉。 至少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八纯也没有动。 不,说不定他不在里面,说不定他就像裕子和奈奈美那样,突然消失了。 ——打开这道帘缝,会看到什么呢? ——走进去之后,我会怎么样呢? 在仅只一层却厚厚实实的暗幕前面,范子非常迟疑,得不出结论。 「学长……?」 她朝帘缝呼喊。 一片寂静…… 鸦雀无声的死寂,将呼喊吞没。 那呼喊声带着微微的颤抖。身体在紧张、预感之下正小幅颤抖。 咕噜……干渴的喉咙动了起来。 她觉得不能继续这么呆下去。 说不定这是八纯在搞怪。八纯就像平时一样,高了点恶作剧。 要是那样,可没时间耗下去。事不宜迟,必须紧快。 「…………」 范子下定决心,将手伸向暗幕上的帘缝。她的手在颤抖,一碰到暗幕,暗幕的表面便微微晃动起来。 手指伸进帘缝。 里面的空气冷飕飕的,感觉异常冰冷。 接着,要撩起暗幕,确认里面。 但是,她的手却不听使唤,就像是害怕去撩暗幕一样,绷得紧紧无法动弹。 「…………」 是因为紧张的关系。 她调整呼吸,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按着胸口,做深呼吸。反复呼出好几口颤抖的气息之后,颤抖略微好转。 ——现在的话,能够打开。 用让抓着暗幕的颤抖着的手,慢慢地动起来,揭开暗幕。 「!」 这一刻,她吓得跳了起来。因为暗幕刚一打开,门口就站着一个人影。 她大吃一惊,发出短促的惨叫。 可是,那个人影是八纯。 八纯背对着她,正看着墙上的画。八纯的脸跟画贴得非常近,正直直地盯着那幅画。 「学长…………」 范子放下心来,感觉双腿都要软下去了。 「太好了…………不要开玩笑啊……」 范子这么说着,将堆在胸口的空气完完全全地呼了出来。 还有,八纯对什么入迷了,完全没有听到范子说的话一样,依旧紧盯着画,纹丝不动。 八纯脚下掉了一幅画,之前的声音应该就是它发出来的。 连那种事都不管,难道发现什么神奇的东西了? 「学长……」 范子朝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的八纯,又喊了一声。 可八纯还是没有反应。 「……学长?」 范子的声音,此时掺了几分不安。 八纯凝视着的,是那副镶了“镜子”的画。 正当她想要拍下八纯的肩膀,迈出脚步的时候,她的脚踢飞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地板上滑动,撞到暗幕的墙壁弹了回来,最终不动了。 那是手电笔。 「咦……?」 ——手电笔为什么会掉在这里? 那肯定就是八纯带进去的那支。仔细一看,八纯耷拉着双手,脸跟画贴得非常近。 ——八纯学长在暗幕之中,看画不用手电笔么? 想到这里,范子连忙抬起脸。 八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画。准确的说,是凝视着镶入中央的镜子。 「……八纯学长!」 范子靠近八纯。 从身后看不出来,但一过去便发现他的脸跟镜子近得贴在一起。 不,不是那样。 仔细一看,已经穿了过去。 八纯就像把脸贴在镜面上一样,钻到了镜子里面。简直就像把镜面当做水面,把脸贴了上去一样,八纯的脸到耳朵的位置都消失在了镜面另一头。 「……………………!」 她没能理解自己看到了什么。 那太过不现实的情景,令她思维停摆。 「……学长?」 所以,范子用手碰了下学长的肩膀。 就在那一刻,八纯的身体滑了下去,在画中的镜面上拖出一道脸大的血痕,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范子口中迸发出难以置信的惨叫。 她一边凝视着八纯倒在地上的身体,一边捂着自己的脸,不断地发出可怕的惨叫。 八纯的脸在地上倒向了范子这边,那张脸就像以镜面为界线平平整整地切断了一般,消失不见。像标本一样的断面露出来,骨头和里头的组织暴露在外,然而眼球所在的部位仍旧一步了然,那两只空洞无表情帝望着范子。 范子和那东西对望着,不断地放声惨叫。 她连移开目光都做不到,但她一边被恐惧消磨着灵魂,一边声嘶力竭地惨叫。 她的身体在恐惧之下发僵、抽搐,喉咙不断地挤出惨叫声。她用指甲紧抓自己的脸,脑袋变得一片空白,化为一台只会尖叫的机器。 「不要啊啊啊——————————!」 断面像泉水一样溢出血液,以失去脸的八纯为中心,在地上铺开一大片血泊。 范子不停惨叫,无法动弹。 血之泉水眼看着越来越大,不久蔓延到了范子脚下。 「噫噫————!」 范子反射性地想把脚收了回去,可僵硬的身体不听使唤。她身体发软,膝盖弯了下去,整个人摔向了地面。 血泊逐渐浸泡范子的脚。 范子一边口中发出不成语言的声音,一边连匍匐在地到处逃窜,弄得满地是血。 「……怎么了,小范?」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个声音呼喊范子。 「………………!」 范子下意识抬起脸,想要求救,可就在这一刻,她倒抽一口凉气,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有两名少女,正看着在血泊中爬行的范子。 而且,他们都是范子所熟知的人。 赤名裕子,和大木奈奈美。 两人不知从哪里进来的,现在正站在教室里。 她们看看浑身是血的范子,又看看失去整张脸的八纯,就像发现了路旁的野花一般,露出与这凄惨的现场豪不搭调的微笑。 然后,她们若无其事地将目光放回到范子身上,说道 「我们回来了」 两人此刻,在完全相同的时间,露出完全相同的笑容。 后记(中记)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我还要感谢大家的来信。 多亏了有大家的支持,这个故事才有幸延续至此。 话说………… 正在写这篇后记的现在,我迎来了我作家生涯的一周年纪念。 准确的说虽是出道一周年,不过我已经无法正确记得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当作家的了,总之大概就是那样了。 可是,我本身是那种记不住『日期』『地名』『人脸』的性格,就算跟我说一周年了,我也完全没有灵光乍现的感觉。回过神来已经一年过去,照这节奏就算问我一周年有什么变化,我也只能回到「什么都没」。 即便现在我提交原稿的时候还是忧心忡忡的,生怕通不过。 就在不久前,我才刚刚怀着「搞不好要被否」的恐惧提交了这一卷的原稿。 说真的实在惭愧,我还不能用客观的目光审视自己写的东西。能够判断出别人读自己写的作品是否觉得有趣的人,究竟用了怎样的魔法呢? “自己觉得有趣的东西,别人也应该觉得有趣”。这道理我懂,但我至今这段人生中,很少跟别人趣味相投,所以对这方面完全没有自信。 说不定,这方面的自信就是『专业风范』呢。 若是那样,我便不由觉得通往职业意识的道路遥远没有尽头………… …………哎,虽然说了堆臭屁的话,但我终归是个刚出道一年的菜鸟。 按一年来算,就算在会社里也还只能留在最底层。以手艺人而论,那就只能算“学徒”了。 再说了,还只写出道作的作者何谈独当一面?然而我已经对自己的灵感枯竭感到恐惧了,真是情何以堪。 不过写书的时候挺快乐就是了…… 我不想对将来的事想太多,下一卷再续。 二零零二年 七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我还要感谢大家的来信。 多亏了有大家的支持,这个故事才有幸延续至此。 话说………… 正在写这篇后记的现在,我迎来了我作家生涯的一周年纪念。 准确的说虽是出道一周年,不过我已经无法正确记得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当作家的了,总之大概就是那样了。 可是,我本身是那种记不住『日期』『地名』『人脸』的性格,就算跟我说一周年了,我也完全没有灵光乍现的感觉。回过神来已经一年过去,照这节奏就算问我一周年有什么变化,我也只能回到「什么都没」。 即便现在我提交原稿的时候还是忧心忡忡的,生怕通不过。 就在不久前,我才刚刚怀着「搞不好要被否」的恐惧提交了这一卷的原稿。 说真的实在惭愧,我还不能用客观的目光审视自己写的东西。能够判断出别人读自己写的作品是否觉得有趣的人,究竟用了怎样的魔法呢? “自己觉得有趣的东西,别人也应该觉得有趣”。这道理我懂,但我至今这段人生中,很少跟别人趣味相投,所以对这方面完全没有自信。 说不定,这方面的自信就是『专业风范』呢。 若是那样,我便不由觉得通往职业意识的道路遥远没有尽头………… …………哎,虽然说了堆臭屁的话,但我终归是个刚出道一年的菜鸟。 按一年来算,就算在会社里也还只能留在最底层。以手艺人而论,那就只能算“学徒”了。 再说了,还只写出道作的作者何谈独当一面?然而我已经对自己的灵感枯竭感到恐惧了,真是情何以堪。 不过写书的时候挺快乐就是了…… 我不想对将来的事想太多,下一卷再续。 二零零二年 七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我还要感谢大家的来信。 多亏了有大家的支持,这个故事才有幸延续至此。 话说………… 正在写这篇后记的现在,我迎来了我作家生涯的一周年纪念。 准确的说虽是出道一周年,不过我已经无法正确记得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当作家的了,总之大概就是那样了。 可是,我本身是那种记不住『日期』『地名』『人脸』的性格,就算跟我说一周年了,我也完全没有灵光乍现的感觉。回过神来已经一年过去,照这节奏就算问我一周年有什么变化,我也只能回到「什么都没」。 即便现在我提交原稿的时候还是忧心忡忡的,生怕通不过。 就在不久前,我才刚刚怀着「搞不好要被否」的恐惧提交了这一卷的原稿。 说真的实在惭愧,我还不能用客观的目光审视自己写的东西。能够判断出别人读自己写的作品是否觉得有趣的人,究竟用了怎样的魔法呢? “自己觉得有趣的东西,别人也应该觉得有趣”。这道理我懂,但我至今这段人生中,很少跟别人趣味相投,所以对这方面完全没有自信。 说不定,这方面的自信就是『专业风范』呢。 若是那样,我便不由觉得通往职业意识的道路遥远没有尽头………… …………哎,虽然说了堆臭屁的话,但我终归是个刚出道一年的菜鸟。 按一年来算,就算在会社里也还只能留在最底层。以手艺人而论,那就只能算“学徒”了。 再说了,还只写出道作的作者何谈独当一面?然而我已经对自己的灵感枯竭感到恐惧了,真是情何以堪。 不过写书的时候挺快乐就是了…… 我不想对将来的事想太多,下一卷再续。 二零零二年 七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我还要感谢大家的来信。 多亏了有大家的支持,这个故事才有幸延续至此。 话说………… 正在写这篇后记的现在,我迎来了我作家生涯的一周年纪念。 准确的说虽是出道一周年,不过我已经无法正确记得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当作家的了,总之大概就是那样了。 可是,我本身是那种记不住『日期』『地名』『人脸』的性格,就算跟我说一周年了,我也完全没有灵光乍现的感觉。回过神来已经一年过去,照这节奏就算问我一周年有什么变化,我也只能回到「什么都没」。 即便现在我提交原稿的时候还是忧心忡忡的,生怕通不过。 就在不久前,我才刚刚怀着「搞不好要被否」的恐惧提交了这一卷的原稿。 说真的实在惭愧,我还不能用客观的目光审视自己写的东西。能够判断出别人读自己写的作品是否觉得有趣的人,究竟用了怎样的魔法呢? “自己觉得有趣的东西,别人也应该觉得有趣”。这道理我懂,但我至今这段人生中,很少跟别人趣味相投,所以对这方面完全没有自信。 说不定,这方面的自信就是『专业风范』呢。 若是那样,我便不由觉得通往职业意识的道路遥远没有尽头………… …………哎,虽然说了堆臭屁的话,但我终归是个刚出道一年的菜鸟。 按一年来算,就算在会社里也还只能留在最底层。以手艺人而论,那就只能算“学徒”了。 再说了,还只写出道作的作者何谈独当一面?然而我已经对自己的灵感枯竭感到恐惧了,真是情何以堪。 不过写书的时候挺快乐就是了…… 我不想对将来的事想太多,下一卷再续。 二零零二年 七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我还要感谢大家的来信。 多亏了有大家的支持,这个故事才有幸延续至此。 话说………… 正在写这篇后记的现在,我迎来了我作家生涯的一周年纪念。 准确的说虽是出道一周年,不过我已经无法正确记得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当作家的了,总之大概就是那样了。 可是,我本身是那种记不住『日期』『地名』『人脸』的性格,就算跟我说一周年了,我也完全没有灵光乍现的感觉。回过神来已经一年过去,照这节奏就算问我一周年有什么变化,我也只能回到「什么都没」。 即便现在我提交原稿的时候还是忧心忡忡的,生怕通不过。 就在不久前,我才刚刚怀着「搞不好要被否」的恐惧提交了这一卷的原稿。 说真的实在惭愧,我还不能用客观的目光审视自己写的东西。能够判断出别人读自己写的作品是否觉得有趣的人,究竟用了怎样的魔法呢? “自己觉得有趣的东西,别人也应该觉得有趣”。这道理我懂,但我至今这段人生中,很少跟别人趣味相投,所以对这方面完全没有自信。 说不定,这方面的自信就是『专业风范』呢。 若是那样,我便不由觉得通往职业意识的道路遥远没有尽头………… …………哎,虽然说了堆臭屁的话,但我终归是个刚出道一年的菜鸟。 按一年来算,就算在会社里也还只能留在最底层。以手艺人而论,那就只能算“学徒”了。 再说了,还只写出道作的作者何谈独当一面?然而我已经对自己的灵感枯竭感到恐惧了,真是情何以堪。 不过写书的时候挺快乐就是了…… 我不想对将来的事想太多,下一卷再续。 二零零二年 七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我还要感谢大家的来信。 多亏了有大家的支持,这个故事才有幸延续至此。 话说………… 正在写这篇后记的现在,我迎来了我作家生涯的一周年纪念。 准确的说虽是出道一周年,不过我已经无法正确记得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当作家的了,总之大概就是那样了。 可是,我本身是那种记不住『日期』『地名』『人脸』的性格,就算跟我说一周年了,我也完全没有灵光乍现的感觉。回过神来已经一年过去,照这节奏就算问我一周年有什么变化,我也只能回到「什么都没」。 即便现在我提交原稿的时候还是忧心忡忡的,生怕通不过。 就在不久前,我才刚刚怀着「搞不好要被否」的恐惧提交了这一卷的原稿。 说真的实在惭愧,我还不能用客观的目光审视自己写的东西。能够判断出别人读自己写的作品是否觉得有趣的人,究竟用了怎样的魔法呢? “自己觉得有趣的东西,别人也应该觉得有趣”。这道理我懂,但我至今这段人生中,很少跟别人趣味相投,所以对这方面完全没有自信。 说不定,这方面的自信就是『专业风范』呢。 若是那样,我便不由觉得通往职业意识的道路遥远没有尽头………… …………哎,虽然说了堆臭屁的话,但我终归是个刚出道一年的菜鸟。 按一年来算,就算在会社里也还只能留在最底层。以手艺人而论,那就只能算“学徒”了。 再说了,还只写出道作的作者何谈独当一面?然而我已经对自己的灵感枯竭感到恐惧了,真是情何以堪。 不过写书的时候挺快乐就是了…… 我不想对将来的事想太多,下一卷再续。 二零零二年 七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我还要感谢大家的来信。 多亏了有大家的支持,这个故事才有幸延续至此。 话说………… 正在写这篇后记的现在,我迎来了我作家生涯的一周年纪念。 准确的说虽是出道一周年,不过我已经无法正确记得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当作家的了,总之大概就是那样了。 可是,我本身是那种记不住『日期』『地名』『人脸』的性格,就算跟我说一周年了,我也完全没有灵光乍现的感觉。回过神来已经一年过去,照这节奏就算问我一周年有什么变化,我也只能回到「什么都没」。 即便现在我提交原稿的时候还是忧心忡忡的,生怕通不过。 就在不久前,我才刚刚怀着「搞不好要被否」的恐惧提交了这一卷的原稿。 说真的实在惭愧,我还不能用客观的目光审视自己写的东西。能够判断出别人读自己写的作品是否觉得有趣的人,究竟用了怎样的魔法呢? “自己觉得有趣的东西,别人也应该觉得有趣”。这道理我懂,但我至今这段人生中,很少跟别人趣味相投,所以对这方面完全没有自信。 说不定,这方面的自信就是『专业风范』呢。 若是那样,我便不由觉得通往职业意识的道路遥远没有尽头………… …………哎,虽然说了堆臭屁的话,但我终归是个刚出道一年的菜鸟。 按一年来算,就算在会社里也还只能留在最底层。以手艺人而论,那就只能算“学徒”了。 再说了,还只写出道作的作者何谈独当一面?然而我已经对自己的灵感枯竭感到恐惧了,真是情何以堪。 不过写书的时候挺快乐就是了…… 我不想对将来的事想太多,下一卷再续。 二零零二年 七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我还要感谢大家的来信。 多亏了有大家的支持,这个故事才有幸延续至此。 话说………… 正在写这篇后记的现在,我迎来了我作家生涯的一周年纪念。 准确的说虽是出道一周年,不过我已经无法正确记得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当作家的了,总之大概就是那样了。 可是,我本身是那种记不住『日期』『地名』『人脸』的性格,就算跟我说一周年了,我也完全没有灵光乍现的感觉。回过神来已经一年过去,照这节奏就算问我一周年有什么变化,我也只能回到「什么都没」。 即便现在我提交原稿的时候还是忧心忡忡的,生怕通不过。 就在不久前,我才刚刚怀着「搞不好要被否」的恐惧提交了这一卷的原稿。 说真的实在惭愧,我还不能用客观的目光审视自己写的东西。能够判断出别人读自己写的作品是否觉得有趣的人,究竟用了怎样的魔法呢? “自己觉得有趣的东西,别人也应该觉得有趣”。这道理我懂,但我至今这段人生中,很少跟别人趣味相投,所以对这方面完全没有自信。 说不定,这方面的自信就是『专业风范』呢。 若是那样,我便不由觉得通往职业意识的道路遥远没有尽头………… …………哎,虽然说了堆臭屁的话,但我终归是个刚出道一年的菜鸟。 按一年来算,就算在会社里也还只能留在最底层。以手艺人而论,那就只能算“学徒”了。 再说了,还只写出道作的作者何谈独当一面?然而我已经对自己的灵感枯竭感到恐惧了,真是情何以堪。 不过写书的时候挺快乐就是了…… 我不想对将来的事想太多,下一卷再续。 二零零二年 七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我还要感谢大家的来信。 多亏了有大家的支持,这个故事才有幸延续至此。 话说………… 正在写这篇后记的现在,我迎来了我作家生涯的一周年纪念。 准确的说虽是出道一周年,不过我已经无法正确记得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当作家的了,总之大概就是那样了。 可是,我本身是那种记不住『日期』『地名』『人脸』的性格,就算跟我说一周年了,我也完全没有灵光乍现的感觉。回过神来已经一年过去,照这节奏就算问我一周年有什么变化,我也只能回到「什么都没」。 即便现在我提交原稿的时候还是忧心忡忡的,生怕通不过。 就在不久前,我才刚刚怀着「搞不好要被否」的恐惧提交了这一卷的原稿。 说真的实在惭愧,我还不能用客观的目光审视自己写的东西。能够判断出别人读自己写的作品是否觉得有趣的人,究竟用了怎样的魔法呢? “自己觉得有趣的东西,别人也应该觉得有趣”。这道理我懂,但我至今这段人生中,很少跟别人趣味相投,所以对这方面完全没有自信。 说不定,这方面的自信就是『专业风范』呢。 若是那样,我便不由觉得通往职业意识的道路遥远没有尽头………… …………哎,虽然说了堆臭屁的话,但我终归是个刚出道一年的菜鸟。 按一年来算,就算在会社里也还只能留在最底层。以手艺人而论,那就只能算“学徒”了。 再说了,还只写出道作的作者何谈独当一面?然而我已经对自己的灵感枯竭感到恐惧了,真是情何以堪。 不过写书的时候挺快乐就是了…… 我不想对将来的事想太多,下一卷再续。 二零零二年 七月 甲田学人 序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阿力爱萝莉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冰雪皇后 这个故事,从恶魔创造了一面镜子开始。不管是美丽的风景,还是杰出的人,所有东西在那面镜子里照出来都会变得十分丑陋扭曲。 「嘻嘻嘻!我要将一面这种镜子带上天堂,用它来照照天使」 恶魔越飞越高,可镜子中途掉了下来,掉在地上砸得粉碎,飞散到了整个世界的各个地方。镜子的碎片飞进人们的眼睛,人们忽然只能看到世间的丑恶部分了。还有碎片飞进人的心脏,让人心变得跟寒冰一样冷酷。 在一座城市里,住着一对亲密无间的男孩女孩。男孩叫做加伊,女孩叫做格尔达。他们是邻居,他们家中的阁楼上种着漂亮的玫瑰花,将他们彼此家的窗户连了起来。有一天,加伊和格尔达一起在窗边欣赏着玫瑰花,唱着歌,忽然有什么东西刺进了加伊的眼睛,扎进了加伊的胸口。 「啊!刚才有东西掉进我的眼睛了,扎进我的胸口了!」 「天哪!」 格尔达马上帮加伊瞧了瞧,但什么也没瞧着。可是刺中加伊的,是恶魔的那面镜子的碎片。 「这种东西,一点也不好看」 加伊突然叫起来,把玫瑰花都拔掉了。 加伊从此以后完全变了个人。他开始独自跑到广场上去,跟那里的熊孩子们一起玩耍。 有一次加伊在玩雪橇,结果来了一架雪白的大雪橇。加伊把自己的雪橇和那架雪橇绑在了一起,被那架雪橇拉着直接跑出了城。雪橇最后停了下来,上面的人下来了。她是冰雪皇后。冰雪皇后吻了下加伊,从此加伊彻彻底底地忘掉了格尔达。冰雪皇后让加伊上了雪橇,带着加伊飞向了遥远的地方。 加伊迟迟不归,于是小小的格尔达去寻找加伊。 「加伊一定是掉河里了!」 格尔达来到小河,坐上一只小船。格尔达的小船飘了好远好远,最后被一位老婆婆救了起来。 「可怜的小宝贝,你怎么会飘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格尔达将一切都告诉老婆婆。 「我老早就想有一个像你这样可爱的小女孩了。加伊一定会来的,你就在这里等他吧」 老婆婆对她这样说,为她梳好了头发。于是,格尔达忘记了加伊的事。这位老婆婆,其实是一位巫婆。 格尔达在老婆婆家住了好多天。有一天,她看到老婆婆帽子上的玫瑰图案,突然清醒了过来。她想起了家里窗台上的玫瑰还有加伊,于是哭了出来。她的泪水一碰到玫瑰花,玫瑰花便迅速地生长起来。 「啊,我竟然被耽搁了这么久,加伊说不定已经死了」 格尔达一说,玫瑰花便告诉她 「我曾在地下待过,死去的人都会来到那里,但没有叫做加伊的男孩来过」 「谢谢你!我得去找加伊了!」 于是,格尔达冲出了庭院。 格尔达得到了许多人的帮助,来到了白雪女王的城堡。加伊彻彻底底忘掉了格尔达。格尔达扑向了加伊。 「加伊,我好想念你,我终于找到你了!」 可是加伊的态度却非常冷淡。格尔达流下了火热的泪水,随后泪水落在了加伊的胸口,融化了他冰一样的心,冲走了镜子的碎片。加伊这才正眼注视格尔达。加伊流下了眼泪,眼睛里的镜子碎片也被冲了出来。 「格尔达,我好想念你,格尔达!」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一边哭一边笑。 两人手拉着手离开了城堡,回到了他们居住的城市。虽然那里一切如初,但她们知道,自己已经长大成人。 终 摘录自一位学生的故事 据说深夜两点将手放进三面镜的中心,手就会直接伸进镜子里面。 这是一个与之相似的故事。在我上的小学里,从一楼上二楼的楼梯间挂着一面镜子。 据说午夜十二点站在镜子跟前就会照出幽灵。以前有一名女生半夜到学校探险,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大伙非常担心,到了第二天去找她,结果发现女孩的室内鞋双双脱在了镜子跟前。 相传那个女孩去了镜子的另一边,引起了一阵轰动。 镜子在我上四年级的时候被取了下来,现在已经不在了。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怪谈、迷信、信仰等神秘学的主题中一定少不了『镜子』,但当中最为神奇的,就是「镜子连接着异世界」的奇谈。路易斯·卡罗(※注1)所创作的镜中故事闻名遐迩,但任谁看过镜子之后本就都会认为镜子另一头有一片与“这一侧”形态相同的不同世界。产生那样的浮想十分正常,这是具有高度普遍性的感情。我认为人的想象力要到达这个幻想的理由无需说明。不管怎样,只要仔细凝视镜子,所有人眼中都能看到“那东西”。 〈中略〉 ……可是笔者我确信,这个称作『镜中异界』的幻想,跟自古以来便存在的『水中异界』同根同源。因为过去人们相信水中存在以龙宫为象征的异界,同时水被人们用来当做映照自己的镜子。 譬如在古代人们将水做成水盘用作占卜,水作为最原始且最美丽的镜子之一,被用于各种神秘术。就像寓言《叼着肉的狗》那样,就算古代人认为水中的景色是实际存在的另一个世界,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注1:查尔斯·路特维奇·道奇森,笔名路易斯·卡罗,英国作家、数学家、逻辑学家、摄影家,以儿童文学作品《爱丽丝梦游仙境》与其续集《爱丽丝镜中奇遇》而闻名于世。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阿力爱萝莉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冰雪皇后 这个故事,从恶魔创造了一面镜子开始。不管是美丽的风景,还是杰出的人,所有东西在那面镜子里照出来都会变得十分丑陋扭曲。 「嘻嘻嘻!我要将一面这种镜子带上天堂,用它来照照天使」 恶魔越飞越高,可镜子中途掉了下来,掉在地上砸得粉碎,飞散到了整个世界的各个地方。镜子的碎片飞进人们的眼睛,人们忽然只能看到世间的丑恶部分了。还有碎片飞进人的心脏,让人心变得跟寒冰一样冷酷。 在一座城市里,住着一对亲密无间的男孩女孩。男孩叫做加伊,女孩叫做格尔达。他们是邻居,他们家中的阁楼上种着漂亮的玫瑰花,将他们彼此家的窗户连了起来。有一天,加伊和格尔达一起在窗边欣赏着玫瑰花,唱着歌,忽然有什么东西刺进了加伊的眼睛,扎进了加伊的胸口。 「啊!刚才有东西掉进我的眼睛了,扎进我的胸口了!」 「天哪!」 格尔达马上帮加伊瞧了瞧,但什么也没瞧着。可是刺中加伊的,是恶魔的那面镜子的碎片。 「这种东西,一点也不好看」 加伊突然叫起来,把玫瑰花都拔掉了。 加伊从此以后完全变了个人。他开始独自跑到广场上去,跟那里的熊孩子们一起玩耍。 有一次加伊在玩雪橇,结果来了一架雪白的大雪橇。加伊把自己的雪橇和那架雪橇绑在了一起,被那架雪橇拉着直接跑出了城。雪橇最后停了下来,上面的人下来了。她是冰雪皇后。冰雪皇后吻了下加伊,从此加伊彻彻底底地忘掉了格尔达。冰雪皇后让加伊上了雪橇,带着加伊飞向了遥远的地方。 加伊迟迟不归,于是小小的格尔达去寻找加伊。 「加伊一定是掉河里了!」 格尔达来到小河,坐上一只小船。格尔达的小船飘了好远好远,最后被一位老婆婆救了起来。 「可怜的小宝贝,你怎么会飘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格尔达将一切都告诉老婆婆。 「我老早就想有一个像你这样可爱的小女孩了。加伊一定会来的,你就在这里等他吧」 老婆婆对她这样说,为她梳好了头发。于是,格尔达忘记了加伊的事。这位老婆婆,其实是一位巫婆。 格尔达在老婆婆家住了好多天。有一天,她看到老婆婆帽子上的玫瑰图案,突然清醒了过来。她想起了家里窗台上的玫瑰还有加伊,于是哭了出来。她的泪水一碰到玫瑰花,玫瑰花便迅速地生长起来。 「啊,我竟然被耽搁了这么久,加伊说不定已经死了」 格尔达一说,玫瑰花便告诉她 「我曾在地下待过,死去的人都会来到那里,但没有叫做加伊的男孩来过」 「谢谢你!我得去找加伊了!」 于是,格尔达冲出了庭院。 格尔达得到了许多人的帮助,来到了白雪女王的城堡。加伊彻彻底底忘掉了格尔达。格尔达扑向了加伊。 「加伊,我好想念你,我终于找到你了!」 可是加伊的态度却非常冷淡。格尔达流下了火热的泪水,随后泪水落在了加伊的胸口,融化了他冰一样的心,冲走了镜子的碎片。加伊这才正眼注视格尔达。加伊流下了眼泪,眼睛里的镜子碎片也被冲了出来。 「格尔达,我好想念你,格尔达!」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一边哭一边笑。 两人手拉着手离开了城堡,回到了他们居住的城市。虽然那里一切如初,但她们知道,自己已经长大成人。 终 摘录自一位学生的故事 据说深夜两点将手放进三面镜的中心,手就会直接伸进镜子里面。 这是一个与之相似的故事。在我上的小学里,从一楼上二楼的楼梯间挂着一面镜子。 据说午夜十二点站在镜子跟前就会照出幽灵。以前有一名女生半夜到学校探险,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大伙非常担心,到了第二天去找她,结果发现女孩的室内鞋双双脱在了镜子跟前。 相传那个女孩去了镜子的另一边,引起了一阵轰动。 镜子在我上四年级的时候被取了下来,现在已经不在了。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怪谈、迷信、信仰等神秘学的主题中一定少不了『镜子』,但当中最为神奇的,就是「镜子连接着异世界」的奇谈。路易斯·卡罗(※注1)所创作的镜中故事闻名遐迩,但任谁看过镜子之后本就都会认为镜子另一头有一片与“这一侧”形态相同的不同世界。产生那样的浮想十分正常,这是具有高度普遍性的感情。我认为人的想象力要到达这个幻想的理由无需说明。不管怎样,只要仔细凝视镜子,所有人眼中都能看到“那东西”。 〈中略〉 ……可是笔者我确信,这个称作『镜中异界』的幻想,跟自古以来便存在的『水中异界』同根同源。因为过去人们相信水中存在以龙宫为象征的异界,同时水被人们用来当做映照自己的镜子。 譬如在古代人们将水做成水盘用作占卜,水作为最原始且最美丽的镜子之一,被用于各种神秘术。就像寓言《叼着肉的狗》那样,就算古代人认为水中的景色是实际存在的另一个世界,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注1:查尔斯·路特维奇·道奇森,笔名路易斯·卡罗,英国作家、数学家、逻辑学家、摄影家,以儿童文学作品《爱丽丝梦游仙境》与其续集《爱丽丝镜中奇遇》而闻名于世。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阿力爱萝莉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冰雪皇后 这个故事,从恶魔创造了一面镜子开始。不管是美丽的风景,还是杰出的人,所有东西在那面镜子里照出来都会变得十分丑陋扭曲。 「嘻嘻嘻!我要将一面这种镜子带上天堂,用它来照照天使」 恶魔越飞越高,可镜子中途掉了下来,掉在地上砸得粉碎,飞散到了整个世界的各个地方。镜子的碎片飞进人们的眼睛,人们忽然只能看到世间的丑恶部分了。还有碎片飞进人的心脏,让人心变得跟寒冰一样冷酷。 在一座城市里,住着一对亲密无间的男孩女孩。男孩叫做加伊,女孩叫做格尔达。他们是邻居,他们家中的阁楼上种着漂亮的玫瑰花,将他们彼此家的窗户连了起来。有一天,加伊和格尔达一起在窗边欣赏着玫瑰花,唱着歌,忽然有什么东西刺进了加伊的眼睛,扎进了加伊的胸口。 「啊!刚才有东西掉进我的眼睛了,扎进我的胸口了!」 「天哪!」 格尔达马上帮加伊瞧了瞧,但什么也没瞧着。可是刺中加伊的,是恶魔的那面镜子的碎片。 「这种东西,一点也不好看」 加伊突然叫起来,把玫瑰花都拔掉了。 加伊从此以后完全变了个人。他开始独自跑到广场上去,跟那里的熊孩子们一起玩耍。 有一次加伊在玩雪橇,结果来了一架雪白的大雪橇。加伊把自己的雪橇和那架雪橇绑在了一起,被那架雪橇拉着直接跑出了城。雪橇最后停了下来,上面的人下来了。她是冰雪皇后。冰雪皇后吻了下加伊,从此加伊彻彻底底地忘掉了格尔达。冰雪皇后让加伊上了雪橇,带着加伊飞向了遥远的地方。 加伊迟迟不归,于是小小的格尔达去寻找加伊。 「加伊一定是掉河里了!」 格尔达来到小河,坐上一只小船。格尔达的小船飘了好远好远,最后被一位老婆婆救了起来。 「可怜的小宝贝,你怎么会飘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格尔达将一切都告诉老婆婆。 「我老早就想有一个像你这样可爱的小女孩了。加伊一定会来的,你就在这里等他吧」 老婆婆对她这样说,为她梳好了头发。于是,格尔达忘记了加伊的事。这位老婆婆,其实是一位巫婆。 格尔达在老婆婆家住了好多天。有一天,她看到老婆婆帽子上的玫瑰图案,突然清醒了过来。她想起了家里窗台上的玫瑰还有加伊,于是哭了出来。她的泪水一碰到玫瑰花,玫瑰花便迅速地生长起来。 「啊,我竟然被耽搁了这么久,加伊说不定已经死了」 格尔达一说,玫瑰花便告诉她 「我曾在地下待过,死去的人都会来到那里,但没有叫做加伊的男孩来过」 「谢谢你!我得去找加伊了!」 于是,格尔达冲出了庭院。 格尔达得到了许多人的帮助,来到了白雪女王的城堡。加伊彻彻底底忘掉了格尔达。格尔达扑向了加伊。 「加伊,我好想念你,我终于找到你了!」 可是加伊的态度却非常冷淡。格尔达流下了火热的泪水,随后泪水落在了加伊的胸口,融化了他冰一样的心,冲走了镜子的碎片。加伊这才正眼注视格尔达。加伊流下了眼泪,眼睛里的镜子碎片也被冲了出来。 「格尔达,我好想念你,格尔达!」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一边哭一边笑。 两人手拉着手离开了城堡,回到了他们居住的城市。虽然那里一切如初,但她们知道,自己已经长大成人。 终 摘录自一位学生的故事 据说深夜两点将手放进三面镜的中心,手就会直接伸进镜子里面。 这是一个与之相似的故事。在我上的小学里,从一楼上二楼的楼梯间挂着一面镜子。 据说午夜十二点站在镜子跟前就会照出幽灵。以前有一名女生半夜到学校探险,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大伙非常担心,到了第二天去找她,结果发现女孩的室内鞋双双脱在了镜子跟前。 相传那个女孩去了镜子的另一边,引起了一阵轰动。 镜子在我上四年级的时候被取了下来,现在已经不在了。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怪谈、迷信、信仰等神秘学的主题中一定少不了『镜子』,但当中最为神奇的,就是「镜子连接着异世界」的奇谈。路易斯·卡罗(※注1)所创作的镜中故事闻名遐迩,但任谁看过镜子之后本就都会认为镜子另一头有一片与“这一侧”形态相同的不同世界。产生那样的浮想十分正常,这是具有高度普遍性的感情。我认为人的想象力要到达这个幻想的理由无需说明。不管怎样,只要仔细凝视镜子,所有人眼中都能看到“那东西”。 〈中略〉 ……可是笔者我确信,这个称作『镜中异界』的幻想,跟自古以来便存在的『水中异界』同根同源。因为过去人们相信水中存在以龙宫为象征的异界,同时水被人们用来当做映照自己的镜子。 譬如在古代人们将水做成水盘用作占卜,水作为最原始且最美丽的镜子之一,被用于各种神秘术。就像寓言《叼着肉的狗》那样,就算古代人认为水中的景色是实际存在的另一个世界,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注1:查尔斯·路特维奇·道奇森,笔名路易斯·卡罗,英国作家、数学家、逻辑学家、摄影家,以儿童文学作品《爱丽丝梦游仙境》与其续集《爱丽丝镜中奇遇》而闻名于世。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阿力爱萝莉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冰雪皇后 这个故事,从恶魔创造了一面镜子开始。不管是美丽的风景,还是杰出的人,所有东西在那面镜子里照出来都会变得十分丑陋扭曲。 「嘻嘻嘻!我要将一面这种镜子带上天堂,用它来照照天使」 恶魔越飞越高,可镜子中途掉了下来,掉在地上砸得粉碎,飞散到了整个世界的各个地方。镜子的碎片飞进人们的眼睛,人们忽然只能看到世间的丑恶部分了。还有碎片飞进人的心脏,让人心变得跟寒冰一样冷酷。 在一座城市里,住着一对亲密无间的男孩女孩。男孩叫做加伊,女孩叫做格尔达。他们是邻居,他们家中的阁楼上种着漂亮的玫瑰花,将他们彼此家的窗户连了起来。有一天,加伊和格尔达一起在窗边欣赏着玫瑰花,唱着歌,忽然有什么东西刺进了加伊的眼睛,扎进了加伊的胸口。 「啊!刚才有东西掉进我的眼睛了,扎进我的胸口了!」 「天哪!」 格尔达马上帮加伊瞧了瞧,但什么也没瞧着。可是刺中加伊的,是恶魔的那面镜子的碎片。 「这种东西,一点也不好看」 加伊突然叫起来,把玫瑰花都拔掉了。 加伊从此以后完全变了个人。他开始独自跑到广场上去,跟那里的熊孩子们一起玩耍。 有一次加伊在玩雪橇,结果来了一架雪白的大雪橇。加伊把自己的雪橇和那架雪橇绑在了一起,被那架雪橇拉着直接跑出了城。雪橇最后停了下来,上面的人下来了。她是冰雪皇后。冰雪皇后吻了下加伊,从此加伊彻彻底底地忘掉了格尔达。冰雪皇后让加伊上了雪橇,带着加伊飞向了遥远的地方。 加伊迟迟不归,于是小小的格尔达去寻找加伊。 「加伊一定是掉河里了!」 格尔达来到小河,坐上一只小船。格尔达的小船飘了好远好远,最后被一位老婆婆救了起来。 「可怜的小宝贝,你怎么会飘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格尔达将一切都告诉老婆婆。 「我老早就想有一个像你这样可爱的小女孩了。加伊一定会来的,你就在这里等他吧」 老婆婆对她这样说,为她梳好了头发。于是,格尔达忘记了加伊的事。这位老婆婆,其实是一位巫婆。 格尔达在老婆婆家住了好多天。有一天,她看到老婆婆帽子上的玫瑰图案,突然清醒了过来。她想起了家里窗台上的玫瑰还有加伊,于是哭了出来。她的泪水一碰到玫瑰花,玫瑰花便迅速地生长起来。 「啊,我竟然被耽搁了这么久,加伊说不定已经死了」 格尔达一说,玫瑰花便告诉她 「我曾在地下待过,死去的人都会来到那里,但没有叫做加伊的男孩来过」 「谢谢你!我得去找加伊了!」 于是,格尔达冲出了庭院。 格尔达得到了许多人的帮助,来到了白雪女王的城堡。加伊彻彻底底忘掉了格尔达。格尔达扑向了加伊。 「加伊,我好想念你,我终于找到你了!」 可是加伊的态度却非常冷淡。格尔达流下了火热的泪水,随后泪水落在了加伊的胸口,融化了他冰一样的心,冲走了镜子的碎片。加伊这才正眼注视格尔达。加伊流下了眼泪,眼睛里的镜子碎片也被冲了出来。 「格尔达,我好想念你,格尔达!」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一边哭一边笑。 两人手拉着手离开了城堡,回到了他们居住的城市。虽然那里一切如初,但她们知道,自己已经长大成人。 终 摘录自一位学生的故事 据说深夜两点将手放进三面镜的中心,手就会直接伸进镜子里面。 这是一个与之相似的故事。在我上的小学里,从一楼上二楼的楼梯间挂着一面镜子。 据说午夜十二点站在镜子跟前就会照出幽灵。以前有一名女生半夜到学校探险,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大伙非常担心,到了第二天去找她,结果发现女孩的室内鞋双双脱在了镜子跟前。 相传那个女孩去了镜子的另一边,引起了一阵轰动。 镜子在我上四年级的时候被取了下来,现在已经不在了。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怪谈、迷信、信仰等神秘学的主题中一定少不了『镜子』,但当中最为神奇的,就是「镜子连接着异世界」的奇谈。路易斯·卡罗(※注1)所创作的镜中故事闻名遐迩,但任谁看过镜子之后本就都会认为镜子另一头有一片与“这一侧”形态相同的不同世界。产生那样的浮想十分正常,这是具有高度普遍性的感情。我认为人的想象力要到达这个幻想的理由无需说明。不管怎样,只要仔细凝视镜子,所有人眼中都能看到“那东西”。 〈中略〉 ……可是笔者我确信,这个称作『镜中异界』的幻想,跟自古以来便存在的『水中异界』同根同源。因为过去人们相信水中存在以龙宫为象征的异界,同时水被人们用来当做映照自己的镜子。 譬如在古代人们将水做成水盘用作占卜,水作为最原始且最美丽的镜子之一,被用于各种神秘术。就像寓言《叼着肉的狗》那样,就算古代人认为水中的景色是实际存在的另一个世界,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注1:查尔斯·路特维奇·道奇森,笔名路易斯·卡罗,英国作家、数学家、逻辑学家、摄影家,以儿童文学作品《爱丽丝梦游仙境》与其续集《爱丽丝镜中奇遇》而闻名于世。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阿力爱萝莉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冰雪皇后 这个故事,从恶魔创造了一面镜子开始。不管是美丽的风景,还是杰出的人,所有东西在那面镜子里照出来都会变得十分丑陋扭曲。 「嘻嘻嘻!我要将一面这种镜子带上天堂,用它来照照天使」 恶魔越飞越高,可镜子中途掉了下来,掉在地上砸得粉碎,飞散到了整个世界的各个地方。镜子的碎片飞进人们的眼睛,人们忽然只能看到世间的丑恶部分了。还有碎片飞进人的心脏,让人心变得跟寒冰一样冷酷。 在一座城市里,住着一对亲密无间的男孩女孩。男孩叫做加伊,女孩叫做格尔达。他们是邻居,他们家中的阁楼上种着漂亮的玫瑰花,将他们彼此家的窗户连了起来。有一天,加伊和格尔达一起在窗边欣赏着玫瑰花,唱着歌,忽然有什么东西刺进了加伊的眼睛,扎进了加伊的胸口。 「啊!刚才有东西掉进我的眼睛了,扎进我的胸口了!」 「天哪!」 格尔达马上帮加伊瞧了瞧,但什么也没瞧着。可是刺中加伊的,是恶魔的那面镜子的碎片。 「这种东西,一点也不好看」 加伊突然叫起来,把玫瑰花都拔掉了。 加伊从此以后完全变了个人。他开始独自跑到广场上去,跟那里的熊孩子们一起玩耍。 有一次加伊在玩雪橇,结果来了一架雪白的大雪橇。加伊把自己的雪橇和那架雪橇绑在了一起,被那架雪橇拉着直接跑出了城。雪橇最后停了下来,上面的人下来了。她是冰雪皇后。冰雪皇后吻了下加伊,从此加伊彻彻底底地忘掉了格尔达。冰雪皇后让加伊上了雪橇,带着加伊飞向了遥远的地方。 加伊迟迟不归,于是小小的格尔达去寻找加伊。 「加伊一定是掉河里了!」 格尔达来到小河,坐上一只小船。格尔达的小船飘了好远好远,最后被一位老婆婆救了起来。 「可怜的小宝贝,你怎么会飘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格尔达将一切都告诉老婆婆。 「我老早就想有一个像你这样可爱的小女孩了。加伊一定会来的,你就在这里等他吧」 老婆婆对她这样说,为她梳好了头发。于是,格尔达忘记了加伊的事。这位老婆婆,其实是一位巫婆。 格尔达在老婆婆家住了好多天。有一天,她看到老婆婆帽子上的玫瑰图案,突然清醒了过来。她想起了家里窗台上的玫瑰还有加伊,于是哭了出来。她的泪水一碰到玫瑰花,玫瑰花便迅速地生长起来。 「啊,我竟然被耽搁了这么久,加伊说不定已经死了」 格尔达一说,玫瑰花便告诉她 「我曾在地下待过,死去的人都会来到那里,但没有叫做加伊的男孩来过」 「谢谢你!我得去找加伊了!」 于是,格尔达冲出了庭院。 格尔达得到了许多人的帮助,来到了白雪女王的城堡。加伊彻彻底底忘掉了格尔达。格尔达扑向了加伊。 「加伊,我好想念你,我终于找到你了!」 可是加伊的态度却非常冷淡。格尔达流下了火热的泪水,随后泪水落在了加伊的胸口,融化了他冰一样的心,冲走了镜子的碎片。加伊这才正眼注视格尔达。加伊流下了眼泪,眼睛里的镜子碎片也被冲了出来。 「格尔达,我好想念你,格尔达!」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一边哭一边笑。 两人手拉着手离开了城堡,回到了他们居住的城市。虽然那里一切如初,但她们知道,自己已经长大成人。 终 摘录自一位学生的故事 据说深夜两点将手放进三面镜的中心,手就会直接伸进镜子里面。 这是一个与之相似的故事。在我上的小学里,从一楼上二楼的楼梯间挂着一面镜子。 据说午夜十二点站在镜子跟前就会照出幽灵。以前有一名女生半夜到学校探险,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大伙非常担心,到了第二天去找她,结果发现女孩的室内鞋双双脱在了镜子跟前。 相传那个女孩去了镜子的另一边,引起了一阵轰动。 镜子在我上四年级的时候被取了下来,现在已经不在了。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怪谈、迷信、信仰等神秘学的主题中一定少不了『镜子』,但当中最为神奇的,就是「镜子连接着异世界」的奇谈。路易斯·卡罗(※注1)所创作的镜中故事闻名遐迩,但任谁看过镜子之后本就都会认为镜子另一头有一片与“这一侧”形态相同的不同世界。产生那样的浮想十分正常,这是具有高度普遍性的感情。我认为人的想象力要到达这个幻想的理由无需说明。不管怎样,只要仔细凝视镜子,所有人眼中都能看到“那东西”。 〈中略〉 ……可是笔者我确信,这个称作『镜中异界』的幻想,跟自古以来便存在的『水中异界』同根同源。因为过去人们相信水中存在以龙宫为象征的异界,同时水被人们用来当做映照自己的镜子。 譬如在古代人们将水做成水盘用作占卜,水作为最原始且最美丽的镜子之一,被用于各种神秘术。就像寓言《叼着肉的狗》那样,就算古代人认为水中的景色是实际存在的另一个世界,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注1:查尔斯·路特维奇·道奇森,笔名路易斯·卡罗,英国作家、数学家、逻辑学家、摄影家,以儿童文学作品《爱丽丝梦游仙境》与其续集《爱丽丝镜中奇遇》而闻名于世。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阿力爱萝莉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冰雪皇后 这个故事,从恶魔创造了一面镜子开始。不管是美丽的风景,还是杰出的人,所有东西在那面镜子里照出来都会变得十分丑陋扭曲。 「嘻嘻嘻!我要将一面这种镜子带上天堂,用它来照照天使」 恶魔越飞越高,可镜子中途掉了下来,掉在地上砸得粉碎,飞散到了整个世界的各个地方。镜子的碎片飞进人们的眼睛,人们忽然只能看到世间的丑恶部分了。还有碎片飞进人的心脏,让人心变得跟寒冰一样冷酷。 在一座城市里,住着一对亲密无间的男孩女孩。男孩叫做加伊,女孩叫做格尔达。他们是邻居,他们家中的阁楼上种着漂亮的玫瑰花,将他们彼此家的窗户连了起来。有一天,加伊和格尔达一起在窗边欣赏着玫瑰花,唱着歌,忽然有什么东西刺进了加伊的眼睛,扎进了加伊的胸口。 「啊!刚才有东西掉进我的眼睛了,扎进我的胸口了!」 「天哪!」 格尔达马上帮加伊瞧了瞧,但什么也没瞧着。可是刺中加伊的,是恶魔的那面镜子的碎片。 「这种东西,一点也不好看」 加伊突然叫起来,把玫瑰花都拔掉了。 加伊从此以后完全变了个人。他开始独自跑到广场上去,跟那里的熊孩子们一起玩耍。 有一次加伊在玩雪橇,结果来了一架雪白的大雪橇。加伊把自己的雪橇和那架雪橇绑在了一起,被那架雪橇拉着直接跑出了城。雪橇最后停了下来,上面的人下来了。她是冰雪皇后。冰雪皇后吻了下加伊,从此加伊彻彻底底地忘掉了格尔达。冰雪皇后让加伊上了雪橇,带着加伊飞向了遥远的地方。 加伊迟迟不归,于是小小的格尔达去寻找加伊。 「加伊一定是掉河里了!」 格尔达来到小河,坐上一只小船。格尔达的小船飘了好远好远,最后被一位老婆婆救了起来。 「可怜的小宝贝,你怎么会飘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格尔达将一切都告诉老婆婆。 「我老早就想有一个像你这样可爱的小女孩了。加伊一定会来的,你就在这里等他吧」 老婆婆对她这样说,为她梳好了头发。于是,格尔达忘记了加伊的事。这位老婆婆,其实是一位巫婆。 格尔达在老婆婆家住了好多天。有一天,她看到老婆婆帽子上的玫瑰图案,突然清醒了过来。她想起了家里窗台上的玫瑰还有加伊,于是哭了出来。她的泪水一碰到玫瑰花,玫瑰花便迅速地生长起来。 「啊,我竟然被耽搁了这么久,加伊说不定已经死了」 格尔达一说,玫瑰花便告诉她 「我曾在地下待过,死去的人都会来到那里,但没有叫做加伊的男孩来过」 「谢谢你!我得去找加伊了!」 于是,格尔达冲出了庭院。 格尔达得到了许多人的帮助,来到了白雪女王的城堡。加伊彻彻底底忘掉了格尔达。格尔达扑向了加伊。 「加伊,我好想念你,我终于找到你了!」 可是加伊的态度却非常冷淡。格尔达流下了火热的泪水,随后泪水落在了加伊的胸口,融化了他冰一样的心,冲走了镜子的碎片。加伊这才正眼注视格尔达。加伊流下了眼泪,眼睛里的镜子碎片也被冲了出来。 「格尔达,我好想念你,格尔达!」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一边哭一边笑。 两人手拉着手离开了城堡,回到了他们居住的城市。虽然那里一切如初,但她们知道,自己已经长大成人。 终 摘录自一位学生的故事 据说深夜两点将手放进三面镜的中心,手就会直接伸进镜子里面。 这是一个与之相似的故事。在我上的小学里,从一楼上二楼的楼梯间挂着一面镜子。 据说午夜十二点站在镜子跟前就会照出幽灵。以前有一名女生半夜到学校探险,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大伙非常担心,到了第二天去找她,结果发现女孩的室内鞋双双脱在了镜子跟前。 相传那个女孩去了镜子的另一边,引起了一阵轰动。 镜子在我上四年级的时候被取了下来,现在已经不在了。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怪谈、迷信、信仰等神秘学的主题中一定少不了『镜子』,但当中最为神奇的,就是「镜子连接着异世界」的奇谈。路易斯·卡罗(※注1)所创作的镜中故事闻名遐迩,但任谁看过镜子之后本就都会认为镜子另一头有一片与“这一侧”形态相同的不同世界。产生那样的浮想十分正常,这是具有高度普遍性的感情。我认为人的想象力要到达这个幻想的理由无需说明。不管怎样,只要仔细凝视镜子,所有人眼中都能看到“那东西”。 〈中略〉 ……可是笔者我确信,这个称作『镜中异界』的幻想,跟自古以来便存在的『水中异界』同根同源。因为过去人们相信水中存在以龙宫为象征的异界,同时水被人们用来当做映照自己的镜子。 譬如在古代人们将水做成水盘用作占卜,水作为最原始且最美丽的镜子之一,被用于各种神秘术。就像寓言《叼着肉的狗》那样,就算古代人认为水中的景色是实际存在的另一个世界,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注1:查尔斯·路特维奇·道奇森,笔名路易斯·卡罗,英国作家、数学家、逻辑学家、摄影家,以儿童文学作品《爱丽丝梦游仙境》与其续集《爱丽丝镜中奇遇》而闻名于世。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阿力爱萝莉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冰雪皇后 这个故事,从恶魔创造了一面镜子开始。不管是美丽的风景,还是杰出的人,所有东西在那面镜子里照出来都会变得十分丑陋扭曲。 「嘻嘻嘻!我要将一面这种镜子带上天堂,用它来照照天使」 恶魔越飞越高,可镜子中途掉了下来,掉在地上砸得粉碎,飞散到了整个世界的各个地方。镜子的碎片飞进人们的眼睛,人们忽然只能看到世间的丑恶部分了。还有碎片飞进人的心脏,让人心变得跟寒冰一样冷酷。 在一座城市里,住着一对亲密无间的男孩女孩。男孩叫做加伊,女孩叫做格尔达。他们是邻居,他们家中的阁楼上种着漂亮的玫瑰花,将他们彼此家的窗户连了起来。有一天,加伊和格尔达一起在窗边欣赏着玫瑰花,唱着歌,忽然有什么东西刺进了加伊的眼睛,扎进了加伊的胸口。 「啊!刚才有东西掉进我的眼睛了,扎进我的胸口了!」 「天哪!」 格尔达马上帮加伊瞧了瞧,但什么也没瞧着。可是刺中加伊的,是恶魔的那面镜子的碎片。 「这种东西,一点也不好看」 加伊突然叫起来,把玫瑰花都拔掉了。 加伊从此以后完全变了个人。他开始独自跑到广场上去,跟那里的熊孩子们一起玩耍。 有一次加伊在玩雪橇,结果来了一架雪白的大雪橇。加伊把自己的雪橇和那架雪橇绑在了一起,被那架雪橇拉着直接跑出了城。雪橇最后停了下来,上面的人下来了。她是冰雪皇后。冰雪皇后吻了下加伊,从此加伊彻彻底底地忘掉了格尔达。冰雪皇后让加伊上了雪橇,带着加伊飞向了遥远的地方。 加伊迟迟不归,于是小小的格尔达去寻找加伊。 「加伊一定是掉河里了!」 格尔达来到小河,坐上一只小船。格尔达的小船飘了好远好远,最后被一位老婆婆救了起来。 「可怜的小宝贝,你怎么会飘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格尔达将一切都告诉老婆婆。 「我老早就想有一个像你这样可爱的小女孩了。加伊一定会来的,你就在这里等他吧」 老婆婆对她这样说,为她梳好了头发。于是,格尔达忘记了加伊的事。这位老婆婆,其实是一位巫婆。 格尔达在老婆婆家住了好多天。有一天,她看到老婆婆帽子上的玫瑰图案,突然清醒了过来。她想起了家里窗台上的玫瑰还有加伊,于是哭了出来。她的泪水一碰到玫瑰花,玫瑰花便迅速地生长起来。 「啊,我竟然被耽搁了这么久,加伊说不定已经死了」 格尔达一说,玫瑰花便告诉她 「我曾在地下待过,死去的人都会来到那里,但没有叫做加伊的男孩来过」 「谢谢你!我得去找加伊了!」 于是,格尔达冲出了庭院。 格尔达得到了许多人的帮助,来到了白雪女王的城堡。加伊彻彻底底忘掉了格尔达。格尔达扑向了加伊。 「加伊,我好想念你,我终于找到你了!」 可是加伊的态度却非常冷淡。格尔达流下了火热的泪水,随后泪水落在了加伊的胸口,融化了他冰一样的心,冲走了镜子的碎片。加伊这才正眼注视格尔达。加伊流下了眼泪,眼睛里的镜子碎片也被冲了出来。 「格尔达,我好想念你,格尔达!」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一边哭一边笑。 两人手拉着手离开了城堡,回到了他们居住的城市。虽然那里一切如初,但她们知道,自己已经长大成人。 终 摘录自一位学生的故事 据说深夜两点将手放进三面镜的中心,手就会直接伸进镜子里面。 这是一个与之相似的故事。在我上的小学里,从一楼上二楼的楼梯间挂着一面镜子。 据说午夜十二点站在镜子跟前就会照出幽灵。以前有一名女生半夜到学校探险,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大伙非常担心,到了第二天去找她,结果发现女孩的室内鞋双双脱在了镜子跟前。 相传那个女孩去了镜子的另一边,引起了一阵轰动。 镜子在我上四年级的时候被取了下来,现在已经不在了。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怪谈、迷信、信仰等神秘学的主题中一定少不了『镜子』,但当中最为神奇的,就是「镜子连接着异世界」的奇谈。路易斯·卡罗(※注1)所创作的镜中故事闻名遐迩,但任谁看过镜子之后本就都会认为镜子另一头有一片与“这一侧”形态相同的不同世界。产生那样的浮想十分正常,这是具有高度普遍性的感情。我认为人的想象力要到达这个幻想的理由无需说明。不管怎样,只要仔细凝视镜子,所有人眼中都能看到“那东西”。 〈中略〉 ……可是笔者我确信,这个称作『镜中异界』的幻想,跟自古以来便存在的『水中异界』同根同源。因为过去人们相信水中存在以龙宫为象征的异界,同时水被人们用来当做映照自己的镜子。 譬如在古代人们将水做成水盘用作占卜,水作为最原始且最美丽的镜子之一,被用于各种神秘术。就像寓言《叼着肉的狗》那样,就算古代人认为水中的景色是实际存在的另一个世界,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注1:查尔斯·路特维奇·道奇森,笔名路易斯·卡罗,英国作家、数学家、逻辑学家、摄影家,以儿童文学作品《爱丽丝梦游仙境》与其续集《爱丽丝镜中奇遇》而闻名于世。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阿力爱萝莉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冰雪皇后 这个故事,从恶魔创造了一面镜子开始。不管是美丽的风景,还是杰出的人,所有东西在那面镜子里照出来都会变得十分丑陋扭曲。 「嘻嘻嘻!我要将一面这种镜子带上天堂,用它来照照天使」 恶魔越飞越高,可镜子中途掉了下来,掉在地上砸得粉碎,飞散到了整个世界的各个地方。镜子的碎片飞进人们的眼睛,人们忽然只能看到世间的丑恶部分了。还有碎片飞进人的心脏,让人心变得跟寒冰一样冷酷。 在一座城市里,住着一对亲密无间的男孩女孩。男孩叫做加伊,女孩叫做格尔达。他们是邻居,他们家中的阁楼上种着漂亮的玫瑰花,将他们彼此家的窗户连了起来。有一天,加伊和格尔达一起在窗边欣赏着玫瑰花,唱着歌,忽然有什么东西刺进了加伊的眼睛,扎进了加伊的胸口。 「啊!刚才有东西掉进我的眼睛了,扎进我的胸口了!」 「天哪!」 格尔达马上帮加伊瞧了瞧,但什么也没瞧着。可是刺中加伊的,是恶魔的那面镜子的碎片。 「这种东西,一点也不好看」 加伊突然叫起来,把玫瑰花都拔掉了。 加伊从此以后完全变了个人。他开始独自跑到广场上去,跟那里的熊孩子们一起玩耍。 有一次加伊在玩雪橇,结果来了一架雪白的大雪橇。加伊把自己的雪橇和那架雪橇绑在了一起,被那架雪橇拉着直接跑出了城。雪橇最后停了下来,上面的人下来了。她是冰雪皇后。冰雪皇后吻了下加伊,从此加伊彻彻底底地忘掉了格尔达。冰雪皇后让加伊上了雪橇,带着加伊飞向了遥远的地方。 加伊迟迟不归,于是小小的格尔达去寻找加伊。 「加伊一定是掉河里了!」 格尔达来到小河,坐上一只小船。格尔达的小船飘了好远好远,最后被一位老婆婆救了起来。 「可怜的小宝贝,你怎么会飘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格尔达将一切都告诉老婆婆。 「我老早就想有一个像你这样可爱的小女孩了。加伊一定会来的,你就在这里等他吧」 老婆婆对她这样说,为她梳好了头发。于是,格尔达忘记了加伊的事。这位老婆婆,其实是一位巫婆。 格尔达在老婆婆家住了好多天。有一天,她看到老婆婆帽子上的玫瑰图案,突然清醒了过来。她想起了家里窗台上的玫瑰还有加伊,于是哭了出来。她的泪水一碰到玫瑰花,玫瑰花便迅速地生长起来。 「啊,我竟然被耽搁了这么久,加伊说不定已经死了」 格尔达一说,玫瑰花便告诉她 「我曾在地下待过,死去的人都会来到那里,但没有叫做加伊的男孩来过」 「谢谢你!我得去找加伊了!」 于是,格尔达冲出了庭院。 格尔达得到了许多人的帮助,来到了白雪女王的城堡。加伊彻彻底底忘掉了格尔达。格尔达扑向了加伊。 「加伊,我好想念你,我终于找到你了!」 可是加伊的态度却非常冷淡。格尔达流下了火热的泪水,随后泪水落在了加伊的胸口,融化了他冰一样的心,冲走了镜子的碎片。加伊这才正眼注视格尔达。加伊流下了眼泪,眼睛里的镜子碎片也被冲了出来。 「格尔达,我好想念你,格尔达!」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一边哭一边笑。 两人手拉着手离开了城堡,回到了他们居住的城市。虽然那里一切如初,但她们知道,自己已经长大成人。 终 摘录自一位学生的故事 据说深夜两点将手放进三面镜的中心,手就会直接伸进镜子里面。 这是一个与之相似的故事。在我上的小学里,从一楼上二楼的楼梯间挂着一面镜子。 据说午夜十二点站在镜子跟前就会照出幽灵。以前有一名女生半夜到学校探险,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大伙非常担心,到了第二天去找她,结果发现女孩的室内鞋双双脱在了镜子跟前。 相传那个女孩去了镜子的另一边,引起了一阵轰动。 镜子在我上四年级的时候被取了下来,现在已经不在了。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怪谈、迷信、信仰等神秘学的主题中一定少不了『镜子』,但当中最为神奇的,就是「镜子连接着异世界」的奇谈。路易斯·卡罗(※注1)所创作的镜中故事闻名遐迩,但任谁看过镜子之后本就都会认为镜子另一头有一片与“这一侧”形态相同的不同世界。产生那样的浮想十分正常,这是具有高度普遍性的感情。我认为人的想象力要到达这个幻想的理由无需说明。不管怎样,只要仔细凝视镜子,所有人眼中都能看到“那东西”。 〈中略〉 ……可是笔者我确信,这个称作『镜中异界』的幻想,跟自古以来便存在的『水中异界』同根同源。因为过去人们相信水中存在以龙宫为象征的异界,同时水被人们用来当做映照自己的镜子。 譬如在古代人们将水做成水盘用作占卜,水作为最原始且最美丽的镜子之一,被用于各种神秘术。就像寓言《叼着肉的狗》那样,就算古代人认为水中的景色是实际存在的另一个世界,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注1:查尔斯·路特维奇·道奇森,笔名路易斯·卡罗,英国作家、数学家、逻辑学家、摄影家,以儿童文学作品《爱丽丝梦游仙境》与其续集《爱丽丝镜中奇遇》而闻名于世。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阿力爱萝莉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冰雪皇后 这个故事,从恶魔创造了一面镜子开始。不管是美丽的风景,还是杰出的人,所有东西在那面镜子里照出来都会变得十分丑陋扭曲。 「嘻嘻嘻!我要将一面这种镜子带上天堂,用它来照照天使」 恶魔越飞越高,可镜子中途掉了下来,掉在地上砸得粉碎,飞散到了整个世界的各个地方。镜子的碎片飞进人们的眼睛,人们忽然只能看到世间的丑恶部分了。还有碎片飞进人的心脏,让人心变得跟寒冰一样冷酷。 在一座城市里,住着一对亲密无间的男孩女孩。男孩叫做加伊,女孩叫做格尔达。他们是邻居,他们家中的阁楼上种着漂亮的玫瑰花,将他们彼此家的窗户连了起来。有一天,加伊和格尔达一起在窗边欣赏着玫瑰花,唱着歌,忽然有什么东西刺进了加伊的眼睛,扎进了加伊的胸口。 「啊!刚才有东西掉进我的眼睛了,扎进我的胸口了!」 「天哪!」 格尔达马上帮加伊瞧了瞧,但什么也没瞧着。可是刺中加伊的,是恶魔的那面镜子的碎片。 「这种东西,一点也不好看」 加伊突然叫起来,把玫瑰花都拔掉了。 加伊从此以后完全变了个人。他开始独自跑到广场上去,跟那里的熊孩子们一起玩耍。 有一次加伊在玩雪橇,结果来了一架雪白的大雪橇。加伊把自己的雪橇和那架雪橇绑在了一起,被那架雪橇拉着直接跑出了城。雪橇最后停了下来,上面的人下来了。她是冰雪皇后。冰雪皇后吻了下加伊,从此加伊彻彻底底地忘掉了格尔达。冰雪皇后让加伊上了雪橇,带着加伊飞向了遥远的地方。 加伊迟迟不归,于是小小的格尔达去寻找加伊。 「加伊一定是掉河里了!」 格尔达来到小河,坐上一只小船。格尔达的小船飘了好远好远,最后被一位老婆婆救了起来。 「可怜的小宝贝,你怎么会飘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格尔达将一切都告诉老婆婆。 「我老早就想有一个像你这样可爱的小女孩了。加伊一定会来的,你就在这里等他吧」 老婆婆对她这样说,为她梳好了头发。于是,格尔达忘记了加伊的事。这位老婆婆,其实是一位巫婆。 格尔达在老婆婆家住了好多天。有一天,她看到老婆婆帽子上的玫瑰图案,突然清醒了过来。她想起了家里窗台上的玫瑰还有加伊,于是哭了出来。她的泪水一碰到玫瑰花,玫瑰花便迅速地生长起来。 「啊,我竟然被耽搁了这么久,加伊说不定已经死了」 格尔达一说,玫瑰花便告诉她 「我曾在地下待过,死去的人都会来到那里,但没有叫做加伊的男孩来过」 「谢谢你!我得去找加伊了!」 于是,格尔达冲出了庭院。 格尔达得到了许多人的帮助,来到了白雪女王的城堡。加伊彻彻底底忘掉了格尔达。格尔达扑向了加伊。 「加伊,我好想念你,我终于找到你了!」 可是加伊的态度却非常冷淡。格尔达流下了火热的泪水,随后泪水落在了加伊的胸口,融化了他冰一样的心,冲走了镜子的碎片。加伊这才正眼注视格尔达。加伊流下了眼泪,眼睛里的镜子碎片也被冲了出来。 「格尔达,我好想念你,格尔达!」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一边哭一边笑。 两人手拉着手离开了城堡,回到了他们居住的城市。虽然那里一切如初,但她们知道,自己已经长大成人。 终 摘录自一位学生的故事 据说深夜两点将手放进三面镜的中心,手就会直接伸进镜子里面。 这是一个与之相似的故事。在我上的小学里,从一楼上二楼的楼梯间挂着一面镜子。 据说午夜十二点站在镜子跟前就会照出幽灵。以前有一名女生半夜到学校探险,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大伙非常担心,到了第二天去找她,结果发现女孩的室内鞋双双脱在了镜子跟前。 相传那个女孩去了镜子的另一边,引起了一阵轰动。 镜子在我上四年级的时候被取了下来,现在已经不在了。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怪谈、迷信、信仰等神秘学的主题中一定少不了『镜子』,但当中最为神奇的,就是「镜子连接着异世界」的奇谈。路易斯·卡罗(※注1)所创作的镜中故事闻名遐迩,但任谁看过镜子之后本就都会认为镜子另一头有一片与“这一侧”形态相同的不同世界。产生那样的浮想十分正常,这是具有高度普遍性的感情。我认为人的想象力要到达这个幻想的理由无需说明。不管怎样,只要仔细凝视镜子,所有人眼中都能看到“那东西”。 〈中略〉 ……可是笔者我确信,这个称作『镜中异界』的幻想,跟自古以来便存在的『水中异界』同根同源。因为过去人们相信水中存在以龙宫为象征的异界,同时水被人们用来当做映照自己的镜子。 譬如在古代人们将水做成水盘用作占卜,水作为最原始且最美丽的镜子之一,被用于各种神秘术。就像寓言《叼着肉的狗》那样,就算古代人认为水中的景色是实际存在的另一个世界,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注1:查尔斯·路特维奇·道奇森,笔名路易斯·卡罗,英国作家、数学家、逻辑学家、摄影家,以儿童文学作品《爱丽丝梦游仙境》与其续集《爱丽丝镜中奇遇》而闻名于世。 间章 「梦回路转」 地点在美术室。 「————八纯学长?」 水内范子在空荡荡的美术社中呼喊八纯。 八纯背对着范子……在空无一人的美术室的一角,八纯独自静静地站着。 房间里十分安静,八纯一语不发。 房间和八纯都处于模模糊糊的状态,让人总感觉细微之处很不确定。 在八纯那边,能看到一张色调暗淡的帘子。那张帘布被太阳晒褪了色,下面藏着一面落地镜。 八纯正凝视着那面镜子。 他一语不发,背对着范子,盯着房间角落的帘布。 他正看着他面前的落地镜。不,落地镜已经不在了吧……总之八纯正无言地盯着帘布。 「………………」 八纯一声也不应,盯着帘布……直直地盯着帘布。 然后忽然,八纯的脚向前迈了出来。他走近帘布,站在跟前,抓住帘布的角,稍稍将它揭开。 ……………… 八纯一时间仔仔细细地注视着帘布,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在做什么? 他在看什么? 范子本想喊他,却发不出声音。八纯学长?呼喊声太小,传不到八纯的耳朵里。 「…………」 范子不知不觉的放弃了呼喊,取而代之向八纯接近。 少女接近美术室的朦胧景色。范子在距离感微妙失调的美术室中,穿行在大桌之间,朝着默默凝视帘布的八纯靠近。 八纯纹丝不动。 他的背影看起来十分模糊,恍如背景一般虚无缥缈。 「…………」 范子停下脚步,迟疑起来。不知为什么,想要继续呼喊他,却犹豫起来。 总感觉,就像不能去呼喊他一样。范子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停在八纯背后,呆呆地迟疑起来。 但最后,范子还是喊了过去。 「学长」 范子这样喊道,刚一碰到八纯的肩膀———— 八纯把那张面部被未完全截断,变得就像标本一样的脸转向了范子。 —————————— * 「噫——————!」 范子就像抽筋一样吸了口气,一下子从噩梦中醒了过来。 梦境犹如浪涛退去一般,消失在了远方。范子在黑暗中仰望的天花板,渐渐集合成像,这时范子才总算察觉到自己屏住了呼吸,于是将胸口的空气重重地呼了出来。 「……哈…………哈……」 范子的呼吸声逐渐在黑暗的寝室里扩散,剧烈波动的心跳声在身体内部回响,全身冒出冷汗。 范子做了个梦。 「哎…………」 那是个非常讨厌的噩梦。 范子从醒来的那一刻开始,噩梦渐渐变得稀薄,取而代之,黑暗的现实浓度逐渐增大,让她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床上。 那是个如假包换的噩梦。 但即便醒来,那个噩梦依旧没有任何改变,仍旧存在于范子心里。 「………………」 噩梦形成的原因,是现实。 那段现实,深深地铭刻在了范子的记忆中。 那段现实在黑暗之中鲜明地回忆起来,代替淡去的噩梦折磨着范子的精神。那场噩梦,就在昨天确确实实地发生在了现实之中。 根本不是在梦里,而是在现实中……八纯死了。 那是件令人厌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范子茫然地回想起来……在黑暗中回想起来,她带走八纯准备收拾那些画时,所发生的事情。 ————八纯死了。 就在范子眼前,八纯把脸没入到那块镜子里,死了。 八纯失去了脸。范子刚把手放在八纯肩膀上,把脸伸进镜子的八纯就像丧失力气一般,身体垮了下去,倒在地上。 他的身体,平滑地,黏糊糊地垮了下去。 血在镜子表面,拖出一道脸宽的红色痕迹。 八纯的脸就像以镜面为分界线被断头台下来一样,消失了。平整的断面露了出来,范子与八纯化作纯粹“断面”的脸四目相交。 肉红色的组织形成复杂的多层结构,被整个切断的两颗眼珠无神地向上望。 头骨里头的东西暴露在外,黏糊糊的圆眼睛空虚地看着范子。 已经合不上的口腔,大大地张开。 血从断面不断溢出,乌红色的血泊蔓延到范子脚下。范子跟那个异常物体相互凝视,几秒钟后放声大叫。 那是刚才噩梦中也看到的那张“脸”。 范子的头脑完全被恐惧占据,惨叫起来。 她想要逃跑却两腿发软,在在血海中到处乱爬,将血污弄得满地都是。 面对此番情景,她的精神更加错乱,一边哭一边满地打滚。 还没丧失温度的血液,猛然腾起强烈的血腥味。 熟悉的教室被血的颜色与气味大肆蹂躏。 就在这个时候,那两人出现了。 「……怎么了,小范?」 是大木奈奈美和赤名裕子。消失的那两人,回来了。 范子一看到她们两个,顿时哑口无言地呆住了。 她们出现的非常突然,根本不知道是从哪里出现的。 而且,她们两人脸上挂着正常的笑容,身处这个惨剧的现场,她们是那么普通却又异样。 在特别展中,能看到八纯呈现异常的尸体。 在地上,是大片大片的血泊。 但是,奈奈美对瘫坐在地的范子,却理所当然一般说道 「我回来了」 然后奈奈美和裕子就像一对双胞胎一样,在完全相同的时刻露出了完全相同的笑容。 「……!」 看到那笑容的瞬间,范子全身顿时扫过一阵寒气。 两人的笑容之中,明显蕴含着诡异的,难以名状的颜色。 范子赶到到,那不是人类的笑容。在这样的异常事态是下,那个自然到不自然的笑容就好像非人之物拟态出人类的笑容一般,让范子感受到强烈的不协调感。 而且她们两个是在同一时间,露出了完全相同的笑容……就好像两个人类被统一的意志驱动着一般。 “群生体”(※译注) 这样的印象在脑海中浮现。 在那一刻,两个人不是独立个体,而像独一群生的异质生物。 「……嗯?」 裕子俯视着目瞪口呆的范子,开口说道。 此时,异质的印象如同错觉一般消失了,两人还是范子所熟悉的,平时的那两人。 「怎么了?」 「……」 ——你竟然问我怎么了? 这句话最终没能说出来。八纯的尸体、怪异、血……对这所有的一切,范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讲才好。 裕子一时望着失语的范子,最后跟奈奈美相互看了看。 然后,两人再次露出笑容,一起向范子看去。 奈奈美说到 「小范,你辛苦了」 「咦……?」 「是你将学长带来这里的对吧?谢谢你」 「!」 范子瘫坐在地上,愕然地看着露出宽慰式微笑的两个人。 她连自己身处血泊之中的事情都忘记了。她思维混乱,完全不明白了对方在跟自己说什么。 「谢谢」 裕子也这样说了。 「顺便还有件事想拜托你…………我们的事,能替我们保密 么?」 「……」 裕子用窥视般的目光,盯着默而不答的范子。 那表情就像是在等待回答,又像是在观察。不然,肯定就是以这种方式在给范子施以无言的压力。 「…………」 范子回答不了。 她连这个『请求』是什么意思都无法判断。 一阵让她感觉异常漫长的沉默过去了。 之后,范子就什么也搞不清楚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范子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警方的人来到茫然的范子面前,告知范子她在美术部展览的教室里与八纯的尸体被一同发现。 警方还向她问了一些问题,但她一个也答不上来。 那种事情没办法跟警察说,最关键的是,她连自己的记忆都无法相信。 那种事,太异样的。 那种事————太疯狂了。 虽然事情特别严重,但她完全不像提起。 没过多久,范子得到释放,允许回宿舍。 范子脑子彻底停摆。 她觉得自己已经疯掉了。 然后,范子在茫然之中睡着了,之后又在噩梦中醒来。 现在范子总算明过来,自己的精神是正常的,自己的记忆,还有那起事件,都是现实。 一切都是现实。 八纯死去的事,那面镜子,连那些怪异,都是现实。 她发觉这所学校不正常。她发觉疯掉了不是自己,而是世界。 「…………」 范子无言地坐了起来。 充满夜间宿舍的黑暗,在范子周围薄薄地铺开。 从邻铺传来室友的呼吸声。那静悄悄的呼吸声与夜色通话,静静地沉没在黑暗中。 范子也呼吸着夜气,与黑夜同化。 随着深沉平静的呼吸,范子让思维向记忆中放飞。 她直直地凝视黑暗,面对映照自己的内心。在黑暗中,范子静静思考。 思考那个事件。 思考那些怪异。 思考八纯的事。 思考自己的事。 范子不断思考。 直到全身冒出的汗水挥发为止,直到夜晚的寒气渗透睡衣,侵袭后背为止,一直不断地思考。 范子将被子抱在怀中,然后轻轻地呢喃了一声 「————学长……」 那小小的呢喃,消融在夜晚的寒气中。 如同睡息,在夜中消弭。 ……………… ※译注:群生体为单一个体分裂或出芽等方式产生的群生动物群,虽然都是单独的个体却拥有相同的样子,并在某些物种中会有共生物电实现统一意识的现象。 七章 「风景」 确认八纯死亡后,过了一夜。 「…………」 第二天早晨,村神俊也在学校的会议室里,和平时的大伙一起围坐在一张桌子周围。 这个单调的房间内,非常安静。 俊也眉头紧锁,一声不吭地撑着脸。 其他人的表情也多多少少有些僵硬,都默不作声。然后在上座————大伙所注视的方向上————身着黑衣的芳贺正愁眉苦脸地翻着手头的文件。 这幕情景,已经不知看过多少次了。 俊也怀着苦闷的心情,暗自掐指细数。 他带着几分胡乱撒气的感觉,心里觉着每当像这样聚在一起谈话的时候,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今天是礼拜一。 文化祭在昨天结束,现在已经恢复上课。而且按现在的时间,第一节课也已经上到一半了。 但是,俊也他们在校方的同意下,就像现在这样聚集在了这里。 这一切都是为了梳理本次事件。 昨天发生的异常情况过于异常,匪夷所思,而且混乱,以致无法在昨天之内完全掌握。 俊也他们要对此事进行说明,于是被叫到这里。 虽然每次都一百个不愿意,大伙还是会响应芳贺的召集,来到这里。 可是,近藤武巳不在这里。 武巳在别的地方,和美术社员在一起。 由于他们跟这一连串事件有关,所以要在其他的房间接受关于这件事的询问。然后俊也他们也与事件有所牵涉,也就得到了缺勤的许可。 眼下的情况错综复杂扑朔迷离。 昨天发生的事情,光俊也所知的那些就已经够不正常了。 在昨天,发生的第一件事是奈奈美的失踪。 然后大伙被芳贺召集起来,接受了对这所学校当前所处的异常状况所做的说明。 大伙被命调查两位失踪少女。 俊也他们本打算就这件事跟八纯谈一谈,但是去理事长接八纯的人回来之后却告诉大伙,在就快接到八纯的时候,八纯被水内范子带走了。然后,一直还在美术室门口等待的俊也等人,不久得到了八纯的死讯。 大伙非常震惊,到一号楼的展览教室一看,结果那里已经闹得不可开交。 教室里变成一片血海,状况惨不忍睹。 水内范子一个人呆呆地瘫坐在血海之中。 俊也他们顶着喧闹与惨叫声,打算踏进教室,但教员立刻赶到了现场,将他们连同其他学生一起驱散出去。 似乎是有人报了警,随后警车和救护车到达了学校。 这一下子,骚动一发不可收拾。 但是,事件还没有结束。在骚动之中,大木奈奈美和赤名裕子,毫无征兆地双双回来了。 她们两人当时正大惑不解地望着展览教室周围的骚动,然后有朋友发现了她们。 文化祭在双重骚动之下宣告终止,正要处理的时候却发生了混乱。 在闹得不可开交的混乱中,俊也他们对一切都无能为力。 他们将各个事件全部掌握的时候,已经是全体学生被命回家,和美术社社员一同行动的武巳回来之后了。 「————好了……让大家久等了」 芳贺想沉默的一行人扫了一眼,总算开口了。 他应该是昨天一宿没睡,表情之中流露出浓重的疲劳之色,然而目光之中的意志却没有衰减。 与面色截然相反的锐利眼眸,然而残留着凄厉的印象。 在他手中,是一份用大夹子束在一起的厚厚文件。 俊也他们来到会议室的时候,芳贺已经在这个房间里了。而且直到刚才开口为止,他一直都在浏览文件。 芳贺应该是连片刻闲暇也不想浪费,俊也还是头一次见到芳贺这样。 他一般总是就像看准时机一样等大伙全部到齐之后才出现,总爱兜圈子。 但是,俊也当然不会同情他,只是对可以预见到的严重情况做好了准备。 「那么……首先问问,大伙对昨天发生的状况掌握了多少?」 芳贺开口第一句就是这样的提问。 「……」 面对这个提问,所有人一下子都答不上来,但空目恭一立刻用简洁得不能再简洁的话回答了芳贺 「八纯启死亡,另外大木奈奈美和赤名裕子回归」 「原来如此……」 芳贺点点头,空目一副兴致索然的表情交抱双臂。 俊也侧眼看了看空目的表情,但是从那张毫无感情的脸上完全看不出空目在想什么。但八纯的死对于空目来说应该是不可无视的事情,至少此事让俊也非常心烦意乱。 八纯的死对于空目和俊也来说,都是不论如何都想要避免的事情。 可是,道出事实的空目,语气却跟平时一样,毫无感情起伏。 俊也没办法向空目那样抑制住自己内心的烦躁。 那位学长与接受死亡,同怪异共存的空目十分相似,然而他死在了俊也所顾不到的地方,这对于俊也来说是最糟糕的情况。 八纯的死就像是在暗示空目最后的结局,这让俊也很不愉快。 最让俊也不愉快的,是俊也觉得自己对此事无能为力。 曾经没能守护空目,成为了俊也的心灵创伤。 但是,他虽然觉得自己面对怪异可能无能为力,但还是每一天都在让自己变强。 俊也开不了口,无精打采地靠在椅子上。 现在,俊也不想让身体用力,他感觉一用力烦躁之情就会分发出来,所以只是全身脱力,用严肃的目光直直地盯着芳贺。 「……大致的情况似乎已经传达到了」 芳贺眼睛扫过手上的文件,回应空目的回答,又更细致的问道 「那么,每一件事的具体情况呢?」 「不,并不知道」 空目答道 「我们只听说了分别都发生了什么事。就是八纯学长死了,然后还有大木奈奈美和赤名裕子回来了」 「是这样啊」 「情报来源于近藤,不过他所掌握的也就只有这些」 武巳一直在和美术社一起行动,但那些美术社员并非当事人,全都被纷纷接到的异常情报弄得东跑西跑。 「我知道了」 芳贺点点头 「那么就将“我们”所了解的事情按顺序告诉大家吧」 然后他将手上的文件放在桌上,将双手放在上面,十指交扣。 「不过现在“我们”能说的,只有客观上发生的事情,无法说明以他们的“主观”角度发生了什么」 「……」 「这是因为,身为当事人的水内范子同学她从被发现的时候开始,恐怕直到现在都没办法正常说话」 说完,芳贺眯起了眼睛,就像弯起来似的张开嘴角,用带着压抑的口吻淡然地开始说明。 * 「————正如大家所知,我们昨天在这里谈话的时候,在理事长室同时就大木奈奈美失踪一事对美术社员进行询问」 芳贺的说明,从这句话开始。 询问到的内容似乎没什么重点,不过在结束之后,水内范子突然将八纯启从理事长室带走,然后就如大家所知,状况急转直下。 搞不清楚在此期间发生了什么。 可是两人离开大约二十分钟后,有学生听到疑似惨叫的声音,然后那一幕被发现了。 从美术社的展览室门前走过女生听到了又像尖叫又像哭泣的细微声音。女生对那个听上 去还像喘息的声音感到在意,向紧闭的教室里偷看,于是就发现了瘫坐在血泊中的范子。 范子浑身是血,一脸害怕地盯着暗幕那边,而且每次呼吸都会从喉咙里漏出尖叫一样的声音。 噫……噫……听上去就像这样。 目击到那一幕的女生大生惨叫,这阵骚动弄得周围的人全都知道了这起事件。 范子被送进了医院。 当时,跟范子说什么都没有反应,连是否还有意识都无法判断。 同时发现的八纯尸体极其惨烈,认定足以让范子引发那样的症状。八纯的面部被平平整整地切了下来,被切下来的部分不翼而飞。 死因为脑损伤造成的当场死亡。 他的头部受到了深达脑髓的外伤,这是直接死因。 但是,那个『外伤』的原因无法判断。因为将八纯的脸完全夺走的断面异常平整,不论使用任何道具都不可能实现。 凶器不明。 唯一可能目击到事件过程的范子,现在神志不清。 几小时过去,用镇定剂睡去的范子醒了过来,但坚决拒绝提供证言,不肯说出自己看到的事情。 她表现得非常害怕,就像是根本不愿意去回想一样。 这也难怪。 但是,没有余力去光顾着范子。 在同一时间,其他的状况也有推进。大木奈奈美和赤名裕子在学校乱作一团的时候,突然之间就回来了。 据说在骚乱之中不知哪里传出的消息,说两人回来了。 然后奈奈美和裕子的朋友闻讯赶到之后,在围观人群中发现了她们。 她们的朋友十分惊讶,叫住了她们,然后她们大惑不解地转过头去,就那样直接被带去了办公室。质问后发现,两人不记得失踪期间的任何事情。 她们甚至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在那里。也就是说,两人在失踪后记忆就中断了,直到被发现的时候,其间的记忆彻底丧失了。 她们没能提供任何线索。 被视为事件中心的八纯丧命,失踪的两人没有带回任何线索就突然回来了。 而且不仅如此,还有另一条线索消失了。 八纯画的那个“系列”,不知什么时候一张不剩地从『特别展』消失了………… * 「…………情况就是这样」 芳贺说道 「这就是通过昨天发生的事情,在一切客观上可以观测到的现象了」 「…………」 芳贺说完之后,俊也他们一时间仍旧钳口不语。 芳贺扫视大伙,大伙都一副沉思的表情。俊也皱紧眉头,空目依旧交抱着双臂,静静地闭着眼睛,沉思着。 芳贺问到 「大家怎么看?」 大家都在思考这件事。 俊也已经得出答案了,但就是钳口不语。这是因为,那对于俊也来说是个非常糟糕的结论。 「————就算这么问,也不好回答呢……」 之前一直沉默的亚纪,开口了 「……只能认为事情回到原点了。然后少了个八纯学长」 亚纪道出的结论,与俊也心中得出的完全相同。 到头来,随着八纯和那些作品的消失,问题得到了解决。不管怎样,这次事件中最大的问题在于实际出现的失踪事件。 要去调查八纯和失踪之间是否存在关联。 然而八纯死亡,失踪者如同取而代之一般回来了。 这明摆着是在说八纯就是造成失踪的原因。俊也不希望事情是这样,这对他来说糟透了。 但是,芳贺对亚纪得出的结论点了点头。 「是啊」 「果然八纯学长就是源头么……?」 亚纪呢喃着,将手放在额头上,手指埋进头发之中。 自从进了这个房间之后,亚纪就一直臭着张脸沉默不语。这样的态度当然不是只有今天才有,亚纪从昨天起心情就特别糟糕。 她一直有种说不出的烦躁。 俊也也跟她差不多。 坐在旁边的日下部棱子这阵子也十分消沉。 大伙对这起事件都有所想法,或者说感觉到了什么,每个人怀着不安和烦躁,并将感情写在脸上。 「是啊……」 但他们之中,唯独只有空目还是平常的样子。空目说道 「……在这种状况下,这么来看是最妥当的」 「空目……」 俊也不禁沉吟了一声,但空目仍旧是一张扑克脸。 空目轻易接受了本极力想要回避的结论,张开了闭上的眼睛,用感觉不到任何感情的冷静口吻,向芳贺说道 「……我有几件事想问」 「请说」 「将八纯学长切断的伤,肯定是“不可能存在”的么?」 芳贺淡然地回答了空目这个直截了当的问题 「不能说的那么绝对,但几乎是不可能的」 芳贺接着补充 「断面上的伤完全没有细胞组织破坏的痕迹。要将脸连同头骨一并切下需要相当大的力,但如此一来,断面的组织必定也会受到严重损伤。然而八纯君的伤非常平整,断面完全没有损伤。不论使用多么锋利的刀具,刀锋划入肉中和离开肉的损伤都是完全不同的」 「……是么」 「没错。但是,那么锋利的刀本来就无法切断骨骼。如果使用锯子一类的东西,损伤方式从伤口便一目了然了。没有任何道具能够制造出那样的切面,而且最决定性的证据是,断面的伤存在『活体反应』。 ……『活体反应』大家知道么?活着时受到的伤和死之后受到的伤是可以分辨的。八纯君的伤口存在活体反应。也就是说,八纯君是在活着的状态下脸被瞬间切除致死的」 「…………」 这番话听起来血淋淋的,让棱子不禁脸色发青。 「人类是办不到的。畏怯断面就像用车床车过一样极端平整。虽然不是说完全办不到,但几乎办不到。应该认为是基本“不可能”」 百分之九十九认为是“怪异”所为,但不能排除那另外百分之一的可能性。芳贺就是那种口吻。 「……嘁」 俊也越听越烦。 空目似乎没有在意,正面无表情地思考着。 他应该是不在意吧。 刚才提到的伤,说不定有一天会发生在空目自己身上。本人察觉到了这一点,并有自知之明,但还是不在意。 空目说道 「……回来的两人什么情况?」 芳贺再次将目光落在资料上,瞥了眼资料后答道 「她们健康状况良好。除了没有失踪期间的记忆之外,并没有发现什么不正常」 「那个测试做过了么?」 「嗯,Δ测试已经实施完毕了。如果结果可信,那她们的“灵能”就呈阴性」 「…………既然如此,最后的关键就只有水内范子,然后就是两人消失的记忆了么」 问题似乎已经问完了,空目轻轻哼了一声。 「是啊」 芳贺应了一声,对空目的观点也点头表示同意 「但愿等水内同学冷静下来之后,能够问出一些事情,不过……短期内怕是不行吧」 芳贺摇了摇头。现在距离范子被送回经过了一整晚,范子似乎把自己关在了宿舍的寝室里。 「她现在的状况,就是报纸上经常看到的『依身体恢复情况而定』。不过八纯君的死亡为若是整个事件画下句点,也就用不 着问了呢」 空目听到这个说法眯起眼睛,看着芳贺说道 「……这样就行了么?」 「当然。虽然不知道你们如何看待“我们”,但“我们”的工作是保护绝大多数人类的生命和精神。只要没有必要,不打算刻意扩大当事人的精神外伤。控制事件不要扩大,让后让它过去,这是“我们”的做法。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芳贺十分疲惫地答道,然后叹了口气。 屋内一时间沉默下来,空气之中飘散着思虑之气息。 「………………是啊。目前就把学长的死当做事件结束也没问题吧」 过了一会儿,空目说出了这样的结论。 「但愿如此。总之“我们”暂时的结论就是这样,观察一阵子之后应该就会得出最终结论了」 芳贺也是这个说法。他静静地合上文件,就像事情暂且告一段落一般,又叹了口气。 「……话说」 此时亚纪从旁插嘴了。 「什么事?」 「不把回来的那两人的记忆取回来么?」 芳贺对亚纪的提问露出惊讶的表情,问道 「……你为什么这么想?」 「你们不是办得到么?那不是你们的拿手好戏么?催眠之类的」 闻言,俊也也明白了亚纪的意图。 「我听说过催眠可以让人想起过去。说是唤醒被外星人抹消的记忆什么的。电视上不是搞过么?说是叫退行催眠啥的」 经这么一说,芳贺似乎也领会了其中的意思。他的脸上露出几分苦笑,轻轻摆手以示否定。 「……那种技术的确是有,但并没有那么神奇」 「果真是故弄玄虚?」 「也不尽然,那种技术不稳定,且十分危险。存在制造出“架空的记忆”的例子」 听到这个回答,这回亚纪转为诧异的表情。 芳贺继续说道 「退行催眠是让因心灵创伤而受到抑制的记忆复苏的手段,但一开始就没有的记忆是无法复苏的。即便如此,施术者本着自身的臆测进行唤醒的话,会让被催眠者出现妄想」 「…………」 「成型的妄想反倒会成为记忆,使被催眠者牢牢记住。被ufo诱拐之类的“绑架情节”报告,几乎都是那种情况。还有因为退行催眠“想起”受到父亲性虐待,指控自己父亲的例子……不管虐待情节是否实际存在呢……」 总而言之,那么做行不通。 亚纪没怎么纠结这个问题,点了点头,然后换了个问题提问 「然后……那两人现在怎么样了?虽然觉得不会致死,但丧失了几天的记忆应该是很大的问题吧」 光是那样子,的确就已经非常麻烦了。听到这个提问,芳贺的表情就像突然想起一样,轻描淡写地答道 「啊,这一点不必担心。两位当事人并不怎么困惑,因为仔仔细细地嘱托过」 「嘱托?」 「是的……就是无关紧要地对了下口径,在表面上糊弄过去就行了」 芳贺一笑。 那样子是在说,没有什么大问题。 「没有问题。她们能正常地回到从前的生活中去」 2 近藤武巳再次来到了理事长室。 继昨天之后,他今天再次迫跟美术社的人一起被召集到这里,关于那一连串的事件接受情况询问。 不过,今天要办的事情跟昨天不同。 聚集在这里面孔也不一样。 这是因为,昨天的主题是关于失踪的两人,而今天是关于回来的两个人,还有死亡的八纯。 多了两人,少了一人。 不对,还有一个人缺席。 水内范子不在。她今天似乎把自己关在了宿舍的寝室里,没有来上学,也没有参加事件询问。 ……这也难怪。 武巳深深地坐在理事长室的沙发上,想着这样的事情。 这个没有生活气息,充满庄严感的房间,被凝重的气氛笼罩着。 八纯的死重重地压在大家身上,将奈奈美和裕子归来所带来安心感彻底碾碎。安心感被悲伤扭曲,变成了复杂的感情。 「…………」 大伙全都默不作声。 他们的悲伤本应在昨日都有倾尽,但随着事件询问的进行,悲伤地感情又重现了。 大家都低着头,不看身边的彼此,只顾盯着自己的鞋子。 一年级的学妹攥紧手帕,眼眶还是红的。 冲本在询问中途也哭了起来。毕竟他那么憧憬的学长突然之间就离开了人世,这也不能怪他。 回来的奈奈美和裕子虽然完全没有实感,但也挂着忧郁的表情。 裕子摆着一副夹杂于无表情和忧郁之间的表情,垂着头。 奈奈美则关心着冲本,一直在身旁握着冲本的手。 两人都没有失踪期间的记忆,当得知八纯的死讯时,首先感觉到的是困惑,不知道该诉诸怎样的感情。 刚才进行询问的调查官进行过说明,关于她们失踪期间的事,学校最后以未经批准私自离校旅行做解释。考虑到两人的将来,就没有往案件的方向去解释。 在这所学校,这么点小事的确不构成重大处分。随便写篇检讨交上去,事情肯定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且,同学们也没有怀疑。 武巳很容易想象到,这一点比起两人的将来要重要得多。 这个处分的目的在于,让周围的人知道这不是异常事件,而是“通常”事件。武巳通过以往的经历笼统地感觉到,这是某“机关”隐匿工作的一环。 于是,一切都将消失。 事件将变为不存在。 只会留下八纯意外身亡的结果。 然后,武巳怀着几分期待,同时又对这份期待感到自我厌恶,矛盾地指望着自己在文化祭前夜看到的东西会随八纯的死一笔勾销。 「————可恶……我还是不敢相信啊……」 冲本的自言自语,回荡在安静的房间里。 昨天也有过这样的情景,武巳对此产生了既视感。 冲本深深地低着头,不时地发出呢喃。染成茶色的头发盖着他的脸,表情基本上被藏在了下面。 「……可恶……」 他就像咒骂一般发出呻吟。 「……」 每当他这样,奈奈美就会一脸担心地把头探去看着他的脸,想要说些什么。 可是,奈奈美说不出来,也就停了下来。面对冲本沉痛的样子,奈奈美没办法像平时那样开玩笑,到头来只说了这样一句普普通通的话 「振作一点,好么……」 奈奈美说着,摇了摇手中握住的冲本的手。但即使这样,冲本也只是留海晃了晃,完全没有要回应奈奈美的样子。 奈奈美明白没有成效,于是叹了口气。 理事长室的时间再次停止了。 又是一阵沉默。 「…………葬礼得去参加呢」 短暂的沉默过后,奈奈美再次开口说道。 听到葬礼这个词,冲本好像有微微的反应。可是作出回答的仍旧不是冲本,是一年级的学妹。 「啊……学姐没有听到消息啊」 「咦?什么消息?」 「八纯学长好像不办葬礼喔」 「……咦?」 奈奈美露出吃惊的表情。 她似乎头一次听说那种事,一下子慌了。武巳也是头一次听说,但原本就没考虑过葬礼的事,也 就没有奈奈美那么吃惊。 奈奈美反问 「为……为什么?」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学妹歪起了脑袋,说 「不过学长的爸爸似乎提过『那不是能跟大伙道别的状态』……」 今天早上学校接到电话联系,似乎被告知了这件事情。 看来奈奈美和武巳当时还没来,就错过了,只有先来的人得到了那个通知。 「咦…………?」 奈奈美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 冲本似乎也没有听说,不知何时抬起了脸。 「怎么回事啊……」 冲本沉吟起来 「学长的死相有那么奇怪么?」 八纯死时的状况没有被告知在场的任何人。 只听说当时只有范子在场,而范子现在因为精神打击无法说话。而且,调查官以询问具体情况会对搜查造成阻碍为由,坚决不予说明。 「说不定,学长是被人杀死的……」 裕子愣愣地呢喃起来。 这一刻,屋内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这……这是说什么啊,快别说了……!」 奈奈美急忙责备裕子,向冲本看去。 冲本听到了裕子的呢喃,顿时露出大受打击的表情。裕子察觉到冲本的样子,一副发觉说错话的样子,钳口不语。 冲本……开口了 「…………怎么回事?」 奈奈美连忙去控制冲本 「别这样啊」 「学长是被人杀死的……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说别这样啊!」 「可是……!」 「那只是想象好么?拜托你别这样啊!」 激动起来的冲本,反而让奈奈美情绪失控了。 「根本没那种可能啊,警察都说是意外了啊!小裕,你为什么要那么说啊!你今天是怎么了啊!」 奈奈美流露出感情,一下子滔滔不绝起来,含着泪向冲本和裕子瞪过去。 「…………」 裕子看着这样的奈奈美,不久尴尬地别开了视线。 「……对不起,怪我多嘴」 「……抱歉」 冲本也别开目光,垂下头。 奈奈美一时间来回瞪着两人,但没过多久就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你们干嘛啊…………我才想知道怎么回事啊……!」 奈奈美断断续续地说完这些,直接把脸垂了下去,双手放在腿上攥得紧紧,流着眼泪。 「……」 裕子默默地坐在奈奈美身旁,用左手抚摸她的后背。 奈奈美抬头看了裕子一眼,攥紧左手继续哭泣。 不知何时,裕子也哭了。看到这个情况,武巳才知道奈奈美和裕子都十分不安。 这很正常。 奈奈美跟裕子应该都在为自己记忆缺失的事感到不安。 她们对自己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会感到不安是肯定的。她们只是突然以没有记忆的状态被抛出来,对于不在时所发生的事情只接受过口头说明,所以对八纯死亡的事件无法产生实感罢了。 冲本应该也察觉到了同样的事,尴尬地垂下头。 「……对不起…………是我不好」 他只说了这些,又沉没下去。 所有人都垂着头,理事长室内只有两个女生的呜咽回荡着。 武巳只是作为一名局外人,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一味沉浸一忧郁的感情之中。 3 跟芳贺之间令人不愉快的会谈结束之后,大火让棱子去接武巳。 「我走了」 「……嗯」 木户野亚纪应了一声,目送棱子朝理事长室方向离开之后,跟空目和俊也两人离开了会理事,返回活动室。 亚纪他们并排走在一号楼的走廊上。 走廊上十分安静,至少周围看不到有人在校舍内走动。 这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现在是上课时间。 正在上课的现在,走廊上没有任何行人。 与芳贺的会谈在第一节课开始前就开始了,最后直到第一节课结束后还继续了一段时间。 等事情谈完之后,第二节课早就已经开始了。 因此,走廊上弥漫着某种学校在上课事件所特有的氛围。 讲课的声音和写板书的声音,在寂静中微微回荡。这些声音化为拥有独特紧张感的噪音,从教室里漏出来,笼罩整个学校。 「…………」 三个人默默地往前走。 走廊上只能听到他们三个的脚步声。 走过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能听到教师的谈笑声从里头漏出来。在这样的气氛之下,亚纪感觉到那个声音格格不入,忽然停下了脚步,讥讽地微微弯起嘴角。 「……怎么了?」 俊也对亚纪这个举动觉得奇怪,转过头去。 「嗯…………没什么……」 亚纪应了一声,跟刚才一样朝前走了出去。 她只是心血来潮,想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她不由得觉得,正在上的这种氛围就像在进行某种仪式,这所学校就是一个巨大的仪式场。 「…………话说,恭仔」 亚纪将那种妄想搁在一边,呼喊空目。 「什么事?」 「不管昨天还是今天,到头来“那件事”还是没跟芳贺先生讲呢」 亚纪将之前开会时想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你指的是哪件事?」 空目看着亚纪,皱紧眉头。 可能是隐瞒的事情太多了,所以不知道亚纪说的具体是哪一件。于是亚纪答道 「『大迫荣一郎』的事」 昨天棱子和武巳离开活动室的时候,亚纪从空目和俊也口中得知了那件事。 让八纯变怪的根源是那面镜子,而那面镜子是大迫荣一郎赠给学校的。 到头来,这件事并没有对芳贺提及。 既然跟八纯有关,昨天没说也能够理解。可是今也天把情报瞒了下去,这是有什么别的理由么?亚纪对此感到不解,于是问道 「为什么?」 只要将情报提供给芳贺,芳贺很有可能就会根据情报找出别的实情出来。 「难道是怕连累棱子?」 如果是那样,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就算说出那件事,如今也就只是关于“镜子”的事情,感觉对棱子也没什么影响。 「…………这件事啊」 在亚纪的注视之下,空目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说道 「没错。那是隐瞒镜子那件事的最大原因」 说完,空目像跟原先一样转向前方。 「这么说,还有其他理由咯?」 空目点点头。 然后他很肯定地回答了亚纪的提问。 「嗯,有可能会牵连整个学校。于是就把那种可能性排除掉了」 「…………!」 亚纪哑口无言。空目的回答,她根本没有想象到。 俊也也停下了脚步,转头想空目看去。俊也的表情是在向空目寻求解释。他对此很不理解,皱紧眉头向空目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但空目仍旧是毫无感情的样子,就像说着不言自明的事情一样,淡然地张开嘴 「你觉得大迫荣一郎赠送的就只有那面“镜子”么?」 「!」 「图书馆的藏书也是如此。如果整个学校充满了那种说不定光是用眼睛看就会召唤“怪异”的物品,那群“黑衣”会诉诸怎样的手段?」 「…………」 亚纪也不是没有考虑过那种可能性,但没有如此认真的思考过。 「大迫荣一郎逝世十年。至少『他以前赠送给学校,并一直被学校保存的物品就沉睡在这所学校中』的这个假设是成立的」 「…………」 「那个“书”有水方那个管理员来保存,但美术室的“镜子”是任何人都能触碰的状态。如果那些东西中的一部分,乃至全部都附着着“怪异”,会怎样?那便意味着,这所学校的学生会在“怪异”身旁生活超过十年。我猜不出当“黑衣”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究竟会采取怎样的措施」 空目犀利地眯起眼睛。 「怎么会……要是有那样的东西,怎么说也会注意到吧」 亚纪反驳 「“黑衣”也不是笨蛋,他们不是一直严密的监视着『大迫荣一郎』么?我觉得在棱子那个“书”的事情发生时,他们最先怀疑的就是转赠品。因为不管怎么想,那些东西都最为可疑」 亚纪没有认真的思考过这种可能性,而这就是她的根据。 亚纪觉得,如果换做自己,她会多加戒备同样的情况发生,所以最先戒备就是转赠品之类明显的东西。 「你说的没错」 空目认可了这个说法。 可是空目的下一句话,又颠覆了那种认识。 「但昨天的“资料”上并无那类记录」 「……咦?」 「芳贺昨天给我们看过的关于美术社员的调查资料上,虽然在八纯学长的项目上记录了有那块“镜子”,但仅仅是作为事故和“镜子”怪谈列出,对镜子的出处没有任何记录。只要不是刻意隐瞒,那么重要的记录是不会少的。再说了,“黑衣”要是察觉到了转赠品的事情,是不可能将那个落地镜的“框”继续放任不管的。 你觉得那群“黑衣”会因为只剩下框就认为它安全?他们会把框拆掉,至少会把『大迫荣一郎』的名牌拆掉。然而那“框”却被原原本本地放置着,这就表示转赠品没有被列入重点目标的可能性。恐怕关于大迫荣一郎的转赠品没有留下任何记录跟目录,要不然就只留下了一部分」 听到这番解释,亚纪禁不住凝视空目的侧脸,呢喃道 「…………你当真这么想么?」 「当然。作为假设,我肯定是认真的」 空目直接了当地作出肯定,然后接着说道 「我还有一个假设。这所学校还存在许多“转赠品”,而且关于它们都有某种“怪谈”。从美术室的“镜子”钉在墙上的事情来考虑,曾担任这所学校理事的大迫荣一郎对校舍和用品似乎进行过相当深的干涉。他有着某种意图,也说不定是进行某些试验,可以说这所圣学附属完全处于大迫荣一郎的影响之下。学校的各个地方都有他『魔法』的痕迹,这所学校里的所有人都无法跟他撇清关系」 听到空目的话,亚纪和俊也面面相觑。 「这……」 「……这就是你对“黑衣”隐瞒情报的理由么?空目」 俊也以严肃的表情再次转向空目。 「你是为了避免这所学校的一切都被“黑衣”盯上么?」 「正是如此」 空目点点头,接着说道 「就算“黑衣”对转赠品抱有怀疑,至少现在还没有发觉。这样的话,要么就让他们一直不发觉,要么就等他们发觉的时候已经不存在任何问题,这是理想的形式」 说罢,空目用目光催促停住的两人往前走。 禁不住停在走廊上谈起话来的亚纪他们,再次迈出脚步。三人的脚步声再次回荡在安静的走廊上。 短暂的沉默过后,俊也开口了 「…………办得到么?把一切问题都解决……」 听到这个提问,走在最前的空目看也没看俊也,只简短地答了一句 「不清楚」 * 亚纪他们离开校舍来到连廊上的时候,菖蒲正在外守候。 站在昏沉日光下的菖蒲一看到亚纪他们出来,立刻朝大伙跑了过去,鲜艳的胭脂色衣服随身舞动。 长长的秀发,人偶一般的端正脸庞。 光是她的外在便足以吸引眼球,然而她的存在感却异常微薄。 这位稀薄到目光一旦从她身上移开就会将她看丢的少女,跑到了走在最前头的空目身旁,扫了眼大伙。 然后,她连忙慢吞吞地跟上了不以为然继续往前走的空目。 「…………」 亚纪跟俊也走在一起,看着举止就像小狗一样的菖蒲,以及空目一身黑的背影。 空目似乎不打算继续谈论刚才的话题,另外亚纪对菖蒲也怀着复杂的感情,所以走在后头的亚纪脚步也慢了下来。 看着距离一点点地被拉开,亚纪心中涌起无意义的焦躁。 认为那重视既无益又愚蠢的亚纪,带着轻微的烦躁,将那股焦躁推向了意识的角落。 亚纪讨厌嫉妒、独占欲之类的感情。 因为她觉得从旁看来都非常的丑陋而滑稽。 不合理,丢人。所以她对看着走在前头的两个人时自己心中涌上的焦躁感,感到烦躁得无以复加。 亚纪不承认那是嫉妒。 那不过是宠物或者道具,嫉妒那样的家伙,简直愚蠢之极。 但是,亚纪都没有跟菖蒲正经地说过话。因为亚纪平时都在极力地无视菖蒲的存在。 平时,亚纪都装作跟菖蒲不在一样。 这种行为源自怎样的心里活动?亚纪根本不想思考这种问题。 只不过,她越是那么去做,就越觉得这样看着他们的自己好逊。其实亚纪一切都注意到了。 「…………」 空目无言地大步向前,少女跟在后面。 亚纪只是望着这一幕。 两人走在连廊上的身影,给亚纪一种他们仿佛会就这么消失不见的错觉,让亚纪禁不住去想,连廊仿佛连接着不同的世界………… 「…………木户野」 走在身旁的俊也忽然向亚纪喊了一声。 「…………嗯?」 看着空目的背影沉入思绪之海的亚纪,被这个声音拉回现实。 「嗯……怎么了?」 亚纪转过头去,只见俊也依旧盯着前方。俊也用强烈的目光看着在前面拉开距离的空目,不知为何忽然降下了音调,说道 「我至今为止一直都在看着他,心里总会这么想」 「……?」 「空目降生于这个世界,真的没有什么问题么?」 听到这番突兀的话,亚纪感到困惑。 「我曾想过,空目是不是错生在这这个世界,其实应该降生在其他的世界……」 「村神……?」 「这样的想法现在都没变。而且,我一直都很害怕」 俊也没有去管诧异的亚纪,依旧压着声音避免被空目听到,淡然地继续往下说 「我一直在害怕,空目有一天会想起自己其实是其他世界人……」 「…………」 「当然,我并不相信有那种事,但这种感觉怎么也驱之不散」 俊也的表情是认真的,亚纪无法分辨这是不是在开玩笑。 亚纪虽然不是完全同意,但那个气氛却十分明显,空目所散发的异质气息,的确会引人如此浮想。 ——他是真心这 么说的? 亚纪看着俊也,姑且问了出来 「……你是开玩笑的?」 「怎么会呢」 俊也一副遗憾的样子向亚纪看去。 「也是……」 虽然俊也的玩笑都一点不好笑,即使这样,那番话也不是以玩笑的形式说出来的。 恐怕,这是俊也心中那份不安的写照吧。 俊也在对自己跟空目之间的强烈差异感到不安。 而且巧合的是,那跟亚纪所感到的不安同根同源。因为担心空目会消失的不安,担心空目原本不是人类,有一天会离去的不安,这两种不安都源于同样的事情。 不管哪一种,都源于『理解不了空目』这件事。 亚纪跟俊也害怕自己跟空目是不同的存在。 在这一点上,亚纪和俊也十分相似。在理解到这一点的时候,亚纪感觉多少能够明白俊也所说的话了。 亚纪说道 「…………哎,那种事我也不是不明白呢」 然后,准备继续说些什么————但跟俊也同时停下了脚步。 本应走在前面的空目,现在背影近在眼前。空目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恭仔……」 亚纪问到一半,但没有问下去。堵住空目去路的人,进入了亚纪的视线。 有一名身着制服的少女,正站在连廊的正中央。 出现在那里的,是个本不应出现在这里的人物————水内范子以严肃的表情瞪着空目。 「————你们究竟有什么企图?」 情况发生得十分突然。 范子一开口便是咄咄逼人的口吻,就像是面对敌人一样冲着亚纪他们说道 「老实交代!」 「什…………?」 听到范子说的话,亚纪非常吃惊。因为亚纪刚听说范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不到范子为什么要这样逼问。 「喂……」 「我全都知道!」 范子大喊 「杀死八纯学长,用冒牌货把奈奈美学姐和裕子学姐调包,这些全都是你们的阴谋对吧!都是用那边的————怪物干的吧!」 「………………!」 范子指着菖蒲大声叫喊,喊出的话令亚纪一阵茫然。 冒牌货?阴谋?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得出那种结论的,但亚纪完全没有那种印象。可是范子的表情是完全认真的,她向亚纪他们释放出无以复加的敌意,堵住亚纪他们的去路。 「…………」 空目跟俊也什么都没说。 被指着的菖蒲一脸不安地在范子和亚纪他们之间看来看去。 面对无言的亚纪等人,范子的脸上染上了强烈的怒气。范子心烦意乱地歪起嘴,在下一刻大叫起来 「把八纯学长还来!」 范子的声音,将她的激动情绪原原本本地表达了出来。 颤抖的声音被喷发而出的感情碾碎,几乎撕破喉咙。 范子浑身颤抖地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但不久用凄烈的眼神瞪了空目一眼,突然转过身去。 她拔腿就跑,根本来不及阻止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 大伙一时间全都愣在原地,望着这一幕结束。 「……那是干嘛…………?」 亚纪的这句话,谁也答不上来。 十月的风吹过连廊,然而范子的叫喊却没有在风中消散,明确而又毛骨悚然地留在了亚纪的耳朵里。 八章 「记忆1」 1 范子一路奔跑。 在连廊上从空目眼前跑掉的范子,放纵心中喷涌的感情,冲出了校庭。 范子一路奔跑。 她眼眶中浮出泪花,但盯着前方的眼神却十分凄厉。 范子一路奔跑。 被纠葛在一起的强烈感情驱使着,跑出校舍,冲过中庭。 范子一路奔跑。 她的样子酷似厉鬼,一看就像宇治桥姬(※注1)。 范子一个劲地狂奔。 喷发出来的感情驱策着范子。 愤怒使她身体燃烧,悲伤使她喘不过气,憎恨使她抛开一切。 是空目那伙人杀了八纯。范子怀着这份确信,奔跑、憎恨、奔跑、憎恨,无限循环。 ——想都用不着想,凶手显然就是他们。是他们利用那个穿成胭脂色的幽灵少女杀害了学长。一定是因为我打算拯救学长,他们慌张起来就杀死了学长。 ————为什么八纯学长要遭此毒手! 为什么那么美妙的画再也看不到了! ——不,学长一定是因为那美妙的画才遭到毒手的。他们盯上了学长的才能,为了让学长去画不属于这个世界“画”而利用了学长。 范子想起来,八纯以前说过这样的话。 『————所谓画呢,就是终极的“想象力”』 『————画这种东西是将人心之中的“怪物”以最正确的形式取出来的手段』 范子记得,以前八纯在讲画时曾这么说道。 而当时没能明白的那句话中的真正含义,范子现在明白了。 当时,八纯是说 『————所谓画呢,就是终极的“想象力”』 然后范子反问 『……是那样么?』 『嗯。也有种认为画是“观察力”的观点。我自然觉得那也说得没错,但我认为那不过适用于基础阶段。能够通过“观察”来将眼前的物体正确地描绘出来后,接着就更应该朝着“想象”进发。 ……之所以这么说,那便是因为,画这种东西是将人心之中的“怪物”以最正确的形式提取出来的手段。我认为绘画技巧就是实现它的工具。境界越是高超,就能以越纯粹的形式将自己心中之物提取出来。即便闭上眼睛,身处黑暗之中,要画的物体也会在脑中的画布之上呈现出来』 『……是想象么?』 『没错。比方说,我有个喜欢的画家叫做奥迪隆·雷东。他与法国印象派在同一时期活动,不过现在称他的风格为象征主义。这位画家曾这样说过 “不需要用眼睛来画画,我会闭上眼睛写生。这一点更为重要” “在黑暗中才有我想画的东西” 他的作品如同印证他那番话一般,在将近四十岁之前都是一片漆黑。他一门心思地只用木炭描绘出全黑的世界,而且主题也非常疯狂。他让笔直朝上的眼珠变成了气球,长满毛的猴子脑袋长出了蜘蛛的腿,让生长在沼泽地里的植物上盛开出男人的头,让黑暗中浮现出奇形怪状的软体动物。他在闭上眼的黑暗中,“看着”那种噩梦般的世界。他在闭上眼的黑暗中,在寻常的黑暗里看到了不寻常的想象世界』 『…………』 『他从小被父母抛弃,寄养在别人家长大。他似乎是从孤苦伶仃的童年时代中发觉到心中的黑暗的。他在黑暗中看到的东西,与别人眼中的东西截然不同。他将心中的黑暗作为想象的源泉来作画。 ……而且啊,我觉得我所看到的世界跟他所看到的是一样的。比方说,你觉得我们两个眼中的这片景色,彼此是相同的么?人就算和其他的人看着同一幅景色,看的方式也截然不同。视力或视线高度存在差异,还有色盲等视觉异常的差异。说不定颜色也是那样。这是蓝色,那是红色……我们之时用这些共通的语言去认识他们,实际上各人看到的颜色说不定完全不一样。颜色是大脑对光学识别进行的处理,我认为眼球这个感受器不同,看到的颜色也会不同,意识上的颜色应该也不同。所谓颜色,是光的特定光谱反射出来的东西。所以,将光视作温度去感知,说不定才是在客观上更正确的认知。只要稍加妄想,这样的可能性便源源不绝。 有可能每个人看到的景色都截然不同。而且最为重要的是,人有“心”,人会以自身内心的投影去看待周围。痛苦的时候,悲伤的时候,快乐的时候……这些时候去看周围的景色是不是会不一样?看的虽然是相同的东西,但印象却截然不同。将那种印象最直观地表现出来的东西,莫过于“画”了』 『感觉……好像能够明白』 『嗯。人描绘的景色,是绘者内心投影出来的景色。他最终极的形式,便是描绘心中的景色。绘画是一种能将除自己外谁也看不到的“心”原原本本地呈现出来与他人共享的手段。正因如此,我认为绘画必须要有“想象力”。 心中的景色,心中的怪物……用“想象力”将他们提取出来,展现给别人。如果看得人心中也有相同的“怪物”,那一定就是共鸣了。我觉得,那不正是绘者与鉴赏者之间真正的共鸣么————』 ………………………… 范子响起了与八纯之间的对话,想起了把纯说的话。 八纯一定是那个“提取心中怪物”的稀有能力被利用了。八纯画是“真正的绘者”,而且凭借那份“灵能”能够看到学校的『黑暗』,所以他们让八纯画出了“幽灵”,让八纯画出来那面“镜子”,并且那些“画”进一步召唤出离奇现象,使一切发生。 赤名学姐消失了,奈奈美学姐消失了。 然后八纯学长死了,消失的两人回来了。可是,范子没有被骗。两人回来的时候,范子注意到了。 那两人是冒牌货。 真正的,肯定已经死掉了。 她们两个也已经是幽灵了。已经就像那个胭脂色的幽灵少女一样,成为了文艺社那个黑衣人的走卒。 一看到那个样子就能明白。 美术社已经完蛋了。 八纯学长心爱的美术社,他心目中的圣域,已经被『他们』侵蚀带进了。离奇现象恐怕还远远没有结束。 他们会利用八纯学长的“画”。 利用范子心爱的那幅“画”。 必须设法阻止他们。 杀害学长,竟然还要利用学长的话画,这是彻头彻尾的亵渎,绝对不能容忍。 ————该怎么办? 怎么做才能阻止他们? 范子自身没有八纯那样的灵能,也没有知识。可是她不能坐视不理。 该怎么办。 至少要怎么做才能得到“灵能”…… 只用现在这一会儿就好,在阻止他们之前,需要足够的“力量”。 范子一路奔跑。她拼命地一边思考,一边奔跑。她穿过中庭,闯进专用教室楼,朝着美术室冲上台阶。 她一边奔跑一边思考。 在心中向八纯求助。 ————八纯学长,请给我力量! 请给我守护你的力量! 范子怀着强烈的意念冲进美术室。 然后,她在空无一人的美术室里打开柜子,打开抽屉,开始拼命地寻找什么。 ……………… ………………………… ※注1:宇治桥是在日本大化2年(公元646年)于宇治川(今淀川)所建的桥。相传有一名女子因不满丈夫与其他女子出轨,便于宇治川做了三十七天的修练,并咒杀了那名偷腥女子,但陷入疯狂的她终究化为鬼女,并开始对无辜的路人和 村人掠杀,村人因不堪其扰,最后立了祠堂将她供奉为桥姬。相传日本的“丑时参拜”的雏型就是宇治桥姬(头上绑蜡烛,在凌晨时用五寸钉扎稻草人)。 2 第三、四节课结束,开始进入午休。 日下部棱子和武巳一块,跟着美术社的人一起来到食堂。 这个以白色为基调的宽敞大厅内,现在人满为患。棱子他们六个在一张白色的长桌旁坐了下来。 大厅内热热闹闹,人山人海。 要说平时,棱子在第四节课的时候就已经吃完午饭了,所以已经好久都没在这里遇到过这样的情形了。 跟美术社的人碰头之后,就变成这种样子了。 不过,这并不是棱子想要的情况。 棱子被要求另外行动,当时基本是被大伙赶出活动室的。 关于那么决定的理由,棱子并没有得到解释。 跟芳贺谈完,棱子带着武巳回到活动室,结果一进门就看到大伙在里面散发着异样的氛围。当时所有人沉默不语,菖蒲神情不安地眼神在大伙之间游移。 「……」 棱子突然想到,是在第一节课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出什么事了?」 棱子这样问道,但大伙只是片刻间交换了下眼神,没有明确作答。 这基本就是答案了。但棱子继续询问之后,亚纪就很烦闷似的让棱子和武巳单独行动。 「……不好意思,你们能不能暂时离开一下?」 亚纪摆出心烦而严肃的表情这样说道。 果然出了什么事。 于是,棱子现在就来到了这里。 她是陪着武巳,比平时要晚一些来这里跟美术社的人一起吃饭的。 「………………」 这群人周围的气氛很沉重。 大家一声不吭地吃着东西,感觉就好像————不,实际上就让人联想到在守灵。 忽然,这一幕跟棱子最近的经历重合自阿勒一起。 可是灵子刚去想究竟是为谁守灵,突然就回忆不起来了。 「……奇怪」 又来了。 究竟是为谁守过灵呢? 感觉不是姐姐死的时候,除了姐姐之外,不记得最近办过其他葬礼。但是,姐姐死的时具体是什么情形,本身就想不起来。 回过神来的时候,关于姐姐的记忆都非常模糊,不知为何,只能想起小时候的事情。 如今能够鲜明地回忆起来的,就是姐姐五六岁时的身影。 在那之后的十年来应该一直生活在一起,可就是想不起姐姐最近的情况。自己感觉也很奇怪,平时总会无意识地不去回忆姐姐的事……明明姐姐以前的样子记得那么清楚。 棱子最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姐姐的死造成的打击引发了记忆障碍。 那段记忆确确实实地存在着,可是就像被彻底粉碎了一样,回忆不起来。 回忆不起来时,是一种有货倒不出的感觉。 棱子甚至没办法为姐姐的死感到悲伤。 她对这样的自己讨厌得不得了。 不论怎样也想不起来。 不论怎样也联系不起来。 「…………」 大伙默不作声地继续吃饭。 餐具碰撞的声音和谈笑声响彻整个大厅,可唯独这个桌位就像被隔离开来一般,死气沉沉。 棱子感觉自己也被这个气氛给影响了。在一行人中,冲本最为失落,其他人都受到他的影响。 一年级的学妹一直垂着视线。 裕子那张老实的表情上,不时掺入几分困惑。 奈奈美坐在冲本身旁,一直摆着一副困扰的表情。她心里很想鼓励冲本,但人死毕竟是非常严肃的事情,不敢贸然开口。 奈奈美瞥一眼冲本的侧脸,然后又把目光放回去,如此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 那种心情,棱子十分明白。棱子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 棱子看了眼身边的武巳。 被交代要单独行动时候,他按自己的意愿去找了美术社的人。 可是武巳跟美术社的大伙一样默不作声,什么也不说。本来过来的目的就不是谈话,没准这样也好。 但是,武巳大概是担心冲本才来的。 武巳的表情之上,明显笼罩着一层不安的阴影。于是,棱子对武巳这个样子感到非常不安。 在棱子看来,武巳显然在隐瞒什么。 大伙的目光都被最近发生的重大事件吸引过去,没有去看武巳。他们可能是觉得武巳的变化还用不着去在意,所以没有引起太大注意。 这让棱子十分不安。 棱子猜想武巳是不是隐瞒了什么非常重大的事情,对此感到十分不安。 可是,棱子不敢去问。 她隐隐约约能够猜到,就算问武巳也不会轻易开口,而且万一要是向自己坦白,到时候也没有信心自己能够冷静接受。 棱子没有信心。 棱子……失去了信心。 武巳的态度变化,大伙最近表现出排斥棱子的倾向……这些都是一点点地夺走棱子对周围人的信心。棱子知道大家没有恶意,但棱子会觉得无力的自己对大伙是多余的,这让棱子十分难受。 大伙不想让棱子牵扯进来。 棱子出于大伙的保护之下。 而且以前也属于排挤对象的武巳,现在也藏起了某种“秘密”。武巳隐藏的秘密,说不定跟大伙瞒着棱子的是同一件事,所以棱子不禁觉得还是不问为好,觉得那是理所应当的。 但是,这样的处境剥夺了棱子的信心。 棱子在那一点上,被大家孤立了。 这种孤立,让棱子开始胆小。棱子对周围的异常以及自身的异常,唯有困惑,唯有恐惧。 「…………」 棱子跟大伙一样沉默下来。 在这个状况下,她满脑子都是讨厌的事情。 身处无数学生制造的喧嚣之中,周围却笼罩着凝重的寂静。就像周围存在一道无形的障壁,这块区域对于周围形同于无,但对于当事人而言又确确实实地存在着。这道沉默之壁将这桌人被隔绝开来。 在这样的沉默之中,奈奈美好不容易说出了一句话 「…………小范她,不要紧吧……」 奈奈美一直思考着如何开口,可到头来还是者能说出这样一句话。可是,她的这句话至少打破了沉默的围堰。 「……很……让人好担心啊」 裕子对奈奈美的话点点头。光是这样,笼罩在着周围的紧张感便减弱了几分,让棱子松了口气。 「呃……听说水内同学今天在宿舍?」 棱子抓住这个机会,开始跟她们交谈。 回答棱子的,是奈奈美。 「啊,嗯」 两人基本是第一次当面坐在一起,奈奈美却毫不在意的样子。不知是性格使然,还是迫不得已,奈奈美现在的表情就像在说总算找到说话对象了。 「好像是的,不过具体怎样就不清楚了啊。从昨天就没看到她……」 「啊,是这样啊」 「你想…………我们没有昨天之前的记忆呢」 奈奈美向这样说道的裕子露出苦笑,裕子回应她,耸了耸肩。 「啊……对不起」 棱子把这事给忘了。 在这群人中,棱子跟奈奈美的心情是最为接近的,所以把奈奈美失踪过的事情彻底抛在了脑后。 「对不起,我……」 「没关系啦」 棱子慌了起来,奈奈美向棱子摆手示意没事。 「虽然失踪过,但完全没有感觉呢…………是吧,小裕?」 「嗯」 奈奈美也向裕子示意,裕子点点头,说 「奈奈美是一天,我是三天吧?虽然记忆确实是缺掉了,但也没有大家说得那么古怪」 「嗯」 「不安确实是有,不过想不起来也没有实感」 说完,裕子一副『到了现在还是想不通』样子,有些纳闷地说道 「所以,小范的事我也一点都说不上来」 裕子叹了口气。 「八纯学长的事情也是这样。就是觉得很吃惊,但我们也没看过现场,所以基本没有实感」 「…………」 「只是突然对我们说『学长死了』『你失踪了』『水内同学卧床不起了』,然后怎么说呢……我脑子是明白了,但感受却跟不上的样子。这是很实在的反应对吧?就是好像很冷血似的」 裕子的这番话也是奈奈美的情况,两人就像都在硬是装作平静一样,能够感觉到那样的心理活动。 那样的行为可能是出于精神上自我保护的意识,或许是无意为之的心理活动。 但可想而知,这对冲本来说一定是非常复杂的状况。 奈奈美回来他固然开心,但她们并不能分担他对八纯的伤心。就像是 印证这样的想象一般,冲本基本没有跟她们好好说话。 「……不过,这样也好」 这时,裕子开口了 「今天落下的课该怎么办呢」 突然说出这句话的裕子,那表情没有在开任何玩笑,极度认真。 棱子几乎没有想到,说到 「咦……课?」 可裕子就像理所当然一样,反倒非常不解地对棱子说道 「是啊,课」 「可是……」 「不是谈那种事的时候,是么?反了啦,反了。就算这种时候,课还是要上的。去拿讲义,借笔记来抄等等,这些事不做不行啊」 裕子一边这么说,脑子里似乎已经想好借谁的笔记去抄了。 她说的很对,这确实是种精神强韧的表现。但在这种状况还去在意上课的事,棱子可做不到。 奈奈美的表情多了几分苦笑的味道。 「……哎,又开始了」 「什么啊」 裕子责问了一声就噘起嘴来,这时奈奈美对棱子说道 「她就是这种性格」 「……什么?我说的话就那么怪么?把要做的事情做好不是更好么?」 裕子开始反驳 「那岂不是很不爽么?讲义跟笔记中间缺一块,岂不是让人很不自在?」 棱子也不是不明白那种感觉,但还是觉得要看情况。 「……」 可是这个时候,棱子忽然想到。要说中间却一块,裕子的记忆也是同样的情况。 「……可是……」 「什么?」 裕子转过头来问道。 「……不,什么也没有」 但棱子摇了摇头,随后裕子露出有些不满的表情。 应该是棱子本要反驳却中途作罢,让裕子不开心了吧。但是棱子觉得,如果她本人没有意识到记忆的矛盾,说不定会更好。 让她意识到是自找麻烦,裕子开始烦恼也令人伤脑筋。而且棱子自己的情况都还没有解决。说不定本人心底里其实已经意识到了。 「……嗯?」 「真的什么都没有啦」 「我应该没说错话吧?」 裕子说道 「说这话可能有点不分场合……大家都吃完了不是还一直坐在这种地方么」 裕子说的确实不错,大伙碗盘早就空了。 「消沉要比什么都不做更糟啊。对心更糟」 「……」 「有事情做就得去做。那不仅仅是认真,做些什么也能分担注意。好了,大伙走吧?烦恼下去也只是让自己消沉,所以先做点什么吧」 裕子就像催促大家一样站了起来,端起了放着惨剧的托盘。 「好啦,快走吧」 奈奈美也跟着裕子站了起来,然后看了看冲本。 棱子也跟武巳小声说道 「……走吧,武巳君」 「嗯……」 武巳点点头也站了起来,但武巳放心不下依旧默不作声的冲本。 「走吧,冲本」 武巳把脸凑近冲本,小声说道 「去找愿意给我们抄笔记的人吧」 「……」 「没了笔记,我也会发愁的呢……」 冲本沉默不语,但在武巳的催促之下最终还是站了起来。见状,大伙的心情都轻松了一些。 「……」 棱子放心地稍稍叹了口气。 「那么,回活动室吧」 裕子一声号令,众人站了起来,以略显缓慢的动作带着餐具转向回收处。 但一行人回到美术室,真的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了。 棱子看到的,是美术室前面走廊的画廊上,挂着八纯那七张失踪的“系列”。 ………………………… 3 「那么,不知道是谁把“系列”带过来的是么?」 「……嗯」 「然后,那时候是今天第一天去美术室,不知道那个“系列”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 「嗯」 「另外,在这个画廊上挂画,不需要获得批准?」 「嗯」 「可是之前展示的画,都按照惯例被收进了美术室的仓库里头?」 「……嗯」 「………………」 「………………」 棱子和武巳闯进了俊也他们所在的文艺社活动室,将这个消息带了进来。 时间是午休快结束的时候。 两人慌慌张张地闯进活动室,将“系列”出现在美术室前耳朵事情告诉了大家。然后俊也他们为了证实这件事,来到了美术室。 「…………」 文艺社和美术社的人,在沾染浓重油画颜料气味的美术室里到齐。 九个人围着一张大桌,沉默不语。美术社的四个人坐在一块,武巳和棱子就像侍从一样守候在旁边,空目和亚纪就像法官一样坐在对面。 然后俊也坐在旁边的一张桌子上。 八个人围在桌旁,俊也再掺进去就太挤了。 他们没把菖蒲带过来。虽然一开始就没想带,而且范子在连廊上喊出的那些话让大伙十分在意,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混乱,认定菖蒲不应该来到美术室附近。 于是就以这种状态开始打听情况了。 第五节课已经开始,那个特有的寂静再一次在校园内铺开。 在这寂静之中,空目的声音淡然地响起。空目提问,确认,主要是奈奈美应付那些问题,一一给出答案。 俊也他们一大帮人进来的时候,她们还很好奇出了什么事。 但是空目没做任何说明就开始提问的时候,反倒不可思议地没有任何人唱反调。 空目犹如理所当然一般提问,美术社的人都像是被空目散发的气场震慑住一般,回答提问。 可能是因为空目理直气壮地就开始提问,气场非同一般,不然就是因为这几天她们都在接受询问,形成了条件反射,总之空目进行情况询问,俊也他们大概掌 握到了“系列”的相关情况。 但了解到的,只有“她们也什么都不明白”这件事。 一番对话结束后,俊也开口 「总之————不清楚是谁把“那些东西”东西拿出展览教室挂到这里,是么」 「……是的」 结束对话的空目若有所思地闭着眼睛,回答了俊也的提问。 空目的样子十分平静,但俊也内心是越来越烦躁。 因为那个“系列”再次出现,只能表示一件事。 事件……还没有结束。 至少有什么东西不让事件结束。那究竟是人还是其他的东西,在迷雾重重的现在无法判断。 有人从事件现场的展览室带走了八纯的“系列”。 有人将那个“系列”挂在了这里的画廊上。 至少那是有意志的东西。在重重迷雾之中,事件再度开始了。 俊也向大伙扫了一眼,然后对空目问道 「————空目,你怎么看」 「说不上来」 空目睁开眼睛,接着答道 「但不管是谁干的,还是把“画”处理掉为好。一度消失的“画”再度出现的情况也是,不管怎么看,那个“系列”在事件中都占据着至关重要的位置」 「……」 俊也对这个提议全面赞成,但至今从未开过口的冲门对此却把脸抬了起来,开口了 「……处理掉?」 「没错」 「喂…………等一等啊。解释一下怎么回事啊」 冲本提出抗议。 他们美术社确实对内情一无所知。想要拜托他们把画处理掉,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 俊也一时间苦恼起来。 可是空目却十分流畅地说了出来 「说是处理,意思是只要不是放在外面就行了」 「啥……?」 「那些画本来存在于八纯学长死亡现场。虽然不知道是谁拿出来的,但为了搜查,应该联系警方,把画交出去」 「啊……啊啊…………」 冲本就像这才想起这件事一样,一脸困惑地点点头。 美术社的人都很混乱,得到的情报也不充分,所以似乎没想到那件事。它们不仅仅是预示事件仍将继续的标志,也是事件的证物。 但是,空目脑子里一定将这起事件当成了“怪异”作案。 空目向目瞪口呆地美术社员们问道 「如果有需要的话,就由我们来联系警察吧」 「啊……」 美术社的人都只是点点头,没有提出意见。他们完全没有考虑得那么深,似乎就想完全依赖空目了。 「……我知道了」 空目点点头 随后,空目应该会来到外面,用手机联系去“黑衣”。 不出俊也所料,空目站了起来。可是空目刚刚离席————美术社的门便发出声音,打开了。 开门的方式非常粗暴。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那边。 然后当大家看到站在那里的人时,全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身穿制服的少女————水内范子正气喘吁吁地,以门神一样的姿势站在那里。 「……」 俊也也下了桌子。 范子跟刚才见到的时候一样……不对,她的戾气要比之前更加庞大。 而且不知为什么,范子浑身是血。 她闭着左眼,大量的血液像泪水一样从那里流出来,把那张苍白的脸弄脏了一半,制服从衣领到胸口全都染红了。 鲜红的血顺着脸颊,从下巴凝集成珠,落下。 「小范……?」 奈奈美和裕子看到她不寻常的样子,慌慌张张地走上前去。 武巳和棱子也摆出几近茫然地的表情看着范子。他们没看到出现在连廊上的范子,直接看到这个样子恐怕会更加觉得异常。 「————」 不久,范子开口了。 但她说出的话太过异样,让打算上前的奈奈美和裕子害怕得停下了脚步。 范子大声一喊 「————————找到了……!」 她的声音非常强烈,却又像在低吼一般压抑着,就像一只正在发出威吓的狗,声音低沉而凶狠。 范子用睁开的右眼,狠狠地瞪向空目。 逼着的左眼继续流着血,制服上的血迹眼看着越来越大。 空目什么也没说,只是回望着范子。 现场的空气冻结了。没人明白究竟在发生什么,大伙都只是望着范子异常的一样。 「……小范……这伤……」 「闭嘴!」 范子大吼 「我才不听你这冒牌货说话!」 半张脸染红的范子,面目狰狞地大声叫喊 「所有人不都跟这帮家伙在一起么!全都跟这帮家伙一伙的么!」 「……冒牌货?一伙的?」 「我会守护学长的!」 范子不理会奈奈美,一个劲地大声叫喊 「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学长的画也不会让你们处理掉的!」 「小范……冷静一点……」 「把八纯学长还来啊!」 范子情绪激动,莫名其妙地叫喊。 或许是由于兴奋的缘故,出血完全没有止住的迹象。 范子大喊大叫,头发乱甩,大量的血凝集成珠飞洒出来。看到她那个样子,奈奈美向她走近,伸出手。 「小范……冷静一点」 「别靠近我!」 「关键是你的伤会……」 「别靠近我!」 范子大声叫喊抗拒奈奈美。 随后,奈奈美发出惨叫,把伸出的手收了回去。范子从裙子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把油画用的大型美工刀,朝着奈奈美伸出去的手一刀挥了下去。 「!」 瞬间,活动室里变得一片混乱。 奈奈美按住右手,血从指缝中流了出来。 棱子看到这个状况惨叫起来。这一刻,范子飞快地冲了出去,挥起美工刀直扑空目。 「!」 俊也察觉到这一点,只觉背脊一阵恶寒,反射地身体动了起来保护空目。 「小范,住手!」 奈奈美在惨叫,裕子在尖叫。 但空目只是微微眯细眼睛,在原地寸步未动。 范子朝空目奋力地挥下美工刀。俊也准备抓住她的手臂,进行反击。 可是,范子的动作快得出乎意料。 俊也没能借助范子压上全身重心挥下的一刀,即便如此,俊也的手还是打中了范子的手臂,打偏了刀片,仅以划破空目脸颊作结。 「空目!」 俊也不禁大叫,但现在根本不是顾得上叫的时候。 范子的动作毫不犹豫,毫不留情,是动真格要杀死空目。 范子回刀上挥,俊也只能用自己的手臂去接住范子的刀。 粗钝的刀片扎进右下臂的肌肉中。 「……嘁!」 俊也无视剧痛,左手做手刀状用力击打范子持刀的手。 可是,即便俊也使出了全力击打,范子还是没有将刀放开。她无视手腕上明显的剧痛,将插进俊也胳膊的刀尖挖了下去。俊也伸手本想抓住她,但她就像野兽一样躲了过去,并飞快地拉开了距离。 「……!」 大家慌慌张张地从范子身旁退开,以范子为中心展开了一个圆。 范子紧紧握住 滴着血的美工刀,用唯一睁开的那只右眼瞪向俊也。 俊也也咬牙切齿地回瞪范子。被挖开的伤口就像喷火一般释放出疼痛,血液顺着胳膊流过指尖,滴到地上。 「…………」 俊也保护空目,与范子针锋相对。 可是俊也心中感到不寒而栗。 范子的手腕应该非常痛才对。由于强行对被手刀伤过的手腕用力,损伤应该足以导致骨头开裂才对。 而证据就是,她的手腕眼看着开始肿大。 然而她还是紧紧地握着刀,对伤势毫不在意的样子。 照理说,那伤应该让她握不住东西了。当然,她的左眼也流了相当多的血,换做一般人恐怕早就昏死过去了。 即便这样,范子还是若无其事地与俊也对峙着。 这唤醒了俊也脑中一段讨厌的记忆。 他回想起那个无视伤势,若无其事破坏掉自己肩膀的大迫水方。如果范子也处于相同的状态,要想毫发无损地抓到她恐怕难比登天。 俊也希望避免对她造成致命性的伤。 可是一边要守护空目,还要保护自己的身体,还能够确保范子无恙么? 俊也不愿主动进攻。他瞪着范子,一边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一边拼命地思考安然无恙地将她制伏的手段。 「…………」 范子正气喘吁吁。 两人相互瞪视,他们之间的时间已然冻结。 但在下一刻,范子的眼睛转向了其他地方。慢了一步才发觉她意图的俊也,面对范子令人始料未及的行动,下意识大声叫了起来。 「……躲开!」 可还是太慢了。 范子突然转身,这回发出怪叫冲向了裕子。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噫————」 没有逃跑的事件,没有惨叫的事件。裕子一下子肚子就被被刺中,紧抓着范子的手臂当场倒地。 只听到“噗滋”一声贯穿衣服或是皮肤的沉闷响声。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迟了片刻,奈奈美惨叫起来。 「……可恶!」 俊也连忙冲上前去去抓范子。可是范子以可怕的力量与想要将自己拉开的俊也对抗,用美工刀狠狠地去挖裕子的腹部。 「————该死的冒牌货该死的冒牌货该死的冒牌货该死的冒牌货……!」 「可恶!放手!」 俊也打算将范子的手从美工刀上拿开,可范子的手指就像老虎钳一样紧紧地攥着,纹丝不动。 范子一个劲地呢喃,面目狰狞地不断挖搅裕子的腹部。裕子已经发不出惨叫了,腹部流出的血将俊也的胳膊染得通红。出血量眼看着不断增加,想要拉扯范子的手也滑掉了。俊也和范子身上,然后还有地上全都是血。这样的出血量看上去绝对是伤到了腹部的动脉,完全不觉得裕子还有救。美工刀在肉里翻搅,不断发出恶心的声音。 「————该死的冒牌货该死的冒牌货该死的冒牌货该死的冒牌货!」 「可恶!可恶!放手啊!」 俊也大声叫喊。 即便知道裕子已经没救了,他还是拼命地想要打开范子。范子殊死抵抗,面目狰狞地继续用力。 「放手!」 俊也抓住范子的手腕,用力一拉。 随即,范子的手腕发出骨头断裂的响声。 「!」 俊也不禁放松了力量。这一刻,范子转过头去,挣脱俊也的束缚,直接将沾满鲜血的美工刀从裕子的肚子里拔出来,准备扑向空目。 裕子的血飞洒出来。 「呀啊啊啊————————————啊!」 范子再次发出异常刺耳的怪叫。 「空目!」 俊也大声一喊。 这一刻,俊也忘乎一切,朝着正要从自己身旁冲出去的范子的侧腹用尽浑身力量一拳砸去。 「——慨嚯!」 拳头钻入纤细的身体,范子的身体被轰飞出去。 俊也顿觉不妙,但为时已晚。俊也的拳头上留下了打断肋骨的明确手感,范子直接撞到大桌上又弹了起来,一路掀倒好几把椅子,发出惨烈的声音摔在了地上。 「………………」 椅子掀倒的巨大声响消失,房间里恢复到原本的安静状态。 包括范子在内,所有人都不动了。 美术室的时间……静悄悄地停止了。 隔了片刻,从倒地的范子口中流出乌黑的血。 「……喂」 俊也战战兢兢地靠近范子,心想……难道她死了么? 范子在大伙眼前如同抽筋一般抽动,又吐出了大量的黑血。俊也曾在什么地方听过,吐黑血是胃里面的血。 「……喂!你没事吧!」 俊也自己都觉得这话问得实在太蠢,可是俊也现在顾不得那么多,朝范子冲了过去。 时间因为俊也的这一行动开始再度流转。奈奈美尖叫起来,棱子哭了起来,空目冷静地取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 「可恶!可恶!」 俊也不断咒骂。 范子似乎还有气,但身体纹丝不动。 且不提外伤,俊也不知道对内脏明显受损的人该如何进行急救措施。俊也只知道仰头的话气管可能会被吐出的血堵住导致窒息,所以根本没办法去搬动范子。 「……可恶!」 俊也咒骂自己的鲁莽。 他当时反射性地就做出了致命的行为。不管情况再怎么不正常,应该也有其他的方法。他小心提防着酿成惨剧,结果却让情况雪上加霜。 他本觉得为了保护空目,自己死不足惜。 他也想过为此而不得不杀死别人。 但是这不一样。竟然会动手去杀武巳的相识,而且她还是比自己年纪小的女孩,这种事俊也想都不曾想过,是俊也的伦理所绝不能容许的。 他感觉,有什么搞错了。 但俊也已经认识到,这就是现实。 这就是“怪异”。俊也如今被迫认识到自己是多么的肤浅。 「……小裕…………小裕…………」 奈奈美的哭声回荡在美术室里。 俊也向那边看去。 裕子一副就像在祷告的样子,瘫倒在血海之中。紧紧抱着她的奈奈美,被亚纪就像抱着一样推开。 武巳、冲本,以及那个一年级学妹的脸,都定格在了僵硬的表情。 打完电话的空目无所畏惧地踏进血泊,靠近裕子。 他把手放在裕子的脖子上量取脉搏,然后朝俊也看去,对上视线之后又立刻闭上眼睛,默默地摇了摇头。 「…………可恶!」 俊也倾吐内心的憎恶。 那憎恶,是对他自己的憎恶。 那时候能够阻止范子的只有自己,然而自己却没能阻止她。 小学时的记忆,空目倒在血海中的情景发生闪回。 ——至今为止,我一直都在做什么?我小时候明明发过誓,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啊!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裕子倒在血海中,范子气若游丝……而且其中一人还是自己下的手。 俊也手臂上的伤固然疼痛无比,但对自己的憎恶要比伤痛更痛上百倍。 ——就凭这样就能将空目保护到底?就真的能跟“怪异”战斗了? 俊也扪心自问,但答案是“恐惧”。要是相同的事情再度发生,俊 也没有自信能够应付。 「…………」 俊也看看空目。 空目在血海中,正默默地俯视着裕子的遗体。 他的左脸有道刀伤。白净的脸上划出一道鲜亮的红线。 那是美工刀造成的伤。 今天好歹只是轻微的皮外伤。但明天呢?下一次呢? 俊也怀着绝望的感情看着那道伤,这时空目忽然转向俊也那边。下一刻,空目的眼睛严肃地眯了起来————用锐利的声音喊了出来 「……村神!」 这一句话,让俊也注意到空目正在注视的东西。 俊也目光一落下去,就看到倒在脚下的范子睁开了眼睛,用那唯一的右眼看着俊也。 「!」 俊也还没开始担心,便被那眼神震慑得向后退开。 范子内脏受损大量吐血却毫不在意的样子,让俊也想起水方,感到不寒而栗。 ……在众人的注视下,范子站了起来。 她用手撑着桌子,在上面留下大大的血手印,同时缓缓地原地站了起来。 全身在血里泡过的范子,现在就像一具僵尸。血从透湿的上衣和裙子上滴落,顺着雪白的腿往下滑。 可是范子的右眼充满明确的意志之光,狠狠地瞪着俊也。 「…………八纯学长……由我来守护……」 范子开口了 「所以把八纯学长……还来…………」 她张开流着黑血的嘴,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比起这些言语,范子那只眼睛更加吸引俊也的注意。 因为范子唯一睁开的那只眼睛,就像狗的眼睛。那是为了保护主人与敌人抗争、战斗的狗的眼睛。 俊也对那样的眼睛非常熟悉……因为,那就跟自己的眼睛一样。 可是范子现在的眼神,是充满失去主人的悲伤和愤怒,悲痛欲绝的眼神。那是可悲的,可怕的,而且凄烈的狗的眼睛。 满是鲜血的狗的眼睛,瞪着另一只狗。那是想要为主人报仇却敌不过敌人的护卫犬,感到痛惜的眼睛。 「…………」 范子呻吟着环望众人。她就像将所有人都当做敌人一样,用那种敌视的眼神瞪着所有人,然后说道 「……八纯学长…………」 那悲痛的语言,就像是在向神明祈求救赎。 范子念诵着八纯的名字,视线忽然移开,看向了地板。 在她视线的方向上,是之前脱手的美工刀。美工刀上只有一块被紧紧握住的形状没有沾到血,上面写着物主的名字。 八纯启 范子的执念让令人起栗。 她紧紧盯着地上的美工刀,表情悲痛地扭曲起来。 下一刻,她转过身去,以完全不像身负重伤的速度冲出美术室,逃走了。房间里一片杂乱,充斥着血的气味。 「…………喂!」 俊也追了上去,但于事无补。看到范子样子的学生们惨叫起来,声音从走廊那头传了过来。 随后只留下了这片空虚的惨状。地板被鲜血还有乌黑浑浊的血液彻底弄脏,就像两种颜料相互交融一般,创造出一块凄惨的调色板。 ………………………… 九章 「记忆2」 1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范子在心中呢喃。 ————不够不够不够不够不够! 范子在心中大叫。 不行,还不够,还赢不了,还看不到。 一切……都还不够。 这样下去,这样保护不了学长。虽然杀了一个冒牌货,但其他的行动全都被阻挠了。 敌人的强大超乎想象。现在支撑我的武器……学长的刀也失去了。 力量不够,武器不够,这样下去,我完全没有胜算。 力量不够,有什么东西不够。 不够不够不够不够不够! 「……不够!」 范子嘴里咒骂着,穿行在森林中。在那之后,范子跑进了学校的后山,一味地在里面彷徨。 她分开树丛,踏过杂草。 被血打湿的裙子贴在脚上,让走路变得十分艰难。 失去的血连内裤都完全湿透,同时从范子身体里夺走了体温。即便如此,范子还是不在乎,只是一心一意地继续在树丛中行走。 追兵一定会赶来。 但范子不能被抓住。 范子还没有完成她非做不可的事情。在杀掉那个名叫空目的男人,彻底守护八纯的意志之前,范子不能被抓住。 范子要守护八纯。 然后,要去和八纯同样的世界。 范子现在正看着与八纯眼中相同的世界。她自毁左眼,打开了八纯能看到的,自己以前无法看到的另一个世界。 八纯就是用看不见的左眼看着这个世界。 如今,范子明白八纯的心情了。 恐惧与激动,一直侵袭着范子的意识。还差一点,还差一点,一定就能够到八纯所在的地方了。 * 『————知道么?画也被用于心理学的治疗体系』 有一天,八纯一边画着那个恶心的画,一边这样说道。 『咦?不知道……』 『是么?让精神病人画画,对画出来的画进行分析的那种书或电视节目,一次也没看过么?』 经这么一说,感觉确实存在那样的东西。 『啊……』 『画是反映人心的镜子。在什么也没有,如同镜子的白纸上画喜欢的画,就能看到作画之人的内面』 『……』 『那个人潜意识中所怀的东西,全都会出现在画上』 听到这番话的范子,指向了八纯当时正在画的“画”。 『……就像这样么?』 『这个嘛……』 八纯露出微笑,说 『我现在画的画,大概是就是我心中原原本本的“恐惧”』 『恐惧…………?』 『不仔仔细细地看着对象,就没办法画画对吧?可是人很难去直面恐惧啦心灵创伤啦这之类自己内心的黑暗。因为讨厌得不得了,不论如何都会在无意识中移开视线。但因为那样的关系,有时候也会在连自己都搞不清楚的时候疯掉』 『………………』 『在那种时候,画就派上用场了。画这种东西,源于我们心底。能将我们自己注意不到的东西,不想直面的东西,一点不剩地刻画出来。我们可以通过哪种方式来直面“那些东西”。 ……我呢,有害怕的东西。虽然说不能说那是什么,但我正在为克服它为画这幅画……也不对,应该是已经克服了,所以在画吧。不管怎样,我的画不论现在还是以前,都展现的是我所看到的景色————』 画……不能掩饰本质。 八纯这样说过。 八纯的那句话不是比喻。画中世界,就跟他所看到的一模一样。 他一直用几乎看不到的左眼看着另一个世界。范子想看到八纯眼中同样的世界,于是想到了那个方法。 于是,范子决定让自己变得和八纯一样。 她敲碎镜子,将小小的碎片扎进了自己的左眼。 那是她从美术室将八纯的美工刀带出去之后的事情了。 范子回到宿舍的寝室,将自己的镜子在地上砸碎,然后从散落在地的无数碎片之中选择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尖锐碎片,将它拈了起来,然后大大地张开眼睛,用指甲翻开眼皮。 瞳孔漏了出来。 眼珠暴露在空气中,感到针扎一般的刺痛。 然后,范子就这么将小小的碎片靠近裸露的眼珠。尖锐的尖部,以及拈着碎片的手指靠近眼珠。最后东西离得太近而变得模糊,接触到了眼珠。 噗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范子放声大叫,碎片刺破柔软却又坚硬的表面,随着剧痛陷进眼珠里头。眼睛周围开始发烫,大量的泪水流了出来。眼珠剧烈地抽出,刺进眼珠内的异物感到处滚动。 就像短针一样的碎片,只有尖部刺了进去。 那东西扎在眼珠上到处乱摆,一次次地碰到翻开眼皮的手指。 眼皮要求着眨眼,也不住地抽搐。可是纵然大量的眼泪把眼珠弄得特别滑,僵直的手指还是一直按着眼皮。 不可以就此放弃。 还什么都……“看”不到。 眼珠和胃袋剧烈地翻涌。范子一边反复进行着接近呕吐的呼吸,一边将手伸向下一块碎片。 噗滋…… 噗滋…… 噗滋…… 噗滋…… 锐利的碎片刺破眼球表面,钻进坚硬的内部,随着卡啦卡啦的粗涩感觉,深深刺进眼球里面。 这一次,眼球变得十分灼热,就像临死挣扎般抽搐起来。 范子蹲在地上,忍受着令人发疯的疼痛。 她指甲抓在地板上,胡乱地抓挠散落在地的碎片。眼泪、油汗还有口水流了出来,把即将沉沦的意识又拽了回来。 还差最后一步工序,必须做完。 她用手指拈起眼皮,盖住了变得就像针山的眼球,然后————用力敲打自己的眼睛。 就在这一刻,随着碎皮深深刺入的眼球的触感,范子晕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她却确实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变异。 「………………」 范子在散落着镜子碎片的地板上缓缓起身。 虽然感觉昏迷了很久,但似乎不过几分钟左右。 左眼之中扎进了无数碎片,里面存在着明确的异物感。感觉脸颊打湿了,血就像眼泪一样流下来,但不可思议地感觉不到疼痛。 但是,范子立刻察觉到了。 左眼看不见了,甚至连睁都睁不开了,但刚才打上的烙印,让她眼中的世界焕然一新。 作为一个画画的人,范子会习惯性地仔细观察周围。 但这样的范子也从未如此看到过世界如此鲜明。 影子更加浓重,色彩十分鲜艳,可是距离和远近感十分模糊,感觉世界就像一副巨大的画。 现实感被置换成浮游感,身体十分轻盈。 意识也很轻盈,恍如在梦境之中。 没有疼痛的特点,也像是在做梦。世界看起来就像一场鲜明的梦。 「………………」 发你张站起身来,走向自己的桌子。 她脱掉拖鞋,脚只隔着袜子踩在镜子的碎片上,但她完没有放在心上。 她从桌上的包里取出八纯的刀,看着刻在上面的八纯的名字,紧紧握住刀柄,直直地凝视着被颜料弄钝的刀尖。 「…………」 睁开的右眼,然后还有闭上的左眼,同时看着刀尖。 这……应该就是八纯眼中的世界。 这……应该就是力量吧。 「…………」 范子直直地凝视着刀。 不久,范子的心激扬起来。 这把刀对于范子来说,就是刻上神之名的魔法师之剑。范子觉得有了这个就能够战斗了,然后嘴上露出笑容,转向了寝室的房门。 地上的碎玻璃乒呤作响。 范子的头发和裙摆在夸张的动作之下飘扬起来。 范子将美工刀收进了裙子的口袋里。刀太大没能完全收进口袋,刀柄露在了外面,就像收入鞘中的剑,在口袋里摇摇晃晃。此刻,范子为了寻找“敌人”,冲向了学校。 * …………于是,范子的圣战失败了。 现在,范子逃进山里,没头没脑地在林中到处乱走。 身体还是那么轻盈,完全没有疼痛,唯独内心被惋惜与憎恶染成一片漆黑。 ————还不够,还不够! 还要更多更多等多,足以战胜那家伙的“力量”! 范子渴求着,在心中不断呐喊。她疯狂地渴求着能将“敌人”那边叫俊也的护卫犬打倒的方法。 力量还不够。 还不足以守护八纯。 范子一个劲地放声大叫。 疯狂地喊着「不够」「不够」。 ————不够。 但对于范子而言最不够的,是“八纯的身影”。 八纯最想要的,是消失在镜中的八纯的脸。她相信,只要和八纯一样拥有看到镜中怪异的力量,就能够再次找到八纯。为此,范子把一切都忍耐了下去。 她忍耐了戳瞎眼睛的剧痛。 她忍耐了用捡东西刺入眼睛的那种骇人触感。 可是,这样还是不够。 范子还看不到八纯。 ————不够不够不够不够不够! 范子一边到处乱冲,一边将手伸进口袋,从里头抓出之前塞进无数个的小东西。那些东西在口袋里微微地发出硬质的声音,刺进范子的手中。那些东西是镜子的碎片。 无数指甲盖大的镜子碎片。 范子如同把点心放入嘴巴里一样,将抓出来的镜子碎片非常自然地塞进了左眼之中。镜子碎片被纷纷塞进睁不开的眼皮之下。就像是往自动售货机里投硬币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塞进去。 不够。 还不够。 每插进去一块碎片,塞满眼窝的碎片就会咯吱作响。眼皮下面达到饱和,碎片相互磨碎。 她在林中穿来穿去的同时,不停地、不停地重复着那样的行为。 太阳已经下山,黑暗开始笼罩周围,可范子就像根本不在意黑暗一样,只是继续彷徨。 她在黑暗中彷徨。 在夜色中行路。 没有止境地走下去。 就好像永远都会继续下去一样,单调而异常地行走着。 可是———— 哗、 范子突然穿出了树丛。 「……!」 她无意识地穿出了森林,一时间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那里是夜晚的学校,有黑暗,也有灯光,却没有任何人。 那里在学校院地的外面,是上下水道和配电设备集中的地方,只有一座游泳池,十分冷清。 只有用于保护设备的冰冷建筑和防护网竖在那里。 然后,泳池的更衣室等主要建筑,在路灯下照亮。 「…………」 范子为了逃避追兵,没头没脑地在山里乱走。可是她兜了个大圈子,又回到了学校。 所见之处没有人影。 范子犹豫了一会儿————不久在黑暗中冲了起来,开始攀爬防护网。 她也想过回到山里,但光逃跑也无济于事。范子还有其他目标要完成,而最好办法就是藏在校内。 她决定翻上防护网,藏进更衣室。 她全身的重量压在防护网上,金属网被弄得哐哐作响。 没过多久,她翻了过去,跳到了泳池的院地中。照范子平时给人的感觉,完全想象不到会做出如此敏捷并大胆的动作。 泳池周围鸦雀无声。周围一丝风也没有,水面没有一丝涟漪,一片昏黑。 路灯的灯光映照在水面上。此情此景,让过季的泳池看上去就像一面巨大的镜子。 ————镜子。 此时,范子开始注意泳池。 整个泳池看上去俨然就像一面镜子。那水面完全维持水平,让人难以相信那是液体。 那无机质的平面……感觉敲上去会铿铿响。 就像紧致的寂静……将水固定了一样。 寂静随着黑暗充满整个空间,唯独范子的呼吸声在空气中震荡。这是此处唯一可以听到的声音。 「…………」 范子就像着了魔一样望着水面。 望着路灯在上面反射的光,不久左眼痛了起来。 「!」 那种感觉,就像左眼的眼窝中有小石子在翻滚。那显然是眼中的镜子碎片造成的,范子禁不住捂住左眼。 已经分不清是泪还是血的液体从眼睛里流出来,滑过脸颊。 滚烫的液体落在冰冷的脸颊上。 「唔……」 范子呻吟着捂住左眼。碎片生涩的触感,隔着眼皮传到了手指上。 就在此时,范子的眼睛映出了会动的东西。 她感觉在水面之上瞬间看到了那东西。她看到白色的,但绝非光反射制造的东西,模模糊糊地映在水面上。 那肯定不是明确的东西。 可是,范子呢喃了起来。 「————八纯学长?」 她说完靠近池边,俯视水面,然后看到了里面映出的东西。 她从泳池的外缘将身子探过去,凝视水面。倒映出那片黑暗的墨色之水中,正倒映这那东西。 那是自己的脸。 苍白的,沾满血的,自己的脸。 这样看,确实没看过,但却无比相似。 在街头灯光的照耀下,范子的脸鲜明地浮现出来。 血、表情、凝视着水面的右眼,就连那只眼眸中映出的东西,都可以非常明显地看到。 脸在墨色的水面上倒映出来,那张脸在眼眸中倒映出来。当注意到这形成一种对镜的时候,范子完全明白了。 「八纯学长…………」 一定是那样。 八纯就在里面。 失去了一只眼睛后,烙印已经打在了上面。然后,只是消逝在了里头。 「八纯学长!八纯学长!」 范子呼喊过去。 由衷地露出笑容。 瞧,这不就映在眼中么。 不是沾满血的自己的脸,完完整整的八纯的脸! 瞧,看得见。 就像面具一样被切下来的八纯的脸,在笑。 八纯的世界,就倒映在那一边。 不,那不是倒映出来的东西。那是水镜的“另一边”极端异样的,恐怕就跟八纯眼中相同的世界………… 看到那东西时,范子呢喃起来。 「————学长」 那是仿佛将心中的所有倾吐出来一般,非常非常充满爱意的呢喃。 范子如同亲吻一般,慢慢地将脸靠近泳池呃镜面。 随后—— 一双煞白煞白的手,从镜子里朝 她……静静地伸了过去———— ………………………… ……………………………………………… 2 事件过去一晚。 第二天,水内范子变成了一具诡异的遗体,校内的游泳池被发现。 发现者是警察。搜索逃走的范子的警察,在早上再次展开搜查,随后没过多久便发现一名身穿制服的少女伏面飘在泳池中。 早晨没有风。 就好像时间静止了一般,范子漂浮在犹如镜子一般没有一丝涟漪的池水上,纹丝不动。 朝阳之下的水面,以漂浮在水面上的尸体后背为对称线,倒映着周围的景色。 那就像一幅将半截人体放在一面大镜子之上的超现实风景画。尸体没有浮沉,没有摇晃,就像紧贴着水面静止住一般,这情景就像假的一样,非常的不切实际。 那是完美的寂静,仿佛碰一下就会彻底坏掉。 然而聚集过来的警察准备拖起尸体的时候,那样的印象得到了证明。 警察将长杆伸进水里,泛起的波纹一碰到尸体,就像之前本应是固体的东西瞬间变成了液体一样,尸体一下子沉进了水中。 均衡被打破的瞬间,尸体恢复了浮在水面上的正确姿态。 然后在这一刻,尸体周围的水就像是停止的时间开始流转一般,眼看着开始染成红色。 吃惊的警察将尸体拖了起来,此时是一副令人不寒而栗的情景。 范子的尸体只留下了最开始看到的一半,另一半就像被水面切下来了一样,消失了。 * 范子制造的杀人伤人事件,过去了一个晚上。 「————是么……果然不行呢……」 这天早上,亚纪在留有惨剧血腥痕迹的美术室里这样说道,然后微微叹了口气。 亚纪和空目、俊也,然后还有菖蒲一起被芳贺叫到美术室集合。房间的地上全都是红黑色的痕迹,空气中充满与带着腐臭的昨日不同的血腥味。 大伙都避过地上的血迹,分别在房间里找地方站着。 地面差不过一般被血迹覆盖,大伙站的位置十分分散。 就是在这种的情形下,亚纪说出了前面那句话。一开始从芳贺那里得到关于裕子的说明时,其内容便不出所料,所以亚纪愁容满面地呢喃了声『果然』。 「……哎,不过看上去也不是能得救的样子呢…………」 在昨天事件发生当时就能想到,裕子已经没救了。 急救队从这个房间里把裕子送出去的时候,裕子似乎已经因腹部动脉损伤失血过多而死。 亚纪总有那种感觉。 不管怎么说,残留在地板上的这些血迹,基本全都是从个子绝不算大的裕子身体里流失的。 虽然早已料到,但心情不可能好受。 没能救到人的俊也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将打着绷带的胳膊砸在了墙上。 「可恶……」 没有人向开口咒骂的俊也搭腔。愁眉苦脸的芳贺,左脸贴着纱布的空目,一边观察着大伙的脸色对血迹毫不在意的菖蒲,都站在不同的地方,只是默不作声。 「…………」 亚纪他们为听取芳贺对昨天的事情做时候说明,聚集在了这里。 只不过,棱子和武巳今天也不在这里。 在事件发生之后,棱子便晕倒过去,送进了医院。武巳去看美术社那边的情况。那两个人在情报方面差了很多,为了事情好办也是这么做的理由之一。 因此,包括芳贺在内的这些成员,再一次像现在这样聚在了现场。 今天也要上课,但美术室所在的专用教室以事件调查和处理为由进行了封锁,楼禁止学生进入。 明面上的理由自然是一方面,但美术室里没有任何调查人员,反而是芳贺和亚纪他们在里面,所以很明显还有其他理由。 芳贺说道 「————于是,事情最终演变成了这种情况」 脸上疲劳之色日渐浓重的芳贺,将昨天事件的发展,扩报亚纪他们已经知道的事情一起向亚纪他们进行了说明。 昨天,范子逃亡之后,学校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这是因为,范子逃亡时身上淋到了大量的回溅血,而且她摆着非常可怕的表情以那副模样在校内狂奔过。她这样的举动让骚动急遽扩散,等警车和救赎车赶到的时候,骚乱已经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当时美术室前面挤满了学生,亚纪他们将门关上,牢牢顶住据守在里面。教职员的制止没有发挥作用,再说他们自己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急救队赶了过来,但根本进不了被围观学生挤得水泄不通的专用教室楼。等教职员、警察和急救队将学生驱赶出去,从美术室将裕子他们运出去的时候,已经是救护车到达后过去半个多小时的时间了。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姑且都运离了学校。 除了裕子当场死亡之外,俊也右臂被挖开,空目左脸被割伤,棱子目睹惨剧后立刻晕倒,奈奈美陷入近乎精神错乱的状态,亚纪在控制奈奈美时也被抓伤了。其他三个人陷入精神恍惚的状态,为了保险起见也送去了医院。 在那之后,学校停课了。 学校命令所有人回家,警方车辆陆陆续续到达学校,一下子呈现出了发生重大事件的场面。 根据血迹和目击证言得知,逃亡的范子逃到了山里。停课不只是因为要进行搜查的缘故,也考虑到范子伤害其他学生的危险性。 然后由搜查员组织的搜山行动,与现场查验同步开展。可是搜索一直持续到深夜,不知为何就是找不到范子。最后,搜山行动就暂停了。 之后,范子不知所踪,直到第二天早上变成一具异常尸体被发现,完全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然后今日一早,便有了现在的情况。 在第一节课开始前,亚纪他们被召集起来。 “怪异”果真没有结束。裕子的死,“怪异”的再次开始,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却令人很不愉快。 「…………为什么会这样啊」 亚纪呢喃起来。 「总之……这样一来,就不能再将八纯君死亡视为结束了呢」 芳贺一脸愁苦地说道。 至少,范子以与八纯以相同方式怪死,这表示她“感染”的是一样的东西。既然如此,接下来的问题便是,原因是什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不过,原因倒是有头绪。 亚纪的目光落在堆放在中央桌子上的画上。 「『镜中的七大不可思议』么……」 那是之前不知什么时候被挂在美术室前面的,八纯创作的那个“系列”。虽然总算控制在手里了,但大伙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那些是描绘七个“怪异”的一组画。 稳坐在最上面的,是涂满颜料颜料的一块镜子。 「果然,这个就是“原因”所在了呢……」 亚纪的眼神就像在看着无法理解的东西,看着那个“作品”。 随后,面无表情的空目打开回答这一点 「……这种可能性应该很高」 「这样啊……」 「恐怕围绕着这面镜子的“怪谈”中存在“真货”」 亚纪点点头,空目淡然地说明 「我认为,八纯学长因为这面镜子破碎,以一只眼睛为代价让“灵能”显现出来。然后学长听说了围绕“镜子”的怪谈,于是就被“感染”了」 「……」 「由于围绕那面镜子那些怪谈本来就很出名,他说不定在“觉醒”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怪谈。然后水内范子过分地想要死去的学长,独自觉醒了“灵能”。她对学长异常执着,以极为相似的手段得到了“灵能”。那是与她对学长的执着,非常相宜的手段」 听到空目的说明,亚纪皱紧眉头。 「…………相宜?」 空目答道 「我们在这里看到她的时候,她弄瞎了左眼」 「……啊」 亚纪发觉了。 「她多半是把自己弄得跟八纯学长一样,我想她应该是亲手把镜子的碎片放进了自己的左眼之中」 「…………」 亚纪想象那个行为,皱紧眉头。 「选择那种合不合适我不知道,但至少她成功了。八纯学长似乎也是如此,通过古代司祭用的相同手段来窥视“异界”,后来就被那个“异界”抓过去了吧」 空目说完,向芳贺看去。 「……我们对此意见相同」 芳贺说道 「所以慎重起见,这些画————尤其是这面“镜子”希望由“我们”来处理。不过,事情还是有些地方令人费解。就算把“我们”跟你们的情报综合起来,可还是怎么也也无法掌握事件的全貌」 说着,他向空目看过去,问道 「……那么,你怎么看呢,空目君?」 这感觉是在怀疑空目有所隐瞒,又感觉只是个别无他意的普通提问。 空目直白地答道 「不知道」 「这样啊……」 「但疑点确实存在」 但空目又这样说道,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交抱双臂。 「此话怎讲?」 「水内范子称赤名裕子为『冒牌货』。这句话弄不明白」 「……」 「从状况判断,应该是指真货失踪之后,回来的是冒牌货…………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这一点令人在意」 芳贺听到空目说的话,微微皱紧眉头,呢喃起来 「冒牌货,是么……」 「是。应该认为被其他人顶替了么?」 空目问道 「遗体已经调查完毕了?」 「……嗯。可是没有什么异常,就是一具普通的被杀者尸体」 芳贺将目光落在了手中的文件上。 亚纪觉得被杀的情况已经够异常了,但并没有多嘴。芳贺他们“黑衣”所说的异常,不过是对通常人力所不及的“怪异”。 「…………果然异常之处不是一眼便知呢」 芳贺粗略地读了下资料,说道 「死因明显是美工刀所致,尸检中也进行过身份识别,完全不认为被人进行过顶替」 至少从尸检报告上完全看不出赤名裕子不是本人的可能。 听到这话,亚纪忽然想到了某件事。然后亚纪试着把想到了问了出来 「那么,会不会是里面被换成了其他人?」 「……里面……是么?」 「没错。不是身体,而是人格」 芳贺显得无法理解。亚纪对他说道 「会不会是像之前棱子那时候一样,人格被换掉了?」 「……啊,原来如此」 「这样的话是可以当做『其他人』的呢」 亚纪说完,芳贺露出深思的表情,呢喃起来 「……从“异界”回来的人,身体、人格发生调换的情况确实存在……这也就是说,问题在于『神隐』后回来的人究竟还是不是原本的人格呢」 「!」 芳贺此言一出,除芳贺和空目之外的所有人,表情全都一下子绷紧起来。 这句话跟空目直接相关。包括俊也,也包括身为『神隐』的菖蒲,都一下子脸色发白,表情呆滞。 「原来如此……」 但是,不知芳贺究竟发觉到没有,他接着往下说 「以《远野物语》中的寒户婆婆(※注2)为首,确实有不少神隐之后判若两人地归来的例子」 芳贺又补充道 「更直接地说吧,还有发疯后回来的例子,有的还会获得『神力』回来」 「…………」 听到这番话,空目表情毫无变化地向芳贺问道 「……那个『神力』可以跟“灵能”划等号是吧」 空目的态度看上去,毫不在意亚纪他们的不安。 芳贺答道 「是的,没错」 空目进行确认 「而且那两人已经做过测试了」 「是的,根据“Δ测试”结果,两人均未觉醒。如果相信这个结果的话呢」 空目微微颦眉 「……这么说,也有不能相信的情况了?」 「是的」 芳贺坦然地点点头,说 「结果当然不是绝对可靠,也会出现错误的判定结果」 不过芳贺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不过,“异障亲和性”若是活性状态,基本毫无疑问会测试出来。虽然存在非活性的测试者检测出阳性的结果,但反过来却几乎没有」 「…………」 「那是利用催眠诱导的测试,在性质上被检测者很难自己去操作结果。因此基本是可以相信的」 可是空目继续问道 「即便这样,是不是还有可能进行操纵?」 「非常困难」 芳贺摇了摇头,说 「只要具备人类的大脑和视听功能就非常困难。就像催眠和光诱发性癫痫发作等现象,人的大脑可以极其简单地通过外部刺激来操纵」 「是么」 「当然,如果不是人类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芳贺是打算开玩笑,他的嘴角扬了起来 「…………但如果不是人类的话,通过尸检就一清二楚了呢」 然后芳贺微微哼了一声,眯起了眼睛。 ※注2:寒户婆婆出自柳田国男《远野物语》第八话,这是个关于神隐的故事,文中叙『松崎村有一户人家,他家年少的女儿在梨树下留下一双草鞋后消失无踪,三十年过去,某日正逢家里亲友相聚之时,她竟老态龙钟地归来。自她住过一晚之后,每年逢她归来之时必会掀起狂风暴雨』。 2 淡墨色的愁云一到中午便开始笼罩天空。 好不容易升上中天的太阳也被遮了起来,中午的空气开始一点一点寒冷下来。到了这样的午休时间,棱子这才终于来到学校。 她肩上背着一个运动包,独自穿过校门。 从正门望去,学校的景色被变阴的天空薄薄地罩上了一层影子。 那层淡影唤来微微的凉气,令景色沉浸在平静的单色调中。在此情此景之中,学校的喧嚣御风而来。 「…………」 棱子在暗淡的喧嚣中,形单影只地与来往的学生不时擦肩而过,默默地走在校园里。 在这段午休时光,同学们的谈笑声充满整座校园,没有任何不正常,一切如故。 这样看上去,学校完全跟平常一样,从这个样子完全想象不出昨天竟然发生过那样的事件。 可是那起事件确确实实地发生过,而且大伙在学校里都在谈论。棱子从周围的喧嚣中,隐隐约约能够感觉到,那起事件变成了传言,已经完全传开。 「…………」 直到不久以前,棱子一直都在医院里。 她是今天早上醒过来的,但直到之前就在接受警察的询问以及精神科的检查。 棱子似乎在事件发生后立刻昏迷过去,随后被直接送进了医院。之所以是『似乎』,是因为前前后后的记忆十分模糊,那些情况是后来听说的。 棱子在医院里醒了过来。 然后首先接受了警方的事发询问,然后因为昏迷的时候毕竟状况刺激,所以进行了一番心理咨询。 由于情况要是不好可能或留下精神外伤或闪回效应,心理咨询是应对处置。据说不仅仅是棱子自己,奈奈美、冲本还有那个一年级学妹在昨天都已经接受过了那样的处置。 由于携带有失眠等症状,还施用的少量了安定剂。 然后,医院建议住院休养,但棱子按自己的意愿拒绝住院。 她觉得与其自己一个人待着,还是更大伙一起更好。于是棱子回了趟宿舍,到中午就来上学了。 棱子先行打电话联系了武巳。 武巳还是老样子和美术社的人在一起,现在似乎在食堂。 另外,他没有和其他大伙一同行动。武巳这个人似乎不会对这种事吐露半句怨言,但武巳对此也没有提过任何想法。 「…………」 棱子前往食堂去见武巳。 食堂还是老样子,在这个时段热热闹闹的。 棱子在里面找到了武巳,然后靠近武巳坐的小桌,尽量开朗地向武巳打了声招呼 「————早上好,武巳君」 「……啊?啊啊」 武巳的反应比想象中要迟钝。 武巳听到棱子的声音转过头,以略显憔悴的表情向棱子看去。然后冲本以一副更为憔悴的表情,跟武巳脸对脸地坐在对面。 两人虽然都点了东西,但基本没怎么动的样子。筷子插在乌冬面里,没有往嘴里送,只是漫无目的地晃。 两人都一副有话想说的样子,似乎是讲到一半被打断了。 棱子想要为此道歉,可是开口之后却先提出了疑问 「……咦?其他人呢?」 周围不见其他美术社的人。 坐在这里的,只有武巳和冲本两人。就在棱子不禁向四周张望的时候,武巳回答了棱子 「她们啊……在医院」 「咦?」 「两个女生在医院,说是今天不来上课」 「……」 听到武巳的回答,棱子顿时语塞。 奈奈美和一年级的学妹似乎受到的冲击很大,还在以住院的形式进行修养。棱子之前晕了过去,反而不用受到太大的精神刺激。 棱子思考着该说什么,最终只短短地应了一声 「这样啊……」 她们之中有受害者,也有加害者,都是一个社团的朋友。 因此,他们所受的打击应该比棱子所承受的要大得多。然而,棱子却一个人先晕了过去。 棱子觉得非常丢人,非常过意不起。 棱子发自这样的感情,问了一声 「……奈奈美她……没事吧?」 棱子一边这样问冲本,一边在武巳身旁坐了下去。 「……」 武巳感到有些坐立不安,稍微扭了几下,将身体从棱子身边移开。冲本轻轻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哎……其实……」 说的话吞吞吐吐。 「刚才就是在谈这件事啊……」 冲本就像有什么难以启齿,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跟武巳相互看了看。 「咦…………出问题了么?」 冲本就像呢喃一样说道 「不,不是那样的……」 然后冲本总算把话说了出来。但那话却非常的耐人寻味。 「奈奈美她,总感觉好奇怪」 「咦……那么,果然是昨天……」 「不是,不是那种事啦。不是昨天,是在更早之前」 棱子本以为是事件后遗症之类的情况,但冲本打断了棱子。 「……咦?」 「怎么说呢……失踪回来之后的那段时间开始,她就有点怪了」 冲本一边说,一边皱紧眉头。 「怪?」 「有哪里不对劲……又不太对,反正就是很怪啊」 「…………」 「再说了,搞不懂的其实是我么…………见鬼」 冲本呻吟起来。棱子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应答,这时冲本烦恼不已地把手放在了额头上。 棱子看了眼武巳,但武巳也一副伤透脑筋的样子耸了耸肩。他肯定一直在听冲本说着相同的事。 就算听过那些支离破碎的话,也还是让人一头雾水。 棱子问武巳 「……怎么回事?」 「这个嘛…………我也不是很明白……」 武巳也一副困扰的表情向苦恼的冲本看去。 「虽然冲本这么说,可我完全搞不懂怎么回事啊……」 武巳一边说一边苦思,想要解释这个情况。 「其实…………冲本他啊,从昨天起就没怎么跟大木同学说过话。可毕竟情况特殊,冲本也因为八纯学长的事情非常吃不消,所以我也没觉得怎么奇怪。可是今天,冲本突然就说出这种话了…………唔,怎么说好呢…………」 武巳自然而然地挠起了脸。 「我果真也搞不清楚。抱歉……」 「…………」 果然不得要领。 「唔……」 棱子很伤脑筋。 虽然和奈奈美说过话,但没有觉得她很奇怪,而且还觉得她是个很容易引起共鸣的好人。虽然只是在食堂里说了会儿话,但说她『奇怪』,棱子实在不太明白。 当然,冲本和奈奈美交往很深,所以说不定能够发现某种重大的差别。 可是通常来看,什么也看不出来。 武巳看来对此也是相同的感觉,所以他才会对冲本说的话觉得不知所措吧。 棱子说道 「可是…………看不出有什么奇怪呢」 武巳也点点头,说 「所以说……没有那种事啦」 冲本一直苦恼着该怎么表达如何将自己心中的不协调感。 然后冲本所选择的语言,是这样的 「那确实是奈奈美……但又不像奈奈美本人。脸、体型、举言谈举止,全都跟奈奈美一模一样。可是啊,就是有哪里不对。形态上明明是奈奈美,但我不觉得她是奈奈美。总觉得……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打个比方…………就像是奈奈美的孪生妹妹在扮演奈奈美…………那样的不对劲」 冲本继续说道 「果然是因为奈奈美消失了一段时间的缘故。见到回来的奈奈美时,我从那时起就一直觉得不对劲。那确实是奈奈美,可感觉又不是奈奈美。这么一想,我只能觉得『出问题』的是我自己了……」 说完这些,冲本像是想不出继续还能说什么了,完全沉默下来,开始搅起已经冷掉的乌冬。 「…………」 棱子和武巳相互看了看。 「『冒牌货』……?」 棱子呢喃了一句,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是范子昨天在美术室叫出来的话。范子当时确确实实地对范子大喊过「我才不听你这冒牌货说话!」。 棱子……多半武巳也想起了那件事。 范子管离奇失踪后回来的奈奈美和裕子两人叫『冒牌货』。 无法判断这是怎么回事。虽然想到是指真正的奈奈美仍然处于失踪,回来的奈奈美是冒牌货,但这种想象让人完全无法接受。 冒牌 货,这怎么可能。 首先,那是用什么,怎么做到了? 现在,棱子的想象力在这里已经耗尽了。棱子不管怎么想,心中都无法得出奈奈美是冒牌货的结论。 虽说这么想有些俗,不过棱子首先怀疑是冲本变心了。 棱子觉得,冲本可能不喜欢奈奈美了,所以这样来找借口,或者是他自己没有发觉,所以说出的这种话。 可是说出这番话的冲本,看上去却充满苦恼。 棱子总感觉,他的苦恼不像是假的————棱子至今为止,那种预感几乎没有出过问题。 那么,这是怎么回事? 不觉得奈奈美失踪前后有什么不一样。 「可是……失踪前后,奈奈美不都是奈奈美么?」 棱子说道 「只是记忆稍微少了一块,奈奈美本人没什么奇怪的啊」 「……!」 但说出这话的瞬间,武巳摆出大吃一惊的表情,向棱子看去。 「…………咦……怎么了……?」 武巳的这个反应让棱子很吃惊。 武巳脸上顿时没了血色,随后摆出搞砸的表情,眼睛从棱子身上移开。 「咦……怎么了?」 棱子连忙向冲本看去,但感觉冲本也不明白武巳为什么露出那样的表情。 「咦…………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么?」 「啊……不,什么也没有」 武巳慌慌张张地摇摇头,但看那苍白的脸色显然是在动摇。 「还是说,你身体不舒服?」 棱子准备把手放在武巳的额头上,但棱子总感觉那么做会被讨厌,就把伸出一半的手收了回去。武巳没发觉棱子片刻的迟疑,只是摇摇头。 棱子狐疑地呢喃起来 「武巳君……?」 然后她权宜考虑,试着对武巳说道 「这件事是不是告诉魔王大人比较好……?」 「啊…………嗯……」 「我是觉得没关系,不过说不定能弄明白什么……」 「嗯…………」 虽然棱子这样说了,可武巳的反应还是很迟钝。 「…………」 棱子也不是很清楚,但总感觉武巳不想跟空目见面。 棱子开始不安,但害怕继续被武巳讨厌,所以没办法追问。 到了这个时候,棱子心中才开始产生各种各样的疑惑。 可是棱子却无法再多说任何事情。 十章 「光与影」 1 喀、喀喀、喀、喀…… 静悄悄的教室里,回荡着粉笔敲击黑板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这间教室里,在荧光灯冷冰冰的灯光之下,沉默的英语老师一个劲地写下板书,学生们正拼命抄写着笔记。 第七节课默默地进行着。 在乌云密布的窗外,光亮随着西沉的太阳渐渐失去光亮。 ……………… 武巳在教室的角落,笔记本上一片空白,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 大教室后方靠窗户的座位,被大量的学生埋没。武巳心不在焉地望着大窗之外。 他听着老师写板书的声音,以及同学们抄写板书的声音。这位男性老师几乎不会关注学生们上课时的举动,但如暴风雨般写下的板书将直接影响到考试成绩。 他的教学方式有别于正规英语,是针对考试进行强化的模式。 因此,上这堂课的学生全都非常拼命。 不做笔记的话,在考试上会如字面意思造成生死攸关的问题。 但是,武巳做笔记的动作早就停了下来。他的心已经不在课上,完全飞向了别的地方。 「………………」 武巳十分混乱。 事件朝着极端一样的方向发展了。 在美术室里看到那场惨剧的时候,武巳感觉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武巳应该已经好几次察觉到相同的事情,但事情还是不见尽头地一直在继续。 武巳看到的“怪异”与失踪事件密切相关。 然后失踪事件纷纷转变为惨剧。 八纯死了,裕子死了,连范子也变成了一具异常的尸体。午休之后,武巳从空目他们那里得知了这些消息。 已经死了三个人了。 武巳隐瞒的事情,正不断地膨胀起来。 武巳基本上可以确信,那些“怪异”就跟正在困扰自己的“宗次大人”有关。这也是因为,空目的嗅觉在这次事件中没有感知到任何东西。 空目能够嗅到『异界』的味道。 可是与空目所怀的“怪异”——菖蒲相同的气味,他感知不到。 因为这所学校本身便充满了菖蒲所属的『异界』——“神隐”的气味。那个气味日益变强,让空目对相同味道的感觉彻底麻痹。 恐怕也是出于那样的原因,空目才不知道武巳已经“感染”的。 因为武巳所怀的“宗次大人”,跟菖蒲一样属于“神隐”。 所以武巳在不知不觉间,隐藏了这件事。然后因为他了解自己所怀的东西,所以察觉到了一切。 这起事件与“宗次大人”有关。 既然如此,后面会发生的事情也自然能联想得到。 武巳因为那种联想而开始混乱。事到如今,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说明这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情况了。 ————被“神隐”抓走的人,将变成“神隐”。 这是空目说过的一个现象。 然后,“宗次大人”是“神隐”。 这么一样,答案就只有一个……这也就意味着,裕子和奈奈美是“神隐”。 范子称裕子和奈奈美为『冒牌货』,冲本的苦恼,还有怀疑奈奈美『不是本人』的疑惑,这些都印证了武巳的想象,而且那么考虑的话,一切便都合情合理。 一定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必须警告大家。 但是,该怎么说呢?隐瞒了“宗次大人”的事,该怎么跟空目他们说呢?奈奈美是“怪物”的事,该怎么向失去三位相识的冲本说明呢? 如今将隐瞒的事情说出来,肯定会被大家大骂一顿。 跟冲本说出来的话,冲本一定会更加伤心,不然就会大发雷霆。 首先,要是搞错了该怎么办?若是那样,武巳将信誉扫地,就连以前那样的朋友关系肯定都无法维持。 一想到这些,武巳就完全没办法将那样的想象说出来。 可是,该怎么办才好? 武巳十分混乱。可是这份混乱超过一半已经达到心灰意冷的境地,变成了模糊的烦闷。 「…………」 武巳心不在焉地眺望窗外。 天空从中午开始就阴云密布,如今已经变成了要下雨的厚云。 灰色的云随着日落,颜色变得更加深沉。窗外的景色与之呼应,也比平时更早地迎来了暮色。 学校的景色,是一片阴云之色。 建筑,树木,都逐渐被模糊不清的昏暗所笼罩。 隔着一扇窗户的里面和外面,亮度的差距逐渐拉开。窗玻璃渐渐丧失通透性,就像镜子一样反射性越来越强。 玻璃表面在荧光灯的照射下,反射着光。 武巳看着在上面倒映出的自己的脸,模模糊糊地思考起来。 镜子这个东西,为什么会这么毛骨悚然呢?这次事件也是从一面镜子跟关于它的许多怪谈开始的。 镜子本是神圣的东西。 纵观历史,镜子是贵重之物,是权力的象征。 武巳觉得,镜子一开始肯定不是那种麻烦的东西。最开始,人们只是觉得它神奇吧。 最开始一定就像童话里那叼着肉的狗一样,在水中看到自己的身影就以为那是自己。然后当理解到里面映出的东西是自己时,才开始产生恐惧吧。 到头来,不就是害怕世上还有另一个自己么。想想就会觉得,镜像没有被分作分身型怪异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古人相信遇到“另一个自己”就会死。 如果是那样,现在说不定也有人相信着那个传说。 存在另一个自己,确实很可怕。将那种事信以为死亡的预兆,也就像空目曾经说过的那样,要么是认为灵魂被抽走了,要么是认为那是恶魔或恶灵在作怪,这样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是,人们在日常生活中总是看着另一个自己。 镜子或有反射面的物体无处不在,人们随时都能看到另一个自己。 就算没有意图,也经常会看到。可是,镜像和分身被明确地区分开来。 害怕存在另一个世界感么? 到头来,对镜也是跟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联系起来的吧。 不对,感觉人对镜子的恐惧,是更加本质性的东西。那是更加更加根源性的,光是凝视镜子就会感觉到的不愉快。 ————看太久的话,一定会映出讨厌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会这么想。 镜子里有什么什么东西,让人这样觉得。所以古今内外充满着关于镜子的忌讳,围绕镜子的怪谈也比比皆是。 镜子是毛骨悚然的东西。 武巳一边看着窗户玻璃,一边这么心想。 在外面,太阳已经完全落山,景色变成墨色。并且,窗户的透明度彻底丧失。 几乎已经无法透过玻璃看到外面的景色了。 取而代之,在窗户中能够看到的,是玻璃上反射出来的教室内的景色。 在窗户里面,大批的学生正做着笔记,就像大窗那头存在着另一间教室。 「…………」 武巳心不在焉地望着竞相中的景色。 无机质的光,将无机质的教室投影在大窗上。 大家在窗户里,正一心一意地抄写板书。对着这边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武巳自己的镜像。 镜像的武巳。 镜像的学生。 镜像的教室。 镜像的天花板上,镜像的荧光灯发着光,镜像的墙壁竖在靠走廊的那一侧。在镜像的门 那边,应该是镜像的走廊。 武巳正望着那个镜像的世界。 他直直地望着望着,渐渐开始产生一种错觉,心想窗户那边是不是也有一间教室。 由于不是真正的镜子,所以是个拥有独特质感的镜像世界。武巳直直地望着窗户,那是仿佛要无视自己动起来的,荧幕另一头的世界。 现实感模模糊糊地丧失,那种感觉在武巳心里越来越强。 感觉,就像要被吸进镜子里。 眼睛的焦点渐渐无法重合。 然后,眼睛聚焦在了另一个世界。 聚焦在了镜子“另一头”的镜像世界。 聚焦在了镜子里。 这种感觉,就跟看到错觉画时差不多。直直地凝视它时,以某一点为分界点,咕噜一下,世界“翻转”成了与之前看着的景象截然不同的形态。 武巳的周围变得模糊,丧失现实感。 知觉进入到镜子里,镜像的景色现实感增强。 意识被吸入镜像中的上课风景。武巳正坐在镜像中的教室。 喀、喀喀、喀…… 沉默的男性教师在黑板上一个劲地写着英文版书。 许许多多的学生一语不发地埋头做着笔记。 荧光灯无机质的光,照亮那间教室。大窗之上倒映出教室的风景,镜像中对面的墙壁,将教室与走廊之间隔开。 第七节课默默地进行着。 武巳望着镜中倒映的教室景色。 这时,连接走廊的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然后在敞开的门口……那东西出现了。 ……………… 叮铃———— 「咦…………?」 这一刻,武巳回过神来。 他感觉一瞬间明确地听到了铃声。武巳突然从思索的世界被拉回到现实中来。 武巳正撑着脸,望着窗户。写板书和做笔记的声音开始以原本的现实感流入武巳耳中。 「…………」 武巳向周围望了望。 没人有听到铃声的迹象。所有人都没有在意武巳,专心上课。教室的门也完全没开。 教室里,没有任何变化。 就像是忽然睡着,做了场白日梦一样。 可是,武巳知道。 刚才听到的“铃”声,意味着什么。 「………………」 武巳无言地,缓缓向大窗看去。 外面的天气看起来随时都可能下雨,厚重的乌云阴沉沉地遮住天空。 在这个时候,外面一片黑暗。由于那片黑暗,窗户像镜子一样反光,在荧光灯无机质的灯光下,映出了教室中的景色。 天花板上荧光灯发着光,墙壁将教室与走廊之间隔开。 沉默的老师写着板书,学生们做着笔记。 学生们全都为了做笔记而低着头。 然后————教室窗户中倒映出的几十名学生,齐刷刷地咕噜一下转过头来,向武巳看去。 「——————!」 武巳身体猛地一颤。 他被来自镜中的几十双眼睛盯着,差点惨叫起来。 在武巳周围,大家正静静地继续上课。唯独窗户中映出的学生们正睁大眼睛看着武巳。 它们的表情毫无感情,就像完成到一半的人偶一样。 那些玻璃珠一般的眼睛,正看着武巳。 注意到这件事的,只有武巳。整间教室里,只有武巳一个人注意到这扇大窗之上映出的“异常”。 武巳背脊窜过一阵恶寒。 手臂上脖子上的寒毛同时倒竖起来,冒起鸡皮疙瘩。 武巳无法移开目光,一直跟“那些东西”相互注视。 然后,武巳旁边的女生发觉武巳的情况不对,忽然摆着狐疑的表情朝武巳目光的方向————大窗之上映出的东西————看了过去。 几秒钟后。 「————呀啊————————————————————————!」 惨烈的尖叫响彻安静的教室。 瞬间,教室里所有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十分吃惊,但他们随后掌握了情况,全都发出恐惧的叫声。 惨叫爆炸性地吞没整个教室,想要逃跑的学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掌握情况的人和没掌握情况的人混在一起,混乱与恐惧顷刻间传染整个教室。 教室之内瞬息间被惨叫与狂躁所占据。 在里面,武巳呆呆地望着大窗。 本应映出这间狂乱教室的窗户上,映出的是一间空无一人的,静悄悄的教室。所有学生都转向这边,那个教室中的情景,在惨叫声令窗户震荡起来的同时云消雾散,取而代之,所有学生都消失里,里面只映出一间空荡荡的教室。 教室里,空无一人。 就好像所有学生都从镜像中抽走了一样。 在武巳周围,被恐慌感染的学生们一边踢倒椅子,一边争先恐后地逃出教室。可是大窗上倒映的情景非常平静,没有任何会动的东西。 不————只有一个。 那东西正站在镜像中映出的空教室门前。 教室门口的门大大地敞开。 然后通向走廊的门口站着一个蒙着眼的孩子。那孩子的嘴,露出夸张的笑容。 「嘻——————」 2 该事件发生在第七节课过半的时候。 从二号楼四楼的大教室开始发生神秘恐慌现象,在短短几分钟内传染整所学校,整所学校掀起强烈的混乱,其中出现许多伤者。 事件发生的契机是不过是某正在上英语课的二年级女生看错了东西。该女生将教室窗户上映出的东西错当成幽灵,在上课中途大声惨叫,随后恐慌不知为何爆炸性地向周围传播。 许多学生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精神被单纯的恐惧所侵占。 传染的恐慌状态瞬间扩到整间教室,引发集团歇斯底里式的严重错觉状态。 大量学生从教室中逃出,动静自然也传到了其他教室。听到骚乱的无关学生似乎也被煽动了不安情绪,没过多久全校多间教室同时发生了同样的恐慌现象。 成几何级数扩大的骚乱进一步引发更大的骚乱,顷刻间发展成无法收拾的局面。 由于第七节课多为辅助性课程,上课学生相对较少,但即便这样最终正在上课的教室中还是多达六成发生了恐慌。 由于连日来的事件将学生们的不安情绪提到了很高水平,似乎在集群心理的作用下导致了过剩恐慌反应的发生。校方并没有就这些骚动并进行验证,只为平息混乱采取了措施。 学校立刻决定全面停课,并终止当日的社团活动。 继昨天之后,全校学生再次被命离校,骚动呈现暂时性的平息。 所幸的是事件发生在一天之中的最后一节课,这为事态的平息起到了一定作用。学校禁止学生放学后在校逗留,日落后的学校在几乎无人的状态下,以逢魔之时的骚动画上了一个糟糕透顶的句点。 …………………… * 然后,俊也留在了这所本应人去楼空的学校里。 晚间空无一人的校舍里灯光完全熄灭,其中唯独一间教室漏出通明的灯火。 那个房间,就是专用楼的美术室。俊也他们这次把武巳和棱子也拉上,都来到了发生过惨剧的房间。 面无表情的空目像影子一样站着。菖蒲静静地站在他的旁边。 亚纪和俊也就像围着他们,站在旁边。亚纪就像保住自己一样 的姿势,俊也交抱双臂,两人都一脸严肃。 然后武巳和棱子站在远一点的地方,他们恐怕都没有掌握正确的情况。 而且,武巳和棱子的表情看上去非常不安。这个房间里发生的可怕惨剧,对他们的心绪想必更是火上浇油。 不过,房间的清扫工作结束,情况比早上要好上了很多。 沾了血的家具都被搬了出去,房间里空空荡荡。 就连渗透得那么严重的颜料气味,都从房间消失得一干二净。美术室那场那句的痕迹,包括这里曾是美术室的事实在内,全都一点不剩地被抹去,变成了一个崭新的房间。 「…………」 大伙在无言地站在这个房间里。 大伙无言的理由,在这里集合的理由,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目前没有打破局面的手段,而且异常事件的状况朝着极度棘手的方向发展。虽然恐慌骚乱看上去暂且结束了,但结束的仅仅只是表面,事实上什么都没有结束。 平息的,只有表象。 实际正在发生的事情,在信息方面已经被压了下去。 芳贺召集俊也他们的时候,传达了这件事情。可想而知,有许多人在那场骚乱中受伤,同时也有一些人行踪不明。 这是一起异常事件。 当然,俊也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立刻就联想到了奈奈美和裕子的失踪。 而且据说这次失踪的不是几个人,至少有十多个人。 事情的严重性毋庸置疑,但芳贺将大群人失踪的事情对其他学生隐瞒下来,并叫俊也他们叫出来,一定有所目的。 「————让大伙久等了,非常抱歉」 在沉默的等待中,芳贺打开门,出现在房间里。 芳贺向大伙瞥了眼进行确认,然后微微眯起眼睛,点点头。 「……?」 首先是芳贺的表情令俊也颦眉。芳贺不再是今早那种充满疲劳的表情,而是那个就像贴上去的笑容。 芳贺整个人摇身一变,让人只能觉得之前的样子全都是演出来的一样。直到今天早上还缭绕在芳贺身上的疲劳、沉重,在现在的芳贺身上,一切全都被一点不剩地驱散了。 「……」 芳贺摆着平静的笑容,环望众人。 然后他面带笑容,以比那笑容还要平静的口吻对大伙说道 「……非常遗憾,我此次前来是给大伙下达“最后通牒”的」 「…………」 起初没人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谁都答不上来。 「很遗憾,方才那场骚动的规模,已经超出了能将空目君视作“观察实验”样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控范畴」 「………………」 「事情就是这样,请大伙尽快找到失踪的学生及教工」 芳贺对无言的大伙再一次静静地说道 「进一步说,如果明天早上三十四名学生两名教师合计三十六名失踪者中回来的没有达到九成的话,就要按照“机关”的处理规定,执行“紧急措施”」 「……!」 听到这句话,众人才总算明白芳贺所说的“最后通牒”的含义。 「具体内容就容我不细说了,但有一句我要提醒大家,那至少肯定会是非常不幸的结局」 面带笑容的芳贺,那平静委婉的恫吓回荡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俊也跟亚纪表情严肃起来,向芳贺看去。 今天早上不在这里的武巳和棱子,似乎不知道芳贺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他们应该明白芳贺话中所包含的危险气息,能从表情中看出明显在对什么感到不安。 「…………」 但是,空目就连表情都没变。 他还是用毫无感触那双眼睛对着芳贺。 芳贺看着空目,突然欣慰地眯起眼睛。俊也虽然不理解芳贺这个表情的含义,但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里面带着嘲笑的味道。他皱紧眉头,向沉默的芳贺瞪去。 「接下来」 芳贺对俊也默然置之,接着说道 「情况现在进一步恶化了。空目君,你怎么看?」 然后他今天第二次对空目问出了这个问题。 空目回应他,开口说道 「————这个嘛」 说完之后,空目沉默了片刻,然后用平时那种毫无起伏的语调,完全不像在说特殊事情的样子,对芳贺准备采取“非常手段”的情况阐述推论 「首先……我认为刚才发生的恐慌骚动,肯定是赤名裕子、大木奈奈美所遭遇的失踪事件的延伸」 「……果真这么看么」 「嗯,情况是一样的。现在总算事实确凿了。我认为这起失踪事件,是以“镜子”为关键的怪异。因为一连串事件的受害者,全都是在有镜子的地方遇害的」 「是啊……」 芳贺点点头。空目继续说道 「大木奈奈美是在盥洗处的镜子前面,在骚动中同时消失的三十六人,都是在因光线原因形成镜面的教室窗户跟前失踪的。赤名裕子的具体失踪地点不明,但最有可能的应该是在八纯学长的『特别展』内。既然如此,果然原因就是里面的“镜子”——学长的第七幅画了。这毫无疑问是“镜子”的怪异,而且源于『被拖进镜子』类型的怪谈」 「…………」 大伙都静静地倾听空目淡然的说明。空目接着说到 「有关镜子的怪谈,从古至今不胜枚举。其中大多数是『镜子里会照出不可能存在的东西』的类型,但『为了试胆而闯进学校的小孩子在全身镜前脱掉双鞋然后消失』的“被拖入”型的故事,传播范围也相当普遍」 「…………」 「以赤名裕子的事件为开端的一连串事件,应该认为与那种情况相当。先不论现不现实,八纯学长“面部被完全切除”的异常死亡方式,如果认作为在只有面部被拖进『特别展』内的“镜子”的状态下与『异界』的接触被切断的话,从状况上看也就合情合理了」 「……!」 武巳和棱子就像是头一次听到这件事,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也就是说,这一连串的事件全都是基于“被拖入”型的镜子怪谈而产生的现象。可以推测,恐怕是八纯学长因事故而觉醒的“灵能”与原本存在的“怪谈”实现了同步,结果以这种形式导致了“怪异”的发生」 空目说道这里暂时停了下来,后又接着说道 「……综合八纯学长的话来看,应该认为这个“怪异”的发生是在一年前,八纯学长得到“灵能”的前后」 「什么……?」 俊也皱紧眉头。 「持续了这么长时间么?」 「没错」 空目点点头,接着说道 「八纯学长之前一直都与自身所怀的镜子“怪异”共存。在那个阶段,镜子的“怪异”属于学长个人,因此没有影响到其他人……这也是因为,八纯学长并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自身所怀的怪异。因此,学长的怪异没有被任何人“共有”,一直只侵蚀着学长一个人。其实,因为左眼的事故而不能画画的学长,基本是以最理想的形式与“怪异”共存的」 说着,空目眯起了眼睛。 「在那种状态,镜子的“怪异”没有对任何人造成危害。恐怕怪异作为只属于学长的东西,一直在为学长提供绘画题材吧。可是————镜子的“怪异”从学长本人身上泄漏到了“外界”,稳定状态崩溃了。这一连串的事件都是因此而引发的,而结果,至今为止与学长共存的“怪异”,向学长伸出了毒手」 空目的表情之中,可以看到几分遗憾之色。 「但是————问题在于,“怪异”为何会外漏」 俊也对此说出了自己的推论 「……莫非是八纯学长对我们说起的时候?」 可是空目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答案 「这不对。我们去见学长的时候,水内范子就已经看到抓住学长的“手”了,而且我们去找学长是在赤名裕子失踪之后」 「啊……没错。可是……」 「嗯。确实学长是那时候头一次跟我们提起的,而且水内范子也没跟别人提起的样子」 「……」 俊也话越说越激动,可是在他把话说出来之前,内容就已经被空目猜到了。 「既然如此,从哪里“泄露”的就是问题所在。但是,学长即便不用通过语言,也能将自己所怀的怪异世界共享给别人」 然后,空目静静地对那个原因做出了断定 「那就是学长所画的“画”」 「!」 「由于八纯学长是一位卓越的绘者,所以看到那些画的人便会“共享”上面所绘的属于学长的世界。将那个“异界”描绘出来的画,能将看到它的人,尤其是其中有潜质的人引向“异界”。学长想要公开那些“画”,举办那个『特别展』的时候,便是一切的开端」 空目得出这个结论,静静地闭上眼睛,如同默哀一般深深地呼了口气。 「……原来如此」 一阵沉默之后,芳贺开口了 「虽然没有听说过这种先例,但关于绘画的“怪异”确实不少呢……」 芳贺说着,用手托着下巴作思忖状,说道 「挂在美术室或音乐室里的画成为怪谈背景的事例很多。从眼睛会动,会流泪,再到画会动,里面画的人会跑出来的情况都有呢………… 说起来,被画“拖进去”的事情也有。自古以来,人们就认为画中寄宿着灵魂,画的“怪异”在古代『果心居士』的故事中都能发现。他这号人物就像传说中的仙人,让屏风画中的河会流出水来,乘上画上的小船消失在画中河流的尽头。不过果心居士是否实际存在就不得而知了」 芳贺说完,空目再次开口 「……画也是“情报”,在这一点上与其他情报媒体无异」 「……能够理解」 「在文字发明以前,画是代替文字的情报媒体。壁画就是如此,曾经画就是“记录”。换而言之,那就是“情报”本身,所以我认为画会转变为文字传递“怪异”」 「…………」 「所以,“怪异”首先从看到那个“系列”的美术社员开始发生,然后受害范围扩大到了三十六个人。恐怕消失的三十六个人看过『特别展』的展览,或者在赤名裕子被刺事件发生后聚集在美术室前围观时,看到了挂在画廊上的那个“系列”。 然后那个“系列”中围绕镜子的怪谈,就是学长所怀的『故事』。看到『故事』的人中有有潜质的,以那场恐慌骚动为契机“觉醒”,并遭遇“怪异”消失。这虽然是想象,但我觉得恐慌和『特别展』的设计风格,和可能是一种颇具效果的“灵能”唤醒装置。集群心理和『特别展』的黑暗,在某种意义上可能会引导出某种意识变相」 「…………可以这么认为」 芳贺点点头,说道 「在黑暗中冥想,或将人投入到集群当中都会导致思考能力降低。之后再进行一定程度的引导,便能够轻易地让意识朝目标方向变相。宗教中的修行与集会也是通过相同的体系来操纵人的。通过这种行为能让“异障亲和性”显性化不无可能」 说完,芳贺夸张地叹了口气,说道 「……你可真是个出色的试验样品。你的周围会聚集史无前例的怪异,而且能自行对它们进行解析。但可惜的是,因为你的那份才能,这所学校正面临着重大危机。我个人极度希望能将这件事尽快解决」 「……」 被芳贺这么说,空目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芳贺说话的口吻还是那么专横。俊也朝芳贺转过身去,说道 「实施那个“重大危机”不就是你们自己么?」 但是,芳贺对此果然毫不介意。 「确实不错,“我们”的目的保证最广大人类的安全,希望你差不多也该理解了」 说着,芳贺的嘴角弯了起来 「我再次重申,“我们”绝不是乐意进行“处理”的。我们一直都在摸索着回避那种结果的手段,你们能够像现在这样活在这个世上不就是证据么?」 「…………!」 听到芳贺这番话,俊也恨得咬牙切齿。 「可是,这次失踪了三十六个人之多,已经无法无视也无法抹消了。现在可以预测危险还会继续扩大,所以要么在事情传开之前让失踪者回来,不然就只能将事件本身“处理”掉了。虽非本意,但这将与这所学校全体学生的命运息息相关」 芳贺说着,转向俊也的眼睛锐利地眯了起来。 「在这一方面,还望理解」 「…………!」 ——别开玩笑了! 俊也在心底大吼。 芳贺现在拿整座学校当条件,威胁俊也他们。 可是俊也心里其实根本不在乎这所学校的学生会怎么样。 虽然空目不希望“机关”盯上整座学校,但俊也连这种事都懒得去管。在俊也看来,除了朋友之外,其他人是死是活跟自己完全没有关系。 俊也是这么决定的。 尽管这样,八纯死了,裕子也没能得救。 对于俊也来说,全校学生都跟外人没两样。俊也没那么好心肠,甚至对担心不相关的人遇害,有理解“黑衣”处事情节的空目产生了危机感。 俊也心里想着,即便舍弃其他一切也必须保护空目,其他学生不干我事。 可是他没有说出来,只是沉默不语。 因为这种想法明显违背了空目的意思,既然要当空目的护卫犬,这种话就绝不应说出口。 「…………」 所以俊也只是瞪着芳贺。 芳贺似乎将俊也的沉默当做了屈服。 虽然没有错,但实情大有不同。芳贺就好像对人质的效果很满意一般点点头,然后再次转向了空目,说道 「“怪异”的事情就说到这里吧,问题在于如何解决」 之前闭着眼睛默默听着俊也和芳贺对话的空目,现在睁开眼睛答道 「……从之前的过程来看,感觉就算放这不算,几天后也会回来」 可是芳贺摇摇头,驳回了空目的回答 「不行。最晚必须在明天早上之前消除危害」 「……我猜也是」 「而且就算回来,发生人格被替换之类的事情也很麻烦」 芳贺这样说道,武巳和棱子两人吃惊地面面相觑。 俊也对他们的举动感到可疑,但也没有放在心上。相比之下,眼下空目和芳贺之间的对话要更为重要得多。 芳贺说道 「虽然当前原因不明,但水内范子杀死了赤名裕子。这样的事件要是再继续发生的话,会造成严重问题。所以,不论如何都要以完全正常的状态将失踪者找出来」 「…………」 「换而言之,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把大伙召集至此的」 然后芳贺再次说出危言耸听的话来 「祝你们好运。要是在明天早上之前没有找出失踪者的下落……到时候的结果,就请你们先做好思想准备吧」 然后 芳贺向大火扫了一眼,露出那个就像贴上去一样的假笑。 「…………」 那是特意强调的笑容。 俊也忿恨地瞪向那个笑容。 但是,瞪着芳贺的俊也正开口打算讽刺一下芳贺的时候————他才头一次察觉到芳贺的脸色。在换新的荧光灯下,他的脸色隐藏在白光之下完全无法察觉到,但实际上就像一个精疲力竭的病人。 那可怕的苍白脸色,前所未见的糟糕。 在反光的眼睛下面,眼圈深深凹陷。 芳贺此前用非常矍铄的举止和表情,将那糟糕的脸色完全隐藏了起来。俊也在瞪视芳贺的时候才头一次察觉到,那是芳贺为了给俊也他们下达最后通牒而戴上的面具。 当察觉到这件事的瞬间,俊也说不出话来了。 虽然芳贺的反感并未就此消失,但他心中产生了迷茫。 「…………」 一阵短暂的沉默在屋内弥漫开。 不久在沉默中,听到了亚纪的呢喃 「……话是这么说,可我们要上哪里找?」 亚纪很不开心。 这么说也很正常。对方并不是用脚跑掉的,而是遭遇“怪异”消失无踪的。 用通常的方法肯定没得找。 亚纪不明就里地交抱双臂,向空目看去,问道 「有头绪么,恭仔?」 被这么问,空目面无表情地眯起眼睛,然后一脸严肃地说出了只能当做玩笑的话来 「既然消失在镜子里,应该就在镜子里找吧」 「……啥?」 「这本来就是被拖进镜子的情况。那么消失的人应该就在镜子“里面”」 空目的表情没有变化。 「…………你在说笑?」 「怎么会呢」 「镜子里面……那要怎么去找?」 「有菖蒲在。这个“怪异”虽然无法以我的“嗅觉”感知到,但只要遭遇“怪异”的本体,说不定就可以使用菖蒲直接令其“消失”」 空目看也没看菖蒲,这样答道。 「…………」 话题中心的菖蒲看着空目,露出担心的表情。 俊也自然也无法放心。 亚纪眉梢微微挑起,没有说话。可能是觉得追问无济于事,也就不打算深究了。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选项吧」 没人追问,空目又接着说道 「而且“嗅觉”也感知不到,菖蒲的“幻视”也接触不到,原因基本能够料到」 「……那是什么?」 俊也反问,随后空目向菖蒲投去冷彻的目光。 「菖蒲,你对这所学校进行“幻视”,看看能看到什么?」 「咦……」 被突然这样问道,菖蒲吃惊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她好像十分困惑一样,结结巴巴地答道 「啊……呃…………看到的是……“学校”」 「学校?」 「…………抱歉…………就是“学校”…………」 菖蒲的声音越来越小,不过说的事情确实理所当然的,这让俊也不禁皱紧眉头。 「什么意思啊」 「呃……对不起…………」 「去看学校,看到学校,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可是空目摇摇头,说 「……并非如此。一般的能看到和“能看到”是不同的」 「啥?」 「那是在“幻视”中能看到学校」 空目淡然地说出令人费解的话。 「…………什么意思?」 「就是说,感知“异界”的“幻视”能够看到学校。这也就意味着,此处存在着一个和学校一模一样的“异界”」 空目视线一扫,示意周围。 「总而言之,就是“镜子”」 然后,空目说道 「这是一个将学校映照在镜子之中的镜像“异界”。这样一来,无法“感知”也就非常正常了。它是将学校的样子形态完全复写出来的另一个学校。因为那是以无以复加的正确形式将学校复制下来的“镜像”,乃是最为正确的“冒牌货”…………」 3 在夜间的学校里,过了一段时间。 在灯光熄灭,被黑暗所笼罩的学校中,有一个孤零零的亮光。 在一号楼的玄关内,那个从学校大门看过去正中央的地方,正亮着灯。玄关的景色在人造光中浮现出来,从覆盖周围的幽深黑暗之中截取下了小小的一片空间。 那片灯光来自玄关出檐的荧光灯。 在那里,笼罩校园的黑暗被驱逐出去,贴着砖纹花砖的玄关在黑暗中浮现出来。 武巳在那片人造光下坐在台阶上,孤零零的一个人,默默地,心不在焉地,干巴巴地望着包围玄关的黑暗。 这里是个孤独的世界。 现在整个学校里面,只有这里开了灯。武巳在冷飕飕的空气中,一个人坐在这冷冰冰的瓷砖台阶上。 「…………」 这里……空无一人。 大伙现在肯定要回到自己家,要么就回到自己的寝室。 经过刚才的谈话之后,大伙决定暂时解散,约好过一段时间后再次集合。 武巳则提前了很长一段时间就来到了这里。 * …………大伙在空荡荡的美术室里进行了短暂的集会。 芳贺离开后,大家总结好意见,决定暂时解散。 「————既然准备要打持久战,现在这身衣服怕是不够耐寒呢」 因为亚纪的这句话,大伙立刻做了决定。大伙暂且分头回自己的住处,为深夜探索进行准备和休息,如果需要就小睡一会儿,然后再次到学校集合。 在次集合的事件是午夜十二点, 选择这个时间,不单单是从准备时间来考虑,也是因为午夜十二点是镜子怪谈的里的时间。要去寻找因镜子而消失的人,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 「……深夜零点和两点,这两个是出现频率最高的时间」 空目当时这样说道 「基本上这两个时间段是怪谈的指定时刻。零点或两点照镜子,就会发生某种怪异。若要效仿,就要选正好的时间吧」 就这样把集合时间也决定好后,大伙暂时解散的事情也就定下来。 该找哪里,怎么找,关于搜索,大伙商量了不少,头绪多得出乎意料。 「……首先去找校内有“镜子”的地方」 空目说道 「然后校内开灯后会出现镜面反射的玻璃窗,全都要找。基本上整个校舍都要找呢。然后从泳池开始,就算只有少量积水的地方也需要调查」 空目一边说,一边屈指细数需要调查的地点。 「————水?」 武巳不明白为什么水会被列举出来,反问空目。 「是的」 空目点点头,开始讲解 「水也能成为“镜子”。那个泳池————水内范子死亡的游泳池也是如此,『水镜』这个词本来就是用于将水面作为“镜子”的情况。 譬如说有一个都市传说中,存在用镜子占卜的情况。内容为『恰好凌晨十二点时把两面镜子对起来照自己的脸,会照出未来结婚对象的脸』,但还有一种变种中是『在盥洗池中蓄满水』。准点叼着剃刀注视水面,就能一样地照出结婚对象的脸。据说这时若是不小心将剃刀掉入水中,就会划伤对方的脸。 至于传说真假,现在无关紧要。但从水内范子那件事 考虑,镜子和水面应该同等看待,绝对不能忽视“水”。应该将“水”视为一种镜子,或者视为镜子本身。我认为水内范子的事就证明了这一点」 说完,空目想大伙扫了一眼。 「…………」 见大伙都没说话,空目再度开口 「……有一种观点」 空目交抱双臂,说道 「自古以来,水和镜子就被同等对待」 「…………」 「譬如说,存在着一种向井底或泉水底部沉入镜子的诅咒。人们认为,那些传说就是将本身视为水的延伸的一种佐证」 然后空目淡然地展开了自己的观点 「……然后,远在现代怪谈中镜中能够看到“异界”的观点产生之前,对于人们来说“异界”就已经存在于水中了。浦岛太郎、龙宫童子、将垂钓之人拉进水里的大蛇潭,这些全都是与『水中异界谭』相关的故事。就像民俗学中所说的,来自“异界”的访客总与水息息相关。乃至龙、桃太郎这些超常存在大多都是自水中出现的『水界之人』。 这不仅仅是日本的倾向,古日耳曼人和凯尔特人也有相同的理念。他们认为神之国不在天上,而是地下世界。然后他们认为,神之国的入口在水中。湖泊、沼泽、或者河面都有被看作通往神之国的大门」 「…………」 大伙都默默听空目讲。 「因此,献给神的祭品,总是被投入水中」 「…………」 「不仅仅是镜子、装饰品这类物品,包括人在内的生贽也是通过水来供奉的」 「…………」 「所以————我在听说八纯学长和水内范子离奇死亡时,首先就联想到了这些。镜子与水面是相同的东西……不,应该说正因为镜子被视为与水相同,所以才与“异界”相连的吧。 ……现代的“镜子”说不定连通着过去的『水中异界』。不过说了这些,感觉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就是了————」 * 在美术室里进行了那样一番对话之后,大伙离开学校各自回去。 集合地点,便是一号楼玄关的灯光下。而武巳现在正心不在焉地久坐在这里。 「………………」 武巳在玄关的灯光下,默默地凝视着黑暗。 他虽然也跟大伙一起回去了,但又立刻回到了学校。 这因为,冲本就在他住的寝室里。武巳完全没信心以现在的状态能够跟冲本继续说话。 武巳确信奈奈美并非正常状态。 而且接下来还要对与奈奈美相关的事件进行调查。 他害怕跟冲本说太多话会把不必要的事情说走嘴。不过还轮不到他担心这件事,坐立不安的心情都无法让他不忍跟冲本在同一个房间里久留。 武巳跟冲本说了三两句之后就立刻受不了了。 所以,武巳早早地就离开了宿舍。 出门的时候冲本问了些什么,但武巳随口应付过去。最后,武巳就像先这样,在校舍的玄关口静静地坐着了。 「…………」 武巳直直地凝视着夜色。 除了干巴巴地等待,武巳无事可做。 这是个无风之夜,映入眼中的景色在漆黑夜色这张背景前面只剩下了阴影,武巳周围的整个世界就像一幅剪影画。 黑暗在一片死寂中铺开。 里面的树、围墙、建筑物,全都被囊括成了一幅剪影画。 离集合还有一段时间。 武巳虽然忍受不了尴尬离开了宿舍,可他这样坐着坐着,意识又已经被强烈的担忧所主导。 「…………」 武巳猛烈地抖了一下身体。 夜晚的寒气随着时间流逝,逐渐从肌肤渗进身体里。 这个无风之夜,静得令人意识快要消散。 武巳只能听到头上的荧光灯像在震动一样嗡嗡作响。 沉寂孤独的感觉在心中弥漫。 武巳的目光从外面的黑暗移向下面,看着被灯光照亮的脚下。 他不知道是真的冷还是因为心理作用,感到强烈的寒气。武巳一边凝视砖红色的石砖,一边紧紧搂住自己的胳膊。 「…………」 一片寂静。 武巳凝视着自己的鞋尖和前面的石砖。 被荧光灯照亮的石砖一直向校门延伸。发青的白光越往前走就越弱,最终与黑暗交融在一起,化为黑暗。 ……………… 一片沉寂。 武巳默默地用眼睛扫过光与暗的分界线。 几乎正圆形的一圈光亮,从世界中分离出来。界线之外的景色立刻消融于黑暗中,石砖也好,草地也好,都在黑暗中消失不见。 一片沉寂。 一片寂静。 莫名其妙的不安感在内心之中徐徐扩散。 那种不安,就好像自己从世界比分离开来一样。一切都那么空泛,一切都那么浩瀚,就连吸进肺里的空气都觉得有哪里奇怪……这种说不清摸不着的不安在心中蔓延开来。 孤独感。 不安感。 然后,武巳忽然……发觉了。 他产生了既视感。这种感觉,这片黑暗,曾在什么地方感受过。 「………………」 这是高密度的黑暗。 它拥有无与伦比的存在感,给人一种被它压住的错觉。 武巳依旧直直地盯着地面,不敢把头抬起脸。黑暗和影子突然变成了令人讨厌的样子,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它们已经将周围的一切,厚厚的,重重地……覆盖掉了。 然后—————— 噶哩…… 踩踏石砖的声音传入黑暗之中。 散落在石砖上的小石子被什么人踩到,崩裂之后发出微小的声音,在沉默之中大举回荡。 「!」 听到那身影的瞬间,武巳全身发僵,冒起了鸡皮疙瘩。在武巳的正面,被光隔开的空间一步之外的黑暗中,站着什么人。 鞋子的轮廓化作黑影,映入落在地面的视线前方。 尽管将那东西纳入到视野之中,武巳却不敢抬起视线。不用看人,一看鞋子就知道,那不是文艺社的同伴提早到达这里。 「……」 武巳记得那双女式皮鞋。 那是双焦茶色的,形状优美的鞋子。 那是双后跟微微抬高,品味不错的鞋子。 那是在理事长室,和美术社的大伙垂着头说话时印在眼中的,奈奈美穿过的皮鞋。 「………………!」 看着那双鞋子,手臂上,脸上,所有寒毛都倒竖起来。 视线从黑暗中垂了下来,落在了垂着脸僵住不动的武巳身上。 那个“奈奈美”一声招呼也没打,只是静静地俯视着武巳。空气绷紧,已经连冷汗都榨不出来了,被冰冷的恐惧浸透的空气化作寒气,充斥着周围。 异界的黑暗,充满现场。 然后……武巳记得这种状况。 这个情况和感觉,武巳记得非常明白。 因为这想忘也忘不掉的触感,和武巳过去经历过的东西完全相同。 黑暗,电灯的光。 被隔绝的世界,和变质的空气。 这是————“神隐”。 这跟在遇到菖蒲那天的难忘之夜,还有与棱子一起遭遇的“怪异”,完全相同。 「………………」 武巳只是一个劲地发抖。 那双脚站在了武巳垂下的视 野前方。 那双鞋,出现在光亮一步之外的黑暗中。武巳没有去看它的脸,只是默不作声地,在绷紧的空气中停止了一切动作。 武巳定僵住了。 彻彻底底地定格住了。 他死盯着浮现在黑暗中的那双鞋,仿佛没有尽头的沉默流逝着。 最后,一个呼喊声从黑暗中投了过来。 「————近藤君」 瞬间,武巳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 武巳脸都没有办法抬起来,只是张大双眼,反复着无意义的呼吸。 奈奈美含笑的声音没有任何奇怪之处,就是奈奈美的声音。但就是因为这样,武巳对这个声音感到了一股如同被冷水从头浇下的寒气。 那确实是奈奈美的声音。 可是那毫无可疑之处的声音,在这异样的空气中明显存在着乖离。 那是奈奈美,又不可能是奈奈美。 那种乖离的不协调感,就像是某种东西扮作奈奈美从黑暗中呼喊一般。 牙齿哆嗦的声音变的剧烈。 心跳和呼吸的声音开始变大。 奈奈美没有去管胆战心惊的武巳,说出话来。 那微微含笑的奈奈美的“声音”,呼喊武巳 「————呐,武巳君」 「…………」 「你……觉得我怎样?」 奈奈美的“声音”这样说道,然后一时间停了下来。 光从字面上听,那是在诱惑武巳。可是那声音中没有一丝一毫那种味道。 那就像是戴上了“普通的奈奈美”的面具一般,平静得毫无意义。 武巳的视野中只有奈奈美的鞋子,所以恐怕那种不协调感非常强烈。 在这一样的状况中,只有奈奈美的声音正常地响起了。 也就是说,这————就是如假包换的异常之外。 「………………」 武巳默默地盯着下方。既不想回答它,也不想把脸抬起来。 他没办法去回应这种扮做人类的某种东西。他当然不可能肯定,但那种印象完全支配了他的头脑。 「……呐,武巳君」 奈奈美的声音,说道 「在你觉得,我看起来怎么样?」 武巳没有回答。 「我是奈奈美。可是,我有好好做好奈奈美么?」 「………………」 「我……是奈奈美对吧」 「………………」 那个“声音”的提问,在绷紧的寒气中静静地持续着。 「告诉我」 「…………」 「你……是怎么看的?」 奈奈美的“声音”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武巳感觉这个问题会没完没了地无限继续下去。 这个重复的提问,让武巳被恐惧与紧张压得快要疯掉…………突然,武巳把脸抬了起来,向站在面前的奈奈美看去。 「你——————是谁」 就在话音刚落的瞬间。 就在被武巳否定的瞬间,之前维持着奈奈美形态的东西,瞬间丧失了奈奈美的形态。 奈奈美的脸就像丧失了表面张力一般,化作一堆崩溃、溶解的白色肉块。那肉块蠕动着,眼看着表面分崩离析,各个地方残留着人类的“部件”,化作了畸形的异形之肉。 鞋子和脚踝原原本本地留了下来。 武巳最开始看到的那“部分”,完全以奈奈美的形态残留了下来。 但是脚踝以上的所有部分全都变成了溶化的白色肉块,糊在石砖上。然后,肉块在黑暗中蠢动、搏动,胡乱挥舞着本来是手的细长肉条,恶心恐怖地在地面上到处爬行。 穿着鞋的脚踝被肉块拖拽,扭向了异样的方向。 肉块发出湿润的响声,表面颤抖起来,在转眼间改变形态,脱离了原本的形态。 看到编起的头发缠在那团东西上,武巳感到一阵强烈的呕吐感。由那个“部分”联想到的人,与眼前的这个物体之间,有着充满亵渎的,惊悚骇人的巨大差异。 「——————————!」 快要发出的惨叫被这股呕吐感压了下去。 武巳喉咙里发出踩扁青蛙一般的声音,就像在爬一样向后退开。 他知道在眼前乱爬的东西是什么,可是武巳强烈地拒绝相信它就是那东西。 眼前的“东西”逃进了黑暗中。 与此同时,周围的黑暗被气息所充满。 那密密麻麻的肉的气息,在电灯的光够不到的黑暗中麇集。但是这些东西,也是武巳记得的气息。 嘎啦嘎啦、嘎啦嘎啦、 牙齿不停打颤。 「……不要…………」 不成声的嘶哑声音,从喉咙底下漏出来。 可是没能成形的东西没有停下。 那些东西在黑暗中蠢动、扭曲、扩打、收缩,将皮囊一般拉长的煞白的手,朝武巳伸了过去———— ……………… ………………………… 十一章 「抽象风景」 1 「————啊……是这样啊。嗯,我知道了。给你添麻烦了」 在学校的玄关处,响起挂断手机的短促电子音。 棱子通完电话之后,紧紧地我这手机,以一副因不安而紧绷的表情向大伙转过身去。 地点在荧光灯下的一号楼玄关前。 大家已经在这里集合,正等候着唯一没有现身的武巳。 午夜零点,棱子等人按照预定在灯下集合,但只有武巳还未现身。武巳任何联系也没有,一个小时过去,棱子好几次打武巳的电话,但一次也没有打通————因此大伙终于开始考虑武巳遇到状况的可能性。 『你呼叫的用户已关机,或不在服务区内……』 这个冷冰冰的服务提示音已经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强烈的不安让棱子实在忍受不住。 棱子开始恐慌,但她立刻想到了武巳同寝室的冲本,于是连忙给冲本打了电话,跟冲本对话后这才得知了实情。 棱子愣愣地对大伙说道 「武巳君他…………果然很早之前就出门了」 「………………」 棱子此言一出,大伙的表情全都一下子严肃起来。 「是么……」 亚纪将手放在嘴边,皱紧眉头向下看去。亚纪身旁的俊也啧了下舌,空目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夜色。 菖蒲眼角下垂,略微露出忧愁的表情。 这个时候,亚纪呢喃起来 「迷路…………是不可能的呢」 「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呢……」 「是啊。可是迟到的话,为什么手机打不通啊」 「跟我说我也不知道啊」 棱子才想问为什么。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而且冲本君说……武巳君离开宿舍已经超过三个小时了」 「……啥?」 「冲本军说他回过一趟宿舍,然后立刻就出门了。还说他只带了一件上衣,基本没在寝室里停留」 「…………」 听到棱子这番说明,亚纪大惑不解地把眉头挑了起来。 「怎么回事啊。是说近藤三小时前也到过这里么?」 「我不知道啊……」 「不对,不会那样的吧。不一定就是在这里,也有可能到别的地方去呢……」 亚纪没管头脑混乱的棱子,一脸烦躁地再次向地上看去。 棱子内心莫名其妙地恐慌起来。 「其他地方是……」 「我不知道啊」 棱子下意识问道,可亚纪答得冷冷冰冰。 「可是……」 「那终归只是打个比方。近藤不一定真的就是闲逛去了,如果是真是也没办法知道他去哪里」 棱子缠着亚纪问,亚纪烦闷地棱子的答道。 棱子虽然无法接受这个答案,但自己也完全不知道为什么无法接受。 即便如此,棱子还是无法停下。 「可是……」 就在棱子再次准备开口的时候,轻快地电子音突然响起,打断了棱子。 那是棱子手机的来电铃声。她以为是武巳,连忙看了屏幕,结果是冲本打来了。 在头脑混乱的时候突然来电,棱子顿时思考停摆,但在空目催促之下又立刻恢复过来 「日下部」 「啊……」 茫然看着屏幕的棱子,迅速地按下了通话键,然后急忙把手机拿到耳边,回应对方。 「喂喂……?」 可她刚一开口,冲本便在那头慌张地喊起来。 『喂……喂!看到过奈奈美么?』 「咦?」 电话那头的冲本非常惊慌的样子,说话声音明显很混乱。 「怎、怎么了?」 冲本的慌张感染了棱子,棱子也慌了。她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大伙,冲本嘹亮的声音似乎楼到了外面,大伙都摆着严肃的表情注视着棱子。 棱子向电话那头喊道 「奈奈美她……怎么了?」 『她不见了啊!』 「咦……?」 棱子脑子变得一片空白,冲本接着说道 『刚你你打电话问我武巳在不在,所以我本来打电话也想跟奈奈美问下』 「嗯……」 『结果打不通啊!说是不在服务区……』 「咦?咦?」 『所以我怀疑她是不是手机没电了,就跟她同寝室的女生打了电话,结果她说奈奈美不在啊!』 「………………!」 『喂,看到过奈奈美么?』 冲本就像在大喊,这一次声音变就像哀求。 『哪怕是头绪也好……』 「没……没有,对不起」 『跟武巳也打不通……可恶,上哪儿去了啊!』 「………………」 棱子对此什么也说不出口。 这样一来,立场对调了。 棱子觉得,先提问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棱子知道这样很不讲理,但还是对冲本感到恼火。 ——我才想知道武巳君去了哪里啊! 棱子在心中奋力大叫。 ————就在此时。 叮铃、 她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 「……咦?」 黑暗中微微响起的声音,插进了她和冲本的对话中。感觉很遥远,就像在遥远的尽头一般,但听上去恐怕有很近,清澈的声音在刹那间传了过来。 那个……音色。 听到它的瞬间,棱子冒起鸡皮疙瘩。 她记得刚才听到的音色。那毫无疑问就是在空目家和武巳一起听到的,那个没有撞珠的空铃所发出的来的声音。 武巳身上用来找人的那个“铃”,正从某个地方发出声音。 「武巳君…………」 棱子不禁呢喃出来,朝着黑暗中竖起耳朵。可是冲本的声音成了干扰,这种状态无法听到微弱的声音。 「……冲本君,不好意思了」 『诶?』 听到棱子这句突然的话,冲本发出木讷的声音。可是棱子没有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并关了机。 「………………」 然后棱子向黑暗中竖起耳朵。 面对棱子突然的举动,周围的大伙都露出不理解的表情。 「……棱子,怎么了?」 「嘘!」 棱子厉声打断了跟她搭话的亚纪,然后意识完全转向了黑暗深处。 叮铃、 果然听到了。 是从黑暗的那头,是从覆盖整个校园的黑暗中传来的。 棱子在黑暗中前进了几步。她走出玄关的灯光,踏入夜色之中,然后进一步竖起耳朵,让知觉沉浸在黑暗中。 叮铃、 听得到。 棱子禁不住朝着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向校园身处。 「……棱子!」 她听到亚纪在身后慌张的呼喊声。但是棱子没有回头,直接对着前头向身后的亚纪叫喊 「我听到武巳君的“铃”声了!」 「啥?」 「我听见了!从这边传来的!」 棱子直接绕过一号馆,向中庭的方向冲去。 「……这…………我知道了,等等啊!」 棱子听到了亚纪的呼喊,但根本顾不上,拼命追赶那个不知何时会消失的铃音。 叮铃、 那就像在回响一般,是个非常微 弱的声音。 棱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全力奔跑,她从校舍的转角拐过去,然后直接冲过中庭,向二号楼的方向跑去。 棱子一路奔跑。 不久,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个短连通道。 那是条带屋顶的连廊,连通着二号楼和专用楼。连廊长度大约四五米,有着平屋顶的古朴构造。屋顶和柱子作为校舍延伸的部位,与校舍浑然一体。 可能又由于充当着与使用各类器材的专用教室连接的功能,出于防雨和防盗的考虑,两侧的玻璃门设计为可以关上的构造。 现在玻璃门自然是关上的。可是今晚为了方便搜索,所有的门都没有上锁。 棱子感觉铃声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她将连廊玻璃门的一角打开,飞冲进去。 所见之处,直到走廊顶头一片漆黑。棱子为了看清走廊的情况,在门附近的柱子上找到电灯的开光,按了下去。 荧光灯在连廊的屋顶下头眨了起来。 几秒钟后,走廊被灯光照亮。 在这一刻,棱子僵住了。 在荧光灯通明地光照下,堵住走廊两侧的门反射着光,形成一个巨大的“对镜”回廊。 「………………」 此情此景要说是幻想色彩,又显得冰冷多度了。 镜子大小的左右两扇玻璃门相互映照,相对的门以微妙的偏差创造出无限的景色。 站在中间的棱子,也有无限个。此情此景无限广阔,同时却又十分闭塞。 「………………」 棱子,茫然地看着这一幕。 然后,她静静地去聆听。 不久,她确信了。 ————就是这里。 “铃”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棱子做了几次深呼吸,缓缓地走上连廊。武巳一定就在这里。 尽管这里无限广阔,棱子却到不了任何一边的尽头。这只是视觉上的广阔,是虚伪的无限大。 棱子走在走在上,无数棱子走在无数走廊上。 棱子更加注意地去听,但铃声已经听不到了。 「………………」 然后棱子走在镜子里,心中的不安忽然萌芽。与此同时,棱子想起了另一个怪谈。 深夜在对镜之中,顺数第四张脸就是自己死时的脸———— 尽管忽然想了起来,但这不是应该想起的怪谈。 等注意到的那一刻,棱子已经不敢去看夹在左右的玻璃门了。棱子对着前方,面朝下方,呆呆地站在了连廊中央。 「………………」 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不仅仅是铃声,就连应该在身后追赶过来的亚纪他们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在匪夷所思的寂静之中,棱子呆呆地站在原地。在左右两侧被镜子堵住,中间空无一人的世界中,棱子孤身一人,一味地看着下方。 过了这么久,不应该一个人都没过来才对。 空气不应该这么冷才对。 在异样的夜间寒气之中,棱子维持着面朝下方的姿势,整个人僵住了。棱子,迷路了。 鸦雀无声。 铺着玻璃的夜色,将冰冷的气息送了过来。 隔着一张玻璃,黑暗……不对,是镜子“那一边”的世界在棱子周围展开。 这是条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声音的,对镜通道。 就像镜子一样的无机质的寂静,冷冰冰地充满着整条通道。 「…………」 这时候,棱子察觉到了。 有什么东西正直直地盯着自己。 就算不用不看,也能清除地明白那个眼神。那个视线从棱子身旁整面铺开的镜子里面,直直地注视着棱子的侧脸。 那东西,正盯着垂着头的棱子侧脸。 有什么东西就在那里,正从镜子里看着这边。 「………………」 棱子全身寒毛倒竖起来。 在那边,镜子里肯定有什么东西。 那东西正静静地伫立在镜子里。 「………………」 在强烈的紧张与恐惧之下,身体内心都僵住了。 自己的呼吸声听上去就像在细声尖叫。胸口就像风箱一样剧烈起伏,心脏在下面如同擂鼓。 牙齿直打哆嗦,嘎啦嘎啦作响。 颤抖的视线在无意识中不断向右,向右。 越是觉得不能去看,意识就越是向那边移动。眼球转向镜子,脸颤抖着向右移动。 ————不要!不要!我不要看! 脑子越是那么去想,视线就越是被拉向镜子。 镜子里有个气息。那东西像人却又不是人,就像死人一样站在那里。 那是个白色的气息。 那东西正直直地注视着这边。 那眼睛……眼睛正对着这边。瞧,镜子里已经照出脚了。 棱子眼中,是自己穿在鞋子里的双脚。在那一头,也能看到脚。在那一头,也能看到脚。在那一头,也能看到脚。 在那一头也是,在那一头也是。 视线缓缓上扬。 无限的空间映入眼中。身体开始发抖,心开始惨叫。 ————不要!不要! 即便如此,视线还是停不下来。她看到了镜中映出的自己。在镜子那头也是,那头也是,那头也是,那头也是。 在无限的空间中,有无数个自己。 朝着前面的自己,朝着后面的自己,在镜子里列成一排。 然后————目光移向了第四个。第四个自己全身几乎被被重叠的镜像遮住,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变化,正背对着自己。 没有任何异常。 不对,并不是没有。 棱子一看到那东西,背脊立刻窜过一阵恶寒。镜子里的第四个自己站在那里,就像用身体挡着“某种东西”。 挡在身后……是一个小小的女孩。 那个小女孩从腰部探出脸来,从镜子里正直直地窥视着这边。 那东西匪夷所思的形态,仅存在于无数镜像中的第四个里面。仅存在于第四个镜像中的少女,没有在其他镜像中映出来,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景象之中。 那东西……不可能是镜像。 那是个五六岁的少女,扎成两束的头发摇摆起来,正摆着一副快乐无比的表情在镜中笑。 那是笑到极致,就像崩溃掉一样的笑容。 可是,棱子认识那个少女。 「…………聪子姐姐……!」 棱子用嘶哑的声音呢喃起来。那是棱子本已去世的姐姐的儿时模样。 那……应该是死人。 不对,那就是死人。 可是,那身影死是怎么回事?最近死的姐姐应该是—————— 棱子刚一想到这里,便受到一阵猛烈的眩晕侵袭,向后倒退。 手上脸上冒起鸡皮疙瘩,全身上下冷汗如注。 镜子的聪子,笑了。小小的聪子露出笑容,从无数倒退的棱子的阴影后面,迈出了一步。 死去的少女,从棱子的阴影中出来了。 她脸上挂着笑容,挂着笑容……已然除了笑之外摆不出其他任何表情的那张脸上,挂着近乎崩溃的笑容。 少女挂着不属于人类的笑容,看到了棱子。 棱子害怕地屏住呼吸,惊讶地睁大双眼,回望着那张惨白的脸。 「……」 仅仅是顷刻之间。 但是,在下一瞬间 嗙! 只闻一声巨响,少女贴在了镜子上。 少女要从镜子那头冲向这边,以胡乱挥舞四肢的疯狂动作扑上了“镜子”表面。 「………………!」 棱子一副就像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的表情,往身后退去。 少女以不像人类,反而像昆虫的动作不停地猛烈敲打玻璃。 嗙嗙嗙嗙嗙嗙嗙嗙嗙! 少女摆着崩溃的可怕表情,从镜子“那头”拍打玻璃。玻璃门摇晃起来,巨大的声音响彻走廊,令所有玻璃都微微震动起来。 用手掌拍打玻璃的轰鸣声,淹没整个走廊。 声音在通道中回响,震荡鼓膜,震荡皮感神经,让棱子陷入所有玻璃门要被敲碎的错觉,精神近乎崩溃。 「住手啊!」 棱子大声叫喊,然而就连叫声也被激烈的声音冲散抹消。 「住手啊!」 棱子堵住耳朵,想要逃离那个坏掉的少女。 但是,极限立刻就到了。棱子的背部顶到了背后的玻璃门,已经退无可退。 少女更加激烈地敲打玻璃门。 「………………!」 棱子蜷缩起来,怕得紧紧闭上含泪的眼睛。 黑暗笼罩棱子的视野。可就在那一刹那,敲打玻璃门的激烈声响戛然而止。 「…………………………」 寂静又重新回到了对镜之中的通道内。 棱子在恐惧的残渣下颤抖着,依旧闭着眼睛。 其实,恐惧还没有结束。她的后背贴在玻璃门上,呆呆地站着,一步也无法离开原地。 有什么东西抓着她的上衣衣裾。 然后在旁边,又一个七夕。 棱子————张大了双眼。 她看到的是从背后的镜子里伸出的一只小手,以及从自己身旁探出头来向上望着自己的,少女坏掉的笑容。 「——————————!」 棱子惨叫起来。 手从背后的镜子里咻地伸了过来,抓住棱子,脸也伸出来望着棱子。 坏掉的少女抓住棱子,就像从产道出来的婴儿一样,以缓慢的动作从镜子里爬出来。脚、手、身体从镜子里挤出来,大大地张开眼睛,出现在了“这一边”。 啪嗒,那东西的脚接触到了连廊的地板。 那东西张开嘴,可以看到空洞一样的口腔。 然后那东西就像出生之后第一次呼吸一般,嘴里发出可怕的怪声。那是即尖锐却又嘶哑的,难以入耳的异样声音。 但是,那是一句话。 坏掉的少女用嘶哑的声音,说出了人话。 『————棱……子……』 棱子一听到这句话,意识立刻开始丧失。 『……你…………终……于…………想起我……了……————……呢……』 「…………………………!」 棱子听着那个怪声,确确实实地想了起来。 聪子姐姐。 在棱子还很小的时候,和父母一起在事故中死去的,大自己两岁的姐姐。 在六岁那年,她和父母一起在车祸中死去。棱子一想起这件事,无数的记忆便在脑中开始交错,就像拼命去拧脱丝的螺丝一样,碎成片断的场面在脑中飞散乱舞。 那就像是,从梦中涌出来的记忆。 ————咦…………? 棱子在渐渐模糊的记忆中思考起来。 ————爸爸……妈妈……不是都安然健在么……? 她,茫然想到。 ————姐姐也在…………大我很多的姐姐也………… 虽然想到了这些,但就连这个思考都被空泛的黑暗渐渐吞没。 棱子什么也搞不清楚,思考渐行渐远。棱子的意识,深深地,深深地沉入黑暗之中。 看着早已死去的姐姐脸上那坏掉的笑容,在对镜之中顿时昏迷过去。 2 亚纪来到黑暗的中庭时,棱子已经穿过了中庭。 「………………」 棱子从玄关口突然跑了出去,亚纪他们追了过去,但到中庭的时候已经不见棱子的踪影,一下子无法判断棱子去了哪个方向。 中庭被夹在校舍之间,视野十分狭窄,从这里除了不能去校舍,可以从任何方向离开。因此,亚纪他们无法判断棱子是从哪里出去,便在漆黑的中庭中央跟丢了棱子。 「啊啊,真是的!」 亚纪大声抱怨,向黑暗中瞪视。但她的怨声也被黑暗所吸收,消糜不见。 「————棱子!」 亚纪大声呼喊,但没有得到棱子的回音。 呼喊声被校舍的墙壁反射,被暗黑所吸收,一切恢复如初,一片寂静。 「受不了那丫头了!搞什么啊……」 亚纪又一次呢喃起来。这完全翻倍……不对,是三倍地费工夫。 亚纪等人不止要找棱子和武巳,还得将原本失踪的人找出来。这样一来,根本搞不懂过来是干什么的了。 亚纪在高耸的校舍墙壁上与广阔的黑暗中环望。 「……恭仔,你觉得她去哪边了?」 「不知道」 亚纪一边说,一边将将听觉向黑暗的方向集中。 要是能听到脚步声也好,然而羽间市的晚上万籁俱寂,能够感受到的只有黑暗,附近没有半个人影。 「……搞不懂啊」 俊也咋着舌呢喃道 「总之,我全部找一遍看看」 「喂!」 俊也不听亚纪的劝阻,一个人冲向了里头。 「怎么一个个都这样!」 亚纪抱怨着咬牙切齿。大伙的行动对“怪异”都太没防备了。 除了空目之外,所有人在真正的“怪异”面前都是虚弱无力的。 单独行动是非常莽撞的行为,然而包括自己在内,谁都没有阻止这种行为。 所以人都对“怪异”展开问题行动。明知实践怪谈等理论的时候,单独行动跟深入是非常危险的,但所有人都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着同样的愚蠢行为。 愚昧、好奇心、恐惧、信念、责任感…………理由各种各样,但大伙都一样在犯傻,在被牵连其中。 说实在的,只要不扯上就能够避免的,但所有人都偏要去趟浑水。大伙明明都知道这一点,却偏要不断去伤害自己。 亚纪也非常非常清楚,过去她在性格上也做过同样的事,然后被大家拯救了。 现在,亚纪心想。 难道说,这就是“怪异”么?是将受害者的性格、行动,乃至做出愚蠢行径的理由等方方面面的因素全都盘根错节地纠缠在一起的“怪异”么?” 让人做出愚蠢行径的理由、信念、精神……这些深层部分,是不是会被怪异凭依? 譬如说,“黑衣”曾经说过 ————“怪异”是源自心底,源自比浅层意识更深的地方。 如果是这样,我们有可能是在“怪异”的驱使下才采取了那样的行动。 就像魔女说的那样,遵从作为怪异本质的『故事』。不对,遵从故事的人才是被怪异选中的。 出身、来历、性格……一切都编排进了“怪异”之中。所以大伙在面临怪异的时候,全都总像死不悔改一般明知故犯。 就算像这样以无关者的身份去参与进去,一旦有什么状况又会重蹈覆辙,并且让其他人也跟着重蹈覆辙。 亚纪觉得,自己这班人实在太无力了。 现在一马当先冲在前头的俊也也是一样。 「————明察秋毫」 瞬间,亚纪全身冒起鸡皮疙瘩。 这个声音,忽然从黑暗的幽深之处……比铺满中庭的黑暗之处还要幽深的地方传了出来。 那冷彻的音色仿佛就像是黑暗本身所发出来的,让亚纪的心脏紧紧地提了起来。这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但余音拥有血液般粘性的这句话,毫无疑问是对亚纪内心之中的思考投来的。 然后,那个“气息”出现了……随声音一同,从彻底的无中出现了。 那犹如神对世界放出的第一句话,令黑暗发生了质变。黑暗以语言为核凝集,成型,夜色汇集成人的形状,以实体显现于此。 比黑暗还要昏沉,却并非彻底之黑的夜色外套。 在黑暗中几乎丧失轮廓的暗色长发。 秀丽的雪白脸庞之上,戴着一副落后于时代的小型圆框眼镜。在镜片后头,蕴藏着无尽黑暗的漆黑眼眸正焕发着光辉。 那是人形的黑暗。 『他』背对俊也离开的那篇黑暗,从黑暗中律出一般显现。 周围黑暗的密度增大了,与皮肤接触的夜色的触感改变了。瞬时间化为“异界”的夜色中,“他”悄无声息地出现,把嘴完成月牙的形状,嗤笑道 「这是我们头一次见面呢,“人间魔王”————空目恭一」 「…………你是……神野阴之么?」 空目向前走去。 “他”拥有着唤醒本能恐惧的压倒性气息,然而空目在“他”面前只是微微颦眉,以非常平静的表情喊出了那个名字。 就好像空目心中根本不存在恐惧一般。 「正是。『我』是神野阴之」 黑暗……笑了。 「『我』是“有名字的黑暗”亦是“黑夜魔王”,“所有善与恶的肯定者”。然后现在————『我』是将你们锁入这个中庭的,无形牢狱的守门人。非常遗憾,你们的“愿望”无法立刻这个中庭呢……」 「…………!」 亚纪听到这句话大吃一惊,僵在了原地。 「………………」 空目静静地眯细眼睛。菖蒲在他身旁,露出近乎恐惧的表情,抓住空目的衣裾微微发着抖。 “他”仅仅是站在这里,黑暗便提高了浓度。 然后“他”在那深深的黑暗中环望大伙,嘴上一直挂着阴郁的笑容。 * 俊也发现那个光的时候,是在穿过中庭来到院地身处,准备绕大圈转过二号楼的时候。 那个光是在荧光灯在黑夜中散射开来的亮光,是连接二号楼跟专用教室楼的那条短连廊漏出来的光。 在灯光全部熄灭的校园内,光线尤为醒目。 而且俊也不止看到了光,同时还看到了那里有个人,这也证明着这一点。 如果没人开灯,那里便不会有灯光。肯定有人到过那里,或者就在那里。 「————辛苦了,“牧羊犬”君」 然后……出现在那里的,是“魔女”。 那位小个头的少女,站在灯火通明的连廊中央。 少女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身处那个巨大的“对镜”之中。那个微笑就像是遇到亲密的朋友时一样,非常平静,毫无动摇。 “魔女”,十叶咏子。 她向俊也投以欣慰的微笑。 可是俊也对此投以无以复加的严肃表情。咏子天真无邪地微笑着,武巳和棱子一起靠着一边的玻璃门,坐在地上。 两人现在昏迷过去,不过看上去没有受到外伤,呼吸也没有问题。 他们靠着的玻璃门上,倒映着他们的背影,感觉就像另一边也有一样的人跟他们背靠背坐着一样。 “魔女”笑了起来。 那笑容在左右两边相互映照,无限复制。 俊也左右同样无穷无尽。这是一个被一片玻璃隔绝开来的无比封闭的无限。 「辛苦了」 咏子又对俊也说了一次。 「……你在胡说什么」 俊也放弃理解这句话,低沉地吼起来。 「我可没道理要你来慰劳。十叶…………学姐」 「是么?」 咏子把手指放在嘴唇上,说 「你好不容易来到了这里,不应该慰劳一句『辛苦』么?观众果然是越多越好呢」 咏子说着,开心地笑了起来。 可俊也完全不想奉陪那种戏言。 「都已经说过了」 「……!」 对一脸不解的咏子,俊也说道 「学姐,我不管你在这里是想干什么,我根本不想成为你所说的观众」 「…………」 「把那两个人还给我。我们根本没心思来奉陪你」 「…………」 俊也极力遏制感情地说道。 但是,咏子对此却像俊也投去了开心的笑容 「真没劲啊…………算了,这也是牧羊犬的可爱之处呢」 说完,咏子露出了她特有的笑容。 打个比方,那就像是看着小狗跑来与她嬉闹般情不自禁的笑容,是无比纯粹的微笑。正因为那份天真,那个笑容在俊也眼中变成了莫大的挑衅。 「……我不想跟你废话」 俊也向前踏出一步。 「首先是这边的近藤和日下部,然后还要加上傍晚消失的三十六个人,统统给我交出来」 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这个情况已经显而易见了,这一切都是“魔女”一手策划的。 空目不在这里,但俊也准备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在这里把事情解决。到了这个时候,涌上俊也心头的是尊严。 ————自己并非脆弱无力。 俊也想要证明自己面对“怪异”并非脆弱无力。 与手握美工刀的水内范子对峙时,那种恐惧和危机感扎在了俊也的胸口。他觉得这样下去,自己根本保护不了大家,保护不了空目。 不能脆弱无力。 俊也瞪着眼前的“魔女”。 在肉体上,俊也和咏子之间有着无法逾越的差距。即便如此,咏子望着俊也,像孩子一样微笑起来。 「不对哦,你果然是误会了呢……」 咏子这样说着,眯细眼睛。 「这个『故事』确实是我引导的,但至少水内同学的故事并非我操纵的喔」 「!」 俊也无法忽视这句话。 「你说什么……!」 「那孩子是“丝毛狗”。那是那孩子的灵魂形态喔」 咏子开心地说道 「那是对主人忠诚,警戒心很强的小狗。就像你侍奉“影”人一样,那孩子也侍奉着八纯君。可是八纯君所怀的『故事』在那一天与“影”人的『故事』交叠在了一起。可惜“影”人的精神对所有“非人才能”来说都是钢针,所以八纯君所怀的封闭『故事』被开了个洞。于是八纯君被“怪异”吞噬而死,水内同学的『故事』因此而开始了。八纯君!“魔女的第二号弟子”!真可怜。他要想守护自己的“灵魂”,明明只能遵守我的训诫才行啊!」 「………………!」 俊也哑口无言。 「没错,是我告诉他的。那孩子害怕“异界”,所以我就让他去画。就像我对雪村月子同学做的一样,我把为八纯君定制的『故事』给了八纯君。为了让更多的人通过他的画知晓“异界”…… 他如果没有遇到“影”人,他本人说不定就不会有事了。但最 可怜的还是“丝毛狗”呢。失去主人的忠诚小狗,对害死主人的仇敌发动了攻击。那不是我给的,是那孩子自己选择的,美妙而悲伤的『故事』喔…………」 「………………」 咏子像唱歌一样说出来恶化,令俊也紧紧咬住臼齿。 俊也就像呻吟一样说道 「……你想把责任推到空目身上么?」 「怎么会呢」 咏子摇摇头,说道 「4除以2得2,但你不能因为这样就怪2吧?在天经地义的事情面前,没有好坏之分喔。4虽然消失了,但也就是那么回事,不过如此,不对么?」 咏子对俊也说的话露出不解的表情。 咏子这番话俊也听着听着,开始感觉自身的常识在动摇。他觉得,这个“魔女”与自己的思考形态果真截然不同,继续废话下去也毫无意义。俊也为了完成自己的目的,再次开口 「……把那两个人还来」 「也不是不能还你」 「还有另外三十六个人,他们在哪里?」 俊也虽然完全不在乎他们,但能够夺回来还是尽量夺回来。 俊也气势汹汹地向前走去。咏子毫不畏惧,还是挂着开心的微笑,只是回望俊也,说道 「其实用不着着急,我也会换给你们的……」 「立刻还来」 「这可难办了啊。我的事还没有办完啊」 咏子将目光落在了脚下的武巳和棱子身上。 「……什么事?」 「马上就好。完事之后我就把他们两个还有那三十六个人,原模原样地还给你们」 说完,咏子呵呵一笑。 「很简单喔。我到这里是来做“对镜”的」 3 在连廊上,俊也正与“魔女”对峙。 「……什么…………?」 这是,俊也如同呻吟般呢喃起来。 「都说了,是“对镜”。你也知道的吧?」 咏子露出微笑,这样答道。那表情就像在说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非常平静而天真。 「对镜。将镜子正对摆放制造“通道”,将镜子那头的东西拉向这边的仪式」 「…………随你便」 俊也皱紧眉头,说道 「你想怎么样怎么样。但是,你要做就一个人做,别把我们扯进来!」 俊也语气强烈地对“魔女”吼道。 可是咏子却只用快乐的笑容来回应。她用那个微笑,快乐地将俊也的意志默然置之。 「也不能这么说呢……」 咏子说道 「有些孩子们渴望着过来,我必须得帮他们一把啊」 「……你说什么?」 「光是我想要的话,什么也改变不了的哦。正因为有人相信它,渴望它,接纳它,所以才像这样创造出了『故事』」 俊也最开始想到会不会是八纯。 「……是指八纯学长么?」 「他也是一个,但并不只有他。你知道,为什么傍晚的『魔法』中有三十六个人消失么?因为相信镜子有着“另一边”,所以才会中『魔法』。正因为他们相信它、渴望它、接纳它,所以才被拉入到镜子“另一边”的世界。 “镜子的另一头”确确实实存在着,但那只属于相信它的人。你仔细想想啊,那不是很奇怪么?那可是镜子“里面”喔。镜子只能照出眼前的东西,根本不存在“里面”喔。你觉得只映照普通光线的平面中,会存在“另一侧”么?」 咏子张开双臂,示意左右两侧的“镜子”。 「…………」 「那种『世界』其实是不存在的。不过,那其实又是“存在”的。得到通向镜子的“另一头”的线索并相信着它的人,中了我的『魔法』。一切都是愿望,以及那个愿望所带来的结果。没人想要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发生。惨剧也好,喜剧也罢,都是人们想要的结果。是愿望创造了世界。而『故事』也是一样的……也是某人的愿望」 「……少开玩笑了!」 俊也听到咏子的话大吼起来 「八纯学长想要那样死去么?赤名裕子真的希望那样死去么?谁会希望那种不正常的事情!还有水内范子也是!」 俊也高喊出没能守护之人的名字……至少俊也认为自己没能守护他们。俊也的懊悔,让俊也大喊出那些人的名字。 「还有坐在这里的近藤和日下部也是,我也是!没人想要那种结果!想要那种结果的,只有你!」 俊也的叫喊响彻连廊。可是咏子摆着困扰的微笑,说道 「……这不对喔」 「什么?」 「你应该知道,就算那个人不希望,与人产生联系还是会让人受到那个人的影响。就算本人不希望,与本人有过牵连的人说不定就希望。因为愿望错怎复杂,所以还会发展成奇怪的事,难道不是么? ……可是,人会不断与人产生联系。故事会交错。八纯君他们也好,你们也好,都只是碰巧那个影响是“怪异”罢了。以前都是愿望造就的结果」 咏子说得十分流畅,但俊也无法接受。 「想要那种结果的,只有你」 俊也再一次说道,可咏子还是摇了摇头。 「不对,我现在要做的事情,也是其他孩子所希望的。所以我才来到了这里喔」 「……其他的?」 「没错,因为是那个孩子的愿望,所以我要做制造这个“对镜”」 俊也问道 「那个人……是谁?」 「聪子姐姐」 「……」 俊也没听过这个名字,皱紧眉头。 「谁?」 「聪子姐姐就是聪子姐姐哦。一个被遗忘的女孩子」 咏子像唱歌一样说道 「她在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所以被至亲的人忘记了,沉入了记忆之海的海底,是个非常寂寞的女孩子。忘记她的人,连忘记她这件事也不记得了。因为那个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心,涂改了自己的记忆。我最开始也没有察觉到,可是当涂改在上面记忆被剥掉的时候,那个女孩现身了,向我哀求着救救她,放她出去。所以我要铺设一条“路”,一条让她出来的“路”。忘记她的那个人恰好也是“镜子”呢……」 说完,咏子将视线落在脚边。 「!该不会……」 「呵呵,发觉了么?」 咏子笑了 「没错,就是日下部同学。那个“温柔的镜子”小姐内心,藏着一个人喔。这孩子一定在小时候,亲眼看到姐姐在眼前死掉。然后,她就一直忘记了那件事」 「…………!」 「那是个被关进镜子里的女孩,她要离开镜子,到这边来。而且最关键的,我也希望这样,我想让她出来…………看吧,两点就快到了喔。继深夜零时之后,“第二个狭缝的时间”就要来了喔。到了那个时间,道路就会打开。她将从镜子里出来」 「………………」 俊也哑口无言,背上窜过一阵难以名状的恶寒。 俊也完全猜不出这个“魔女”想干什么,但他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俊也否定渐渐渗进自己心里的冰冷东西,然后说道 「……不会让你得逞的」 「是么?」 咏子微笑 「不过很遗憾,你办不到的呢」 「…………!」 这句话令俊也心中猛然燃起熊熊怒火。 「……你觉得我办不到?」 「嗯,你办不到,这是肯定的」 咏子不以为然地说道 「因为办得到的人是到达不了这里的。这就是这样的『故事』,站在这里的你,不过是一名“观众”喔」 「…………………………」 * 在充满夜色的中庭之内,亚纪呆呆地站着,注视着眼前情况。 两股黑暗,正在此处对峙。 「你————是什么?」 心怀黑暗的人类——空目紧盯着黑暗,这样问道。 「……原来如此,你的确很有意思」 化作人形的黑暗——神野如此回答,微微嗤笑道 「问『我』是『什么』……这个问题问的好。直接询问『我』的存在,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提问了呢」 「…………」 虽然十分细微,但空目仍旧不愉快地歪起了嘴角。 神野对空目说道 「可是非常遗憾,这个问题的答案有无数个。权当代替回答,我就给你讲个童话吧」 神野说出莫名其妙的话之后,立刻按照自己所宣称的,开始编织出阴郁的话语 「首先,暗最开始便存在」 「………………」 「神开口了,『光啊』。然后光诞生了,划破了暗」 这是圣经中的一节吧?那话语嘹亮地从黑暗向黑暗回荡,在令人呼吸家中的冰冷寒气之中,令人讨厌地铺开。 「世界诞生了,人诞生了」 「………………」 「神创造的光,跟暗彼此照耀世界。随之造就了拥有巨大力量的,有秩序和无序的“方向性”」 「………………」 讲述神的“魔人”,脱口而出的话语充满亵渎,但同时有充满了冰冷的崇高。 「于是神所创造的『世界』由此开始运转」 神野朗朗地讲述 「神创造的一切东西,都被赋予了名字」 黑暗……继续讲述 「神的秩序由此组建而成。人通过喊名字得意相互称呼。人通过喊名字进行交流,有时呼唤神的名字来许愿或献上感激。光以神之名,普照并引导其秩序」 说到这里,黑暗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 「人们为了接受引导,呼喊光的名字」 「………………」 「可是一开始便存在的暗,不曾有过名字」 「………………」 「没有人能够呼喊暗的名字。神喊过那句『光啊』之后,便再也没有喊过任何名字。“暗”这个最初的名字,不过是方便于对应光的名字。它所代表含义,只能是相对于神之“秩序”的“无序”」 「………………」 黑暗,颤抖起来。 「暗尽管与光反复交替地普照世界,生活在世界上的人们却从未呼喊暗的名字。呼喊神之名,已经等同于呼喊光之名。所有人都会呼喊光的名字,却无人吟诵暗的名字。因为,没有能够呼喊无名之物的名字。 哪怕有人渴望着暗的指引,也无法呼喊暗。就算不是这样,人们也惧怕着暗。暗不会对少数追求暗的人伸出援手,暗只是注视着人们。这一切都是因为,暗没有可供称呼的名字……」 「…………」 「暗总是渴望拥有自己的名字」 「…………」 「有一天,出现了一位魔法师」 「…………」 「魔法师追求力量,不断探索。有一次,曾是位卓越魔法师的『他』,与作为巨大力量的“方向性”的“暗”……邂逅了。魔法师看到了不曾有人触及过的巨大力量的洪流,在畏惧与欢喜之下颤抖起来。可是在那个时候,“暗”也同时因为有史以来极少数“拥有名字”的称呼,欢喜地颤抖起来」 「…………」 「于是魔法师将自身的『名』作为换取力量的代价,出卖给了暗」 「…………」 「『他』的名字,成为了『暗』的名字」 神野浅浅嗤笑,说道 「如今呼喊『他』的名字,便等于呼喊暗。不论谁人,只要倾注巨大指引的『愿望』呼喊那个名字,暗都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 「这是最初的“魔人”的故事」 神野以此作结,说道 「随你去理解。要如何去理解童话是听着的自由。但『我』觉得,你即便了解『我』也无济于事呢。『我』对于人来说,是无所不能的介入者。因为没有超越那个“魔女”的『愿望』,就无法让『我』离开呢……」 说完,神野在冷若寒冰的夜之寂静之中,库库声阴沉地嗤笑起来。 「我明白了……」 空目……开口说道 「……的确无济于事呢」 「没错。从『愿望』这一层面来看,你是如同虚无之“影”的存在」 神野回答空目,接着说道 「因此,光只有你与『我』的邂逅,无法带来变化。『我』现在虽然存在于此,可你的对手是“魔女”。你与『我』现在正通过“魔女”对峙,你不会迷失自己的对手对吧。那你应该明白,此刻存在于此的『我』对你而言不过是无益之“影”。你本来就不是会对『我』产生兴趣的人」 神野话音刚落,空目便点点头。 「是这样啊」 然后,空目说道 「……既然这样,我就向你“那边”的“魔女”问了」 空目对着眼前的东西,问道 「“魔女”是出于什么目的做出这种事?」 「…………!」 这个单刀直入的提问,反倒是让亚纪心惊肉跳。可是空目毫不在意,朝着堵在前方黑暗继续问道 「为什么把整个学校牵扯进来,把动静闹得这么大?」 「…………」 「为什么连无关的人也要牵扯进来?如果是跟想二相关,那么在我和“魔女”之间解决就行了。让不相关的人介入,于“魔女”也好于我也罢应该都不是什么好事」 「…………」 深夜以平静的笑容听着空目的提问。 「“都市传说”传播越广,知晓的人越多,就越无法保持原本的形态。至少这对于“魔女”来说应该是不利的。不论“魔女”出于何种目的散布怪异,内容发生改变的话就毫无意义了。事实上,已经在逐渐变成错误的东西」 空目用平静但又强硬的口吻向神野问道。 神野冷笑道 「……你在意也属于情理之中」 然后,神野库库声开心地笑起来 「但是,你似乎认为『不知道也无所谓』。你『愿望』的前提中存在虚无,因此你的愿望只能留下“影”。不过关于这件事,不存在任何问题。因为在这件事上,她并不希望你『不知道』。不对……应该是,如有必要就应该向你说明。我就遵从那位“魔女”耳朵愿望,告诉你吧。 …………听好了,她之所以在这件事上将众多的学生牵连进去,其实是因为这个『故事』并非由她亲手缔造而成。这个所学校一开始便存在『某魔法师的故事』,她只是将其接手过去。在这所学校,乃至整个城市都编入了许多重魔法,她从魔法师手中夺走了那些魔法,纳为己用。而那个『故事』早已在这个学校根深蒂固。事情不过如此而已。 这一切都是那位魔法师留下的。他在校内配置了〈圣别〉的魔法镜,提供大量魔导书籍供师生阅览,留下了无数的『故事』,为了寻求自己的容器,制造出了甄别拥有潜质之人的装置。他让自 身对魔法的渴望渗透进整座学府,将这所学府变成了一座用来满足自身愿望的巨大仪式场。那位魔法师的名字就是————」 「小崎……摩津方」 「——————正是」 神野对空目的解答,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4 「…………………………」 俊也哑口无言。 他与咏子已经对峙了一段时间,起因是咏子说的一句话。 ————因为办得到的人是到达不了这里的———— 俊也听到这句话之后,这才意识到抵达现场的只有自己一个。 咏子所说的『办得到的人』毫无疑问是指空目,但『到达不了这里』是什么意思? 留下空目他们来到这里,是俊也有意为之,而且俊也也希望留下的人没跟上来。 可就算这样,突然之间意识到这件事,俊也心中还是涌上了不安。他刹那间迟疑起来,将空目留下来是不是错了。 空目没有跟上俊也。 可是,他没跟上来是怎么回事? 空目他们说不行与大哦了什么麻烦……不对,从“魔女”刚才的口气来听,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 空目陷入了无法到达这里状态。 就当俊也想到最糟糕的情况时,心中产生近乎恐惧的感情。 「…………空目……!」 俊也不禁转向身后。 ——是我太鲁莽了……不对,难道是我迷失自我了? 俊也只能想到,其实是自己迷失了该做的情。 ——我不是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空目的么? 俊也焦躁起来。 ——空目他怎样了? 但就在俊也的意识完全转向空目的时候,咏子快乐的话语让俊也回过神来。 「————还剩三分钟」 「!」 俊也连忙放回视线,只见咏子正蹲在地上,凝视着武巳。 「……喂!」 俊也冲咏子大喊,但换来的却是咏子宽慰般的话语 「用不着担心,我只是在叫醒他而已喔」 正如咏子所说,武巳立刻就呻吟了起来。 醒过来的武巳好像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用不聚焦的眼睛看着正在凝视着他的咏子。 武巳愣了片刻————然后惨叫起来。 「……呜哇!」 「醒了么?」 咏子呵呵声笑起来。 武巳不知道什么情况,一脸混乱地环顾周围。然后他注意到睡在旁边的棱子还有呆呆站在前面的俊也,混乱进一步深化。 「……咦……啊…………棱子?村神?」 武巳疑惑地问了起来。 「白痴!快离开那地方!」 「咦?咦……?」 俊也向武巳喝斥,但武巳没办法做出反应。 「……其实我本来只准备让“追忆者”君一个人做观众的呢」 咏子看了看手表,笑起来 「还剩一分钟」 「可恶……!」 俊也咋舌,朝“魔女”冲了过去。 俊也后悔一开始为什么没有这么做。把咏子弄晕也好怎么都好,总之让她无法动弹就可以了。但是俊也刚一萌生这个念头,对范子造成致命伤时的触感便在脑海中闪过。那段记忆,夺走了俊也之前下定的决心。 刹那间,有所顾忌的意识令动作细微地迟钝起来。 即便如此,俊也还是重新坚定了决心。 但是———— 「……你瞧那里」 突然,咏子向俊也身旁一指。俊也不禁向那边一看,接着大吃一惊,反射性地跳开。 在那里,只见张大双眼的奈奈美正紧贴在玻璃门上。 那异样的“笑”的表情令俊也背脊发僵,心如擂鼓。 俊也条件反射地停下脚步,弹开的左手撞上了背后的玻璃门。瞬间,俊也的手腕被某种东西抓住,停下了动作。 那是塑成人手形状的东西。 可是那个触感又软又黏,跟死肉异样冰冷。 俊也向自己的手臂看去。 只见“镜子”里咻地身处一只细长的手,抓住了俊也的左手手腕。与那只手相连的“镜子”里,一个人类大小的融解崩溃的肉块正紧紧地贴在玻璃上。 「…………………………!」 俊也顿时全身冒起鸡皮疙瘩。 俊也手臂一阵乱挥,想要将白色的手挥掉,可白色的手没有骨头,只是绵软无力地跟着摆动,没有把手松开。看到人的身体像绳子一样摆动,俊也一阵作呕。“镜子”里面的肉块在搏动,拼了命地想要穿越镜面。 「!」 忽然间,俊也发觉奈奈美贴在“镜子”上的身影消失了。 然后他从本能上察觉到那团正在搏动的死肉是奈奈美。 证据就是……那些在匪夷所思的方向上长出来,编在一起的头发,还有在分崩离析的整个身体之上堪称恶趣味地唯一保留下原型的,那双穿着鞋的脚。 「——————————!」 武巳看到那东西,发出异常的惨叫。俊也忍受着那骇人的情景,使劲力量把手一挥,拉着那只“手”砸在玻璃门上。即便这样,煞白的“手”依旧之留下肉的触感,完全没有松开的迹象。敲打生肉的湿响,响彻走廊。 「我不是说过了么?你是办不到的」 咏子笑了起来 「因为,你已经跟“魔女”说过话了…………」 咏子开心地说着,眯起眼睛。 然后,她宣布 「两点到了」 这一刻,周围的气息发生剧变。 「……………………!」 那个感觉,让一切皮肤感官异常难受。 连廊的空气瞬间转变成异质的东西,空气瞬间绷紧。温度明显降低,让现场如同风洞一般充满透冷的寒气。 俊也全身寒毛全部倒竖起来,本能向他这个世界的异常之处。 那是如同镜子般透明冰冷而空气。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在左右两侧展开的“镜”变得鲜明起来,给人一种镜子的境界就像消融在空气中一般的错觉。 “那边”的世界,鲜明度增加了。 这是一条多重叠加的无限连廊。 在遥远的那头,有什么东西正向这边逼近。本应不过是相互映照的对镜“那边”,有什么会动的东西正缓缓逼近。 那些东西,看上去像人,看上去数之不尽。 大量的人正从对镜之中的远方朝“这边”逼近。但是,虽然有着人的形状,但完全感觉不到那些东西是人,只是一堆堆平坦而没有表情的煞白死肉。 那些白色肉块就像某种昆虫一样,以缓慢的动作向“这边”聚集,它们就跟抓着俊也手腕的东西一样,虽然形成了最基本的人形,却绝非人类。 武巳将那些东西称作“没能成形的东西”,是想要变化成人却没能成功的下场。 那些东西正从『异界』的远方朝这里走来。 走……不对,可能是因为那些东西没办法化为人形,所以走着走着就会开始溶解。它们每穿过一段镜子里照出的回廊,走路的样子就会更多几分诡异。 不久,那就东西丧失人形,变成一滩烂泥,但又确确实实地留下了人类的“零件”,以令人生厌的模样开始一点一点地爬行。 即便崩溃愈演愈烈,那些东西仍旧没有停止前进。他们同时从左右两边密密麻麻地向“这边”麇集而来。 一大群煞白的肉源源不断地朝着“这边”,有的化作人形,有的分崩离析,全都在一边爬一边聚集。他们爬着爬着,相互纠缠在一起,反复进行着令人作呕的,亵渎人类身体的变形。 有的东西仍维持着人形,让表面流动起来不断调整人形;有的东西脸上只孤零零冒出一颗眼珠;有的东西动作就像笨拙的骨架一样。其中一个东西的头部突然张开了“嘴”,牙齿长齐的那张嘴在匪夷所思的地方张开,一边过剩地扭曲,一边发出怪声。 ——呜噫噫噫噫噫呜呜呜呜呜呜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哦哦噢噢噢噢噢噢噢……!! 那声音犹如长啸,发声器官显然还未成熟。由于那东西勉强化作了人的形态,说出来的话看上去应该具备某些含义,但也因此听起来更加令人生厌。那是不足以化成人类的物体拼命装成人类的样子所发出来的疯狂可怕的声音。 然后,以那个个体的那个声音为开端,其他“没能成形的东西”也纷纷张开了“嘴”。 那些东西一个个声音都很湿润幼稚,一个个都声嘶力竭地狂呼着。那些声音听起来像远吠,又好似痛苦的哀嚎,又如同婴儿的哭声,一个个全都主张自己是“人类”。 『异界』的空气轰轰作响。 那些声音从镜子的“那头”远远地传过来。那些东西一边发出酷似惨叫的声音,一边令形状发生扭曲。 最开始本是人形的东西源源不断地走过来,一边装作人类一边朝“这边”逼近。 人类的形态越是崩溃,就越是拼命地去生成人类的“一部分”……有的睁开眼珠,有的长出无数手指,有的伸着胳膊,全都拼命地装成人类。 那些东西进行着“我是人类”的怪异表演,但绝对没有成功。那些东西的表演,不过是一场难以名状怪诞离奇令人生厌的宴会。 即便如此,那些东西还是不停变形,同时接连不断地逼近“镜面”。那些东西就像奈奈美的肉块一样,紧贴在镜面“对侧”苦苦挣扎。 那些东西抓挠着镜面,拍打着镜面,感觉恶心的腐臭和可怕的声音随时都可能传过来。 「…………」 俊也愣愣地望着那些东西。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感觉镜子的“境界”渐渐变薄。 那绝对不算错觉。俊也看到了那东西。 「…………」 抓住俊也手腕的那只“手”正拼命地将后面的肉往外挤。 现象仅在转瞬之间,镜子就像变成水一样,泛起了涟漪。这足以让人产生“境界”就要被穿越的预感。 「!」 俊也在发觉到这一点的瞬间,转过身去。 咏子正站在“镜”前。 在镜子上,咏子和坐在对面的棱子被倒映出无数层。棱子不知不觉醒了过来,现在正张大双眼,凝视着正面映出的自己。 看到那面“镜子”,“魔女”微笑起来。倒映在镜子中的无数个咏子,用时露出微笑。那些镜像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棱子。不对……她们看的不是棱子,而是“那边”的东西。 「………………」 只见棱子看着的也不是自己。她极力睁开那双眼睛,正跟咏子注视相同的地方。在两人的视线方向上,是相同的东西。那是藏在棱子排成一列的镜像中的,一个女孩。 光是这样,便能看出那绝非通常映照出来的东西。 在“这边”的物质界本来就不存在那样的女孩。 俊也以看到那个女孩便感到不寒而栗。 它脸色煞白,完全就是张死人的脸。它扎成两束的头发摇摆着,笑着走向“这边”。 然后,“魔女”朝它伸出了手。 雪白的手指接触“镜子”表面,随即泛起一轮涟漪。镜中的少女将手伸向咏子的手指。咏子和咏子的镜像,然后还有镜中少女的指头相互接触————下一刻,少女的手腕从镜中出来,被咏子的手抓住了。 咏子对它说道 「来吧,到这边来……」 它的手被咏子拉着,手腕、手臂,一点点地被拉出镜子。 棱子看着这一幕,眼睛完全睁大,在恐惧之下全身绷紧。那惊恐呆滞的表情,就像是正看着自己的肠子被一点点拉出来一样。 两只手臂出来了……接着肩膀出来了…… 「………………!」 棱子脸色铁青。 「……可恶!」 俊也使尽浑身力量想要打乱抓住自己的胳膊的“手”,可那“手”一动不动,就像一根粗壮的缰绳紧紧地把俊也固定在镜子上。 然后那女孩的脸……滋溜滋溜地伸出来了…… 「可恶!」 俊也放声怒吼,奋力挣扎。这时,他眼角看到了武巳。武巳正僵在原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近藤……!」 俊也大声叫喊,想要让他去阻止咏子,可后面的半句话却没能说出口。因为他看到,一只孩子的手正搭在表情僵硬,身体不得动弹的武巳肩膀上。 那女孩的头伸了出来……接着身体伸了出来。 咏子发自心底地开心一笑。 俊也感觉到“对面”和“这边”的境界渐渐变薄。“没能成形的东西”从紧贴的其他镜子上,先是手指,然后是手臂,滋溜滋溜地入侵“这边”。 「可恶!可恶!」 俊也焦躁不堪。 镜面之上泛起波纹,曾是奈奈美的东西把头伸进了“这边”,一边搏动,一边把肉块一点点地,艰难地往外挤。 「…………!」 再看看另一边,只见那个少女已经把腰伸了进来,就差把脚拔出来了。 俊也心急如焚,但入侵的肉块长出短短的胳膊,抓住了俊也的右肩。俊也被可怕的力量拉了过去,被紧紧摁在玻璃门上,皮肤如死人般冰冷的肉块压住了俊也的肩膀。 「………………!」 那骇人的触感碰到了脸,可怕的寒气在俊也背上窜过。连廊慢慢地丧失境界,将要完全化为『异界』。 在这个连廊上,煞白的“手”向“这边”入侵着,蠢动着。 但在这个地方,只有“魔女”以十分优雅的动作执起那女孩的手,将那女孩拉向“这边”。 「………………!」 俊也发出憎恶的呻吟。 那憎恶的矛头指向的是自己。面对这异常事态,俊也是那么无能为力。他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眼巴巴地在原地看着。 变成怪物的奈奈美。 从棱子心中被拖出来的,被遗忘的死者。 想要穿越镜子向现实入侵的无数异形。 原本应该是人类,却被『异界』吞噬的“没能成形的东西”。 什么也阻止不了。 真的什么也办不到。 棱子、武巳、奈奈美,真的能够得救么?真的有什么办法打破这个局面么? 俊也被焦躁一味地灼烧着。他拼命思考。他感觉若是不设法解决这个局面,一切都将在这里结束。应该……有什么办法才对。 「……来吧,还差一点」 那女孩被咏子拉着手,腿缓缓地从“镜”面中出现。真的就差一点了。 已经……无计可施了。 不,不对————还有唯一的办法,就在这里。 俊也没有空目那般能力,唯一能够做到的只有这件事。他不知道这么做结果会如何,但他已经没有余力去犹豫了。 俊也下定决心,将右臂奋力挥下,肘部重重地砸在了玻璃上。 ————瞬间,世界破灭了。 事情仅仅在瞬息之间。 境界变薄的“镜子”彻底粉碎,顷刻间波及整块玻璃。整个连廊的“镜子”同时破碎了。交相映照化为无限回廊的空间,在刹那间化为碎片,于下一刻分崩离析,如下雨般崩落。 无限的景色于瞬息间开裂,景色破碎崩落。成群的异形在镜中破碎四散。 异界的景色如倾注而下,背面的黑暗露了出来。 就连屋顶下面的一排荧光灯也随之破裂,整个世界被黑暗所笼罩。 「——————————!」 分不清属于何人的无数惨叫响彻连廊,强烈的耳鸣侵袭而来。 世界被骇人的声音彻底涂写。 压住俊也的死肉之块从肩上脱离,发出湿润沉重的声音掉在俊也脚下。 『异界』无机质的空气消失不见。 夜晚的空气涌了进来,令人感受到异常浓重的空气味道。 「…………」 俊也重重呼出一口气。他的眼睛已经习惯夜色,连廊之上的漆黑景色朦朦胧胧地在视野中浮现………… 随后,有东西抓住了俊也的脚踝。 「!」 俊也倒抽一口凉气,向脚下看去。 刚才抓住他肩膀的东西滚落到地上,然后伸出了一只手,抓住了俊也的脚踝。 那本应是死肉之块才对,可那东西现在却穿着衣服,编着头发,长相显而易见————就是……奈奈美形态明确的上半身。 「——————————!」 一阵恶寒窜上俊也的背脊。 奈奈美的身体从腹部到胸部一带被斜线切断,里面的东西估计因掉落时的冲击撒了出来。 在断面处,连同衣服一起漂漂亮亮地消失不见,然后只见大量的血眼看着形成一片血泊,蔓延到俊也脚下。血和内脏的气味猛烈地升腾起来,紧紧缠上俊也的喉咙。俊也感到强烈的呕吐感,不禁捂住了嘴。这时候,他跟奈奈美的眼睛对上了。奈奈美那双明确蕴含着理性的眼睛望着俊也,就像在说自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 俊也无法移开视线。 奈奈美的眼睛里眼看着冒出泪花,滴落在苍白的脸颊上。 她气若游丝地呼吸着,动起嘴,想要说些什么。然后她的呼吸直接乱掉了,停止吸气,最后深深地,细细地把气呼了出来。 这是奈奈美……临终前的一句话。 「————冲本君————————」 听到这句话的,只有俊也。随后,奈奈美便静止不动了…………俊也以缓慢的动作拿开了奈奈美的手,从连廊走出一步。 随后,胃里面的东西翻涌上来。 「呕————!」 东西翻上了俊也的喉咙,捂着嘴蹲在草地上,吐了起来。 呕吐物的臭味扑鼻而来,他一边流泪一边呕吐。那犹如咆哮的声音从喉咙里溢出,手抖个不停,无法呼吸。 「……呕………………呕!」 俊也胃部开始痉挛。他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即便如此,呕吐感仍旧没有平息。就算胃里面的东西已经排空,这份呕吐感仍旧没有减轻。 「可恶……!」 俊也呻吟起来。 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抬头向四周张望。 黑暗中洒落着大量的玻璃碎片,晕过去的武巳和棱子倒在里面。然后……还有只剩下上半身的奈奈美。 咏子已经消失无踪。 现在这里,只有无比深沉的夜色。 「可恶————!」 俊也呢喃。 这声呢喃消融在黑暗中——————黑暗如同在嘲笑一般,只是静静地地沉默着。 终章 「静物」 ————噩梦般的一夜,最终过去。 在那之后迎来破晓,奈奈美的事情被彻底处理好的时候,三十六名失踪者正如“魔女”所宣称的,不知何时回到了现实。 所有人,都如同之前的例子一般。 失踪者全都在破晓之前悠然地回到了自家或寝室。后来经调查发现,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消失之后到回来之前的记忆,徒有其形地回到了从前。 他们就像静物一样,十分稳定,但那个稳定在某种意义上显得很不自然。 咏子再度消失无踪,而且没人知道她想要进行〈仪式〉怎么样了。 只是,镜子里有女孩窥视这边的传闻在学校里暗中流传开来。 ………………………… * 「————我知道了,大家辛苦了」 芳贺还是老样子,形式上慰劳了一声,同时站了起来。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要是再有什么事情,还请多关照」 然后,芳贺离开了学校的会议室。俊也他们在深沉的沉默之中,更加深沉地叹了口气。 「…………」 事件过去了一个晚上,这一天学校最后还是停课了。 对于昨天的事件,学校给出了那是集团歇斯底里的见解,一方面也是为了对这一连串令人讨厌的事件进行善后处理,临时决定停课一周。 这个决定一半是“机关”暗中疏通的结果,决定让三十六名失踪者————在表面上是受集团歇斯底里影响————在这段时间内进行检查,如有必要将进行治疗。至于内容究竟真的是心理辅导,还是芳贺他们“机关”进行的其他处置,俊也他们没有得到解释,对此并不清楚。 「…………」 关于这次的事情,芳贺几乎没有向俊也他们透露具体情况。 芳贺所说的那个『最糟糕的情况』终究是避免过去了,还是他们在暗中正在进行,到头来现在都没办法知道。 关于善后处理,芳贺同样什么也没讲。 学校停课的事情,俊也他们最终也只是在同学们只见听闻是学校的决定,没有得到芳贺的任何说明。 关于奈奈美的事情,芳贺也没有讲。大家只是后来才知道,奈奈美的死被处理成了今天早上遭遇车祸的形式。 这件事是武巳今天早上临时回到宿舍时听冲本说的。冲本在今天早上从警方那里接到了奈奈美的讣告,基本陷入了恐慌状况。冲本告诉武巳,奈奈美深夜偷偷溜出宿舍,结果在外出的地方遭车祸身亡。 在俊也直面那个令人痛心的事态后的几个小时里,事件被搬弄成了这样的结果。 “机关”暗中疏通的速度如此迅速,着实令人不寒而栗,但芳贺自然对此事未加任何说明。芳贺对于这次事件的内容,基本未对俊也他们透露任何信息。 空目和“机关”之间,如今陷入了断绝情报交换的状态。 这是因为,空目在这次事件上也未对芳贺提供任何信息。 空目告诉芳贺的,就只是在“连廊的对镜”中遭遇怪异并将其击退。俊也在那里看到的有关咏子的一系列事件,以及空目在中庭遇到神野的事情,空目都未对芳贺说起。 正如俊也与咏子对峙时咏子所说的,空目当时被绊住了。 在俊也和“魔女”的事结束时,神野阴之便消失无踪,释放了空目。 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空目也说不清楚。 只不过,咏子开始行动了,就在连空目也无法感知到,却近在咫尺的“镜中”————即“魔女”从小崎摩津方那里接手的『世界』中……这一点确凿无误。 学校的镜子那头,存在着某种东西。这一点毋庸置疑。 只不过,光知道这些也无济于事,这也是毫无疑问的。大家只是相互商量,晚上不能一个人看镜子。 俊也听到的关于棱子姐姐的事情,也没有告诉芳贺。 大家都觉得芳贺这个人肯定知道连棱子都不记得过去,都知道提这件事是自寻烦恼。芳贺因为抹消过棱子的记忆,对这件事默认处理。不难想象这种时候搬出这个话题会徒增危险。 本人也不想打听关于姐姐的记忆。 因为要是想不起来的话,那才是真的自找麻烦。对于棱子姐姐的事情,俊也和大家一起商量过,决定维持以往的方式去应对。这件事的真实情况仍旧搞不清楚,但表面上恢复了平静。 所有一切,表面上都安定下来了。 ……大伙也是,俊也也是。 可是至少,俊也的内心发生了改变。他深深地了解到,自己面对“怪异”根本无能为力。 「………………」 俊也想要拯救大家,并且以前都认为自己办得到。 但是,在他条件反射地亲手对范子造成致命伤时,俊也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了恐惧。然后,在那时候拼命砸碎玻璃的时候也是,结果把奈奈美杀死了。 奈奈美是自己杀的。 她最后的眼神还有那句话,俊也永生难忘。 是因为自己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奈奈美才死的。空目一旦不在,俊也对“怪异”便束手无策。 致命性地束手无策。 俊也此时发自内心地对“怪异”感到了恐惧。 俊也是按捺住那种恐惧来到这里的。可下次再与“魔女”,与“怪异”对峙的时候,自己还能够行动么? ……他还完全得不出结论。 在芳贺离开后的会议室里,俊也在空目的要求之下,说出了咏子的事情。 俊也怀着恐惧,怀着畏惧,讲述自己跟咏子都说了什么,咏子都做了什么。 「………………」 空目默默地听俊也讲述。 俊也只是结结巴巴地向空目陈述事实。他反复叮嘱空目绝对不要跟“魔女”发生牵扯,可他又不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劝空目『逃离』“魔女”,只是提起精神淡然地往下讲。 想必,空目肯定不会答应那种要求。 一旦开口,就等同于与空目划清界限。 「…………」 听完一切之后,空目一时闭上眼睛,默默思考。 不久,空目睁开眼睛———— 「是这样啊。既然如此,我果然必须得破坏“魔女”的计划了。十叶学姐是与我的目标完全敌对的人」 空目静静地宣布之后,锐利地眯起了那双毫无感触的眼睛。 ————噩梦般的一夜,最终过去。 在那之后迎来破晓,奈奈美的事情被彻底处理好的时候,三十六名失踪者正如“魔女”所宣称的,不知何时回到了现实。 所有人,都如同之前的例子一般。 失踪者全都在破晓之前悠然地回到了自家或寝室。后来经调查发现,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消失之后到回来之前的记忆,徒有其形地回到了从前。 他们就像静物一样,十分稳定,但那个稳定在某种意义上显得很不自然。 咏子再度消失无踪,而且没人知道她想要进行〈仪式〉怎么样了。 只是,镜子里有女孩窥视这边的传闻在学校里暗中流传开来。 ………………………… * 「————我知道了,大家辛苦了」 芳贺还是老样子,形式上慰劳了一声,同时站了起来。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要是再有什么事情,还请多关照」 然后,芳贺离开了学校的会议室。俊也他们在深沉的沉默之中,更加深沉地叹了口气。 「…………」 事件过去了一个晚上,这一天学校最后还是停课了。 对于昨天的事件,学校给出了那是集团歇斯底里的见解,一方面也是为了对这一连串令人讨厌的事件进行善后处理,临时决定停课一周。 这个决定一半是“机关”暗中疏通的结果,决定让三十六名失踪者————在表面上是受集团歇斯底里影响————在这段时间内进行检查,如有必要将进行治疗。至于内容究竟真的是心理辅导,还是芳贺他们“机关”进行的其他处置,俊也他们没有得到解释,对此并不清楚。 「…………」 关于这次的事情,芳贺几乎没有向俊也他们透露具体情况。 芳贺所说的那个『最糟糕的情况』终究是避免过去了,还是他们在暗中正在进行,到头来现在都没办法知道。 关于善后处理,芳贺同样什么也没讲。 学校停课的事情,俊也他们最终也只是在同学们只见听闻是学校的决定,没有得到芳贺的任何说明。 关于奈奈美的事情,芳贺也没有讲。大家只是后来才知道,奈奈美的死被处理成了今天早上遭遇车祸的形式。 这件事是武巳今天早上临时回到宿舍时听冲本说的。冲本在今天早上从警方那里接到了奈奈美的讣告,基本陷入了恐慌状况。冲本告诉武巳,奈奈美深夜偷偷溜出宿舍,结果在外出的地方遭车祸身亡。 在俊也直面那个令人痛心的事态后的几个小时里,事件被搬弄成了这样的结果。 “机关”暗中疏通的速度如此迅速,着实令人不寒而栗,但芳贺自然对此事未加任何说明。芳贺对于这次事件的内容,基本未对俊也他们透露任何信息。 空目和“机关”之间,如今陷入了断绝情报交换的状态。 这是因为,空目在这次事件上也未对芳贺提供任何信息。 空目告诉芳贺的,就只是在“连廊的对镜”中遭遇怪异并将其击退。俊也在那里看到的有关咏子的一系列事件,以及空目在中庭遇到神野的事情,空目都未对芳贺说起。 正如俊也与咏子对峙时咏子所说的,空目当时被绊住了。 在俊也和“魔女”的事结束时,神野阴之便消失无踪,释放了空目。 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空目也说不清楚。 只不过,咏子开始行动了,就在连空目也无法感知到,却近在咫尺的“镜中”————即“魔女”从小崎摩津方那里接手的『世界』中……这一点确凿无误。 学校的镜子那头,存在着某种东西。这一点毋庸置疑。 只不过,光知道这些也无济于事,这也是毫无疑问的。大家只是相互商量,晚上不能一个人看镜子。 俊也听到的关于棱子姐姐的事情,也没有告诉芳贺。 大家都觉得芳贺这个人肯定知道连棱子都不记得过去,都知道提这件事是自寻烦恼。芳贺因为抹消过棱子的记忆,对这件事默认处理。不难想象这种时候搬出这个话题会徒增危险。 本人也不想打听关于姐姐的记忆。 因为要是想不起来的话,那才是真的自找麻烦。对于棱子姐姐的事情,俊也和大家一起商量过,决定维持以往的方式去应对。这件事的真实情况仍旧搞不清楚,但表面上恢复了平静。 所有一切,表面上都安定下来了。 ……大伙也是,俊也也是。 可是至少,俊也的内心发生了改变。他深深地了解到,自己面对“怪异”根本无能为力。 「………………」 俊也想要拯救大家,并且以前都认为自己办得到。 但是,在他条件反射地亲手对范子造成致命伤时,俊也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了恐惧。然后,在那时候拼命砸碎玻璃的时候也是,结果把奈奈美杀死了。 奈奈美是自己杀的。 她最后的眼神还有那句话,俊也永生难忘。 是因为自己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奈奈美才死的。空目一旦不在,俊也对“怪异”便束手无策。 致命性地束手无策。 俊也此时发自内心地对“怪异”感到了恐惧。 俊也是按捺住那种恐惧来到这里的。可下次再与“魔女”,与“怪异”对峙的时候,自己还能够行动么? ……他还完全得不出结论。 在芳贺离开后的会议室里,俊也在空目的要求之下,说出了咏子的事情。 俊也怀着恐惧,怀着畏惧,讲述自己跟咏子都说了什么,咏子都做了什么。 「………………」 空目默默地听俊也讲述。 俊也只是结结巴巴地向空目陈述事实。他反复叮嘱空目绝对不要跟“魔女”发生牵扯,可他又不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劝空目『逃离』“魔女”,只是提起精神淡然地往下讲。 想必,空目肯定不会答应那种要求。 一旦开口,就等同于与空目划清界限。 「…………」 听完一切之后,空目一时闭上眼睛,默默思考。 不久,空目睁开眼睛———— 「是这样啊。既然如此,我果然必须得破坏“魔女”的计划了。十叶学姐是与我的目标完全敌对的人」 空目静静地宣布之后,锐利地眯起了那双毫无感触的眼睛。 ————噩梦般的一夜,最终过去。 在那之后迎来破晓,奈奈美的事情被彻底处理好的时候,三十六名失踪者正如“魔女”所宣称的,不知何时回到了现实。 所有人,都如同之前的例子一般。 失踪者全都在破晓之前悠然地回到了自家或寝室。后来经调查发现,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消失之后到回来之前的记忆,徒有其形地回到了从前。 他们就像静物一样,十分稳定,但那个稳定在某种意义上显得很不自然。 咏子再度消失无踪,而且没人知道她想要进行〈仪式〉怎么样了。 只是,镜子里有女孩窥视这边的传闻在学校里暗中流传开来。 ………………………… * 「————我知道了,大家辛苦了」 芳贺还是老样子,形式上慰劳了一声,同时站了起来。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要是再有什么事情,还请多关照」 然后,芳贺离开了学校的会议室。俊也他们在深沉的沉默之中,更加深沉地叹了口气。 「…………」 事件过去了一个晚上,这一天学校最后还是停课了。 对于昨天的事件,学校给出了那是集团歇斯底里的见解,一方面也是为了对这一连串令人讨厌的事件进行善后处理,临时决定停课一周。 这个决定一半是“机关”暗中疏通的结果,决定让三十六名失踪者————在表面上是受集团歇斯底里影响————在这段时间内进行检查,如有必要将进行治疗。至于内容究竟真的是心理辅导,还是芳贺他们“机关”进行的其他处置,俊也他们没有得到解释,对此并不清楚。 「…………」 关于这次的事情,芳贺几乎没有向俊也他们透露具体情况。 芳贺所说的那个『最糟糕的情况』终究是避免过去了,还是他们在暗中正在进行,到头来现在都没办法知道。 关于善后处理,芳贺同样什么也没讲。 学校停课的事情,俊也他们最终也只是在同学们只见听闻是学校的决定,没有得到芳贺的任何说明。 关于奈奈美的事情,芳贺也没有讲。大家只是后来才知道,奈奈美的死被处理成了今天早上遭遇车祸的形式。 这件事是武巳今天早上临时回到宿舍时听冲本说的。冲本在今天早上从警方那里接到了奈奈美的讣告,基本陷入了恐慌状况。冲本告诉武巳,奈奈美深夜偷偷溜出宿舍,结果在外出的地方遭车祸身亡。 在俊也直面那个令人痛心的事态后的几个小时里,事件被搬弄成了这样的结果。 “机关”暗中疏通的速度如此迅速,着实令人不寒而栗,但芳贺自然对此事未加任何说明。芳贺对于这次事件的内容,基本未对俊也他们透露任何信息。 空目和“机关”之间,如今陷入了断绝情报交换的状态。 这是因为,空目在这次事件上也未对芳贺提供任何信息。 空目告诉芳贺的,就只是在“连廊的对镜”中遭遇怪异并将其击退。俊也在那里看到的有关咏子的一系列事件,以及空目在中庭遇到神野的事情,空目都未对芳贺说起。 正如俊也与咏子对峙时咏子所说的,空目当时被绊住了。 在俊也和“魔女”的事结束时,神野阴之便消失无踪,释放了空目。 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空目也说不清楚。 只不过,咏子开始行动了,就在连空目也无法感知到,却近在咫尺的“镜中”————即“魔女”从小崎摩津方那里接手的『世界』中……这一点确凿无误。 学校的镜子那头,存在着某种东西。这一点毋庸置疑。 只不过,光知道这些也无济于事,这也是毫无疑问的。大家只是相互商量,晚上不能一个人看镜子。 俊也听到的关于棱子姐姐的事情,也没有告诉芳贺。 大家都觉得芳贺这个人肯定知道连棱子都不记得过去,都知道提这件事是自寻烦恼。芳贺因为抹消过棱子的记忆,对这件事默认处理。不难想象这种时候搬出这个话题会徒增危险。 本人也不想打听关于姐姐的记忆。 因为要是想不起来的话,那才是真的自找麻烦。对于棱子姐姐的事情,俊也和大家一起商量过,决定维持以往的方式去应对。这件事的真实情况仍旧搞不清楚,但表面上恢复了平静。 所有一切,表面上都安定下来了。 ……大伙也是,俊也也是。 可是至少,俊也的内心发生了改变。他深深地了解到,自己面对“怪异”根本无能为力。 「………………」 俊也想要拯救大家,并且以前都认为自己办得到。 但是,在他条件反射地亲手对范子造成致命伤时,俊也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了恐惧。然后,在那时候拼命砸碎玻璃的时候也是,结果把奈奈美杀死了。 奈奈美是自己杀的。 她最后的眼神还有那句话,俊也永生难忘。 是因为自己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奈奈美才死的。空目一旦不在,俊也对“怪异”便束手无策。 致命性地束手无策。 俊也此时发自内心地对“怪异”感到了恐惧。 俊也是按捺住那种恐惧来到这里的。可下次再与“魔女”,与“怪异”对峙的时候,自己还能够行动么? ……他还完全得不出结论。 在芳贺离开后的会议室里,俊也在空目的要求之下,说出了咏子的事情。 俊也怀着恐惧,怀着畏惧,讲述自己跟咏子都说了什么,咏子都做了什么。 「………………」 空目默默地听俊也讲述。 俊也只是结结巴巴地向空目陈述事实。他反复叮嘱空目绝对不要跟“魔女”发生牵扯,可他又不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劝空目『逃离』“魔女”,只是提起精神淡然地往下讲。 想必,空目肯定不会答应那种要求。 一旦开口,就等同于与空目划清界限。 「…………」 听完一切之后,空目一时闭上眼睛,默默思考。 不久,空目睁开眼睛———— 「是这样啊。既然如此,我果然必须得破坏“魔女”的计划了。十叶学姐是与我的目标完全敌对的人」 空目静静地宣布之后,锐利地眯起了那双毫无感触的眼睛。 ————噩梦般的一夜,最终过去。 在那之后迎来破晓,奈奈美的事情被彻底处理好的时候,三十六名失踪者正如“魔女”所宣称的,不知何时回到了现实。 所有人,都如同之前的例子一般。 失踪者全都在破晓之前悠然地回到了自家或寝室。后来经调查发现,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消失之后到回来之前的记忆,徒有其形地回到了从前。 他们就像静物一样,十分稳定,但那个稳定在某种意义上显得很不自然。 咏子再度消失无踪,而且没人知道她想要进行〈仪式〉怎么样了。 只是,镜子里有女孩窥视这边的传闻在学校里暗中流传开来。 ………………………… * 「————我知道了,大家辛苦了」 芳贺还是老样子,形式上慰劳了一声,同时站了起来。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要是再有什么事情,还请多关照」 然后,芳贺离开了学校的会议室。俊也他们在深沉的沉默之中,更加深沉地叹了口气。 「…………」 事件过去了一个晚上,这一天学校最后还是停课了。 对于昨天的事件,学校给出了那是集团歇斯底里的见解,一方面也是为了对这一连串令人讨厌的事件进行善后处理,临时决定停课一周。 这个决定一半是“机关”暗中疏通的结果,决定让三十六名失踪者————在表面上是受集团歇斯底里影响————在这段时间内进行检查,如有必要将进行治疗。至于内容究竟真的是心理辅导,还是芳贺他们“机关”进行的其他处置,俊也他们没有得到解释,对此并不清楚。 「…………」 关于这次的事情,芳贺几乎没有向俊也他们透露具体情况。 芳贺所说的那个『最糟糕的情况』终究是避免过去了,还是他们在暗中正在进行,到头来现在都没办法知道。 关于善后处理,芳贺同样什么也没讲。 学校停课的事情,俊也他们最终也只是在同学们只见听闻是学校的决定,没有得到芳贺的任何说明。 关于奈奈美的事情,芳贺也没有讲。大家只是后来才知道,奈奈美的死被处理成了今天早上遭遇车祸的形式。 这件事是武巳今天早上临时回到宿舍时听冲本说的。冲本在今天早上从警方那里接到了奈奈美的讣告,基本陷入了恐慌状况。冲本告诉武巳,奈奈美深夜偷偷溜出宿舍,结果在外出的地方遭车祸身亡。 在俊也直面那个令人痛心的事态后的几个小时里,事件被搬弄成了这样的结果。 “机关”暗中疏通的速度如此迅速,着实令人不寒而栗,但芳贺自然对此事未加任何说明。芳贺对于这次事件的内容,基本未对俊也他们透露任何信息。 空目和“机关”之间,如今陷入了断绝情报交换的状态。 这是因为,空目在这次事件上也未对芳贺提供任何信息。 空目告诉芳贺的,就只是在“连廊的对镜”中遭遇怪异并将其击退。俊也在那里看到的有关咏子的一系列事件,以及空目在中庭遇到神野的事情,空目都未对芳贺说起。 正如俊也与咏子对峙时咏子所说的,空目当时被绊住了。 在俊也和“魔女”的事结束时,神野阴之便消失无踪,释放了空目。 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空目也说不清楚。 只不过,咏子开始行动了,就在连空目也无法感知到,却近在咫尺的“镜中”————即“魔女”从小崎摩津方那里接手的『世界』中……这一点确凿无误。 学校的镜子那头,存在着某种东西。这一点毋庸置疑。 只不过,光知道这些也无济于事,这也是毫无疑问的。大家只是相互商量,晚上不能一个人看镜子。 俊也听到的关于棱子姐姐的事情,也没有告诉芳贺。 大家都觉得芳贺这个人肯定知道连棱子都不记得过去,都知道提这件事是自寻烦恼。芳贺因为抹消过棱子的记忆,对这件事默认处理。不难想象这种时候搬出这个话题会徒增危险。 本人也不想打听关于姐姐的记忆。 因为要是想不起来的话,那才是真的自找麻烦。对于棱子姐姐的事情,俊也和大家一起商量过,决定维持以往的方式去应对。这件事的真实情况仍旧搞不清楚,但表面上恢复了平静。 所有一切,表面上都安定下来了。 ……大伙也是,俊也也是。 可是至少,俊也的内心发生了改变。他深深地了解到,自己面对“怪异”根本无能为力。 「………………」 俊也想要拯救大家,并且以前都认为自己办得到。 但是,在他条件反射地亲手对范子造成致命伤时,俊也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了恐惧。然后,在那时候拼命砸碎玻璃的时候也是,结果把奈奈美杀死了。 奈奈美是自己杀的。 她最后的眼神还有那句话,俊也永生难忘。 是因为自己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奈奈美才死的。空目一旦不在,俊也对“怪异”便束手无策。 致命性地束手无策。 俊也此时发自内心地对“怪异”感到了恐惧。 俊也是按捺住那种恐惧来到这里的。可下次再与“魔女”,与“怪异”对峙的时候,自己还能够行动么? ……他还完全得不出结论。 在芳贺离开后的会议室里,俊也在空目的要求之下,说出了咏子的事情。 俊也怀着恐惧,怀着畏惧,讲述自己跟咏子都说了什么,咏子都做了什么。 「………………」 空目默默地听俊也讲述。 俊也只是结结巴巴地向空目陈述事实。他反复叮嘱空目绝对不要跟“魔女”发生牵扯,可他又不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劝空目『逃离』“魔女”,只是提起精神淡然地往下讲。 想必,空目肯定不会答应那种要求。 一旦开口,就等同于与空目划清界限。 「…………」 听完一切之后,空目一时闭上眼睛,默默思考。 不久,空目睁开眼睛———— 「是这样啊。既然如此,我果然必须得破坏“魔女”的计划了。十叶学姐是与我的目标完全敌对的人」 空目静静地宣布之后,锐利地眯起了那双毫无感触的眼睛。 ————噩梦般的一夜,最终过去。 在那之后迎来破晓,奈奈美的事情被彻底处理好的时候,三十六名失踪者正如“魔女”所宣称的,不知何时回到了现实。 所有人,都如同之前的例子一般。 失踪者全都在破晓之前悠然地回到了自家或寝室。后来经调查发现,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消失之后到回来之前的记忆,徒有其形地回到了从前。 他们就像静物一样,十分稳定,但那个稳定在某种意义上显得很不自然。 咏子再度消失无踪,而且没人知道她想要进行〈仪式〉怎么样了。 只是,镜子里有女孩窥视这边的传闻在学校里暗中流传开来。 ………………………… * 「————我知道了,大家辛苦了」 芳贺还是老样子,形式上慰劳了一声,同时站了起来。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要是再有什么事情,还请多关照」 然后,芳贺离开了学校的会议室。俊也他们在深沉的沉默之中,更加深沉地叹了口气。 「…………」 事件过去了一个晚上,这一天学校最后还是停课了。 对于昨天的事件,学校给出了那是集团歇斯底里的见解,一方面也是为了对这一连串令人讨厌的事件进行善后处理,临时决定停课一周。 这个决定一半是“机关”暗中疏通的结果,决定让三十六名失踪者————在表面上是受集团歇斯底里影响————在这段时间内进行检查,如有必要将进行治疗。至于内容究竟真的是心理辅导,还是芳贺他们“机关”进行的其他处置,俊也他们没有得到解释,对此并不清楚。 「…………」 关于这次的事情,芳贺几乎没有向俊也他们透露具体情况。 芳贺所说的那个『最糟糕的情况』终究是避免过去了,还是他们在暗中正在进行,到头来现在都没办法知道。 关于善后处理,芳贺同样什么也没讲。 学校停课的事情,俊也他们最终也只是在同学们只见听闻是学校的决定,没有得到芳贺的任何说明。 关于奈奈美的事情,芳贺也没有讲。大家只是后来才知道,奈奈美的死被处理成了今天早上遭遇车祸的形式。 这件事是武巳今天早上临时回到宿舍时听冲本说的。冲本在今天早上从警方那里接到了奈奈美的讣告,基本陷入了恐慌状况。冲本告诉武巳,奈奈美深夜偷偷溜出宿舍,结果在外出的地方遭车祸身亡。 在俊也直面那个令人痛心的事态后的几个小时里,事件被搬弄成了这样的结果。 “机关”暗中疏通的速度如此迅速,着实令人不寒而栗,但芳贺自然对此事未加任何说明。芳贺对于这次事件的内容,基本未对俊也他们透露任何信息。 空目和“机关”之间,如今陷入了断绝情报交换的状态。 这是因为,空目在这次事件上也未对芳贺提供任何信息。 空目告诉芳贺的,就只是在“连廊的对镜”中遭遇怪异并将其击退。俊也在那里看到的有关咏子的一系列事件,以及空目在中庭遇到神野的事情,空目都未对芳贺说起。 正如俊也与咏子对峙时咏子所说的,空目当时被绊住了。 在俊也和“魔女”的事结束时,神野阴之便消失无踪,释放了空目。 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空目也说不清楚。 只不过,咏子开始行动了,就在连空目也无法感知到,却近在咫尺的“镜中”————即“魔女”从小崎摩津方那里接手的『世界』中……这一点确凿无误。 学校的镜子那头,存在着某种东西。这一点毋庸置疑。 只不过,光知道这些也无济于事,这也是毫无疑问的。大家只是相互商量,晚上不能一个人看镜子。 俊也听到的关于棱子姐姐的事情,也没有告诉芳贺。 大家都觉得芳贺这个人肯定知道连棱子都不记得过去,都知道提这件事是自寻烦恼。芳贺因为抹消过棱子的记忆,对这件事默认处理。不难想象这种时候搬出这个话题会徒增危险。 本人也不想打听关于姐姐的记忆。 因为要是想不起来的话,那才是真的自找麻烦。对于棱子姐姐的事情,俊也和大家一起商量过,决定维持以往的方式去应对。这件事的真实情况仍旧搞不清楚,但表面上恢复了平静。 所有一切,表面上都安定下来了。 ……大伙也是,俊也也是。 可是至少,俊也的内心发生了改变。他深深地了解到,自己面对“怪异”根本无能为力。 「………………」 俊也想要拯救大家,并且以前都认为自己办得到。 但是,在他条件反射地亲手对范子造成致命伤时,俊也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了恐惧。然后,在那时候拼命砸碎玻璃的时候也是,结果把奈奈美杀死了。 奈奈美是自己杀的。 她最后的眼神还有那句话,俊也永生难忘。 是因为自己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奈奈美才死的。空目一旦不在,俊也对“怪异”便束手无策。 致命性地束手无策。 俊也此时发自内心地对“怪异”感到了恐惧。 俊也是按捺住那种恐惧来到这里的。可下次再与“魔女”,与“怪异”对峙的时候,自己还能够行动么? ……他还完全得不出结论。 在芳贺离开后的会议室里,俊也在空目的要求之下,说出了咏子的事情。 俊也怀着恐惧,怀着畏惧,讲述自己跟咏子都说了什么,咏子都做了什么。 「………………」 空目默默地听俊也讲述。 俊也只是结结巴巴地向空目陈述事实。他反复叮嘱空目绝对不要跟“魔女”发生牵扯,可他又不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劝空目『逃离』“魔女”,只是提起精神淡然地往下讲。 想必,空目肯定不会答应那种要求。 一旦开口,就等同于与空目划清界限。 「…………」 听完一切之后,空目一时闭上眼睛,默默思考。 不久,空目睁开眼睛———— 「是这样啊。既然如此,我果然必须得破坏“魔女”的计划了。十叶学姐是与我的目标完全敌对的人」 空目静静地宣布之后,锐利地眯起了那双毫无感触的眼睛。 ————噩梦般的一夜,最终过去。 在那之后迎来破晓,奈奈美的事情被彻底处理好的时候,三十六名失踪者正如“魔女”所宣称的,不知何时回到了现实。 所有人,都如同之前的例子一般。 失踪者全都在破晓之前悠然地回到了自家或寝室。后来经调查发现,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消失之后到回来之前的记忆,徒有其形地回到了从前。 他们就像静物一样,十分稳定,但那个稳定在某种意义上显得很不自然。 咏子再度消失无踪,而且没人知道她想要进行〈仪式〉怎么样了。 只是,镜子里有女孩窥视这边的传闻在学校里暗中流传开来。 ………………………… * 「————我知道了,大家辛苦了」 芳贺还是老样子,形式上慰劳了一声,同时站了起来。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要是再有什么事情,还请多关照」 然后,芳贺离开了学校的会议室。俊也他们在深沉的沉默之中,更加深沉地叹了口气。 「…………」 事件过去了一个晚上,这一天学校最后还是停课了。 对于昨天的事件,学校给出了那是集团歇斯底里的见解,一方面也是为了对这一连串令人讨厌的事件进行善后处理,临时决定停课一周。 这个决定一半是“机关”暗中疏通的结果,决定让三十六名失踪者————在表面上是受集团歇斯底里影响————在这段时间内进行检查,如有必要将进行治疗。至于内容究竟真的是心理辅导,还是芳贺他们“机关”进行的其他处置,俊也他们没有得到解释,对此并不清楚。 「…………」 关于这次的事情,芳贺几乎没有向俊也他们透露具体情况。 芳贺所说的那个『最糟糕的情况』终究是避免过去了,还是他们在暗中正在进行,到头来现在都没办法知道。 关于善后处理,芳贺同样什么也没讲。 学校停课的事情,俊也他们最终也只是在同学们只见听闻是学校的决定,没有得到芳贺的任何说明。 关于奈奈美的事情,芳贺也没有讲。大家只是后来才知道,奈奈美的死被处理成了今天早上遭遇车祸的形式。 这件事是武巳今天早上临时回到宿舍时听冲本说的。冲本在今天早上从警方那里接到了奈奈美的讣告,基本陷入了恐慌状况。冲本告诉武巳,奈奈美深夜偷偷溜出宿舍,结果在外出的地方遭车祸身亡。 在俊也直面那个令人痛心的事态后的几个小时里,事件被搬弄成了这样的结果。 “机关”暗中疏通的速度如此迅速,着实令人不寒而栗,但芳贺自然对此事未加任何说明。芳贺对于这次事件的内容,基本未对俊也他们透露任何信息。 空目和“机关”之间,如今陷入了断绝情报交换的状态。 这是因为,空目在这次事件上也未对芳贺提供任何信息。 空目告诉芳贺的,就只是在“连廊的对镜”中遭遇怪异并将其击退。俊也在那里看到的有关咏子的一系列事件,以及空目在中庭遇到神野的事情,空目都未对芳贺说起。 正如俊也与咏子对峙时咏子所说的,空目当时被绊住了。 在俊也和“魔女”的事结束时,神野阴之便消失无踪,释放了空目。 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空目也说不清楚。 只不过,咏子开始行动了,就在连空目也无法感知到,却近在咫尺的“镜中”————即“魔女”从小崎摩津方那里接手的『世界』中……这一点确凿无误。 学校的镜子那头,存在着某种东西。这一点毋庸置疑。 只不过,光知道这些也无济于事,这也是毫无疑问的。大家只是相互商量,晚上不能一个人看镜子。 俊也听到的关于棱子姐姐的事情,也没有告诉芳贺。 大家都觉得芳贺这个人肯定知道连棱子都不记得过去,都知道提这件事是自寻烦恼。芳贺因为抹消过棱子的记忆,对这件事默认处理。不难想象这种时候搬出这个话题会徒增危险。 本人也不想打听关于姐姐的记忆。 因为要是想不起来的话,那才是真的自找麻烦。对于棱子姐姐的事情,俊也和大家一起商量过,决定维持以往的方式去应对。这件事的真实情况仍旧搞不清楚,但表面上恢复了平静。 所有一切,表面上都安定下来了。 ……大伙也是,俊也也是。 可是至少,俊也的内心发生了改变。他深深地了解到,自己面对“怪异”根本无能为力。 「………………」 俊也想要拯救大家,并且以前都认为自己办得到。 但是,在他条件反射地亲手对范子造成致命伤时,俊也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了恐惧。然后,在那时候拼命砸碎玻璃的时候也是,结果把奈奈美杀死了。 奈奈美是自己杀的。 她最后的眼神还有那句话,俊也永生难忘。 是因为自己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奈奈美才死的。空目一旦不在,俊也对“怪异”便束手无策。 致命性地束手无策。 俊也此时发自内心地对“怪异”感到了恐惧。 俊也是按捺住那种恐惧来到这里的。可下次再与“魔女”,与“怪异”对峙的时候,自己还能够行动么? ……他还完全得不出结论。 在芳贺离开后的会议室里,俊也在空目的要求之下,说出了咏子的事情。 俊也怀着恐惧,怀着畏惧,讲述自己跟咏子都说了什么,咏子都做了什么。 「………………」 空目默默地听俊也讲述。 俊也只是结结巴巴地向空目陈述事实。他反复叮嘱空目绝对不要跟“魔女”发生牵扯,可他又不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劝空目『逃离』“魔女”,只是提起精神淡然地往下讲。 想必,空目肯定不会答应那种要求。 一旦开口,就等同于与空目划清界限。 「…………」 听完一切之后,空目一时闭上眼睛,默默思考。 不久,空目睁开眼睛———— 「是这样啊。既然如此,我果然必须得破坏“魔女”的计划了。十叶学姐是与我的目标完全敌对的人」 空目静静地宣布之后,锐利地眯起了那双毫无感触的眼睛。 ————噩梦般的一夜,最终过去。 在那之后迎来破晓,奈奈美的事情被彻底处理好的时候,三十六名失踪者正如“魔女”所宣称的,不知何时回到了现实。 所有人,都如同之前的例子一般。 失踪者全都在破晓之前悠然地回到了自家或寝室。后来经调查发现,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消失之后到回来之前的记忆,徒有其形地回到了从前。 他们就像静物一样,十分稳定,但那个稳定在某种意义上显得很不自然。 咏子再度消失无踪,而且没人知道她想要进行〈仪式〉怎么样了。 只是,镜子里有女孩窥视这边的传闻在学校里暗中流传开来。 ………………………… * 「————我知道了,大家辛苦了」 芳贺还是老样子,形式上慰劳了一声,同时站了起来。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要是再有什么事情,还请多关照」 然后,芳贺离开了学校的会议室。俊也他们在深沉的沉默之中,更加深沉地叹了口气。 「…………」 事件过去了一个晚上,这一天学校最后还是停课了。 对于昨天的事件,学校给出了那是集团歇斯底里的见解,一方面也是为了对这一连串令人讨厌的事件进行善后处理,临时决定停课一周。 这个决定一半是“机关”暗中疏通的结果,决定让三十六名失踪者————在表面上是受集团歇斯底里影响————在这段时间内进行检查,如有必要将进行治疗。至于内容究竟真的是心理辅导,还是芳贺他们“机关”进行的其他处置,俊也他们没有得到解释,对此并不清楚。 「…………」 关于这次的事情,芳贺几乎没有向俊也他们透露具体情况。 芳贺所说的那个『最糟糕的情况』终究是避免过去了,还是他们在暗中正在进行,到头来现在都没办法知道。 关于善后处理,芳贺同样什么也没讲。 学校停课的事情,俊也他们最终也只是在同学们只见听闻是学校的决定,没有得到芳贺的任何说明。 关于奈奈美的事情,芳贺也没有讲。大家只是后来才知道,奈奈美的死被处理成了今天早上遭遇车祸的形式。 这件事是武巳今天早上临时回到宿舍时听冲本说的。冲本在今天早上从警方那里接到了奈奈美的讣告,基本陷入了恐慌状况。冲本告诉武巳,奈奈美深夜偷偷溜出宿舍,结果在外出的地方遭车祸身亡。 在俊也直面那个令人痛心的事态后的几个小时里,事件被搬弄成了这样的结果。 “机关”暗中疏通的速度如此迅速,着实令人不寒而栗,但芳贺自然对此事未加任何说明。芳贺对于这次事件的内容,基本未对俊也他们透露任何信息。 空目和“机关”之间,如今陷入了断绝情报交换的状态。 这是因为,空目在这次事件上也未对芳贺提供任何信息。 空目告诉芳贺的,就只是在“连廊的对镜”中遭遇怪异并将其击退。俊也在那里看到的有关咏子的一系列事件,以及空目在中庭遇到神野的事情,空目都未对芳贺说起。 正如俊也与咏子对峙时咏子所说的,空目当时被绊住了。 在俊也和“魔女”的事结束时,神野阴之便消失无踪,释放了空目。 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空目也说不清楚。 只不过,咏子开始行动了,就在连空目也无法感知到,却近在咫尺的“镜中”————即“魔女”从小崎摩津方那里接手的『世界』中……这一点确凿无误。 学校的镜子那头,存在着某种东西。这一点毋庸置疑。 只不过,光知道这些也无济于事,这也是毫无疑问的。大家只是相互商量,晚上不能一个人看镜子。 俊也听到的关于棱子姐姐的事情,也没有告诉芳贺。 大家都觉得芳贺这个人肯定知道连棱子都不记得过去,都知道提这件事是自寻烦恼。芳贺因为抹消过棱子的记忆,对这件事默认处理。不难想象这种时候搬出这个话题会徒增危险。 本人也不想打听关于姐姐的记忆。 因为要是想不起来的话,那才是真的自找麻烦。对于棱子姐姐的事情,俊也和大家一起商量过,决定维持以往的方式去应对。这件事的真实情况仍旧搞不清楚,但表面上恢复了平静。 所有一切,表面上都安定下来了。 ……大伙也是,俊也也是。 可是至少,俊也的内心发生了改变。他深深地了解到,自己面对“怪异”根本无能为力。 「………………」 俊也想要拯救大家,并且以前都认为自己办得到。 但是,在他条件反射地亲手对范子造成致命伤时,俊也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了恐惧。然后,在那时候拼命砸碎玻璃的时候也是,结果把奈奈美杀死了。 奈奈美是自己杀的。 她最后的眼神还有那句话,俊也永生难忘。 是因为自己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奈奈美才死的。空目一旦不在,俊也对“怪异”便束手无策。 致命性地束手无策。 俊也此时发自内心地对“怪异”感到了恐惧。 俊也是按捺住那种恐惧来到这里的。可下次再与“魔女”,与“怪异”对峙的时候,自己还能够行动么? ……他还完全得不出结论。 在芳贺离开后的会议室里,俊也在空目的要求之下,说出了咏子的事情。 俊也怀着恐惧,怀着畏惧,讲述自己跟咏子都说了什么,咏子都做了什么。 「………………」 空目默默地听俊也讲述。 俊也只是结结巴巴地向空目陈述事实。他反复叮嘱空目绝对不要跟“魔女”发生牵扯,可他又不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劝空目『逃离』“魔女”,只是提起精神淡然地往下讲。 想必,空目肯定不会答应那种要求。 一旦开口,就等同于与空目划清界限。 「…………」 听完一切之后,空目一时闭上眼睛,默默思考。 不久,空目睁开眼睛———— 「是这样啊。既然如此,我果然必须得破坏“魔女”的计划了。十叶学姐是与我的目标完全敌对的人」 空目静静地宣布之后,锐利地眯起了那双毫无感触的眼睛。 ————噩梦般的一夜,最终过去。 在那之后迎来破晓,奈奈美的事情被彻底处理好的时候,三十六名失踪者正如“魔女”所宣称的,不知何时回到了现实。 所有人,都如同之前的例子一般。 失踪者全都在破晓之前悠然地回到了自家或寝室。后来经调查发现,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消失之后到回来之前的记忆,徒有其形地回到了从前。 他们就像静物一样,十分稳定,但那个稳定在某种意义上显得很不自然。 咏子再度消失无踪,而且没人知道她想要进行〈仪式〉怎么样了。 只是,镜子里有女孩窥视这边的传闻在学校里暗中流传开来。 ………………………… * 「————我知道了,大家辛苦了」 芳贺还是老样子,形式上慰劳了一声,同时站了起来。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要是再有什么事情,还请多关照」 然后,芳贺离开了学校的会议室。俊也他们在深沉的沉默之中,更加深沉地叹了口气。 「…………」 事件过去了一个晚上,这一天学校最后还是停课了。 对于昨天的事件,学校给出了那是集团歇斯底里的见解,一方面也是为了对这一连串令人讨厌的事件进行善后处理,临时决定停课一周。 这个决定一半是“机关”暗中疏通的结果,决定让三十六名失踪者————在表面上是受集团歇斯底里影响————在这段时间内进行检查,如有必要将进行治疗。至于内容究竟真的是心理辅导,还是芳贺他们“机关”进行的其他处置,俊也他们没有得到解释,对此并不清楚。 「…………」 关于这次的事情,芳贺几乎没有向俊也他们透露具体情况。 芳贺所说的那个『最糟糕的情况』终究是避免过去了,还是他们在暗中正在进行,到头来现在都没办法知道。 关于善后处理,芳贺同样什么也没讲。 学校停课的事情,俊也他们最终也只是在同学们只见听闻是学校的决定,没有得到芳贺的任何说明。 关于奈奈美的事情,芳贺也没有讲。大家只是后来才知道,奈奈美的死被处理成了今天早上遭遇车祸的形式。 这件事是武巳今天早上临时回到宿舍时听冲本说的。冲本在今天早上从警方那里接到了奈奈美的讣告,基本陷入了恐慌状况。冲本告诉武巳,奈奈美深夜偷偷溜出宿舍,结果在外出的地方遭车祸身亡。 在俊也直面那个令人痛心的事态后的几个小时里,事件被搬弄成了这样的结果。 “机关”暗中疏通的速度如此迅速,着实令人不寒而栗,但芳贺自然对此事未加任何说明。芳贺对于这次事件的内容,基本未对俊也他们透露任何信息。 空目和“机关”之间,如今陷入了断绝情报交换的状态。 这是因为,空目在这次事件上也未对芳贺提供任何信息。 空目告诉芳贺的,就只是在“连廊的对镜”中遭遇怪异并将其击退。俊也在那里看到的有关咏子的一系列事件,以及空目在中庭遇到神野的事情,空目都未对芳贺说起。 正如俊也与咏子对峙时咏子所说的,空目当时被绊住了。 在俊也和“魔女”的事结束时,神野阴之便消失无踪,释放了空目。 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空目也说不清楚。 只不过,咏子开始行动了,就在连空目也无法感知到,却近在咫尺的“镜中”————即“魔女”从小崎摩津方那里接手的『世界』中……这一点确凿无误。 学校的镜子那头,存在着某种东西。这一点毋庸置疑。 只不过,光知道这些也无济于事,这也是毫无疑问的。大家只是相互商量,晚上不能一个人看镜子。 俊也听到的关于棱子姐姐的事情,也没有告诉芳贺。 大家都觉得芳贺这个人肯定知道连棱子都不记得过去,都知道提这件事是自寻烦恼。芳贺因为抹消过棱子的记忆,对这件事默认处理。不难想象这种时候搬出这个话题会徒增危险。 本人也不想打听关于姐姐的记忆。 因为要是想不起来的话,那才是真的自找麻烦。对于棱子姐姐的事情,俊也和大家一起商量过,决定维持以往的方式去应对。这件事的真实情况仍旧搞不清楚,但表面上恢复了平静。 所有一切,表面上都安定下来了。 ……大伙也是,俊也也是。 可是至少,俊也的内心发生了改变。他深深地了解到,自己面对“怪异”根本无能为力。 「………………」 俊也想要拯救大家,并且以前都认为自己办得到。 但是,在他条件反射地亲手对范子造成致命伤时,俊也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了恐惧。然后,在那时候拼命砸碎玻璃的时候也是,结果把奈奈美杀死了。 奈奈美是自己杀的。 她最后的眼神还有那句话,俊也永生难忘。 是因为自己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奈奈美才死的。空目一旦不在,俊也对“怪异”便束手无策。 致命性地束手无策。 俊也此时发自内心地对“怪异”感到了恐惧。 俊也是按捺住那种恐惧来到这里的。可下次再与“魔女”,与“怪异”对峙的时候,自己还能够行动么? ……他还完全得不出结论。 在芳贺离开后的会议室里,俊也在空目的要求之下,说出了咏子的事情。 俊也怀着恐惧,怀着畏惧,讲述自己跟咏子都说了什么,咏子都做了什么。 「………………」 空目默默地听俊也讲述。 俊也只是结结巴巴地向空目陈述事实。他反复叮嘱空目绝对不要跟“魔女”发生牵扯,可他又不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劝空目『逃离』“魔女”,只是提起精神淡然地往下讲。 想必,空目肯定不会答应那种要求。 一旦开口,就等同于与空目划清界限。 「…………」 听完一切之后,空目一时闭上眼睛,默默思考。 不久,空目睁开眼睛———— 「是这样啊。既然如此,我果然必须得破坏“魔女”的计划了。十叶学姐是与我的目标完全敌对的人」 空目静静地宣布之后,锐利地眯起了那双毫无感触的眼睛。 ————噩梦般的一夜,最终过去。 在那之后迎来破晓,奈奈美的事情被彻底处理好的时候,三十六名失踪者正如“魔女”所宣称的,不知何时回到了现实。 所有人,都如同之前的例子一般。 失踪者全都在破晓之前悠然地回到了自家或寝室。后来经调查发现,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消失之后到回来之前的记忆,徒有其形地回到了从前。 他们就像静物一样,十分稳定,但那个稳定在某种意义上显得很不自然。 咏子再度消失无踪,而且没人知道她想要进行〈仪式〉怎么样了。 只是,镜子里有女孩窥视这边的传闻在学校里暗中流传开来。 ………………………… * 「————我知道了,大家辛苦了」 芳贺还是老样子,形式上慰劳了一声,同时站了起来。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要是再有什么事情,还请多关照」 然后,芳贺离开了学校的会议室。俊也他们在深沉的沉默之中,更加深沉地叹了口气。 「…………」 事件过去了一个晚上,这一天学校最后还是停课了。 对于昨天的事件,学校给出了那是集团歇斯底里的见解,一方面也是为了对这一连串令人讨厌的事件进行善后处理,临时决定停课一周。 这个决定一半是“机关”暗中疏通的结果,决定让三十六名失踪者————在表面上是受集团歇斯底里影响————在这段时间内进行检查,如有必要将进行治疗。至于内容究竟真的是心理辅导,还是芳贺他们“机关”进行的其他处置,俊也他们没有得到解释,对此并不清楚。 「…………」 关于这次的事情,芳贺几乎没有向俊也他们透露具体情况。 芳贺所说的那个『最糟糕的情况』终究是避免过去了,还是他们在暗中正在进行,到头来现在都没办法知道。 关于善后处理,芳贺同样什么也没讲。 学校停课的事情,俊也他们最终也只是在同学们只见听闻是学校的决定,没有得到芳贺的任何说明。 关于奈奈美的事情,芳贺也没有讲。大家只是后来才知道,奈奈美的死被处理成了今天早上遭遇车祸的形式。 这件事是武巳今天早上临时回到宿舍时听冲本说的。冲本在今天早上从警方那里接到了奈奈美的讣告,基本陷入了恐慌状况。冲本告诉武巳,奈奈美深夜偷偷溜出宿舍,结果在外出的地方遭车祸身亡。 在俊也直面那个令人痛心的事态后的几个小时里,事件被搬弄成了这样的结果。 “机关”暗中疏通的速度如此迅速,着实令人不寒而栗,但芳贺自然对此事未加任何说明。芳贺对于这次事件的内容,基本未对俊也他们透露任何信息。 空目和“机关”之间,如今陷入了断绝情报交换的状态。 这是因为,空目在这次事件上也未对芳贺提供任何信息。 空目告诉芳贺的,就只是在“连廊的对镜”中遭遇怪异并将其击退。俊也在那里看到的有关咏子的一系列事件,以及空目在中庭遇到神野的事情,空目都未对芳贺说起。 正如俊也与咏子对峙时咏子所说的,空目当时被绊住了。 在俊也和“魔女”的事结束时,神野阴之便消失无踪,释放了空目。 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空目也说不清楚。 只不过,咏子开始行动了,就在连空目也无法感知到,却近在咫尺的“镜中”————即“魔女”从小崎摩津方那里接手的『世界』中……这一点确凿无误。 学校的镜子那头,存在着某种东西。这一点毋庸置疑。 只不过,光知道这些也无济于事,这也是毫无疑问的。大家只是相互商量,晚上不能一个人看镜子。 俊也听到的关于棱子姐姐的事情,也没有告诉芳贺。 大家都觉得芳贺这个人肯定知道连棱子都不记得过去,都知道提这件事是自寻烦恼。芳贺因为抹消过棱子的记忆,对这件事默认处理。不难想象这种时候搬出这个话题会徒增危险。 本人也不想打听关于姐姐的记忆。 因为要是想不起来的话,那才是真的自找麻烦。对于棱子姐姐的事情,俊也和大家一起商量过,决定维持以往的方式去应对。这件事的真实情况仍旧搞不清楚,但表面上恢复了平静。 所有一切,表面上都安定下来了。 ……大伙也是,俊也也是。 可是至少,俊也的内心发生了改变。他深深地了解到,自己面对“怪异”根本无能为力。 「………………」 俊也想要拯救大家,并且以前都认为自己办得到。 但是,在他条件反射地亲手对范子造成致命伤时,俊也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了恐惧。然后,在那时候拼命砸碎玻璃的时候也是,结果把奈奈美杀死了。 奈奈美是自己杀的。 她最后的眼神还有那句话,俊也永生难忘。 是因为自己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奈奈美才死的。空目一旦不在,俊也对“怪异”便束手无策。 致命性地束手无策。 俊也此时发自内心地对“怪异”感到了恐惧。 俊也是按捺住那种恐惧来到这里的。可下次再与“魔女”,与“怪异”对峙的时候,自己还能够行动么? ……他还完全得不出结论。 在芳贺离开后的会议室里,俊也在空目的要求之下,说出了咏子的事情。 俊也怀着恐惧,怀着畏惧,讲述自己跟咏子都说了什么,咏子都做了什么。 「………………」 空目默默地听俊也讲述。 俊也只是结结巴巴地向空目陈述事实。他反复叮嘱空目绝对不要跟“魔女”发生牵扯,可他又不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劝空目『逃离』“魔女”,只是提起精神淡然地往下讲。 想必,空目肯定不会答应那种要求。 一旦开口,就等同于与空目划清界限。 「…………」 听完一切之后,空目一时闭上眼睛,默默思考。 不久,空目睁开眼睛———— 「是这样啊。既然如此,我果然必须得破坏“魔女”的计划了。十叶学姐是与我的目标完全敌对的人」 空目静静地宣布之后,锐利地眯起了那双毫无感触的眼睛。 后记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我还要感谢大家的来信。 多亏有大家的支持,我的作家生涯才能延续至今。 话说………… 在大家的来信中混进了一些疑问,但里面最多的是『请告诉我怎么写小说』和『知识从何处获得』这两个提问。 关于这两个问题,在这里我就借花献佛地回答大家吧。说实在的,这两个提问都是十分笼统。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小说的写法是各人以各自的方式积累而成的,没办法给出很绝对的答案。当然技术方面有些部分是可以分享的,但我认为这不应该问我这个经验明显不足的作者,而应该去向技术更精湛的————比方说有讲小说写法的书在书店上架的————真正的老师请教。 再说,我自己都没人教过,所以没有关于写作方法的知识。 我只是凭着爱好从涉猎之中获得经验,并自成一派罢了。 至于作品中的那些知识,也是以同样的方式获得的。光是枚举作品中用到过的『知识』考据书,数量就相当多,其中还有连书名都已经不记得的很早读过的书,然后凭着记忆用上了些偏门知识。 在厚厚的百科书跟大量读物之中,能够用到的部分往往只有寥寥数行。 天下间没有将所有知识点全部收录进去的书。 即便如此,如果您对这方面感兴趣,希望您能够自己去查自己去找。之所以这么说,因为我原来就是这么做的。 …………不过说真的,我不觉得那是什么不错的兴趣。 且不提民俗学,对神秘学感兴趣这种事是不能对人说的……这是我今时今刻的想法。 二零零二年十一月 甲田学人 插画后记 初次见面。我是负责《missing》系列插画的翠川しん。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编辑峰老师与和田老师一直以来的照顾,然后对作者甲田学人老师表示诚挚的感谢。因为我还不够成熟,每次每次……(以下省略)都耽误了诸位很多功夫,给诸位添了很多麻烦,我向诸位道歉(惶恐状)。我已经相当努力了(本打算),但那份努力总是以全力跑空作结……(泣)。今后还望多多指导,多多鞭策,还有请多多关照! 然后……真的非常感谢给翠川来信的读者朋友。我总是通红着脸读大家的来信。没想到读者朋友们还会给我为我庆生……!我真的真的大吃一惊啊(笑)。最开始的时候我是想尽量回复大家的,但不知为什么今年封面啦海报啦广播剧cd之类的工作多得超乎想象,再加上我的本职还是「学生」,生活方面也怠慢不得……(苦笑)。到头来就搞得今年基本没有回复大家了。真的非常抱歉~(惶恐状)。不过,大家的来信我每一封都有认认真真地读过。大家来信我非常开心。不可思议的是,大家的来信总是在我正好是在工作不顺,意志消沉的时候从编辑部送过来(笑),所以大家的来信每次都成为了我创作的重要原动力。真的非常感谢!我不论如何都想将这份心情传达给大家,所以这次就拜托编辑大人给了我两页! 然后啊然后啊,我还要对我身边的朋友们说声谢谢。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帮助,我非常谢谢大家。……当面说的话怪难为情的啦~(尴尬状)于是,我要借这里向大家表达我的心情! 最后。 今后为了更多地能够表现《missing》的世界观,我还会好好努力的。我由衷地希望大家能够见证我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成长。 本书的各位读者,参与本书制作的各位工作者,然后还有关照在下的所有人,我在这里向大家线上诚挚的谢意……。 2002.11.29 翠川しん ……字迹不整,难以辨认,还望海涵~(惶恐状)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我还要感谢大家的来信。 多亏有大家的支持,我的作家生涯才能延续至今。 话说………… 在大家的来信中混进了一些疑问,但里面最多的是『请告诉我怎么写小说』和『知识从何处获得』这两个提问。 关于这两个问题,在这里我就借花献佛地回答大家吧。说实在的,这两个提问都是十分笼统。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小说的写法是各人以各自的方式积累而成的,没办法给出很绝对的答案。当然技术方面有些部分是可以分享的,但我认为这不应该问我这个经验明显不足的作者,而应该去向技术更精湛的————比方说有讲小说写法的书在书店上架的————真正的老师请教。 再说,我自己都没人教过,所以没有关于写作方法的知识。 我只是凭着爱好从涉猎之中获得经验,并自成一派罢了。 至于作品中的那些知识,也是以同样的方式获得的。光是枚举作品中用到过的『知识』考据书,数量就相当多,其中还有连书名都已经不记得的很早读过的书,然后凭着记忆用上了些偏门知识。 在厚厚的百科书跟大量读物之中,能够用到的部分往往只有寥寥数行。 天下间没有将所有知识点全部收录进去的书。 即便如此,如果您对这方面感兴趣,希望您能够自己去查自己去找。之所以这么说,因为我原来就是这么做的。 …………不过说真的,我不觉得那是什么不错的兴趣。 且不提民俗学,对神秘学感兴趣这种事是不能对人说的……这是我今时今刻的想法。 二零零二年十一月 甲田学人 插画后记 初次见面。我是负责《missing》系列插画的翠川しん。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编辑峰老师与和田老师一直以来的照顾,然后对作者甲田学人老师表示诚挚的感谢。因为我还不够成熟,每次每次……(以下省略)都耽误了诸位很多功夫,给诸位添了很多麻烦,我向诸位道歉(惶恐状)。我已经相当努力了(本打算),但那份努力总是以全力跑空作结……(泣)。今后还望多多指导,多多鞭策,还有请多多关照! 然后……真的非常感谢给翠川来信的读者朋友。我总是通红着脸读大家的来信。没想到读者朋友们还会给我为我庆生……!我真的真的大吃一惊啊(笑)。最开始的时候我是想尽量回复大家的,但不知为什么今年封面啦海报啦广播剧cd之类的工作多得超乎想象,再加上我的本职还是「学生」,生活方面也怠慢不得……(苦笑)。到头来就搞得今年基本没有回复大家了。真的非常抱歉~(惶恐状)。不过,大家的来信我每一封都有认认真真地读过。大家来信我非常开心。不可思议的是,大家的来信总是在我正好是在工作不顺,意志消沉的时候从编辑部送过来(笑),所以大家的来信每次都成为了我创作的重要原动力。真的非常感谢!我不论如何都想将这份心情传达给大家,所以这次就拜托编辑大人给了我两页! 然后啊然后啊,我还要对我身边的朋友们说声谢谢。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帮助,我非常谢谢大家。……当面说的话怪难为情的啦~(尴尬状)于是,我要借这里向大家表达我的心情! 最后。 今后为了更多地能够表现《missing》的世界观,我还会好好努力的。我由衷地希望大家能够见证我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成长。 本书的各位读者,参与本书制作的各位工作者,然后还有关照在下的所有人,我在这里向大家线上诚挚的谢意……。 2002.11.29 翠川しん ……字迹不整,难以辨认,还望海涵~(惶恐状)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我还要感谢大家的来信。 多亏有大家的支持,我的作家生涯才能延续至今。 话说………… 在大家的来信中混进了一些疑问,但里面最多的是『请告诉我怎么写小说』和『知识从何处获得』这两个提问。 关于这两个问题,在这里我就借花献佛地回答大家吧。说实在的,这两个提问都是十分笼统。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小说的写法是各人以各自的方式积累而成的,没办法给出很绝对的答案。当然技术方面有些部分是可以分享的,但我认为这不应该问我这个经验明显不足的作者,而应该去向技术更精湛的————比方说有讲小说写法的书在书店上架的————真正的老师请教。 再说,我自己都没人教过,所以没有关于写作方法的知识。 我只是凭着爱好从涉猎之中获得经验,并自成一派罢了。 至于作品中的那些知识,也是以同样的方式获得的。光是枚举作品中用到过的『知识』考据书,数量就相当多,其中还有连书名都已经不记得的很早读过的书,然后凭着记忆用上了些偏门知识。 在厚厚的百科书跟大量读物之中,能够用到的部分往往只有寥寥数行。 天下间没有将所有知识点全部收录进去的书。 即便如此,如果您对这方面感兴趣,希望您能够自己去查自己去找。之所以这么说,因为我原来就是这么做的。 …………不过说真的,我不觉得那是什么不错的兴趣。 且不提民俗学,对神秘学感兴趣这种事是不能对人说的……这是我今时今刻的想法。 二零零二年十一月 甲田学人 插画后记 初次见面。我是负责《missing》系列插画的翠川しん。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编辑峰老师与和田老师一直以来的照顾,然后对作者甲田学人老师表示诚挚的感谢。因为我还不够成熟,每次每次……(以下省略)都耽误了诸位很多功夫,给诸位添了很多麻烦,我向诸位道歉(惶恐状)。我已经相当努力了(本打算),但那份努力总是以全力跑空作结……(泣)。今后还望多多指导,多多鞭策,还有请多多关照! 然后……真的非常感谢给翠川来信的读者朋友。我总是通红着脸读大家的来信。没想到读者朋友们还会给我为我庆生……!我真的真的大吃一惊啊(笑)。最开始的时候我是想尽量回复大家的,但不知为什么今年封面啦海报啦广播剧cd之类的工作多得超乎想象,再加上我的本职还是「学生」,生活方面也怠慢不得……(苦笑)。到头来就搞得今年基本没有回复大家了。真的非常抱歉~(惶恐状)。不过,大家的来信我每一封都有认认真真地读过。大家来信我非常开心。不可思议的是,大家的来信总是在我正好是在工作不顺,意志消沉的时候从编辑部送过来(笑),所以大家的来信每次都成为了我创作的重要原动力。真的非常感谢!我不论如何都想将这份心情传达给大家,所以这次就拜托编辑大人给了我两页! 然后啊然后啊,我还要对我身边的朋友们说声谢谢。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帮助,我非常谢谢大家。……当面说的话怪难为情的啦~(尴尬状)于是,我要借这里向大家表达我的心情! 最后。 今后为了更多地能够表现《missing》的世界观,我还会好好努力的。我由衷地希望大家能够见证我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成长。 本书的各位读者,参与本书制作的各位工作者,然后还有关照在下的所有人,我在这里向大家线上诚挚的谢意……。 2002.11.29 翠川しん ……字迹不整,难以辨认,还望海涵~(惶恐状)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我还要感谢大家的来信。 多亏有大家的支持,我的作家生涯才能延续至今。 话说………… 在大家的来信中混进了一些疑问,但里面最多的是『请告诉我怎么写小说』和『知识从何处获得』这两个提问。 关于这两个问题,在这里我就借花献佛地回答大家吧。说实在的,这两个提问都是十分笼统。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小说的写法是各人以各自的方式积累而成的,没办法给出很绝对的答案。当然技术方面有些部分是可以分享的,但我认为这不应该问我这个经验明显不足的作者,而应该去向技术更精湛的————比方说有讲小说写法的书在书店上架的————真正的老师请教。 再说,我自己都没人教过,所以没有关于写作方法的知识。 我只是凭着爱好从涉猎之中获得经验,并自成一派罢了。 至于作品中的那些知识,也是以同样的方式获得的。光是枚举作品中用到过的『知识』考据书,数量就相当多,其中还有连书名都已经不记得的很早读过的书,然后凭着记忆用上了些偏门知识。 在厚厚的百科书跟大量读物之中,能够用到的部分往往只有寥寥数行。 天下间没有将所有知识点全部收录进去的书。 即便如此,如果您对这方面感兴趣,希望您能够自己去查自己去找。之所以这么说,因为我原来就是这么做的。 …………不过说真的,我不觉得那是什么不错的兴趣。 且不提民俗学,对神秘学感兴趣这种事是不能对人说的……这是我今时今刻的想法。 二零零二年十一月 甲田学人 插画后记 初次见面。我是负责《missing》系列插画的翠川しん。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编辑峰老师与和田老师一直以来的照顾,然后对作者甲田学人老师表示诚挚的感谢。因为我还不够成熟,每次每次……(以下省略)都耽误了诸位很多功夫,给诸位添了很多麻烦,我向诸位道歉(惶恐状)。我已经相当努力了(本打算),但那份努力总是以全力跑空作结……(泣)。今后还望多多指导,多多鞭策,还有请多多关照! 然后……真的非常感谢给翠川来信的读者朋友。我总是通红着脸读大家的来信。没想到读者朋友们还会给我为我庆生……!我真的真的大吃一惊啊(笑)。最开始的时候我是想尽量回复大家的,但不知为什么今年封面啦海报啦广播剧cd之类的工作多得超乎想象,再加上我的本职还是「学生」,生活方面也怠慢不得……(苦笑)。到头来就搞得今年基本没有回复大家了。真的非常抱歉~(惶恐状)。不过,大家的来信我每一封都有认认真真地读过。大家来信我非常开心。不可思议的是,大家的来信总是在我正好是在工作不顺,意志消沉的时候从编辑部送过来(笑),所以大家的来信每次都成为了我创作的重要原动力。真的非常感谢!我不论如何都想将这份心情传达给大家,所以这次就拜托编辑大人给了我两页! 然后啊然后啊,我还要对我身边的朋友们说声谢谢。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帮助,我非常谢谢大家。……当面说的话怪难为情的啦~(尴尬状)于是,我要借这里向大家表达我的心情! 最后。 今后为了更多地能够表现《missing》的世界观,我还会好好努力的。我由衷地希望大家能够见证我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成长。 本书的各位读者,参与本书制作的各位工作者,然后还有关照在下的所有人,我在这里向大家线上诚挚的谢意……。 2002.11.29 翠川しん ……字迹不整,难以辨认,还望海涵~(惶恐状)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我还要感谢大家的来信。 多亏有大家的支持,我的作家生涯才能延续至今。 话说………… 在大家的来信中混进了一些疑问,但里面最多的是『请告诉我怎么写小说』和『知识从何处获得』这两个提问。 关于这两个问题,在这里我就借花献佛地回答大家吧。说实在的,这两个提问都是十分笼统。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小说的写法是各人以各自的方式积累而成的,没办法给出很绝对的答案。当然技术方面有些部分是可以分享的,但我认为这不应该问我这个经验明显不足的作者,而应该去向技术更精湛的————比方说有讲小说写法的书在书店上架的————真正的老师请教。 再说,我自己都没人教过,所以没有关于写作方法的知识。 我只是凭着爱好从涉猎之中获得经验,并自成一派罢了。 至于作品中的那些知识,也是以同样的方式获得的。光是枚举作品中用到过的『知识』考据书,数量就相当多,其中还有连书名都已经不记得的很早读过的书,然后凭着记忆用上了些偏门知识。 在厚厚的百科书跟大量读物之中,能够用到的部分往往只有寥寥数行。 天下间没有将所有知识点全部收录进去的书。 即便如此,如果您对这方面感兴趣,希望您能够自己去查自己去找。之所以这么说,因为我原来就是这么做的。 …………不过说真的,我不觉得那是什么不错的兴趣。 且不提民俗学,对神秘学感兴趣这种事是不能对人说的……这是我今时今刻的想法。 二零零二年十一月 甲田学人 插画后记 初次见面。我是负责《missing》系列插画的翠川しん。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编辑峰老师与和田老师一直以来的照顾,然后对作者甲田学人老师表示诚挚的感谢。因为我还不够成熟,每次每次……(以下省略)都耽误了诸位很多功夫,给诸位添了很多麻烦,我向诸位道歉(惶恐状)。我已经相当努力了(本打算),但那份努力总是以全力跑空作结……(泣)。今后还望多多指导,多多鞭策,还有请多多关照! 然后……真的非常感谢给翠川来信的读者朋友。我总是通红着脸读大家的来信。没想到读者朋友们还会给我为我庆生……!我真的真的大吃一惊啊(笑)。最开始的时候我是想尽量回复大家的,但不知为什么今年封面啦海报啦广播剧cd之类的工作多得超乎想象,再加上我的本职还是「学生」,生活方面也怠慢不得……(苦笑)。到头来就搞得今年基本没有回复大家了。真的非常抱歉~(惶恐状)。不过,大家的来信我每一封都有认认真真地读过。大家来信我非常开心。不可思议的是,大家的来信总是在我正好是在工作不顺,意志消沉的时候从编辑部送过来(笑),所以大家的来信每次都成为了我创作的重要原动力。真的非常感谢!我不论如何都想将这份心情传达给大家,所以这次就拜托编辑大人给了我两页! 然后啊然后啊,我还要对我身边的朋友们说声谢谢。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帮助,我非常谢谢大家。……当面说的话怪难为情的啦~(尴尬状)于是,我要借这里向大家表达我的心情! 最后。 今后为了更多地能够表现《missing》的世界观,我还会好好努力的。我由衷地希望大家能够见证我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成长。 本书的各位读者,参与本书制作的各位工作者,然后还有关照在下的所有人,我在这里向大家线上诚挚的谢意……。 2002.11.29 翠川しん ……字迹不整,难以辨认,还望海涵~(惶恐状)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我还要感谢大家的来信。 多亏有大家的支持,我的作家生涯才能延续至今。 话说………… 在大家的来信中混进了一些疑问,但里面最多的是『请告诉我怎么写小说』和『知识从何处获得』这两个提问。 关于这两个问题,在这里我就借花献佛地回答大家吧。说实在的,这两个提问都是十分笼统。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小说的写法是各人以各自的方式积累而成的,没办法给出很绝对的答案。当然技术方面有些部分是可以分享的,但我认为这不应该问我这个经验明显不足的作者,而应该去向技术更精湛的————比方说有讲小说写法的书在书店上架的————真正的老师请教。 再说,我自己都没人教过,所以没有关于写作方法的知识。 我只是凭着爱好从涉猎之中获得经验,并自成一派罢了。 至于作品中的那些知识,也是以同样的方式获得的。光是枚举作品中用到过的『知识』考据书,数量就相当多,其中还有连书名都已经不记得的很早读过的书,然后凭着记忆用上了些偏门知识。 在厚厚的百科书跟大量读物之中,能够用到的部分往往只有寥寥数行。 天下间没有将所有知识点全部收录进去的书。 即便如此,如果您对这方面感兴趣,希望您能够自己去查自己去找。之所以这么说,因为我原来就是这么做的。 …………不过说真的,我不觉得那是什么不错的兴趣。 且不提民俗学,对神秘学感兴趣这种事是不能对人说的……这是我今时今刻的想法。 二零零二年十一月 甲田学人 插画后记 初次见面。我是负责《missing》系列插画的翠川しん。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编辑峰老师与和田老师一直以来的照顾,然后对作者甲田学人老师表示诚挚的感谢。因为我还不够成熟,每次每次……(以下省略)都耽误了诸位很多功夫,给诸位添了很多麻烦,我向诸位道歉(惶恐状)。我已经相当努力了(本打算),但那份努力总是以全力跑空作结……(泣)。今后还望多多指导,多多鞭策,还有请多多关照! 然后……真的非常感谢给翠川来信的读者朋友。我总是通红着脸读大家的来信。没想到读者朋友们还会给我为我庆生……!我真的真的大吃一惊啊(笑)。最开始的时候我是想尽量回复大家的,但不知为什么今年封面啦海报啦广播剧cd之类的工作多得超乎想象,再加上我的本职还是「学生」,生活方面也怠慢不得……(苦笑)。到头来就搞得今年基本没有回复大家了。真的非常抱歉~(惶恐状)。不过,大家的来信我每一封都有认认真真地读过。大家来信我非常开心。不可思议的是,大家的来信总是在我正好是在工作不顺,意志消沉的时候从编辑部送过来(笑),所以大家的来信每次都成为了我创作的重要原动力。真的非常感谢!我不论如何都想将这份心情传达给大家,所以这次就拜托编辑大人给了我两页! 然后啊然后啊,我还要对我身边的朋友们说声谢谢。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帮助,我非常谢谢大家。……当面说的话怪难为情的啦~(尴尬状)于是,我要借这里向大家表达我的心情! 最后。 今后为了更多地能够表现《missing》的世界观,我还会好好努力的。我由衷地希望大家能够见证我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成长。 本书的各位读者,参与本书制作的各位工作者,然后还有关照在下的所有人,我在这里向大家线上诚挚的谢意……。 2002.11.29 翠川しん ……字迹不整,难以辨认,还望海涵~(惶恐状)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我还要感谢大家的来信。 多亏有大家的支持,我的作家生涯才能延续至今。 话说………… 在大家的来信中混进了一些疑问,但里面最多的是『请告诉我怎么写小说』和『知识从何处获得』这两个提问。 关于这两个问题,在这里我就借花献佛地回答大家吧。说实在的,这两个提问都是十分笼统。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小说的写法是各人以各自的方式积累而成的,没办法给出很绝对的答案。当然技术方面有些部分是可以分享的,但我认为这不应该问我这个经验明显不足的作者,而应该去向技术更精湛的————比方说有讲小说写法的书在书店上架的————真正的老师请教。 再说,我自己都没人教过,所以没有关于写作方法的知识。 我只是凭着爱好从涉猎之中获得经验,并自成一派罢了。 至于作品中的那些知识,也是以同样的方式获得的。光是枚举作品中用到过的『知识』考据书,数量就相当多,其中还有连书名都已经不记得的很早读过的书,然后凭着记忆用上了些偏门知识。 在厚厚的百科书跟大量读物之中,能够用到的部分往往只有寥寥数行。 天下间没有将所有知识点全部收录进去的书。 即便如此,如果您对这方面感兴趣,希望您能够自己去查自己去找。之所以这么说,因为我原来就是这么做的。 …………不过说真的,我不觉得那是什么不错的兴趣。 且不提民俗学,对神秘学感兴趣这种事是不能对人说的……这是我今时今刻的想法。 二零零二年十一月 甲田学人 插画后记 初次见面。我是负责《missing》系列插画的翠川しん。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编辑峰老师与和田老师一直以来的照顾,然后对作者甲田学人老师表示诚挚的感谢。因为我还不够成熟,每次每次……(以下省略)都耽误了诸位很多功夫,给诸位添了很多麻烦,我向诸位道歉(惶恐状)。我已经相当努力了(本打算),但那份努力总是以全力跑空作结……(泣)。今后还望多多指导,多多鞭策,还有请多多关照! 然后……真的非常感谢给翠川来信的读者朋友。我总是通红着脸读大家的来信。没想到读者朋友们还会给我为我庆生……!我真的真的大吃一惊啊(笑)。最开始的时候我是想尽量回复大家的,但不知为什么今年封面啦海报啦广播剧cd之类的工作多得超乎想象,再加上我的本职还是「学生」,生活方面也怠慢不得……(苦笑)。到头来就搞得今年基本没有回复大家了。真的非常抱歉~(惶恐状)。不过,大家的来信我每一封都有认认真真地读过。大家来信我非常开心。不可思议的是,大家的来信总是在我正好是在工作不顺,意志消沉的时候从编辑部送过来(笑),所以大家的来信每次都成为了我创作的重要原动力。真的非常感谢!我不论如何都想将这份心情传达给大家,所以这次就拜托编辑大人给了我两页! 然后啊然后啊,我还要对我身边的朋友们说声谢谢。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帮助,我非常谢谢大家。……当面说的话怪难为情的啦~(尴尬状)于是,我要借这里向大家表达我的心情! 最后。 今后为了更多地能够表现《missing》的世界观,我还会好好努力的。我由衷地希望大家能够见证我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成长。 本书的各位读者,参与本书制作的各位工作者,然后还有关照在下的所有人,我在这里向大家线上诚挚的谢意……。 2002.11.29 翠川しん ……字迹不整,难以辨认,还望海涵~(惶恐状)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我还要感谢大家的来信。 多亏有大家的支持,我的作家生涯才能延续至今。 话说………… 在大家的来信中混进了一些疑问,但里面最多的是『请告诉我怎么写小说』和『知识从何处获得』这两个提问。 关于这两个问题,在这里我就借花献佛地回答大家吧。说实在的,这两个提问都是十分笼统。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小说的写法是各人以各自的方式积累而成的,没办法给出很绝对的答案。当然技术方面有些部分是可以分享的,但我认为这不应该问我这个经验明显不足的作者,而应该去向技术更精湛的————比方说有讲小说写法的书在书店上架的————真正的老师请教。 再说,我自己都没人教过,所以没有关于写作方法的知识。 我只是凭着爱好从涉猎之中获得经验,并自成一派罢了。 至于作品中的那些知识,也是以同样的方式获得的。光是枚举作品中用到过的『知识』考据书,数量就相当多,其中还有连书名都已经不记得的很早读过的书,然后凭着记忆用上了些偏门知识。 在厚厚的百科书跟大量读物之中,能够用到的部分往往只有寥寥数行。 天下间没有将所有知识点全部收录进去的书。 即便如此,如果您对这方面感兴趣,希望您能够自己去查自己去找。之所以这么说,因为我原来就是这么做的。 …………不过说真的,我不觉得那是什么不错的兴趣。 且不提民俗学,对神秘学感兴趣这种事是不能对人说的……这是我今时今刻的想法。 二零零二年十一月 甲田学人 插画后记 初次见面。我是负责《missing》系列插画的翠川しん。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编辑峰老师与和田老师一直以来的照顾,然后对作者甲田学人老师表示诚挚的感谢。因为我还不够成熟,每次每次……(以下省略)都耽误了诸位很多功夫,给诸位添了很多麻烦,我向诸位道歉(惶恐状)。我已经相当努力了(本打算),但那份努力总是以全力跑空作结……(泣)。今后还望多多指导,多多鞭策,还有请多多关照! 然后……真的非常感谢给翠川来信的读者朋友。我总是通红着脸读大家的来信。没想到读者朋友们还会给我为我庆生……!我真的真的大吃一惊啊(笑)。最开始的时候我是想尽量回复大家的,但不知为什么今年封面啦海报啦广播剧cd之类的工作多得超乎想象,再加上我的本职还是「学生」,生活方面也怠慢不得……(苦笑)。到头来就搞得今年基本没有回复大家了。真的非常抱歉~(惶恐状)。不过,大家的来信我每一封都有认认真真地读过。大家来信我非常开心。不可思议的是,大家的来信总是在我正好是在工作不顺,意志消沉的时候从编辑部送过来(笑),所以大家的来信每次都成为了我创作的重要原动力。真的非常感谢!我不论如何都想将这份心情传达给大家,所以这次就拜托编辑大人给了我两页! 然后啊然后啊,我还要对我身边的朋友们说声谢谢。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帮助,我非常谢谢大家。……当面说的话怪难为情的啦~(尴尬状)于是,我要借这里向大家表达我的心情! 最后。 今后为了更多地能够表现《missing》的世界观,我还会好好努力的。我由衷地希望大家能够见证我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成长。 本书的各位读者,参与本书制作的各位工作者,然后还有关照在下的所有人,我在这里向大家线上诚挚的谢意……。 2002.11.29 翠川しん ……字迹不整,难以辨认,还望海涵~(惶恐状)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我还要感谢大家的来信。 多亏有大家的支持,我的作家生涯才能延续至今。 话说………… 在大家的来信中混进了一些疑问,但里面最多的是『请告诉我怎么写小说』和『知识从何处获得』这两个提问。 关于这两个问题,在这里我就借花献佛地回答大家吧。说实在的,这两个提问都是十分笼统。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小说的写法是各人以各自的方式积累而成的,没办法给出很绝对的答案。当然技术方面有些部分是可以分享的,但我认为这不应该问我这个经验明显不足的作者,而应该去向技术更精湛的————比方说有讲小说写法的书在书店上架的————真正的老师请教。 再说,我自己都没人教过,所以没有关于写作方法的知识。 我只是凭着爱好从涉猎之中获得经验,并自成一派罢了。 至于作品中的那些知识,也是以同样的方式获得的。光是枚举作品中用到过的『知识』考据书,数量就相当多,其中还有连书名都已经不记得的很早读过的书,然后凭着记忆用上了些偏门知识。 在厚厚的百科书跟大量读物之中,能够用到的部分往往只有寥寥数行。 天下间没有将所有知识点全部收录进去的书。 即便如此,如果您对这方面感兴趣,希望您能够自己去查自己去找。之所以这么说,因为我原来就是这么做的。 …………不过说真的,我不觉得那是什么不错的兴趣。 且不提民俗学,对神秘学感兴趣这种事是不能对人说的……这是我今时今刻的想法。 二零零二年十一月 甲田学人 插画后记 初次见面。我是负责《missing》系列插画的翠川しん。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编辑峰老师与和田老师一直以来的照顾,然后对作者甲田学人老师表示诚挚的感谢。因为我还不够成熟,每次每次……(以下省略)都耽误了诸位很多功夫,给诸位添了很多麻烦,我向诸位道歉(惶恐状)。我已经相当努力了(本打算),但那份努力总是以全力跑空作结……(泣)。今后还望多多指导,多多鞭策,还有请多多关照! 然后……真的非常感谢给翠川来信的读者朋友。我总是通红着脸读大家的来信。没想到读者朋友们还会给我为我庆生……!我真的真的大吃一惊啊(笑)。最开始的时候我是想尽量回复大家的,但不知为什么今年封面啦海报啦广播剧cd之类的工作多得超乎想象,再加上我的本职还是「学生」,生活方面也怠慢不得……(苦笑)。到头来就搞得今年基本没有回复大家了。真的非常抱歉~(惶恐状)。不过,大家的来信我每一封都有认认真真地读过。大家来信我非常开心。不可思议的是,大家的来信总是在我正好是在工作不顺,意志消沉的时候从编辑部送过来(笑),所以大家的来信每次都成为了我创作的重要原动力。真的非常感谢!我不论如何都想将这份心情传达给大家,所以这次就拜托编辑大人给了我两页! 然后啊然后啊,我还要对我身边的朋友们说声谢谢。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帮助,我非常谢谢大家。……当面说的话怪难为情的啦~(尴尬状)于是,我要借这里向大家表达我的心情! 最后。 今后为了更多地能够表现《missing》的世界观,我还会好好努力的。我由衷地希望大家能够见证我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成长。 本书的各位读者,参与本书制作的各位工作者,然后还有关照在下的所有人,我在这里向大家线上诚挚的谢意……。 2002.11.29 翠川しん ……字迹不整,难以辨认,还望海涵~(惶恐状) 序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渣翔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自卑的咸鱼小海 与外地相同,远野也有关于黄昏时女子或孩童外出者常常神秘失踪的传说。 ——柳田国男《远野物语》 这是某地真实发生过的故事。 曾经有两个男孩,一个五岁,一个三岁。 两个孩子总是玩到很晚才回家,经常被妈妈责骂。 但两人被怎么责骂都不思悔改,依旧玩到很晚才回家。 一天,妈妈责备两个不听话的孩子,说 「要是在外面玩到天黑,就会被可怕的『神隐』抓走。被『神隐』抓走之后会被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就再也回不来了」 哥哥很害怕,但弟弟不以为然。 然后,两人还像平时一样在外面玩,不知不觉间玩到了很晚。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哥哥劝弟弟一起回去。 可弟弟还没玩够,就甩开了哥哥,躲起来逗哥哥玩。 哥哥拼命地寻找弟弟,但弟弟藏进了山里,怎么找也找不到。 在那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回家。 虽然立案进行过调查,但没有任何线索。 就这样一周过去,哥哥在山中被发现了。 发现时只有哥哥一人,他身体十分虚弱,还被蒙上了眼睛。 而且他说,在他失踪的这段时间里,一直被蒙着眼睛跟弟弟在一起,被什么人牵着走。 他还说,弟弟似乎被带到了某个有很多人的地方。 弟弟最终也没有回来。 羽间村某人家之养子入禁山未归。 相传小儿为山神所掳。 蛰居元屋偶闻此说,遂记于此。 ——《羽间史学会·羽间民俗资料集》 当听到人们常说的『生贽』一词时,诸位究竟对此有何感觉呢?『生贽』二字通常会唤起血腥的、跟魔法有关、或者跟巫术有关的印象,但这个词实际上并不属于魔法的范畴,而属于宗教的范畴,不是真正的神秘学思想。生贽即是指向神或类似的超常存在献上活祭品的行为,是自古传承的野蛮习俗。追求并接受『生贽』的终归只有宗教(或信奉该宗教的共同体),至少『生贽』与追求灵魂高度的现代魔法是不相宜的。 通常「祭供生贽」的行为在那层含义上被分为两类。一是出于感谢、抚慰神明等超常存在的目的,作为粮食祭供。二是向将共同体的罪业或污秽转移给生贽并将其格杀或放逐等。在日本感觉前者居多,在西欧感觉后者居多。前者的代表为供奉给八岐大蛇的奇稻田姬,后者则是基督吧。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渣翔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自卑的咸鱼小海 与外地相同,远野也有关于黄昏时女子或孩童外出者常常神秘失踪的传说。 ——柳田国男《远野物语》 这是某地真实发生过的故事。 曾经有两个男孩,一个五岁,一个三岁。 两个孩子总是玩到很晚才回家,经常被妈妈责骂。 但两人被怎么责骂都不思悔改,依旧玩到很晚才回家。 一天,妈妈责备两个不听话的孩子,说 「要是在外面玩到天黑,就会被可怕的『神隐』抓走。被『神隐』抓走之后会被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就再也回不来了」 哥哥很害怕,但弟弟不以为然。 然后,两人还像平时一样在外面玩,不知不觉间玩到了很晚。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哥哥劝弟弟一起回去。 可弟弟还没玩够,就甩开了哥哥,躲起来逗哥哥玩。 哥哥拼命地寻找弟弟,但弟弟藏进了山里,怎么找也找不到。 在那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回家。 虽然立案进行过调查,但没有任何线索。 就这样一周过去,哥哥在山中被发现了。 发现时只有哥哥一人,他身体十分虚弱,还被蒙上了眼睛。 而且他说,在他失踪的这段时间里,一直被蒙着眼睛跟弟弟在一起,被什么人牵着走。 他还说,弟弟似乎被带到了某个有很多人的地方。 弟弟最终也没有回来。 羽间村某人家之养子入禁山未归。 相传小儿为山神所掳。 蛰居元屋偶闻此说,遂记于此。 ——《羽间史学会·羽间民俗资料集》 当听到人们常说的『生贽』一词时,诸位究竟对此有何感觉呢?『生贽』二字通常会唤起血腥的、跟魔法有关、或者跟巫术有关的印象,但这个词实际上并不属于魔法的范畴,而属于宗教的范畴,不是真正的神秘学思想。生贽即是指向神或类似的超常存在献上活祭品的行为,是自古传承的野蛮习俗。追求并接受『生贽』的终归只有宗教(或信奉该宗教的共同体),至少『生贽』与追求灵魂高度的现代魔法是不相宜的。 通常「祭供生贽」的行为在那层含义上被分为两类。一是出于感谢、抚慰神明等超常存在的目的,作为粮食祭供。二是向将共同体的罪业或污秽转移给生贽并将其格杀或放逐等。在日本感觉前者居多,在西欧感觉后者居多。前者的代表为供奉给八岐大蛇的奇稻田姬,后者则是基督吧。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渣翔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自卑的咸鱼小海 与外地相同,远野也有关于黄昏时女子或孩童外出者常常神秘失踪的传说。 ——柳田国男《远野物语》 这是某地真实发生过的故事。 曾经有两个男孩,一个五岁,一个三岁。 两个孩子总是玩到很晚才回家,经常被妈妈责骂。 但两人被怎么责骂都不思悔改,依旧玩到很晚才回家。 一天,妈妈责备两个不听话的孩子,说 「要是在外面玩到天黑,就会被可怕的『神隐』抓走。被『神隐』抓走之后会被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就再也回不来了」 哥哥很害怕,但弟弟不以为然。 然后,两人还像平时一样在外面玩,不知不觉间玩到了很晚。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哥哥劝弟弟一起回去。 可弟弟还没玩够,就甩开了哥哥,躲起来逗哥哥玩。 哥哥拼命地寻找弟弟,但弟弟藏进了山里,怎么找也找不到。 在那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回家。 虽然立案进行过调查,但没有任何线索。 就这样一周过去,哥哥在山中被发现了。 发现时只有哥哥一人,他身体十分虚弱,还被蒙上了眼睛。 而且他说,在他失踪的这段时间里,一直被蒙着眼睛跟弟弟在一起,被什么人牵着走。 他还说,弟弟似乎被带到了某个有很多人的地方。 弟弟最终也没有回来。 羽间村某人家之养子入禁山未归。 相传小儿为山神所掳。 蛰居元屋偶闻此说,遂记于此。 ——《羽间史学会·羽间民俗资料集》 当听到人们常说的『生贽』一词时,诸位究竟对此有何感觉呢?『生贽』二字通常会唤起血腥的、跟魔法有关、或者跟巫术有关的印象,但这个词实际上并不属于魔法的范畴,而属于宗教的范畴,不是真正的神秘学思想。生贽即是指向神或类似的超常存在献上活祭品的行为,是自古传承的野蛮习俗。追求并接受『生贽』的终归只有宗教(或信奉该宗教的共同体),至少『生贽』与追求灵魂高度的现代魔法是不相宜的。 通常「祭供生贽」的行为在那层含义上被分为两类。一是出于感谢、抚慰神明等超常存在的目的,作为粮食祭供。二是向将共同体的罪业或污秽转移给生贽并将其格杀或放逐等。在日本感觉前者居多,在西欧感觉后者居多。前者的代表为供奉给八岐大蛇的奇稻田姬,后者则是基督吧。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渣翔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自卑的咸鱼小海 与外地相同,远野也有关于黄昏时女子或孩童外出者常常神秘失踪的传说。 ——柳田国男《远野物语》 这是某地真实发生过的故事。 曾经有两个男孩,一个五岁,一个三岁。 两个孩子总是玩到很晚才回家,经常被妈妈责骂。 但两人被怎么责骂都不思悔改,依旧玩到很晚才回家。 一天,妈妈责备两个不听话的孩子,说 「要是在外面玩到天黑,就会被可怕的『神隐』抓走。被『神隐』抓走之后会被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就再也回不来了」 哥哥很害怕,但弟弟不以为然。 然后,两人还像平时一样在外面玩,不知不觉间玩到了很晚。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哥哥劝弟弟一起回去。 可弟弟还没玩够,就甩开了哥哥,躲起来逗哥哥玩。 哥哥拼命地寻找弟弟,但弟弟藏进了山里,怎么找也找不到。 在那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回家。 虽然立案进行过调查,但没有任何线索。 就这样一周过去,哥哥在山中被发现了。 发现时只有哥哥一人,他身体十分虚弱,还被蒙上了眼睛。 而且他说,在他失踪的这段时间里,一直被蒙着眼睛跟弟弟在一起,被什么人牵着走。 他还说,弟弟似乎被带到了某个有很多人的地方。 弟弟最终也没有回来。 羽间村某人家之养子入禁山未归。 相传小儿为山神所掳。 蛰居元屋偶闻此说,遂记于此。 ——《羽间史学会·羽间民俗资料集》 当听到人们常说的『生贽』一词时,诸位究竟对此有何感觉呢?『生贽』二字通常会唤起血腥的、跟魔法有关、或者跟巫术有关的印象,但这个词实际上并不属于魔法的范畴,而属于宗教的范畴,不是真正的神秘学思想。生贽即是指向神或类似的超常存在献上活祭品的行为,是自古传承的野蛮习俗。追求并接受『生贽』的终归只有宗教(或信奉该宗教的共同体),至少『生贽』与追求灵魂高度的现代魔法是不相宜的。 通常「祭供生贽」的行为在那层含义上被分为两类。一是出于感谢、抚慰神明等超常存在的目的,作为粮食祭供。二是向将共同体的罪业或污秽转移给生贽并将其格杀或放逐等。在日本感觉前者居多,在西欧感觉后者居多。前者的代表为供奉给八岐大蛇的奇稻田姬,后者则是基督吧。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渣翔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自卑的咸鱼小海 与外地相同,远野也有关于黄昏时女子或孩童外出者常常神秘失踪的传说。 ——柳田国男《远野物语》 这是某地真实发生过的故事。 曾经有两个男孩,一个五岁,一个三岁。 两个孩子总是玩到很晚才回家,经常被妈妈责骂。 但两人被怎么责骂都不思悔改,依旧玩到很晚才回家。 一天,妈妈责备两个不听话的孩子,说 「要是在外面玩到天黑,就会被可怕的『神隐』抓走。被『神隐』抓走之后会被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就再也回不来了」 哥哥很害怕,但弟弟不以为然。 然后,两人还像平时一样在外面玩,不知不觉间玩到了很晚。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哥哥劝弟弟一起回去。 可弟弟还没玩够,就甩开了哥哥,躲起来逗哥哥玩。 哥哥拼命地寻找弟弟,但弟弟藏进了山里,怎么找也找不到。 在那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回家。 虽然立案进行过调查,但没有任何线索。 就这样一周过去,哥哥在山中被发现了。 发现时只有哥哥一人,他身体十分虚弱,还被蒙上了眼睛。 而且他说,在他失踪的这段时间里,一直被蒙着眼睛跟弟弟在一起,被什么人牵着走。 他还说,弟弟似乎被带到了某个有很多人的地方。 弟弟最终也没有回来。 羽间村某人家之养子入禁山未归。 相传小儿为山神所掳。 蛰居元屋偶闻此说,遂记于此。 ——《羽间史学会·羽间民俗资料集》 当听到人们常说的『生贽』一词时,诸位究竟对此有何感觉呢?『生贽』二字通常会唤起血腥的、跟魔法有关、或者跟巫术有关的印象,但这个词实际上并不属于魔法的范畴,而属于宗教的范畴,不是真正的神秘学思想。生贽即是指向神或类似的超常存在献上活祭品的行为,是自古传承的野蛮习俗。追求并接受『生贽』的终归只有宗教(或信奉该宗教的共同体),至少『生贽』与追求灵魂高度的现代魔法是不相宜的。 通常「祭供生贽」的行为在那层含义上被分为两类。一是出于感谢、抚慰神明等超常存在的目的,作为粮食祭供。二是向将共同体的罪业或污秽转移给生贽并将其格杀或放逐等。在日本感觉前者居多,在西欧感觉后者居多。前者的代表为供奉给八岐大蛇的奇稻田姬,后者则是基督吧。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渣翔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自卑的咸鱼小海 与外地相同,远野也有关于黄昏时女子或孩童外出者常常神秘失踪的传说。 ——柳田国男《远野物语》 这是某地真实发生过的故事。 曾经有两个男孩,一个五岁,一个三岁。 两个孩子总是玩到很晚才回家,经常被妈妈责骂。 但两人被怎么责骂都不思悔改,依旧玩到很晚才回家。 一天,妈妈责备两个不听话的孩子,说 「要是在外面玩到天黑,就会被可怕的『神隐』抓走。被『神隐』抓走之后会被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就再也回不来了」 哥哥很害怕,但弟弟不以为然。 然后,两人还像平时一样在外面玩,不知不觉间玩到了很晚。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哥哥劝弟弟一起回去。 可弟弟还没玩够,就甩开了哥哥,躲起来逗哥哥玩。 哥哥拼命地寻找弟弟,但弟弟藏进了山里,怎么找也找不到。 在那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回家。 虽然立案进行过调查,但没有任何线索。 就这样一周过去,哥哥在山中被发现了。 发现时只有哥哥一人,他身体十分虚弱,还被蒙上了眼睛。 而且他说,在他失踪的这段时间里,一直被蒙着眼睛跟弟弟在一起,被什么人牵着走。 他还说,弟弟似乎被带到了某个有很多人的地方。 弟弟最终也没有回来。 羽间村某人家之养子入禁山未归。 相传小儿为山神所掳。 蛰居元屋偶闻此说,遂记于此。 ——《羽间史学会·羽间民俗资料集》 当听到人们常说的『生贽』一词时,诸位究竟对此有何感觉呢?『生贽』二字通常会唤起血腥的、跟魔法有关、或者跟巫术有关的印象,但这个词实际上并不属于魔法的范畴,而属于宗教的范畴,不是真正的神秘学思想。生贽即是指向神或类似的超常存在献上活祭品的行为,是自古传承的野蛮习俗。追求并接受『生贽』的终归只有宗教(或信奉该宗教的共同体),至少『生贽』与追求灵魂高度的现代魔法是不相宜的。 通常「祭供生贽」的行为在那层含义上被分为两类。一是出于感谢、抚慰神明等超常存在的目的,作为粮食祭供。二是向将共同体的罪业或污秽转移给生贽并将其格杀或放逐等。在日本感觉前者居多,在西欧感觉后者居多。前者的代表为供奉给八岐大蛇的奇稻田姬,后者则是基督吧。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渣翔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自卑的咸鱼小海 与外地相同,远野也有关于黄昏时女子或孩童外出者常常神秘失踪的传说。 ——柳田国男《远野物语》 这是某地真实发生过的故事。 曾经有两个男孩,一个五岁,一个三岁。 两个孩子总是玩到很晚才回家,经常被妈妈责骂。 但两人被怎么责骂都不思悔改,依旧玩到很晚才回家。 一天,妈妈责备两个不听话的孩子,说 「要是在外面玩到天黑,就会被可怕的『神隐』抓走。被『神隐』抓走之后会被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就再也回不来了」 哥哥很害怕,但弟弟不以为然。 然后,两人还像平时一样在外面玩,不知不觉间玩到了很晚。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哥哥劝弟弟一起回去。 可弟弟还没玩够,就甩开了哥哥,躲起来逗哥哥玩。 哥哥拼命地寻找弟弟,但弟弟藏进了山里,怎么找也找不到。 在那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回家。 虽然立案进行过调查,但没有任何线索。 就这样一周过去,哥哥在山中被发现了。 发现时只有哥哥一人,他身体十分虚弱,还被蒙上了眼睛。 而且他说,在他失踪的这段时间里,一直被蒙着眼睛跟弟弟在一起,被什么人牵着走。 他还说,弟弟似乎被带到了某个有很多人的地方。 弟弟最终也没有回来。 羽间村某人家之养子入禁山未归。 相传小儿为山神所掳。 蛰居元屋偶闻此说,遂记于此。 ——《羽间史学会·羽间民俗资料集》 当听到人们常说的『生贽』一词时,诸位究竟对此有何感觉呢?『生贽』二字通常会唤起血腥的、跟魔法有关、或者跟巫术有关的印象,但这个词实际上并不属于魔法的范畴,而属于宗教的范畴,不是真正的神秘学思想。生贽即是指向神或类似的超常存在献上活祭品的行为,是自古传承的野蛮习俗。追求并接受『生贽』的终归只有宗教(或信奉该宗教的共同体),至少『生贽』与追求灵魂高度的现代魔法是不相宜的。 通常「祭供生贽」的行为在那层含义上被分为两类。一是出于感谢、抚慰神明等超常存在的目的,作为粮食祭供。二是向将共同体的罪业或污秽转移给生贽并将其格杀或放逐等。在日本感觉前者居多,在西欧感觉后者居多。前者的代表为供奉给八岐大蛇的奇稻田姬,后者则是基督吧。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渣翔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自卑的咸鱼小海 与外地相同,远野也有关于黄昏时女子或孩童外出者常常神秘失踪的传说。 ——柳田国男《远野物语》 这是某地真实发生过的故事。 曾经有两个男孩,一个五岁,一个三岁。 两个孩子总是玩到很晚才回家,经常被妈妈责骂。 但两人被怎么责骂都不思悔改,依旧玩到很晚才回家。 一天,妈妈责备两个不听话的孩子,说 「要是在外面玩到天黑,就会被可怕的『神隐』抓走。被『神隐』抓走之后会被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就再也回不来了」 哥哥很害怕,但弟弟不以为然。 然后,两人还像平时一样在外面玩,不知不觉间玩到了很晚。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哥哥劝弟弟一起回去。 可弟弟还没玩够,就甩开了哥哥,躲起来逗哥哥玩。 哥哥拼命地寻找弟弟,但弟弟藏进了山里,怎么找也找不到。 在那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回家。 虽然立案进行过调查,但没有任何线索。 就这样一周过去,哥哥在山中被发现了。 发现时只有哥哥一人,他身体十分虚弱,还被蒙上了眼睛。 而且他说,在他失踪的这段时间里,一直被蒙着眼睛跟弟弟在一起,被什么人牵着走。 他还说,弟弟似乎被带到了某个有很多人的地方。 弟弟最终也没有回来。 羽间村某人家之养子入禁山未归。 相传小儿为山神所掳。 蛰居元屋偶闻此说,遂记于此。 ——《羽间史学会·羽间民俗资料集》 当听到人们常说的『生贽』一词时,诸位究竟对此有何感觉呢?『生贽』二字通常会唤起血腥的、跟魔法有关、或者跟巫术有关的印象,但这个词实际上并不属于魔法的范畴,而属于宗教的范畴,不是真正的神秘学思想。生贽即是指向神或类似的超常存在献上活祭品的行为,是自古传承的野蛮习俗。追求并接受『生贽』的终归只有宗教(或信奉该宗教的共同体),至少『生贽』与追求灵魂高度的现代魔法是不相宜的。 通常「祭供生贽」的行为在那层含义上被分为两类。一是出于感谢、抚慰神明等超常存在的目的,作为粮食祭供。二是向将共同体的罪业或污秽转移给生贽并将其格杀或放逐等。在日本感觉前者居多,在西欧感觉后者居多。前者的代表为供奉给八岐大蛇的奇稻田姬,后者则是基督吧。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渣翔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自卑的咸鱼小海 与外地相同,远野也有关于黄昏时女子或孩童外出者常常神秘失踪的传说。 ——柳田国男《远野物语》 这是某地真实发生过的故事。 曾经有两个男孩,一个五岁,一个三岁。 两个孩子总是玩到很晚才回家,经常被妈妈责骂。 但两人被怎么责骂都不思悔改,依旧玩到很晚才回家。 一天,妈妈责备两个不听话的孩子,说 「要是在外面玩到天黑,就会被可怕的『神隐』抓走。被『神隐』抓走之后会被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就再也回不来了」 哥哥很害怕,但弟弟不以为然。 然后,两人还像平时一样在外面玩,不知不觉间玩到了很晚。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哥哥劝弟弟一起回去。 可弟弟还没玩够,就甩开了哥哥,躲起来逗哥哥玩。 哥哥拼命地寻找弟弟,但弟弟藏进了山里,怎么找也找不到。 在那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回家。 虽然立案进行过调查,但没有任何线索。 就这样一周过去,哥哥在山中被发现了。 发现时只有哥哥一人,他身体十分虚弱,还被蒙上了眼睛。 而且他说,在他失踪的这段时间里,一直被蒙着眼睛跟弟弟在一起,被什么人牵着走。 他还说,弟弟似乎被带到了某个有很多人的地方。 弟弟最终也没有回来。 羽间村某人家之养子入禁山未归。 相传小儿为山神所掳。 蛰居元屋偶闻此说,遂记于此。 ——《羽间史学会·羽间民俗资料集》 当听到人们常说的『生贽』一词时,诸位究竟对此有何感觉呢?『生贽』二字通常会唤起血腥的、跟魔法有关、或者跟巫术有关的印象,但这个词实际上并不属于魔法的范畴,而属于宗教的范畴,不是真正的神秘学思想。生贽即是指向神或类似的超常存在献上活祭品的行为,是自古传承的野蛮习俗。追求并接受『生贽』的终归只有宗教(或信奉该宗教的共同体),至少『生贽』与追求灵魂高度的现代魔法是不相宜的。 通常「祭供生贽」的行为在那层含义上被分为两类。一是出于感谢、抚慰神明等超常存在的目的,作为粮食祭供。二是向将共同体的罪业或污秽转移给生贽并将其格杀或放逐等。在日本感觉前者居多,在西欧感觉后者居多。前者的代表为供奉给八岐大蛇的奇稻田姬,后者则是基督吧。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序章 壁之中 这是很久以前,这个学校刚落成时所发生的事。 一名女学生和一名有妻室的男性教师发生了关系。 女学生是认真的,可男性教师只是想玩玩。男性教师开始对想结婚的女学生感到厌烦。 男性老师不打算和妻子离婚,后来心生一计,在一个下雨天将女学生带到了当时还未竣工的女生宿舍施工现场。 之后,他将女生打死,并将尸体埋进了墙里。 那个女孩的尸体,现在还埋在女生宿舍某处的墙壁中。 * 「………………」 一个女生走在女生宿舍里昏暗的走廊上。 那是在已经入夜很久,但又算不上深夜的半吊子的时间。少女用毛巾包好换洗衣服和一些洗面用品,独自走在鸦雀无声的走廊上。 直顺的头发在少女背后摇摆。 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少女的拖鞋踩在焦红色毛毯上。 走上走廊上的这名少女,不知为什么表情十分拘谨。少女准备去的地方是淋浴房,孤身一人的她将换洗衣服抱在怀中,摆着一副惴惴不安的表情,一边向前走口中一边呢喃 「呜呜……刚才的故事真可怕啊…………」 少女的自言自语,仿佛是为了冲散走廊上的沉默。 少女虽然只是想去冲个澡,但莫名其妙地就对这个生活许久的宿舍感到害怕起来。 少女喜欢在就寝前冲澡,可唯独今天的情况不一样。这是因为,她今天听一个朋友讲了个“怪谈”。 那是一个关于这所学校的“怪谈”。 那个故事讲的是,很久以前有一名与教师发生肉体关系女生被杀死了,她的尸体就被埋在女生宿舍的某块墙壁中。 这种类型的故事在闲聊时是很常见的谈资,不过硬要说的话,少女“害怕”这个故事。因为听了这个故事之后,少女就根本没办法不去在意自己卧室的墙壁了。 ————说不定自己寝室的墙壁中就埋着尸体。 这种毛骨悚然的想象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关住阀门了。 而且不巧的是,今天学校临时停课。近两天很多住宿生回自家去了,宿舍里空空荡荡。现在留在宿舍里的人,只有平时的五分之一都不到。 宿舍里和平时不同,弥漫着空虚的气息。 一直不乏生活气息的宿舍,唯独今天就像死了一样。而脚下的走廊也弥漫着阴森的寂静。为了冲散那些死寂而独自呢喃的话语,也被坑空气与地毯吸收消弭殆尽。就连沉寂的宿舍装潢都在强烈地煽动少女的不安情绪。 「…………好讨厌啊」 少女再次自言自语。她想以这种方式抹消灌满双耳的寂静,并且她为了避免无谓地去看周围,刻意地看着前方。她心里感觉,一旦向暗处看去就会看到可怕的东西,一旦失去一切声音就会听到可怕的声音。所以少女非常恐惧,非常害怕。 ——宿舍……好可怕。 胆小的少女感觉黑暗中就像要跳出什么东西一样,甚至感觉到了来源不明的视线正盯着自己。 即便如此,少女还是不想放弃冲澡返回寝室。因为她要是这么做,肯定会被寝室里等她的朋友……被给她讲那个故事的朋友笑话的。 少女没有回本家,跟朋友们相互示意要一起留下。 其中一个朋友就是她的室友,直到刚才还在寝室里一起聊天。少女从搬进宿舍时以室友的身份相遇,到现在已有半年,是她在这所学校认识的最好的朋友。 虽然跟其他女孩处得也很好,但还是不及那位室友。 「哎……」 关系虽然好成这样,但少女还是希望室友不要发挥那个兴趣。 少女的室友很喜欢看到少女害怕的样子,总是给她讲各种恐怖的故事,以此为乐。她每次讲“前辈告诉她的故事”时,总是满脸坏笑,由衷地感到开心。 虽然她爱作怪的毛病有点过头,但这也体现了她了天真烂漫。 少女对这样的室友也并不生气。 「可还是希望她收敛收敛啊…………」 即便如此,少女还是唯有叹息。虽说并不生气,现在所感觉到的阴森感还是一点也消除不了。 从墙壁上,窗户上感觉到的阴森感并不能消除。更衣处的那种毛骨悚然并不能消除。 少女现在来到了更衣处,她打开连接浴室的门。那扇橡木风格毫无格调的门打开,里面的黑暗犹如满溢而出般露出来,少女刹那间对眼前那微微散发着湿气味道的黑暗犹豫起来。 「…………」 更衣处的架子、篮子、镜子,轮廓看上去都好模糊。 换做平时,就算这个时间段也是有人的,少女还是头一次独自使用这里。 她用手摸到开关,打开了更衣处和淋浴房的电灯。荧光灯闪烁了几下,茶色的柜子和灰泥墙壁被照亮,空无一人的更衣处显现出来。 更衣处鸦雀无声。 「……」 少女下定决心把门关上,将换洗衣服和毛巾放进了收在柜子中的篮子里。 少女很害怕,所以小心不去看镜子,在柜子前面开始解开罩衫的纽扣。她将脱掉的衣服塞进篮子里,把内裤也脱掉,用毛巾包住身体。 然后,她打开了淋浴房的玻璃门。 门应声打开,发出的声音在淋浴室中回响。 冰冷的空气扫过肌肤,少女身体抖了一下。接着,略微混着肥皂与水垢气味的浴室气味进入鼻腔。 她的踏入空无一人的淋浴房,脚踩在了冰冷的瓷砖上。 她走进并排的一个隔间内,将手中的香波放在架子上,然后把喷淋口转向一侧,开始放水。最开始放出的冷水打湿了脚,不过水温渐渐上升,最后变烫。 脚下的地砖温暖起来,热汽驱散冰冷的空气,充满隔间之内。 这时,她终于将莲蓬转向了自己。 温暖的热水淋在头上,流下来的热水温暖全身,少女一时间放松下来。 「哎……」 少女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份幸福,让身体沉浸在温暖的水流中。 少女很喜欢这一刻。 她仰起头对着莲蓬,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就这样,她暂且忘却了之前的害怕,慢慢享受这种逐渐渗入身体的温暖快感。 好似下雨的冲淋声充满耳朵。 少女一时间呆呆地站在了原地。 不久,少女用手将打湿的留海分开,理向背后。然后,她再次将莲蓬转向一侧,拿起了架子上的香波,开始洗头。 「……」 闭上眼睛的淋浴室一片黑暗,只能听到冲淋的水声。 少女虽然非常喜欢淋浴,但其实不喜欢洗头发的这段时间。 闭着眼睛面朝下方,冲走头上泡沫的这段时间,对她来说十分难熬。在冲淋声中眼前一片黑暗,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这一刻,对于少女来说是最难熬的时间。 在这个时候要赤裸着身体闭上眼睛,是没有防备的时间。 是没办法中途停下,回头去看的可怕时间。 不论周围发生什么,在这段时间也绝对看不到东西。比方说,就算有“什么东西”站在身后,也既看不到,也逃不了………… 少女想到这里,讨厌的想象一发不可收拾。 在她闭上眼睛的这段时间里,她不知道自己周围正在发生什么。 不知道莲蓬里出来的热水时便是变成了血色; 不知道身后的镜子里是不是照出了什么不正常的东西正盯着这边; 不知道窗户是不是悄悄被 打开,有什么东西正在偷看; 不知道墙壁上是不是正伸出手臂,准备去抓自己; 不知道天花板上是不是正有钩子慢慢放下来。 不知道身后身不是站着什么人,正俯视着自己。 「………………」 讨厌的想象愈演愈烈。 不久,少女想起了一件讨厌的事情,洗头的动作慢了下来。 随后,少女忽然感觉背上窜过一阵恶寒。那是少女之前拼命去忘掉的,此时绝对不愿意想起来的“怪谈”。 女孩的尸体,被埋在宿舍的墙壁中———— 光是这样对少女来说就已经非常可怕了,可是这个故事还有后续。 而那个“后续”是少女最不愿意想起来的。那是最“讨厌的故事”,她之前一直分散注意力,不去想那件事。 现在,她想起来了。 她在洗头的同时,想起了那个“怪谈”的后续。 在雨天被叫出来的女孩被老师用手殴打致死,直接被埋进了正在修建的女生宿舍的墙壁中。 可是,那个女孩当时其实还活着,是被打之后身体无法动弹,活生生地被埋进墙壁中的。 女孩活生生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渐渐埋进去。 她发不出声音,只是在心中一边向老师求饶,一边无助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一点点地埋进墙壁中。 不久,她的脸被水泥埋没,既看不见也无法呼吸了。 然后女孩带着那份求救的愿望,在痛苦中死去了。 女孩的尸体至今仍埋在宿舍某处的墙壁中。 据说,女孩的诅咒在那之后留在了女生宿舍,只要制造出类似女孩被杀时的状况,女孩的亡灵就会出现。 与那个雨天有着同样声音的淋浴室里……就像她被埋进墙里的时候一样,闭上眼睛———— 「……!」 少女连忙从脑中驱散疑念,然而为时已晚。少女已经完全想起来了,一切都历历在目。洗头的手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有冷风从身边吹过。 「………………」 想起来了。 恐惧缓缓涌上心头,五感开始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的空气。 她产生了一种眼皮之下的黑暗正迅速扩散的错觉,听觉开始捕捉到整个淋浴室的声音。热水和香波的气味充满鼻腔,皮肤开始敏锐地感知到淋浴室的空气。 周围,身后,特别得令她在意。 可是,她这时没办法停止洗头。 她现在只求快点把香波冲掉,伸手去寻找莲蓬,可就连这种时候,讨厌的想象仍旧驱之不散,闪过少女的脑海之后开始渐渐扩散。 此时,她开始担心自己的手要是被突然抓住该怎么办,摸到的要不是莲蓬而是人手该怎么办。 可怕的想象开始加剧,越是想要驱散就纠缠得越紧。少女的手臂上已经冒起了鸡皮疙瘩,在手伸过去的地方感觉到了难以名状的气息。 少女的手抓到了莲蓬。 她将喷口对准自己,亟不可待地准备冲掉头上的香波。 热水淋到脸上,眼睛闭得更紧了。耳朵被水声淹没,温暖的水流滑过全身皮肤。 周围被好似雨声的沙沙声吞没。 仿佛被替换掉的黑暗,笼罩着眼前。 从脸上冲下的热水盖住了脸,她感到呼吸困难。 然后,她在背后感觉到了冷风—————— 咔嘡,身后传来小小的声音。 * ……………… 在深夜的学校中,站着一位男子。 这名男子踩在围墙旁边的花坛中,灯都没点。 一面是贴着砖红色花砖的墙壁,在墙根直辖的花坛中,男人手里握着一把园艺铲。黑暗中,男人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用他的皮鞋将翻掘泥土的痕迹反反复复地踩实。 那是一名年事已高的高个子男人。他的手法乍看上去向勤务工,可他身上穿着一身气派西装,根本不是勤务工的服装。尽管年事已高,但有着精神矍铄的面庞和浓密乌黑的头发,这种看上去十分扭曲的非自然年轻状态,能给看到他的人带来一种超越威严的威压感。 他是一名身材魁梧,气度非凡的绅士。 可是这样的一名男人却挥着园艺铲,反复挖掘花坛里的土。 他挖出来的坑有用新土堆起踩实,并反反复复地将土弄匀,让花坛显得平凡无奇。 男人冒着汗,一直干着这件事。 可是从他的动作看得出那显然不是在在搞花坛工作,而像是在挖坟墓一样,无数次地堆起土,踩实,然后弄匀。 园艺铲的声音,回荡在深夜的学校里。 男人的气息和男人念出的话语,在黑暗中弥散。 「……这是荣耀」 男人一边把土弄匀,嘴里一边念叨着。 「感到光荣吧。这是莫大的荣耀」 男人执着地一边念叨,一边反复将土踏实,并进一步把土堆在上面并弄匀,一直重复着整套工序。 「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男人念叨着。 「这是荣耀」 男人念叨着,念叨着…………然后他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向夜晚冰冷的空气中呼出一口气。 他抬头望着身旁高耸的学校院墙。然后,他就像这才发觉到头上透汗一般,用西装的袖口擦了擦额头。 羽间市的夜晚异样地寂静。 砖红色的花砖围墙就像黑色的城墙耸立在这夜色之中。 不久,男人重新握紧了园艺铲。正当他再次准备动工时,男人的耳朵听到了“那个”。 「……」 男人突然无法动弹,周围一片沉寂。 在这寂静之中,从男人脚下的土里面漏出非常细微的“人声”。 ————救…………救…… 男人没有听到最后。 他将园艺铲高高挥起,使尽浑身力气刺向了脚下的土地。 铿滋,金属挖开土壤的声音在夜色中传开,随后沉寂下来。 「……感到光荣吧」 男人的呢喃再一次静静地弥散在黑暗中。 于是,掘土的声音再一次在深夜的学校里————开始回荡起来。 一章 白纸之中 1 近藤武巳一下巴士,散发着十月气息的风便吹乱了他的头发。 「……哇」 将手插在上衣口袋里的他禁不住全身一缩,这时在他身后响起声音,车门应声关闭,巴士便驶离了这个景色萧条的车站。 汽车尾气的味道卷了起来,发动机的声音渐渐远去。 在那之后,风中只留下巴士站的标牌,老旧的市站,还有半腰高几乎枯萎的杂草。 「…………」 这个巴士站的特点就只有寒冷萧条,连民宅也稀稀落落。 这里是羽间市外围中的外围,正好是南山山脚的一片土地。 武巳他们六个人一起来到这里,在漂着薄云的天空下十分稀奇地张望周围。武巳在这座城市里已经生活了将近一年半,但从来没来到过这样的地方。 「好萧条的地方啊……」 把手放在嘴边的日下部棱子,不禁发出这样的感想。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因此没人回答他的这份感想。 村神俊也和木户野亚纪只是默默地看着周围。然后菖蒲静静地站在风中。 这是一幕枯草摇曳的荒凉景致。 在此情此景之中,菖蒲的发丝与那身胭脂色的衣服如梦如幻地随风翻飞。 高人一头的俊也看上去总感觉很冷的样子。没准是因为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穿上秋季衣物,而是穿着学校的制服,所以才会给人那种感觉。 亚纪皱紧了她那坚毅的眉头,瞪着寒风呼啸的天空。 怕冷的棱子在这凉过头的天气里,紧紧握住了袖子。 长期未经维护的人行道上,石砖的颜色十分暗淡,着更加突显出了寒意。 来到这里之后发现,这里同样是羽间市铺着石砖的景色,可是仿佛被人们遗忘了一般,有种穷乡僻壤的氛围。 这里就像一片……多出来的土地。 就在大伙对这里各自感慨之时,穿得一身黑的空目恭一用毫无感触的口吻对大伙说道 「……走吧」 空目不等大家回答,在最前头走了起来。大伙在寒冷的秋风中,追随他漆黑的背影。 ……………… 那起以文化祭为开端的『对镜事件』那个晚上结束之后,如今过了大约两天。 估计是考虑到事件造成的影响,学校突然决定停课一周,现在是停课的第二天,武巳他们在空目的提议之下来到了这里。 事情是空目昨天说过的这样一句话。 空目当时还是老样子面无感情,做出了这样的宣言 『————我果然必须得破坏“魔女”的计划了』 大伙对空目的决定各自表现出不同的反应,空目对大伙接着说道 『十叶学姐是与我的目标完全敌对的人。我一定要阻止“魔女”的行动,看来不能拘泥于形式了。我需要大家的协助…… 既然这件事情已经结束了,那么就趁现在吧。接下来的危险应该还会更大,如果就算这样还是决定帮助我,那我就要对大伙说说我之所追寻“想二”的理由了。决定要帮我的话请在明天集合,我想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这可以说是空目头一次向大伙请求协助。 武巳瞬间激动起来,但没想到其他人的反应都很迟钝。 尤其是俊也的表情显得非常犹豫,武巳对此十分意外。换做平时,他会理所当然一般交抱双臂,眉头皱都不皱一下。 大伙似乎都在担心什么,不是暗淡的表情就是僵硬的表情。 武巳那瞬间的兴奋也平息下来,想起了自己所处的立场,低下了头。 可是一晚过去,到头来大伙都在羽间车站附近集合了,一个也没差。然后大伙出发,乘巴士来到了羽间市的远郊。 ……………… 于是现在,武巳他们走在这里。 周围是枯黄斑驳的灌木,以及同样枯黄的山色。脚下这条被人们放弃的石砖路从枯黄的景色中穿过,空目在最前头带领大家。 这条从巴士站所在的国道分出来的冷清道路,中间姑且设有车道,但武巳来到这里一次也没见有车驶过。 能够看到的民宅,一所所全都孤零零的,大概用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一度看上去崭新的房子,在此情此景之中也显得十分寂寞。 「………………」 在吹拂的寒风中,大家默默地往前走。 朔风的寒冷以及内外涌出的黑暗氛围,让一行人都自然而然地沉默下来。 空目也好,大家也好,全都一语不发。因为,空目最开始就向大家交代过要带大家去的地方。 大伙默默地往前走。 步行超过一刻钟,武巳感觉目的地会不会就在这种地方,心中开始感到不安。 不久,到了快进山的地方,空目突然开口 「就是那里」 在空目所指的方向上,有一所被树木和绿篱围绕着的,古老气派却又雅致的洋房式建筑。 空目转过身去,面对武巳等人,然后把手伸进大衣口袋里,眯细眼睛。 接着,他对大家说 「那是————我母亲本家的房子」 说完,空目的嘴角微微弯了起来。那没有表情的雪白脸上,作出了索然无味的表情。 * 挂着『吉相寺』名牌的那所大屋,在荒地之中背山而建。 大屋孤零零地建在这片周围没有人家,只通了路的荒凉土地上,被缺乏打理的高高绿篱环绕着。 这是所老旧……不对,其实是看上去老旧的房子。 虽说实际上房子实际上并非最近落成的,但由于缺乏打理,给人一种沧桑感。 大屋没有庭院,绿篱与房子之间只有聊胜于无的一点空间。那虽然给人一种房子实际上还要更小的感觉,但就算有庭院感觉同样会被荒废,搞不好只会给大屋徒增荒废感。 色彩黯淡的大屋。 即便这样,看着它看着它……渐渐地还是会发觉房子的庄重感。 不论从哪里看,这所大屋都都完全没有现在的房子那种廉价的感觉。绿篱攀附的青绿色网格门也好,装了铁隔栅的玄关大门也好,显然拥有着现在的房子所不具备的独特庄重感。 这里一定是羽间市的旧宅。 空目进去之后,出来一位老奶奶将大伙带了进去。走在走廊上的时候,武巳一边张望四周,一边想着上面那些事。 然后,大伙到达了大屋里头的一间屋子,在进去的时候,武巳的那种想法更加强烈了。那间屋子铺着厚厚的地毯,墙壁上有一扇巨大的窗户,一名身穿白衣的长发女性大窗前面,正坐在安乐椅上看书。 这里的家具都是柔和的色调,这样的情景看起来就像在电影或童话里。 从窗户洒进来的淡淡光线之中,女性的目光落在腿上的书上,正在微笑。她缓缓摇晃着安乐椅,翻动着红色围毯上那本又厚又大的书。 「…………」 六个人在门前呆住了。 女性看也不看进屋的六个人,只顾看着腿上的那本书,微笑着。 武巳心想,难道她没有注意到我么? 可是大伙一直默不作声,武巳无奈之下只好向她搭话。 「请问……」 「近藤」 武巳刚一开口,便被亚纪打断了。 「咦?怎么?」 「我觉得是没用的」 「咦?」 武巳不明白亚纪这话什么意思,看着亚纪的脸。 亚纪的目光仍旧对着女性 ,表情僵硬。那眼神十分严肃,却又混着几分类似害怕的神色。武巳回过神来,发现大伙都用相似的表情紧盯着那位女性。 「咦?怎么了……」 武巳感到困惑。 俊也沉吟起来。 「婶婶她……原来变成这样了呢…………」 「嗯」 空目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咦,这么说……」 「没错,她就是我的母亲」 空目眯起了眼睛。他看着自己的母亲,表情就像看着一面白墙一般平静。 「这个人……」 武巳仔仔细细地向那名女性看去。 刚出看到那名女性的时候,感觉十分年轻,想象不到她是空目的母亲。 不知是服饰的缘故,还是房间的氛围所致,那位女性从外表上看,就算说她跟空目是姐弟恐怕都不会惹人起疑。 「…………」 实际上,她是名喜欢读书的女性。 就像空目有时一样,俨然变成了一幅画卷。 可是————当武巳无意中向女性正在读的书看去时,他总算察觉到大伙的表情究竟是何含义。虽然武巳之前都没有发觉女性手中的那本厚书是什么,但大伙都是看到那本书后露出那种表情的。 那不是书,而是一本相册。 而且翻动的书页中没有放入一张相片,完全空白。 女性的目光很有规律地在那些白纸上扫过,就好像上面井然有序地摆满了大量照片一般。 她看着空白的相册,就好像正看着照片一般。 不……感觉她就是在看照片。 笑声从女性口中漏了出来。 「唔呼呼呼呼……」 一听到那似乎很幸福却又极尽空虚的笑声,武巳的背上顿时窜过一阵恶寒,全身冒起鸡皮疙瘩。 2 「……哎……难得恭一这么多朋友一起来,可是大家也看到了,那孩子已经谁的长相也辨认不出来了……」 老婆婆过意不去地,又很寂寞地说道。 大伙从空目母亲的房间离开一阵子之后,被带到宽敞的客厅里在桌旁落座的时候,这才知道之前将他们从玄关带进来的那个小个头老婆婆是空目的外婆、 「欢迎大家过来……」 大伙在房间里沉默不语的时候,那位老婆婆拿着托盘走进屋里。 然后,老婆婆一边将红茶和茶点摆在大家面前,一边向大伙介绍自己是空目的外婆。 「恭一好久都没来过这里了,没想到还带了这么多小客人来呢」 老婆婆说着,开心地微笑起来。据她所说,这所房子只有空目的母亲和祖母居住,除了推销员跟老熟人之外,基本没有来客。 老婆婆对睽违已久的孙子和客人的到访感到喜出望外,环视大伙露出感慨颇深的样子。但在最开始,她看到菖蒲的衣服非同一般时似乎吃了一惊,但似乎一下子就没去在意了,没有武巳所担心的那么严重。 老婆婆说了一些话之后,似乎是不想打扰大家,独自离开了客厅。 门关上之后,房间里只剩下武巳他们六个,但大伙一时间还是沉默不语。 「…………」 大伙都各自想着事情。 一阵沉默之后,空目缓缓地开口说道 「好了————正如大家所见」 亚纪回应空目,说道 「一看就明白…………可到头来,究竟怎么回事?」 「……是啊」 大伙也都跟亚纪想的一样,点了点头。大伙都无法理解空目为什么要给大伙看她母亲的样子。 「恭仔,你叫我们过来就是看她那个样子的吧」 「没错」 空目点头 「正如大伙所看到的,我的母亲现在精神失常。她原本被诊断有精神分裂症,然后病情经由偏执型、青春型、紧张型等所有形态的分裂形态恶化,如今处于接近精神荒废的状态」 「…………」 面对沉默的大伙,空目就像在摸索言语一般向别的地方看去,然后淡然地开始说明。 「不论谁跟她说话,她几乎都毫无反应,整天翻着什么也没有的相册,一边看着不存在的想二的照片一边笑」 「唔……」 「专程给大家看她的样子,是因为那便是我追寻想二的理由」 「…………」 武巳想起那位母亲瘆人而且凄惨的举止…… 「这么说……」 「但是别误会了。我不觉得能被“神隐”带走的想二还能以原本的姿态回来,而且也不觉得那么做母亲就恢复原」 但还不等武巳开口,空目给出了否定的结论。 「咦……不是为了妈妈么……」 「不是。精神分裂症发病的根源似乎是对现实缺乏某种适应力。如果她的精神无法承受现实,我不清楚让她回复心智究竟算不算幸福」 空目这样说道,静静地闭上眼睛。 「那么,为什么还要……」 「因为母亲看着的“东西”,与我所认识的“气味”是一样的」 「!」 「在我还小的时候,她就已经表现出分裂症的症状了,在恶化的过程中她开始出现看到想二的幻觉。当时我注意到了,我的母亲所凝视着的空无一物的地方,跟我过去遭遇“神隐”的『异界』有着相同的气味」 「………………」 面对吃惊的大伙,空目接着说道 「最终,那个幻觉症状演变成了致命的地步,离婚之后还在持续,但是————我最初并不知道那个“气味”意味着什么。但是,我不久便得出了结论。在发疯的母亲大叫或者一边笑一边呓语之时,在我既看不到也无法理解的世界中,想二是存在的。发疯的母亲所看到的,是我当时没能去往的世界」 「………………」 空目睁开眼睛,向大伙扫了一眼。 「当时还小的我,对此产生了兴趣」 「…………」 「我被“神隐”抓走并且回来这件事,让我感到自己心中一直存在着无法弥补的空缺。最初我以为这个空缺是失去弟弟造成的,但其实不然」 「…………」 「……我还不知道这个空缺究竟是什么。那种感觉甚至不是痛苦,也丧失感也算不上。它对我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只是一块空缺。就像是我本来应该还有一只手,可是自出生时便没有了,那种耐人寻味的自然空缺」 「…………」 「我不想把它填平,但那个空缺让我追寻着『异界』」 「…………」 「当我得知相关的知识时,感知到那个『异界』的气味时,那个空缺有了反应。那是我自己所无法理解的冲动。虽然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原因,但我无法就此作罢。 所以,我将发现“那东西”的开端,也就是将我的母亲当做于我方便的原因,向大伙枚举出来。虽然这只是个象征,但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至少有了象征,就不会觉得那是毫无意义的行为。这作为我内心绝对必须的理由,存在着」 「…………」 武巳已经哑口无言。空目所讲出的话,已经超出了武巳……不对,恐怕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理解。 「这个理由恐怕只对我行得通吧。大伙不需要理解,只是既然大伙接下来要帮我,我就必须跟大家实现说清楚,并且把那个给大家看」 「…………」 房间里,大伙一片沉默。 空目再一次说道 「不 需要理解」 就算空目不这么说,也没人明白空目的那个“理由”。 事到如今,武巳强烈地感觉到这个拥有“魔王”绰号的男人是多么的不同。而且,武巳虽然无法理解,但从空目身上感觉到的虚无和力量也让他能够接受。 只不过,大伙都被空目说出的话给震慑住了……也说不定是拼命地想去理解。 可是,空目对此毫不在意,就像不管对方怎样去想,将一切和盘托出都是绝对必须的义务一般,接着往下说 「————事情就是这样,我的母亲就是我要探寻『异界』的“理由”」 空目又话锋一转,说道 「但是……我专程带大家来看病人,自然不会只是为了说这些话」 「咦…………」 话题再一次跳跃,这让武巳的头脑更加混乱。 「……哎,我想也是」 亚纪说道 「最开始还以为你想说是为了你母亲。既然如此,给我们看她的状况也属人之常情,毕竟那是博得同情的布局呢」 「没错……」 武巳明白亚纪的想法。亚纪一边对空目说的话摆出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一边抓住空目专程让大家看他的母亲这一点,追问空目的想法。 「如果不是那样,那又是为什么?」 空目答道 「我是出于与木户野所说完全相反的目的让大家看我母亲的」 「相反?」 亚纪皱紧眉头。 「没错。这是“警示”」 空目此时停顿了一会儿,看着大伙说道 「我母亲便是“要看到『异界』就必须变成那样”的“警示”。反过来,同样也是“被『异界』卷入就会变成那样”的“警示”。异界的“气味”不知不觉间从她身上消失了,可他的心病仍旧维持着,没有复原。 ……明白么?这里是最后一个可以下车的车站。这是与我,以及与跟我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异界』断绝关系的最后机会。要是不想变成这样,就趁现在离开。因为今后要是奉陪我去做那些事情,有可能再也无法回来」 空目眯起眼睛,注视着大伙。 空目的眼神是在说————要想好了。 沉默十分凝重。棱子垂着头,亚纪皱紧眉头。俊也在桌上紧紧地攥着拳头。 武巳也在苦恼。 不安在武巳的胸口迅速变浓。 但是,武巳的答案早已决定。更准确地说,他是没得选择。 ————“宗次大人”存在于武巳的精神中。 这样下去,不管帮不帮空目到头来都是一样。 武巳现在,只能选择继续前进。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 沉默也来越凝重,但谁也没有起身离席。 大家都默不作声地坐着。 不久,亚纪坚定地皱紧眉头,眯细眼睛回望着空目,开口说道 「恭仔,继续往下说吧。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 「在“犬神”那个时候,我本想直接死在山里的,可最后我还是活了下来。所以,我想知道」 亚纪与空目相互瞪视。亚纪接着说道 「我不论如何也想知道,让我不惜寻死的东西究竟是跟什么东西联系着。也是一无所知地就这样被抛下,我会怀恨在心的。再说了,接下来不是要找那个“魔女”报一箭之仇么?要是不让我帮忙,你让我的憎恨朝哪儿发泄」 亚纪的话语十分低沉。 「………嗯………也对」 棱子垂着头说道 「我总觉得不太清楚,但也感觉已经太迟了」 棱子说出令人吃惊的话,抬起脸来。 她的表情十分爽快,口吻也非常明快。她就像是将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一般向大家扫了一眼,说道 「我们就算要在这里下车,十叶学姐也一定不让我们下的。学姐说过『中意』我们,所以我觉得还是跟大家一起更好。大家要向学姐报一箭之仇,那我也跟大家一起报」 棱子这样说道,向武巳看去,点点头。 「嗯……」 武巳只好向她点头致意。他虽然赞成棱子的说法,但总有种明哲保身的想法在运作,让他心里很内疚。 俊也只是一言不发,当然也没有表现出要离开的样子。 大家都留在这这里。 「……是这样么」 不久空目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将翘起的脚换了一下,十指在桌上交扣起来。于是,他端正姿势继续往下说 「那么————首先有件事我要先声明。我虽然正在追寻想二和『异界』,但我肯定它们对人类都是有害的」 空目把话挑明后,向大伙看去。 「……我对这个见解没有意见」 亚纪对空目这样说道,武巳也点头表示同意。 但这个时候,武巳看到菖蒲寂寞地垂下眼睛的样子,一下子慌了。他彻底忘记这位虚无飘渺的少女也属于“那边”的事情了。 虽然发生事情的时候会想起来,但这次确实完全把她给忘了。 现在想起这一点,武巳反射性地想打个圆场,说道 「话说……菖蒲的意见……」 还没说完,空目便斩钉截铁地说道。 「她没意见」 「呃……」 空目对无语的武巳断定地说道 「我是在完全明白菖蒲有害的情况使用菖蒲的。你不可能忘记吧?现实中我就被消除过,光是据我所知,就有一名“黑衣”被菖蒲消除了。我为了完成我的实验,实现我的目的,将菖蒲留在了“这边”。一方面上,这是为了确保万一发生最糟糕的情况,能将事态控制在最小限度的管理手段」 空目说的斩钉截铁,武巳无言以对。 「啊……」 武巳向菖蒲看去。 菖蒲看看武巳,寂寞地微微一笑,点点头。 空目没有去管武巳,就好像把那当做明知很无情但合情合理的琐碎之事一般,接着往下说 「你们也看到我母亲的样子了,沉溺于『异界』的人时刻伴随着发疯的危险。 我从小就一直目睹着母亲凝视『异界』,讲述『异界』,涉足『异界』的情况。这肯定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至少这些记忆成成为了根据,让我认为『异界』出现在“这边”是有害的」 「…………」 「哪怕本人觉得幸福,只要是看到过过去的母亲,再看看现在的母亲,恐怕不会有人希望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至少,我不希望被欺骗所束缚。所谓『异界』,就是那样的东西。然后,“魔女”准备做的事情,恐怕就是将那些有害的东西彻彻底底地召唤到“这边”来」 「…………」 武巳看看菖蒲,又看看空目,然后回想起一边看着空白相册一边笑的那位母亲。 「我一开始就知道。但由于目的不明,我不会对此感兴趣。当我知道是学姐策划出那个“宗次大人”的时候,我也只是静观其变,甚至还思考过利用在我的目的上。现在想来,只能说我当时的想法太天真了。 我不曾想过学姐要做的事情规模竟然那么大且毫无针对性。我曾认为那种事不可能办得到。就如同“怪异与疯狂相似”,『异界』也仅仅属于个人,就如同“都市传说传播再怎么广泛也并非实际存在”一样,我不认为能让大批人共有并无差别地“感染”。 但是————我想错了。这所学校里存在着实施的根基,而那个“魔女” 打算利用那个根基,让学校变成『异界』。我现在无法判断这种事做不做得到,如何去做,但至少知道她准备那么去做。这对人类来说毫无疑问是有害的。她似乎准备实现人类“真正的愿望”。但你们觉得,如愿以偿见到想二的那位母亲真的是幸福的状态么?」 「唔………………」 听到空目的话,武巳用力摇摇头。 「…………至少我可不要」 亚纪说道 「就算退一百步说,能看到看不到的东西也就算了。不过本来能看到的东西看不到了,我可不乐意了」 「……」 空目对亚纪的回答重重地点点头。 「我认为,至少对于生存于当今社会的人而言,那世界是不能相容的存在。正因为这样所以必须阻止“魔女”的目的」 「…………」 然后,空目再次环望大伙,说道 「但是————我们眼下彻底落后“魔女”了。但幸运的是,“宗次大人”似乎是在“魔女”的计划中是一个重要部件。既然这样,光就这一点我们之前已经做过了大量调查。这座城市存在着一个“神隐的传说”,那是我和想二过去遭遇的“神隐”。 ……我们就对这一点展开调查,从“宗次大人”方面粉碎“魔女”的计划。另外就是对学校里暗中广泛流行的超自然行为进行调查。只要正在发生的怪谈中存在决定性的要素,应该就能藉此了解“魔女”的动向。首先从那两个方面开始着手吧」 大伙点头同意空目的意见。 这是武巳他们头一次对『异界』,也是对“魔女”燃起的,宣告反击的狼烟。 这是魔王发起的,“狩猎魔女”的宣告。 于是决定按空目和俊也负责城市街区,亚纪负责图书馆,武巳和棱子负责宿舍的分工,分头展开对付“魔女”的调查。 3 “狩猎魔女”静悄悄地开始了。 武巳一行离开了空目母亲的本家,一度回到市区,然后按照空目的指示各自前往分工地点,完成任务。 空目和俊也前往空目的家。 亚纪前往学校,然后前往图书馆。 跟亚纪一同回到学校的武巳和棱子,回到了宿舍。不过他们回去不是为了待机,而是对宿舍进行调查。 『————听好了,我们有许多事情要分头去做,现在开始分工』 离开空目母亲家之前,空目对大伙这样说道,然后开始分工。 『村神和我一起,来一趟我家』 『……』 俊也无言地点点头。 『我对羽间以前的“神隐”进行过调查,现在想再找一次那个文献。要的书有几本,应该都收在书库里』 『……』 俊也又点点头,然后空目转向亚纪 『木户野……你去学校的图书馆,负责对羽间市的传说进行调查』 『嗯,好的』 『另外还有些令人在意的事情,我会补充指示』 『……嗯』 亚纪也对空目点点头。 『然后是————近藤和日下部,你们去调查我们学校的“怪谈”』 『啊……嗯』 『以那些“黑衣”的本事,应该能够立刻调查到,不过我现在希望跟“黑衣”保持距离,所以只能靠我们自己来调查。这样一来,我们之中适合在学生们中间打听消息的就是近藤和日下部了。如果顺利的话,应该能够调查到“魔女”的动向』 『噢……』 武巳点点头。 『但是————你们要多加小心。根据情况,你们的任务可能是最危险的。因为你们有可能遇到“真货”,被故事“感染”。至少,你们如果发觉危险,就立刻收手,跟我联系。关于这方面的判断尺度,根据以往的经历应该能够判断。你们适合打听的“故事”,所以必然也容易遭受“感染”。切记不要乱来,不要离开我的视线之外』 『啊,嗯……我明白了。就这么办吧……』 ………………………… 于是,武巳跟棱子一起回到了宿舍。 他们在车站搭乘校园巴士,首先去往学校。跟一起上车的亚纪分开之后,两人现在正走在通往宿舍的石砖步道上。 树间小道上响起了两人的脚步声。 武巳跟棱子走在一起,自然而然地就沉默下来。 棱子一副有话想说的样子,时不时地偷瞄武巳,但武巳没有理会。迄今发生的事,接下来要做的事,不清楚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武巳光是思考这些就已经费尽了心力。 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 发生了什么?接下来该怎么办?要想的事情太多太多,武巳感到头脑混乱。 首先就搞不懂身旁的棱子现在是什么状态。 前天晚上发生了“对镜”事件。当时“魔女”确确实实地将棱子当做目标,从镜像中拉出一名少女,并在武巳眼前将那个少女带走了。 武巳不知道那个少女是什么东西,但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棱子表情抽搐,害怕的样子非同寻常。 可是在那之后,棱子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表现得跟平常一样。就算问她那个夜里发生的事情,她也是一问三不知,到头来还是搞不明白那东西是怎么回事。 谁都没办法深究下去。 那段曾经被“黑衣”封锁的记忆就是颗一触即发的炸弹,潜藏在棱子心中,所有人都为了避免触及它,不愿去进一步详加追问。 即便在在这种情况之下,武巳还是隐隐约约地……真的就是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棱子从那时之后样子就变了。 武巳说不出那时怎样的表情,但他觉得棱子心中肯定存在着什么。 武巳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但又不可能直接去问,因此武巳现在更加不知道该怎样对待棱子了。 武巳在发愁。 他连接下来该怎么办都不知道。 不只是棱子的事请,还有接下来要调查学校“怪谈”的事情也是。学校现在临时停课,这正好便于展开行动,但很多学生临时回家了,所以学校里没有至关重要的打听对象。 武巳为数不多的朋友基本上都回家了。 同寝室的冲本也回家了……不过他就算没回家,恐怕也没办法谈论这种事情。大木奈奈美的死让冲本十分消沉,现在肯定没办法找冲本说调查“怪谈”的事。 事情发生后,冲本在寝室里哭了一整天。 武巳那天根本没有靠近自己的寝室。 然后到了第二天,也就是昨天,武巳跟冲本一句话也没说,冲本就回家了。虽然武巳十分后悔什么也没对冲本说,但武巳肯定也根本说不出口,所以也觉得这样也不算那么糟。 不将文艺社的大家算在内的话,武巳现在是孤身一人。 空目说手机怪谈采取人海战术最有效,但武巳现在做不到。他大概得挨个挨个地走访,不过采取这种方法能不能完成空目想要的成果,还得打上一个问号。 有没有其他有效的方法呢? 武巳拼命思考,但其他的烦恼一直死缠着他,没办法专心思考。 武巳现在就跟平时一样,思考只是一味地空转,越是卖力思考就模糊,等于什么都没去想。 「————喂…………武巳君?喂……」 「……诶?」 此时,武巳的手臂被戳了几下,回过神来。 「咦……?」 武巳连忙向身旁看去,只见棱子正抓着武巳的袖子,直直地看着武巳。 这突然而然的目光,让武 巳动摇起来。 「咦…………什么?咦?」 武巳慌慌张张地反问,棱子对武巳的样子露出困扰的表情。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在发呆……」 「诶…………」 「叫你也完全没注意到……」 「啊……是这样啊,不好意思」 武巳姑且道了声歉。不过棱子说的话让武巳感到很意外。 武巳是在想事情,可棱子看来却像在发呆。武巳是认认真真地在为那些事情头痛,得到这样的评价让他内心有些受伤。 「怎么了?有什么事么?」 「没……」 「身体不舒服么?」 「不……并没有……」 棱子真心在为武巳担心,武巳带着困惑答道 「……没什么……只是在想些事情……」 「想事情?」 「你瞧…………我们不是要一起调查“怪谈”么」 「嗯」 棱子露出不解的表情,点点头。 「我在想,我们该怎么调查……」 这不是在撒谎。 虽然是没多想直接脱口而出的话,但武巳确确实实一直在为这件事苦恼。 「啊……是这样啊……」 棱子担心的表情总算消失了,然后点点头,说 「魔王大人难得交给我们任务,得加把劲呢」 「是吧?」 这确实是很少有的事情————更准确的说,基本上是头一次。 空目从来都没有主动以全权委任的形式交给武巳任务。他一开始就知道那么做很危险,不是完全迫不得已的时候就完全没有拜托过武巳任何事情。 所以,武巳能够得到空目的信任,说夸张点就是欢喜雀跃。 但欢喜有几分,武巳的烦恼就有多重。 他对能够回应空目的期待感到非常不安。而且他还对空目隐瞒了不少事情,这也让他十分揪心。 武巳呢喃起来 「该怎么办好啊……」 对于武巳来说,这是很严肃的烦恼。 但是棱子听到武巳这话,露出笑容。那笑容就像是在说没有任何问题一样,棱子对武巳说道 「没关系的,应该总会有办法的」 「……诶?」 「嗯,没关系。我想马上就能收集到」 棱子说得一派轻松,这让武巳禁不住呆呆地反问起来 「咦?可是……」 「这种事情,可是女生更擅长呢。女孩子可是很喜欢怪谈和传闻的喔」 棱子一边说,一边灿烂地笑起来。 「啊,不过亚纪好像讨厌传闻」 「……嗯」 武巳想象出亚纪那副不耐烦的难看表情,不过现在提那些完全没有意义。 「可是……」 武巳的语调越来越强烈。 但还没等武巳问出来,棱子便模仿空目的口吻说道 「『这种时候人海战术会和有效』……魔王大人这么说过呢」 「…………完全不像」 「啊哈哈……才不是。我不是说那种事,我是说,这个调查“怪谈”的人物说不定我能够胜任」 棱子凝视着武巳,斩钉截铁地说道。 「……真的么?」 「嗯,大概吧」 「大概是什么意思啊……」 「大概没问题」 棱子挺起胸膛,又重申了一次 「嗯,一定没问题的。我想明天中午之前就能收集到的非常多的情报」 「真的假的啊……」 武巳一脸怀疑,棱子说道 「嗯…………没问题。就让武巳君见识一下女生的情报网吧」 说完,棱子一个人走到前面,轻快地一个转身面对武巳,露出恶作剧似的笑容。 二章 山之中 1 一天过去。 发出那个“狩猎魔女”的宣言后过了一晚。这一天早晨,木户野亚纪继续昨天的任务,来到学校图书馆。 亚纪今天也要独自完成任务,淡然地继续昨天的调查。 除亚纪之外,图书馆还有许多人。学校虽然临时停课了,但食堂等设施依旧维持开放,一方面是为了方便不回本家的学生,另一方面则是方便满足隔壁圣创学院大学的大学生们。 图书馆中十分安静,却又因为使用这里的大学生和高中生,洋溢着图书馆特有的活力。 亚纪现在戴着用来读书的眼镜,坐在图书馆的电脑终端前,默默地一边操作中断,一边盯着屏幕。她表情严肃地眯着眼睛,眼前的画面模模糊糊地映在她眼镜的镜片上。 亚纪默默地阅读屏幕上的文字。 她正在调查的东西,是新闻报导的缩印版。 亚纪从昨天开始一直埋头进行着这项工作。虽然这跟最开始商量好的工作内容有所不同,并非对『羽间市的传说』进行调查,不过这是空目在昨天做出指示的内容,因此肯定是跟事件有关的东西。 『————另外还有些令人在意的事情,我会补充指示』 在向大伙分配任务时,空目确实这样说过。 亚纪当时不觉得这句话很重要,不过空目是在亚纪着手调查之前作出的指示。而且在听到其中内容的时候,亚纪这才察觉那才是自己负责范围的主要目标。 亚纪一开始没明白什么意思,但她昨天找到了目标内容。 她将这件事通知了空目,并定好今天在这里碰头。她现在正一边等待空目,一边继续昨天的工作,盯着终端。点击鼠标的声音微微地在这安静的白色空间内回荡。 「…………」 时间平平淡淡地过去。 这种度过时间的方式,亚纪十分喜欢。 她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可是没过多久,背后有人喊了她一声。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听到这个缺乏起伏的声音,亚纪摘下眼镜,转过头去。 「……嗯,没事」 亚纪这样说道,依旧坐在椅子上仰头去看站在背后的空目。人高马大的俊也也来到了这里,沉默地站在空目身旁。 「情况怎样?」 亚纪回答空目 「嗯……在那之后稍微调查了一下,只看到了最开始找到的那篇详细报导」 然后接着说道 「但是昨天说过了,我觉得棱子的姐姐果真已经死了……」 空目只简短地应了声「是么」,俊也则毫不掩饰地摆出不愉快的表情,歪着嘴角。 ■汽车迎面相撞,一家三人死亡 四日晚八点左右,公司职员日下部隆先生(38)驾驶车辆行驶在**市**国道*号线,被对面越线驶来的大货车迎面撞上。与日下部先生同乘的妻子日下部光江女士(32)及长女日下部聪子(6)头部受严重撞击身亡。日下部隆先生与次女日下部棱子(4)被送往医院抢救,但日下部隆先生抢救无效死亡。**警署将肇事卡车司机益田利一嫌疑人作为义务上过失致死的现行犯逮捕,警方怀疑其酒后驾驶,正在对事故原因进行调查。 这篇报道是某报社地方版块上的一小块报导。 昨天空目对亚纪说 『————先对调查一下日下部的姐姐比较好』 然后亚纪遵照这项指示,对棱子出身地的旧报纸进行了调查,很走运没过多久便发现了这则报道。 「多半————不会错的」 空目把头凑上去注视电脑屏幕,面无表情地说道。 「真亏你能找到,辛苦你了」 「没什么……倒不如说地方版并不多,找起来不怎么费力呢。比起我这边找报道,你们那边没准更费力。硬要说的话,这不算什么」 亚纪为了掩饰内心的害羞,装作不屑一顾地说道。 棱子出身地的,而且还是三十年前的报纸,实际上绝不算多。正因如此,反过来只要发现报纸,找要找的报道就比较简单了。 空目要找的,是关于棱子姐姐的死亡报道。 但是亚纪完全没想到,棱子一家除了棱子自己之外,全家都去世了。 亚纪最先找到的是『凭吊』栏,她从上面刊登刊登的报导得知棱子一家车祸身亡,并追朔到车祸发生日期的报纸,找到了报导。 空目低语道 「『丧主是隆先生的哥哥洋司先生』么……」 亚纪回应道 「这是棱子爸爸的名字」 那位“洋司先生”是棱子父亲的名字。至少亚纪听棱子是这么说的。 空目说道 「完全一致啊……」 亚纪应道 「是的。棱子大概是被叔父家收养了」 亚纪他们三个注视着屏幕,郁郁寡欢地沉默起来。找到这篇报道,事实再清楚不过了。 「…………」 然后俊也嘀嘀咕咕地说道 「……“聪子姐姐”是么…………“魔女”说的得到证实了呢」 他低沉的声音中毫无霸气。 空目点头说道 「是啊。后面的只能想象了,想必日下部是因为车祸的打击而丧失了记忆。因此,她将叔父叔母当成了亲生父母,将堂姐当成了亲姐姐」 「…………」 听到空目淡然说出的推论,俊也哑口无言。 俊也显得很受冲击,但空目十分平静。空目的异常平静是稀松平常的情况,但加上本与消沉无缘的俊也都露出了忧郁的表情,这给亚纪带来一种空目比平时还要冷静的感觉。 大木奈奈美死的时候,俊也消沉的样子让人觉得十分可怜。那个俊也的精神竟会那么脆弱,这让亚纪感到十分意外。但是,俊也确确实实在近距离目睹了那场惨剧的发生,所以遭受的冲击肯定是事件完结后才到达的亚纪所无法想象的。 空目不知有没有注意到俊也郁郁寡欢的状态,还是以平实的态度对待俊也。 俊也对此反应迟钝的样子,看着确实让人有些痛心。 「日下部的亲姐姐聪子,在十三年前去世了」 空目淡然地说道 「但是,这件事连日下部本人都不记得,“魔女”却知道,并且曾在村神面前试图将“聪子”从日下部心中拉出来」 俊也如呻吟般答道 「………………没错」 「不知道十叶学姐有何企图,但我们对日下部最好还是更多注意一些。说实话,日下部的记忆被涂写过两三次,现在是什么样子真的难以预料」 空目接着说道 「总之太危险了先不要轻举妄动,多留几个心眼,按照当初的计划将“神隐传说”的部分掩埋掉」 亚纪点点头,重重地靠在椅背上。 「……好吧。话说,你们找的资料呢?」 「嗯」 空目点点头。 「就在这里」 然后空目用眼神示意村神手中的一册文件夹。 * 住在一村中(现羽间市东北部)的一对夫妇的七女儿半夜未归。 夫妇发了疯一样在村中寻找,但村中无人知道女儿行踪。 当天夜里,夫妇做了个梦,梦见女儿被身着华丽衣衫的陌生男子牵着手带进深山之中。 于是,夫妇拜访神社的宫司1,于是宫司告知他们「女儿是被山神所占」 夫妇嚎啕大哭,不再寻找女儿。 约莫十五年 后,曾有猎人误入羽间山见过还是当初模样的七女儿,之后便再无人见过。 ——《羽间昔话》 1宫司一般指神社最高神官。 一个从山对面的村子嫁过来的妻子决定带婴儿会娘家探亲。 妻子想快点回娘家,遂欲翻越羽间山。 村中众人劝其莫要翻山,可傲气的妻子不听众人规劝,背上婴儿进入山中。 妻子在山中并未遭遇任何可疑之事,便笑村中众人胆小。正当其欲为婴儿哺乳,放下背上婴儿之时,这才嚎啕大哭起来。 只知婴儿路上并未哭闹,殊不知头却被砍了去。 ※补注 相传羽间山中有山神居住,入山会遇山神作祟,被神所掳。于是羽间山被人们称作「禁山」,鲜少有人踏入。 ——《羽间市民间故事·传说》 羽间自古以来便是一片神隐多发的地区。尝听羽间老人说话,必不乏神隐之故事。被山神掳走的羽间村神隐传说,在附近都十分出名。不少听闻,住在羽间村对面的人会专程绕过羽间山。 ——《论文集·房总民俗研究》 羽间村某人家之养子入禁山未归。 相传小儿为山神所掳。 蛰居元屋偶闻此说,遂记于此。 ——《羽间史学会·羽间民俗资料集》 ………………………… 资料在图书阅览室的白色桌子上展开。 这些资料是从以羽间市的民间故事和传说为中心的研究书籍中摘出的与“神隐传说”相关的十余张复印件。 虽然量没有亚纪想象中的多,但感觉几乎都是从不同的书中摘出的,相当广泛的资料。其中应该还有相当老的书,里面混着用旧版型旧体字写的东西。 这是几个例子,是从各种资料中摘选出来的。 而它们每一篇都是对羽间的神隐进行论述。 里面有很多在描述神隐的同时,还对“山神”做了记述。写在上面的事情,基本无一例外都是相同的内容。 ————羽间山中住着山神,神隐经常发生。 因此人们畏惧山神,不敢进入羽间山。 这些全是非羽间出身的亚纪从未听说过的事情,但至少羽间山的位置,亚纪还是知道的。因此,在读完拿出的这些资料之后,亚纪不禁这样说道 「……这所学校,是专程建在了那种古怪的地方么?」 「是的」 空目若无其事地回答了亚纪。 三人围坐在用来阅览的桌子周围,面对这些资料各自摆出不同的表情。 圣创学院大学以及其附属高中,就建在资料中提到的羽间山中。亚纪一脸诧异,空目面无表情,俊也皱紧眉头……他们的表情,原原本本地表现出他们对资料中显示的事实所怀的感想。 「蠢不蠢……?」 亚纪禁不住呢喃了一句。 说出这话之后,亚纪又重新思考。 正因为知道现在是这样的情况,所以她才会那样想。她觉得以自己的个性,肯定会对这种传说嗤之以鼻,然后不去理会。就算心里觉得不舒服,肯定还是不会去理会。 学校的建设是大规模公共事业,要是害怕怪谈啦传说之类的事情而终止的话,岂不是贻笑大方。 越是冷静的人,应该就越不会去在意。 因为通常来讲,过度害怕迷信才是愚蠢之举。 「不……可是……」 所以亚纪说道 「……可是…………那样的话……」 可是到头来,亚纪还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那种感觉上的偏离。 理性在高呼,惧怕迷信可凝视愚蠢的行为。可是本能所感觉到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又确确实实地在讨厌把学校建在这里的行为。 「…………」 「……这所学校的选址,毫无疑问是过去“神隐传说”的中心地区」 空目跷起脚,说道 「但其实还有种观点,认为这种情况不算少见」 「啥……?」 亚纪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空目开始对她解说 「以二战前后为中心,学校数量急速增多,但毕竟日本是个弹丸小国。因此,这种大规模设施很难以低廉的价格建造在方便的地方。 因此,学校这一设施在偏僻或者有说道的地方选址的情况不在少数。以“学校以前是墓地”为代表的怪谈之所以那么多,似乎也是这个原因」 「…………」 这么一说,感觉「这个学校原来是在〇〇上面建的……」之类的怪谈好像是有不少。 这种怪谈相当常见。 而出现那些怪谈的理由,也不是让人想不通。 亚纪也觉得,这确实是政府会做的事。即便这样,亚纪还是这样说道 「……那是耸人听闻吧」 亚纪好不容易才把这样的怀疑说出口,但空目非常轻易地给与了肯定 「没错,都是都市传说之类的」 亚纪呆住了。 「既然这样……」 「就算绝大多数是都市传说,里面还是存在真实事例」 空目接着说到 「传闻建在墓地上的学校其中一部分确实如此,比方说这所学校就健在“神隐传说”的中心地区上,而且“怪异”在这里引发的事情也是千真万确的」 「……也是呢」 亚纪对空目的这番话只能点头承认。 ————建在神隐之山上的学校。 学校里出现神隐相关的怪异。 这是确实的事实。 那些是大伙都看到的,最关键是亚纪自己亲眼所见,确实是不争的事实。 「…………接下来,在了解这些实情的基础上,我们得搞清楚十叶学姐究竟想做什么」 空目没有去管亚纪那些许的苦恼,继续往下说 「弄清楚“魔女”准备拿“神隐”干什么,这应该就是阻止她的第一步」 「…………」 空目交抱双臂,而亚纪连忙对自己思考的脱线进行修正。 亚纪对自己心中感情上的矛盾产生了几分动摇。可是,现在这种事跟主旨没有半点关系。 几秒钟后,亚纪立刻将思维组织成型,开口问道 「……说起来,“神隐”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神隐是什么东西,又怎么能知道能拿它做什么。如果能够给出定义,最好能先确定下来。 「神隐啊……」 空目一时闭上眼睛。 然后呢喃起来 「……原因不明的失踪事件成为『故事』,『异界』以此为媒介显现的形态。应该这样定义吧……但是不能一概而论呢」 但是说完之后,又立刻做出注释 「同样冠以神隐之名的『故事』,个体之间的起源或解释也有很大差异。另外由于变化率也很大,所以就用『异界之物』来称呼还算比较准确吧」 「是么……」 这个说法或许不错。“菖蒲”还有“宗次大人”都是起源羽间山的神隐,但现在的形态的确截然不同。 「话说回来,这样看的话,羽间的神隐有许多变种呢」 亚纪一边看着资料一边低语道。 光从资料上的这些故事来看,关于相同地域的故事中,也存在着多种类型的神隐。 变种非常多样,用另一种说法就是没有节操。 可能是相当害怕那座山,那些故事里面还有怪谈一样的东西。 「……注意到了个不错的地方 呢」 空目对亚纪的说法这样说道 「木户野说的没错,羽间的神隐传说种类非常之多」 空目说完,拿起了桌上的资料。 「由于都是些独特的种类,所以就连照抄古老传说的那类故事也是多种多样。谈谈我的一己之见,我认为光“羽间的神隐”这个词已经名声在外,因此故事可能是以此为蓝本增加的」 「…………原来是这样」 「粗看一下这些故事,有地名、人名等记录,认为相对真是的现象只有四个。第一个是失踪的孩子;第二个是人们相信孩子消失在了羽间山中;第三个是人们相信山中有“隐神”;第四个有关神隐信息向那个被称为“宫司”的人通传这件事」 空目一边说,一边一一指向事例对应的资料。 「宫司么……」 「没错。那是什么人,目前尚不清楚」 亚纪抬起脸,向羽间市出身的两人问道 「这附近没有神社么?」 空目和俊也一时间相互看了看,然后空目轻轻耸了耸肩,说道 「有是有不过……」 俊也接在空目后面说道 「……基本对不上吧,大概」 俊也这样说的时候,好像很困扰似的皱紧眉头。可是空目一副深思熟虑的一样,眯着眼睛。 「因为原羽间村的土地上只有一座神社,而且还是昭和时代设立的,历史并不久远」 「哦……」 「在那座神社出现以前,没有神社存在过的痕迹。所以我认为『宫司』大概是羽间特有的巫师。有名例子中,有四国的『伊邪那岐流』等地方特有的巫师,这种事情并不算少。所以从一开始基本就可以把神社排除在调查对象之外了」 「…………」 亚纪不了解当地情况,只能点点头。 「不过————去碰碰运气说不定也好」 「喂……」 俊也突然臭起了脸。 「……你认真的么」 「不对也无所谓,在那里说不定能找到一些关于过去土著信仰的记录」 亚纪听他们的口吻,突然恍然大悟。 「啊,莫非……」 「没错」 俊也嘴一歪,回答了亚纪 「就是我家。这附近唯一的神社……」 ………………………… 2 那名少女按照约定时间出现在了食堂。 「啊……就是她么?」 那名少女风风火火地走在空荡荡的食堂中,棱子试着向她举起一只手,之后果不其然,少女做出反应,来到了棱子他们的座位。 「……」 这位一年级少女身着便装,个子不高但身材很苗条,令人印象深刻。 直顺的头发束成一根马尾辫,准确地体现除了她那种聪敏感觉。 少女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迟疑,脚步停了下来。 然后,她张开了那张体现她坚定意志紧紧抿住的嘴,向棱子问道 「……你是…………日下部学姐么?」 「嗯,我是」 棱子笑着回答了少女的提问,然后问道 「你是夏树遥同学对吧?」 「是」 少女点点头。 「不好意思。谢谢你能过来,我们的事昨天说过了是吧?」 「是」 「嗯,那能跟我们说说,你的朋友,以及…………那个“怪谈”的事情么?」 「………………好的」 少女对棱子说的话又点了点头,然后拉开了棱子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去,向棱子和武巳投去严肃的表情。 * 她这个人,是在棱子昨天开始调查之后浮现在台面上的。 『————就让武巳君见识一下女生的情报网吧』 棱子昨天用这句话与武巳分别之后,回到了自己的寝室,拿出手机插上充电器,然后开始给所有朋友挨个挨个地打电话。 棱子的人物是对『校园怪谈』进行调查。 而棱子现在所做的,就是她以自己的风格采取的调查方式。 留在羽间市的自然不会放过,就连回家的人棱子也挨个挨个地打了电话。有时……不对,基本所有对话都变成了闲聊,棱子虽然聊得起劲,但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分内之事。 棱子和她的朋友们都喜欢打电话,平时就经常打电话聊天。 可是这些没有什么特殊意义的行为,给了棱子明确的信心。 「……呐,我现在在调查『校园怪谈』,你知不知道些什么?」 「……那么,知不知道有谁对那种事很熟的?」 棱子就这样跟朋友们打电话一直打到了深夜,跟任务相关的谈话,瞬间填满了棱子的笔记本。当然,光这样就已经算有一定的成果了,不过棱子就像中邪了一样专心致志地进行这项工作,大量的时间耗费在了说话上。 棱子专心致志地连续讲了好几个小时。 这是因为,棱子只有在聊天的时候才能够忘记一切。 棱子尽量想要忘记。因为棱子在上次的“对镜事件”中回想起了一切。 棱子此前全是忘记过,而现在想要再次将那些事忘记。 在棱子的记忆中,沉睡着几份“死亡”。聪子姐姐、步由实学姐、然后还有表姐霞织。不止是她们,还有棱子亲生父母的事情,也在棱子浑然不觉之中自动尘封了起来。 棱子的亲姐姐和亲生父母,就在棱子眼前丧命了。棱子确确实实地目睹到他们在撞烂的车子里变的血肉模糊,无法动弹的一幕。可是,不知是因为是因为车祸中撞到了脑子还是承受不住精神刺激,棱子将那一切全部忘记了,认定霞织是自己的亲姐姐,认定叔父叔母当是自己的庆生父母。 说起来,偶尔在脑中浮现的过去关于父母的记忆,的确有时与眼前的父母不相吻合。 棱子不曾想得那么深,不曾想竟然有这种事。 棱子的记忆被“魔女”打开,从中溢出的“死亡”犹如你谁一般将棱子压垮。虽然这种随便想想就会发现非常明显,但棱子在忘却一切的那段时间,记忆就像被洗牌了一样混乱不堪,怎么都想不起来。 她在镜中想了起来,接着晕了过去,最后醒了过来。 棱子昏天抢地地哭过一场,还是装作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她讨厌自己再次遗忘,可是这个念头本身却与遗忘如出一辙,让她现在非常讨厌。 但是————棱子发觉自己还忘记了什么。 感觉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还没办法想起来。 每当想到这件事,棱子就会感到非常不安。每当她要去意识那个在记忆底层蠢蠢欲动的“某种东西”时,本能就会发出警告。 棱子感到头痛,什么也不想思考,感觉不能够去思考。因为棱子自身肯定无法承受去想那件事。 就像忘记了爸爸妈妈跟聪子姐姐的事情一样。 可能“那东西”不太一样,但除此之外想不出其他可能。 思考是痛苦的,感觉会被自己的记忆给压垮。 所以棱子将兴趣放在了聊天上。 什么都可以,只要能让自己参与进去。 只要能让自己不用去思考任何东西。 于是…………时间渐渐过去。 「————哎,怎么说呢……感觉你真厉害呢」 当棱子跟第十几个人通完电话之后,棱子的室友贯田希对棱子这样说道。 「咦?怎么了?」 棱子这么说着 转过身去,只见希正躺在床上,打开着看到一半的杂志,对用吃惊的表情看着棱子。 希的表情多了几分苦笑的味道。而棱子噘起嘴,抱怨起来 「……干嘛啊」 「嗯,没什么」 希耸耸肩,煞有介事地继续看起了杂志。可是,棱子也难怪被这样挖苦。希回到房间之后,棱子这这那那连着打了六个多小时的电话,这段时间都没有去理希。 棱子沉默了一下,之后向希道歉 「……唔……对不起」 「哎,我没有让你道歉来的……」 希这次真的对棱子苦笑起来。然后,她没有去管不开心的棱子,起身用手梳了梳她标志性的翘毛,在床边坐了下来。 「…………你这人真有意思呢」 希开心地看着态度转变的棱子,棱子对她皱紧眉头,抱怨起来 「干嘛啊」 希转变话题说道 「都说什么都没有啦……不说这个了,你电话里都在聊什么?好像在说『校园怪谈』什么的」 「啊,嗯……稍微有点事」 棱子基本条件反射地给出样板回答 「我在想拿它来当社团活动的小说主题」 「……喔」 希并没有怀疑这个回答,点了点头。 这时棱子为解释这件事一开始就准备好的理由。棱子参加的是文艺社,大家都知道这件事,自然不会有人起疑。 「对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学校里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怪谈?」 棱子完全就像顺便一样,向希问道。 希被这样问到,似乎有什么令她在意。她视线飘忽不定地思考了一番,摸索自己的记忆。 「……怪谈呢……」 「嗯,知道些什么么?」 「虽然跟怪谈不太一样,不过有学妹说过奇怪的话呢。就在今天」 「奇怪的话?」 希的表情有些微妙,棱子的表情也跟着发生变化。 「唔,怎么说呢……那是我们社团的学妹…………她说,她有个朋友不见了」 「……不见了?」 棱子自然而然地皱紧眉头。 「是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不过她说,好像是她自己说的怪谈害的……」 「…………………………」 希的话,引起了棱子的注意。 棱子当即求着希,和那个学妹取得了联系。 希做中间人打通电话之后,告诉她有话想问她之后,她立刻就答应了。然后当天棱子便决定,和武巳一起在食堂里见见那个夏树遥。 * 「————不愿相信的话就算了」 遥对棱子和武巳最先说出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怎么会不相信呢……」 「……」 听到遥突然做出的拒绝性发言,棱子立刻打起了圆场,但并没有和遥缓的态度,遥仍旧紧绷着嘴。 「…………」 棱子和武巳相互看了看。 空荡荡的食堂,棱子他们的桌子周围弥漫着怪异的气氛。 武巳也是一副困惑的表情,棱子也同样困惑。这是因为,遥摆出的态度跟昨天电话里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眼前的遥声音和昨天电话里相同,但状态却截然不同。 昨天告诉遥希望遥说说情况的时候,遥表现出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的反应。棱子记得遥在昨天给她的感觉是,不知道该依靠谁,不管是谁都好总之想要人听听这件事。 但是,现在在遥本人面前,棱子所感觉到的完全不一样,是“困惑”“戒备”“拒绝”。 她嘴巴绷紧,似乎是她平时的习惯。可这更加吐出了遥所给人的顽固感觉。 「…………」 沉默围绕着他们弥漫开来。 棱子露出接近苦笑的表情,很伤脑经地说道 「…………呃……事情……可以告诉我们吧……?」 棱子一开口,遥的眼中便浮现出逡巡之色,点点头。 但在这一刻,擅长汲取的情感的棱子,了若指掌地明白了遥那表情之下的情感活动。 遥的那种表情,是小孩子准备对大人说什么,但害怕最终会被嘲笑的那种表情。 她的表现,就像是小孩子在心里肯定对方会笑话自己,说不定还会惹对方发火,并为此感到害怕。 很明显遥在对讲述那“某件事情”感到恐惧。她希望别人听她说,但来到这里后却摆出了戒备的态度。遥潜藏在强势表情之下的那种心理活动,棱子以感性确确实实地领会到了。 「…………」 棱子感觉到她要说的事情非比寻常。 「…………出什么事了?」 棱子的这句话,在遥的背后推了一把。 武巳困惑的沉默,现在看起来就像真挚的态度。在严肃氛围的推动下,遥这才张开了她沉重的口。 「————在前天,我的朋友不见了」 遥看依旧垂着头,接着说道 「我的朋友名叫西由香里,是我的室友」 遥拼命地在头脑中组织语言,表情严肃地说道 「在前天夜里,由香里不见了。她说去冲澡,离开房间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 棱子和武巳都默默地聆听她的讲述。 ………………………… 遥说,由香里消失的状况似乎是这样的。 由香里冲澡没有回来的情况,遥最开始没怎么放在心上。 因为由香里喜欢冲澡,遥最开始以为跟平常没什么区别。遥就跟平时一样送走由香里,然后准备和往常一样等待着由香里回来。 遥对此没有任何疑惑,以为由香里就像平时一样去冲澡了。 但是三个小时都过去了,由香里还是没有回来。 遥这才开始担心起来。他觉得就算只是冲澡,这动作也太慢了。 遥连忙去浴室看由香里的情况。 她当时担心的情况,自然是由香里身体不舒服晕过去的情况。 最开始注意到的,是通向淋浴房的走廊。走在走廊上,拖鞋突然踩到了积水。遥吃了一惊向地上一看,之间一楼走廊上全都湿哒哒地全是水。 那个样子,就像是有人在雨天穿着雨衣在上面走过一样。 当然,那一天根本没有下过雨。 遥怀着疑惑走向了淋浴房,地面越是靠近淋浴房就越湿,踩在吸了水的地毯上的脚也一点点变重。 ————有种不好的预感。 当遥最后到达淋浴房时,眼前是一幅异样的情景。 淋浴房门户大开,漏出的光线洒在昏暗的走廊上,水汽流泻到了走廊上。 淋浴房的门口已经被水漫过。遥向内窥视,可里面空无一人,无人使用的莲蓬正淡漠地喷着热水。 在寂静之中,只有喷淋出来的热水打在地上的水声,根本不见由香里的踪影。 更衣室的地面已经泡在水里,积水一直蔓延到了走廊上。 简直就像正在冲在的人身子都不擦直接冲出了淋浴房一样。 简直就像在被什么东西追赶,逃了出去一样。 遥惴惴不安地踩着积水走进更衣室,只见架子的篮子里放着熟悉的衣物。 那是由香里身上的衣服。 遥的心脏开始激烈地跳动起来。 不论更衣室里还是淋浴房里,都感觉不到任何人的气息。从敞开的玻璃门中,热汽流泻而出。 「……… …」 遥检查淋浴房里面。 铺着瓷砖的空间里,自然空无一人,也没有人倒在地上。 由香里留下了衣服,从这里消失了。 喷淋出的热水,在空无一人的瓷砖地上流淌,形成一条热气腾腾的河流,流向浴室角落的排水口。 遥呆滞地用目光循着水流看过去————随后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排水口被大量长发塞住,瓷砖地上积起的水就像一个水池,黑色的头发就像海草一样在里面无力摇摆。 ………………………… 「……在那之后,由香里就消失了」 「………………」 在默默聆听的棱子和武巳面前,遥略显紧张地讲出了这件事。 在冷冷清清的食堂中讲出这件事,令人联想到诡异电影的一幕,实在阴森可怖。 这种话确实令人难以置信。 最难以置信的是,这件事就是前天夜里确确实实发生的事。 棱子刚想问「这件事是真的么?」,又把话咽了回去。因为从之前这些对话可以想象得到,遥最害怕的就就是别人对他说那种话。 遥最开始是这样说道。 ————不愿相信的话就算了。 那句话是对对方说的,但也是为了驱散自己的期待。 肯定没有任何人相信过遥说的话。遥在昨天一天对周围人的反应绝望了,几乎已经死心了。 空荡荡的食堂内,弥漫着一阵短暂的沉默。 「呃……」 这阵沉默,被武巳打破了。 棱子摸了摸武巳的肩膀,劝阻武巳,然后用眼神告诉武巳「这里就交给我吧」,然后自己代武巳向遥问道 「…………呐,这是一起事件吧」 随后,从未正眼面对棱子和武巳的遥,头一次抬起了脸。 「咦…………」 「这么说,在前天夜里,有一个人失踪了?」 棱子琢磨着语言说道。 总之,她为了不让高度戒备的遥激动起来,将遥所说的事情完全当做事实来看待。 「这可严重了啊。得跟警察……不对,得先跟管理员联系啊」 遥听了之后,再次低下了头。 「我已经……联系过了」 「……那么,结果怎么样?」 「没有理我。我联系宿舍管理员之后,管理员起初很吃惊,过了一会儿去把淋浴房收拾干净后,就当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 遥带着哭腔说出的这些话,让棱子不禁跟武巳面面相觑。 武巳低语了一声 「被当成……没发生过?」 「是。在那之后我没有接到任何联系,于是第二天和管理员打了电话,得到的答复是『学校会好好处理的』,所以我又跑去找学校问情况。我的室友不见了,却什么都不找我来说,这岂不是太奇怪了么?然后我得到的答复就是『我们已经报了警,警察会来调查的』。可是我完全没有看到警察介入调查的迹象。 我下定决心跟警察打了电话,打的号码是110。虽然跟警署联系上了,但他们好像不知道由香里的事情。我做过一番说明之后,他们说会进行调查的,可是最后又没有下文了。所以到了晚上,我打了电话去确认,结果……」 讲到这里,遥哭了出来。 「……结果他们叫我,别搞恶作剧了…………」 「………………」 遥垂着头,紧紧地握着自己的牛仔裤,抽抽搭搭地流起眼泪。 「……我说的、明明是真的…………可是谁都、不相信我…………朋友、学姐,都当我在开玩笑…………明明是真的……警察也不相信我……由香里她……明明真的不见了啊…………」 棱子和武巳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件事确实让人不是滋味。 最让人觉得不舒服的,就是警察跟周围人的态度。 遥非常清楚,这是一起失踪事件。周围的任何人,甚至包括警察都不愿意相信她,让她连自己的记忆都开始不放心,陷入非常难受的状况。 「…………」 在这个仿佛巨大空洞的食堂里,遥呜咽着。 棱子只是静静地等她停止哭泣。 武巳尴尬地向食堂门口跟厨房看去。棱子没有在意,没过多久遥镇定下来之后,棱子开口说道 「……夏树同学,我相信你说的话」 「………………」 棱子留意用沉稳的声音对遥说道 「事情很严重呢。不过没关系,我们会听你说的」 「………………」 遥望着下方,一动不动。 「其他的人可能不会相信,但是我们愿意相信……因为,我们遇到过好多比你所说的更加离奇的事情」 棱子没有骗她,棱子目睹过不少不堪回首的事情。 「夏树同学,昨天你在电话里说过了吧。那说不定是“怪谈”造成的」 「……!」 遥握住的手攥得更紧了。 「人竟然因为“怪谈”而消失,你觉得没人会相信,所以不愿意说呢。而且你自己也不相信」 「………………」 遥依旧默不作声,没有回答。 「你不想被当做怪人呢。因为你昨天跟大家说的时候,没人相信你。我们就是来听你说这件事的,我们相信你」 「………………」 面对棱子的劝说,遥依旧低着头。 「我们“见过”许许多多与之类似的事情」 「………………」 「我们说不行能够帮得上你」 棱子坚定地凝视着遥,说道 「所以————告诉我吧?你跟西同学讲的,女生宿舍的怪谈」 说完之后,棱子等待着遥的反应。 遥垂着头,棱子守候着她,一阵漫长的沉默在两者之间弥漫开——————最后,遥就像绷紧的弦断掉一般发出呜咽,然后泪水如同决堤一般涌了出来。 3 ……………… 大哭了一段时间之后,遥开始讲述关于女生宿舍的一个“怪谈”。 那是遥的某位学姐告诉遥的。遥觉得惹由香里害怕很有意思,于是就在把这个故事告诉了由香里,紧接着由香里就失踪了。 她说,她只是想跟平时一样开个玩笑。 可是由香里消失的时机,简直跟那个故事如出一辙。 遥因此非常惊慌,觉得是那个“怪谈”让由香里消失的。而且不光是失踪的时间点,情况也跟怪谈的内容相符。 这个故事是由作为主体的一个女生的故事,以及其后日谈构成的。 虽然“墙壁中的尸体”这种建筑物怪谈俯拾即是,可是其后日谈却异常怪异。 遥垂着挂满泪痕的脸,淡然地讲述起那个故事。 其中的内容,是这样的。 这是很久以前,这个学校刚落成时所发生的事。 一名女学生和一名有妻室的男性教师发生了关系。 女学生是认真的,可男性教师只是想玩玩。男性教师开始对想结婚的女学生感到厌烦。 男性老师不打算和妻子离婚,后来心生一计,在一个下雨天将女学生带到了当时还未竣工的女生宿舍施工现场。 之后,他将女生打死,并将尸体埋进了墙里。 那个女孩的尸体,现在还埋在女生宿舍某处的墙壁中———— 到这里是故事的本篇。 然后解析来,是后日谈。 但是在内容上应该算是主体吧。这个故事,非常令人毛骨悚然。 ————女生就这样遭到了杀害,被埋进了墙壁中。 可是,那个女孩当时其实还活着,是被打之后身体无法动弹,活生生地被埋进墙壁中的。女孩活生生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渐渐埋进去。 她发不出声音,只是在心中一边向老师求饶,一边无助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一点点地埋进墙壁中。 不久,她的脸被水泥埋没,既看不见也无法呼吸了。 就这样,女孩被活生生地埋进了墙壁里,一边在心里喊着『救救我』,一边在痛苦中死去了。 据说,女孩的尸体至今仍埋在宿舍某处的墙壁中。 死去女孩的诅咒在那之后留在了女生宿舍,制造出类似女孩被杀时的状况,女孩的亡灵就会出现。 与那个雨天有着同样声音的淋浴室里……就像她被埋进墙里的时候一样,闭上眼睛 然后在心中浮想女孩临死之前叫喊的十三声『救救我』———— 死去的那个女孩就会站在你的身后。 ………………………………………… * 『————这确实是个令人在意的故事』 武巳将遥所说的话传达给空目之后,空目给出了这样的评价。 「……是吧?」 武巳在食堂门口旁正在打电话,一边看侧眼看着里面的棱子和遥,一边带着几分兴奋跟空目讲电话。 遥总算是把话说完,现在时间将近中午。 武巳赶紧将棱子花一个晚上找到的这个故事用电话告诉了空目。 空目现在似乎正在赶路,在不时有车驶过的声音中默默听武巳讲述。然后当武巳说完之后,空目做出了『令人在意』这个评价。 『……那个“怪谈”也很麻烦,不过失踪事件要是真的,那就棘手了』 空目默默思考了一会儿,说道 『不能排除错觉、臆测、妄想这类可能性,但若是校方和警方都不予理睬这一点是真的,那么也可能表示“黑衣”已经开始行动了』 「是啊!就是这样啊」 武巳对空目这番话不停点头。 听到遥那么说的时候,武巳想到的就是这件事。 一个女生消失了,可是事件却被当做了完全“没有发生过”。 这正是武巳对那个“机关”所怀的恐惧。而且,如果真是如此,那就表示这起事件是“真货”。 「肯定是这样」 武巳几乎确信这一点,可是空目却没有说得太死。 『……不,这个结论先放一边吧』 「咦?为什么?」 『没有证据,更重要的是没有根据。事件明明发生在这所学校,“黑衣”却没有与我进行任何接触』 空目十分慎重。 『说不定只是我被“黑衣”舍弃了,但我没什么好说的。最好不要说得那么肯定』 说完之后,空目换了一个话题,稍稍改变语调对武巳说道 『比起这件事……真亏你们找到了“怪谈”呢』 「……咦?啊……嗯……」 『我谢谢你们。这是非常可疑的事例,但我没想到能这么快就找出来』 「啊…………哪里……」 听到空目出乎意料的赞赏,武巳含糊其辞。 很少有地得到了空目的夸奖,武巳非常开心,但武巳在这件事上什么忙也没出。武巳只是将这件事告知了空目,从调查到询问,全都是棱子做的。 这完全是棱子一个人的功劳。 棱子陪着遥向武巳走了过来,然后对正在打电话的武巳小声说了句「我送夏树同学回宿舍了」。武巳点点头,棱子也点头示意,带着略垂着头的遥离开了食堂。 「…………」 武巳一边打电话,一边目送两人的背影离去。 然后他不经意地环望一番,发现现在到了午休时段,到食堂来的人开始增多。 注意到这件事,武巳就这么拿着电话开始往外走。武巳潜意识地想到这通电话的内容不适合在人太多的地方讲,于是就离开了。 武巳冒着寒风继续打电话,对电话另一头的空目问道 「于是……你怎么看?」 『……墙壁里埋着尸体的“怪谈”,一直以来确实很多呢』 空目答道 『工作人员因意外而掉进混凝土中的故事,遭到杀害被埋进墙中的受害者,这些故事作为都市传说是相当多的』 「是这样么……」 经空目一说,武巳更加有那种感觉了。 『嗯。在后日谈中,墙壁上冒出人脸印记或出现幽灵的怪谈不少。以前的世博会场就流传着这种以意外事故的死者为题材的幽灵故事。不仅仅是都市传说,在以爱伦·坡的《黑猫》为代表的文学作品中,“墙壁中的尸体”这种主题数量相当多,不过我觉得,这个主题的基础很可能是“人柱”』 武巳鹦鹉学舌地念出空目说出的词汇 「人柱……」 『没错,是“人柱”』 空目说道 『以前存在一种迷信,人们认为在建筑物开始建造时,将人埋进地基等地方能够令建筑强化』 「啊……嗯」 空目继续往下说,武巳拿着电话,不禁点点头。 『关于这个迷信的出处众说纷纭,但不可思议的是,这个人柱的迷信在全世界都存在。在日本传说和昔话中,人柱是经常出现的主题。 很多在堤坝中埋人柱的昔话,这些比较有名。另外还有城池的石墙中,桥梁的地基中,实际发现的例子的还有,江户城的二重橹之下出土十七具直立的人骨。在欧洲这类例子也有很多,有一个传说,一个石工被催着去铸造城堡,让自己的孩子拿着玩具玩,结果孩子玩着玩着就被砖墙埋了进去』 「唔哇……」 『在这个传说中,最后一块砖堆起的那一刻,孩子在恐惧之下呼喊起来。听到哭喊的石工非常后悔,从梯子上跳了下去,摔死了。尽管这样,城堡还是把孩子埋在下面,平安落成了。日本也有与之相似的传说,譬如说被买来为当千贯堤人柱的女孩。在堤坝上挖出横洞做好掩埋的准备,然后将佛像放进洞里让女孩们按顺序祈福。之后,轮到那个女孩的时候,土埋了下去。这样的故事似乎十分普遍,这应该也是人们相信向“人柱”效果的佐证呢。 在有人柱传说的城寨中,实际如传说中发现骸骨的例子似乎很多。老教堂的墙壁中和第几种发现人骨的例子似乎也不少。在弗雷泽的《金枝》中,有用人的影子作为人柱的例子。将人引出来,让人的影子洒在房子的基石上,然后偷偷测量影子的尺寸并埋掉。这样一来,房子就能得到强化,影子被埋掉的人就会死去。只是将“影子”视为人灵魂的迷信,与人柱迷信相融合的产物。另外还有在建房子之前撒动物血的风俗。在主柱之下埋人头发,记得是日本的风俗吧?』 「………………」 关于人柱的传说故事,武巳也还是知道的,但是空目说说出的那些事情,大大超出了武巳的预备知识。 空目说道 『以这些事例为基础来看的话,“墙壁中的尸体”这种事虽说是都市传说,但或许并非杞人忧天』 「这个样子,会不会出事呢?」 武巳开始担心起被棱子带走的遥,以及自己所在的这片名为学校的空间。 空目答道 『我不知道,但至少不要深入为好。 而且 切莫忘记,你们听到的“怪谈”,说不定已经将你们“感染”了』 「啊……」 武巳没有想到这一点。他一听到这话,立刻有股冰冷的东西在背脊上穿过去。 但是————武巳心中已经有“宗次大人”这个怪物了,如今连武巳自己都已经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武巳心中弥漫着各种各样的不安,向空目问道 「……接下来…………该怎么办?」 可空目只是淡然地思考,淡然地作答 『什么也别做。照理说我们应该立刻前去调查,但我们现在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啊,嗯……」 『我想想————在明天之前,不要去管多余的事,老老实实地呆着。从怪谈的内容来看,最好不要一个人去洗澡。我们的调查在明天前就会告一段落。我把事情办完后就过来看看你们的情况』 「嗯……我知道了」 武巳心中有些不安。 『这些事也告诉日下部』 「嗯,好的」 『切记,别做多余的事』 空目最后这样说道,直接挂断了电话。 「………………」 武巳一时间,毫无意义地听着挂断电话后的提示音。 然后提示音消失之后,武巳仍旧握着电话,一时间呆呆地站在原地。 空目说,明天一到就会开始行动。既然如此,这个事件的性质基本上就清楚了。 这样一来,结论就得出来了。 这次的事情,说不定是“怪异”。 空目虽然还没有下定论,但武巳越想越觉得这只能是真正的“怪异”。而且同样的,只能想到“机关”已经开始行动了。 事件在表面上已经被消除,确信这是事件的只有遥一个人。只有最后与消失的由香里接触过的遥知道事实,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又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 武巳被难以名状的不安所占据,不禁向周围张望了一番。他的精神已经被错觉所侵蚀,感觉自己正被什么给监视着,症有什么在暗中活动。 「………………」 武巳周围,空无一人。 他知道那完全是错觉,但还是无法驱散心中弥漫的不安。 当回过神来的时候,武巳已经来到了空无一人的地方。他一边打电话一边寻找避开人的地方,最后来到了校舍之外。 这里是一号楼外围中的外围,只有校舍的墙壁和树丛,平时根本不会有学生过来。 武巳上这所学校已经将近一年半了,但从未来过这种地方。 不知是地点的原因还是心理的原因,他感觉风比刚才更加寒冷。高耸的砖红色花砖和向山中延伸的树丛,都跟寂静一并激发武巳的不安。 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让武巳非常不安。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了被埋进女生宿舍墙壁的少女的故事。 不知被埋在哪里墙壁的少女尸体的故事。 就在他想起来的这是个时候。 「唔……」 随即,不安在武巳心中发生连锁反应,想象完全挺不想下。 感觉在眼前的墙壁中,在教师的墙壁中,在宿舍的墙壁中,都埋着尸体。 「…………」 武巳从近在身边的墙壁上感觉到了视线。 错觉令他汗毛倒竖,不安又继而催生不安,恐惧的感情从心底的黑暗中被硬生生地拽了上来。 武巳无缘无敌地对现在伸出的地方感到可怕。 对周围的阴影开始感到可怕,对墙壁之中开始感到可怕。 对于孤身一人,开始感到可怕。 然后,正当武巳无法忍受,准备离开的时候。 叮铃、 「!」 一听到那个声音,武巳的身体瞬间绷紧。 那个“传来”的瞬间,盘踞在胸口的讨厌气息只留下一个冰冷的空洞,消失殆尽,取而代之,武巳周围的空气转变为那个讨厌的气息本身。 那个“声音”发自武巳手中的手机上挂着的小小缀饰。那是个本来发不出声音的空铃铛,然而它能够不通过空气转播,直接让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不属于声音的“声音”直接传进大脑。 那个铃声,便是一直以来“某种东西”的开端。 那是藉由“魔人”赠与的铃铛发出的,告知『异界』到来的声音。 回过神来,周围的空气冷冷冰冰地静止了,仿佛一切声音都死去了一般,消失殆尽。 强烈的寒气渗进皮肤,令浑身汗毛根根倒竖,变得异常敏锐的皮感捕捉到了周围的气息。 「…………………………」 寂静渗进耳朵,渗进皮肤。 在这难熬的寂静之中,越是集中意识,意识就越是偏向外面。 一切感官都在违逆自己的意愿,为了去捕捉那些不可能存在的东西而磨砺得极其敏锐。越是想着「不想去看」,意识就越是朝着那边的异常,朝着那“恐惧”转过去。 一号楼的砖红色花砖墙壁,冷冷冰冰地耸立着,从驻足原地的武巳一线延伸延伸,在武巳视线的前方中断。 然后,“那东西”就在那里。 小孩子只露出半张脸,正从墙壁中断的拐角处窥视着武巳。 「!」 武巳的心脏猛然一跳。 那张脸在拐角处,正从对于小孩而言非常之低的位置向这边窥视。 那个高度大概只到小孩子的小腿,整个脑袋只露出正正的一半。 看不见本应该跟头部连接在一起的身体,就像只有一颗头悬浮在半空中一般。 「………………!」 武巳连忙再次定睛一看,那半张脸就像眼睛焦点抖动所产生的幻觉一般,消失了。 墙壁那头没有任何东西。 可是武巳对那半颗刹那间出现在视野中的孩子头部,印象十分深刻。那是眼睛被布紧紧绑住,之前看过多次的,“宗次大人”的脸。 这里什么东西也没有,什么声音也没有。 就在这样的地方,武巳的脚颤抖了起来。 他的视线无法从脸消失的墙角移开。在那个方向,在那边伸出,在看不到的地方,确确实实存在着某种气息。 叮铃、 “铃铛”的声音如同从墙壁的死角回响起来一般,再次传了过来。 那微微的声音,仿佛在引诱武巳。 在强烈的紧张与恐惧之下,武巳的呼吸变得急促。即便能够听到自己「哈啊、哈啊」的呼吸声,然而在紧张之下绷得紧紧的胸口仍在向他控诉呼吸困难。 「………………」 下巴正在微微颤抖。 手上,脸上,冒起鸡皮疙瘩。 可是提起颤抖的脚,向前迈出了一步。“看不见”的恐惧已经远远大过“看见”的恐惧。 叮铃、 脚踩在校庭的砂砾上,接近拐角。 叮铃、 被墙挡住的后头,稍稍露了出来。 叮铃、 就这样缓慢地…………武巳向红砖墙的后面看了过去。可是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校舍背后的景色在寂静之中向前延伸。 「………………」 在那里,什么也没有。 可是,紧张感没有解除。 在这仍旧饱和的异常空气中,武巳的身体开始发软。校舍背后平淡无奇的景色之中,明显充满了非同寻常之物的气息。 叮铃、 又听到了。 那个声音, 明确地从收纳于这片视野之中的空间某种响起来。 并且,被这份紧张感打磨得异常敏锐的耳朵,非常清晰地选定出了那个地方。那个“铃铛”的声音,就是从武巳视线的前方,阻挡视野的校舍墙壁的墙根之下,什么东西也没种的花坛之中传出来的。 是从经过打理的,花坛的黑色土壤中传出来的。 就好像里面有人正在摇铃铛一样。 这一幕令武巳产生了不好的联想。他以前在什么地方听过,僧侣作为即身佛活生生变成干尸的故事。 听说要成为即身佛的僧侣先要绝食,然后要进到箱子里被土掩埋。 还听说,僧侣在还有气的时候,会在土里不停地摇铃铛。 直至僧侣死去,一直能听到土中传来铃声。而那个故事,正好与眼前的一幕如出一辙。 叮铃、 声音……从土里面响起来。 就好像在告诉别人……那下面埋着人一样。 武巳咽了口空气,靠近花坛。 呼吸和心跳声变大了,本能在大喊大事不妙,大喊着让武巳停下,可武巳就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一样,站到了花坛的边缘上,俯视着土中,伸出手。 就在这一刻—————— 「你在干什么!」 一个震耳欲聋的怒吼声从身后飞来,武巳被吓得整个人跳了起来。 「唔哇!」 「你是附属高中的学生么?你在这里干什么!」 武巳大吃一惊转过身去,只见那边有一位身着西装的魁梧男性正凶神恶煞地瞪着自己。 魁梧的身躯之上穿着一件散发着庄重感的西装穿,一头乌黑的头发用发蜡定型,与他苍老的容颜毫不平衡。最关键的是那充满气魄的面庞与声音,让人一眼就能明白他相当有社会地位。 「快离开那片花坛!」 男人大步朝呆立不动的武巳走过去。男人停在畏缩的武巳面前,对武巳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看了看武巳身后的花坛之后,凝视着武巳的眼睛。 「……喂」 然后男人一改刚才的腔调,用低沉的声音向武巳问道 「你在这里看到了什么?」 「………………!」 男人的眼睛就像强制性地将武巳内心深处的东西仿佛挖掘出来一般,拥有着不容违抗,非人的压迫感。 武巳的意识瞬间被男人的迫力震慑住。 武巳仰望着眼前的高大男人,摆着一副僵硬的表情摇了摇头,拼命地告诉男人自己什么也没看到。 「什……什么也没看到」 武巳总算用嘶哑的声音说了出来。 「真的么?」 「…………!」 武巳点点头,额头上冒出汗来。 男人如同舔舐一般仔仔细细地观察武巳的表情,把脸凑了过去,然后用沉重的严肃口吻,向心脏在紧张与恐惧之下几乎痉挛的武巳问道 「……你刚才在这里做什么?」 「………………!」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武巳答不上来。 武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答不上来”的行为又唤起了另一种恐惧。 武巳一心想着必须对眼前的男人回答些什么,平明地组织语言。 「……我……在打电话……」 「电话?」 「一边打电话……就一边走过来了……」 武巳自己说着说着觉得莫名其妙起来,但男人似乎做了相应的判断。 「……碰巧么?说,你是哪个学年,叫什么名字」 「二、二年级,近藤」 「…………近藤君是吧。这里禁止进入,不许再到这里来。另外,你来过这里的事情,还有见过我的事情,都不准对任何人说」 男人一边凝视着武巳的眼睛,一边说道 「答应我,对什么都不会说出来」 「…………!」 武巳不停点头。 「很好。你给我小心点,敢食言的话别指望我会轻易放过你」 「………………!」 男人低沉的声音,对武巳的心施加上了好几重枷锁。 武巳说不出为什么,但对男人的话语感到什么害怕。这可能是由于,男人所散发出的气息以及话语中所注入的意志,拥有着直接能够渗透进武巳心中的极高密度。 只不过,武巳害怕违逆男人说的话。 这个男人气息,就是那种东西。 可是,武巳对此有着深刻的印象。那种感觉是他以前也经历过的,感受过的。 光是站在那里便能将人震慑住的高密度气息。 足以侵蚀人意识的,注入意志的话语。 这些东西,武巳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就跟“魔人”的气息,跟“魔女”的气息,跟自己信奉的那位“魔王陛下”的气息是相同的。 那个男人,有着与空目他们那种特殊人种同类的气息。 那是“魔法师”的气息。 当回过神来的瞬间,武巳已经彻底屈服了。拥有这种“气息”的人,是武巳这种凡夫俗子所无法违抗的。 「……听清楚了么?明白了就赶紧走吧」 「…………」 武巳默默地看着男人,点点头。 然后他一直看着男人的眼睛,缓缓地向前走,离开了花坛和那个男人。 他就这么沿着校舍走,在拐过拐角看不到男人之后,武巳这才拔腿冲了出去,从他曾见过的男人————这所学校的理事长身边拼命逃离出去。 三章 街道之中 1 「————切记,别做多余的事」 空目说完这句话挂断电话的时候,俊也他们四个正走在羽间市郊外的住宅区,前往神社。 在这片零星混着田地的低密度住宅区中,俊也、空目、亚纪还有菖蒲四个人直至空目跟武巳通完电话,一直老老实实地站在路边。 那通电话来得十分突然。 四人在图书馆阅览过棱子一家遭遇的事件资料之后,一起乘巴士离开了市区,不久便到了目的地附近的。 此时,武巳的电话打到了空目的手机上,一行人停在了原地,倾听着从话机中传出的内容…………然后随着话题的推进,大伙的表情都渐渐地僵硬起来。 「……」 在大伙的守候下,空目啪地一声将手机折叠起来。 「……情况很糟糕么?」 「不,目前还不知道」 空目微微皱起没有表情的眉头,向俊也这样答道。 武巳在电话里说,他和棱子找到了一名遭遇到疑似“怪异”的事件的女孩子。然后在那个“怪异”中,目前似乎已经有一名少女消失了。 在俊也看来,这确实非常糟糕。 俊也在心里几乎已经肯定,那是真正的“怪异”,一旦扯上就会遭遇危险情况。 虽说迫于无奈,但在俊也最理想的情况是,无力的武巳和棱子也能够“无能”一回。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扯上关系才是安全的,所以俊也不希望他们两个————不对,要说真的,俊也希望亚纪和空目也不要刻意往去冒这种危险。这是俊也现在没有掺假的心里话。 俊也现在无法相信自己,害怕有什么事发生。 但是武巳他们十分轻易地便找出了“怪异”的当事人,并擅自与当事人进行了接触,推动了事态的发展。 「可恶……偏偏这种时候手脚那么麻利」 俊也充满怨气地嘀咕了一声。 然后,「明明平时派不上什么用场」这句话,在咬牙切齿之中随着自我厌恶咽了回去。 说实话,俊也认为当初空目交给武巳他们这个工作,是把他们会帮忙一场作为前提的。 俊也觉得,空目应该是不希望他们两个人跟事件扯上关系,所以用托付工作的名义想将他们隔离。 但是到了现在这一步,很明显留在学校里才是最危险的。 而且从空目现在的反应可以看出,空目最开始完全没想过将他们隔离开来。 空目说道 「…………确实没料到,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 俊也依旧看不穿空目的想法,向空目问道 「怎么办,空目?」 「不怎么办。虽然想过了那样的概率很小,但只要有就在可以料到的范围之内」 「是这样么……」 「我们赶紧把我们要办的事情办完,赶在今天之内去看看近藤他们的情况吧」 俊也十分不安,但空目非常冷静。 俊也确认道 「这样没问题么?」 「不清楚」 俊也咬紧臼齿,说道 「万一那个“怪谈”是真货,而我们没有赶上的话怎么办?」 「光从武巳所说的来看,从讲述“怪谈”到“失踪”发生的事件的确很短。尽管对稍有些不放心,但既然到了这里,再折返回去就不合理了」 「是么…………这也对」 俊也只好点头。虽然不安与烦躁无法平息,但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村神,你没事吧?」 亚纪探着头,盯着俊也的脸说道。 「……你指什么?」 「你对恭仔说了面对“黑衣”时说的话啊」 「………………!」 面对亚纪的指正,俊也哑口无言。 亚纪交抱双臂,用一副就像带着一半困惑的不解表情看着俊也。就连俊也自己也没有完全掌握的不安似乎被亚纪看透,俊也无言以对。 「………………」 现场沉默下来。 俊也不禁想空目看去,但空目只是摆着平时那张扑克脸看着大伙。 菖蒲以一副困惑的表情环望大家。在恶意、争吵、尴尬的时候,这名少女总会露出那种无力的表情。 不久,空目催促呆在原地的大伙,说道 「……走吧」 「啊……嗯」 俊也总算像先前一样,在最前头带着大伙走了起来。 然后,一行人再次向神社进发。步幅小的菖蒲一个人被落在了后面一些,小跑着向空目的背影追了上去。 * 「…………………………」 俊也一边感受着空目他们跟在自己身后,一边苦恼。 俊也现在无法理解空目想象什么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不理解自己是怎么回事。 在之前,然后在八纯的事件中,俊也痛彻地感受到自己面对“异界”是多么的无力。而与此同时,他也发觉到自己以前所怀的觉悟与自己心中所想之事并不一样。 俊也一直想,只把眼前的东西守护就好。 在上小学那时,空目险些被同班同学杀死的时候,俊也便发誓即便牺牲其他的一切————哪怕是亲手杀掉————也要守护自己身边的人。 他曾想什么都不去想,一心去守护那些东西。 只守护自己看得见的,摸得着的东西。 他本以为,只要那样就再也不用品尝到那样的滋味了。 可是————本来发誓去守护什么人的那种人,就并非能用道理去圈定应当守护的范围。 这是一直以来除空目之外几乎不跟同龄人打交道的俊也想都没有想象过的事情。 俊也参与空目周围发生的“怪异”,与牵涉其中的人打交道,心中“应当守护之物”的数量着实地增加了。 只要过深地牵涉过一次,俊也就无法再舍弃对方了。然后就拿这件事来说吧,俊也觉悟完全起不到作用,“怪异”会在俊也之手触及不到的地方对那些东西下手。 可恶———— 无法付诸实践的觉悟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每次遇到这种情,俊也就会感到自己觉悟的根基一点点地受到动摇。 “怪异”就像在嘲笑俊也的信念一样,每次都会实行早已定好的剧本。 不管俊也怎么行动,多么努力,除非剧本彻底结束,或者被空目以菖蒲的力量断绝为止,根本停不下来。 俊也在那样的状况中,根本就只是在掌中起舞。 “怪异”就是烟一样的东西,俊也就算阻拦在前面,遑论阻止了,就连减慢流动都做不到。 这种感觉在俊也心里越来越明确,最后八纯的事件发生了,对俊也造成了决定性的打击。然后在那时,“魔女”对试图阻止“对镜”仪式的俊也说 『你是一名“观众”哦————』 说的一点没错,仪式就在俊也面前进行,但俊也却没能阻止。 在此之上,俊也察觉到了。他虽然因为过去空目差点被杀而感到恐惧,因此立誓不惜杀人也要保护空目,然而他对杀人的恐惧感也将自己杀人的行为囊括在内。 立志成为强大男人的俊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让他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是在他杀死大木奈奈美的时候。虽说是间接,但奈奈美确实死在了俊也手中。 人死是可怕的事,可是当察觉到的这件事时候,在一切意义上都为时已晚。 事到如今,已经无法挽回。 空目宣布与 “魔女”为敌的现在,俊也临阵脱逃就等于对空目他们见死不救……这是因为,纵然俊也面对“怪异”根本束手无策,至少在面对像水内范子那样因“怪异”而疯狂的人类时,空目比俊也还要无力。 俊也对此,并非毫无招架之力。 可是,俊也现在办不到。 俊也害怕那种彻底疯狂到连死都不怕的人。准确的说,俊也是害怕杀死那种人。 大迫水方。 水内范子。 在与他们对峙之后,俊也便无缘由地感觉到了恐惧。 然后现在,这种恐惧藉由俊也杀死奈奈美的这件事,明确地现出了原型,俊也彻底迷茫了,不知如何是好。 ————到了危急时刻,我能够行动么? 现在的我,做得到么? 俊也十分迷茫,而他与空目之间的意识偏差愈发加剧了那份迷茫。 空目到了这一步,总算想要阻止“魔女”了。 可是现在俊也却害怕跟“魔女”以及“怪异”扯上关系。 这样下去会很不妙。 对手是“怪异”,带着迷茫战斗是根本赢不了的。 可是,情况已经发展到了没有退路的地步。 留给俊也的,只剩下前进这一条路,就连一步……不对,就连半步也无法退缩。 ………………………… 2 这片绿色的院地,稳坐在住宅与农田之间。 这片空间被矮石墙包围,里面树木茂盛,就像城市之中大多数神社那样,在街景之中显得十分突兀。 南侧是石制鸟居和石阶。 白色的石阶从那边一直通向大殿。 院地相应宽阔,在角落还建造着主祭的住所。那间屋子放在周围庞杂的街景之中,显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协调感,俨然创造出一片富有日本风情的景致。 恐怕这座神社在建造之初,周围还全是农田和森林吧。 时过境迁,周围被大路跟民宅渐渐分割,唯独这一小片地方作为圣地被划分出来,以原原本本的姿态保留了下来。 这可以说是典型的日本特色风景。 可是,这片景色也是因为远离市区才能存在。 因为,这里是羽间市。 要是这所神社出现在被砂岩花砖、人字形屋顶、西洋风格的石砖填满的市区之中,想必看起来会非常阴森。 看了这样的街景之后,也能够理解羽间市内只有这一所神社的异常情况了。在方方面面的含义上,羽间这座城市都游离了通常所说的日本文化的框架。 但是这这片地方并非那样。 创造出市区那片景致的城市条例,并没有延伸到这里。 这一带建着日本本土随处可见的普通住宅,创造出一片非常普通的街景。用乖僻一点的角度来看,这片常见的地方在这扭曲的城市中被当做圣域也未尝不可。 这里是俊也的家。 神社的院地中,俊也的家就坐落在、与神社相隔较远的地方。 房子有两层,白垩土墙,瓦片屋顶,规模比神社的建筑还要大,所以难免比神社本身更加显眼。 这种正统日式风格的建筑,在这座城市里非常少见。 对俊也来说,这所房子非常熟悉,可他从市区回来之后还是有种弄错地方的感觉。 俊也将大家伙带到房子的大门前。 亚纪和菖蒲可能因为是头一次来,一副很稀奇的样子向周围张望。 「喔」 亚纪望着房子,发出感慨的声音。 「…………干嘛」 「没干嘛。就是觉得这里跟你很搭调」 亚纪面对俊也的责问,只是耸耸肩。 俊也微微颦眉,叹了口气。然后他一边把手放在大门上,一边对亚纪说道 「我不知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在里面你还会看到更加搭调的家伙」 亚纪答道 「……啊,就是来这里之前提过的人?」 「没错。他是个怪人,做好心理准备吧」 说完,俊也将门打开。 在过来之前,俊也打电话确认过家里有没有人。本来事情在电话里就可以解决的,然而都是因为接电话的是那个人,于是大伙就决定来到这里。 那个男人正守候在大门前。 「呀嚯」 他穿着一身运动服,披着衬袄的上衣,没有去管俊也,直接对后面的空目举起手来。 「好久不见呢,恭一君」 「好久不见」 空目仍旧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男人。 俊也的叔父,空手道师傅村神功,对空目冷淡的问候好像很开心一样,露出满面笑容。 * 「……恭一君,有几年不见了呢?上了高中之后就没见过了吧」 「四年多了,上初中之后就没见过了」 「哎呀?是这样么?难怪长这么大了啊」 「…………」 「还带了小美人过来啊」 「是么」 「哈哈,跟小毛孩的时候一个样子啊。还是老样子冷冷冰冰呢」 「………………」 功一边走在家中的走廊上,一边笑对空目冷淡的回答。 俊也他们在后面一个跟着一个走向客厅。 亚纪愣愣看着空目和功对话。菖蒲对功豪放的样子感到害怕,拉开了很长的距离跟在后面。 「………………」 俊也望着他们,对这样的状况感到有些烦躁。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俊也觉得时间正分分秒秒地被浪费掉。 俊也他们到这里是来调查羽间的传说的。可是,要办的事情本来在电话里就可以解决的,全都是因为接电话的功一时心血来潮,大伙才劳师动众地一起跑过来。 『噢,恭一君在么?真令人怀念呢』 然后功说道 『想问羽间过去的事情?不嫌弃的话就让我来讲吧。反正现在放假,就到家里来吧』 『……什么?』 『我也想见见恭一君呢。具体的事情当面说比在电话里讲要好吧』 当时俊也也没太在意。 神主是俊也的父亲,不过这位叔父的知识意想不到地渊博。而且俊也也不是不理解功想见空目的心情。 所以俊也他们也就答应,来到了这里。 可是现在情况有变,必须紧快回到学校。在俊也他们过来办事的时候,也不能保证武巳他们不会去做多余的事情而遇到危险。 俊也不希望被这件事占用多余的时间。 俊也心里想着如果可以,哪怕只有自己一个人也想先回去,然而他面对“怪异”派不上用场。 而且要是空目在俊也离开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那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了。到头来,俊也只能忍着焦躁与空目共同行事。 空目在路上这么说过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但因该没问题吧』 俊也当然问过空目这么想的根据,但空目只是眯起了眼睛,没有回答。 理由有,但没必要说。空目就是这样的态度,不过空目那样的反应,却无缘由地让俊也心中的不安更加扩大。 而且俊也本来就觉得此行是浪费时间,不觉得这项调查有什么意义。 他觉得,这次肯定会以白忙一场告终。俊也心里怎么想都不觉得从自己家里能找到重要线索。 然而在客厅里坐下来后,宫对空目问的第一个问题,简简单单地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 啊,『宫司』是吧?我知道哦」 「————什么?」 宫答得太过自然,俊也受到一股近乎惊愕的冲击,一下子愣住了。 「我可从来没有听说啊。叔父,这种事你一次都没说过吧」 「……什么啊」 功对俊也的反应露出不解的表情,说道 「什么叫不说啊,通常谁会说这个啊。这件事我还只是从你曾祖父那里听说的呢」 空这样说着,用手托着下巴,抚摸留着胡须的嘴。 俊也有些无法接受,继续追问 「就算是这样…………」 空目没有理会俊也,向功问道 「于是,那个『宫司』是什么?」 「嗯?啊,那个啊……」 功仍旧用手托着下巴,皱紧眉头思索起来,然后答道 「怎么说呢……『宫司』就类似于这片地区独特的巫师吧。山里姑且有座寺,不过只是行使寺檀制度,有名无实,所以这一带的祭祀实质上都是『宫司』办的。 虽然在昭和年初建起了这所神社,不过当时的神主,也就是你曾祖父打理得非常辛苦呢。他还向我吐苦水说,自己明明背负着国威而来,有着本土信仰的居民却丝毫都不友善。那个『宫司』现在似乎是没有了,不过年纪大的人说不定会知道吧。试着找谁去问问吧」 「…………」 功对『宫司』的说明是这样的。 以前,在这个曾被叫做羽间村的地方,有着一种土著信仰。 推测那应该属于神道系统中的一种,是祭羽间山,供奉山神的信仰。 那个信仰的中心人物,便是被称作『宫司』的巫师。祭奠山神、冠婚葬祭以及其他祭祀,全都由『宫司』包办。而且每当有问题出现,人们似乎就会去找『宫司』进行祈祷或占卜。 『宫司』很有地位,至少有两三家担任这个职务。 又因为这个“信仰”……准确的应该说,这个“民俗”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外面的宗教人士根本不会被接受。 但是战争打响,国内在战败与地方废除、整合制度的混乱之下,那个『宫司』家族似乎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再加上地方在居民的更替之中渐渐失去民俗,因此现在『宫司』这个信仰形态似乎也就消失了。 「于是最致命的影响,就是羽间村随羽间山一并被整合进羽间市的区划调整了呢……」 功在说的中途空目不时插嘴提问,说完这些之后,功最后这样说道 「那个奇怪的西洋风格街道成了中心,城市完全变成了那种感觉。最后山被开发出来建造了巨大的学校,山神的地盘都被占啦」 「…………」 说得太对了。但是就如同山神在发泄那份憎恨一般,“怪异”正侵蚀着学校。 菖蒲就是那个山神住的山中的“怪异”,现在只是默默地呆在空目身旁。她的身影似乎没有进入功的视野,功之前一次也没有向菖蒲看去。 功讲完之后,空目呢喃起来 「是这样么————果然『宫司』类似伊邪那岐流的『太夫』啊」 功听了空目的呢喃,露出不解的表情嘀咕了一声 「伊邪那岐?」 俊也记得这是第二次听到这个词。空目在上在谈及关于『宫司』的记录时,说过『伊邪那岐流』这个词。 亚纪说道 「这个词早上也听过呢」 空目答道 「嗯?……嗯。伊邪那岐流是高知县物部村流传的,以无视为中心的民俗宗教。伊邪那岐流推断是以阴阳道为基础的地方宗教,整个日本只有物部村有。被当地称作『太夫』的巫师便是各种宗教仪式的中心。在疾病等灾害发生时,村子就会雇请『太夫』为村民进行祈祷和占卜。于是我就想,羽间的『宫司』会不会就像那种地方特有的巫师」 「……嗯,原来是这样」 功对空目的解说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不过用不着搬出四国那边的刁钻事例,过去镇上至少不也有『疳封』『狐落』之类的巫师么?」 但是,功看到大家毫无反应之后,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你们这个年纪是不知道的呢」 然后功叹了口气 「我说话就跟老爷子似的,还是当我没说吧」 功煞有介事地耸了耸肩,然后拿起放在桌上的茶,发出声音地喝了一口。 「…………」 这个时候,空目正低头深思。 俊也心想,现在『宫司』这个谜题已经解开,也难怪空目会开始思考。 可是在俊也心中,有新发现的余韵已经消失,原本的焦躁与不安重新冒出头来。 俊也一直都有种不祥的预感。 莫名其妙的多虑和无凭无据的不安总是在意识之上缭绕不散。 「————空目」 俊也呼喊默默思考的空目。 空目做出反应,抬起脸向俊也看去,之后想必是领会了俊也的意图,微微点头示意,说道 「……我们我不多的得回去了」 「哦,是么。明明是群小鬼头,还挺忙的呢……」 「最后再问一个问题」 空目这句话同时也是在对俊也说的,然后问出了最后的问题。 「听你这么说,被称作『宫司』的家族是不是很久以前就消失了?」 「啊?就是在二战期间,在我看也不算多久,不过要算久也算久吧……」 「祖父有没有说过,『宫司』是哪一家?」 「嗯?」 听到空目的提问,功纳闷地歪起脑袋。 俊也心想,既然是自己曾祖父实际经历过的事情,至少『宫司』的姓氏应该还是知道的。他平常要跟那种家族打交道,只要不是深恶痛绝应该是会提到家名的。 空目多半是觉得,得到家名便能得到线索,如果曾祖父不知道就代表那是隐蔽的信仰。 「嗯」 功答道 「说过。记得是『三冢』『大迫』吧?」 「…………大迫?」 空目对听到过的姓氏周进咩头,不祥的预感令大家的表情都紧张起来。 「还有一个奇怪的名字呢……」 「…………」 大伙忍受着难耐的沉默,这时功说出了那个名字 「对了,是『吉相寺』」 「!」 功一说出这个名字,俊也不禁立刻向空目看了过去,然后跟同样惊讶地向空目看去的亚纪她们相互看了看。 3 亚纪说道 「……恭仔,真的没关系么?」 空目对此的回答非常冷淡 「按计划行事」 「是么」 听到这个回答,亚纪将视线从空目身上移向窗外。 亚纪她们四个人现在正在驶向学校的巴士中。由于正直停课期间,巴士里空空荡荡,四个人占据着最后排的座位,静静地坐着。 「………………」 他们四个很少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在巴士中,只有发动机发出的声音和车体轧轧作响的响声。 在亚纪另一层的靠窗座位上,俊也也正看着窗外。能看到外面的街景已经消失,就快进山了。 ————对了,是『吉相寺』。 在功说完这句话之后,亚纪他们便离开了村神家。 在前往车站的一路,亚纪他们略微地争论了一番。 主要亚纪和俊也围绕了“要去哪里”进行争论。 亚纪主张,应该直接前往空目母亲家,对『宫司』进行调查。 空目在路上边走便用手机向母亲家确认情况。 可是空目的外婆接了电话之后没有回答空目的提问,只是说了句「直接见面说吧」。 她的回答和态度明显很奇怪。先不提过去的来历,至少在是与不是的问题上给个明确的答复也没什么关系才是,可是空目的祖母闪烁其词,就像在说这个话题非常严肃一样,拒绝在电话力说。 事情一下子就变得可疑了。 着说说不定单单只是空目外婆的个人问题,但至少『宫司』与空目母亲家有着深厚的联系。 于是亚纪做出了那样的主张。亚纪说,应该在空目的外婆改变主意之前把这个问题弄清楚。 『我反对』 可是俊也反对这么做。 『要是在我们去那边的时候近藤他们出什么事可怎么办?你想要见死不救么』 『我可没那个意思。恭仔都说没问题了』 『可要是有个什么万一怎么办』 『……』 俊也说话很少这么强硬,亚纪听到之后连自己也知道自己挑起了眉梢。她感觉自己遭到了蛮不讲理的责难,一下子恼火起来。 就这样,两人相互稍稍争吵了一番。 最后空目宣布去学校,两人就没再吵了。 亚纪对自己的不成熟产生了几分自我厌恶,不过也感觉俊也的反应有些过激。亚纪觉得就算涉及到朋友的问题,沉默寡言的俊也也不会那么激动,做出那种反应。 亚纪承认,自己的主张有一半出自自己的好奇心,也承认自己没有太重视棱子和武巳所身处的状态。不过那番话,也纯粹只是考虑到空目心说所想而说出来的。事情牵扯到了他的母亲,而且还是如此重要的线索,亚纪认为空目无法彻底保持冷静。 所以就试着说了出来。 但是,俊也对此做出了过激反应。 俊也的样子明显不对劲。在亚纪看来,时间过得越久,俊也似乎就越不冷静。 俊也平时沉默寡言,有沸点底的倾向。 但是最近这段时间,俊也出乎意料地话多起来,而且频率也很高。 据亚纪观察,俊也的反应是不安带来的。只要控制不住那种不安,俊也就会很爱开口。 亚纪心想。 爱叫的狗————就是这样吧。 亚纪感觉这个形容奇特地触及到了俊也这个人的本质,可是俊也的这个反应偏偏现在是很危险的。他可能丧失了自信,但还是想在接下来向“怪异”报一箭之仇。在这样的情况下怀着多余的不安是很碍事的,也是很危险的。 亚纪本想指出来,但换位思考之后觉得那样很伤自尊,便就此作罢。 杀害自我是亚纪最讨厌的事情。所以亚纪在要触及别人的尊严时会再三犹豫。 「………………」 亚纪望着窗外。 黄昏将近的景色,已经完全切换成了山中的景色。 在车内的灯光下,窗户上微微映出自己的脸。那张脸上明明什么也没有,却出奇地显得疲惫。 然后————亚纪他们不久便到达了学校。 亚纪他们是为了询问武巳他们发现的“怪异”,为了武巳他们的安危回到这里的。 可是这个当初的目的,却在亚纪他们在校门前下车的时候,随着那名人物的出现而产生危机。 「你就是空目恭一君吧」 那个男人在准备进校门的亚纪一行人面前,出现了。 男人从停在正门旁的黑色烤漆轿车内下车,就像一直等候着空目到来一般,来到了四个人跟前。 那是一位老人,漆黑的头发不留丝毫缝隙地固定着,有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年轻感觉。当这个魁梧巨汉靠近时,还不等亚纪和俊也感到惊讶,空目就哼了一声,眯起眼睛向男人看去,对男人这样问道 「————你是怎么回事?」 「………………」 男人站在空目面前,只是用充满威慑力的眼睛俯视空目。 然后,他用充满同样气息的富有张力的声音向亚纪他们说道 「不认识我么?听那口气就知道你们不认识呢……也罢,不管在什么时代,学生都是这个样子呢」 「……?」 亚纪对这个声音稍微有些印象。 记得在什么地方听过。 男人说道 「我是这所学校的理事长」 「啊……」 听到男人的回答,亚纪想了起来。 说起理事长,在典礼上应该见过一次,但长相不记得了。像亚纪这种对别人不感兴趣的人,不会正经地去看台上人的脸。 可是自动灌进耳朵里的声音会留下印象。 那是习惯在台上说话,习惯在人前进行演说的,充满自信和威严的声音。 空目跟俊也似乎也和亚纪一样,根本不记得理事长的长相。可是三人虽然同样都是疑惑的表情,但空目疑惑的理由跟其他两个人不一样。 「……那种事情怎么都好」 「…………」 「比起那些,你身上的那个“气味”是怎么回事?」 亚纪一时间揣度起这句话的含义。 「……你说气味?」 「我是指缭绕在你身上的那股奇特“气味”。那可不是这个世界东西。你要么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不然的话就是“怪物”或者“魔法师”」 「!」 空目此言一出,俊也立刻上前半步摆开架势,亚纪也不自主地跟理事长拉开了距离。 菖蒲站到直至盯着理事长的空目身旁。 菖蒲现在没有平时那种畏畏缩缩的态度,以有些紧张的表情看着理事长。 「…………你说的真有意思」 理事长冷眼看着空目,说道 「你说说看,我身上散发着怎样的味道?根据你的回答,我会酌情考虑的」 「……」 空目停顿了几秒钟,看着理事长的脸,答道 「冰冷潮湿,腐烂的泥土的气味」 「原来如此」 空目此言一出,理事长的嘴唇翻卷成笑的形状。 「……好吧。你看上去虽然不像久经修行之人,但的确具有天赋的样子」 「什…………」 听到理事长说的话,大家非常吃惊。 「但是要先订正一下。我不是“魔法师”,准确的说类似“祭司”」 「………………!」 从理事长的声音与身躯所散发出来的充满威慑力的气息,浓度以这句话为契机急遽增加。 空目说道 「……没什么区别。魔法师就是指“秘仪的祭司”」 虽然那些是亚纪无法理解的词汇,但即便亚纪这个区区门外汉也能明白这位理事长是那一侧的人。 「空目恭一君」 在大门前弥漫铺开紧张气氛之下,理事长那充满魄力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占用你一点使用,我有话要对你说」 「空目,别听他的」 俊也低声对空目说道。 理事长看了眼俊也,然后看着瞪向自己的俊也,眯细了眼睛。 「……你没有任何发言权。虽然乍看之下像一条不错的守护犬,但可惜既没有能看到“真正世界”的眼睛,也没有对抗“真正世界”的尖牙」 「什么……?」 「你对精神世界既没有思索也没有感性,在我们看来没有一点用处,就是废犬 」 「…………!」 理事长的话令俊也的表情绷紧了。 亚纪看到动作停止的俊也,恍然大悟。这个男人确确实实是名“魔法师”。 ————不能听魔法师的话。 正如这句警告所言,这个男人是能够有力语言的“魔法师”。 让俊也沉默之后,理事长嗤之以鼻,然后再次向空目看去,然后对皱紧眉头的空目再次进入主题。 「……刚才也说了,我有话对你说」 理事长说道 「那是非常重要的话,当然既不是关于你的成绩,也不是校园生活的事情。那种无聊的事情交给老师们去做就行了。我不会为了说那种话过来找你」 空目望着理事长,回应道 「…………我想也是」 「我接到你外婆的联系,于是在这里等你。我想说的不是其他的,正是你母亲家的事情,以及我与你之间的事情」 「……!」 理事长说的话,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受冲击。 ——空目的外婆与这个男人认识? 亚纪向空目的侧脸看去。 空目面不改色,淡然地说道 「……头一次听说呢。外婆竟然和学校的理事长是熟人」 「不只是你外婆,你的祖先与我的祖先,祖祖辈辈都认识,可以说是同志」 「……是么」 空目轻轻叹了口气。 「想来,学校理事长的名字我还没有好好去记过呢」 听到空目这句话,理事长的嘴角弯了起来。 到了这里,亚纪的记忆总算也连上了。 学校理事长的名字,之前完全忘记了。在比较清晰的记忆中,理事长的名字应该叫三冢。 是据说已经有名无实的『宫司』家。 然后继承土地的家族联名担任理事,建造了这所学校。 想想就会发现,这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众人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空目开口了 「……可以问个问题么?」 理事长答道 「说吧,一个问题还是允许的」 「『宫司』的另一家『大迫』,是指那个大迫荣一郎跟水方老师家么?」 「正是」 「!」 「他们一家很可怜呢。罢了,事到如今都是琐事」 「………………」 听到理事长的回答,大伙紧张起来。 理事长接着说道 「这所学校是我和大迫摩津方共同创立的。你恐怕不知道吧,这所学校的土地和山,原本是你母亲家,吉相寺家的产业。但是你母亲发疯,摩津方家族破灭,事情已经刻不容缓。我过来就是跟你说这件事的」 然后,理事长俯视空目。 一阵沉默之后,空目开口了 「……事情我知道了,但我今天又是,还是改天再谈吧」 但是理事长听到这个回答之后,不愉快地摇了摇头。 「不行,现在就说」 理事长不给任何商量的余地,直接拒绝了空目的要求。 「小子,我们换个地方,到车上来」 「…………」 这是完完全全的命令。 理事长锐利地环望众人。 「那边的守护犬要一起来也没关系。然后,那边不是人的女孩也一起来」 而且理事长如同理所当然一般也向本应看不到的菖蒲看了过去。 就这样,理事长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旁边的高级轿车,接着看看亚纪。 「你也一起来么?无所谓哦?」 「……」 亚纪没多想,先瞪了回去。 又是一阵沉默。 「……我知道了,走吧」 空目回答之后,理事长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点点头。 然后,理事长用下巴催促一行人上车。 几分钟后,黑色烤漆轿车载着五个人驶离了学校。 4 经过一段无言的漫长路程后,车总算到达了目的地。 目的地是羽间市东部郊外的一处高地,这片空无一物的地方只有一片停车场,是个小小的瞭望台。 理事长把车停下后,亚纪在催促之下下了车,一下车便看到太阳彻底落山,完全被云所覆盖的夜空,以及放眼望去完全没车的停车张,和栏杆外头羽间市的广大夜景。 俊也、空目、菖蒲下了车。 关车门的声音在宽敞的停车场里回荡起来,理事长从驾驶座上下车之后,关了最后一下车门。 没熄火的引擎持续发出低沉的声音。 车的头灯已经熄灭,瞭望台上还能看到夜景中的光。亚纪等人和理事长在黑暗中面对着面。 「————接下来」 理事长立于夜景之前,开口说道 「在这里就可以慢慢说了。景色绝好,而且安静」 只能看到轮廓的理事长如同炫耀周围的景色一般,轻轻展开双臂。 「把我们带到这种地方是什么意思?」 首先亚纪开口了。 这个地方周围被黑暗所笼罩,是没有人家的深山之中。亚纪觉得,如果是自己一个人跟来这种地方,就算被杀也抱怨不得。 亚纪讽刺地说了一句。 「……这算是诱拐未成年人么?」 但此言一出,理事长突然表情大变,厉声向亚纪吼了过去 「说话给我小心点!蠢货!我是“祭司”!不要用那种俗不可耐的语言来侮辱我的行为!」 「什………………!」 面对态度突变的理事长,亚纪哑口无言。 「你是把我当做理事长看待说出那番胡言乱语的么?那你立刻给我罢手,不要将我的行为与那些教育者混为一谈!」 理事长大叫起来 「那些令人作呕的俗物,简直有辱圣职者之名!真正的圣职者指的乃是我这样的“祭司”!蠢货!若非职责所需,我才不会与那些垃圾发生瓜葛!」 听着这些异样的说辞,亚纪不禁回望理事长。 「我是“祭司”……!」 理事长气得血气尽失,满脸发白。 然后,颤抖的嘴唇响起一个声音,被用力咬破。 混着唾液的血从他嘴角流了下来。但就在这一刻,理事长的表情瞬间恢复平静,不再怒吼,肢体动作也停了下来。 「………………」 表情瞬间从理事长脸上消失了。 理事长摆着一副眼睛不聚焦的表情,用拇指拭去嘴角流下的血,从双唇间伸出乌红色的舌头,滋溜一下舔掉了粘在手指上的血。然后,刚才的愤怒就像不曾有发生过一样,理事长恢复了之前的表情,笑了起来。 这段独角戏太不正常了。 面对这异样的情景,一行人不寒而栗。 理事长不没有理会战栗的亚纪等人,转过身去。感觉就像是错觉,他那变成影子的背影在黑暗中之所以散发着的异样气息,是因为看到了方才的他。 「…………………………」 在一行人的守候之下,理事长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夜景。 亚纪不用看理事长的脸,光凭气息就能感觉到理事长正在“欢喜”。 「很出色的景色吧」 然后,理事长背对着亚纪他们,对身后的亚纪等人说道。 「看吧,这片景色。这就是羽间。是城市,是连通神所在的山中的土地」 没有人回答,但理事长淡 然地,用充满热情的腔调对大家继续讲道 「那片光就是城市。越往山的方向光线就越稀疏,越过山脚继续往上,最后在山间也能看到光。那些光就是我们的“学校”」 理事长用满含欢喜的语调讲述着眼前的情景。 可是亚纪他们根本没有去看夜景,只是戒备地盯着理事长的背影。 不管他说什么都没用,光是这个不正常的男人站在这种地方,就让人感到难受得不得了。 「我……爱着这片景色」 「…………」 「这片景色,是我……是我们创造出来的」 理事长一边望着夜景,一边讲述。 亚纪的脑中闪过一种疑惑,怀疑将遇见是创造成那奇异景色的,会不会就是这个男人。可这不单单只是疑惑,而是毫无疑问的事实。因为,圣创学院大学是羽间景色中占据重要一角,这个男人就是管理者。 要论这座城市的支配者,这个男人即是其中之一。 如果是这样,那么选在这个地方白白做这么一个瞭望台,说不定也是他们的决定。 这个地方,说不定只是为了一览羽间市而建造的。 眼前这位理事长,这位支配者就是如此疯狂,着实让亚纪产生了那样的感觉。他以他的威严,正眺望着这个地方,眺望着羽间市。 「我是“祭司”」 理事长说道 「…………接下来,空目恭一君」 理事长忽然喊出空的名字。 并且,理事长总算朝亚纪他们转过身去。在好不容易适应黑暗的视野中,理事长将嘴唇弯成了笑的形状。 「空目恭一君,从你小时候起我就认识你了」 「…………」 「你来到这所学校之后,我也一直关注着你。你的所作所为,我基本都知道。我要说的不是别的事情,正是你正在做的事情。那不是什么值得夸奖的活动」 这就像是老师教训学生时开场说的话一样。 「你在将那个已经不是人类的女孩带出来的时间点上,我就基本猜到了你所知道的事情。我也知道,你打算妨碍我」 空目听后,疑惑地嘀咕了一声 「…………妨碍?」 「没错」 理事长点点头,说道 「你不是在利用你的朋友寻找我的〈仪式〉么?你打算从我手中夺走“人柱”对吧。就像那个不是人的女孩一样」 「……!」 理事长敛去笑容,用冷冽地目光看着空目。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说道 「你是吉相寺家的人,我知道你身上流的血有着足够的潜质。你靠着自学能够如此接近“本质”,这一点值得赞赏。可是,你要本着兴趣妨碍我。那我就无法容忍了」 「…………」 沉默在黑暗中弥漫开来。 在黑暗中,理事长的气息愈发强烈。 这时,亚纪皱紧眉头,思索理事长所说的话。 ——朋友?人柱?这些含糊的词所指的是什么呢? 但是,能够想到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今天中午刚刚听过了,关于学校的“怪异”的事情。 亚纪不禁嘀咕起来 「难道说……棱子和近藤发现的就是那件事?」 「应该没错了」 空目回答了亚纪。 不管怎么想,也只能想到棱子他们报告的“被埋进墙里的女孩”。把那件事与“人柱”联想到一块未免太过了,但亚纪除此之外在没有其他符合的情报。 理事长看到了亚纪他们的表情变化,静静地眯起了眼睛,然后就像是对亚纪的想象作出肯定一样,高颂起来 「那是我管理的『故事』。可以说是我〈使役〉的人工精灵。 那是由身为“祭司”的我管理并祭祀的异界『故事』。那是暗示以学校为舞台的“人柱”的故事。有潜质的人知道那个“壁中少女”的故事,就会作为“人柱”被拉进故事中。 这一切都是为了维持我等这个名为学校的地方,向神祭祀的物品。我身为『宫司』家的人,要让这个〈仪式〉继续下去。为此,我创建了这个学校。照理说,你是吉相寺的人,也应该协助于我」 感觉这话是对空目说的,但当中混进了不少不能忽视的词。 亚纪和俊也不禁喊了起来 「喂,这……」 「怎么回事……!」 惊呼之后,他们又不约而同地说不下去了。 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说。理事长刚才在多重意义上,对他们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人柱”么」 空目开口说道 「前天女生宿舍有人失踪,也是出自你的手笔么?」 「正是」 理事长干脆地承认了。 「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杀了」 「……」 「一切都是必要之举,而这这一切都是光荣之事。维持这个学校正确的形态,以祭祀来平息山神。还有什么比这更加光荣的事情」 这些话出自疯狂的理事长之口,非常平静。 「你应该闭嘴协助我,这是你的义务……不,是荣耀」 「………………」 「然后,你要学习正确的知识,停止摆弄的『异界』的愚蠢试验」 「………………」 「事出无奈,那个非人的女孩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你要是继续摆弄『异界』令其扩大的话,我饶不了你。惩罚是必须的」 理事长看着空目,说道 「答应我,不会妨碍我的〈仪式〉」 「…………」 「顶多还差几个人就完成了。你若是协助我,我会非常欢迎」 「我拒绝」 空目断然拒绝。 「…………你这个愚蠢的孩子。这么做对你没有任何好处,而且对你拥有切实的害处」 「即便这样,我还是拒绝」 「就问问你的理由把。为什么拒绝?」 「你所说的『故事』,近藤和日下部也已经知道了。既然如此,他们就是“人柱”候选了」 「!」 空目这么一说,亚纪也注意到了。她想都没想过那种事情。 理事长听到空目说的话,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个笑容,意味着肯定。 「你这家伙……」 俊也口中传出咬紧牙齿的咯声。俊也的拳头现在攥得颤抖起来。 理事长开口了 「…………可是光荣的事情」 紧张感顿时升温。此刻,这位理事长也成为了实实在在的敌人。 「没什么比那种事更加光荣的了。明明是值得骄傲的事情,你却要拒绝。蠢货」 理事长露出阴鸷的笑容 「但是,我料到了」 说完,理事长缓缓地朝车子走了过去。 大家心怀戒备地望着他信心十足的脚步。但是,空目突然察觉到不对,厉声叫喊 「村神,阻止他!」 「……什么?」 俊也没能够及时做出反应。 而理事长趁这个时候悠然自得地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此时,亚纪总算也察觉到了理事长的企图。 「……打算把我们扔下么!?」 正是如此。 「见鬼!」 俊也就像弹出去一样冲向驾驶座车门。 俊也利用卓越的身体能力,顷刻之间别拉近了与理 事长之间的距离。然后,就在俊也伸手正要去抓理事长的时候,理事长一边流畅地在驾驶座上坐下,一边从西装之下的怀中掏出了某种东西。 刹那之间———— 「——————不许动!」 理事长凄烈的声音响彻黑暗的瞭望台。 这一刻,俊也就像冻住了一样,当即停了下来。 理事长将怀中掏出来的东西指向了俊也。那是个白色石头削成的圆盘,表面之上刻着复杂的图案和无法解读的文字序列。 一眼就能看出那是跟『魔法』有关的东西。 「噗哈!」 理事长露出扭曲的笑容,下一刻,车门应声关闭。 轮胎轧轧作响,一直都没熄火的轿车突然发动,以飞快的速度驶离了停车站,将黑暗与呆立不动的四个人甩在了后面。 「…………………………」 沉默一时间在黑暗中弥漫开。 刺骨寒风突然吹进这空空荡荡的地方。 空目以凄厉的眼神瞪着虚无的半空。他无疑是在对没能察觉理事长意图的自己感到恼怒。 菖蒲摆着不安的表情,抓着空目的上衣。 亚纪硬是将眼睛从这一幕移开,向俊也看去。 俊也正纹丝不动站在被理事长摆脱掉的那个地方。亚纪走向俊也,问道 「…………怎么了?没事吧?」 俊也没有回答。 他垂着头,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汗珠。 「……村神?」 「——————唔」 「诶?」 「————可恶……!」 似乎没问题……除精神状态之外。 「………………」 大家都丧失了冷静,亚纪反而冷静了下来。亚纪思考,现在该怎么做。 理事长从一开始就像要加害棱子和武巳。然后,他为了在与空目的谈话破裂之时将空目甩掉,于是将四个人带到了这里。 虽说被扔到了这里,但亚纪他们迟早能够回去。 因为这里不是汪洋中的孤岛,只要下到山脚,今天之内应该就能回去。 既然这样,能够想到的就只有一件事。 理事长打算在今天之内对那两人做些什么。 必须尽快制定对策。 亚纪转向空目,说道 「……恭仔」 「嗯,我知道」 空目那静谧的声音,仿佛就像周围的黑暗。 「赶快从这里下去吧。另外,用手机联系近藤和日下吧」 「是啊……」 两人想到一块去了。 亚纪稍微放下心来。她本来担心,要是连空目也彻底丧失冷静的话,就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空目向亚纪问道 「村神怎么样了?」 亚纪照自己所想,答道 「身体上没事。心智……我觉得还算正常」 「是么。被摆了一道了呢。没想到村神会受到那么大的“影响”」 「影响?」 「跟『魔法』牵涉太深了。想必是对魔法与怪异的恐惧感一点一点地堆积起来了吧,然后就被趁虚而入了。那个理事长是位相当杰出的“魔法师”」 空目凝视着理事长的车消失的那片黑暗。 「看到理事长从怀里取出的东西了么?那是『圆盘』,是“魔法武器”」 「……魔法武器?」 「西洋魔法师在使用『魔法』时会用到象征的道具。那些道具由魔法师自己制作,在魔法仪式中使用它们以帮助唤醒印象。为对应火风地水的,分别使用『短杖』『短剑』『圆盘』『杯』」 「他果真是“魔法师”么?」 「嗯,理事长着实地对象征“地”的魔法进行过大量修行。魔法师经过训练能够达到很高的技术水平,拿起“魔法武器”的便条件反射地使精神进入适应『魔法』的状态。理事长应该便是利用那一招来阻止了村神。他看出村神心中对『魔法』有着很强烈的畏惧,说了很多话来动摇村神,并用“魔法武器”指了过去,并在魔术上的精神激昂状态下一声恫吓。 总之,那就相当于对自己以及对方同时施加的一种暗示。一方面对方感到畏惧,另一方面自己处于施展魔法时的精神状态,因此言语中寄宿着“力量”。所以村神根本无力招架」 空目向呆呆站在黑暗中的俊也。 「说不定暂时派不上用场了呢」 「恭仔,怎么办?」 「先从这里下去吧」 空目说道 「总而言之,不回去的话就无从谈起。但愿能够赶上,近藤和日下部要是能挺住就好了」 「……很困难呢」 亚纪咬紧嘴唇。 黑暗的停车场中,唯有空虚的黑暗一面铺开。 一阵风吹进黑暗之中,菖蒲按住胭脂色的披肩。 于是,一行人在呼啸的夜风中开始行动。黑暗之中不知该从哪里下山,四个人只是默默地开始往山脚走去。 四章 土之中 1 厚厚的云突然开始笼罩天空,太阳下山得比平时稍早一些。 时间就这样过去,不管看天色还是看时间,都已经完全入夜。在女生宿舍的寝室里,棱子独自躺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 「………………」 棱子正独自沉思。 现在这个房间里只有棱子一个人。 棱子回到寝室后,等待她的是希留在桌上的一张字条。 『我去小吉那里留宿了。不要寂寞得哭鼻子哦』 看来希瞅准了这个停课的好机会,到朋友那里去住了。 看到这张字条时,棱子真的有些想哭。 今天正好牵扯进了那个“怪异”之中,所以棱子还指望希能陪着自己的。 从遥那里打听到的“壁中少女”的怪谈,已经通过武巳向空目取得求证,果真如棱子所确信的一样『是真货的可能心很大』。但与此同时,这也暗示『棱子和武巳本身可能受到了感染』。棱子之前完全没想过那种事情,现在开始惶恐不安了。 要是希这位室友在的话,心情肯定就能好转一些吧。 可是今晚似乎得一个人过了。 棱子一边埋怨希在重要的时候不在,一边趴在床上。她本想看看书,结果无法集中精神就放弃了。棱子动辄就会对寝室的墙壁产生妄想,现在她一边与那种妄想搏斗,一边独自消磨时光。 「………………」 在那之后,空目命令棱子和武巳待机。 将遥送到宿舍之后,在与武巳汇合的时候,武巳向棱子传达了他跟空目之间的交谈。 虽然空目说禁止深究,但棱子还是想尽快帮上遥以及消失的西由香里。棱子心里虽然反对待机命令,但她和武巳没有办法继续调查。 虽然想了很多,但线索中断了。 她和武巳连个人谈论了半天,但最后决定不要推动事态发展,等待空目到场。 这么决定也无可厚非。只不过,还有另一件事令棱子十分在意。她在跟武巳汇合的时候,武巳的样子非常奇怪。 他脸色很糟糕,态度也很奇怪,就像在隐瞒着什么。 只不过,棱子也没资格说别人,于是就没有过问太多。武巳跟空目在电话中说不定会谈到要对棱子隐瞒的内容,但从武巳的样子上也看不出那种情况。 遥和武巳都令棱子担心 棱子感觉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但棱子没有继续深入。 而且,棱子在调查方面完全不拿手。不时会犯的偏头痛现在又犯起来了,而且有时在放松下来的时候,一发呆记忆就会消散。 棱子本来以为自己是不是感冒了,但有些不对。 只是去意识而已,就感觉莫名其妙地疲劳。 说不定是因为对“怪谈”进行的调查从昨天一直持续到今天,干得太卖力了。于是,棱子就想今天还是早点休息。 到了明天,空目就会过来。 「哎……」 棱子放松下来,深深地叹了口气。 「……要不要去洗个澡呢」 然后在空无一人的寝室里,自言自语地呢喃起来。 空目禁止她单独去洗澡,而且棱子也不愿意一个人去,想要和别人一起洗可希又不在,只好作罢。 到了明天就可以见到大伙了。而且又没说完全不让洗。 过去的话,少说浴室里也会有一个人在吧。 棱子悠然地从柜子里取出换洗衣服和洗面用品。 然后,她来到了空气冰冷的走廊上,关上门上了锁————这时留在屋内的手机响了,她并没有察觉到。 * 棱子走进更衣处,只见浴室里有人先到了。 啊,太好了…… 放下心来的棱子脱掉了衣服,一走进浴室,先到的女孩便正要出去,跟棱子擦肩而过。 「啊,棱子。我先走咯」 「啊……嗯」 那位认识的女孩露出洗完澡后幸福的表情,跟棱子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浴室。 那个女孩离开时,浴室空无一人。棱子已经脱掉了衣服,用毛巾挡在正面,一下子呆住了。 「啊…………」 在身后,更衣间的隔断门应声关上。 棱子不禁转过头去,在她眼中映出的,只有一扇遮蔽视野的毛玻璃。 这个铺着石纹花砖的灰色浴室之中,只留下了棱子一个人。从浴池中腾起的热汽微微盖过冰冷的空气,载着水汽和香皂的气味散发出来,更加强调了浴室的空荡。 「…………」 所有的一切,时机都太糟糕了。 失算的棱子呆呆地站在热气腾腾浴室中,犹豫了一会儿。 可是,一直犹豫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棱子无奈之下朝着装满龙头和莲蓬的墙壁走去。脱了衣服来到这里,现在又返回更衣间的话,实在太不自然,也太傻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没办法了。 棱子在水龙头前的椅子上坐下,将带进来的香波等东西放在一边,开始放热水。 总之赶快洗完出去吧。肯定没问题的,不会有事的。 棱子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看着热水装满小小的脸盆,渐渐快要溢出的样子。然后,她将毛巾泡进装满热水的脸盆中,将龙头出水换成喷淋,为洗头发做准备。 用香波洗头之后,头发上的脏东西会流过身体,所以棱子的洗法是最先洗头。 可是这个时候,棱子的身体沐浴着莲蓬喷出的热水,却对洗头犹豫起来。 平时明明可以正常去做的,但现在的情况与那个“怪谈”发生的情景简直一模一样。 就在棱子犹犹豫豫的时候,隔壁更衣间的人似乎穿好了衣服,人的气息离开了更衣间。 「………………」 这一下真的没有任何人了,只有冲淋的流水声在孤独的寂静中铺开。 今天果然是个不凑巧的日子。 棱子接近死心地下定决心,闭上眼睛将头伸进水中,一边凝视着眼皮之下的黑暗,一边开始洗头发。 「………………」 棱子十分细致地清洗头发,将香波搓出泡沫,然后冲掉。 于是,她专心致志地进行着这项工序。 在那个怪谈中,只要不想“那句话”,就能平安无事。 只要脑海中不浮现十三次“那句话”,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不去想活生生被埋进墙中的少女到死之前在心中叫喊的“那句话”就够了。 “救救我” ……………… 一次。 ……不可以,不能去想。 去想不同的事情吧。今天发生了什么?明天要做什么呢? 不可以,太轻率了。不管怎么去想,思考也都只是轻轻拂过意识表面,“那东西”总是在意识底层混沌地岿然不动。 墙壁中的“她”稳坐在内心深处。 就算一心想着不要去想,“她”的事情依旧总是存在于意识底层。 越是刻意地不去想,“她”的影子就愈发浓烈。棱子的意识,被拉向了她的『故事』。 活生生被埋进墙壁中的少女。 她的尸体至今扔被埋在女生宿舍的某扇墙壁中。 而她现在正在墙壁中叫喊着啊,“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不可以去想!不可以去想! 不可以独自一人。就没有谁进来么? 棱子竖起耳朵,然而只有淋雨的水声将听觉彻底淹没。 简直就像……那个雨天的声音一样。 简直就跟……少女死去的那天一样…… “救救我” 不像,完全不像。 “救救我” 不行了。果然越是刻意地不去想,“那东西”就越是强力地将意识吸过去。 哗—————— 浴室之中,只有雨声。 水汽与香波的气味灌入鼻腔,呼吸渐渐更加深沉,更加紊乱。 在闭上眼睛的孤独世界中,只有水声在响。 在眼皮之下看起来又红又黑还发白的黑暗之中,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 裸露的肌肤过敏地捕捉到空气的感觉,感知到这个看不见的浴室里的样子。要说那是妄想又未免太过鲜明,浴室的样子,墙壁的样子,玻璃门的样子,全都清晰地在棱子的脑海中勾勒出来。 浴池中腾着热汽的,空荡荡的无人空间。 留着微微缝隙,能感觉风窜进来的入口玻璃门。 然后还有四面挂满水珠的墙壁。 棱子感觉到墙壁之中有什么东西,裸露的肌肤之上冒起鸡皮疙瘩。 “救救我” ————别喊了! 棱子不禁在心中大喊。在脑海中奔腾的死亡之语早已不受精神的控制,从意识之中满溢而出。 就像还有什么其他东西在心里呢喃一般。 妄想引发恐惧,令“她”在棱子心中明确成型。 不行了。恐惧开始加剧。 棱子连忙开始冲掉泡沫。棱子已经承受不住内心的恐惧,感觉要是不尽早弄完离开这里,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冰冷的恐慌在心中弥漫开来。 热水和泡沫从头上冲下来,流过紧紧闭住的双眼。 洗头的声音和哗啦哗啦的水声,占据了全部听觉。焦虑、焦虑、焦虑……手法无意之间变得粗暴起来,脑袋摇晃起来,看不见的世界发生动摇。 忽然,脑中闪过“某种东西”趁这个时候向自己扑来的妄想。 朝着紧闭双眼的自己…… 朝着蜷缩着赤裸的身体,毫无防备的自己…… 扑过来。 “救救我”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已经想了多少次了? 不可以,第十三次“她”就会过来。“她”就会站在身后,向我伸手。 “救救我” 停啊。 “救救我” 不要…… “救救我” 停下来啊! “救救我…………” 空气,变化了。 「…………………………」 在闭上眼睛的黑暗中,发生了明显的空气变化。 空气陡然间变得冰冷,将绝对寂静的浴室隔离,淹没。 哗—————————— 只有淋浴发出的雨声在寂静中不管回响。那雨正淋着棱子的脑袋,然而雨声又却仿佛不属于这里,淹没整个世界。 耳朵里只有雨声,眼睛里只有看不见的世界。 棱子固定在蜷缩的姿势,僵在了原地。 寒气拂过肌肤。浴室的温度明显下降,与裸露的皮肤发生接触。 眼睛,睁不开。 ————啪唰、 忽然响起了水声。 那不是热水顺着棱子头发落在上的声音,而是从棱子身后发出来的,就像是有人踩在地板上的积水中一般,微弱而异质的声音。 那是……赤足发出的脚步声。 ————啪唰、 正在洗头的棱子身上冒起鸡皮疙瘩,身体发僵。 那个气息就在她的背后,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那个气息正直直地俯视着棱子,冰冷的视线就落在棱子的脖子上。 「………………」 就站在那里。 完全不像人的异质气息,却以明确的人类形态站在那里。 那就像是尸体的气息。冰冷、无机质,却又相当生动的,死亡的气息。 那个气息,就站在背后 ————啪唰、 然后……向棱子靠近了一步。 恐惧令棱子的意识转向背后。越是想要不去理会,意识就越发清晰地转向身后。 转向那个形态…… 转向那个化作少女形态的……气息。 当意识到的那一刻,精神被恐惧全面侵占。棱子牙齿已然无法咬合,僵在洗头姿势的手颤抖起来,在身后压迫过来的那个气息之下,浑身发软,颤抖。 ————啪唰、 不要!不要! 向背后逼近的气息,令棱子的意识陷入恐慌状态。可是气息仍在逼近。死去的少女就站在身后。 ————啪唰、 正在逼近。 ————啪唰、 逼近正在洗头的棱子……身后。 那气息现在的位置,已经伸手就能碰到棱子蜷缩起来的背。棱子的后背感受到了那个气息,那感觉就如同触碰到一般鲜明。棱子只感觉,视线正直直地盯着自己。 不要…… 颤抖停不下来。 不要…………不要………… 少女形态的“某种东西”正静静地站在身后。 那个气息……动了。 忽然间,冰冷的手抓住了棱子裸露的肩膀。 噫———— ……………… ………………………… 哗———————————————————— ………………………… 2 武巳接到那通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快八点的时候了。 当时武巳在自己的寝室里,一边反思今天发生的事情,一边在闷闷不乐中消磨着时光。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严重又太杂乱。 武巳一边思考那些事情,一边辗转反侧,满心都是阴沉的感情。 今天棱子带来似乎遭遇到“怪异”的女孩,打听到情况之后向空目做了报告。 之后,武巳遭遇“宗次大人”,被带到校舍背后的一个角落,在那里不知为何碰到了理事长。 那个地方是个什么也没有种的花坛。 当武巳从那块土地中听到“铃”声时,理事长突然出现,对武巳一声恫吓。 理事长禁止别人进入那里,禁止声张那里的事,但武巳不知道理事长这么做出于什么原因。而且,理事长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怎么看都不像普通人的气息。 武巳害怕了,逃走了。 在跟棱子回合之后,他也一直没说当时发生的事情。 棱子说武巳脸色很难看,非常担心,但武巳掩饰了过去。武巳感觉好像有什么在监视着自己,不敢开口。 『喂…………你在这里看到了什么?』 这是理事长当时对武巳说的话。 他认为武巳看到了什么?为什么要威胁武巳?武巳并不知道。 但是当时的武巳看着花坛之中摆弄过土的地方,听到土里传出异界的“铃”声,脑子里只有一个毛骨悚然的印象……土里面是不是埋着人? 那个印象,很轻易地便跟刚刚听说的怪谈“被埋进墙壁中的少女”联系在一起。 然后出现在那里的,是害怕什么东西被人看到的教师。 对理事长的疑惑变得更加强烈。 武巳猜测过理事长就是凶手,又觉得这样 的猜测太过愚蠢,那团疑惑与恐惧融合在一起,渐渐侵蚀武巳的理智。 武巳在寝室里,一个人望着天花板发愁。 这件事应该告诉空目么?但是以现在的状况来说,感觉那种推测无异于妄想。 那个“花坛”很可疑,可奇怪的是,不管怎么去回想那个“花坛”在什么地方,是怎样的形状,可就是想不起那些细节,只有非常模糊的记忆。 而且,也想不起怎么是怎么逃走的。 虽然知道那个“花坛”在一号楼的背后,然而是怎么到那里的,又是怎么回来的,周围什么地方有“花坛”,这些全都想不起来。 到过那个地方的这段记忆本身,都令武巳怀疑真实性。可是,那是千真万确的。武巳确确实实去过那里,遇到过理事长,并且回来了。 一头雾水。 但是,以前也体会过与之相似的感觉。 就在武巳独自呆在安静的屋内,精神孤独地在疑惑与恐惧之下恶性循环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寂静之中响起巨大的声音,令沉思中的武巳不禁跳了起来。 「……!」 武巳手忙脚乱地连忙把手伸向手机。 当他看到是空目打来的电话后,急忙按下了通话键。 「……喂、喂喂?」 『近藤,你听好』 空目说的话非常唐突。 『现在立刻去避难。赶快离开宿舍,今晚尽量不要靠近学校的院地』 「诶?…………诶诶?」 武巳听到这句话,禁不住惊呼起来。 「……什、什么?」 『今晚,学校对于你们来说将会成为危险地带』 「咦?咦?」 『如果你感染了“被埋进墙壁的少女”的故事,今天晚上必定会发作,并被杀死』 空目淡然讲出的话,令武巳陷入深深的恐惧。 「什…………!」 『那是“真货”,而且是人为操纵的。 昨天有个一年级女生下落不明,向警方报案警察却没有出动对么?我们本来怀疑是“黑衣”所为,但警方不出动是非常正常的。这个“故事”的源头是我们学校的理事长,对学校进行的诉求在学校阶段就已经被抹消了,到不了警察那里』 这里出现了理事长这个词,武巳冒起鸡皮疙瘩。 「理事长……?」 『没错』 空目说道 『那个墙壁中的少女就是“第七个故事”。只有理事长知道,一般人没人知道的“空缺”。理事长追求“人柱”,只在必要的时候会向学生传播“故事”。 而且“感染”的学生会遭遇怪异,被理事长亲手变成“人柱”。虽然不知道那是何种手段,但你们是“人柱”候选,现在,理事长正赶往你们那边,我们赶不上,所以你们赶快逃走』 「…………………………!」 武巳颤抖起来,就像做了噩梦一般。 理事长那魁梧的身躯,以及身上散发出的超越人类的迫力,在记忆中复苏。 他果真不是普通人,他现在正赶过来抓武巳。回想起那个理事长所散发出来的“气息”拂过皮肤的触感,武巳不寒而栗。 而且,还是“人柱”。 那个花坛之中,说不定真的埋着人。 「陛下————」 武巳正准备开口,忽然想起了重要的事情。听过这个“故事”的不止武巳一个,于是连忙说道 「————等、等一下,陛下」 『……怎么了?』 「这么说来,棱子岂不是也很危险?」 空目没有改变语调,答道 『没错』 「那棱子怎么办?」 『现在木户野正在打电话。如果有必要,你就跟她相互联系,然后汇合吧』 正当空目这么说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亚纪的声音 『————恭仔,棱子不接电话啊!』 亚纪的声音听上去非常焦躁。 『……宿舍的号码是多少?』 『抱歉,我不知道。因为只记住手机号就够了』 从电话中听到那样的对话,焦躁在武巳心中蔓延开来。 然后空目的声音再次转向了武巳。 『我收回前面的话,你立刻离开宿舍,到女生宿舍去』 「…………」 听到这句话,武巳顿时间无法作答。 武巳在犹豫。然而武巳说出来的,不是对刚才那句话的回答,是提问 「陛下…………你们肯定不能赶在理事长过来之前过来么?」 『肯定不能』 空目答道 『我们中了理事长的陷阱,被扔在了东边的瞭望台上。理事长现在应该正乘车赶往你们那里,而我们只有徒步,而且还正在下山』 「咦……?」 空目的回答出乎武巳预料。情况听上去,要比想象中还要紧迫。 看来空目真的赶不上了。 武巳问道 「只要……去女生宿舍就行了么?」 『没错』 「只要…………告诉棱子逃跑就行了么?」 『嗯』 空目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但是……你哪怕感到稍有不对或者危险,就赶紧一个人逃跑吧』 「咦?」 空目对吃惊的武巳强调道 『听好了,这一点一定要遵守。这件事不是你能解决的。不要去想多余的事情,要把自己的人身安全放在最首位』 武巳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让他在危急关头对棱子见死不救。 「……等、等一下啊,那棱子怎么办?」 『这件事不需要你来考虑』 「喂……!」 『我可没有在开玩笑。先跟你说清楚,这次的事情跟以往截然不同,源自完全没有不确定因素的加害意识』 空目的口吻更加强硬。这种情况很少见到,情况似乎真的相当不妙。 武巳沉默着低下头,犹豫起来。他自己都知道,拿着手机的手正微微颤抖,呼吸也在颤抖。 武巳在这件事上,知道空目所不知道的事情。 空目向不作声的武巳呼喊,但武巳依旧保持着沉默,紧紧握着手机。 空目说道 『…………近藤,你在想什么?』 「我……」 『日下部没事的,我不会让她死的。所以我刚才说的话,你一定要遵守』 就算空目对武巳这样说,武巳也不可能相信。 空目刚才,已经决定在最糟糕的情况对棱子见死不救。武巳产生一种感觉,感觉最后的退路也消失了。 以前不论发生什事情,他觉得空目总有办法解决。 就算真的到了大事不妙的时候————哪怕是在空目不在的地方被“怪异”袭击的时候,心里还是总感觉空目最后总能解决的。 包括现在存在于武巳内面的“宗次大人”也是。 武巳感觉,空目总有一天会设法解决的。 所以,武巳说不定是在依赖着空目。可是现在,武巳被迫之下发觉到,空目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空目也有够不到的地方。 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武巳应该早就明白了。 然而,只有武巳搞不清状况,自以为不要紧。武巳觉得不管发生什么事,空目都会保护他和棱子这些平时的同伴们。 「………………」 武巳感觉,自己清醒过来了。 武巳一时到自己一直都是在撒娇。 棱子的脸在脑中闪过。 ——是什么?棱子我对我来说是什么?是恋人么?不对吧。 武巳那个时候被棱子表白,可棱子忘记了那件事,武巳也一直装作没有察觉,一直到了现在。 ——那么,是朋友么?这也不对吧。 当时武巳也意识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无法复原了。 现在他们之间,只有过去那份亲密无间所留下的残渣,然后就是欺瞒。 棱子原本跟武巳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来到这所学校之后,在文艺社认识,一起成为了空目粉丝,然后一直共同欢笑。 ——现在呢?这种关系让人非常痛苦。 武巳一切都瞒着棱子,顾及着棱子的那段记忆,然而还是必须装作一无所知,硬着头皮维持一直以来的关系。 这对单纯的武巳来说,就是痛苦。 现在,要舍弃棱子这个痛苦的根源了。 ——解脱了?……………………能解脱才怪。 怎么可能对她见死不救。 武巳开口了 「————陛下」 声音非常的平静。 空目恐怕是从这个口吻中感觉到了什么,语调突然压低 『……近藤』 「没事的…………这么说大概不太靠谱,不过没事的,我会尽力而为的」 『等等』 「如果有什么万一,一定就在一号楼背后的花坛」 空目的反应顿时停止了。 『——————你说什么?』 「我挂了」 『喂、等等!』 空目说了些什么,可武巳没有理会,挂断了电话,然后直接关了机。武巳将静下来的电话塞进了口袋里,默默地拿了起来上衣,穿在身上。 「………………」 武巳拉开窗帘,向外面的黑暗看去。 虽然也有恐惧,但更为强烈的焦躁占据着武巳的内心。 莫名其妙的焦躁,彻底淹没武巳的感情。 武巳把嘴绷紧,从床下拿出鞋子,大大地敞开窗户,朝夜色中一扔。 3 武巳在夜色中一路奔跑。 他一个劲地沿着从山中通向学校的路往前冲。 他踏着步道的石砖,冲上山坡。夜晚的空气拂过他的脸,吹过他的耳朵,路两旁换上夜装的茂密树丛向武巳逼近,然后被武巳甩在后头。 「哈啊……哈啊……」 武巳上气不接下气地向前跑。 武巳为了寻找棱子,跳出了宿舍,一路狂奔。 可是武巳赶往的方向不是女生宿舍,而是学校。当听到棱子不接电话这件事的瞬间,武巳在直觉上就确信了这件事,并赶往学校的方向。 尽管没有根据,但武巳确信棱子已经不在宿舍了。 武巳想起以前在于过的同样事情。那是小崎摩津方的那起事件发生时,棱子的精神被占据,摇摇晃晃前往学校的时候。 在那个时候,武巳也是这个样子追赶棱子。 然后,武巳追上了棱子,得到了那个“告白”————接着被施了某种“魔法”,晕了过去。 这一次也是一样。 棱子中了隐藏在学校中的“魔法”,被带去了学校。 然而现在,同样的事情正在再次发生……在潜藏于学校中的“另一位魔法师”的魔法之下。 那所学校从一开始便是施加了好几重“魔法”的〈仪式场〉。 理事长跟小崎摩津方这些魔法师创建的学校,就是他们的“魔法”的源头,凡事接触到那个“魔法”的人都会回到学校。 武巳确信这一点。 就算不对也没关系。 但是,棱子的的确确就在那个“花坛”。那个地方,肯定是理事长的〈仪式场〉。 「哈啊……哈啊……」 武巳继续奔跑。 路一侧的树林中断了,圈出学校院地的栅栏出现了。 武巳从栅栏边冲了过去,冲进大门。然后,武巳停在了大门前,一时间逮住了。 可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格栅状的校门严严实实地关闭着。 「………………」 这件事给忘记了。武巳着急地思考起来。 进到山里,从森林里迂回的话,偷溜进去的办法要多少都有。可是武巳等不及那么去做,抓住校门,把脚踏了上去。 自小学以来,大概还是头一次做这种事。 「嘿……!」 武巳随着一声吆喝,翻上校门。 然后他从格栅上跳到了学校的院地之内。随着一阵脚痛和鞋子落地的声音,在着地的瞬间,吊在口袋外的“铃铛”便发出了微微的“声音”。 叮铃、 这一刻武巳发觉,里面的空气变得与前一刻截然不同。 被校门隔开的“里面”,仿佛将之前存在的夜晚空气彻底净化过一般,充斥着一样的寒气与静谧。 这一点,确确实实地反映出这个地方是个异常的空间。 这是魔法的〈仪式场〉所拥有的,将一切不纯物排除之后的那种特有的静谧氛围、 ——就是这里。 错不了,这个地方现在肯定正在发生着什么。 武巳犹豫了片刻之后,再次飞奔起来。他冲向正面的一号楼,然后绕到了背后。 虽然不知道在哪里,但他知道就在校舍背后。 武巳这一路跑过来,疲劳致使他双脚变重。他用变重的脚蹬起石砖,朝黑暗中模糊可见的砖纹墙与灌木丛之间冲了过去。 武巳飞奔起来,冲了过去————此时在他的脑海之中,某段记忆就像发条开始转动一般重现了。 ————不许再到这里来———— 这样一句话突然在武巳的脑海中播放出来。 这句话就是在这个地方,理事长盯着武巳的眼睛说出来的。 「!」 想到这件事的瞬间,武巳全身冒起鸡皮疙瘩。 被印刷在武巳意识之中的理事长的言灵,突然从记忆底层解冻并开始运作,束缚住了武巳的心和身体。 「唔…………!」 飞奔的腿顿时慢了下来,意识和身体就像害怕了一样开始发软。 武巳的脚停了下来,他手扶着校舍的墙壁,原地蹲了下去。 他张大眼睛,看着什么都看不到的地面,只顾去在意涌向自身内侧的恐惧。他一准备去想棱子……不对,是已准备去想棱子应该在的“那个地方”,强烈的恐惧喷涌而出。 那是“被某位不可抗拒的人责骂”这种孩子气的恐惧在强烈罪恶感的作用下浓缩之后的感觉。这在某种意义上,是最根源的恐惧。 心跳非常快,紧张感令呼吸加速。 就像是去那个“花坛”是十足的罪恶一般,毫无根据的罪恶感压随着作呕的感觉,强烈地压迫武巳的胸口。 叮铃、 从武巳将要前往的方向,传来了微弱的“铃”声。 这个声音是在指引武巳,“花坛”就在那边。 「……唔…………」 那微弱的“声音”如同回音一般,呼唤武巳。可是意识一向那边转移,武巳内心按捺下去的“恐惧”便膨胀起来,勒紧武巳。 「唔……唔呜…………」 眼泪冒了出来。 抓住墙的手颤抖起来,无法咬合的牙齿激烈地相互碰撞,心脏以异常的速度搏动着,胸口发紧,快要窒息。 武巳在心中大叫。 ……够了,别再响了! 武巳被前方呼唤着,又被往回牵引着,恐惧与罪恶感不断地激烈煎熬着武巳的心。 胸口被感情彻底压迫,喘不过气来。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由外灌入,令武巳拼命地喘息。 「…………啊…………啊…………」 武巳一边大颗大颗地掉着眼泪,一边作呕、喘息。 武巳开始耳鸣,眼睛渐渐地看不到前面,意识一点点……一点点向黑暗中……沉沦…… ————叮铃、 不可以。 恐惧与窒息令武巳几乎晕厥过去,但每次快晕过去快晕过去的时候,那个“铃”声都会传来,并将意识拉回来。 「唔…………」 武巳正面对前方,但他的行为绝非源于使命感。 只是那个“铃”声就像一盆冷水浇在武巳头上一样,把武巳渐渐陷落的意识拉了回来、 就像在说,那边没有要找到的东西一样。 武巳心里已经不敢再去“花坛”了,可那个“铃”声正将武巳拽向“花坛”。 这一次,强烈的恐惧疯狂地啃噬武巳。 武巳屈服于恐惧,但“铃声”又将武巳拉了回来。 「唔…………」 武巳流着泪,咬着牙,开始往前走。 ——我去!我去还不行么!别再响了! 武巳一边在心中大叫,一边扶着墙壁,拖着脚往前走。 手指抓住砖纹花砖的凹凸处,凭着泪水模糊的视野,只靠着墙壁和声音…… 叮铃、 沿着墙壁,一心向前。 叮铃、 「唔…………」 将泪水纵横的脸,朝着前方。 「……唔………………」 武巳向前走,拐过拐角,在内心活动中过去一段漫长的时间……这时,发生了某种变化。 打个比方吧,那就像是穿过了一条很长的洞穴的感觉,武巳明显穿过了看不见的某种东西。 武巳虽然基本是被吓唬着到达这里,但他在这一刻注意到了。 将手放在顺墙数的第二个拐角时,武巳察觉到了。 这里是自己来过的“那个地方”。 那个“花坛”就在拐角的那头。 「………………」 武巳察觉到了。 之前束缚住自己的那种难以言语的感情,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越是靠近这里就愈发巨大的“恐惧”,在穿越那一个点的瞬间,消失了。就好像气球炸破,一切都倒转过来一般。 「………………」 武巳知道这种感觉。 虽然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但武巳记得与之非常相似的“感觉翻转” 那是曾经寻找“神隐”时的感觉。菖蒲正在将空目拉入『异界』,并且画出了一块没有人能够靠近的区域。现在的感觉,就跟当时穿越没人能够看到的空间的那一刻十分相似。 当时武巳也是在“铃铛”的指引之下跨越了“境界”。 到达这里这一路的感觉,要比当时的那种感觉多出几十倍的恶意。 武巳穿越了隔离此处的“结界”。身心俱疲的武巳让紊乱的呼吸平息下来,用袖子擦去满脸的泪水,拖着就像灌了铅一样身体,重重地向前走……朝着墙角另一头的那片空间……朝着コ字形的校舍缺失之处的“庭院”向前走。 不论老师还是学生都没人知道的“花坛”,就在那里。 然后————武巳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正呆呆地坐在那个“花坛”之中。 「————棱……子……?」 武巳呢喃了一声。 武巳最开始没有辨认出那个人影就是自己认识的人。 在黑暗之中,以看上去一片漆黑的砖纹花砖墙为背景,雪白的身体非常显眼。 那个人影背对着武巳,赤裸着身体呆呆坐在花坛中的黑土之上,那栗色的头发就像淋了雨一样贴在一起,已经完全丧失了发型。 「…………」 武巳从未见过棱子这样的状态,花了几秒钟才发觉那是棱子。 「……喂……棱子?」 武巳向棱子呼喊。 可是棱子依旧呆呆地坐在“花坛”中,没有任何反应。她只顾低着头,手忘我地动着。 「棱子……?」 没有反应。 「喂……」 武巳反复地呼喊,但棱子就像没有在听一样,没有反应。 武巳一时间感到万念俱灰。可是到了这一步,武巳这才头一次想到“靠近”这个选项。 太过异样的状况,让他没想象到能去棱子身边。 「……棱子!」 武巳一边用嘶哑的声音呼喊,一边向棱子的背后靠近。 武巳太过疲乏无法冲上去,只能慢慢地拖着不听使唤的腿。随着距离渐渐拉近,呆呆坐在黑暗中的棱子,身影也越来越清晰。 这个情况明显不正常。 棱子不只是头发,全身都湿透了,贴在背上的头发上现在也正掉着水珠。 棱子现在完全一丝不挂,直接赤裸着身子无力地坐在花坛的泥土上。那个样子,就像是从浴室里直接被带出来,然后被直接扔在这里一样。 雪白的后背在黑暗中清晰可见。 她湿漉漉的头发摇摆着,面朝下方,忘我地用手弄着地面。 地面中不知有什么东西,棱子的手忘我地动着。从武巳的角度看不到那边的情况,不过那动作看上去就像是徒手挖掘花坛的泥土一样。 但是,武巳没有功夫去深入思考。 武巳踏进花坛,站在了棱子的身后。 这一路过来,身体已经疲惫不堪,感觉稍有松懈就会直接倒地。可武巳还是拼命地振作精神,勉强维持着站立。 武巳已经坚持不住了,想要哭出来了,恨不得立刻放弃转头回家……哪怕就在这里也好,很想睡上一觉。但是,不把棱子带回去就不会结束。 「…………棱子」 武巳用听起来就像在哭一样的声音呼喊棱子。 「回去吧」 武巳想不到其他能说的话,就这样沉默下来。 棱子没有去听的样子,一个劲地挖着土。从棱子雪白的肩膀旁边,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被混着腐烂叶子的黑土弄脏的手。 「你在这做什么。快回去吧」 「………………」 「棱子……」 在黑暗与意境中,棱子一个劲地挖着土。 「喂……」 武巳以缓慢的动作将手放在棱子的肩膀上。瞬间,他诧异地将手缩了回去。棱子湿哒哒身体,在室外的寒风之中彻底丧失了温度。 「喂,你在做什么啊……!」 武巳泫然欲泣地大喊,摇晃棱子的肩膀。 如果棱子不会动,感觉那令人吃惊的冰冷触感就像尸体一样。 棱子肌肤的触感,顺着抓住她肩膀的手传了过来。可是湿润柔软的触感已经彻底冷透,就像从冰箱里的胶状物。 「喂……喂…………!」 武巳即便用力摇晃,棱子依旧毫无反应。从打湿的头发之间露出的那张侧脸之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她只是凝视着地面,凝视着花坛中的泥土。 而这个时候,棱子的手依旧在挖土。 武巳准备将棱子转向自己…………棱子一丝不挂的身体进入视野,武巳动摇起来,松开了手。 「………………!」 武巳 手一松开,棱子又像最开始那样开始挖土。 武巳再次无计可施,犹豫之后脱掉了自己的上衣,姑且披在了棱子身上。 ——我该怎么办? 强烈的疲劳感侵袭而来,就算想靠蛮力把她带离这里,以武巳现在的状态也完全办不到。 「棱子…………」 武巳丢人地说道 「你在做什么啊……这下面有什么……?」 武巳在棱子身旁坐了下来,无助地看着棱子。棱子只是默默地继续挖土。凝重的寂静,将无助的武巳团团围住。 「喂…………」 这已经不知是武巳第几次向棱子发出用空泛呼喊。 但此时,棱子嘴微微动了起来 「……在这里————」 「咦?」 棱子小声说道 「就在这里」 「————咦?」 「就在这里。就在墙壁里。那女孩被埋的地方」 「!」 当武巳从棱子细若蚊蚋的声音中领会意思的瞬间,就像一盆冷水浇在武巳头上,让武巳冒起鸡皮疙瘩,噤若寒蝉。 「那女孩在呼唤我,所以她就在这里。她呼唤我,让我一起埋进去陪她。于是,她把我带了过来」 「………………!」 「她呼唤我……在墙壁里,一起。一起埋进墙壁里。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一点一点吐露出的话语,速度逐渐加快。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我在里面。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 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 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 ——————」 「别说了!」 武巳不由自主大喊起来。他在用力摇晃棱子的喊出了这句话,然而他自己也不知道这话究竟是对谁喊的。 「……别说了!喂,振作一点啊!」 尽管武巳大喊,可棱子口中吐露的话语没有停止。 棱子就像坏掉了一样,嘴里一个劲地念出同一句话。 然后,随着棱子念出的那些酷似咒文的话语,冷气开始向周围涌现出来。武巳他们脚下的“花坛”土里仿佛有冰窖一样,寒气从下面涌现出来。 然后,寒气的味道扑鼻而来。 那是冰冷泥土的味道,却又明显伴着某种违和感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味道。 涌现出来的泥土气味中,混着有机的东西。那略微混着复仇的气味,就像是潮湿墓地的气味。 寒气随着那个气味涌出来。 脚和身体在寒气之下发软。 然后————棱子嘴里编织的话语,戛然而止。然后,棱子以人偶般不自然的动作,只转动起脖子,向武巳看去。 「…………………………」 棱子维持着挖土的姿势,只把脖子转向了武巳。 那对不聚焦的眼睛就像玻璃珠一样,凝视着武巳。 「————来了」 就在棱子嘀咕出这句话的瞬间,武巳惊讶地张大了双眼。 瘫坐在泥土上的武巳,脚踝被什么东西给抓住了。 「………………」 武巳僵住了。 不想去看……不想去看抓住脚踝的那东西。 武巳脚踝感受着冰冷的触感,拼命地将脸面对前方,不去看自己的脚踝。 「………………」 武巳拼命地看着前面。 呆坐在原地的棱子凝视着武巳,双手伸进土里挖出的洞中。 可是武巳看着棱子这个样子,不久察觉到了。棱子白皙的手伸进黑土之中挖出的洞中,而土里长出的白手正抓着她的手。 「………………」 武巳看到了这一幕。 这一刻,武巳的心脏猛然一跳。 武巳心跳加速,睁大双眼凝视着那只“手”。然后————武巳战战兢兢地将视线转向后方。 手。 「…………………………!」 武巳这一回彻底无法动弹。 尸蜡一般的白手正抓住武巳的脚踝。然后,那些手仿佛要从铺在“花坛”中的黑土中爬出来一般,到处能看到煞白的手指露出来。 那些手指蠕动着,如同肉虫一般几欲破土而出。 无数的人手被埋在土里,想要爬出来。 武巳撑在泥土之上的手,也被冰冷的东西突然握住。武巳以僵硬的动作放回视线,只见煞白的手指从土中爬出来,钻进武巳五根手指的指缝,如同扣住一般握住武巳的手。 那个冰冷的尸肉触感,很像以前那个“没能成形”的手。 能够鲜明地想象出,那些“丧失人形的东西”就密密麻麻埋在这片泥土之中。 「………………!」 武巳定个在瘫坐的姿势,僵住了,连呼吸都忘记了。 不久,从某处传来脚步声。走近武巳他们的————是手持铁铲,以可怕的样子瞪向武巳的,理事长的身影。 终章 人之中 ……………… 包括检查在内,武巳住院了五天。在他出院的那一天,临时停课早已结束。 学校就像跟停课之前一样恢复上课,武巳带着休息之后有些呆呆愣愣的感觉,开始了一如既往的校园生活。 武巳住院之后,花了一天排除掉身体的麻木,又花了几天回忆起了以往的生活。 同寝室的冲本也回来了,虽然脸上有些阴影,但也能对武巳露出笑容了。 学校没有任何变化,要说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课程也同以往一般,开始了。 在课上,武巳时而忙碌时而打瞌睡,就这样过着每一天。 然后学生们也跟以往一样,投身于自己的圈子里。 以匪夷所思的事件为开端进行的临时停课,就这么宣告结束,学校恢复了以往的情景。 而且,学校恢复了平时的面貌。 可能是停课的效果,同学们对接连发生的血腥事件记忆都已淡薄。 跳楼自杀的事件也好,美术室发生的惨剧也好,现在已经没人当做话题,已然化作单纯的记忆。 这样看来,停课充分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这是停课一周的效果。 可是————这其间发生的几起事件,却无人知晓。那起事件,是在留在学校里的少数学生之间发生的。 某个一年级女生在浴室里失踪了。 并且同寝室的女孩,在停课期间因罹患精神病而住院。 这两起事件是不争的事实,但事情本身却最终变成谣传。这些事件以传闻的形式扩散的面很广,因此可信度很低,不久便被人们淡忘。 事实停留在传闻阶段,消失了。 而另一个事实,在学生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消失了。 那便是,这所学校的理事长失踪的事实。理事长在临时停课期间失踪,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学校处于没有理事长的状况,但这种事情根本没有传入学生们的耳朵。不久之后,从理事之间诞生新的人选就任理事长,于是事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切都……都消失不见了。 这所学校,仍旧是一所普普通通,平淡无奇的学校。 没有人知道,那些传闻都是货真价实的事实。 冲本有时会在半夜哭泣的事,除了武巳没人知道。 ……………… 对于很多学生来说,一切都藏在黑暗之中。 那个夜晚过去之后,空目再次叫来出租车,将武巳和棱子送到了医院。 当时武巳已经昏迷,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度过了将近一天。 在场的五个人之中,武巳的情况最为严重,尽管所幸没有脑出血等严重问题,但头侧骨开裂,头皮上缝了五针,虽然时间很短但被迫需要住院。 总之,武巳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然后就是这次的伤似乎不会留下后遗症,让他松了口气。 不过,由于受伤部位的头发被剃掉了,就这么直接到学校去难免不被大家笑话,于是武巳心想,暂时需要用帽子或者绷带来藏起受伤的部位了。 住院第二天,大伙来探望武巳。 武巳和大家说了会儿话,然后提到了那起事件。 大伙事后对情况进行了调查,并进行了梳理。然而传闻的情报也并不少,很难正确把握实际情况。 到头来,在浴室里失踪的西由香里最后还是没有找到。 而且据说,带着由香里的事情找武巳他们商量的夏树遥,在校舍背后事件发生的那天晚上前后,就患了什么精神病回家去了。 遥多半是去住院了,或者至少要经常光顾精神病院。 这件事是否与事件或怪谈有关,无从得知。 在那个花坛中被“白手”抓走的理事长,在那之后也杳无音信。到头来,事情就那么变成了失踪的形式,似乎还向警方提出了搜索请求。可是武巳很肯定,如果事情发展成那样是找不到理事长的。虽然武巳没有目击现场,但光从大家所说的,就完全想象不到遇上那个“怪异”还能回来。 然后,话题最终转向了“魔女”。 大伙对咏子的事情连臆测都说不出来,不过当时大家征求空目的意见后,空目说过几天到他母亲家去说这件事。 于是,这个话题便要等武巳出院之后再重新谈论。 空目似乎有着某些想法,因此地点选在他母亲家正好合适,大家都同意了这一点,于是决定等五四出院之后一起去吉相寺家。 在那之后,武巳还跟大伙说了很多很多话,最后便与大伙分别了。 但是————武巳在那天,有件对大家绝对说不出口的事情。那就是在那天夜里,在那个花坛里,棱子身体里的小崎摩津方复活了这件事。 那天过来探望武巳的棱子,跟平时完全一样。武巳完全想象不出发生过那种事,感觉那简直就像被打时产生的幻觉。 武巳也非常想把那件事当成一场梦,但可惜的是,那是不可能的。 当时空目他们过来营救武巳和棱子的时候,松懈下来的武巳已经昏迷过去。 然后在那一刹那,武巳听到了摩津方说的话。 『————你若想要这丫头平安无事,就不准透露我的事情。 别担心。只要你守口如瓶,我就不会加害与她————』 那是只对武巳悄悄说出来的话。 于是,武巳就范了。 武巳对摩津方的事情没有提一个字,跟棱子也好,跟大家也好,都像平时一样说话。 尽管他心里很担心事情会不会败露,但大家并没有起疑的样子。 武巳苏醒过来之后一直在思考,并下定了决心。 武巳虽然不擅长撒谎,但觉悟不一样。 尽管武巳的确在形式上屈服于摩津方,但他这次就范并非以前那般随波逐流。 这一次完全出自武巳自身的意志。 武巳躺在病房里一直在思考。 然后当他看到过来探望自己的棱子时,彻底下定了决心。 为了棱子平安无事,暂且面上不说。棱子虽然跟平时完全一样,但无法判断她是真正的棱子,还是摩津方假冒的。 不过,武巳下定决心了。 他不会忘记那天晚上自己不依靠任何人独自去救棱子的决心。 武巳下定决心,一定要拯救棱子。然后还决定,等彻底拯救棱子的时候,再将一直拖延着没说的答复,告诉棱子。 为了实现这个目的,撒这种慌又算得了什么。 我想要变强。 我必须变强。 哪怕只能用在棱子身上都好…… 哪怕只能用在关键时刻都好,我想要强大的力量。 …………………………………………………… * 之后过了几天。 武巳出院后的第一个休息日,大伙一同乘巴士再次来到了空目家。 通过在武巳住院期间约定好的这次访问,得到重大的线索。吉相寺家是以前祭祀山神的,被称作『宫司』的家族,而且其职责与那个理事长也有联系,还有可能藉此弄清“魔女”的目的。 在巴士中,空目向大伙进行说明 「如果这个假设没有出错的话————我们完全被“魔女”算计了」 开完这个头之后,空目接着说到 「从之前的情况来分析,“魔女”的目的似乎是想对相传会抓人的“山神”做些什么。然后那所学校是『宫司』家创建用来抑制“山神”的“堰”,理 事长利用“人柱”来维持“堰”。 要想破坏“堰”,就必须找到“人柱”所在的〈根基〉。但是,由于〈根基〉被隐藏起来,“魔女”一直无法找到。“魔女”在整个学校中引发异常事件,削弱学校作为“堰”的功能,盯准了理事长为修复“堰”去揭开被隐藏的『故事』。然后我们被彻彻底底的利用,出手对付那个『故事』,并利用菖蒲破坏了“结界”,将“魔女”引入了〈根基〉。那个理事长可能是个疯子,但至少是妨碍“魔女”实现目的的最大障碍。他尽管那副嘴脸,但说不定真的是世界的守护者……」 做着解说的空目,表情似乎有些不愉快。 亚纪嘀咕起来 「…………不甘心啊」 「完全不是对手呢。不过,情报渐渐收集齐全了」 空目眯起眼睛 「下次再不会输了」 说完,空目向窗外望去,然后就再也没说任何话。 ————武巳他们这是第二次造访挂着『吉相寺』名牌的这所大屋。 就跟那天一样,空目的外婆迎接大家,不过与上回不同的是,并不是武巳他们要讲什么,而是向空目的外婆打听事情。 这个吉祥寺家,就是『宫司』家族。 而且空目的祖母与理事长之间存在着联系。 「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空目似乎对外婆这样逼问过。在武巳他们到达吉相寺家时,空目的外婆已经做好了准备,把大伙带到客厅之后便开始讲起过去的事情。 外婆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 「……『宫司』是由三个家族担任的」 外婆用手指数着数,对『宫司』进行说明 「虽然从古至今都会为了平息山神大人的愤怒而献上贡品,但供奉的都是从外地买来的女孩。 吉相寺就是负责这件事的家族,职责是将买来的女孩抚养长大,然后拉着女孩的手将女孩带进山中。然后,大迫家会用绳子勒住女孩的脖子,将女孩吊在山中的树上。接下来就是三冢,理事长先生的家族。他们负责将吊在树上的女孩尸体埋进山里。三家的分工分别是“买人”“缢首”“掩埋”,『宫司』通过这样的工序来向山神献上贡品。现在想来,那是非常残忍的事情,但反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 大伙聆听地外婆淡然的说明。 「在我们羽间,“禁山”的神明是最可怕的,饥荒、瘟疫、神隐,无恶不作。因此,在羽间会由『宫司』献上祭品。据我所知,直到昭和初期为止,也就是我还小的时候,一直都在献上祭品。 然后,『宫司』这个职务在时代的浪潮之下退出了舞台,我退出了,大迫先生退出了,最终只剩下了三冢先生。三冢先生也想过在山中建造“堰”来阻拦山神大人下山,不去用到女孩。他也想过顺应时代的潮流呢。所以如今留下来的『宫司』,就只有三冢先生了」 听外婆所说,似乎不知道理事长的所作所为。 「所以那些作法,我们都没有留下,什么也没有留下。只有一点点过去的东西留了下来,其他的全部烧掉了」 「……」 「我对那些事同样一无所知,毕竟我当时还小。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最后供奉给山神大人的那位小姑娘,我见过她」 当时还有活人祭品,而且空目的外婆亲眼见过,光是这些事情便具有十足的震撼力。 「但是我还不是很清楚,只觉得,那只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外婆循着记忆继续讲述。 武巳心想,活着的历史指的就是外婆这样的人吧。 「不过啊…………真是不可思议啊」 但是说到这里,外婆突然歪起脑袋。 「上次看到也很让我吃惊……这孩子,简直一模一样啊」 「…………什么?」 听到这句话,空目皱紧眉头。 「是真的啊。所以我忍不住跟三冢先生打了电话」 「………………」 「因为,这实在太令人吃惊了」 在吃惊的众人面前,外婆说道 「今天一看,从脸庞到衣服,果真完全一样啊。所以我很吃惊啊。跟那个最后被供奉的女孩,简直一模一样」 外婆看着菖蒲这样说道,然后歪起脑袋,叹了声气。 其七 空项 这所学校的七大不可思议 第七个故事是个空缺。 只有历代理事长知道, 学生要是知道就会遭到诅咒。 后记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对不起,这一次又给大家造成了麻烦。我绝对没有要偷懒的意思,但可怕的是,完全无法遵守截稿日的评价还是越来越稳固了。 话说………… 以前也这样写过……正如刚才说,由于总是被截稿日撵着跑,我现在处于收到大家的信但没法回的状态。不过,我对随着册数逐渐增加的来信总是怀着莫大的感激之情。 每当我看到慕名信的信封中还放着回信用的邮票的时,我便倍感惭愧。我觉得,那些邮票应该和收到的信一起存放起来才符合礼仪,就算邮票方面遇到了困难也不能去动用。 一切都是我写太慢和截稿日的错。 拜其所赐,我也完全加入了恐惧截稿日的作者行列。 可是,收到的信中还有「请于~日之前回信」这之类对答复设置期限的信,读过之后我真是感到日暮穷途。由于信是由编辑部转交过来的,中间有一定的延后,所以在读信的时候规定的期限肯定就已经过了。 而那种时候就跟通常过截稿日的时候一样,令我出奇地坐立不安。 虽然期限早已经过了,但我还是会感到那种「已经无计可施」的不安。 然后被不安所驱使的我,就会跟通常过截稿日的时候一样,一整天都会对电话的声音担惊受怕。这个症状已经跟那究竟是什么的期限没有任何关系了,每当电话声音一响我整个人就会跳起来,就我自己都觉得我这作者的形象太夸张。 ……………… ……………… …………实在惭愧。 二零零三年三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对不起,这一次又给大家造成了麻烦。我绝对没有要偷懒的意思,但可怕的是,完全无法遵守截稿日的评价还是越来越稳固了。 话说………… 以前也这样写过……正如刚才说,由于总是被截稿日撵着跑,我现在处于收到大家的信但没法回的状态。不过,我对随着册数逐渐增加的来信总是怀着莫大的感激之情。 每当我看到慕名信的信封中还放着回信用的邮票的时,我便倍感惭愧。我觉得,那些邮票应该和收到的信一起存放起来才符合礼仪,就算邮票方面遇到了困难也不能去动用。 一切都是我写太慢和截稿日的错。 拜其所赐,我也完全加入了恐惧截稿日的作者行列。 可是,收到的信中还有「请于~日之前回信」这之类对答复设置期限的信,读过之后我真是感到日暮穷途。由于信是由编辑部转交过来的,中间有一定的延后,所以在读信的时候规定的期限肯定就已经过了。 而那种时候就跟通常过截稿日的时候一样,令我出奇地坐立不安。 虽然期限早已经过了,但我还是会感到那种「已经无计可施」的不安。 然后被不安所驱使的我,就会跟通常过截稿日的时候一样,一整天都会对电话的声音担惊受怕。这个症状已经跟那究竟是什么的期限没有任何关系了,每当电话声音一响我整个人就会跳起来,就我自己都觉得我这作者的形象太夸张。 ……………… ……………… …………实在惭愧。 二零零三年三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对不起,这一次又给大家造成了麻烦。我绝对没有要偷懒的意思,但可怕的是,完全无法遵守截稿日的评价还是越来越稳固了。 话说………… 以前也这样写过……正如刚才说,由于总是被截稿日撵着跑,我现在处于收到大家的信但没法回的状态。不过,我对随着册数逐渐增加的来信总是怀着莫大的感激之情。 每当我看到慕名信的信封中还放着回信用的邮票的时,我便倍感惭愧。我觉得,那些邮票应该和收到的信一起存放起来才符合礼仪,就算邮票方面遇到了困难也不能去动用。 一切都是我写太慢和截稿日的错。 拜其所赐,我也完全加入了恐惧截稿日的作者行列。 可是,收到的信中还有「请于~日之前回信」这之类对答复设置期限的信,读过之后我真是感到日暮穷途。由于信是由编辑部转交过来的,中间有一定的延后,所以在读信的时候规定的期限肯定就已经过了。 而那种时候就跟通常过截稿日的时候一样,令我出奇地坐立不安。 虽然期限早已经过了,但我还是会感到那种「已经无计可施」的不安。 然后被不安所驱使的我,就会跟通常过截稿日的时候一样,一整天都会对电话的声音担惊受怕。这个症状已经跟那究竟是什么的期限没有任何关系了,每当电话声音一响我整个人就会跳起来,就我自己都觉得我这作者的形象太夸张。 ……………… ……………… …………实在惭愧。 二零零三年三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对不起,这一次又给大家造成了麻烦。我绝对没有要偷懒的意思,但可怕的是,完全无法遵守截稿日的评价还是越来越稳固了。 话说………… 以前也这样写过……正如刚才说,由于总是被截稿日撵着跑,我现在处于收到大家的信但没法回的状态。不过,我对随着册数逐渐增加的来信总是怀着莫大的感激之情。 每当我看到慕名信的信封中还放着回信用的邮票的时,我便倍感惭愧。我觉得,那些邮票应该和收到的信一起存放起来才符合礼仪,就算邮票方面遇到了困难也不能去动用。 一切都是我写太慢和截稿日的错。 拜其所赐,我也完全加入了恐惧截稿日的作者行列。 可是,收到的信中还有「请于~日之前回信」这之类对答复设置期限的信,读过之后我真是感到日暮穷途。由于信是由编辑部转交过来的,中间有一定的延后,所以在读信的时候规定的期限肯定就已经过了。 而那种时候就跟通常过截稿日的时候一样,令我出奇地坐立不安。 虽然期限早已经过了,但我还是会感到那种「已经无计可施」的不安。 然后被不安所驱使的我,就会跟通常过截稿日的时候一样,一整天都会对电话的声音担惊受怕。这个症状已经跟那究竟是什么的期限没有任何关系了,每当电话声音一响我整个人就会跳起来,就我自己都觉得我这作者的形象太夸张。 ……………… ……………… …………实在惭愧。 二零零三年三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对不起,这一次又给大家造成了麻烦。我绝对没有要偷懒的意思,但可怕的是,完全无法遵守截稿日的评价还是越来越稳固了。 话说………… 以前也这样写过……正如刚才说,由于总是被截稿日撵着跑,我现在处于收到大家的信但没法回的状态。不过,我对随着册数逐渐增加的来信总是怀着莫大的感激之情。 每当我看到慕名信的信封中还放着回信用的邮票的时,我便倍感惭愧。我觉得,那些邮票应该和收到的信一起存放起来才符合礼仪,就算邮票方面遇到了困难也不能去动用。 一切都是我写太慢和截稿日的错。 拜其所赐,我也完全加入了恐惧截稿日的作者行列。 可是,收到的信中还有「请于~日之前回信」这之类对答复设置期限的信,读过之后我真是感到日暮穷途。由于信是由编辑部转交过来的,中间有一定的延后,所以在读信的时候规定的期限肯定就已经过了。 而那种时候就跟通常过截稿日的时候一样,令我出奇地坐立不安。 虽然期限早已经过了,但我还是会感到那种「已经无计可施」的不安。 然后被不安所驱使的我,就会跟通常过截稿日的时候一样,一整天都会对电话的声音担惊受怕。这个症状已经跟那究竟是什么的期限没有任何关系了,每当电话声音一响我整个人就会跳起来,就我自己都觉得我这作者的形象太夸张。 ……………… ……………… …………实在惭愧。 二零零三年三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对不起,这一次又给大家造成了麻烦。我绝对没有要偷懒的意思,但可怕的是,完全无法遵守截稿日的评价还是越来越稳固了。 话说………… 以前也这样写过……正如刚才说,由于总是被截稿日撵着跑,我现在处于收到大家的信但没法回的状态。不过,我对随着册数逐渐增加的来信总是怀着莫大的感激之情。 每当我看到慕名信的信封中还放着回信用的邮票的时,我便倍感惭愧。我觉得,那些邮票应该和收到的信一起存放起来才符合礼仪,就算邮票方面遇到了困难也不能去动用。 一切都是我写太慢和截稿日的错。 拜其所赐,我也完全加入了恐惧截稿日的作者行列。 可是,收到的信中还有「请于~日之前回信」这之类对答复设置期限的信,读过之后我真是感到日暮穷途。由于信是由编辑部转交过来的,中间有一定的延后,所以在读信的时候规定的期限肯定就已经过了。 而那种时候就跟通常过截稿日的时候一样,令我出奇地坐立不安。 虽然期限早已经过了,但我还是会感到那种「已经无计可施」的不安。 然后被不安所驱使的我,就会跟通常过截稿日的时候一样,一整天都会对电话的声音担惊受怕。这个症状已经跟那究竟是什么的期限没有任何关系了,每当电话声音一响我整个人就会跳起来,就我自己都觉得我这作者的形象太夸张。 ……………… ……………… …………实在惭愧。 二零零三年三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对不起,这一次又给大家造成了麻烦。我绝对没有要偷懒的意思,但可怕的是,完全无法遵守截稿日的评价还是越来越稳固了。 话说………… 以前也这样写过……正如刚才说,由于总是被截稿日撵着跑,我现在处于收到大家的信但没法回的状态。不过,我对随着册数逐渐增加的来信总是怀着莫大的感激之情。 每当我看到慕名信的信封中还放着回信用的邮票的时,我便倍感惭愧。我觉得,那些邮票应该和收到的信一起存放起来才符合礼仪,就算邮票方面遇到了困难也不能去动用。 一切都是我写太慢和截稿日的错。 拜其所赐,我也完全加入了恐惧截稿日的作者行列。 可是,收到的信中还有「请于~日之前回信」这之类对答复设置期限的信,读过之后我真是感到日暮穷途。由于信是由编辑部转交过来的,中间有一定的延后,所以在读信的时候规定的期限肯定就已经过了。 而那种时候就跟通常过截稿日的时候一样,令我出奇地坐立不安。 虽然期限早已经过了,但我还是会感到那种「已经无计可施」的不安。 然后被不安所驱使的我,就会跟通常过截稿日的时候一样,一整天都会对电话的声音担惊受怕。这个症状已经跟那究竟是什么的期限没有任何关系了,每当电话声音一响我整个人就会跳起来,就我自己都觉得我这作者的形象太夸张。 ……………… ……………… …………实在惭愧。 二零零三年三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对不起,这一次又给大家造成了麻烦。我绝对没有要偷懒的意思,但可怕的是,完全无法遵守截稿日的评价还是越来越稳固了。 话说………… 以前也这样写过……正如刚才说,由于总是被截稿日撵着跑,我现在处于收到大家的信但没法回的状态。不过,我对随着册数逐渐增加的来信总是怀着莫大的感激之情。 每当我看到慕名信的信封中还放着回信用的邮票的时,我便倍感惭愧。我觉得,那些邮票应该和收到的信一起存放起来才符合礼仪,就算邮票方面遇到了困难也不能去动用。 一切都是我写太慢和截稿日的错。 拜其所赐,我也完全加入了恐惧截稿日的作者行列。 可是,收到的信中还有「请于~日之前回信」这之类对答复设置期限的信,读过之后我真是感到日暮穷途。由于信是由编辑部转交过来的,中间有一定的延后,所以在读信的时候规定的期限肯定就已经过了。 而那种时候就跟通常过截稿日的时候一样,令我出奇地坐立不安。 虽然期限早已经过了,但我还是会感到那种「已经无计可施」的不安。 然后被不安所驱使的我,就会跟通常过截稿日的时候一样,一整天都会对电话的声音担惊受怕。这个症状已经跟那究竟是什么的期限没有任何关系了,每当电话声音一响我整个人就会跳起来,就我自己都觉得我这作者的形象太夸张。 ……………… ……………… …………实在惭愧。 二零零三年三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对不起,这一次又给大家造成了麻烦。我绝对没有要偷懒的意思,但可怕的是,完全无法遵守截稿日的评价还是越来越稳固了。 话说………… 以前也这样写过……正如刚才说,由于总是被截稿日撵着跑,我现在处于收到大家的信但没法回的状态。不过,我对随着册数逐渐增加的来信总是怀着莫大的感激之情。 每当我看到慕名信的信封中还放着回信用的邮票的时,我便倍感惭愧。我觉得,那些邮票应该和收到的信一起存放起来才符合礼仪,就算邮票方面遇到了困难也不能去动用。 一切都是我写太慢和截稿日的错。 拜其所赐,我也完全加入了恐惧截稿日的作者行列。 可是,收到的信中还有「请于~日之前回信」这之类对答复设置期限的信,读过之后我真是感到日暮穷途。由于信是由编辑部转交过来的,中间有一定的延后,所以在读信的时候规定的期限肯定就已经过了。 而那种时候就跟通常过截稿日的时候一样,令我出奇地坐立不安。 虽然期限早已经过了,但我还是会感到那种「已经无计可施」的不安。 然后被不安所驱使的我,就会跟通常过截稿日的时候一样,一整天都会对电话的声音担惊受怕。这个症状已经跟那究竟是什么的期限没有任何关系了,每当电话声音一响我整个人就会跳起来,就我自己都觉得我这作者的形象太夸张。 ……………… ……………… …………实在惭愧。 二零零三年三月 甲田学人 序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浮子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小兖生 填补自身欠缺的仪式 这所学校的旧校舍背后有一个水池,相传在学校建成之前连接着『别的世界』,人们都害怕那个水池。正如学生们之间众所周知的,那个水池中一条鱼也没有,但原因不是因为没有养鱼。准确的说,是放了鱼后鱼还是会突然消失。这个池塘与『异界』相连。据说以前这个学校有学生下到后庭的水池中,然后再也没有上来,连尸体都没有发现。 后庭的水池中住着某种东西。触怒它会有危险,但只要正确而小心对待,它便会为人类带来利益。只要严格遵照程序,那个『异界』之物便会帮助我们。这个〈仪式〉是召唤那个『住在池塘中的东西』作为自己的“半身”填补自己所缺部分的仪式。 首先用石头、木头或橡皮削制一个小型“人偶”。做的不好也没关系,重点在于你要亲手制作,并向其中注入意念。然后准备一朵花,市面卖的也没关系,不能用偷工减料的便宜货,要用华丽美观的花,将其作为“贡品”使用。准备好这两样东西之后,准备工作就完成了。 准备工作完成之后到后庭进行〈仪式〉。仪式要在黄昏之后,后庭没有人之后进行。几个人一起进行也没关系,但除参与者之外不能被其他人看到。然后遵守以下步骤进行仪式。 首先在空无一人的后庭中站在池边,将最先做好的人偶扔进水池中。由于待会儿人偶还要捡起来,所以最好别丢太远。把人偶丢取出之后,然后将第二件准备的花扔进池中。花是“贡品”,所以扔出去之后不能触碰。 把花扔出去之后,对着水池双手合十进行祈祷。在花从自己的视野中消失之前,需要静静地呆在原地不动。等到花飘走或沉下去而看不见之后,再将最开始扔进池中的人偶从池中捡起来,带着人偶直接回到你的房间。回去的时候也要注意,在路上绝对不能向水池回头。 平安到家之后,仪式就完成了。带回家的人偶将成为护身符。住在池中的东西会寄宿在人偶之中,作为你的“半身”填补你所欠缺的部分。如果地板下面有夹层就放进夹层中,如果没有就放进柜子或抽屉等密闭空间的最里面,注意要悄悄地不能被任何人看到,不时地对它说说话就行了。那个人偶的名字是—————— 古老世家住着座敷童子的人家也不少。此神多为十二三岁孩童。不时会在人前现身。 在土渊村大字饭丰,有一个叫金渊堪十郎的人。他家的女儿在高等女子学校上学,最近放假回家,有一天她在走廊上无意间撞见座敷童子,大吃一惊。这次见到的刚好是男童。而同村山口佐佐木的母亲独自缝纫的时候,听到隔壁房间纸片沙沙作响的声音。隔壁房间是佐佐木家主人的房间,当时主人去了东京不在家,母亲觉得奇怪,打开木门却不见人影。回屋坐下,不久又听到频繁擤鼻涕的声音。料想这应该就是座敷童子。佐佐木家住着座敷童子的事,从很久以前就有传闻。 据说有此神常住的人家能得富贵。 ——柳田国男《远野物语》 当前『座敷童子』的名称一般会令人联想到可爱的幼儿形态。座敷童子这种东西之所以家喻户晓,是柳田国男的功劳,但同时也是他的恣意选择所造成的结果。在柳田国男的著作《远野物语》中,座敷童子正是被刻画成那种形象,但在佐佐木喜善(※注1)的报告中,则更加丰富多样地描写了座敷童子的其他形态和特性。 根据喜善的描述,座敷童子不单单只有「招福的童女幽灵」这种形态,也有非但不可爱,甚至还十分恶心的形象。另外按照『座敷童子』的定义范围,座敷童子不单只是福气的象征,同时还包括有不幸的预兆。切莫忘记,座敷童子的本质归根究底还是『怪异』。 ——大迫荣一郎《传说·传承的原型与变种》 ※注1:佐佐木喜善是日本名俗学者、作家、文学家,收集并研究,日本民间故事、传说、习俗、口传文学,由于对御白样、座敷童子等进行的研究,以及收录超过四百篇的民间故事的功绩,被誉为「日本的格林」。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浮子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小兖生 填补自身欠缺的仪式 这所学校的旧校舍背后有一个水池,相传在学校建成之前连接着『别的世界』,人们都害怕那个水池。正如学生们之间众所周知的,那个水池中一条鱼也没有,但原因不是因为没有养鱼。准确的说,是放了鱼后鱼还是会突然消失。这个池塘与『异界』相连。据说以前这个学校有学生下到后庭的水池中,然后再也没有上来,连尸体都没有发现。 后庭的水池中住着某种东西。触怒它会有危险,但只要正确而小心对待,它便会为人类带来利益。只要严格遵照程序,那个『异界』之物便会帮助我们。这个〈仪式〉是召唤那个『住在池塘中的东西』作为自己的“半身”填补自己所缺部分的仪式。 首先用石头、木头或橡皮削制一个小型“人偶”。做的不好也没关系,重点在于你要亲手制作,并向其中注入意念。然后准备一朵花,市面卖的也没关系,不能用偷工减料的便宜货,要用华丽美观的花,将其作为“贡品”使用。准备好这两样东西之后,准备工作就完成了。 准备工作完成之后到后庭进行〈仪式〉。仪式要在黄昏之后,后庭没有人之后进行。几个人一起进行也没关系,但除参与者之外不能被其他人看到。然后遵守以下步骤进行仪式。 首先在空无一人的后庭中站在池边,将最先做好的人偶扔进水池中。由于待会儿人偶还要捡起来,所以最好别丢太远。把人偶丢取出之后,然后将第二件准备的花扔进池中。花是“贡品”,所以扔出去之后不能触碰。 把花扔出去之后,对着水池双手合十进行祈祷。在花从自己的视野中消失之前,需要静静地呆在原地不动。等到花飘走或沉下去而看不见之后,再将最开始扔进池中的人偶从池中捡起来,带着人偶直接回到你的房间。回去的时候也要注意,在路上绝对不能向水池回头。 平安到家之后,仪式就完成了。带回家的人偶将成为护身符。住在池中的东西会寄宿在人偶之中,作为你的“半身”填补你所欠缺的部分。如果地板下面有夹层就放进夹层中,如果没有就放进柜子或抽屉等密闭空间的最里面,注意要悄悄地不能被任何人看到,不时地对它说说话就行了。那个人偶的名字是—————— 古老世家住着座敷童子的人家也不少。此神多为十二三岁孩童。不时会在人前现身。 在土渊村大字饭丰,有一个叫金渊堪十郎的人。他家的女儿在高等女子学校上学,最近放假回家,有一天她在走廊上无意间撞见座敷童子,大吃一惊。这次见到的刚好是男童。而同村山口佐佐木的母亲独自缝纫的时候,听到隔壁房间纸片沙沙作响的声音。隔壁房间是佐佐木家主人的房间,当时主人去了东京不在家,母亲觉得奇怪,打开木门却不见人影。回屋坐下,不久又听到频繁擤鼻涕的声音。料想这应该就是座敷童子。佐佐木家住着座敷童子的事,从很久以前就有传闻。 据说有此神常住的人家能得富贵。 ——柳田国男《远野物语》 当前『座敷童子』的名称一般会令人联想到可爱的幼儿形态。座敷童子这种东西之所以家喻户晓,是柳田国男的功劳,但同时也是他的恣意选择所造成的结果。在柳田国男的著作《远野物语》中,座敷童子正是被刻画成那种形象,但在佐佐木喜善(※注1)的报告中,则更加丰富多样地描写了座敷童子的其他形态和特性。 根据喜善的描述,座敷童子不单单只有「招福的童女幽灵」这种形态,也有非但不可爱,甚至还十分恶心的形象。另外按照『座敷童子』的定义范围,座敷童子不单只是福气的象征,同时还包括有不幸的预兆。切莫忘记,座敷童子的本质归根究底还是『怪异』。 ——大迫荣一郎《传说·传承的原型与变种》 ※注1:佐佐木喜善是日本名俗学者、作家、文学家,收集并研究,日本民间故事、传说、习俗、口传文学,由于对御白样、座敷童子等进行的研究,以及收录超过四百篇的民间故事的功绩,被誉为「日本的格林」。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浮子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小兖生 填补自身欠缺的仪式 这所学校的旧校舍背后有一个水池,相传在学校建成之前连接着『别的世界』,人们都害怕那个水池。正如学生们之间众所周知的,那个水池中一条鱼也没有,但原因不是因为没有养鱼。准确的说,是放了鱼后鱼还是会突然消失。这个池塘与『异界』相连。据说以前这个学校有学生下到后庭的水池中,然后再也没有上来,连尸体都没有发现。 后庭的水池中住着某种东西。触怒它会有危险,但只要正确而小心对待,它便会为人类带来利益。只要严格遵照程序,那个『异界』之物便会帮助我们。这个〈仪式〉是召唤那个『住在池塘中的东西』作为自己的“半身”填补自己所缺部分的仪式。 首先用石头、木头或橡皮削制一个小型“人偶”。做的不好也没关系,重点在于你要亲手制作,并向其中注入意念。然后准备一朵花,市面卖的也没关系,不能用偷工减料的便宜货,要用华丽美观的花,将其作为“贡品”使用。准备好这两样东西之后,准备工作就完成了。 准备工作完成之后到后庭进行〈仪式〉。仪式要在黄昏之后,后庭没有人之后进行。几个人一起进行也没关系,但除参与者之外不能被其他人看到。然后遵守以下步骤进行仪式。 首先在空无一人的后庭中站在池边,将最先做好的人偶扔进水池中。由于待会儿人偶还要捡起来,所以最好别丢太远。把人偶丢取出之后,然后将第二件准备的花扔进池中。花是“贡品”,所以扔出去之后不能触碰。 把花扔出去之后,对着水池双手合十进行祈祷。在花从自己的视野中消失之前,需要静静地呆在原地不动。等到花飘走或沉下去而看不见之后,再将最开始扔进池中的人偶从池中捡起来,带着人偶直接回到你的房间。回去的时候也要注意,在路上绝对不能向水池回头。 平安到家之后,仪式就完成了。带回家的人偶将成为护身符。住在池中的东西会寄宿在人偶之中,作为你的“半身”填补你所欠缺的部分。如果地板下面有夹层就放进夹层中,如果没有就放进柜子或抽屉等密闭空间的最里面,注意要悄悄地不能被任何人看到,不时地对它说说话就行了。那个人偶的名字是—————— 古老世家住着座敷童子的人家也不少。此神多为十二三岁孩童。不时会在人前现身。 在土渊村大字饭丰,有一个叫金渊堪十郎的人。他家的女儿在高等女子学校上学,最近放假回家,有一天她在走廊上无意间撞见座敷童子,大吃一惊。这次见到的刚好是男童。而同村山口佐佐木的母亲独自缝纫的时候,听到隔壁房间纸片沙沙作响的声音。隔壁房间是佐佐木家主人的房间,当时主人去了东京不在家,母亲觉得奇怪,打开木门却不见人影。回屋坐下,不久又听到频繁擤鼻涕的声音。料想这应该就是座敷童子。佐佐木家住着座敷童子的事,从很久以前就有传闻。 据说有此神常住的人家能得富贵。 ——柳田国男《远野物语》 当前『座敷童子』的名称一般会令人联想到可爱的幼儿形态。座敷童子这种东西之所以家喻户晓,是柳田国男的功劳,但同时也是他的恣意选择所造成的结果。在柳田国男的著作《远野物语》中,座敷童子正是被刻画成那种形象,但在佐佐木喜善(※注1)的报告中,则更加丰富多样地描写了座敷童子的其他形态和特性。 根据喜善的描述,座敷童子不单单只有「招福的童女幽灵」这种形态,也有非但不可爱,甚至还十分恶心的形象。另外按照『座敷童子』的定义范围,座敷童子不单只是福气的象征,同时还包括有不幸的预兆。切莫忘记,座敷童子的本质归根究底还是『怪异』。 ——大迫荣一郎《传说·传承的原型与变种》 ※注1:佐佐木喜善是日本名俗学者、作家、文学家,收集并研究,日本民间故事、传说、习俗、口传文学,由于对御白样、座敷童子等进行的研究,以及收录超过四百篇的民间故事的功绩,被誉为「日本的格林」。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浮子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小兖生 填补自身欠缺的仪式 这所学校的旧校舍背后有一个水池,相传在学校建成之前连接着『别的世界』,人们都害怕那个水池。正如学生们之间众所周知的,那个水池中一条鱼也没有,但原因不是因为没有养鱼。准确的说,是放了鱼后鱼还是会突然消失。这个池塘与『异界』相连。据说以前这个学校有学生下到后庭的水池中,然后再也没有上来,连尸体都没有发现。 后庭的水池中住着某种东西。触怒它会有危险,但只要正确而小心对待,它便会为人类带来利益。只要严格遵照程序,那个『异界』之物便会帮助我们。这个〈仪式〉是召唤那个『住在池塘中的东西』作为自己的“半身”填补自己所缺部分的仪式。 首先用石头、木头或橡皮削制一个小型“人偶”。做的不好也没关系,重点在于你要亲手制作,并向其中注入意念。然后准备一朵花,市面卖的也没关系,不能用偷工减料的便宜货,要用华丽美观的花,将其作为“贡品”使用。准备好这两样东西之后,准备工作就完成了。 准备工作完成之后到后庭进行〈仪式〉。仪式要在黄昏之后,后庭没有人之后进行。几个人一起进行也没关系,但除参与者之外不能被其他人看到。然后遵守以下步骤进行仪式。 首先在空无一人的后庭中站在池边,将最先做好的人偶扔进水池中。由于待会儿人偶还要捡起来,所以最好别丢太远。把人偶丢取出之后,然后将第二件准备的花扔进池中。花是“贡品”,所以扔出去之后不能触碰。 把花扔出去之后,对着水池双手合十进行祈祷。在花从自己的视野中消失之前,需要静静地呆在原地不动。等到花飘走或沉下去而看不见之后,再将最开始扔进池中的人偶从池中捡起来,带着人偶直接回到你的房间。回去的时候也要注意,在路上绝对不能向水池回头。 平安到家之后,仪式就完成了。带回家的人偶将成为护身符。住在池中的东西会寄宿在人偶之中,作为你的“半身”填补你所欠缺的部分。如果地板下面有夹层就放进夹层中,如果没有就放进柜子或抽屉等密闭空间的最里面,注意要悄悄地不能被任何人看到,不时地对它说说话就行了。那个人偶的名字是—————— 古老世家住着座敷童子的人家也不少。此神多为十二三岁孩童。不时会在人前现身。 在土渊村大字饭丰,有一个叫金渊堪十郎的人。他家的女儿在高等女子学校上学,最近放假回家,有一天她在走廊上无意间撞见座敷童子,大吃一惊。这次见到的刚好是男童。而同村山口佐佐木的母亲独自缝纫的时候,听到隔壁房间纸片沙沙作响的声音。隔壁房间是佐佐木家主人的房间,当时主人去了东京不在家,母亲觉得奇怪,打开木门却不见人影。回屋坐下,不久又听到频繁擤鼻涕的声音。料想这应该就是座敷童子。佐佐木家住着座敷童子的事,从很久以前就有传闻。 据说有此神常住的人家能得富贵。 ——柳田国男《远野物语》 当前『座敷童子』的名称一般会令人联想到可爱的幼儿形态。座敷童子这种东西之所以家喻户晓,是柳田国男的功劳,但同时也是他的恣意选择所造成的结果。在柳田国男的著作《远野物语》中,座敷童子正是被刻画成那种形象,但在佐佐木喜善(※注1)的报告中,则更加丰富多样地描写了座敷童子的其他形态和特性。 根据喜善的描述,座敷童子不单单只有「招福的童女幽灵」这种形态,也有非但不可爱,甚至还十分恶心的形象。另外按照『座敷童子』的定义范围,座敷童子不单只是福气的象征,同时还包括有不幸的预兆。切莫忘记,座敷童子的本质归根究底还是『怪异』。 ——大迫荣一郎《传说·传承的原型与变种》 ※注1:佐佐木喜善是日本名俗学者、作家、文学家,收集并研究,日本民间故事、传说、习俗、口传文学,由于对御白样、座敷童子等进行的研究,以及收录超过四百篇的民间故事的功绩,被誉为「日本的格林」。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浮子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小兖生 填补自身欠缺的仪式 这所学校的旧校舍背后有一个水池,相传在学校建成之前连接着『别的世界』,人们都害怕那个水池。正如学生们之间众所周知的,那个水池中一条鱼也没有,但原因不是因为没有养鱼。准确的说,是放了鱼后鱼还是会突然消失。这个池塘与『异界』相连。据说以前这个学校有学生下到后庭的水池中,然后再也没有上来,连尸体都没有发现。 后庭的水池中住着某种东西。触怒它会有危险,但只要正确而小心对待,它便会为人类带来利益。只要严格遵照程序,那个『异界』之物便会帮助我们。这个〈仪式〉是召唤那个『住在池塘中的东西』作为自己的“半身”填补自己所缺部分的仪式。 首先用石头、木头或橡皮削制一个小型“人偶”。做的不好也没关系,重点在于你要亲手制作,并向其中注入意念。然后准备一朵花,市面卖的也没关系,不能用偷工减料的便宜货,要用华丽美观的花,将其作为“贡品”使用。准备好这两样东西之后,准备工作就完成了。 准备工作完成之后到后庭进行〈仪式〉。仪式要在黄昏之后,后庭没有人之后进行。几个人一起进行也没关系,但除参与者之外不能被其他人看到。然后遵守以下步骤进行仪式。 首先在空无一人的后庭中站在池边,将最先做好的人偶扔进水池中。由于待会儿人偶还要捡起来,所以最好别丢太远。把人偶丢取出之后,然后将第二件准备的花扔进池中。花是“贡品”,所以扔出去之后不能触碰。 把花扔出去之后,对着水池双手合十进行祈祷。在花从自己的视野中消失之前,需要静静地呆在原地不动。等到花飘走或沉下去而看不见之后,再将最开始扔进池中的人偶从池中捡起来,带着人偶直接回到你的房间。回去的时候也要注意,在路上绝对不能向水池回头。 平安到家之后,仪式就完成了。带回家的人偶将成为护身符。住在池中的东西会寄宿在人偶之中,作为你的“半身”填补你所欠缺的部分。如果地板下面有夹层就放进夹层中,如果没有就放进柜子或抽屉等密闭空间的最里面,注意要悄悄地不能被任何人看到,不时地对它说说话就行了。那个人偶的名字是—————— 古老世家住着座敷童子的人家也不少。此神多为十二三岁孩童。不时会在人前现身。 在土渊村大字饭丰,有一个叫金渊堪十郎的人。他家的女儿在高等女子学校上学,最近放假回家,有一天她在走廊上无意间撞见座敷童子,大吃一惊。这次见到的刚好是男童。而同村山口佐佐木的母亲独自缝纫的时候,听到隔壁房间纸片沙沙作响的声音。隔壁房间是佐佐木家主人的房间,当时主人去了东京不在家,母亲觉得奇怪,打开木门却不见人影。回屋坐下,不久又听到频繁擤鼻涕的声音。料想这应该就是座敷童子。佐佐木家住着座敷童子的事,从很久以前就有传闻。 据说有此神常住的人家能得富贵。 ——柳田国男《远野物语》 当前『座敷童子』的名称一般会令人联想到可爱的幼儿形态。座敷童子这种东西之所以家喻户晓,是柳田国男的功劳,但同时也是他的恣意选择所造成的结果。在柳田国男的著作《远野物语》中,座敷童子正是被刻画成那种形象,但在佐佐木喜善(※注1)的报告中,则更加丰富多样地描写了座敷童子的其他形态和特性。 根据喜善的描述,座敷童子不单单只有「招福的童女幽灵」这种形态,也有非但不可爱,甚至还十分恶心的形象。另外按照『座敷童子』的定义范围,座敷童子不单只是福气的象征,同时还包括有不幸的预兆。切莫忘记,座敷童子的本质归根究底还是『怪异』。 ——大迫荣一郎《传说·传承的原型与变种》 ※注1:佐佐木喜善是日本名俗学者、作家、文学家,收集并研究,日本民间故事、传说、习俗、口传文学,由于对御白样、座敷童子等进行的研究,以及收录超过四百篇的民间故事的功绩,被誉为「日本的格林」。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浮子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小兖生 填补自身欠缺的仪式 这所学校的旧校舍背后有一个水池,相传在学校建成之前连接着『别的世界』,人们都害怕那个水池。正如学生们之间众所周知的,那个水池中一条鱼也没有,但原因不是因为没有养鱼。准确的说,是放了鱼后鱼还是会突然消失。这个池塘与『异界』相连。据说以前这个学校有学生下到后庭的水池中,然后再也没有上来,连尸体都没有发现。 后庭的水池中住着某种东西。触怒它会有危险,但只要正确而小心对待,它便会为人类带来利益。只要严格遵照程序,那个『异界』之物便会帮助我们。这个〈仪式〉是召唤那个『住在池塘中的东西』作为自己的“半身”填补自己所缺部分的仪式。 首先用石头、木头或橡皮削制一个小型“人偶”。做的不好也没关系,重点在于你要亲手制作,并向其中注入意念。然后准备一朵花,市面卖的也没关系,不能用偷工减料的便宜货,要用华丽美观的花,将其作为“贡品”使用。准备好这两样东西之后,准备工作就完成了。 准备工作完成之后到后庭进行〈仪式〉。仪式要在黄昏之后,后庭没有人之后进行。几个人一起进行也没关系,但除参与者之外不能被其他人看到。然后遵守以下步骤进行仪式。 首先在空无一人的后庭中站在池边,将最先做好的人偶扔进水池中。由于待会儿人偶还要捡起来,所以最好别丢太远。把人偶丢取出之后,然后将第二件准备的花扔进池中。花是“贡品”,所以扔出去之后不能触碰。 把花扔出去之后,对着水池双手合十进行祈祷。在花从自己的视野中消失之前,需要静静地呆在原地不动。等到花飘走或沉下去而看不见之后,再将最开始扔进池中的人偶从池中捡起来,带着人偶直接回到你的房间。回去的时候也要注意,在路上绝对不能向水池回头。 平安到家之后,仪式就完成了。带回家的人偶将成为护身符。住在池中的东西会寄宿在人偶之中,作为你的“半身”填补你所欠缺的部分。如果地板下面有夹层就放进夹层中,如果没有就放进柜子或抽屉等密闭空间的最里面,注意要悄悄地不能被任何人看到,不时地对它说说话就行了。那个人偶的名字是—————— 古老世家住着座敷童子的人家也不少。此神多为十二三岁孩童。不时会在人前现身。 在土渊村大字饭丰,有一个叫金渊堪十郎的人。他家的女儿在高等女子学校上学,最近放假回家,有一天她在走廊上无意间撞见座敷童子,大吃一惊。这次见到的刚好是男童。而同村山口佐佐木的母亲独自缝纫的时候,听到隔壁房间纸片沙沙作响的声音。隔壁房间是佐佐木家主人的房间,当时主人去了东京不在家,母亲觉得奇怪,打开木门却不见人影。回屋坐下,不久又听到频繁擤鼻涕的声音。料想这应该就是座敷童子。佐佐木家住着座敷童子的事,从很久以前就有传闻。 据说有此神常住的人家能得富贵。 ——柳田国男《远野物语》 当前『座敷童子』的名称一般会令人联想到可爱的幼儿形态。座敷童子这种东西之所以家喻户晓,是柳田国男的功劳,但同时也是他的恣意选择所造成的结果。在柳田国男的著作《远野物语》中,座敷童子正是被刻画成那种形象,但在佐佐木喜善(※注1)的报告中,则更加丰富多样地描写了座敷童子的其他形态和特性。 根据喜善的描述,座敷童子不单单只有「招福的童女幽灵」这种形态,也有非但不可爱,甚至还十分恶心的形象。另外按照『座敷童子』的定义范围,座敷童子不单只是福气的象征,同时还包括有不幸的预兆。切莫忘记,座敷童子的本质归根究底还是『怪异』。 ——大迫荣一郎《传说·传承的原型与变种》 ※注1:佐佐木喜善是日本名俗学者、作家、文学家,收集并研究,日本民间故事、传说、习俗、口传文学,由于对御白样、座敷童子等进行的研究,以及收录超过四百篇的民间故事的功绩,被誉为「日本的格林」。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浮子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小兖生 填补自身欠缺的仪式 这所学校的旧校舍背后有一个水池,相传在学校建成之前连接着『别的世界』,人们都害怕那个水池。正如学生们之间众所周知的,那个水池中一条鱼也没有,但原因不是因为没有养鱼。准确的说,是放了鱼后鱼还是会突然消失。这个池塘与『异界』相连。据说以前这个学校有学生下到后庭的水池中,然后再也没有上来,连尸体都没有发现。 后庭的水池中住着某种东西。触怒它会有危险,但只要正确而小心对待,它便会为人类带来利益。只要严格遵照程序,那个『异界』之物便会帮助我们。这个〈仪式〉是召唤那个『住在池塘中的东西』作为自己的“半身”填补自己所缺部分的仪式。 首先用石头、木头或橡皮削制一个小型“人偶”。做的不好也没关系,重点在于你要亲手制作,并向其中注入意念。然后准备一朵花,市面卖的也没关系,不能用偷工减料的便宜货,要用华丽美观的花,将其作为“贡品”使用。准备好这两样东西之后,准备工作就完成了。 准备工作完成之后到后庭进行〈仪式〉。仪式要在黄昏之后,后庭没有人之后进行。几个人一起进行也没关系,但除参与者之外不能被其他人看到。然后遵守以下步骤进行仪式。 首先在空无一人的后庭中站在池边,将最先做好的人偶扔进水池中。由于待会儿人偶还要捡起来,所以最好别丢太远。把人偶丢取出之后,然后将第二件准备的花扔进池中。花是“贡品”,所以扔出去之后不能触碰。 把花扔出去之后,对着水池双手合十进行祈祷。在花从自己的视野中消失之前,需要静静地呆在原地不动。等到花飘走或沉下去而看不见之后,再将最开始扔进池中的人偶从池中捡起来,带着人偶直接回到你的房间。回去的时候也要注意,在路上绝对不能向水池回头。 平安到家之后,仪式就完成了。带回家的人偶将成为护身符。住在池中的东西会寄宿在人偶之中,作为你的“半身”填补你所欠缺的部分。如果地板下面有夹层就放进夹层中,如果没有就放进柜子或抽屉等密闭空间的最里面,注意要悄悄地不能被任何人看到,不时地对它说说话就行了。那个人偶的名字是—————— 古老世家住着座敷童子的人家也不少。此神多为十二三岁孩童。不时会在人前现身。 在土渊村大字饭丰,有一个叫金渊堪十郎的人。他家的女儿在高等女子学校上学,最近放假回家,有一天她在走廊上无意间撞见座敷童子,大吃一惊。这次见到的刚好是男童。而同村山口佐佐木的母亲独自缝纫的时候,听到隔壁房间纸片沙沙作响的声音。隔壁房间是佐佐木家主人的房间,当时主人去了东京不在家,母亲觉得奇怪,打开木门却不见人影。回屋坐下,不久又听到频繁擤鼻涕的声音。料想这应该就是座敷童子。佐佐木家住着座敷童子的事,从很久以前就有传闻。 据说有此神常住的人家能得富贵。 ——柳田国男《远野物语》 当前『座敷童子』的名称一般会令人联想到可爱的幼儿形态。座敷童子这种东西之所以家喻户晓,是柳田国男的功劳,但同时也是他的恣意选择所造成的结果。在柳田国男的著作《远野物语》中,座敷童子正是被刻画成那种形象,但在佐佐木喜善(※注1)的报告中,则更加丰富多样地描写了座敷童子的其他形态和特性。 根据喜善的描述,座敷童子不单单只有「招福的童女幽灵」这种形态,也有非但不可爱,甚至还十分恶心的形象。另外按照『座敷童子』的定义范围,座敷童子不单只是福气的象征,同时还包括有不幸的预兆。切莫忘记,座敷童子的本质归根究底还是『怪异』。 ——大迫荣一郎《传说·传承的原型与变种》 ※注1:佐佐木喜善是日本名俗学者、作家、文学家,收集并研究,日本民间故事、传说、习俗、口传文学,由于对御白样、座敷童子等进行的研究,以及收录超过四百篇的民间故事的功绩,被誉为「日本的格林」。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浮子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小兖生 填补自身欠缺的仪式 这所学校的旧校舍背后有一个水池,相传在学校建成之前连接着『别的世界』,人们都害怕那个水池。正如学生们之间众所周知的,那个水池中一条鱼也没有,但原因不是因为没有养鱼。准确的说,是放了鱼后鱼还是会突然消失。这个池塘与『异界』相连。据说以前这个学校有学生下到后庭的水池中,然后再也没有上来,连尸体都没有发现。 后庭的水池中住着某种东西。触怒它会有危险,但只要正确而小心对待,它便会为人类带来利益。只要严格遵照程序,那个『异界』之物便会帮助我们。这个〈仪式〉是召唤那个『住在池塘中的东西』作为自己的“半身”填补自己所缺部分的仪式。 首先用石头、木头或橡皮削制一个小型“人偶”。做的不好也没关系,重点在于你要亲手制作,并向其中注入意念。然后准备一朵花,市面卖的也没关系,不能用偷工减料的便宜货,要用华丽美观的花,将其作为“贡品”使用。准备好这两样东西之后,准备工作就完成了。 准备工作完成之后到后庭进行〈仪式〉。仪式要在黄昏之后,后庭没有人之后进行。几个人一起进行也没关系,但除参与者之外不能被其他人看到。然后遵守以下步骤进行仪式。 首先在空无一人的后庭中站在池边,将最先做好的人偶扔进水池中。由于待会儿人偶还要捡起来,所以最好别丢太远。把人偶丢取出之后,然后将第二件准备的花扔进池中。花是“贡品”,所以扔出去之后不能触碰。 把花扔出去之后,对着水池双手合十进行祈祷。在花从自己的视野中消失之前,需要静静地呆在原地不动。等到花飘走或沉下去而看不见之后,再将最开始扔进池中的人偶从池中捡起来,带着人偶直接回到你的房间。回去的时候也要注意,在路上绝对不能向水池回头。 平安到家之后,仪式就完成了。带回家的人偶将成为护身符。住在池中的东西会寄宿在人偶之中,作为你的“半身”填补你所欠缺的部分。如果地板下面有夹层就放进夹层中,如果没有就放进柜子或抽屉等密闭空间的最里面,注意要悄悄地不能被任何人看到,不时地对它说说话就行了。那个人偶的名字是—————— 古老世家住着座敷童子的人家也不少。此神多为十二三岁孩童。不时会在人前现身。 在土渊村大字饭丰,有一个叫金渊堪十郎的人。他家的女儿在高等女子学校上学,最近放假回家,有一天她在走廊上无意间撞见座敷童子,大吃一惊。这次见到的刚好是男童。而同村山口佐佐木的母亲独自缝纫的时候,听到隔壁房间纸片沙沙作响的声音。隔壁房间是佐佐木家主人的房间,当时主人去了东京不在家,母亲觉得奇怪,打开木门却不见人影。回屋坐下,不久又听到频繁擤鼻涕的声音。料想这应该就是座敷童子。佐佐木家住着座敷童子的事,从很久以前就有传闻。 据说有此神常住的人家能得富贵。 ——柳田国男《远野物语》 当前『座敷童子』的名称一般会令人联想到可爱的幼儿形态。座敷童子这种东西之所以家喻户晓,是柳田国男的功劳,但同时也是他的恣意选择所造成的结果。在柳田国男的著作《远野物语》中,座敷童子正是被刻画成那种形象,但在佐佐木喜善(※注1)的报告中,则更加丰富多样地描写了座敷童子的其他形态和特性。 根据喜善的描述,座敷童子不单单只有「招福的童女幽灵」这种形态,也有非但不可爱,甚至还十分恶心的形象。另外按照『座敷童子』的定义范围,座敷童子不单只是福气的象征,同时还包括有不幸的预兆。切莫忘记,座敷童子的本质归根究底还是『怪异』。 ——大迫荣一郎《传说·传承的原型与变种》 ※注1:佐佐木喜善是日本名俗学者、作家、文学家,收集并研究,日本民间故事、传说、习俗、口传文学,由于对御白样、座敷童子等进行的研究,以及收录超过四百篇的民间故事的功绩,被誉为「日本的格林」。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浮子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小兖生 填补自身欠缺的仪式 这所学校的旧校舍背后有一个水池,相传在学校建成之前连接着『别的世界』,人们都害怕那个水池。正如学生们之间众所周知的,那个水池中一条鱼也没有,但原因不是因为没有养鱼。准确的说,是放了鱼后鱼还是会突然消失。这个池塘与『异界』相连。据说以前这个学校有学生下到后庭的水池中,然后再也没有上来,连尸体都没有发现。 后庭的水池中住着某种东西。触怒它会有危险,但只要正确而小心对待,它便会为人类带来利益。只要严格遵照程序,那个『异界』之物便会帮助我们。这个〈仪式〉是召唤那个『住在池塘中的东西』作为自己的“半身”填补自己所缺部分的仪式。 首先用石头、木头或橡皮削制一个小型“人偶”。做的不好也没关系,重点在于你要亲手制作,并向其中注入意念。然后准备一朵花,市面卖的也没关系,不能用偷工减料的便宜货,要用华丽美观的花,将其作为“贡品”使用。准备好这两样东西之后,准备工作就完成了。 准备工作完成之后到后庭进行〈仪式〉。仪式要在黄昏之后,后庭没有人之后进行。几个人一起进行也没关系,但除参与者之外不能被其他人看到。然后遵守以下步骤进行仪式。 首先在空无一人的后庭中站在池边,将最先做好的人偶扔进水池中。由于待会儿人偶还要捡起来,所以最好别丢太远。把人偶丢取出之后,然后将第二件准备的花扔进池中。花是“贡品”,所以扔出去之后不能触碰。 把花扔出去之后,对着水池双手合十进行祈祷。在花从自己的视野中消失之前,需要静静地呆在原地不动。等到花飘走或沉下去而看不见之后,再将最开始扔进池中的人偶从池中捡起来,带着人偶直接回到你的房间。回去的时候也要注意,在路上绝对不能向水池回头。 平安到家之后,仪式就完成了。带回家的人偶将成为护身符。住在池中的东西会寄宿在人偶之中,作为你的“半身”填补你所欠缺的部分。如果地板下面有夹层就放进夹层中,如果没有就放进柜子或抽屉等密闭空间的最里面,注意要悄悄地不能被任何人看到,不时地对它说说话就行了。那个人偶的名字是—————— 古老世家住着座敷童子的人家也不少。此神多为十二三岁孩童。不时会在人前现身。 在土渊村大字饭丰,有一个叫金渊堪十郎的人。他家的女儿在高等女子学校上学,最近放假回家,有一天她在走廊上无意间撞见座敷童子,大吃一惊。这次见到的刚好是男童。而同村山口佐佐木的母亲独自缝纫的时候,听到隔壁房间纸片沙沙作响的声音。隔壁房间是佐佐木家主人的房间,当时主人去了东京不在家,母亲觉得奇怪,打开木门却不见人影。回屋坐下,不久又听到频繁擤鼻涕的声音。料想这应该就是座敷童子。佐佐木家住着座敷童子的事,从很久以前就有传闻。 据说有此神常住的人家能得富贵。 ——柳田国男《远野物语》 当前『座敷童子』的名称一般会令人联想到可爱的幼儿形态。座敷童子这种东西之所以家喻户晓,是柳田国男的功劳,但同时也是他的恣意选择所造成的结果。在柳田国男的著作《远野物语》中,座敷童子正是被刻画成那种形象,但在佐佐木喜善(※注1)的报告中,则更加丰富多样地描写了座敷童子的其他形态和特性。 根据喜善的描述,座敷童子不单单只有「招福的童女幽灵」这种形态,也有非但不可爱,甚至还十分恶心的形象。另外按照『座敷童子』的定义范围,座敷童子不单只是福气的象征,同时还包括有不幸的预兆。切莫忘记,座敷童子的本质归根究底还是『怪异』。 ——大迫荣一郎《传说·传承的原型与变种》 ※注1:佐佐木喜善是日本名俗学者、作家、文学家,收集并研究,日本民间故事、传说、习俗、口传文学,由于对御白样、座敷童子等进行的研究,以及收录超过四百篇的民间故事的功绩,被誉为「日本的格林」。 序章 对小小碎片的悄悄呼唤 深夜,羽间市郊外。 住宅区外围一所高级公寓,一间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转瞬之后,用非法手段打开的这扇门中悄无声息地走入三名男子。这些男子安静却又迅速地入侵室内之后,立刻在离玄关很近的餐厅中散开,用手中的枪指向各个方向。 「…………」 这一切仅在瞬息之间。 他们三个瞬间控制了这所无人的房间。 男人们确认屋内没有任何人后,当即向房间深处看去。他们默不作声竖起耳朵,确认通向里头客厅的门后没有任何反应之后,这才继续对他们所在的房间仔细进行调查。 「………………」 他们的动作极为安静。 沉默的男人们在屋内环视,无声无息地到处走动。 在黑灯瞎火的房间里,男人们一句话都不说。他们与小偷之流存在着明显的差异,训练有素,没有任何多余动作,不曾发出半点声响。 这便是一身漆黑的男人们工作时的样子。 他们如影子一般,专注地在屋内到处走动,视线敏锐地扫过周围。 他们扫视屋内的视线,无一例外地藏在墨镜之下,而整齐划一地穿着统一的黑色西装,留着相似的发型,拥有相近的体格,除了“黑衣”这点之外没有任何显著特征,释放出强调“没有个性”的气场。 “黑衣男子” 那正是都市传说中的“黑衣人”。 男人们除了“黑衣”这个特征之外,没有表现出独自的特征。就像是用“黑衣”这种奇装异服将个性掩埋了一般,一味地让个人显得没有个性,不表露任何感情。 简直就像机器一样。 不对,其中唯独一个人拥有着十分突出的“个性”。 三个人的头发全都是向后梳的发型,但唯独他是花白的头发。 这名有着灰色头发的男子是“机关”代理人,芳贺干比古。 「………………」 芳贺带着两名“黑衣”,以严肃的表情环视屋内。 月光从没有拉上窗帘中洒进来,冷冰冰地照亮屋内。 这间屋子看起来极度缺乏生活气息,除了铺着桌布的桌子和几张椅子,还有放在角落橱柜之外,再也找不到像样的家具。 虽然整洁但东西太少,可以说非常单调。 在中间的桌子上,描绘着某种宗教图案的桌布在月光之下就跟活的一样。 然后在桌布之上,孤零零地放着一组大张的卡片。从长方形的卡片侧面很容易推断卡片的种类。芳贺翻开一张,不出所料出现了一张古画风格的『塔』。 塔罗牌。 这么一看,在这个不算大的房间作何用途也可想而知。 芳贺一边想着那种事情,一边检查卡牌,这时调查柜子的“黑衣”转过身来向芳贺示意柜子,然后从里面取出茶具、护符和新的卡牌,然后月光之下隐隐约约地照出了塞在抽屉里化作阴影的无数纸币。 ————这里曾是“占卜师的小屋”。 之前有占卜师在这间高级公寓经营,多半这个餐厅就是现场。 可是光从占卜师对待财物的态度就能看出,他对经营完全不感兴趣。纸钞绝大多数为千元面额,但数额膨大,然而屋主对它们基本不加整理,形同废纸一般被塞在抽屉里。 而且,这个房间不像通常一听到占卜师这个词就能想象的邪乎感觉。 与其说这里是占卜小屋,倒不如说只是一般家庭去掉生活气息之后的产物。 不仅没有想赚钱呃感觉,而且完全没有生活感。芳贺兀自颔首,向“黑衣”们无言地打了个信号之后,两名“黑衣”立刻响应,贴在到餐厅里头的门上,悄无声息地将那个打开。 门……打开了。 然后芳贺的感觉,以异样的形式得到了证明。 这间餐厅中丧失生活感,被毫无残留地堆积在在门的里面。疑似从餐厅中搬出去的东西,堆积在门外的走廊上,乍一看就像一座垃圾山,堆得几乎从通道中满溢而出。 这条本应连接着生活空间的走廊完全被垃圾堵住,只留下了勉强能过人的空间。 本应在餐厅中的生活用品和垃圾一起堆在地上,化作一座毫无秩序的小山,散发着居家产生的臭味。 在黑暗的通道两侧,冰箱、碗柜等就像大型垃圾一样被放置着。并且,餐具、旧报纸还有食物之类的东西不留缝隙地堆满走廊,让整条走廊变成了一个拥挤了垃圾箱。 门的外侧是一尘不染的餐厅,可是以门为分界线,里面却与毫无生机的外面形成极端的对比,满满的全是东西。 里面完全没有请扫过,淤滞的空气中满是灰尘。荒废之中隐约显露出来的生活痕迹充满了腐朽之感,反而营造出富有生机的、异样的感觉。 恐怕屋主在餐厅中只留下了最基本的必需品,其余的全都堆在了里面。 这简直就像,只要能把餐厅收拾好其他都无所谓似的。 一个脏兮兮的小熊布偶在一摞一摞的旧报纸之间被压瘪。布偶的大半身体被压坏,张扭曲的脸对着芳贺他们,空虚的眼睛望着它原本所在的餐厅。 残留着生活感的残骸堆叠起来,压瘪,让走廊化为地狱之门。 给这屋子加上『 “被破坏的理性”的巢穴』这个标题,绝对无伤大雅。 芳贺默默地向两名“黑衣”下达指示,两人点点头,踏入狭窄的走廊。可是两人前脚踏进去,后脚便发来传达异常情况的手势,当即驻足。 「…………」 芳贺看到手势,踏入走廊。 随即,芳贺也弄清了异常的真相。 有异味。 好像有什么东西烂掉的臭味微微地淤滞地沉淀在走廊深处,沉淀在那灰尘的气味之中。 在这个化作储物间的走廊尽头有扇门,异味就是从那扇门……那扇黑暗身处露出的那扇门里头……散发出来的。门那边的客厅似乎也没有拉上窗帘,月光洒了进来,透过门上下左右的缝隙以及上面小小的磨砂玻璃窗,发出蒙蒙的青白光辉。 然后,恶臭也是从里面散发出来的。 现场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芳贺他们三个在微微漏出的月光之下,慢慢地向门靠近————在看到翻倒在门前的某样东西后,顿时间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他们一眼看去,没能分辨“那东西”是什么。 但在下一刻,芳贺与那东西对上了眼睛。 然后,芳贺这才明白躺在走廊上究竟是什么东西。随即,芳贺发觉自己眼中的的这个物体究竟有多么疯狂,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冒起鸡皮疙瘩。 ————那是……“人偶”。 少女模样的两只人偶倒在月光之中。 那是这两只拥有相同外观的相同人偶,却不是寻常的『两只』,而是用某种异样的手段弄成了『一只』。 两张脸、两只手、两副身体被彻底压扁缝合在一起,露出了明显的接缝。 衣服皮肤不加区分地用线串在一起,两个少女被紧紧地缝合在一起。 手和脚以异样的形式相互纠缠,彼此的身体相互缝合在一起。 无比扭曲的两张脸被毛骨悚然的接缝融合在了一起。 挤得奇形怪状的三只眼睛正望着他们三个。 它是经由人手强行制造出来的骇人畸形。 那两具身体融合为极尽异常的一团东西。 这个让人联想到连体畸形婴的噩梦般作品掉在门前,散发着冰冷而扭曲的疯狂气息,让人完全无法乐观地推测门内的 事物。 「………………」 两名“黑衣”面色紧张地向芳贺看去。 芳贺凝视着那个“人偶”,同样严肃地皱紧眉头。 即便如此,芳贺还是向两人点头示意。两名“黑衣”行动起来,一人将枪口向门指去,另一个人静静地将手放在门把手上,静静地等待着芳贺的讯号。 芳贺发送突击的讯号。 隔了片刻。 下一刻,握住门柄的“黑衣”将门敞开,同时另一个人以流畅的动作进入房间内,迅速将枪口指向里头————随后便原地僵住了。 「………………!」 在寂静之中,能够清楚地听到“黑衣”倒抽凉气的声音。 强烈的腐臭从房间里流泻到走廊上。 从打开的门外,隐约可见月光下房间之中的样子。芳贺感觉到不对劲,自己也跟上在房间里呆住的“黑衣”踏进屋内。 与此同时,脚被某种东西给挡住了。 他目光向下放,然后看到了“人偶”。 那个用两具身体缝合起来的人偶,在里面并非只有一个。大小种类不尽相同的人偶不计其数,都与同样的人偶相互缝合在一起,整个房间里散乱得到处都是。 沙发上坐着一大排合缝明显的人偶。 被缝合在一起的双胞胎人偶在桌上挤得都快掉下来。 在木质地板上,“被诅咒的双胞胎”沿着墙大量堆积起来,空虚的眼睛在月光下反射着光,以迷离的视线直直地盯着芳贺他们。 而且,这里不止有人偶。 在房间正中央还有“那东西”。 「唔……!」 后面进屋的“黑衣”不禁呻吟起来。 比之前那种东西更加惊悚更加恐怖的东西,仿佛监视着所有要踏进屋来的人一般,得意洋洋地倒在屋子中间。 那东西————已经腐烂了。 那是一对已经彻底腐烂发臭的双胞胎。 双胞胎被很粗的绳子缝在一起,被扔在地上。那东西残留着人类的痕迹,却又彻底逾越人类的形态,乃是疯狂的噩梦产物。 「………………!」 芳贺额头上流下油汗。 那对双胞胎是小男孩,看上去估计还没开始上小学。 紧贴在一起的两张脸被极粗的绳子残忍地缝合在一起,表情被硬生生地扯向了诡异的方向。他们的手和脚绕过对方的身体,衣服、肉、皮都被密密麻麻的“接缝”凄惨地缝合在一起。 化作灰色死肉的双胞胎,倒在月光之下。 因接缝而绷紧的两张脸上,嘴定格在半张开的状态。 眼皮也跟嘴皮一样受到了强烈的拉扯,眼珠也露出了出来。浑浊的眼珠无神地回望着芳贺他们。 「………………这…………」 芳贺沉吟起来。 三名“黑衣”全都愣在了这个逾越人伦的疯狂美术室中。 绷紧的沉默持续了片刻。但不久之后,芳贺下定决心般抬起脸,对着眼前展现的情景张开嘴,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感觉没必要问,但还是问一句……他们是这家人的孩子么?基城君」 芳贺眼前的“人偶”小山,回答了芳贺这个提问 「……正是,芳贺课长」 一个男人在“黑衣”的枪口之下,靠着被月光染成蓝色的窗户而坐。 他就像被那些阴森的人偶掩埋着一般,无力地瘫坐在上。他身上跟芳贺他们一样,穿着仿佛消融在黑暗中的黑色西装,不过他那头随意披散的头发成为了他与“黑衣”们之间决定性的不同点。 男人坐在那边微微低着头,眼睛被披散的留海盖住。 但他的身影,的的确确就是那个『基城』。 基城的嘴上挂着浅浅的笑容,被掩埋在大量的“人偶”之中。基城脚下散乱着大量还没有缝合起来的人偶和已经用光的线卷,还有一根穿着粗线的大针在月光下反射着暗淡的光辉。 芳贺对坐在眼前的基城说道 「让我好找啊,基城敦。已经过去超过半年了呢」 基城微微抬起脸,有气无力地作出回应 「啊,已经过了那么久了么……」 「自四月之后就没见过了呢。真亏你能从“我们”的手心里逃离这么久呢」 「……是啊」 「我对你感到佩服,同时感到遗憾。你是优秀的“代理人”,可你的弟弟在“处理”任务中消失之后,紧接着你也销声匿迹了」 芳贺用平静的目光俯视基城。 「然后好不容易找到你一看,结果你变成了这幅德性」 「…………」 「我想你已经预料到了,我们必须也将你“处理”掉」 「是啊……」 听到芳贺说的话,基城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感慨。 基城的样子看上去非常疲劳,充满了无力感。基城嘴上露出非常无力而空虚的笑容,静静地坐在窗前。 芳贺向基城问道 「我问问你,是什么拉拢了你?」 基城听到这个问题,呵呵一笑 「……这不是明摆着么?是我弟弟啊,我想要取回被拉向“那边”的半身啊」 基城说道 「为此,我一直都在做着这种事情」 看到基城回答时的样子,芳贺的嘴痛心地扭曲起来。 「因此————你就把双胞胎缝在一起?」 「是的,让他们再也不分开」 「这一双胞胎的父母应该也住在这里,他们人怎么了?」 「走廊上不是有个冰箱么?他们就在里面」 基城淡然地说道 「当初本想把她们缝起来,但转念一想还是留到以后了」 「…………」 「双胞胎还没有回来,夫妻还是留在后面吧」 基城淡然地丧失理智。 「…………」 芳贺沉默下来,然后静静地将枪口对准了基城。 基城默默地看着指向自己的枪口,然后嘴角微微弯起来。 「……最后一个问题」 芳贺问到 「你的弟弟回来了么?」 基城默默地摇了摇头。 芳贺什么也没说,点点头,然后扣紧扳机的手指一用力。 屋内响起一声枪响。 …………………………………………………… 一章 魔女的回归 1 十月的最后一天。这一天,“魔女”回到了学校。 当那个十叶咏子时隔数月再次在学校现身之时,大部分的学生和老师对此表现得漠不关心,或者说装作不关心的样子。 她再度出现在学校后庭的事情,对于大多数毫不知情的学生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热议的大事,不过是件琐碎小事。就跟七月份她销声匿迹之时一样,不过只是校园内发生的一件事而已。她这个人以前非常引人注目,之所以大家对她并不关注,是因为她在大家心目中不过如此,没人会真正地去留意她。 即便她的行为成了传闻的起因,也完全没人打算深究。 对于忙于备考、社团活动或者应酬朋友的学生们来说,咏子总是出现在传闻之中,但绝对不会踏入他们的生活。 对于就读于这所学校的尽管这位被人们称作“魔女”的少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也不过是一位有些独特,有些瘆人的身边人而已。她隐藏起来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不管学生们还是老师们都对她不感兴趣,只是不知不觉地产生了一种模糊的认识,觉得她是出于某种理由而休学了。 所有人都相信这种模糊的认识和传闻。 所有人…………奇怪的是,就连老师都相信了有关她的传闻,没有一个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所有人都笃定,肯定有人知道其中的情况。 而不正常的是,没有人发觉没人知道事情真相的情况,就跟原来一样接纳了她。 只有传闻,让她的存在渗透进众人之中。 明明就根本没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不知什么时候有人传说,她因特殊的『精神病』住过精神病院。 然后那个无根无据的“传闻”以不可推翻的可信度赢得了众人的相信,转瞬之间扩散开来,成为了“事实”。 总之……“魔女”回来了。 在不上课的时间里,她会在后庭里仰望着天空微笑。 此情此景与以前完全相同,所有人都深信不疑地觉得,同样的情景会一直持续下去。 但是————大家立刻察觉到了一个变化。 无关乎大部分人的那种不冷不冷不假关心的态度,再次出现的“魔女”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些追随者。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学生,欢迎归来的“魔女”。 这样的情景,以些许疑念,小小的不协调感,以及“有学生聚集在她周围”这唯一的变化,让看不见的变化如同细微的预感一般,传递给了学生们。 「————欢迎大家的到来。好久没有在“这里”见面了呢」 近藤武巳和大家一起踏入后庭的时候,是这一天第四节课快结束,时间将近中午的时候。 武巳在第三节课结束后的休息时间,正要离开教室的时候,偶然间听到有人在说咏子出现在后庭的传闻。 吃惊的武巳连忙前往后庭,证实这件事之后立刻前往活动室向空目恭一报告,空目听了这件事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空目向身旁的菖蒲送了个眼神之后没有再多说什么,留下急急忙忙跟上来的身穿胭脂色衣服的少女,立刻动身前往后庭。 他的行动非常突然。 武巳和大伙都很吃惊,连忙跟上了空目。 然后空目带头,武巳他们六个人在后庭与他们对峙。 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下,后庭的水池边,武巳一行与灿烂微笑的“魔女”以及她背后十名追随者头一次进行对峙。 「……真的好久都没有在这里跟大家说过话了」 「…………」 面对在面前的微笑的咏子,武巳他们没人立刻作出回答。 这个个头娇小的少女,脸上挂着无忧无虑微笑,仅仅由于身后多了那批追随者而显得跟以前在学校见到时截然不同。 那些跟班挂着浅浅的笑容,站在咏子周围。里面有男有女,但脸上全都挂着同样的微笑,一语不发直直地注视着武巳等人。 这群人身上散发着异样的气场。 他们的气场让现场的气氛自然而然地紧张起来。 武巳猜不透他们是群什么人,为什么聚集在一起。只是,武巳看到这幕情景头一次发觉,意识被莫名其妙统一的人类集团竟然这么令人毛骨悚然。 在场的大伙,都被仿佛丧失了个性,总感觉不像人类的这群人给震慑住了。 俊也跟亚纪也都只是默默地回瞪着注视自己的那群人。 咏子只是微笑着。 然后,空目总算开口了 「…………这群人是怎么回事?」 「你觉得呢?」 咏子对空目的提问,直接反问了回去。 空目又是一阵沉默,然后静静地以没有起伏的口吻,答出了一个词 「“使徒”」 咏子听到这个答案呵呵一笑 「……“影”人说的话果然有意思呢」 说完,咏子眯起眼睛,接着说道 「“使徒”么。是这样啊,那就当是那么回事吧」 听到这话,空目微微颦眉 「就当是那么回事?」 「没错,错得没那么离谱」 咏子笑着说道 「虽然这么说,只是无论怎样说明都无法正确解释这群孩子们而已」 「…………」 咏子一边说,一边环视着站在自己周围的追随者们。 「所以,我很认真地思索过对他们的称呼。你若要那么说,那么就当这些孩子是“使徒”吧。谢谢你给这些孩子起名字。这是个非常可爱的名字呢,就好像基督和他的弟子们一样」 「…………」 咏子天真烂漫地说出亵渎神明的话来,然后呵呵一笑。 「“魔女的弟子”么」 「呵呵,虽然不是这么回事呢」 「不是?」 「没错,那是过去式喔。这些孩子今后才是我的弟子」 然后咏子别有深意地向武巳等人扫了一眼,然后再次将目光转向空目,对空目问道 「……于是,你要怎么做?」 「…………什么意思?」 「不明白么?我是“魔女”,而这些孩子们是“使徒”喔。是你起的名字,所以就这么决定了。那么,你要怎么做?你对你们自己要用怎样的称呼?」 「………………」 大伙无言地向空目看去。 空目答道 「“魔女猎人”」 「这样啊」 咏子笑道 「这就是宣战么?那还真是有些遗憾呢,我本来还有几分期待的,这样一来,我们彼此就是敌人了。不过,唯独一件事不要忘记」 咏子说道 「即便如此,我————依然是你们的同伴。就算立场不同,我们依旧是非常相似的东西。我现在依旧真心真意地喜欢着你。我在真正的意义上是你们的同伴,这件事一定不要忘记…………」 * 「…………可恶,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武巳他们回到活动室,村神俊也首先开口咒骂起来。 在后庭与“魔女”匆匆结束对话后,现在到了午休时间。武巳他们回到文艺社的活动室之后,脸上摆着各自不同的表情,想着各自不同的事情。 「………………」 现在,文艺社活动室内的氛围变得就像兵营里一般。 所有人都预感到了莫名其妙的某种事情,表情之中都静静地包藏着某种紧张或不快。 大伙坐在活动室的椅子上,都沉默寡言愁眉不展。大 家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淡然地消磨时间。 大家都在思考那个“魔女”和那帮追随者。 所有人或多或少都对咏子及其追随者当时所散发的气场觉得“不对劲”。 咏子后来并没有再说什么,但这反而让大家觉得自己被糊弄过去,在他们心中留下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不自在的感觉。 木户野亚纪在窗框上撑着脸,不耐烦地望着窗外。 日下部棱子一直面无表情,低头不语。 俊也就不用提了。然后,唯独空目这位可谓是眼下情况的创造者,还像平常一样若无其事坐着,脸上没有表情。 「………………」 空目只是静静地闭着眼睛。 在那个后庭中与咏子对峙的时候,空目在那之后什么也没有多问,什么也没做就直接离开了。 空目的表现,就像到那里去只是为了宣战一样。所以,对情况一无所知,仅仅只是旁观的武巳他们,面对无法理解的状况难免有些消化不良的感觉。 武巳他们之中,没人理解空目和那个“魔女”之间的对话。 大伙在返回的路上,都问过空目那是怎么回事。 可是空目的回答十分简单。 「“魔女”只是招到了手下。现在可以放着不管」 这种事显而易见。但是,武巳得到那种理所当然的回答之后又搞不懂自己究竟想要怎样的答案了。 大伙看到了那个“魔女”的追随者,内心发生了动摇。 虽然说理不为什么,但那样的情景明显不是什么好兆头。 然后大伙回到活动室之后,全都沉默下来。很明显所有人都察觉到了自身的动摇,各自都觉得自己需要一段冷却时间。 大伙在自己的内心之中都发觉到情况不对劲,而那必定是与“魔女”见面时,身临那股“气场”所致。 所有人都意识到是“那东西”让自己觉得不对劲,也注意到了是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让自己变得焦躁不安。大家对此都十分烦躁,若不能摆脱“那东西”的影响,以现在的状况就算商量也只会徒增混乱。 「…………可恶」 外面传来午休时的喧嚣,唯独这间活动室静悄悄的。俊也那混着咂舌声的嘀咕一遍遍地传进耳朵里,令亚纪不耐烦地抬起脸来,说道 「你也该冷静下来了吧,村神」 「……我知道」 听到态度烦躁的回答,亚纪叹了口气,说 「看上去完全不想那么回事呢……」 亚纪的话语之中也流露出不开心的感觉,语调很低沉。 「………………」 在这种难熬的气氛之下,武巳一直沉默不语,只是一边摆弄着头上的针织帽,一边默默地望着大伙。 活动室里现在的气氛令人坐立不安。武巳不自觉地抱着求救的心向空目看去,但空目依旧一语不发,取而代之,拘谨地坐在空目身旁的菖蒲向武巳看了过去,略微歪起脑袋。 「…………」 ——熬不下去了。 武巳摇摇头,向菖蒲示意没事。 然后武巳从椅子上站起来,去开活动室的门。随后,正当武巳准备离开活动室的时候,棱子突然抬起脸,向武巳问道 「武巳君,你上哪儿去?」 「啊……我稍微出去转转……」 武巳含糊其辞。 就这样,武巳不自然地离开了安静的活动室,来到了外面。于是,他在午休时段稀松平常的喧嚣之中,开始漫无目的地到处打转。 2 ……理事长消失的那起事件过后,在学校里过去了大约一周的时间。 十月将尽的这一天,阴雨连绵的羽间市开始刮起充满冬意的寒风,学校就像是季节交替一般,笼罩在寒冷刺骨的景色之下。 在校庭内,树木在强风中摇摇摆摆,每天都发出冷飕飕的声音。过着校园生活的学生们也在朔风之下缩紧脖子,寒冷的天气给学校的全景换上了尤为阴沉的感觉。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今天也十分安宁。 学校在寒风吹拂之中,名为学业历程的时间表淡然地先前推进。 朝着“考试”这个终点站前进时刻表,今天也在缓慢地推挤着学生们。这个哪怕天塌下来依旧无可动摇的时刻表,不会给学生们很多回首的闲暇。 在时间表和计划表上,一切事物都被渐渐冲向『过去』。 这就是名为学校的机制。 只不过,学校所担负的时光一直保持着平静的外观。即便水面之下正在发生什么,时光的流转以及随之涌动的人潮也会将汹涌的暗流覆盖掩藏,水面之上只会呈现出普普通通的“校园生活”。 一切都在流转。 这股洪流之下,依旧镇压着沉重的混沌。 只有少数当事者被遗弃在那团混沌之中。 近藤武巳,就被遗弃在了那里。 「啊…………」 武巳发觉自己的手无意识地放在了头上,又随着已经不知是第多少次的叹息,把手放了下去。 在那顶针织帽下面,留有一处还未拆线的大伤口。 伤口愈合的过程中会伴有瘙痒,手便无意识之间伸了过去。 武巳暗自与理事长事件中留下的创伤搏斗,走在学校的走廊上。 「…………哎……」 时值午休时段,走廊上还是平时那么热闹。武巳默默地穿行于来来往往的学生们中间,拉下帽子,深深地盖住眼睛,独自摆着一副郁郁寡欢的表情,漫无目的地到处乱逛。 在这条走廊上,许多群有说有笑的同学与武巳擦身而过,还有看上去非常着急的少女从武巳身后超过去。在这祥和的午休时光中,建在山中的这几幢建筑和这所校园内,充满了喧嚣。 「…………」 午休时段,平时便是这样的风景。而武巳只是默默地穿行于这寄宿学校风格的建筑物中,穿行充满此处的午休时光之中。 就读这所学校的同学们,在这里度过大同小异的时光。可是在这份大家共同拥有的时光中,武巳却像躲着什么一样埋着头,脸上挂着背井离乡般的悲凉,只顾默默往前走。 武巳现在十分孤独……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之中,仿佛唯独自己被孤立了一样,感受着非常空虚的奇妙孤独感。 虽然这种感觉仅仅存在于武巳心中,但事实上武巳确已孤身一人。 在那天夜里理事长消失后,武巳便决定不再和周围所有人走相同的路。 这周围数以百计的学生,已不跟武巳同在一个世界。 就连之前一直共同行动的文艺社的大伙儿,如今身处的地方也跟武巳不再相同。 酿成这种局面的根本原因,便是武巳坚持保守的秘密。武巳对空目他们隐瞒的事情越来越多,如今已经已经无法平稳收场。 尽管之前也是如此,可这个秘密的分量已经变得太过沉重。 武巳早已错过机会,没办法再跟大伙商量折磨自己的“宗次大人”。 然后,那个“魔道士”小崎摩津方似乎在棱子体内再度苏醒的事情,也完全不能告诉大伙。尽管在那之后,棱子的样子没有任何变化,空目他们也没怎么起疑,但武巳在那个花坛中确确实实地听到了苏醒的小崎摩津方所说的话 『————你若想要这丫头平安无事,就不准透露我的事情』 虽然武巳因头部受伤晕晕乎乎,但确确实实听到了这句话。 已经不能对任何人说了。所以武巳就算像刚才那样待在活动室里,也没办法像以前那样保持平常心了。 瞒着事情呆在大家面前,令他感到不是滋味。 而且武巳跟大家在一起不仅仅会感到愧疚,从态度上也很容易暴露秘密,因此不擅长撒谎的武巳跟大家在一起就觉得如坐针毡。 可是,武巳为了不让大家觉得他举止可疑,之前便硬着头皮和大家呆在了一起。 武巳已经下定了决心。为了将棱子平安无事地夺回来,不能让任何人发觉这件事。而且武巳还下定决心,不再去依靠任何人。 他觉得自己不一定能办到,但他会尽力而为。 「哎……」 武巳在走廊的角落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一想到今后的事,总感觉心情就变沉重了。至少暂时是不想再回活动室了。 武巳的心情因自己的觉悟而变得沉重起来。 而且,武巳对眼下的事态发展感到不安。 “魔女”回到了学校,并且“黑衣”有一段事件没有再在武巳他们面前现身。空目宣布“魔女狩猎”后,目前没有找到任何突破口,时间只是在空目的沉默中白白流逝。 在那之后,空目他们开始对校内散布的怪谈进行验证。 现在在这所学校里,为数异常的怪谈还有关于咒文的传闻正在学生们之间交口相传。 据说,一部分学生甚至将跳楼自杀的雪村月子的残骸被当做护身符敬畏着。每天都有学生掩人耳目地到诅咒的课桌或焚烧炉那边参拜,写了诅咒的纸与日俱增,然后工勤人员一直在收拾。 长时间站在学校镜子前面的学生急遽减少。 放学后留在学校的学生减少了,然后更长时间留在学校里的学生变多了。 学校的窗户成了同学们心照不宣的禁忌,尤其是日落之后会映照出东西的玻璃窗最被讨厌。而且,从校庭仰望校舍窗户的行为也被视为禁忌,许多人都垂着头,走在同学们中间看到他们的样子,心情便自然而然地低落了一些。 看不见的忧郁气息,扩散至整个学校。 武巳他们开始一点一点收集扩散如此之广的超自然主义的残渣。 空目、亚纪,有时武巳会追寻着听到的传闻去看现场。在有的地方,发现在张贴的旧海报背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人名,虽然知道那是关于考点的『魔咒』但还是让人之冒鸡皮疙瘩。 这所学校不正常。 这是由一名“魔导师”创建的学校。 一想到这件事,便感觉身边的墙壁、脚下的地板、吸入肺中的空气之中都含有某种恶心的东西,让武巳坐立不安……不对,想到这所学校本身便是对大量的恶心东西进行浓缩的装置,武巳便对自己正身处此地感到忧郁。 而在忧郁的武巳眼中,已经穿过了几十名少男少女。 他们和她们都处于精神易波动的年龄,都怀着各自的喜怒哀乐或者忧愤和烦恼。 这所学校正让那些仿佛感情聚合物的存在像这样聚集在同一个地方,向同一个方向输送。武巳感觉自己眼中的景色就像一口异样的大锅,非常的不正常。 「………………」 这里是个异常的地方。 而且武巳也与这里同等的不正常。 武巳一时间漫不经心地望着学校的景致,没过多久迈着迟缓的步伐,开始离开那个地方。 现在的武巳一个人呆着,很容易被忧郁压垮。 * 武巳朝那个桌位靠近后,这时跟背对着武巳的冲本同桌的女生先跟武巳对上了眼。 「啊,近藤学长……」 那个身着制服的女生嘀咕了一声,冲本这才注意到武巳来了,扭着头一脸不解地向武巳看去。 「咦?武巳」 「啊,嗯」 「大洋打西边出来啦。怎么了么?」 在午休时段人声鼎沸的食堂中,冲本向突然出现的武巳这样问道。 换做平时,武巳这个时间基本都和文艺社的大伙在一起,所以武巳无所事事地来到这里是非常少见的情况,所以冲本才以为武巳过来有时吧。 但是唯独在今天,武巳并没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 所以武巳坦然作答,露出笑容。 「是么」 冲本没太在意地点点头之后,拿开了身旁椅子上的书包,给武巳腾出了一个座位。 「……先坐吧」 冲本劝武巳坐下。 冲本范幸是武巳的室友,留着一头染成茶色长发,态度轻佻。 硬要说的话,他给人的感觉像个搞音乐的,但实际上却是画硬派画的美术社员。但是美术社因为文化祭上发生的那起事件,现在实质上相当于已经消亡。 美术社暂时性地从这个学校消失。 但冲本说,美术社到了明年便能以崭新的形式重启开始。 可是到了明年,冲本就成了高三的考生。若是那样,他按照惯例会隐退,明显没办法像现在二年级这样活跃地参加社团活动了。 不论用作样的语言去粉饰,他都确确实实地失去了宝贵的时间。 即便如此,冲本还是表现得十分乐观,这让武巳觉得十分难过。 冲本虽然会露出笑容,但武巳觉得也是冲本在逞强。冲本在短短的时间内失去了好多好多东西,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 ……而且,大木奈奈美的事情也是。 冲本现在虽然十分乐观地在笑,可是那笑容之上比起从前多了几丝阴霾。 即便如此,冲本对于现在的武巳来说也是一种拯救。因为与空目他们产生隔阂之后,这所学校里就没有多少武巳的容身之处了。 「哎……我总感觉好累啊」 武巳在冲本的劝说下一屁股瘫在椅子上,说出了这番话,深深地叹了口气。 看到武巳这个样子,冲本笑道 「果然出了什么事啊」 武巳答道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是么」 冲本直率地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立刻改变了话题。 「……武巳,你下节课是什么课?」 「呃,现代文」 「是么,那个很让人犯困呢」 「嗯,是让人犯困呢……你呢?」 「我不上课」 「……咦?你没选那节课么?」 「不是的…………稍微翘个课」 武巳笑了起来 「什么啊……」 说着这些话,武巳感觉忧郁的感情稍稍得到了排解。 这种生活中的普通对话,在现在的文艺社中是绝对无法奢望的。 那里的人本就游离于尘世,大概踏入那种地方,对话也会渐渐减少。那种氛围所吸引曾经确确实实吸引过武巳,但现在对武巳却变成了负担。 那些人加强了与“魔女”的对决态势,明显有别于其他人。 这种事对于自认是凡人的武巳来说,负担不起的魅力。 武巳隐瞒的事情愈发加重了自己的负担。对话时的那种紧张对于武巳来说,等于就是让自己受折磨。 到头来对于武巳来说,和他们交往就是对与自己“不同”之人的向往。 可是沉浸于那份“不同”已经无法回头现在,这种普通的对话才是他所向往的安宁。 武巳实际上也有事情瞒着冲本,但这两者之间有着决定性的不同。虽然空目和冲本都同样不会深究,但其中的差别非常明显。 空目他们不求深究的态度,基本源自对人冷漠的个性,但冲本显然是出于关心。 尽管这是极为普通的对朋友的关心,但对 于现在的武巳而言却是难能可贵的东西。武巳觉得,自己到头来还是一个只有呆在平凡的地方才能感到平静的,非常普通的人。 武巳感叹道 「翘课么……真好啊」 冲本诙谐地回应 「哪里好了,好孩子可不要学」 和冲本这样闲聊,让武巳感到十分舒心。大伙现在面临那种问题,而且棱子处于那种的状态,这样轻松幽默的闲聊如今对武巳来说弥足珍贵。 武巳自知不是那块料,但还是下定了沉重的决心,要是连这样的短暂时光都没有,他肯定就被那份重担给压垮了。 武巳一时间忘却了那个令人烦闷的异常世界,开开心心地聊起了闲话。 在这闲聊中,坐在对面的少女的神情忽然引起了武巳的主意。那个身穿制服的一年级学妹,一直摆着有话想说的表情,略低着头直直瞅着有说有笑的武巳和冲本。 「啊……」 武巳再次向少女看去。 他见过这个少女,她是跟冲本一起留在美术社的,最后的一年级学生。 她有着一头直顺的长发,给人的感觉十分乖巧,以前经常看到她跟水内范子交谈。武巳感觉听过她的名字,但是印象太微弱了,没能够想起来。 武巳向那名少女还有冲本问道 「……啊,对不起。你们之前还在谈话是吧」 冲本就像突然想起来了似的,看着少女说道 「嗯……算是吧」 不知为何,冲本的回答十分含糊。然后,冲本稍稍犹豫之后,忽然换了一个表情,再次转向了武巳,呢喃起来 「…………这样啊。也对呢」 「……?」 「对了武巳,你来的正好」 冲本突然一改之前的轻松态度,用严肃的表情看着武巳。 「什……什么?」 「你和你们文艺社,是干那个的吧」 「咦?」 「就是幽灵什么的……你们对那种东西很拿手吧」 「…………」 武巳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躁动再次在胸口蔓延开来。 「你瞧,上次————学长出事之前,你们不是说了很多事情么?这种事情拿来跟你们的讲的话,一定不会被笑话的呢」 「这……呃……」 「其实啊……我跟她刚才谈的也是那种事情」 听到这话的瞬间,武巳不知道自己露出了怎样的表情。 可是,想必那应该是相当厌恶的表情,只见冲本露出过意不去的表情。然后冲本向武巳合起双掌,摆出恳求的姿势。 「……不好意思,武巳。不过这是间很正经的事」 「啊……没事……」 「稍微帮帮忙就好,能不能拜托你们给她出出主意?」 冲本说着,向那个一年级学妹看去。 少女正摆着一副怯生生的表情凝视着武巳。武巳重新一看,感觉她的脸色却是不太好。 「不过你瞧……」 武巳感到尴尬了。 「陛下他现在很忙的……」 空目很忙,这大概没有错,最关键的是,空目他们现在正为找不到突破口而焦急,武巳不想再带麻烦事过去给他们添乱。 更准确的说,武巳不想在那种状况下和大家见面。 可是冲本再次央求武巳 「拜托了啊。她说她搞了什么〈仪式〉啊」 武巳本来想当耳边风,但有个词不容疏忽。 「…………仪式?」 「是啊,你知道那个在后庭搞的仪式么?」 「…………」 武巳摇摇头。 可是说到后庭,确实令现在的武巳十分在意。说到后庭,就是“魔女之座”。 「似乎现在很流行啊……」 「……是么?」 「嗯,然后她似乎就试了一下」 「………………」 「然后她说,事过之后就有怪事发生了。要是以前我也不信,可是毕竟发生了学长那种事,我实在放心不下……翘课其实也是为了这件事…………」 3 ■填补自身欠缺的仪式■ 这所学校的旧校舍背后有一个水池,相传在学校建成之前连接着『别的世界』,人们都害怕那个水池。正如学生们之间众所周知的,那个水池中一条鱼也没有,但原因不是因为没有养鱼。准确的说,是放了鱼后鱼还是会突然消失。这个池塘与『异界』相连。据说以前这个学校有学生下到后庭的水池中,然后再也没有上来,连尸体都没有发现。 后庭的水池中住着某种东西。触怒它会有危险,但只要正确而小心对待,它便会为人类带来利益。只要严格遵照程序,那个『异界』之物便会帮助我们。这个〈仪式〉是召唤那个『住在池塘中的东西』作为自己的“半身”填补自己所缺部分的仪式。 首先用石头、木头或橡皮削制一个小型“人偶”。做的不好也没关系,重点在于你要亲手制作,并向其中注入意念。然后准备一朵花,市面卖的也没关系,不能用偷工减料的便宜货,要用华丽美观的花,将其作为“贡品”使用。准备好这两样东西之后,准备工作就完成了。 准备工作完成之后到后庭进行〈仪式〉。仪式要在黄昏之后,后庭没有人之后进行。几个人一起进行也没关系,但除参与者之外不能被其他人看到。然后遵守以下步骤进行仪式。 首先在空无一人的后庭中站在池边,将最先做好的人偶扔进水池中。由于待会儿人偶还要捡起来,所以最好别丢太远。把人偶丢取出之后,然后将第二件准备的花扔进池中。花是“贡品”,所以扔出去之后不能触碰。 把花扔出去之后,对着水池双手合十进行祈祷。在花从自己的视野中消失之前,需要静静地呆在原地不动。等到花飘走或沉下去而看不见之后,再将最开始扔进池中的人偶从池中捡起来,带着人偶直接回到你的房间。回去的时候也要注意,在路上绝对不能向水池回头。 平安到家之后,仪式就完成了。带回家的人偶将成为护身符。住在池中的东西会寄宿在人偶之中,作为你的“半身”填补你所欠缺的部分。如果地板下面有夹层就放进夹层中,如果没有就放进柜子或抽屉等密闭空间的最里面,注意要悄悄地不能被任何人看到,不时地对它说说话就行了。那个人偶的名字是—————— 「————你说童子大人?」 空目沉静的声音,回荡在傍晚静悄悄的美术室中。 「………………」 之后,武巳最终没有拗过冲本,将冲本的请求告诉了大伙,于是大伙决定放学之后在美术室集合。 武巳提心吊胆地将这件事讲给大家听的时候,没像他最开始担忧的那样被大伙讨厌。不过亚纪还是露骨地摆出了难看的表情,可以听到她的内心正抱怨着「武巳,又是你么」,但这恐怕不是武巳的错觉。 武巳对此自然也有自知之明。 即便如此,大家还是像现在这样为集合起来,这让武巳也觉得十分愧疚。 总之,空目等人和冲本,然后还有身为当事人的一年级学妹,总共八个人在美术室集合了。然后,当她————叫木村圭子这个毫无特征的名字的一年级学妹讲完〈仪式〉的事情后,空目眯起了眼睛,用平时那个缺乏起伏的声音说出了上面那句话。 「童子大人么……」 「…………」 在静悄悄的美术室里,空目如同推敲自己说的话一般,反复呢喃。 这间美术室重新装修过,现在还残留着翻新 过的感觉,武巳等人现在就在这间美术室里用椅子围成了一个圆阵。 其中一角上,就坐着这次集会的主宾,圭子。圭子在说话的时候一直垂着头,只顾凝视着在腿上握紧的拳头,就算现在说完话了还依旧低着头,一次都没把脸抬起来。 「……是的,似乎就是童子大人」 圭子人如其表,举止和她外表给人的乖巧感觉一样,说起话来特别拘谨。那直顺的长发和含蓄的脸庞,在不是特别拘泥于服饰的武巳看来,都觉得她的容貌非常适合穿和服。 她的左眼下方有颗美人痣,面容可谓充满魅力,但她的举止总给人一种缺乏自信的感觉。惴惴不安的动作混杂在言行举止的细节中,给她的美好形象大打折扣。 据实来说,就是不起眼。 然后可以很肯定的说,她含蓄的动作和感觉缺乏自信的动作,都给人留下一种不可靠的感觉。 总觉得,那种感觉和菖蒲很像。 菖蒲从一开始就一直站在圆阵之外,但除了武巳他们之外,冲本和圭子都完全不会注意到她。 「管那个橡皮人偶……或是说寄宿在里面的那个东西叫做“童子大人”」 「是这样啊」 圭子依旧垂着头,空目用没有感情的眼神俯视着圭子的头。 空目翘着腿坐在坐在椅子上,“童子大人”这个词令他愁眉不展。 这也难怪。武巳和俊也等其他同伴听到那个名字也联想到了“别的什么东西”,变了脸色。听到那个与宗次大人十分相近的名字,大家(尤其是武巳)内心都很不安。 「……耐人寻味啊」 空目脸上略微露出很感兴趣的表情,呢喃起来,然而接着问道 「为什么是“童子大人”,知道语源么?」 「咦?……啊,这个……我不知道」 听到空目的提问,圭子微微抬起脸,又垂了下去。 「是么」 空目对这个回答没有表露出任何感想,点点头之后静静地交抱双臂,向圭子继续问道 「好。那么……那个〈仪式〉究竟是从谁那里听来的?」 「……啊,呃…………是占卜师」 「占卜师?」 空目对这个回答皱紧眉头。圭子正在组织语言去说明,一时停了下来。 「……不是学校的人么?」 「啊,嗯,不是学校的人」 圭子答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之前我找过一位占卜师,他会教我们那种仪式。那个占卜师住在上羽间的高级公寓里,在那里进行占卜,评价似乎很好。那个……我试着去了趟后,发现我们学校的学生好像挺多的……」 说起上羽间,是羽间市内一片通常要搭乘巴士才能到达的郊外地区。 「那个占卜师是个怎样的人」 「啊……是男人,他用塔罗牌进行占卜」 「男人么」 「是的。怎么说好呢…………是个很普通的人。房间也很普通,收拾得很干净」 按圭子的说法,他表面上完全不像占卜师。 「不过说过话之后,感觉他果然是位占卜师。他很敏锐,很不可思议……于是我把烦恼对他说出来之后,他就把那个〈仪式〉告诉了我」 空目点点头,说道 「原来如此。于是,你实际进行过那个〈仪式〉了呢」 「…………是」 「然后就发生一些怪事了?」 「那、那个……也没有那么……夸张来着」 圭子头一次完全地抬起脸,对空目这样说道。 然后她瞥了眼空目周围的武巳等人。多半她是看到八纯学长出事那次集中起来的一群人现在都到齐了,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 「那个…………只是有件事令我有些在意,感觉很不自在」 「…………」 「然后把我这件事告诉了冲本学长,然后冲本学长就有些担心过头了……」 说道这里,圭子再次低下头。 武巳向冲本看去,冲本摆着一副不知说什么好的表情看着圭子。可是,空目没有去管圭子这番话,对圭子说道 「无所谓,讲吧」 「可是……」 「现象不分大小,但说无妨」 空目斩钉截铁地说道,眯起眼睛看着圭子。 圭子哑口无言,直接不做声了。过了一会儿,圭子才战战兢兢地开口说道 「可是……只是有的时候……能感觉视线啊气息啊之类的」 「视线?」 圭子缺乏自信地说道 「另外,感觉还有什么动静……」 空目没有理会,接着问道 「现在也能感觉得到气息么?」 听到这个提问,圭子摇了摇头 「不,只在宿舍的寝室里感觉得到」 「宿舍啊」 「在其他地方什么也感觉不到。我想,多半是我搞错了。不过感觉有点毛骨悚然,不大想回宿舍而已」 「……」 「然后只是不经意地就跟冲本学长讲了这件事」 圭子接着说道 「一定是我搞错了,对不起……」 圭子真心感到过意不去。 「所以……」 圭子说到这里,话被空目打断了 「没关系。我应该也说过,现象不分大小」 「咦,那个……可是……」 「虽然现在毫无问题,但不能保证以后也不会发生问题」 空目接着说到 「关键是我对那个〈仪式〉感兴趣。你要是愿意协助就帮大忙了」 「………………」 空目将提问换成了提议的形式,这让圭子的表情迷茫起来。 「………………」 美术室内沉默降临。 没过多久,一直没做声的冲本对圭子催促了一声 「木村……」 「………………我知道了。那就拜托各位了」 在冲本的催促下,圭子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向武巳他们深深鞠了一躬。 * 圭子答应了空目他们提出的请求之后,这件事立刻有了结论。 既然在宿舍里能感觉到气息,那么暂住在其他地方观察观察情况就可以了,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最开始让她找朋友家借宿就可以了,不过圭子想趁早把那个〈仪式〉的事情先说清楚,于是最后便决定让圭子跟文艺社的人一起在空目家过夜了。 「…………哎……」 然后在傍晚稍稍过去的时候,木村圭子暂时回到了宿舍的寝室、 在空空荡荡的寝室中,圭子独自一人默默地将换洗衣服和洗面用具放进包里。 从屋外能够听到居住在这里的女生们说话的声音和生活的动静。可是连那种日常之声,在在这个屋子里也等同于完全没有。打个比方吧,就好像唯独这个武巳被空白所填满。 空虚的空气充满了这个寝室风格的房间。 寝室基本上是双人间,但现在住在这个房间里的只有圭子一个人。 这间寝室原本也是两个人住的,但是有一个人现在不在了。原本是圭子和水内范子两人一起住在这个房间,现在范子不在了,圭子每天都要独自在这个房间里度过。 这个狭小的房间两个人住显得很挤,但一个人住又太过空旷了。 这个双人房中少了一半东西,让圭子觉得非常空虚。其中一张床上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有光秃秃的床垫,彻底丧 失作为家具的存在意义。 圭子打开壁橱,默默地为今天的留宿做准备。虽然和一群不太熟的人一起住多少让她有写不安,但今天不用在这间屋里睡觉也是一种解脱,放心的感觉在现在的圭子心中要更占上风。 按照接下来的安排,圭子离开宿舍后要直接与冲本还有那个叫日下部的学姐汇合,然后一起乘巴士前往目的地。 圭子现在还是觉得大伙太小题大做了。因为她觉得,在这个房间里感觉到的气息和视线,肯定是自己搞错了。 「………………」 圭子一边这样自我安慰,一边默默地动着手。 她将脱下来的外套细致地挂在衣架上,挂在橱柜里。 因为明天还要上学,所以先这样准备好。圭子还准备明天一早回到这间寝室。 圭子关上壁橱。 明天要在这里换衣服,然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去上学。 圭子心想,现在这种心情还有郁闷的心情,只要过个一天也会有所好转吧。她觉得自己现在有些敏感过度了。发生了那种影响心情的事件之后,学长和范子离圭子而去,圭子被独自留了下来,精神有些不正常了。 圭子想了想发现,自己最近有些烦恼过度了。 那次事件过后,很多事情都不顺利,学习方面也完全不得要领。 ——说不定……说不定这次在外留宿正好可以转换一下心情。 圭子一边思考着那种事,一边把收拾好的包拉链拉上,拎着包站起身来。 ————叩咚 圭子一下子停住了。 从身旁那刚刚关上的壁橱中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动一般的声音。 「………………」 脸圭子自己也意识到自己脸绷紧了。她以僵硬的动作将脸转向了壁橱。 柜门依旧严严实实地关着。 柜子周围的空气……停滞了。 在这个鸦雀无声的房间里,只有壁柜和圭子自己。在冻结的沉默之中,圭子开始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 壁柜里没有再发出声响。 可是,这阵沉默反而令圭子在意起“里面东西”。 她感觉到了,里面有什么正散发着气息。这种事自然是不可能的,那动静肯定是有什么小东西在里面倒下发出的。 「………………」 圭子将右手伸向柜门。 抓住了门上的把手。 握住柜门的手毫无意义地开始用力。 她毫无意义地感到紧张。然而,呼吸顷刻间变得急促起来。 只是打开柜门,确认里面而已。 明明事情就这么简单,明明经常打开这个柜子,手却只是握着把手,没有动起来。 「……!」 圭子猛地将门打开。 ————在里面,只是挂着几件衣服。 ………………………… 二章 龙宫童子 1 在傍晚过去的时候,一辆巴士停在了郊外的巴士站。 在冷风呼啸的乌云之下,巴士车门发出机械声打开,村神俊也跟着空目一起下了车,来到暮色笼罩下的郊外住宅区。 目送巴士驶离之后,俊也环望几乎被夜色笼罩的街道。在这片略显冷清的土地上,旧房子和新房子混杂在一起,形成一道羽间市郊随处可见的,非常典型的景致。 「…………走吧」 俊也在这些房子的灯火中望着最醒目的一幢建筑,略微地呢喃了一声。 空目默默点头,在俊也身旁仰望那座高耸的高级公寓。 那幢高级公寓的一所房间,便是他们两人————不对,是三个人的目的地。包括菖蒲在内的三个人,一声不吭地离开车站,向那幢高级公寓走去。 「………………」 在美术室谈完之后,俊也离开了学校,直接来到了这片市郊。 按圭子所说,教会她那个〈仪式〉的占卜师就住在这幢高级公寓中。 填补自身欠缺的仪式,召唤“童子大人”的〈仪式〉,就是来源于这个占卜师。既然如此,俊也和空目觉得应该去见上一面确认下他的身份,于是便在放学的时候来到了这片市郊。 那个〈仪式〉是不是真货,现在还无法判断。 但是“童子大人”这个让人联想到想二的名字,足以令俊也他们提高警惕。 然后,俊也戒备着万一是“真货”的情况,和菖蒲一起跟着空目来到了这个地方。因为,如果那个〈仪式〉真的和『异界』有关联,那么向学校学生们散布那种东西的人肯定不是正常人。 所以,俊也来到了这里。 不过,俊也也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派上多大用场。 随着事态的发展,俊也会渐渐地无法插手,最后变成连看都看不到的世界。俊也从以往的经历中,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这件事。 菖蒲总是跟在空目身后,她有着一头长发,披着胭脂色披肩。这位神秘少女是空目触及“那一侧”的手段,同时却也是让空目暴露在危险之下的名为『神隐』的炸弹。 最近大家得知,这位本来是人却丧失人类身份的少女,与空目母方的祖先送上山的生贽似乎存在关系。尽管这种“血”的关系有可能会威胁空目的人身安全,但对此毫无任何的安全措施。 空目的外婆看到菖蒲,回想起了被供奉给山神的少女。 但是,空目对此并不在意,向十分吃惊进行逼问的大伙说道 「她的“身份”和“由来”如今已不具备任何意义」 然后空目索然无味一般,斩钉截铁地做出了这个结论。 空目总是与毁灭紧密相依。 他本人也明知如此,却还是接受了这件事,非但没有逃跑反而继续前进。 正因如此,俊也必须呆在空目身边保护空目,就算自己派不上任何用场,俊也还是想不出别的方法来保护空目。 「…………空目」 俊也向走在前面的空目喊了一声。 这声呼喊,首先让菖蒲转过头来,空目瞥了眼俊也之后,又把脸转向了前方,答道 「什么事?」 「空目,你觉得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俊也自己都觉得这是个省略过度莫名其妙的提问。但是,就算没有言明,空目还是正确地领会了俊也的意思,答道 「……“童子大人”么?」 「嗯」 俊也点点头。 「不管怎么看都很相似吧。就算只是相似,也让人觉得很恶心」 俊也说出了自己对那个名字的想法。 「你觉得之间有关系么?」 「村神,这件事……」 「嗯,我知道。我们现在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确认这件事,为了保险起见还决定让那个一年级的去留宿,对吧?这些都是没关系,我都知道。我只是想问问你的想法」 空目转过身去,微微颦眉。 「………………」 俊也等待着空目的回答。 这个问题对于俊也自己来说,也是个基本不会问的问题。 换做以前,俊也肯定不会明知马上就能得到结果还问这种问题。但现在俊也在没有任何预备知识的情况下跟着空目,对自己也是,对空目也是,都没有能够处理后面情况的十足信心。 「………………」 空目扭头看着俊也,停下了脚步。 一直转头看着俊也的菖蒲撞到了空目的背,连忙停下了脚步。 俊也如同瞪视一般注视着空目,只是害怕空目对自己说什么,下定了决心。在俊也内心,镇定与不安交混在一起,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空目抬头看着俊也,轻轻地哼了一声,开口说道 「那个“童子大人”与想二之间的关系并不清楚。这一点不会变」 空目说道 「既然没有任何线索,现阶段去讨论这个问题便没有意义。但是,从我的“嗅觉”感知不到这件事可以预想,就算是真货也很有可能跟想二毫无关系。感知不到就意味着,那个东西散发的气味与我们学校中弥漫的,有可能与『神隐』的『异界』是相同来源」 空目的态度十分淡漠,从中感觉不到任何感情。 俊也开口了 「那么说……」 「没错。就刚才在美术室里,我并没有从木村圭子身上闻到明显的『异界』气味」 既然如此,答案就有两种可能。 「这也就表示……」 「她是真的没事————不然就很有可能与想二、菖蒲还有我之间存在关系」 俊也沉吟了一声,在自己心里自然然而地思考起了糟糕的一种情况,然后问道 「……空目」 「什么事?」 「如果这是真货,那么那个〈仪式〉是什么?」 现在的俊也,想至少预备点知识。 空目用平静的目光看着俊也,就像在打量俊也一般凝视了片刻。之后,空目转过身去,就像之前那样继续朝着高层公寓,在黑暗的步道上迈出脚步。 俊也喊了过去 「喂,空目……」 空目边走边说 「……这其中,确实有些疑点让人不能断定就是毫无根据的『魔咒』」 「果真是这样么……」 俊也大步跟上走在前面的空目,菖蒲慌慌张张地小跑起来。 空目直直地看着前方,淡然地接着往下说 「听到那个关于〈仪式〉的事情时,有几件事情让我很在意。那个〈仪式〉的主题可能是某种“昔话”」 「你说昔话?」 俊也脑子里开动了讨厌的联想。 「没错。所以那个〈仪式〉给人的感觉,与小崎摩津方进行过的〈复活仪式〉相近」 空目这样说道,肯定了俊也脑中讨厌的联想。 「…………」 「当然,现在不清楚这种感觉是否正确。但如果是正确的,我认为那个〈仪式〉的蓝本应该是叫做『云男·火男传』的传说」 听到陌生的词,俊也皱紧眉头。 「……那是什么?」 「云男·火男传。在民俗学分类中被分为『龙宫童子』或『海神少童』一类。在变种之中,还有与作为灶神的“火男”的起源有所关联的传说。由于变种扩散范围很广,在不同的地区细节上不尽相同,但故事的梗概是这样的。『一个老人向水中扔了东西,住在水中的妖怪给交给老人一个招财的孩子作为答谢。然后老 人因轻率的身边人而失去孩子,最终失去富贵』……」 「这故事好像听过呢」 「嗯。这是昔话中最常见的一个种类。但由于这种故事随处可见,因此也是昭示过去人们精神生活的最本质的故事之一。这类故事的解释中值得在意的地方,应该就是这些故事全都与龙宫,也就是与水中『异界』有关。那就举个例子吧」 空目说着,突然叫出走在身后的少女的名字 「菖蒲」 「啊………………是」 「你知道云男的昔话么?」 「咦……啊,是……」 「……?」 在一脸诧异的俊也面前,菖蒲对空目的提问点了点头。 空目察觉到俊也的目光,向俊也转过头去。谈后空目立刻察觉到了俊也的疑惑,开始说明 「啊……她对昔话非常了解,这件事我是最近知道的」 「……什么?」 「她背诵过相当多的古老昔话。这是当今的人所丢失的技能呢。很有意思,就听听吧」 「…………」 俊也向菖蒲看去。 菖蒲摆着困惑的表情,将那人偶一般的端正脸庞转向了空目。空目没有理会,用眼催促菖蒲。菖蒲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用那凛冽嘹亮的声音,真正地开始背诵这个昔话。 ………………………… 从前有一位老爷爷。 老爷爷每天上山,以打柴为生。 有一次,老爷爷在一个深潭边休息,见潭中之水卷起漩涡便觉有趣,向里面扔进一捆干柴。 老爷爷见干柴漂亮地打着旋沉入潭底,玩心更加浓重,便一捆接一捆地扔进去,不久便把收集到的干柴全都扔掉了。 这个时候,水中出现了一位美丽的女子,对干柴的事向老爷爷表示感谢,邀老爷爷到家中做客。 老爷爷在女子的引导下来到潭底,来到了一幢气派的大屋,在那里见到了一位相貌尊贵的老者。那位老者答谢老爷爷扔的干柴,用一大桌美酒佳肴款待了老爷爷。 然后老爷爷临走之际,老者交给了老爷爷一个丑陋的孩子。老爷爷虽然很不喜欢那个孩子,但盛情难却还是带回了家。 那个孩子自称云男,生成只要把他藏在屋子里头就会为老爷爷带来福气。 老爷爷照孩子说的做了之后,云男非常非常的灵验,老爷爷家忽然时来运转,成了一户有钱人家。 老爷爷没有对任何人声张此事,每天上山回来都会偷偷地到大屋里头抚摸云男的头,然后笑眯眯地离开。 但是,毫不知情的老婆婆看到老爷爷总是鬼鬼祟祟,心情很是糟糕,觉得事情必有蹊跷。 一心想要弄清事实的老婆婆趁着某天老爷爷出门的时候走到大屋里头一瞧,结果一个无比丑陋的小孩子从背阴处跑了出来。 老婆婆一眼看孩子不顺眼,二话没说拿起扫帚把孩子打出了门。 从山上回来的老爷爷得知此事后非常伤心,但为时已晚。 在那之后,老爷爷和老婆婆渐渐地回到了原来的贫苦生活。 ………………………… 讲完之后,菖蒲微微低头行礼。 然后空目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再度开口说道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俊也答道 「我搞不懂」 空目又接着说道 「是么。刚才的故事,与柳田国男的资料提供者——佐佐木喜善所收集而成的一部名叫《江刺郡昔话》的昔话集中的故事几乎完全相同」 不知空目是不是预料到俊也会这么回答,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感想,继续解释 「这个故事在昔话中,是刚才说过的『龙宫童子』一类的典型故事。正如刚才听到的,是“向水里扔东西,然后得到带来富贵的童子作为谢礼”的故事」 「嗯,这可能就是“童子大人”的原型是吧,这些我知道」 俊也点点头。 「……知道这些不就够了么?」 「这么说来,可能是很像」 「想不通么?」 「是啊」 俊也又点点头。 「……这样啊。那就说说与之类似的故事吧」 空目说道 「正如刚才说的,这个故事的变种传播面非常广。还有各种各样相类似的故事,噱头非常多」 说着,空目开始做另一番解说 「譬如说……另一个故事,『火男』传说。这个故事跟云男一样,是老人将柴火扔进水里,然后得到丑陋的孩子作为答谢的故事。故事中讲述,只要火钳去夹那个孩子的肚脐就会掉出小颗的金子,但贪心的老婆婆使劲地去戳孩子的肚脐,结果把孩子弄死了。据说这个故事便是“火男”面具的起源,那个滑稽的面具就是按照这个孩子的脸制作的。 然后是这类故事的代表『龙宫童子』。在这个故事里,老人一边说着『献给龙宫』一边将柴火顺流漂下,然后被招待到龙宫得到了童子。这个童子能从鼻孔里掉出米来,情节也跟火男里一样,孩子的鼻子被老婆婆戳掉了。还有『圣德太子』的故事,里面也是从龙宫得到了那种东西,那东西身上可以掉出大米————那东西应该不是孩子,而是个人偶。得到『圣德太子』的老人,是将花扔进河里,被招待到龙宫去的」 「………………」 俊也皱紧了眉头。空目说到这里,道出的事例突然与现在的状况变得十分接近。 「……也就是说,在这个故事里面,将花扔进水中,就能换取招来富贵的人偶么?」 「就是这么回事」 「这样一看,确实与『童子大人』相符呢」 「嗯,所以才令人在意」 空目这么说道,忽然止步。 「这个『龙宫童子』类型的故事跟『座敷童子』也是相通的…………还是以后再说吧」 现在已经能够看到那幢还很新的高级公寓的大门里面了。 「到了,我们走」 空目向俊也转过身去这么说道,点了点头。 2 俊也他们回到空目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在夜色笼罩的住宅区中,空目家的大门给人的感觉还要更加黑暗。一打开门便看到大伙的鞋子已经在地上摆好,西式格调的走廊上亮着灯。 「啊,回来了么?」 听到这句话之后,棱子从里头探出脸说道 「欢迎回来」 俊也他们三个以无言回应棱子无忧无虑的问候。 …………到头来,圭子所说的那个公寓人不在。 俊也他们只能空手而归。 当得知屋主不在,俊也感到扫兴的同时,也松了口气。虽然在寻找线索方面会耽误不少功夫,但从空目的安全方面来说,没遇到情况固然是最好的。 到头来,对住在那间屋里的占卜师还是什么也没弄清楚。 他们姑且向隔壁的住户打听了一下情况,可是附近没人知道住那间房的人是什么情况。 在附近打听到的事情并不多,不过了解到以前是一个有对双胞胎的家庭住在那里,不过最近就没有看到那家人了。相对的,从几个月前常有似乎是学生的孩子以休息日为主出入那里,据说原来的住户应该搬走了。 基本上,那里的居民对邻居毫不关心。 再说,那栋高级公寓才建成一年左右,所以邻里关系似乎并不是特别密切。 对于那间屋子住着占卜师的这件事本身,附近的人了解不多,充其量无非是有所耳闻而已。 而且在那周围,也只有两三户人见过住那屋子的人。 总而言之,跑了那一趟也基本没有弄清楚那个占卜师是怎么回事。 即便如此,俊也和空目也并没有太失落。 俊也心中的安心感要比失落更强,而且空目本来便与失落这种感觉彻底沾不上边。说到失落,反倒是棱子在俊也他们回到家后听说白跑一趟,明显表现得很失落。 在空目家大家围坐在餐桌上听报告时,棱子非常失落地说道 「……是这样啊…………真可惜呢……」 不过,棱子那番话显然不是自己失落,更像是在同情俊也他们白跑了一趟。 而亚纪的态度与棱子形成鲜明的对照,只是非常冷淡地听了声「喔」。 报告就这样结束了。俊也觉得这样倒还简洁,不过在女生中恐怕很少人会这么想。 「…………」 现在,这间餐厅之中多达八个人。 武巳他们平时五个人,菖蒲,然后还有圭子和冲本。 至少据俊也所知,这个家中从未聚集过这么多人。空目的父母还在的时候说不定有过这样的情况,但就算有也是翻过十余年的老黄历了。 大家在这里各自喝着茶的这幕情景,与俊也以前对这个家的记忆没有任何相符之处。 虽然并不是有说有笑,但现在聚在这里的这么多人都很平静。 俊也对这个屋子的记忆,是属于空目那个快要疯掉的妈妈的,一个黑暗封闭的世界。 那个令人讨厌的世界也已经不在这个家里了,可即便这样,空目还是没有得到平静。 周围的世界不允许空目得到安宁。 而空目自己也不想得到安宁。 在俊也眼中,眼下的安宁一幕不过是微不足道的风景。而直至今时今日,空目都不曾得到过持续的安宁。 「…………接下来」 俊也他们报告完毕,大伙都平静下来的时候,空目对大伙说道 「差不过该对这次的事情进行谈论了」 听到空目平静却又明确的话语,餐厅之中的所有人表情都微微绷了起来。 正在忙着泡茶的圭子露出老实的表情向空目看去。 空目默默颔首,然后只用眼神催促她落座。 「……是」 圭子点点头,慢吞吞地落了下来。 从圭子给人第一印象来看,她主动做饭泡茶的行为让人感到有些意外。 在俊也他们回来之前,用备用钥匙先进门的大伙将这间餐厅收拾了出来。空目随意堆着书籍等东西的桌子以及满是灰尘的房间,圭子都十分妥善地打扫过。 她虽然性格腼腆,但做事似乎非常心细。 她现在为了暂时避难而来到了这个家。 空目在桌子上十指交扣,说道 「……好了,让你在这里留宿的目的和理由之前已经讲过了」 「……是」 「如果你所感觉到的“某种东西”真的是『离奇现象』,或者实际发生过『离奇现象』,我们就需要看透它的性质。让你在这里过夜就是这样一种实验」 「…………是」 圭子点点头。 「如果你在这里也感觉到了你所说的“某种东西”,那就表示那是『现象』会随你移动的类型。不论是不是『离奇现象』,都需要尽快对你本人采取措施。反过来,如果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么现场,也就是宿舍中你的寝室便是原因所在,你只要离开寝室,『现象』便会有所好转」 「………………」 圭子略低着头地点点头。空目为了让一无所知的局外人能够明白,在解说中换用了通常的用语和概念。 「我们要在今天一天,或者这几天里弄清那个现象的实质」 空目淡然地接着说道 「结果应该马上就会出来。今天是从另一个方面进行研究。这是对当前推定为『离奇现象』原因的事情进行讨论,也就是听你描述那个〈仪式〉的具体情况」 然后,空目切入主题 「于是,接下来我要想你提问,希望你能回答」 「是…………可是……」 「……可是什么?」 「那个……可是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圭子战战兢兢地说道。 「只说你知道的就行」 听到空目这么说,圭子略显困惑地点点头。然后,空目用平静的,缺乏欺负的语调开始向圭子提问 「首先第一个问题……你是一个人进行这个〈仪式〉的么?」 「是……」 圭子小声答道,然后接着说道 「我用橡皮削成了“人偶”……花是在前些天放假的时候在车站附近买的,第二天拿过去的」 「……然后呢?」 「我把花用手帕包着藏起来,等放了学人走光之后去了后庭的水池。然后,我按照那套程序,将花和“人偶”扔进水池,只把“人偶”拿起来带了回去」 圭子的回答虽然断断续续,却条理清晰。 「当时有什么发生什么怪事?」 「不,当时并没有……」 「那个奇怪的现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从进行完〈仪式〉的当天夜里开始的。我在半夜里感觉听到藏着“人偶”的橱柜里有动静,然后……」 然后圭子就觉得毛骨悚然,因此觉得〈仪式〉就是原因。 「在那之后,在寝室里就能感觉到气息了。有时会从壁橱里感觉有东西盯着我,有时候从里面传来动静」 「………………」 「然后我实在受不了了,就找冲本学长商量了。因为现在,那件寝室里只有我一个人……」 圭子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俊也也听过,她原本和那个水内范子住在同一间寝室。 那里本来也是范子的寝室。 正因如此,这间是让俊也稍稍有些放心不下。 不过,那完全可能是俊也太多疑了。俊也本人毫无疑问存在着过度拘泥于水内范子的情结。 「原来如此」 空目没有理会俊也的顾虑,准备继续问。 但这时亚纪插嘴了 「……恭仔,我能插个嘴么?」 「什么事?」 「我也想问个问题」 亚纪轻轻举起手,说道 「我觉得恭仔待会儿也要问的,不过实在有些在意」 「没关系」 「那我就问了……我的问题是这样的。那个“人偶”后来怎么了?按你之前的说法,那个“人偶”实在可疑」 亚纪接着问道 「是不是扔掉了?换做是我肯定就会那么做了」 这么说确实在理。听到这个提问,圭子低下了头 「这个嘛……」 「扔掉了么?」 「不,其实……」 圭子犹豫了片刻之后,呢喃着答了出来 「它不见了」 「……啥?」 「在那之后,我找遍所有地方都没找到那个“人偶”」 「…………」 亚纪皱紧眉头。 「那个气息出现之后我就后悔了,本想把“人偶”扔掉,可是“人偶”却不翼而飞了…………我记得就藏在壁橱角落的盒子里的,可是在里面却没找到……完全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圭子对没有生命的东西用了「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这种话来形容,听上来十分怪异。 「…………这事我都没听说过啊」 武巳诧异地向冲本看去 「冲本,你听说过了么?」 「……」 冲本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这种诡异的事情就先跟我说啊……你要是明说,我一开始就……」 「抱歉」 冲本坦率地向武巳道歉,然后接着说道 「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而且说得太具体的话,要是被你拒绝也很伤脑筋啊……」 冲本这么说着,露出了伤脑筋的表情。 「……怎么说呢……」 武巳露出尴尬的表情。但是,光从表面上并看不出他是对什么露出那个表情。 “人偶”消失的事实,让现场的气氛多了几分躁动。 感受到变化的气氛,圭子慌慌张张地开口说道 「可、可是……我觉得肯定是忘记放什么地方了。肯定不会有事的,只是我太多心罢了」 「木村……」 冲本呢喃起来。 「感谢大家替我担心,还提供这样的地方帮助我。可是,一定不会有什么事的,一定没事的。从明天起,一切都会顺利起来的」 圭子低下头。看到圭子这样,大家面面相觑。 「…………」 弥漫着困惑之色的沉默短暂地蔓延开。 随后,棱子就像打圆场一样,开口说道 「是啊……要是没事就好了呢」 「是」 「要加油喔」 「是」 棱子露出微笑,圭子低下头。 现场的气氛稍稍缓和下来。场面被圭子一板一眼的态度所牵动,勉强以这种形式做出了定论。 在这样的气氛之下,让人不禁有所犹豫,是不是还要继续将离奇现象作为前提来谈论。 可是————空目完全无视于这样的气氛,开口问道 「最后一个问题」 「…………」 现场的气氛瞬息间被空目的话拉了回来。 虽然空目的一句话让圭子认认真真的努力彻底白费,但圭子还是以真挚的态度向空目看了过去,非常认真地作出回应 「……是」 但是,在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圭子显然感到不知所措,眼神飘忽不定起来。 「你当时怀着怎样的愿望去进行那个〈仪式〉的?」 「!」 圭子此刻脸色大变,最开始见面时表现出过,但到了这里后一直藏起来的那种提心吊胆缺乏自信的神态,再次显露在了少女的脸上。 她用认真的态度当做铠甲来武装自己,但她的本质仍旧不过是一位脆弱的少女。圭子噤若寒蝉地看看冲本,然后低下头,不做声了。 「………………」 生涩的沉默一时间在屋内弥漫开来。 大伙都注视着态度大变的圭子。 圭子就像是忍受不了这种状况一般,最后开口说道 「可……可以不说么」 圭子总算非常为难地挤出这短短一句话。 「………………」 气氛十分紧张,大家都在猜想空目会怎么回答。 空目如果有心,肯定立刻就会驳回圭子的请求,要是变成那样,圭子怕是一下子就会哭出来。 但是———— 「无所谓」 空目只说了短短的一句话,轻易地善罢甘休了。于是,空目说出了今天的结语 「明天再看吧」 在那之后,这一夜平平淡淡地过去了。 3 那一晚平平淡淡地过去了。 为了在发生万一时能够迅速赶到现场,一行人睡在了相邻的房间,不过夜晚平安无事地过去,然后到了早晨。 为了就着住宿舍的一批人上学,俊也等人提早起了床,在白担心一场的扫兴气氛之下看了看彼此刚刚睡醒的脸。但是现实中就是什么也没发生,所以这种感想照理说应该有所失准。 俊也在早上第一个见到的是圭子,总感觉圭子的表情非常灿烂。 俊也本以为可能是自己搞错了,但既然棱子开心地说出「她的表情变得有活力了呢」这种话来,想来那种感觉并没有错。 安心的氛围淡淡在一行人之间弥漫开来。 圭子的事情至少不需要立刻进行处理,就算觉得情况好转真的只是俊也等人的错觉,那也是无伤大雅的错觉。 「视线、气息、动静,什么都没有是吧?」 「是的」 「那么,那就不是你自身的问题了吧。要是在宿舍里再发生什么事情,那就是房间的问题。你只要到朋友家留宿,远离寝室就能解决了」 「………………是……」 空目也是这么说的。对此,圭子点点头。 就这样,新的一天开始了。 由于女生们要回一趟自己的房间做准备,所以提早一起离开了空目家。对那种事比较马虎的男生们,暂时还留在空目家。 就在一行人懒懒散散地看着早间的电视节目时,冲本喃喃说道 「哎,稍微放心了呢」 「是啊」 同样懒懒散散坐在餐桌旁的武巳应了一声,说道 「然后,她只要离开那个房间去避难就可以了吧?再过不久她就要升二年级了,到时候会换房间的,已经可以放心了」 「是啊」 冲本点点头。看他的样子,是由衷地松了口气。 武巳也感同身受地点点头。然后武巳对坐在桌子一角的空目犹豫了一会儿,然后问道 「……你说是吧,陛下?」 「嗯」 空目不理电视,正读着一本厚厚的书。听到武巳的提问,他也没把目光从书上抬起脸,直接作出了回答。空目对这个结果似乎不抱任何感想,淡然地说道 「因为从状况来看是对半开。不是凭依在本身上,那就是凭依在房间里了」 空目这么回答的时候,眼睛依旧没有从书上抬起来。 「……是这样么?」 「如果只是填补自身的“欠缺”,那么很有可能会凭依在本人身上。但是按照『龙宫童子』的体系来看,那个对象是住在家中最里面的房间里的。这如果是真正的『怪异』,那么那个“童子大人”就应该和『龙宫童子』相同,进一步说就跟座敷童子是一样的东西。虽说是对居住者有好处的『怪异存在』住进了屋子,但就像怪谈中经常讲述的,『座敷童子』也会引发奇怪的现象」 俊也在昨天对这些事也稍微有所了解。 「确实听过那样的事情呢」 「是啊」 武巳和冲本也表示同意。 「电视上偶尔会做那种特辑」 冲本这么说道,忽然思考起来,又接着说道 「记得是报道过『有座敷童子出没的旅馆』,要是住在那里遇到座敷童子就会飞黄腾达之类的?」 「是啊」 「如果是那样,木村不是完全没问题么?」 冲本以深思的态度说道。随后,空目从书本上抬起了脸 「不能说得那么绝对」 「是么?」 「嗯。现在对『座敷童子』的认识普遍为『能给家庭带来繁荣的小孩子的幽灵』,但自古传承的座敷童子不只有那个形象」 冲本把脸向空目转了过去,空目对他说道 「相反,在古时候座敷童子的含义中似乎还囊括了不幸的征兆。有些也不是小孩子的姿态。凭依在家中的莫名其妙的妖怪,都与座敷童子的定义吻合。总之,从以 前的报告来看,座敷童子的性质是无法确定的」 冲本和武巳都已经没看电视,转向了空目。空目继续讲述 「听到座敷童子,一般都会像刚才说的那样,联想到给家族带来繁荣的,身着和服的幼儿幽灵的形象,对么?」 「嗯……是这样的」 「那种传说确实很多,在东北部的确也确实存在『座敷童子出没的旅馆』。在这种情况出现的,是小孩子模样的幽灵。但文献讲到的被同样归类为座敷童子的东西之中,也不是只有那种东西了。 ……比方说,相传有户人家有座敷童子出没,留宿的客人偶然目击到了座敷童子。被目击到的座敷童子当时趁客人睡觉的时候把槅扇打开一条缝,然后从缝里把长长的手伸了进去。据说那个“手”就是不祥之兆,当它出现之后,必然会有巨大的灾难降临。这是一个完全相反的例子呢」 「哇,这……」 「另外还有很多样子稀奇古怪的例子,其中还包括完全不现身,只掀客人枕头不让客人睡觉的『纯粹现象』。类似的例子还有……相传有座敷童子出没的仓库,在地上撒上谷壳之后必然会留下脚印。这类例子在过去似乎全都被划分为座敷童子一类。但是,奠定现代民俗学基础的柳田国男没有采用那样的例子,因此现在家喻户晓的『座敷童子』被定格成了童子的形象。 柳田国男本人对日本名俗,心中有着理想的形态,相传座敷童子的形象便是他参照那种理想形态进行取舍之后刻画出来的,但实际如何没人知道。不过这类报告昭示了一点,现代被誉为家的守护神的座敷童子,终归不过是一种纯粹的『怪异』。而且座敷童子的起源跟毛骨悚然的东西密不可分呢。『若叶之灵』就是其中一例」 空目一说出这个陌生的词便轻轻哼了一声。 「若叶?」 果不其然,武巳听到这个词就开口问了。 「是的」 空目点点头。 「没错,是『若叶之灵』。据说在由于养不起或要减少孩子数量而杀掉婴儿时,将尸体带出家门是禁忌,要埋在自家的土坯地中。那个被杀的孩子的灵魂,在土地中被称作『若叶之灵』。就这样,孩子的灵魂留在家中,住在家中的梁上」 「………………!」 空目朝天花板一指。话题突然变得残酷起来,武巳和冲本噤若寒蝉。 「……然后,据说那个『若叶之灵』也是与座敷童子共通的主题。相传杀小孩的方法是“压死”,云男·火男的昔话也有『童子被老婆婆压死』的变种。这种共同的主题有可能是以史实为基础产生的,这是民俗学的基本观点之一。所以,现在人们所说的座敷童子,可能与『水子灵(※注2)』是相同的东西」 然后空目再次说道 「所以……就算木村圭子的寝室中发生的现象是『座敷童子』,也不能因此而掉以轻心」 「………………」 「座敷童子终归是『怪异』,别说是带来好处了,更有十二分的可能性会招来灾难」 「………………」 「总之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不要与『怪异』有任何瓜葛。以这次的情况来说,木村圭子只要离开宿舍的寝室就能解决了。这是最简单且最有效的手段,我推荐这个方法,如果找不出留在那里的价值和理由,那就没必要留在随时可能崩塌的悬崖边上。我要说的只有这些,这与现实完全是一回事…………」 ※注2:水子指出生不久后夭折的婴儿,另特指流产或人工终止妊娠而死亡的胎儿。 * 当日的女生宿舍,笼罩在白蒙蒙的晨光之中。 晨光从发白模糊的天空洒下,透过水汽形成的滤镜,令混着冰冷雾气的清晨空气散发出朦胧霞光,洒落在这个宿舍装饰风格的建筑物,让这里的风景变成一幅梦幻般的画卷。 在这几天里,宿舍周围因天气原因一直都是这样的景色,但圭子这天才头一次目睹此情此景。在这个时间,虽然女生宿舍已经亮起了灯光,但恐怕从历代的住宿生也肯定找不出哪一位像圭子现在这样从外面看过宿舍。 「哇……」 圭子在宿舍前面稍稍地感叹起来。 身为美术社员的圭子,原本便对这样的景色有着很强的感性。 圭子就像望着异国风景一般,打量着这幢自己居住的,早已看惯的建筑。圭子早已认识到这所学校以及这个城市的景观十分优美,然而住上一段时间之后,这里似乎在感觉中就被定义为起居的地方,于是不知不觉间变遗忘了这片景色的价值。 西洋古风建筑,被郁郁葱葱的草木绿意簇拥在内。 景色的轮廓在雾蒙蒙的空气中虚无缥缈地摇荡着。 圭子心想,光是能看到这幕景色,便不枉住在这里。能够重新发现自己所住的地方如此美丽,这对于圭子来说是很大的收获。 圭子为了上学做准备,暂时回到这里。 她与一起回宿舍的棱子分开后,独自走向自己的寝室所在的宿舍楼栋。 住进空目家后一夜过去,圭子没有感觉到这几天里半夜困扰自己的那个气息。她虽然不知道原因究竟是自己多心,还是杵在宿舍的房间,但她意识到,并相信能够通过改变自身的环境从神经过敏中得到解脱。 她觉得,那果然是自己多心了,果然是寝室里少了一个人之后想太多了。 事实上,圭子跟亚纪和棱子三个人在一个房间里睡的时候,得到了睽违已久的安心感。她觉得,自己肯定已经不要紧了。 而且,如今圭子再一次认识到,这个宿舍是个非常美妙的地方。 那个房间,已经不是令人忧郁的地方了。 圭子的寝室在楼栋中相对较深的位置。圭子来到这所学校,第一眼看到这所宿舍的时候,就举得这是一所美妙绝伦的建筑物。现在她站在这所建筑物跟前,又对这里重新给出了正当的评价。 漆成古风色调的门。 古铜色的把手。 圭子轻轻地打开这扇门,走进里面。她现在,回到了这所宿舍。 许多女生已经起床,这里洋溢这生活的声音。 盥洗处的水声,脚步声,然后还有说话的声音。 圭子走在充满声音的走廊上,站在了自己的寝室门前。摆在一起的两块名牌中,如今空出了一块。 每当看到这扇门,圭子便会感到忧郁。 但是,她相信今后一定不会有事,一定能够再次喜欢上这里。 圭子插进钥匙把锁拧开,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后————正当她准备开门的时候,发觉到那小小的异常之处。 红色的东西映入眼中。 放下视线之后,只见有像是乌红色涂料的什么东西,就像从门缝下面挤出来一般,附着在门的下边。 那个红色的东西从门下方的缝隙间渗透了出来。不,与其说那是液体渗透出来造成的,更像是某种沾满红色液体的东西想从门下边爬出来而擦出来的痕迹。 「………………」 圭子愣愣地俯视着那些乌红色的污迹。 然后,她弄清了那东西的实质。随着头脑渐渐理解,握住门柄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那东西怎么看都是“血”。 那东西怎么看,都像是沾满血的手指想要从门下面爬出来所造成的痕迹。 「…………………………!」 圭子以握住门柄的姿势,低着头,整个人僵住了。 她的眼睛无法从那个就像手指乱爬所造成的痕迹上移开。 她的手上脚上瞬 间冒起大片大片的鸡皮疙瘩,汗毛倒竖的恶心感觉在背上脸上同时铺开。 颤抖的手无法从门柄上拿开。 她感到浑身发软,身体动不起来,连指头也动不起来,只是一边凝视着脚下,一边颤抖。 她对这扇门后的东西感到害怕。她用麻痹的大脑胡乱猜测着,自己的房间里究竟有什么……不对,在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寝室里,有什么东西。 就在自己的寝室里,这扇门的后头,有什么东西。 某种东西就在里面,等待着我回来打开寝室门的那一刻。 「………………」 圭子只是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红色的痕迹。 她感觉就像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正从握住门柄的手渗透过来一般,同时冰冷的恐惧渗透她的全身。 感觉……门柄也冰得不正常。 隔着这薄薄一扇门的另一头,肯定有什么东西。 必须开门。 必须开门看看里面的情况。 「………………」 圭子向握住门柄的手用力。 她使不上力,感觉手就像不属于自己一样令她着急。 毛骨悚然的恐惧正在发出警报,被恐惧完全占据的本能拒绝她去看门里头。 指头的感觉……丧失了。 她脸绷得紧紧,连眨眼都忘记了,一直盯着门的下方。 即便这样,她仍旧要向手中用力。就像是只有要用力的意识传到了胳膊上,手中完全没有手感。 唯独手的颤抖不断加剧,唯独身体发软用不上力的感觉充满全身。 可是,力量虽然被恐惧极大程度地夺走,但似乎还是正在一点一点传到到手的末梢。圭子感觉,手就像经由很多很多的齿轮在运作一样,在着急的感觉之下一点一点地转动门柄。 然而这么做的同时,她的内心深处却在惨叫。 她的本能正声嘶力竭地向她呼喊着,不能看到里面。 ——好害怕。不想看。即便如此,还是得把门打开。 「………………」 门柄一点点地开始转动。 已经转到一半了,还差一点就打开了。 门柄……转到了头。门里头的锁具解开,门的阻力消失了。 「………………」 圭子向胳膊中用力。 门用了起来,从墙壁中一点一点地被拉开。 随着门渐渐打开,缝隙逐渐扩大。然后,房间内的黑暗从细细的缝隙间隐约地露了出来。 就在这一刻———— 咻 门缝之中伸出除了煞白的手指。 只闻嗙的一声,圭子奋力地将门关上。 圭子全身丧失力气,一点一点地瘫坐下去。然后她双手捂住脸,静静地,偷偷地,用压抑的声音开始嘤嘤哭泣。 三章 使徒 1 靠里头的一栋女生宿舍,圭子的寝室所在的十一号楼二楼。 当木户野亚纪来到圭子房间前面的时候,首先看到的就是蹭在门下面的乌红色指印。 宿舍里现在空无一人,这种空洞而安静的地方,让那扇木门所释放出的阴森死寂显得更加强烈。其他的空房间周围也缭绕着相应的寂静氛围,然而这扇门所释放的气息与其他房间明显不同,是一种难以形容异样气息。 菖蒲正站在亚纪身后。 菖蒲用远眺一般的眼神凝望着眼前的那扇门,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 亚纪没有去看菖蒲,蹲在门前调查那个指痕。那个像指纹一样的污迹已经彻底干了,手指摸上去有种粗涩的触感。 「………………」 那东西看上去果然不像通常的涂料,看着像血。 亚纪站了起来,向那扇门注视过去。 然后,亚纪总算向身后的菖蒲转过身去。菖蒲一时间没有发觉,还在看着门,不过注意到亚纪之后立刻露出慌张的表情,接着露出担忧的表情之后,点了下头。 「……」 亚纪皱紧眉头。 亚纪禁不住想要说些什么,但亚纪意识过来打消了这个念头,再次向门转去。 然后亚纪握住门柄,缓慢地拧动起来。她感到手中的门柄感觉出奇的冰冷————随后同样冰冷的空气如同缠上亚纪的胳膊,静静地,沉重地从微微敞开的缝隙间流出来………… * 让亚纪她们来到这里的原因,是打到冲本手机上的一通电话。 在早上开始上课前,在空目家留宿的一行人再次聚集在校舍的门厅中,等待着先回一趟寝室的圭子上学。 同样回过宿舍的棱子已经到了。就在第一节课快要开始,大家开始感到疑惑的时候,冲本的手机突然响起。 那是圭子打来的电话。 「……咦?木村打来的」 冲本一脸不解地接了电话,随后在亚纪他们面前,表情立刻绷紧了。 「喂,怎么了啊!」 冲本慌慌张张地冲着电话喊了过去。手机中漏出的,是哭声和尖锐的叫喊声。情况明显不对,但毫无疑问是木村圭子的声音。 「你先冷静下来!我知道了,宿舍对吧,我这就过去!」 冲本拼命地冲着手机大叫起来,挂断电话之后,在困惑与紧张之下露出茫然的表情向亚纪他们看过去。 武巳向冲本问道 「…………怎么了?」 在现在这种状况下,武巳问的问题非常愚蠢。冲本摇了摇头,满面愁容地皱紧眉头。 「……我不知道啊」 「咦……」 「我不清楚什么情况,但她好像还在宿舍」 「…………」 「然后她喊着跟我说…………『手』……什么的……」 「……」 亚纪他们相互看了看。 「总、总之我得过去看看……」 冲本十分慌张,恨不得马上冲出去,可这时棱子对他说 「可是……那里可是女生宿舍喔」 「咦?啊,嗯……」 「要是被人看到可就不好了」 「…………」 冲本不吭声了。 最后大伙决定,只由在场的女生前往似乎出了“某种情况”的女生宿舍。本来空目也应该去的,但毕竟男生到那边去不太好,因此这次只让亚纪她们带上了菖蒲,以备应对最糟糕的情况。 然后亚纪带着棱子和菖蒲来到了女生宿舍的门厅。 门厅不是很大,但周围都是感官柔和的家具。圭子的脸色白得跟纸一样,摆着一副近乎茫然自失的表情,呆呆地坐在一排椅子的其中一张上。 亚纪从刚才的电话中本料想圭子处于精神失常的状态,看到圭子那个样子之后稍稍有些丧气。可是圭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感觉也好,充满宿舍的空虚气氛也好,都与亚纪最初设想的大相径庭,整栋楼李飘荡着安静的异常之感。 「………………」 亚纪身后的棱子和菖蒲脸上都带着几分担心和不安,注视着圭子的样子。 亚纪走到圭子坐的地方旁边,但圭子就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走进门厅的三个人一样,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木村同学?」 放着不管的话,她似乎会一直沉没下去,于是亚纪便喊了她一声。 听到呼喊,圭子这才抬起脸,可是那张满是泪痕的脸上却是一副丢了魂一样的呆滞表情。 「……木村同学」 亚纪对魂不守舍的圭子说道 「出什么事了么?」 可是刚这么一问,圭子的表情便剧烈地扭曲了起来。 「……呜……」 圭子当即低下头,开始抽噎。棱子嘴里嘀咕着「圭子……」担心地走了上去。可是亚纪看到圭子这个样子,心中涌现的感情更多却是不加掩饰的烦躁。 「出什么事了?」 「呜……呜呜……」 即便这样,亚纪还是克制着自己的感情,冷静地接着问道 「能跟我们说说么?」 棱子在圭子身旁坐下,抱住圭子的肩膀。慢慢的,圭子开始抽抽搭搭地说起话来,似乎是在说明情况。 「…………寝、寝室里…………手……」 「手?」 「门、门…………血……」 圭子的话语支离破碎,拼命地重复着寝室、手还有血这些词 「在寝室里,看到了『手』?」 「…………!」 「然后还有血?」 亚纪刚这么一说,圭子便捂住嘴不停点头。亚纪与棱子相互看了看,两人分别露出困惑和紧张的表情。 两人沉默下来,然后门厅中一时间只剩下圭子的呜咽声。 「………………」 棱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脸上写满了困扰。 可是亚纪立刻做出了决断。 「……我去看看,你准备怎么办?」 「咦?」 听到这话,棱子吃惊地向亚纪看去。 「你要去哪里?」 「当然是她的寝室啊,还能去哪里?」 亚纪从一开始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咦?咦?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恭仔交代过『不要深究』对吧?」 听到亚纪这么回答,棱子转眼间慌了起来。 『————如果发生了什么,不要深究,立刻回来』 亚纪他们来这里之前,空目的确这样嘱托过。 可是……亚纪已经决定好了。 ——如果我不去看,还能谁去看? 既然空目不能过来,我要是都不能以正确的『目光』看清问题,就没人看得清了。能给空目的情报本来就少,此时若是不看现场,要是不久之后被清掉的话就什么线索也得不到了。 「…………」 亚纪觉得,必须由自己去看。 想到这里,亚纪向身后的菖蒲看去。 说不定空目让亚纪她们带上菖蒲就是为了收集情报,可是亚纪根本不信任这个非人的少女。问题早已不在于她是敌是友,亚纪本来就基本没把菖蒲的存在算进来过。 亚纪基本不曾像这样正式地将她纳入视野之中。菖蒲被亚纪盯着,露出不解的表情歪起脑袋。 看到那可谓天真的表情,亚纪又再次巩固了那样的认识。不管这个呆呆的少女是『异界』的人还是什么东西,亚 纪都完全不认为她能通过观察来客观地审视情况。 亚纪很清楚自己擅长审视,因此亚纪基本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亚纪本身在这方面的倾向就很强,就算对象不是菖蒲也不会轻信,何况现在对象就是菖蒲,那就更加如此了。 ——必须由我自己去看出情报。 现在有菖蒲在这里,将她当做保镖的话虽然不是很有趣的事情,但正好方便。 亚纪将视线放回到棱子身上,稍稍想了一会儿对棱子说道 「……我知道了。你就在这里看着她吧」 「咦?」 「我和这个过去。你就在这里等我」 亚纪轻轻地用下巴示意身后的菖蒲。 「咦……可是……」 「就这么定了」 吞吞吐吐的棱子被亚纪打断了。 「她的寝室在哪儿?」 亚纪这样问道之后,站在原地俯视着默不作声的棱子和圭子,等待回答。 ………………………… * …………然后,亚纪来到了宿舍二楼。 圭子的房间,现在被亚纪缓缓地打开。 不知是不是错觉,一股寒气从门的内侧流了出来。亚纪一边感受着那股冰冷空气的流动,一边静静地打开门。 「……」 从站在门前的那一刻开始,亚纪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但是,亚纪以坚定的意志按捺住那股预感,握住了门柄。 打开门后,隐隐约约能够看到屋内。 然后,屋内的情景显露出来。 「唔…………!」 一看到里面的情况,亚纪不禁呻吟起来,全身感到一阵寒气,冒起鸡皮疙瘩。 亚纪惊讶地张大双眼,一时间噤若寒蝉地呆呆定在了原地。 在屋子里首先印入眼中的,是血迹。门的下面有好几条手指抓挠过的血手印,屋子里面满是赤脚按出来的血脚印。 亚纪顿时面色苍白。 这些痕迹显示,屋子里确实有过某种东西。 足迹甚至到达了拉着窗帘的窗户,以及亚纪所在的门旁。那东西一边向周围撒着血滴,一边从屋子的一头走到另一头,然后延伸到那个敞开的壁橱里。 壁橱里挂着衣服,看不到里面。血迹就消失在了那个里面。 不对,仔细一看便会发现,那个扭曲的小脚印并没有消失在壁橱里面。那脚印并不单纯只是走进壁橱时留下的,而是从壁橱里出来后在房间里到处乱走,之后回到壁橱里所留下的。 脚印的走向和脚趾的朝向显示出了这一点。 壁橱里,有什么东西。 「………………」 亚纪连眨眼都忘记了,整个人就像冻住了一般,目不转睛地凝视那个里面挂着几件衣服的壁橱,凝视着深处隐约露出的黑暗。 脚印就消失在那片死角的深处……消失在那片狭窄的黑暗中……消失在壁橱里面。 「………………」 亚纪无言地转向那个壁橱,与壁橱之中那异常幽深的黑暗……不对,与那里面的东西相互瞪视。 亚纪的皮肤在紧张的作用下开始抽搐。起栗的皮肤过敏地捕捉到气息,而这进一步加剧了紧张感,令亚纪忘却了呼吸,朝着壁橱靠近过去。 「………………」 亚纪来到了敞开的壁橱前面。 黑乎乎的血脚印就消失在那里头。 亚纪向挂在壁橱里的制服伸出手去。 然后,抓住了那件制服—————— 「不在……的喔」 「……!」 亚纪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猛然转过身去,只见菖蒲正站在自己身后,对亚纪突然而然的举动吃惊地张大双眼,整个人都僵住了。 亚纪当即明白刚才是菖蒲在叫自己,但加速的心跳一时间无法平息。亚纪在壁橱前站了一会儿,张大眼睛与菖蒲对视。 「…………………………」 气氛顿时变得紧张,短暂的沉默过后,亚纪勃然大怒,朝菖蒲高高举起右手。 「混账……!」 「!」 菖蒲害怕地紧闭双眼,缩紧身体。亚纪本要掌掴菖蒲的手,挥到一半停了下来————然后亚纪咬着牙,将胸口的空气深深地呼出来,把挥起的右手缓缓放了下去。 「哈啊、哈啊……」 亚纪收住了爆炸般激动起来的情绪,一下子累得喘起气来。 紧闭双眼缩成一团的菖蒲,提心吊胆地睁开了眼睛。 亚纪很不开心地将目光从菖蒲身上移开,然后将手伸进壁橱里,粗暴地把衣服推向一边。随后,壁橱的底板露了出来,里面什么也没有,连污迹也看不到。 「………………」 里面什么也没有。 血脚印以衣服的缝隙为分界线,就像那里有扇门一样,突然中断了。 亚纪以有别于安心的感情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就像……不对,那就是将胸口堆积的不愉快的感情深深吐出。 「……那…………那个……」 菖蒲拘谨地向亚纪搭腔。 「什么事?」 亚纪毫不掩饰不悦的感情,粗暴地回应菖蒲。 「对……对不起」 「行了,别道歉。你这样反倒让我更火大」 亚纪一边说一边咬住嘴唇,她对自己的感情感到非常不快。 「别说了」 亚纪看也不看菖蒲,说道 「别说了,闭嘴调查,调查完了就回去」 「啊……」 菖蒲提心吊胆地对烦躁的亚纪张开嘴。 「怎么?」 「这是……这里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 亚纪向菖蒲转过头去。没错,这个少女能够感知到那种东西。 这件事亚纪自然一开始就很明白。可是亚纪的表情一下子难看起来,并不是由于这样的原因。 亚纪几乎用瞪的向菖蒲转过身去。 然后对菖蒲问了一个问题 「你…………莫非一开始就知道了?」 「…………」 对此,亚纪移开了视线。 这样的举动自然足以当做回答。瞬间,亚纪自己都感觉到自己顷刻间涨红了脸。 「………………!」 亚纪回想起,自己在这间什么都没有房间里,却傻傻地表现出过度戒备的样子。 要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个情况就不需要那么戒备了,这让亚纪之前的举动显得畏畏缩缩,愚蠢滑稽。亚纪想到这里,交织在一起的千百种感情一口气向她袭来。 对自己感到的羞耻,还有对事后才言明的菖蒲所感到的愤怒,爆发了。 可是亚纪当即怒火按捺下去,硬是以理性让情绪冷却下来。 然后亚纪怀着即便这样还是没能够完全抑制住的感情,从菖蒲身上移开了目光。然后,用压抑的低沉口吻嘀咕了一声 「…………我果然讨厌你们」 「……咦?」 「你和那个木村圭子,我都讨厌」 亚纪对露出困惑表情的菖蒲说道 「以前那个森居多绘我也讨厌。你们这些家伙没了别人就什么都不做,毫无主见。你们缠着别人,别人做什么你们也跟着做什么」 亚纪若无其事地……硬是装作若无其事地低语道 「明明没有一点主见,却自以为吃得开」 「…………」 「我很烦你们这种 人,让我迎合你们能把我气疯」 「…………」 「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家伙,我最讨厌」 说到这里,亚纪停了下来。 心中留下来的,只剩下了自我厌恶。亚纪带着紧张的表情,蹬着地面,沉默下来。 「………………」 尴尬的沉默降临这个一片狼藉的房间。 菖蒲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垂着头一动不动。 一阵沉默之后,亚纪讷讷地开口说道 「……你把她们两个……不,就把棱子叫过来」 「…………是」 「得把这里打扫干净。这样放着迟早会被发现,闹出乱子就不好」 「………………是」 菖蒲离开了房间,一下子便消失在了走廊的另一头。 亚纪在满是血迹的房间里只剩下一个人之后,深深地叹了口气。她强行转变心态,重新扫视这个房间。 「………………」 亚纪仔细观察那些小小的脚印。 足迹上的血已经几乎干枯,变得黑乎乎。 那些脚印小而扭曲,是某种畸形的形状。脚印整体很短,可是脚趾大得不自然,硬是要打个比方的话,只能说那脚印就像是用切了脚后跟的脚在地上走出来的一样。 那个拥有类似人类的部分却明显不是人类的东西,沾着血走遍了这个屋子。那东西从壁橱里出来,然后走向窗户,接着又在门下面挣扎了一番,又回到了壁橱里。 仔细一看,壁橱内侧也沾着指痕。只见挡住窗户的窗帘上,也被那东西碰过。 亚纪无所顾忌地走向窗户,然后抓住窗帘,猛地拉开。 「………………」 那里也有被血弄脏的痕迹。 在窗户玻璃上留下的痕迹有血手印,然后可能是额头贴上去的脸的痕迹,那形状……就好像那东西从这里俯视着外面,等待住在这里的人回来一样。 2 午休开始前,第四节课的时段。 「————原来如此」 大伙一起走在校园中,空目听到亚纪的报告点点头。 文艺社的一行人就跟在亚纪和空目身后,加上圭子和菖蒲一共七个人,在上课时间内静悄悄的校园内一边走一边压低声音讲话。 一行人去往主校舍群外围,校园的原地之外。 穿过后庭之后,空目正沿着某种东西向前走。 这次外出是空目提出的,大家选择跟随空目。这一路上,亚纪凭着自己的记忆,将自己在圭子寝室中看到的情况逐一向空目报告。 亚纪她们不久之前才从圭子的寝室回来。 调查过后,亚纪她们一直都在清扫圭子房间里残留的血迹。 亚纪差遣菖蒲只把棱子叫到了寝室,棱子看到那个情景惊得倒抽一口凉气,睁大双眼,之后什么也没说,从寝室的清洁柜中拿来了水桶和抹布。她们没让圭子看到现场,擦掉了血迹,并只把经过告知了圭子。 地毯上的雪姬没能够彻底清除干净,不过地毯本来就是红色,不会太醒目。 虽然这么做是为了防止被不相关的住宿生看到而闹出骚乱,但亚纪本人更不不愿让圭子看到而惹出麻烦。 亚纪判断,与其让当事人看到直接现场而遭受打击,不如在处理过后只口述事情经过。因此,亚纪必然就翘课了,不过这些事情对现在的亚纪而言的确要比课业更加重要。 当然,这些话不会当着圭子的面来说,只是向圭子描述了事情经过,告诉她这么做是为了避免把事情闹大。 「情况就是这样,于是我们把现场清理掉了…………难道说,这么做有什么问题么?」 亚纪向空目这样问道。 「这样就行了,没问题」 「哦」 空目头也不转这样答道,亚纪暂且放下心来。 「…………」 空目就这样走在最前头。 在他目光的前方,是被强韧钢丝网盖住的水渠。 空目正默默沿着后庭水池的水路前进。一行人沿着校舍一侧靠山的树丛往前走各自摆着不同的表情,一路听着亚纪讲述,。 听说寝室内出现的明显异常,大伙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安的神色。 俊也在这种时候总是那副样子,现在他一声不吭,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脚下。 棱子不由得露出阴暗的神色,武巳对此有些在意。圭子在最后面只顾低头跟着走,菖蒲则不时以微妙的表情向大家看去。 然后在这群人里面,唯独空目一个人没有表现出表情变化。 他听着亚纪的报告,一时间陷入沉思。 拘谨的沉默之中,大伙的脚步声稀稀落落地回荡着。亚纪期待着自己的报告能派上用场,等待空目发言。 「……菖蒲」 但是,空目转身喊了菖蒲。 「啊,是……」 然后对菖蒲问道 「你对那个房间怎么看?」 「啊……呃……」 被这样问到,菖蒲吞吞吐吐。亚纪侧眼看着这个情况,偷偷攥紧了衣裾。 「呃……呃……」 空目对结结巴巴的菖蒲再次问道 「那个房间有什么东西?」 「……并没有……」 「但是从听到的情况来看,并不是一开始就没有吧」 「是…………应该……有过」 「是什么?」 对这个提问,菖蒲摇了摇头。 「……不知道……」 可是在这样回答之后,菖蒲又呢喃着补充了一句。但是补充的那句话,对于亚纪的存在意义造成了十足的威胁。 「可是……残留着同乡的……气味」 「!」 「是相同世界的东西………………大概」 说完之后,菖蒲垂下了本就垂着的眼睛。 亚纪微微地咬住嘴唇。因为这是亚纪所不知道的,绝对无法提供的情报。 「是么」 「……是的」 「我知道了。于是,你觉得那个“存在”离开屋子了么?」 「…………不」 两人在亚纪遥不可及的地方进行着对答。 「我想也是」 空目点点头 「我同意这个意见。因为要是那东西能出来,就没必要去抓门,也没必要扒着窗户往外看了」 然后,空目停下脚步,用那双毫无感触的漆黑眼眸看着圭子,说道 「……就是这么回事」 「……是」 「恐怕你所遭遇的“怪异”无法离开那个房间」 圭子一边听着空目说,一边垂着头作出回应。 「………………是」 「你只是将“栖居在家的怪异”带了回去,应对的方法也非常简单。你只需要搬出那间屋子,住进别的屋子就行了」 「………………」 圭子低着头,呆呆地站在原地。她的脸被留海挡住,无法看到她的表情。 「实际上要搬出去应该是做不到的,不过你只需暂时将必需品搬出去,到朋友家里住就可以了」 「…………可、可是……」 「只要把这个学期挺过去,之后就会换房间……是这样吧?」 空目转向棱子问道。棱子慌慌张张地点点头。 「……嗯」 「那么,这样就解决了」 空目说道 「这样就可以回避这个“怪异”了,不需要再做其他 事情」 说完,空目再次转向前方,继续向前走。 大伙慌慌张张地跟在了空目后头。俊也对空目这个简简单单的结论感到诧异,向空目问道 「喂,我说啊,空目……」 空目头也不回,直接答道 「什么事」 「真的只需要这样么?」 空目的回答非常简单。 「嗯」 「可是这样没有解决任何事情吧……」 「为什么?」 「…………」 「能逃则逃。如果只解决她一个人的问题,那这么做就完全没错」 空目的回答依旧不变。可是俊也说道 「但是……」 空目猜到了俊也要说的话 「你想说,这样、不能根本解决问题,是么?」 「啊,嗯……」 「没错。“怪异”并不会消失」 空目承认了这个观点。 「那么……」 「我们现在就是去调查,有没有必要寻找根本性的对策」 「…………你说什么?」 「仅凭这次的调查应该不能作为根据,但可以弄清楚一部分实质」 大伙无言以对。亚纪他们本以为,空目来到外面肯定是为了避免别人听到对话内容才离开食堂和大厅那种耳目混杂的地方。 「马上就会明白了」 空目这么说道,依旧把手插在口袋里走在学校的院地之中。 一行人默默地顺着流水的沟渠向前走,就像在画着学校与山之间的分界线。 然后空目停在了学校院地最边缘,有钢丝网阻挡的地方。这个地方基本属于山里了,从学校的角度来看,位置在下山的地方。 空目停在那里,说道 「就是这里」 不需要重复说明,这里已经属于院地最外围,没办法再继续往前走了。 可是亚纪他们一到这里便明白了空目的目的,根本不需要解释。眼前的大面积异常现象,任谁都一眼便知。 「这是……」 亚纪哑口无言。 那里有一面涂着绿色油漆的老旧钢丝网围挡。 杂木林的植物跟围挡相互纠缠,将学校和山体区分开来。然后那一幕情景,便静静地展现在围挡那边被钢丝网隔断的山坡上。 那里本来是个蓄水池。 被水垢弄得黑黢黢的混凝土,将围挡另一头流进来的水满满地蓄积下来。 然后水面之上,一片鲜红……不对,准确的说并不是只有红色,中间还掺杂着白色或黄色。整个蓄水池的水面,都被那无比鲜艳的色彩所覆盖。 那色彩太过突兀,亚纪一时半刻没兵败那是什么东西。 可是冷静下来一看,感官便立刻联系到了实物。 那是“花”,一朵朵怒放的鲜花。 可是由于聚集的数量实在太多,如今纠缠成一整团,变成一块红白色的地毯,盖在本应形似漆黑深潭的蓄水池表面。 「………………」 大伙看到这一幕,哑口无言。 眼前的景致大可用『美丽』一词来形容,然而在知情的亚纪他们眼中,却怎么也美不起来。亚纪他们这一路走过的水渠,最后就是流入这个蓄水池。与那源源不绝的水渠相连的源头,便是后庭的水池。 这个蓄水池是将后庭水池排出的水蓄积起来的地方。 然后这些花,全都是从后庭的水池飘过来的。 这么多的话,都是“童子大人”的〈仪式〉中用到的。 这一些都是那个邪门的〈仪式〉促成的。 「啊…………」 圭子张大双眼,捂着嘴,呆呆地定在了原地。 亚纪皱紧眉头望着这一幕。 那数之不尽,堆积得已经无法辨认全貌的一朵朵花,都承载着某人的愿望。这是反映那个可疑〈仪式〉进行情况的,某种愿望的聚合体。 被流放至此的愿望被冲到这个黑暗的蓄水池中,堆在一起泡在水中,只等待渐渐腐坏,就像一层厚厚的油膜覆盖在水面上。 那红艳艳的表面,给亚纪的感觉就像溶化的内脏。就像无数人体内的东西溶解混合在一起,已然无法逐个区分,错综复杂黏黏糊糊地漂浮在水体之上。 「————就是这么回事」 空目转向茫然的大家,这样说道 「有这么多人进行“童子大人”的〈仪式〉,但当前发生“怪异”的案例,我们只知道木村圭子一例」 「………………」 圭子无言以对。 「这意味着什么,当前还不清楚,但是可以确立『这个〈仪式〉可能只对特定的人起效』的假说。而从以往的经验来看,这种可能性是最高的」 确实是这个样子。以前遭受过“怪异”侵害的人,似乎都具备着某种可以称之为“灵能”的潜质。 空目说道 「既然如此,避难便是最有效的方法」 俊也再次问道 「说清楚,为什么?」 「有这么多人实践过〈仪式〉,但由此引发的“怪异”的『传闻』,我们至今却没有听到过。假定这表示『大部分没有任何情况发生』,那便意味着,木村圭子所遭遇的“怪异”是那个房间所固有的东西。既然如此,只要让身为当事人的她远离那个房间,便很大概率上能与“怪异”隔绝开来」 「………………」 俊也沉默下来。 空目说道 「既然如此,现在只用避难就够了」 然后空目向圭子看去,说道 「事情就是这样。你就暂时离开那个屋子。做得到吧?」 「啊…………」 被空目这么说之后,圭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又把头低了下去。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嘴微微地动了起来,但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怎么了?」 「那……那个……?」 「什么事?」 「不,没有………………什么也没有…………我可以离开」 圭子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最终作出回答。 空目的眉头微微颦蹙起来,但并没有继续拘泥于圭子的态度,接着往下说 「现在无需更多措施」 「…………」 「但是,如果换房间后仍然有异状发生,就再来向我报告。到时候应该就需要采取其他措施了」 「…………………………是」 「现在这样就行了。要想在更本上解决,就要……」 空目说到这里,眼睛忽然眯了起来。空目没有继续往下说,周围只剩下沉默与水声。 「………………」 这样的变化让亚纪感到困惑。她连忙向周围张望,只见俊也向一路走来的方向转过脸去,用尖锐的表情瞪着那边,喊了空木一声 「空目」 「嗯」 空目跟俊也都看着来时的方向。 「…………」 亚纪也朝那边看了过去。 那边有几个人影。 那些人影随着分开杂草的声音,向这边靠近。人影有三个,从服装上看应该是本校的学生。 亚纪总觉得见过他们,当她明确回想起来的同时,随即在心中提高了警觉。 他们对于亚纪等人来说,是足以引起戒备的存在。 「近藤,日下部」 空目喊出棱子他们的名字。 「咦?」 「什……什么事?」 两人的反应十分疑惑,但空目并不在意,指向圭子说道 「你们把她送到学校去」 「咦……?」 「送到宿舍也可以。趁现在收拾好行李也好」 然后,空目朝着因困惑而无法行动的两人又催促了一声 「快」 「……啊,好」 「嗯…………我知道了」 被空目催促之后,武巳和棱子连忙催着圭子,三人一起循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半路上,他们十分尴尬地与过来的三个人擦身而过。 「………………」 靠近的那三人并没有去在意武巳他们。 看到武巳他们离开之后,那三人直直地只盯着空目一个人,走了过来,然后停在亚纪他们三个面前。来的是两男一女,身上都穿着便装,脸上都挂着那个浅浅的笑容。 「嗨」 在戒备的亚纪她们面前,站在最前头的高个子男生轻快地举起手来。 他个高体瘦,戴着眼镜,向亚纪他们投去平易近人,却又总有些不像人类的笑容,说道 「昨天承蒙关照了」 男人这样说道,脸上又进一步露出那个假笑。 「“使徒”么……」 空目嘀咕了一声,堂堂正正面对三人的笑容,回望着他们。 听到空目的嘀咕之后,那三个人————昨天在后庭见过的三名“魔女”追随者,露出一模一样的笑容予以回应。 3 「……找我什么事?」 空目向三个人这样问道。 「哎呀,用不着那么戒备,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 站在前头的那个眼镜男这样说道,摊开双手接着说道 「像我们这类人,用这种方式来表示没有敌意会不会显得太苍白了呢?」 「…………」 「不过我们希望你们放心,我们现在过来真的不是为了和你们争斗」 「…………」 面对口吻过分友好的眼镜男,亚纪她们默默地投去戒备的表情。 「…………」 在这个学校用地的边缘,被杂木林包围的地方,亚纪他们与那那名男女正面相对。 他们三个属于那群跟“魔女”一同出现在后庭中的追随者,现在他们三个挂着相同的笑容,出现在了亚纪等人的面前。 这三个人各自的容貌和服装都并不突出,毋宁说很容易融入大多数人之中,然而把他们三个摆在一起一看,却给人一种极端异样的印象。 三个人的表情完全相同。 亚纪他们在后庭看到他们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这一点了,尽管他们外表各不相同,脸上的表情却同样瘆人。 他们挂着乍看之下十分柔和,但细看之下却又像是欠缺人性,既有生命力却又无机质的微笑。站在这里的三名“魔女使徒”的笑容就像用模具压出来的一样,从嘴角扬起的高度到眼睛张开的程度全都一模一样。 眼镜男以十分遗憾的口吻说道 「真弱势啊。算了,这也怪不得你们」 他的发型服装都毫无个性,只有高挑的个子和眼镜能算特征。 然后一直独自说着话的他身后,分别站着一男一女。男的留着长发,皮肤黝黑,破坏了本有的运动男孩形象。女的戴着厚框眼镜,给人感觉十分土气。 「我们现在还不打算跟你们开战」 眼镜男说道 「或许迟早会演变成那种情况,但我们双方都还没准备好,你说对吧?」 他这么说着,是试探的目光看着空目。 「……说的没错」 「是吧」 眼镜男对空目的回答点点头,说 「所以,现在我们还不想开战。倒不如说,我们是来向你道谢的」 「向我道谢?」 空目诧异地皱紧眉头。眼镜男用演戏一般的动作,将手贴在胸前鞠了一躬,说道 「————容我自我介绍。我是“高等祭司”,赤城屋一郎」 然后长发男子说道 「同样是“高等祭司”,广濑由辉男」 黑框眼镜少女说道 「我是“高等女祭司”,汤浅满」 眼镜男说道 「总之,我们三人是“使徒”之长。是受吾等“魔女”的任命,统帅魔女团的祭司」 此言一出,眼镜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无所畏惧的光辉,抬起低下的头向空目看去。 「………………」 换句话说,这三个人是“魔女”的那群追随者的头目。 亚纪无言地瞪着那个夸张行礼的眼镜男。 赤城屋那本分的风貌,与那演戏一般的言行显得非常不协调。他的举动就现在演蹩脚戏一样,让亚纪很不痛快。 「我们要感谢你」 赤城屋说道 「多亏了你,我们成为了她的“使徒”,成为了“祭司”。虽说这个“魔女宗(※译注)”有名无实呢」 说着,三个人做出相同的灿烂笑容。 「她通常不会对我们这样的存在授予那种殊荣。多亏你与她的玩耍,我们才得以拥有意义。这都多亏了你」 赤城屋大幅度地摊开双臂。空目则一语否决了他的这番话 「那种事情无关紧要」 「……是么?真冷淡啊。这明明是在谈论你的本质」 「不说那些了。你们来得正好,我有事想问你们」 空目对人偶一般的赤城屋投去冰冷的眼神,问道 「这个〈仪式〉是你们散播的么?」 空目的目光稍稍移动。在那边是钢丝网,还有被魔咒中用到的花堆满的蓄水池。 「啊,你说那个么?」 赤城屋眯起眼睛,说道 「此情此景令人心潮澎湃对吧?就像塞满人吐出的内脏的大锅一样」 「……!」 听到凑巧与自己相同的观点,亚纪的表情僵硬起来。 「……果真是你们搞的鬼么」 「这个嘛」 赤城屋轻轻地耸耸肩,说道 「准确的说不是我们做的。虽然这确实是她创造的,但并非我们执行的“夜会”」 也就是说————这出自“魔女”的手笔么。 「虽然现在还没有到时候,但我们不久也会执行这样的“夜会”」 「是么」 「届时还请手下留情,魔王陛下」 「…………」 空目没有回答,只轻轻地哼了一声。 「那么就此别过吧」 说完,赤城屋就像小丑一样,非常夸张却又生硬地行了一礼。他对其余的两人点头示意之后,沿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广濑那黝黑的脸上贴上那个笑容,说道 「……让我们开开心心地较量一场吧」 然后满被对着亚纪他们说道 「我们魔女团不会输给任何人」 两人就这样跟着赤城屋回去了。之后,亚纪他们四个被留在了水声潺潺的山林之中。 亚纪嘀咕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空目什么也没说。 俊也攥紧拳头说道 「还能怎么回事。那是“魔女”的手下在对我们宣战」 然后嗙的一声,俊也一拳揍在脏兮兮的钢丝网上。 ※译注:原文为『魔女宗』,注音为wa,但在日本比起传统意义的威卡教更倾向于视作魔女宗教。 * 「……真的没关系么 ?」 在宿舍前临别之际,棱子担心地对圭子这样说道。 「是,我没事……我一个人能行」 圭子这么说完便与棱子分开了。这是离开那个对堆满花的蓄水池,回到学校后不久的事情。 在那之后,圭子被棱子和武巳带离那个地方,三个人一起稍稍做了番思考,最后圭子决定回一趟宿舍。 然后,圭子便在棱子的陪同下回到了女生宿舍。 棱子非常担心圭子,提出帮忙一起收拾行李,但是圭子拒绝了棱子的好意,回到了她寝室所在的宿舍十一号楼。 「要是发生什么,要立刻打电话喔」 棱子千叮咛万嘱咐,圭子则一遍又一遍地回答「我没事」,最后便与棱子分开了。 之后,她走进宿舍大门,登上台阶————站在寝室的门前,最后停了下来。 …………怎么可能没事。 圭子虽然一次又一次地说着自己没事,实际上她害怕得一塌糊涂。 圭子是对这间屋子感到害怕,但问题不止这么简单。别说是能够留宿的地方了,圭子本身就离不开这个房间。 除了美术社的人之外,圭子根本没有其他朋友。 圭子的性格非常怕生,甚至除了跟同寝室的范子之外,没办法和其他人好好说话。范子性格大胆善于交际,积极地承担地圭子所不擅长的部分。圭子活在范子的影子下面,得以专注于自己擅长的方面。 圭子和范子是一对好搭档。 圭子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自己会失去贩子。 失去了范子之后,留给圭子的只有无尽的孤独。圭子完全是通过范子与外面的世界相连的,是范子进了美术社她才跟着进了美术社。而这便是“报应”。 她尝试那个“童子大人”的〈仪式〉,也是由于这个原因。 若是能够填补自身的不足,哪怕是“童子大人”她也会去依赖。 可到头来,圭子得到的却是更为惨痛的报应。圭子没办法逃离寝室,到头来只能隐瞒那件事回到这里。 在被命令去避难的时候,如果圭子说出自己找不到地方住,他们应该会帮圭子出其他主意,还有可能帮圭子找到住的地方。 但是,圭子没有说出这件事。 她不论如何也无法坦白自己没有朋友。 这件事,连她自己都觉得不正常。圭子最无法忍受的,便是说出这件事之后让人惊讶,被人笑话。 圭子当时痛下决心,认为只要凭自己稍微克服一下就会过去。圭子虽然也很害怕超常现象,但与人接触也让她感到同样害怕,两者都让她难以忍受,都是她害怕的对象。 她害怕被他人伤害,害怕被他人的反应伤害。 所以她害怕接触别人,至今一路走来都尽量不与他人接触。 她自己也很清楚自己在做傻事。 正因如此,她没有对别人提过那种事。 她像往常一样回到这个房间,心想只要对大伙谎称自己换了房间也就没事了。然后只要告诉大家什么也没有发生,就用不着被大家笑话了。 「………………」 圭子停在寝室门前。 她回到了这间屋子。 她凝视着暗色调的木门。如果不是学校这个时段没有人,肯定会有人对站在门前不动的圭子觉得可疑。 门下方的那个血迹已经消失。 然而当时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那种恐惧,也完全渗透进圭子的内心。但是,既然已经谎言掩饰了过去,她的容身之处便只剩下这间屋子了。 圭子不知在门前呆呆地站了多少分钟。 可是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圭子从上衣口袋里取出寝室的钥匙。开锁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上,听上去特别刺耳,特别响亮。 她把钥匙插进锁眼,打开锁,抓住门柄。 她一边听着自己的心跳声,一边转动门柄。 然后,她原地停了下来。 「………………」 今天早晨记忆……重现了。 圭子对开启这扇门……感到犹豫。 宿舍中鸦雀无声,耳鸣格外清晰。今天早上从这扇门中,伸出过血淋淋的手指。圭子在这样的死寂之中,正准备打开这扇门。 「………………」 她的手……颤抖起来。 但是,她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 「……!」 圭子下定决心,拉开了门柄。 「……」 里面什么也没有,跟平常的寝室没有分别。 「…………………………哎……」 圭子随即放下心来,深深地叹了口气。对于屋内没有任何异状这件事,她感谢远在天边的神明。 她心怀感激————正要进屋的时候。 啪嘡、 没有风的房间里,在门口看不到壁橱那边,壁橱的门咻地关上了,声音震响了整个房间。 ………………………… ………………………………………… what are you always seeing? what are you always feeding? what are you always having? what are you always thinking? what should we do for you? 四章 魔道士 1 ————睡不着。 在深夜充满屋内的冰冷黑暗之中,圭子睁着眼睛。 她在自己的寝室里,躺在床上。 圭子就像小孩子一样蜷缩着手脚,缩在被窝里彻彻底底地兵器舍弃。 夜晚的寒气充斥着寝室之内。寒气将圭子的生活气味从屋内一扫而光,让房间变成了截然不同的空间。被子里的体温,如今是圭子在这个房间里唯一拥有的东西。在这片黑暗之下,只有这个小小的茧里面是圭子的领土。 「………………」 在黑暗中,圭子一味地屏住呼吸。她感觉充斥着这个房间的寒气之中住着什么东西,生怕被那东西发现一样。 她在黑暗中屏住呼吸,早已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适应黑暗的眼睛里,映照着化作暗影的熟悉房间。在这个只有阴影的世界中,已经没有圭子的味道,已然化作死气沉沉的冰冷世界。 圭子直直地凝视着这幕情景。 在漆黑的视野前方,可以看到桌子,以及一头的壁橱的门。 壁橱的门,耸立于黑暗之中。 到头来,圭子还是拿不出勇气,一次也没有打开过那扇门。 她不敢检查那里面,就连现在这样注视着那扇门,都让她害怕得不得了。对于圭子来说,那个漆黑朴实的壁橱门,已然化作一扇禁忌之门。 「………………」 圭子正直直地凝视着根本不想去看的景色。 要想不看,只要闭上眼睛就够了,但她现在非常清醒,毫无倦意,不看的话反而让她更加惶恐不安。 所以,圭子在黑暗之中,睁大眼睛,凝视着那扇门。就好像她相信只要盯着这片停滞的黑暗,这片黑暗就不会动起来一样。 就好像在玩“不倒翁倒下了”(※注3)一样。 可是,这是一个充满恐怖的,极尽扭曲的儿童游戏。 为了不让屋里的黑暗趁她闭上眼睛不见的时候动起来,为了不让任何东西从黑暗中出现,为了不让某种东西从壁橱中探出头来,圭子目不转睛地监视着这个黑暗笼罩之下充满寒气的屋子。 在漆黑的房间里,圭子孤零零地一直监视着。在如同玻璃般冰冷的寂静中能够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 圭子静静地呼吸充斥屋内的寒气。 羽间市黑夜的寂静渗透进屋内,让圭子产生了一种,就像唯独这间屋子从世界隔离出来的错觉。 这是个黑暗朦胧的,没有色彩的世界。 这个屋子,已经不属于人类的领域。 「………………」 圭子侧卧着,维持面对一侧的姿势,一直凝视着房间。 视线非常清晰。这个房间里肯定有什么东西。 毫无倦意。 那东西,就在那个壁橱里。 「………………」 寂静。 ————咯吱、 寂静之中……传来微小的声音。 「………………!」 在这一刻,圭子的身体在被窝里缩紧。 她感觉到那小小的倾轧声,十分微弱,但又十分明确地从壁橱里传了出来。 那是某种东西压在壁橱里面发出的微弱声音。 在那之后,寂静再次支配了房间。 可是对于圭子来说,屋子已经变得与前一刻截然不同,已经不单单是一个充斥着停滞的黑暗,死气沉沉的空间。 「………………」 圭子感觉到了气息。 在房间的黑暗中,散发着某种东西正在呼吸的声音。 壁橱的门耸立在黑暗笼罩下的房间内。圭子的视线无法从那个黑色轮廓之上离开分毫。 呼唔、呼唔…… 自己的呼吸声听起来非常大。 视线前方的柜门,看上去仿佛正悬浮在黑暗之中。 在那里,气息确确实实地存在着。 某种东西在那里正散发着气息。 ————咯吱、 有动静了。 不行了,不行了。里面的气息在拧动身体。 那东西正想要过来,正隔着柜门直直地注视着床。 ————咯吱、 那东西,把手放在了柜门上。 正准备把门打开。 ————咯吱、 不行了。 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 ————咯吱、 空气……略微动了起来。 接着…… ————————吱 随着细微的响声,柜门微微地、微微地、微微地——————打开了。 「………………!」 圭子已经无法忍受,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她的视野被黑暗所封闭,只剩下那个壁橱。可是由于她闭上了眼睛,感觉到的气息反而愈发鲜明。她的耳朵、皮肤反而开始更鲜明地感知到屋内的情况。 她的牙齿剧烈地哆嗦起来。 在被窝这唯一的境界线之内,温度开始急剧下降。 这或许是开始在全身蔓延开来的恶寒所造成的,然而区分那种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嘶……壁柜毫无声音地打开。 瞬间,一股异样的寒气从柜子里流窜出来。在闭上眼睛之后的黑暗中,圭子非常明确地感觉到了那个情况。那东西把手从柜子里伸出来,正在打开柜门。 那东西,就在那里。 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圭子的脑袋里全都是牙齿哆嗦的声音。 可是那细微的声音和气息异常鲜明,那种杂音根本掩盖不住。 瞧吧,柜门正在打开,缝隙已经足够那东西应该钻出身体。 从那里,手呼地出现,朝这边伸过来。脚从壁橱中,下到了地面上。 ————轧…… 地板微微作响。 脚下到地板上,身体的重量令地板倾轧作响,那东西,缓缓地来到这间屋子里。 「………………」 圭子的脸,感觉到了视线。 那东西维持直直注视圭子的状态,站在壁柜前面。 化作人形的冰冷气息,正站在房间中央。 屋内的空气飞快地变得可怕,变得冰冷。 纵然闭着眼睛,那一样的气息依旧鲜明可辨。 那东西化作人的形状,但根本不是人类。打个比方,那就像“死人”的肉所散发的气息。那就是在黑夜的寒气之中阴沉呼吸着的“死亡”气息本身。 那东西以就像倾斜的身体的迟缓动作,迈出了一步。 ————轧 地板……发出响声。 那东西……靠近一步。冰冷的气息逐渐逼近。 ————轧 要来了。 ————轧……轧…… 那东西踏着地板,朝圭子走过来。 啪嗒……啪嗒嗒…… 微弱的声音响起。就像是那东西将水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那是从身体里滴落的,某种粘稠液体发出的声音。 那东西慢慢靠近……走过屋子,朝着圭子躺着的地方慢慢靠近。 随着那东西接近,圭子开始感觉到微弱的呼吸。那东西呼吸着夜晚的空气,那不是人类的呼吸。 ————轧 要来了。 不要……不要……! 圭子在心中一遍遍地叫喊。 恶寒已经扩散至全身,紧紧抱住的肩膀正在颤抖。紧闭的眼睛,用力到感到疼痛 ,嘴巴就像抽筋一样不停地呼吸。 还差三步。 ————轧 两步。 ————轧 一步。 ————轧 然后,那个气息————停在了床边。 那个气息正直直地看着圭子。 不要……不要……!牙齿嘎啦嘎啦地作响,内心发出哀嚎。紧闭的眼睛里,浮出冰冷的泪水。 「………………」 气息,不动了。 那东西在只是在床的异变,直直地,愣愣地看着圭子。 ————不好……啊………… 圭子在床上一个劲地颤抖着。 牙齿相互撞击的声音也好,心中发出的哀嚎也好————所有的一切都被黑暗所吸收,任何人都注意不到。 “怪异”,一直就站在那个地方。 ※注3:“不倒翁倒下了”是日本的一种类似捉迷藏游戏,类似我过得红绿灯停。规则中,鬼只要盯着逃亡者,逃亡者就不能活动。 2 「!」 深夜两点,武巳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武巳瞬间惊醒。 「唔哇!」 武巳连忙从床上起身,连忙按住枕边的手机,首先不是去看是谁发来的邮件,而是先向同寝室的冲本看了过去。 在这个静悄悄的夜晚,手机的声音特别响亮。 所幸睡在隔壁床铺的冲本没有醒来的迹象,武巳暂且松了口气。 「哎……」 这件事来得非常突然。 之前正在睡眠的身心因为突然醒来,就像被灌入了沉重的气体一般迟钝。 武巳在黑暗的房间里,坐在床上喘着气。只有手机屏幕上的刺眼亮光,模模糊糊地浮现在黑暗之中。 看来他在睡前完全忘记把手机调成震动了。 看寝室里这么安静,想必手机铃声肯定传到周围的寝室里了。 说不定,还有人被那声音吵醒了。武巳反射性地按下了按钮,让手机安静下来,然后才向屏幕看去。 「谁啊……」 武巳以刚醒的那种沙哑声音嘀咕起来。 在黑暗中发光的画面,切换成了邮件的阅览画面。 看来来的不是电话,而是邮件。只见邮件的发件人一栏写着“日下部棱子”。 「棱子……?」 看到棱子的名字,武巳皱紧眉头。 虽然不知为什么,但武巳有种不好的预感。 武巳以急切的动作切换到邮件文本的阅览画面。小小的黄面中,浮现出一行文字。 我在女生宿舍大门口等你  小崎摩津方 「………………!」 一看到那个落款,武巳顿时血气丧失。 武巳呆了一阵子之后,慌慌张张地从床下面拿出了鞋子,然后一边留心冲本一边打开窗户,将鞋子丢到了外面。 * 天空被厚厚的云层所笼罩。 那个化作少女模样的东西,正伫立在那片闭锁于黑暗中的天空之下。 他身披黑色风衣,嘴上挂着扭曲的笑容。那对仿佛从下方被人瞪视的双眼,只有左眼剧烈地颦蹙着,摆出奇怪的表情。 那张天真无邪的少女面庞之上,眼中充满了老奸巨猾的光辉。 那东西向走近的武巳看过去,嘴巴弯成笑的形状,开口说道 「……来了么」 那个声音低沉而沙哑,完全不像平时的棱子。那东西有着棱子的外贸,用棱子的声音说话,但绝对不是棱子本人。这件事对于武巳来说,早已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小崎……摩津方」 「总算来了呢,少年」 占据棱子身体的小崎摩津方露出开心的笑容。 武巳面容僵硬,无言地点点头。武巳知道总有一天会发展成这种情况,所以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今宵真暗呢」 摩津方说道 「此乃魔物出没之夜」 摩津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用喉咙深处咯咯咯地发出笑声。 他光是这么站着,样子便与棱子判若两人。由内在产生的面部表情,眼睛里急速的光辉……最关键是那股气场,与棱子截然不同。 如果让不是很了解棱子的人看到这个样子的摩津方和普通的棱子,可能不会觉得他们是同一个人。这样的形容一点都不夸张,他所散发出来的气息、气场,跟原本的棱子就是有着如此之大的差距。 而且那个气场本身便超乎人类的范畴。那是犹如将能够震慑住见者,令其服从于自己的“存在”本身浓缩后形成的压倒性的气息。 那就是……那个“魔法师”的气息。 武巳根本拿不出勇气去违抗他。 武巳不过是个平凡的人类。就算他不拿棱子当人质,武巳的反抗也根本对他构不成威胁。 「……」 武巳看了看棱子的脸,从那表情上看不出丝毫棱子该有的神态。 可就算能够看到也没办法。 武巳感到几分紧张,靠近摩津方说道 「……找我……什么事?」 「好啦,别心急。还有段时间才到时辰」 摩津方含着笑答道,然后背对正门停在黑暗中。 他的脚分开与肩同宽,腰杆想军人一样挺得笔直。那样的姿态虽然营造出某种威慑力,但没有以前在照片上看到的老人那种高压的态度。 然后摩津方说道 「我们来稍微说说话吧」 武巳下定决心,说道 「那么,我也有一件事想问」 此言一出,摩津方便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说道 「……喔?说来听听」 「你平时,究竟是哪一个?」 武巳这么问道,然后接着说道 「我知道现在你是小崎摩津方,可平时你究竟是哪一个?我到现在都搞不清,嚷着附身去动起来的究竟是你还是棱子」 这个疑惑在武巳心中一直悬而未决,致使他一直不好把握与棱子之间的距离。如果平时的棱子就是棱子本人,那武巳便有违本意地与棱子制造了隔阂。 这是武巳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所以武巳不论如何也想把这件事弄个清楚。 「……哼」 可是摩津方听到这个问题之后,饶有兴致地向武巳看去。然后,他贴在嘴上的那个假笑,忽然开心地咧开了。 「一口开就套别人话可不行啊」 「……!」 摩津方笑了 「我无意回答你这个问题。这样才更有意思」 「唔……」 摩津方说出这些让武巳沉默之后,反过来向武巳发问 「我也有个问题要问你」 「……」 「你————想把我从这个小姑娘的身体里赶出去对吧?」 「!」 面对这个提问,武巳支吾不言。 「唔…………呃……」 「没什么好隐瞒的,那种事我再清楚不过」 摩津方说道 「我这么问不过只是确认。你要是想让我从这个小姑娘的身体出去,那就要协助于我」 「什……!」 武巳哑口无言。他完全搞不懂摩津方提出这种要求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 摩津方开心地看着吃惊的武巳。 武巳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嘴里把话挤了出来 「那种话……我怎么可能相信……」 「吐露心声了呢 」 摩津方露出坏心眼的笑容。 武巳连忙捂住嘴。 「!」 「很好很好,这才对啊,就应该这样」 摩津方看到武巳的反应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然后用那老奸巨猾的腔调,就像说悄悄话一般向武巳说道 「你害怕我」 「…………」 「你害怕我,不相信我,是正确的。若非如此,我也无法信任你」 「…………」 「现在,我让你协助于我。作为酬劳,我会放弃这个小丫头」 「!」 武巳吃了一惊,摩津方注视着武巳的眼睛 「我要差遣你,并把这个小姑娘还给你以作交换。这是一个简单的交换。那时候我不就已经说过了么?我不会亏待你的」 「那、那种事我怎么……」 「诚然,你不需要相信。但你没有选择权」 露出邪恶笑容的棱子的脸,向武巳贴近。武巳不仅将脸偏开 「……你一定会老老实实地服从于我」 「怎……」 「有错么?」 「那、那还不一定呢」 武巳将目光从窥视自己的摩津方身上移开,好不容易说了出来 「只要我告诉陛下,陛下一定会将你这种东西消除掉。你会像以前那样,被再次赶出棱子的身体……」 唯独在这个情况下,这句话未必是不是发自真心。 到了这个地步,武巳早已抛弃了觉悟。 他害怕眼前的“魔道士”,所以他说出了那番话。在这种情况下说出口的瞬间,那句话超过一半是认真的。 「……是么?」 但是,摩津方对武巳说出话却付之一笑 「我想已经太迟了。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脸去汇报那种事?」 「唔……」 「你已经知情不报了,对不对?想必他们肯定会非常愤怒吧。你的行为,等于是明知同伴的灵魂深陷危机却视而不见」 武巳被戳到痛处,不做声了。摩津方突然放松了那逼问般的口吻,说道 「你选择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但是,你的选择是正确的。脆弱的少年」 「咦……?」 武巳感到吃惊。 「很明显,你已经无计可施了。因为在那个雨夜,我复活所需的准备已经完成了。从那一刻起,我随时都可以轻松冲破你们这种外行人布下的网。而现在,你们已经彻底没有翻身的机会」 摩津方的话语中充满自信。与此同时,摩津方左手从外套后面闪现出来。 「!」 刹那之间,一把匕首泛着哑光指向了武巳的咽喉。刀刃在黑暗中焕发着暗淡的光,是一只黑檀木柄的大型匕首。面对近距离伸向自己的刀刃,武巳极力地将身体向后撤。摩津方看到武巳这个样子,扬嘴一笑 「……这东西啊,是“魔女的短剑”」 「魔……魔女的短剑?」 「是魔女用于仪式的短剑。这把匕首就是以那种概念铸造出来的。本来只是用来收藏的,现在把它挖出来了。虽然当时觉得很可笑,不过跟我现在的姿态是不是很配?」 「………………!」 被这么问道,武巳完全无法回答。 「这是我现在的“魔法武器”」 摩津方说道 「以“魔法武器”护身的魔法师,无人可阻」 然后他将刀锋收了回来。 可是,即便眼前的利刃消失了,武巳的紧张仍旧没法平息。他感觉已经不在的利刃,仍旧指着自己的喉咙。 摩津方笑道 「……所以,你的做法是正确的」 「你、你指什么……」 「你避开了与我之间无谓的争斗」 武巳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摩津方听了之后就像教导武巳一般娓娓说道 「你们是赢不了我的。你或许有自己的想法瞒着没有说,但就结果而言,你的做法是正确的」 「………………」 「你非常明智地防止了你们受到进一步的损害」 「………………」 「然后,还有个更好的消息要告诉你。我决定放弃这个女孩了」 但是,武巳不相信摩津方的这句话,就像呻吟一样说道 「为……为什么……」 「你问为什么?」 摩津方露出笑容,答道 「这个小姑娘确实拥有着非常合适的灵魂,但制约也不少。最大的障碍在于,她跟那个带着“神隐”的小子是一路的,这对我来说难免有些麻烦。而且我本来就根本没必要执着于一两具这样的肉体。我是怎样的存在,你应该也清楚」 摩津方嘹亮地说道 「如今,我拥有无限的时间。我不会愚蠢到拘泥于这种短暂效益。所以,我决定将她还给你。对我来说,这个小姑娘的容器只是个有价之物,只要你能为我创造足够的价值,我完全可以把她交还给你」 「………………」 摩津方用双臂紧紧抱住棱子的身体,向武巳示意。 「为我效力吧」 「………………」 「你可是有充分的理由听从于我」 「理、理由……?」 「诚然。你不过是一介“凡人”,这便是理由。你很清楚自己有多大能耐,对吧?那么你应该明白,不管我到底想不想把这个小姑娘还给你,你除了相信我说的话,为我效力之外,都别无选择」 「凡人……」 武巳呢喃着向摩津方看去,紧绷的身体中散去力量。 没错,武巳终归只是一介凡人。在这种异常的状况中,无法凭自己的意思改变任何东西。既然如此,只要能做的就只能尽力而为。不论最后等待自己的是怎样的结局,都只能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 武巳重拾了那份觉悟。 武巳当时已经下定决心,不依赖空目,由自己来拯救棱子。 这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有一线曙光,哪怕会被骗也值得一试。 摩津方询问 「意下如何?」 武巳正准备回答,可魔镜方忽然朝身后的漆黑森林转过身去。 「————时辰差不多要到了呢」 「……?」 武巳露出诧异的表情。然后摩津方再次向武巳转过身来。 「时辰快到了,我就告诉你吧」 「咦……?」 「我叫你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你,现在这所“学校”是怎样的东西」 「什……什么意思……?」 摩津方向武巳投去扭曲的笑容。 「……过来,小子」 然后摩津方转过身去,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女生宿舍的大门。 看到摩津方一步一步地走进去,武巳慌张起来 「这……我怎么跟进去啊……」 「无需惊慌,没人会注意到你」 「怎、怎么会……」 「虽说你只有弱者的潜质,只能够受到影响,但你应该也能“看”到。所以,你就去感受吧,感受一下应该就会明白了」 武巳丢人地呻吟起来,但还是追着摩津方走入大门,随即————他便不自主地感受到那个“空气”的变化。 ————叮铃 微弱的铃声不知从哪儿传了过来。 瞬间,院中充斥的空气令武巳全身冒起鸡皮疙 瘩。 武巳一进门变感受到那既不像夜晚的空气也不像寒气的空气,密度增加了好几倍。寒气渗透厚厚的衣服,从皮肤渗进骨头里。 不知是不是错觉,吸进去的空气粘性增加。 冰冷的空气从口腔灌进肺里。 在这片被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森林所覆盖的女生宿舍院地中,视线前方的摩津方向武巳转过身来,扬嘴一笑,说道 「……欢迎来到另一座“山”,即另一所“学校”」 武巳正准备去问这话的意思,但在目光发现对面那些东西的时候,彻底噤若寒蝉。 武巳忙让地望着那一幕。 武巳对看到那一幕感到后悔,却又无法将目光从那幕情景上移开。 「………………」 摩津方深沉地窃笑起来。 武巳的喉咙下面漏出透冷的气息。 在武巳眼前展现的情景,是几幢女生宿舍。从正门进去,来到正门广场上之后,仿佛淹没于林海之中几幢女生宿舍尽收眼底。 而且,一切异常皆归集于此。 「这就是那个〈仪式〉的实情……」 摩津方用沙哑阴沉的声音这样说道。 在林立的女生宿舍上,有几扇窗户敞开着。 然后从武巳的角度能够看到的大量窗户之中,一个、两个……不对,还有更多更多,几乎所有重护中都能看到惨白惨白的人影站在玻璃窗旁,就像贴在窗户上一样。 「…………………………!」 武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表情定格在瞠目结舌的状态,望着那一幕。 那一张张“脸”非常诡异,明明清晰得能够分辨它们各自脸上的表情,但却有完全无法分辨它们的个性。那些“脸”都同样歪成笑的形状,从窗户望着外面,直直地俯视着武巳,令武巳毛骨悚然。 表情坏掉,轮廓崩溃的“脸”、“脸”、“脸”…… 被无数张“脸”俯视着,武巳每一寸皮肤都冒起鸡皮疙瘩。 从这里能够看到的几乎所有窗户,都挤满了“那些东西”。难以相信那是供学生生活的地方,那就是一片彻头彻尾的“幽灵群屋”。 「……看到了么?」 摩津方向动弹不得的武巳说道 「这就是“学校”现在的姿态。你觉得这代表着什么?你们又能做什么?」 「………………!」 「所以,我让你协助于我」 摩津方从喉咙下面发出阴沉的笑声。 「以世间的超自然主义者们的说法,本来“魔法师”的正确存在形式似乎是“善良的魔法师”。那么,我就承担起那个职责好了。放心吧,我不会亏待你的。我得到了永恒,有时这种“使命”就像游戏一样,很有乐趣呢…………」 ………………………… ………………………………………… 3 ————那些“魔女的使徒”做出宣战之后,过了一晚。 这一天的造成也没有迎来任何变化,再一次展现出平凡的清晨校园风景。 今天依旧延续着这几天阴雨连绵,天亮后黑暗依旧未能完全消散,冷飕飕的早晨在乌云密布的灰色天空下展开。即便如此,在此情此景中走过的学生们依旧朝气蓬勃,就像从阴沉的清早空气中游离出来一般,为上学的风景装点上亮丽的色彩。 距离上课的时间还很充裕,穿过正门的学生们都很放松。 学生们的脚步声和女生们的谈笑声,回荡在这间山中学校的之中。 今天,校园生活再次开始。 一切都那么风平浪静。 ……………… 在这样的景致中,俊也他们早早地便来到了学校的美术室,从窗户俯视着校庭。 俊也等五名文艺社员,再加上菖蒲、冲本和圭子,为了讨论圭子和那个“怪异”的事情,提早在这里集合了。 俊也等人在这间来过不少次的美术室里,围在一张大桌子周围。在他们到场的时候,冲本和圭子已经先到了,正坐在椅子上等待大家。 「来的可真早呢」 「还好,我还是放心不下,所以睡得不是很踏实……」 亚纪对两人说道,然后冲本对亚纪这样答道。 「而且我们是寄宿生,到学校就一下的功夫」 冲本这么说着,迎接了大伙。 「木村好像也是,到的比我还早。不过武巳那家伙,我起床了都没起来呢……对吧?」 话锋转向了武巳,武巳基本六神无主地答道 「啊…………嗯」 「…………喂,还在犯困啊」 冲本对武巳的反应露出苦笑,耸了耸肩。俊也感觉自己这是头一次看到冲本硬着头皮也要笑的样子。 想来,俊也他们到这间美术室的时候,基本都是出现严重状况的时候。与以往相比,今天的集合接近于普通的事后报告,的确还算比较平和。 「……于是,武巳也不在,也就什么可做了的」 冲本没有看出俊也的感想,接着说道 「前面我问过木村情况了」 「…………」 冲本这样说道,迅速进入主题。 「……是么」 将菖蒲留在一旁的空目面无表情地答道,点点头。 俊也的感觉和现场的气氛,都在无意识间紧张起来。 圭子在冲本身旁蜷缩着身体,低着头,用长长的刘海遮住脸,不去面对大家的目光。 俊也心中感到诧异。 ——莫非她是为了挡住脸才把头发留那么长的么? 她一个人明明能够好好说话,可是和冲本他们在一起必然就会变成这样。 「于是,出了什么问题么?」 空目立刻开始推进话题。 听到这个提问,冲本以一副好像很放心的样子对空目答道 「她说什么也没发生」 「………………」 微微的安心氛围在现场流动起来。 「换了屋之后似乎没有发生什么。我也放心了啊。要是又像八纯学长…………那样的话,我实在受不了啊」 冲本说到一半支吾了片刻,然后这样说道。 冲本的表情阴沉了几分,大家不再继续谈及此事。 棱子不想气氛沉默下来,对依旧垂着头的圭子说道 「嗯……是这样啊,真是太好了」 「是……」 圭子微微抬起脸,简短地应了一声。 俊也很清楚这种细心的事自己做不来,所以没有去管她们,目光转向了空目,说道 「……空目,情况如何?」 空目交抱双臂,轻描淡写地答道 「维持现状就行了」 「这也太简单啊……」 「采取措施后,她身边没有再发生任何怪事。既然这样有效果,那么保持下去就好。道理非常浅显」 「………………」 俊也感到有些不满,可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有什么不满。 俊也对现状总是莫名地感到焦躁。 这种焦躁感,在“魔女的使徒”宣战之后……不对,在更早以前便一直存在于俊也心中。 俊也感觉,长此以往可能会发展成无法挽回的情况,但俊也却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不过是毫无根据的错觉。 无法确定对手的情况,所以感到不安。 因为自己不确定,所以感到不安。 而且,他们这一帮人也让俊也感到不安。以俊也的性格,根 本不可能去被动接受。 「空目」 「……什么事?」 「这样下去真的没问题么?」 「是的,没问题」 即便如此,空目还是这样说道。 「如果今后发生什么异常,要迅速向我们报告」 空目对冲本和圭子这么说道,看到冲本点头之后,空目也微微点头。 「……后面是我们的问题」 然后空目就只说到了这里,维持着插手的姿势眯起眼睛,将那冰冷的目光不经意地投向窗外。 * 俊也等人离开了美术之后,然后过了一阵子。 「……到头来,我们要怎么办?」 等下还要上课,一行人在去活动室拿东西的路上。亚纪走在连接活动楼的走廊上时,忽然这样问道。 「咦?」 「……怎么?」 听到这话,武巳不可思议地惊呼起来,走在前头的俊也也转向了身后。走在俊也后面的空目向亚纪扭过头去,无言地用那个眼神看着亚纪。 「我们要怎么办?」 亚纪重复了一次。 基本走在最后面的亚纪停下脚步,交抱双臂看着空目。 俊也问道 「……喂,你说什么?」 亚纪瞥了眼俊也,又把目光放回空目身上,说道 「那个木村的事情这样就算结束了。可是,我们的事情还没有讨论出结果吧」 「……什么?」 「『后面是我们的问题』,不是么?」 亚纪这么说到,眯细了眼睛 「我想先听你说说这个事」 「…………」 听到亚纪所说,空目轻轻哼了一声,随后静静地张开嘴 「……木户野说的没错,那是我们迟早必须面临的问题」 空目说道 「我们已经没必要再对木村圭子本人多做什么了,恐怕要从其他地方着手才能找到根本上解决该“现象”的方法」 「……」 俊也听到这话,胸口涌上一阵安心的感觉,同时还有一种不同于之前的不安。 「……那要去找什么?」 「不设法处理那个〈仪式〉本身就什么都解决不了。那是让许多人进行仪式,并对其中具备潜质的人造成影响的手法。就算只解决木村圭子的事例,牺牲者极有可能依旧会层出不穷」 但俊也对于这个观点说出了自己看法 「可是空目啊……」 「什么?」 「即便如此,设法解决木村圭子的问题,便能确确实实地解救一个人喔」 俊也接着说道 「而且解决一个人的问题说不定也能解决所有人的问题。我们手上完全没有线索,木村圭子的事情说不定能成为线索喔」 这番话看起来像是提议,但更像是掩饰。跟圭子产生过联系后却又放着不管,俊也怎么看都觉得这是『抛弃』她,心情很不好受。 「……不无道理」 空目答道 「从木村圭子的事情出发寻找,肯定能够找到线索吧」 「既然这样……」 「但前提是把让她回到原来的房间,让事情继续推进呢」 空目这番话让俊也哑口无言。 「而且那里是女生宿舍,我们没办法进去监视。“怪异”要是发生在我们顾不到的地方,我也无法阻止。那等于是见死不救」 「………………」 这样可能才是对的,俊也无话可说了。 「所以,我认为我们不应该过多地跟她发生瓜葛」 空目说道 「线索确实断掉了,但我不想刻意对帮过一次的人见死不救」 俊也完全没话反驳。 可这时候,棱子轻轻地举起手。在众人的注视下,棱子畏畏缩缩地对空目说道 「……那、那个,魔王大人。没有可能是……不会致命的情况?」 「不会致命?」 「那个,那东西不是『座敷童子』么?虽然很可怕,但也可能不会致命吧,我觉得……」 棱子继续说道 「因为,从来都没听说过有人被『座敷童子』害死…………啊,不过太可怕了,果然还是喜欢不起来呢……」 棱子兀自点点头。 「对不起,当我没说吧」 棱子这样说道,把手放了下来。 可是,俊也对这个不曾设想过的假设感到有些吃惊。如果只是那样的话,情况会好上一些。但空目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虽然不能排除那种可能,但很可惜,致死的事例确实存在」 「咦?是这样啊……」 「虽然故事不是发生在日本,其实欧洲也有与『座敷童子』十分相似的传说」 「…………」 大家对空目的话都有些吃惊。 「那是与日本传说中的『座敷童子』同类的故事,有知名作家或政治家在默默无闻的时候遭遇过『座敷童子』的故事。这应该就是欧洲版本了吧。总之属于翻译过来叫做『光妖』的一种鬼故事」 空目这么说道,静静地开始解说 「据说这个故事的起源在德国,属于“被父母杀死的孩子”这一类型」 「…………」 「就跟上次讲的“若叶之灵”很像呢。就是小孩子会在特定的屋子里出现的这类故事。里面最出名的,是英国流传的一个鬼故事」 「英国……」 武巳嘀咕了一声。 空目开始讲解那个故事 「这是英国政治家,后来被称为卡斯尔雷爵士(※注4)的人物传记之中的一段故事。这位卡斯尔雷爵士在参加陆军的时候,在配属地的爱尔兰迷路,误入一幢大屋。大屋已经招待了其他客人,没有多余的房间供卡斯尔雷爵士使用,于是管家将那个“少年”的房间借给卡斯尔雷爵士留宿。卡斯尔雷爵士毫不知情便住了进去,夜里壁炉中的火熄灭,爵士目睹到了身体发着光半透明的少年。 第二天,他向大屋主人说起此事,然后主人训斥了管家的做法。这便是“发光少年”的典故由来。据说那个“发光少年”会在留宿在那个房间的客人面前现身,令看到他的人带来极尽荣华,但有时会突然横死。然后正如预言所说的,卡斯尔雷爵士从军中退役之后以政治家的身份崭露头角,成为了多部大臣」 「………………」 「可是他的成功反而招致别人对他人格的深深猜忌,最后他因工作压力而罹患精神疾病,被幽禁在别墅中。由于他行为诡异,因此他所持的刀具被全部没收,可有一次他还是偷偷带了把刀,用刀刺进了自己的喉咙。这就是卡斯尔雷爵士的传记,是一篇广为流传的史实」 「………………」 这个故事的梗概与日本家喻户晓的『座敷童子』确实非常相像。 但是…… 「除了最后必定会横死之外,与日本的『座敷童子』完全相同」 空目说道 「这样的例子也是存在的,因此不能盲目乐观。对于我所顾不到的人就更是如此了」 「…………」 然后空目作出结论 「线索断掉的确可惜,但并非完全无法挽回。我们应该思考别的方法,改日再做讨论」 「………………」 大伙都沉默下来。 空目缓缓地环望大伙,问道 「现在大伙还有意见么?如果没有,现在就先这样吧。已经快上课了」 然 后空目转过身去。 亚纪急忙开口 「……喂,恭仔」 空目转过身去。 「我有一个提议」 「什么?」 亚纪露出非常老实的表情说道 「现在需要线索对吧」 「…………」 「那么这样如何?我来进行那个“童子大人”的〈仪式〉。这样一来,说不定就能在恭仔顾得到的情况下制造出线索了」 「什……!」 听到亚纪的提议,周围的人全都表现出吃惊反应,反观空目却依旧冷静。 「这、这怎么可以啊,亚纪……」 棱子吞吞吐吐地对亚纪说道。武巳则彻底无言以对。 俊也也很吃惊,但没有其他两个人那么吃惊。他虽然完全不赞同这个方案,但也不是没想过这种方法。 「………………」 菖蒲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亚纪。 空目扭紧清秀的眉头,说道 「免谈」 「可是……」 「这个方案不作考虑。风险和效果都不清楚却刻意以身犯险,纯粹只是用安危来开玩笑」 随后,空目向活动室走了出去。 「啊……」 亚纪将手伸向空目的背后,然后又心灰意冷地将手放了下去。 「…………」 可以看到亚纪低着头,轻轻地咬住嘴唇。可是亚纪又立刻把脸抬起来,摆出一副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表情,说了句「走吧」催促棱子,便朝着活动室走去。 ………………………………………… ※注4:卡斯尔雷爵士指罗伯特·斯图尔特,第二代伦敦德里侯爵。他曾任英国外务大臣,于1814年至1815年代表英方出席维也纳会议,后来因工作过劳而精神失控,自杀身亡。 间章(一) 对人偶的呼唤 一天的课程平安结束,放学后。 「……再见,亚纪」 「嗯」 亚纪跟棱子还有其他人道别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大约两个小时。 在将近晚上八点的这个时候,亚纪还留在学校里。学校里的学生都已走光,留下的老师也已没有多少。 楼里的灯光基本已经熄灭。 耸立在夜色中的砖纹建筑,显现出犹如无人城堡的轮廓。这是一所黑夜之中的学校,它在这片被黑压压的云层所覆盖的天空之下,被封闭在黑暗之中。 亚纪在夜色中摆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静静地站在连接后庭的连廊一侧。 「………………」 亚纪肩上背着平时上下学用的运动包,站在黑暗之中。 眼前校庭的景色充满了黑暗,弥漫在周围的黑暗仿佛能吸收声音。 在鸦雀无声的夜色中,只能听到池水的声音。后庭从好似城寨的校舍群中划分出来,静静地充满着水声。 亚纪的嘴绷得紧紧,攥着左手,右手神经兮兮地放在运动包上。 她就这样对着黑暗凝视了一会儿,最后惊觉地回过神来,看了看攥紧的左手。然后,她缓慢地把手张开,一只用白色橡皮制作的小小人偶出现在她的掌心。 「…………」 这是亚纪在上课的时候,避开周围的目光偷偷制作的。 她用美工刀将手头的橡皮削成板状,然后在上面刻出手和脚,做成了一个简易的人偶。 可是,由于非常简易,使得做出来的外观就像用于诅咒的纸人一样。亚纪紧紧握着它站在这个地方的目的,已经不需要说明了吧。 ————亚纪是为了进行“童子大人”的仪式,回到这里的。 与大家分别之后,一度乘巴士回到市区的亚纪,购买了必需用品之后又乘巴士折返了回来。她这么做既不是因为心血来潮也不是由于迷失自我,而是她主动做出的选择。当亚纪的提议被空目拒绝的时候,亚纪就已经决定这么做了。 这是亚纪的骨气。 亚纪无法忍受继续被排斥在外。 对于亚纪来说,除了自己能够派上用场之外,自己与空目之间再也没有联系。但是,平凡的人与空目的世界之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只要亚纪还是普通人,不管付出多大的努力都无法到达空目所处的世界。 光按以前的做法,绝对无法填平这个鸿沟。 所以,亚纪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哪怕是以『受害者』的形式,只要能够体现出作为情报的价值,就能够站在靠近空目的位置上。那个名为『异界』的鸿沟,得以用“感染”的形式来填埋。 这个方法,自然已经被空目拒绝了。 可是亚纪知道,一旦实行,空目便不会多加指责。 在空目面前,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禁则与辜负。对于空目来说,“对方会照自己说的做”的这种期待,实际是不存在的。 空目眼中的世界,只有实实在在的事实。 他即便回绝了那个提议,那也无非是言明实行的风险罢了。 所以只要这样自愿实行的话,空目就会接受。俊也他们肯定会发火吧,不过那种事亚纪一开始就没有那种事放在眼里。 「………………」 响起微弱的声音,亚纪在黑暗中将运动的拉链打开。 在里面放着一朵在街上买的花,亚纪买花的时候连名字都没看。 她偷偷地带着这朵花,一直等待着机会。她找到一张能够看到后庭但不会被人发觉的长椅坐下,掩藏着气息,小心翼翼地一直等到所有人走光。 在等待的那段时间里,亚纪看到有几个其他进行〈仪式〉女生走过。 这证明了这个〈仪式〉确确实实有学生正在实行。 不能被人看到的〈仪式〉被亚纪看到了,照〈仪式〉的条件来看,这些人都没有成功。 亚纪等待着,然后慎之又慎地一直等到了这么晚。 然后现在,终于轮到亚纪了。亚纪也不愿意被人看到自己进行这种〈仪式〉,但不愿被看到的原因跟〈仪式〉成功与否并无关系。 总之,亚纪为了进行〈仪式〉来到了这里,带着花和人偶来接受“童子大人”了。 亚纪自然不知道这么做会招致怎样的结果,可是她已经做出了决定。 亚纪注视着后庭,然后向那边迈出了一步。 这一刻,空气的温度急遽下降。 「……!」 缠着池水味道的后庭空气,在这片黑暗中释放着明确的异样气息。潮湿冰冷的空气,嗖嗖地拂过亚纪的脸。 「………………」 晚间的后庭的确拥有着独特的氛围。 若是以这里为舞台,的确感觉那种毫无意义的魔咒会灵验吧。 而亚纪所带来的东西,是如假包换的“真货”。亚纪无意识地握紧手中的“人偶”,将口中的唾液咽了下去。 ……首先,将人偶和花扔进去。 亚纪为了驱散恐惧,踏入后庭。 水池在后庭正中央,占据后庭相当大一部分的面积。水池的水面上,随着泵发出的微弱声音,响着潺潺的流水声。水的表面映照覆盖这片夜色的黑暗色泽,黑洞洞地摇荡着。 在黑暗中,水池仿佛一个无底洞般张着嘴。 亚纪靠近用缘石围成的池畔,独自站在了那上面。 映照着夜色的池水尽管如墨色般漆黑,却十分透明,表面映照出天空的黑暗,下面又透出池底。这样的情景给亚纪造成一种忽然间就会被吸进去的错觉。 空气的轻微运动,化作寒气拂过亚纪的脸和手。 周围的寂静激发出强烈的不安,让人一站在这里便无法思考。 这里的气氛非常诡异,总感觉自己会被身后的黑暗一把推进那片漆黑的水面中,又感觉就算什么东西随时从漆黑的水面中跳出来都不足为奇。 「………………」 亚纪做了次深呼吸,让心情平静下来。 然后,她确认手中的人偶还有红花。 ——好了,接下来要开始了。 亚纪注视着手中的东西,坚定决心————然后将手中的两样东西,轻轻地扔进脚下的水面中。 ————噗叽 白色人偶发出微弱的声音,沉了下去。 然后红色的花几乎没有发出声音,漂浮在水面之上,然后红花随着涟漪摇荡着,开始朝排水沟航行。 亚纪看着花朵飘向那边,对着水池按照程序双手合十。她准备祈祷让“童子大人”填补自己所欠缺的东西,可她想不到该许什么愿好,到头来闭上了眼睛,以定式文章开始祈祷。 『————请填补我所欠缺的东西』 她虽然在心中默念着这句话,但并没有形成自我的愿望。 亚纪当然不会认为自己完美无缺,可她不觉得那是“欠缺”。亚纪坚信自己的性格和能力具备一贯性,更多的东西只是多余。 如果真的有什么想要填补的话,那便是自己与空目之间的“鸿沟”。 于是,她准备用这个〈仪式〉来填补。 一旦成功,便会以被这个〈仪式〉“感染”的形式填补那个空缺。亚纪现在别无他求。 「…………」 所以,亚纪只是无所作为地双手合十。 在匆匆流逝的时光中,附近开始转暗。 花以非常缓慢的速度流过水池,直到他消失之视野之外,亚纪一直孤零零地站在漆黑的水池旁。 一片死寂 夜色空洞地铺开。 寒气从亚纪的衣服渗进内侧,继而渗入皮肤。 这里就是一个被校舍墙壁与后山隔出来的黑暗箱庭。身处此情此景之中,感觉周围的布景十分阴森,让人不敢去看周围的黑暗,也不敢去看校舍墙壁上排列着的无数窗户。 亚纪的视线依旧落在水面上,一动不动。 身后的黑暗也好,周围的窗户也好,都是那么毛骨悚然,不敢去看。 在身后,在那数不尽的窗户中,就算站着什么人影也完全不足为奇。 「………………」 亚纪克制住心中膨胀起来的妄想,可是无所作为的时间与黑暗不容许她去克制。 亚纪开始感觉到根本不可能存在的视线。 她的皮肤慢慢地、慢慢地开始冒起鸡皮疙瘩。 「………………」 花渐渐漂向视野尽头。 亚纪在心中默念着……快点,快点。 这是亚纪所不想承认的事情,但她所萌生的感情确实比起焦虑要更接近害怕。感觉太长时间维持这种状态的话,理智会被黑暗一口一口地吞噬掉。 ————快点、快点、 理性在遭到啃噬…… ————快点、快点、 啃噬的速度不断加剧…… 视野之外的所有窗户上,全都在妄想中浮现出一张张脸庞。 就在这时,花总算漂出了视野之外。 「…………好」 亚纪无缘无故地自言自语后,立刻在池边蹲了下去,后面只需要赶快把“人偶”捡起来,就能离开这种鬼地方了。 她把左手一伸进水面之中,便发觉水比预想的要冷得多。 亚纪将手腕没入水中,然后指尖拈起了沉到池底的弄成『纸人』状的橡皮擦,就在她从池中将它抽出的瞬间————那个“异常”现象……发生了。 汩噗、 响起沉闷的水声。 就在亚纪将拈着人偶的手从水里抽出的那一刻,水面发生隆起,水就像缠住了亚纪的手腕一样。 「!」 正当亚纪感到吃惊的时刻,池水就像糖稀一样凝集成一大团,从水面舀了起来。然后在下一刻,“水”崩溃了,变成了普通的水,随着哗啦一声巨响,流回到原本的水面中。 「…………………………!」 亚纪惊讶地睁大双眼,僵住不动了。 水池里翻起巨大的涟漪,先前制造的波纹一圈圈分层扩散开来。 亚纪无法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刚才看到的绝对不是幻觉,然后感觉到溅到脸上的水滴十分冰冷。 「………………」 亚纪感到一阵茫然。 刚才的触感,就像是被池水抓住手腕一样。 想到这里,亚纪连忙站了起来,从水池边缘退开了几步。她感觉照那样踏入水池边缘,就会直接被拖进池子里。 「………………」 亚纪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左手手腕上变得就像青了一块。 虽然没有疼痛,但她还是禁不住按住了手腕。然后,她将湿哒哒的“人偶”塞进了上衣口袋。 应该赶快离开这里。 用不着刻意去按照程序坚持到最后,亚纪根本就不想向水池回头。 亚纪连帮重新抱住运动包,迅速转过身去,背对水池飞快离开了后庭,一次也没回头。 ………………………… ………………………………………… 后记(中记)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还要继续感谢来信的大家。 来信数量也在一点点的增加,这对收到信的我而言是份莫大的鼓励。 那么………… 这次也从收到的来信开始说吧。 最近信的内容中,对动画化等改编形式的愿望变多了。 呃,这里我就直话直说了。说真的,这种愿望只会增添我的困惑。我这个作者其实完全没有接触过那种事情,意向的决定根本不会经过我。 那么,这样的要求究竟要对谁提呢……其实我也不知道。 我问过了峰老师,结果被他打诨过去。看来作品改编这方面水很深的样子。卖不出去就不会拓展其他的媒体形式,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所以就稍微说说这件事吧。这个不仅仅是为我自己说的,也是替全体作家说的。 作家和作品,包括形式的拓展在内,都需要读者的支持。 所谓的支持,总之就是销量,就是指大家在书店里“买”书。 其实想要改编成其他的媒体形式,最首要的条件便是这一点。这一点要是达不到,不管作家还是作品都没办法继续走下去。所以,如果你有喜欢的作家,希望今后能够继续读到那个人所创作的作品,那就请在书店里购买那位作家的书。希望作品能有其他形式的改编拓展的时候,也请不吝购买。 只是在图书馆或向朋友借阅,或者在旧书店买二手书,将会着实地减少作家的写作寿命。 如果您喜欢书,喜欢小说,那就请您一定记住这一点。 您所喜欢的作家,您所喜欢的小说世界,其实都是靠“您在书店里买书”这一行为来支撑的。包括过去的,以及现在的我也是一样。希望现在只是存着少量零用钱的人,有朝一日也来支撑起这个世界。 …………您的一点大方,却能成为莫大的助力。 二零零三年八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还要继续感谢来信的大家。 来信数量也在一点点的增加,这对收到信的我而言是份莫大的鼓励。 那么………… 这次也从收到的来信开始说吧。 最近信的内容中,对动画化等改编形式的愿望变多了。 呃,这里我就直话直说了。说真的,这种愿望只会增添我的困惑。我这个作者其实完全没有接触过那种事情,意向的决定根本不会经过我。 那么,这样的要求究竟要对谁提呢……其实我也不知道。 我问过了峰老师,结果被他打诨过去。看来作品改编这方面水很深的样子。卖不出去就不会拓展其他的媒体形式,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所以就稍微说说这件事吧。这个不仅仅是为我自己说的,也是替全体作家说的。 作家和作品,包括形式的拓展在内,都需要读者的支持。 所谓的支持,总之就是销量,就是指大家在书店里“买”书。 其实想要改编成其他的媒体形式,最首要的条件便是这一点。这一点要是达不到,不管作家还是作品都没办法继续走下去。所以,如果你有喜欢的作家,希望今后能够继续读到那个人所创作的作品,那就请在书店里购买那位作家的书。希望作品能有其他形式的改编拓展的时候,也请不吝购买。 只是在图书馆或向朋友借阅,或者在旧书店买二手书,将会着实地减少作家的写作寿命。 如果您喜欢书,喜欢小说,那就请您一定记住这一点。 您所喜欢的作家,您所喜欢的小说世界,其实都是靠“您在书店里买书”这一行为来支撑的。包括过去的,以及现在的我也是一样。希望现在只是存着少量零用钱的人,有朝一日也来支撑起这个世界。 …………您的一点大方,却能成为莫大的助力。 二零零三年八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还要继续感谢来信的大家。 来信数量也在一点点的增加,这对收到信的我而言是份莫大的鼓励。 那么………… 这次也从收到的来信开始说吧。 最近信的内容中,对动画化等改编形式的愿望变多了。 呃,这里我就直话直说了。说真的,这种愿望只会增添我的困惑。我这个作者其实完全没有接触过那种事情,意向的决定根本不会经过我。 那么,这样的要求究竟要对谁提呢……其实我也不知道。 我问过了峰老师,结果被他打诨过去。看来作品改编这方面水很深的样子。卖不出去就不会拓展其他的媒体形式,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所以就稍微说说这件事吧。这个不仅仅是为我自己说的,也是替全体作家说的。 作家和作品,包括形式的拓展在内,都需要读者的支持。 所谓的支持,总之就是销量,就是指大家在书店里“买”书。 其实想要改编成其他的媒体形式,最首要的条件便是这一点。这一点要是达不到,不管作家还是作品都没办法继续走下去。所以,如果你有喜欢的作家,希望今后能够继续读到那个人所创作的作品,那就请在书店里购买那位作家的书。希望作品能有其他形式的改编拓展的时候,也请不吝购买。 只是在图书馆或向朋友借阅,或者在旧书店买二手书,将会着实地减少作家的写作寿命。 如果您喜欢书,喜欢小说,那就请您一定记住这一点。 您所喜欢的作家,您所喜欢的小说世界,其实都是靠“您在书店里买书”这一行为来支撑的。包括过去的,以及现在的我也是一样。希望现在只是存着少量零用钱的人,有朝一日也来支撑起这个世界。 …………您的一点大方,却能成为莫大的助力。 二零零三年八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还要继续感谢来信的大家。 来信数量也在一点点的增加,这对收到信的我而言是份莫大的鼓励。 那么………… 这次也从收到的来信开始说吧。 最近信的内容中,对动画化等改编形式的愿望变多了。 呃,这里我就直话直说了。说真的,这种愿望只会增添我的困惑。我这个作者其实完全没有接触过那种事情,意向的决定根本不会经过我。 那么,这样的要求究竟要对谁提呢……其实我也不知道。 我问过了峰老师,结果被他打诨过去。看来作品改编这方面水很深的样子。卖不出去就不会拓展其他的媒体形式,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所以就稍微说说这件事吧。这个不仅仅是为我自己说的,也是替全体作家说的。 作家和作品,包括形式的拓展在内,都需要读者的支持。 所谓的支持,总之就是销量,就是指大家在书店里“买”书。 其实想要改编成其他的媒体形式,最首要的条件便是这一点。这一点要是达不到,不管作家还是作品都没办法继续走下去。所以,如果你有喜欢的作家,希望今后能够继续读到那个人所创作的作品,那就请在书店里购买那位作家的书。希望作品能有其他形式的改编拓展的时候,也请不吝购买。 只是在图书馆或向朋友借阅,或者在旧书店买二手书,将会着实地减少作家的写作寿命。 如果您喜欢书,喜欢小说,那就请您一定记住这一点。 您所喜欢的作家,您所喜欢的小说世界,其实都是靠“您在书店里买书”这一行为来支撑的。包括过去的,以及现在的我也是一样。希望现在只是存着少量零用钱的人,有朝一日也来支撑起这个世界。 …………您的一点大方,却能成为莫大的助力。 二零零三年八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还要继续感谢来信的大家。 来信数量也在一点点的增加,这对收到信的我而言是份莫大的鼓励。 那么………… 这次也从收到的来信开始说吧。 最近信的内容中,对动画化等改编形式的愿望变多了。 呃,这里我就直话直说了。说真的,这种愿望只会增添我的困惑。我这个作者其实完全没有接触过那种事情,意向的决定根本不会经过我。 那么,这样的要求究竟要对谁提呢……其实我也不知道。 我问过了峰老师,结果被他打诨过去。看来作品改编这方面水很深的样子。卖不出去就不会拓展其他的媒体形式,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所以就稍微说说这件事吧。这个不仅仅是为我自己说的,也是替全体作家说的。 作家和作品,包括形式的拓展在内,都需要读者的支持。 所谓的支持,总之就是销量,就是指大家在书店里“买”书。 其实想要改编成其他的媒体形式,最首要的条件便是这一点。这一点要是达不到,不管作家还是作品都没办法继续走下去。所以,如果你有喜欢的作家,希望今后能够继续读到那个人所创作的作品,那就请在书店里购买那位作家的书。希望作品能有其他形式的改编拓展的时候,也请不吝购买。 只是在图书馆或向朋友借阅,或者在旧书店买二手书,将会着实地减少作家的写作寿命。 如果您喜欢书,喜欢小说,那就请您一定记住这一点。 您所喜欢的作家,您所喜欢的小说世界,其实都是靠“您在书店里买书”这一行为来支撑的。包括过去的,以及现在的我也是一样。希望现在只是存着少量零用钱的人,有朝一日也来支撑起这个世界。 …………您的一点大方,却能成为莫大的助力。 二零零三年八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还要继续感谢来信的大家。 来信数量也在一点点的增加,这对收到信的我而言是份莫大的鼓励。 那么………… 这次也从收到的来信开始说吧。 最近信的内容中,对动画化等改编形式的愿望变多了。 呃,这里我就直话直说了。说真的,这种愿望只会增添我的困惑。我这个作者其实完全没有接触过那种事情,意向的决定根本不会经过我。 那么,这样的要求究竟要对谁提呢……其实我也不知道。 我问过了峰老师,结果被他打诨过去。看来作品改编这方面水很深的样子。卖不出去就不会拓展其他的媒体形式,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所以就稍微说说这件事吧。这个不仅仅是为我自己说的,也是替全体作家说的。 作家和作品,包括形式的拓展在内,都需要读者的支持。 所谓的支持,总之就是销量,就是指大家在书店里“买”书。 其实想要改编成其他的媒体形式,最首要的条件便是这一点。这一点要是达不到,不管作家还是作品都没办法继续走下去。所以,如果你有喜欢的作家,希望今后能够继续读到那个人所创作的作品,那就请在书店里购买那位作家的书。希望作品能有其他形式的改编拓展的时候,也请不吝购买。 只是在图书馆或向朋友借阅,或者在旧书店买二手书,将会着实地减少作家的写作寿命。 如果您喜欢书,喜欢小说,那就请您一定记住这一点。 您所喜欢的作家,您所喜欢的小说世界,其实都是靠“您在书店里买书”这一行为来支撑的。包括过去的,以及现在的我也是一样。希望现在只是存着少量零用钱的人,有朝一日也来支撑起这个世界。 …………您的一点大方,却能成为莫大的助力。 二零零三年八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还要继续感谢来信的大家。 来信数量也在一点点的增加,这对收到信的我而言是份莫大的鼓励。 那么………… 这次也从收到的来信开始说吧。 最近信的内容中,对动画化等改编形式的愿望变多了。 呃,这里我就直话直说了。说真的,这种愿望只会增添我的困惑。我这个作者其实完全没有接触过那种事情,意向的决定根本不会经过我。 那么,这样的要求究竟要对谁提呢……其实我也不知道。 我问过了峰老师,结果被他打诨过去。看来作品改编这方面水很深的样子。卖不出去就不会拓展其他的媒体形式,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所以就稍微说说这件事吧。这个不仅仅是为我自己说的,也是替全体作家说的。 作家和作品,包括形式的拓展在内,都需要读者的支持。 所谓的支持,总之就是销量,就是指大家在书店里“买”书。 其实想要改编成其他的媒体形式,最首要的条件便是这一点。这一点要是达不到,不管作家还是作品都没办法继续走下去。所以,如果你有喜欢的作家,希望今后能够继续读到那个人所创作的作品,那就请在书店里购买那位作家的书。希望作品能有其他形式的改编拓展的时候,也请不吝购买。 只是在图书馆或向朋友借阅,或者在旧书店买二手书,将会着实地减少作家的写作寿命。 如果您喜欢书,喜欢小说,那就请您一定记住这一点。 您所喜欢的作家,您所喜欢的小说世界,其实都是靠“您在书店里买书”这一行为来支撑的。包括过去的,以及现在的我也是一样。希望现在只是存着少量零用钱的人,有朝一日也来支撑起这个世界。 …………您的一点大方,却能成为莫大的助力。 二零零三年八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还要继续感谢来信的大家。 来信数量也在一点点的增加,这对收到信的我而言是份莫大的鼓励。 那么………… 这次也从收到的来信开始说吧。 最近信的内容中,对动画化等改编形式的愿望变多了。 呃,这里我就直话直说了。说真的,这种愿望只会增添我的困惑。我这个作者其实完全没有接触过那种事情,意向的决定根本不会经过我。 那么,这样的要求究竟要对谁提呢……其实我也不知道。 我问过了峰老师,结果被他打诨过去。看来作品改编这方面水很深的样子。卖不出去就不会拓展其他的媒体形式,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所以就稍微说说这件事吧。这个不仅仅是为我自己说的,也是替全体作家说的。 作家和作品,包括形式的拓展在内,都需要读者的支持。 所谓的支持,总之就是销量,就是指大家在书店里“买”书。 其实想要改编成其他的媒体形式,最首要的条件便是这一点。这一点要是达不到,不管作家还是作品都没办法继续走下去。所以,如果你有喜欢的作家,希望今后能够继续读到那个人所创作的作品,那就请在书店里购买那位作家的书。希望作品能有其他形式的改编拓展的时候,也请不吝购买。 只是在图书馆或向朋友借阅,或者在旧书店买二手书,将会着实地减少作家的写作寿命。 如果您喜欢书,喜欢小说,那就请您一定记住这一点。 您所喜欢的作家,您所喜欢的小说世界,其实都是靠“您在书店里买书”这一行为来支撑的。包括过去的,以及现在的我也是一样。希望现在只是存着少量零用钱的人,有朝一日也来支撑起这个世界。 …………您的一点大方,却能成为莫大的助力。 二零零三年八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还要继续感谢来信的大家。 来信数量也在一点点的增加,这对收到信的我而言是份莫大的鼓励。 那么………… 这次也从收到的来信开始说吧。 最近信的内容中,对动画化等改编形式的愿望变多了。 呃,这里我就直话直说了。说真的,这种愿望只会增添我的困惑。我这个作者其实完全没有接触过那种事情,意向的决定根本不会经过我。 那么,这样的要求究竟要对谁提呢……其实我也不知道。 我问过了峰老师,结果被他打诨过去。看来作品改编这方面水很深的样子。卖不出去就不会拓展其他的媒体形式,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所以就稍微说说这件事吧。这个不仅仅是为我自己说的,也是替全体作家说的。 作家和作品,包括形式的拓展在内,都需要读者的支持。 所谓的支持,总之就是销量,就是指大家在书店里“买”书。 其实想要改编成其他的媒体形式,最首要的条件便是这一点。这一点要是达不到,不管作家还是作品都没办法继续走下去。所以,如果你有喜欢的作家,希望今后能够继续读到那个人所创作的作品,那就请在书店里购买那位作家的书。希望作品能有其他形式的改编拓展的时候,也请不吝购买。 只是在图书馆或向朋友借阅,或者在旧书店买二手书,将会着实地减少作家的写作寿命。 如果您喜欢书,喜欢小说,那就请您一定记住这一点。 您所喜欢的作家,您所喜欢的小说世界,其实都是靠“您在书店里买书”这一行为来支撑的。包括过去的,以及现在的我也是一样。希望现在只是存着少量零用钱的人,有朝一日也来支撑起这个世界。 …………您的一点大方,却能成为莫大的助力。 二零零三年八月 甲田学人 序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渣翔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空くう 在一个认为与『座敷童子』存在关联的传说中,出现了东北地区常说的『若叶作祟』这个词。 这个词也有『若叶灵魂』的等叫法,是指小儿的幽灵。人们把为减少人口而压死的孩子称作『若叶』,据说『若叶』作祟的怪异流传面很广。本来这种“换称呼”的做法在民俗层面上就是用于会作祟的对象。由于忌讳该对象,所以用『若叶』这个称呼来代替『被杀的小儿』。 据说『若叶』有时会影响家中的人。据说有一户人家在阴森的夜晚频繁目击到孩子一边发抖一边从里屋走向侧门的身影,然后通过祈祷将其镇住。还据说,突然死亡或死的很惨的孩子也会留在家里,住在家中的梁上。孩子的幽灵时不时不停嘀咕着死前最后说出的话,这无疑也是一种栖居屋内的小儿灵体。 〈中略〉 另外还有其他的观点。 众所周知,传说中描述『座敷童子』会“搬家”,但可想而知,在这件事上即便和『座敷童子』有关,那也是非常凄惨的传说。 当有人家来了座敷童子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会这样说:『某家进了个小孩,但谁都没看到小孩出来。然后那户人家突然就富贵起来了』。 这是很有代表性的『座敷童子』涌入的故事,但这个故事的构造与另外一个传说非常相似。 那是通称『六部凶杀』的传说,讲的是一个在村民家留宿的旅行僧人遭到杀害,钱财被夺的故事。 人们在讲某户人家的发家史时,常讲到『那户一夜暴富的人家,以前有六部在家中过过夜,但没人见到六部离开』这样的传闻。当然,遇害的六部作祟的传闻也同时流传开来。这样的结构与『座敷童子』如出一辙。 ——大迫荣一郎《传说·传承的原型与变种》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渣翔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空くう 在一个认为与『座敷童子』存在关联的传说中,出现了东北地区常说的『若叶作祟』这个词。 这个词也有『若叶灵魂』的等叫法,是指小儿的幽灵。人们把为减少人口而压死的孩子称作『若叶』,据说『若叶』作祟的怪异流传面很广。本来这种“换称呼”的做法在民俗层面上就是用于会作祟的对象。由于忌讳该对象,所以用『若叶』这个称呼来代替『被杀的小儿』。 据说『若叶』有时会影响家中的人。据说有一户人家在阴森的夜晚频繁目击到孩子一边发抖一边从里屋走向侧门的身影,然后通过祈祷将其镇住。还据说,突然死亡或死的很惨的孩子也会留在家里,住在家中的梁上。孩子的幽灵时不时不停嘀咕着死前最后说出的话,这无疑也是一种栖居屋内的小儿灵体。 〈中略〉 另外还有其他的观点。 众所周知,传说中描述『座敷童子』会“搬家”,但可想而知,在这件事上即便和『座敷童子』有关,那也是非常凄惨的传说。 当有人家来了座敷童子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会这样说:『某家进了个小孩,但谁都没看到小孩出来。然后那户人家突然就富贵起来了』。 这是很有代表性的『座敷童子』涌入的故事,但这个故事的构造与另外一个传说非常相似。 那是通称『六部凶杀』的传说,讲的是一个在村民家留宿的旅行僧人遭到杀害,钱财被夺的故事。 人们在讲某户人家的发家史时,常讲到『那户一夜暴富的人家,以前有六部在家中过过夜,但没人见到六部离开』这样的传闻。当然,遇害的六部作祟的传闻也同时流传开来。这样的结构与『座敷童子』如出一辙。 ——大迫荣一郎《传说·传承的原型与变种》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渣翔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空くう 在一个认为与『座敷童子』存在关联的传说中,出现了东北地区常说的『若叶作祟』这个词。 这个词也有『若叶灵魂』的等叫法,是指小儿的幽灵。人们把为减少人口而压死的孩子称作『若叶』,据说『若叶』作祟的怪异流传面很广。本来这种“换称呼”的做法在民俗层面上就是用于会作祟的对象。由于忌讳该对象,所以用『若叶』这个称呼来代替『被杀的小儿』。 据说『若叶』有时会影响家中的人。据说有一户人家在阴森的夜晚频繁目击到孩子一边发抖一边从里屋走向侧门的身影,然后通过祈祷将其镇住。还据说,突然死亡或死的很惨的孩子也会留在家里,住在家中的梁上。孩子的幽灵时不时不停嘀咕着死前最后说出的话,这无疑也是一种栖居屋内的小儿灵体。 〈中略〉 另外还有其他的观点。 众所周知,传说中描述『座敷童子』会“搬家”,但可想而知,在这件事上即便和『座敷童子』有关,那也是非常凄惨的传说。 当有人家来了座敷童子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会这样说:『某家进了个小孩,但谁都没看到小孩出来。然后那户人家突然就富贵起来了』。 这是很有代表性的『座敷童子』涌入的故事,但这个故事的构造与另外一个传说非常相似。 那是通称『六部凶杀』的传说,讲的是一个在村民家留宿的旅行僧人遭到杀害,钱财被夺的故事。 人们在讲某户人家的发家史时,常讲到『那户一夜暴富的人家,以前有六部在家中过过夜,但没人见到六部离开』这样的传闻。当然,遇害的六部作祟的传闻也同时流传开来。这样的结构与『座敷童子』如出一辙。 ——大迫荣一郎《传说·传承的原型与变种》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渣翔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空くう 在一个认为与『座敷童子』存在关联的传说中,出现了东北地区常说的『若叶作祟』这个词。 这个词也有『若叶灵魂』的等叫法,是指小儿的幽灵。人们把为减少人口而压死的孩子称作『若叶』,据说『若叶』作祟的怪异流传面很广。本来这种“换称呼”的做法在民俗层面上就是用于会作祟的对象。由于忌讳该对象,所以用『若叶』这个称呼来代替『被杀的小儿』。 据说『若叶』有时会影响家中的人。据说有一户人家在阴森的夜晚频繁目击到孩子一边发抖一边从里屋走向侧门的身影,然后通过祈祷将其镇住。还据说,突然死亡或死的很惨的孩子也会留在家里,住在家中的梁上。孩子的幽灵时不时不停嘀咕着死前最后说出的话,这无疑也是一种栖居屋内的小儿灵体。 〈中略〉 另外还有其他的观点。 众所周知,传说中描述『座敷童子』会“搬家”,但可想而知,在这件事上即便和『座敷童子』有关,那也是非常凄惨的传说。 当有人家来了座敷童子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会这样说:『某家进了个小孩,但谁都没看到小孩出来。然后那户人家突然就富贵起来了』。 这是很有代表性的『座敷童子』涌入的故事,但这个故事的构造与另外一个传说非常相似。 那是通称『六部凶杀』的传说,讲的是一个在村民家留宿的旅行僧人遭到杀害,钱财被夺的故事。 人们在讲某户人家的发家史时,常讲到『那户一夜暴富的人家,以前有六部在家中过过夜,但没人见到六部离开』这样的传闻。当然,遇害的六部作祟的传闻也同时流传开来。这样的结构与『座敷童子』如出一辙。 ——大迫荣一郎《传说·传承的原型与变种》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渣翔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空くう 在一个认为与『座敷童子』存在关联的传说中,出现了东北地区常说的『若叶作祟』这个词。 这个词也有『若叶灵魂』的等叫法,是指小儿的幽灵。人们把为减少人口而压死的孩子称作『若叶』,据说『若叶』作祟的怪异流传面很广。本来这种“换称呼”的做法在民俗层面上就是用于会作祟的对象。由于忌讳该对象,所以用『若叶』这个称呼来代替『被杀的小儿』。 据说『若叶』有时会影响家中的人。据说有一户人家在阴森的夜晚频繁目击到孩子一边发抖一边从里屋走向侧门的身影,然后通过祈祷将其镇住。还据说,突然死亡或死的很惨的孩子也会留在家里,住在家中的梁上。孩子的幽灵时不时不停嘀咕着死前最后说出的话,这无疑也是一种栖居屋内的小儿灵体。 〈中略〉 另外还有其他的观点。 众所周知,传说中描述『座敷童子』会“搬家”,但可想而知,在这件事上即便和『座敷童子』有关,那也是非常凄惨的传说。 当有人家来了座敷童子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会这样说:『某家进了个小孩,但谁都没看到小孩出来。然后那户人家突然就富贵起来了』。 这是很有代表性的『座敷童子』涌入的故事,但这个故事的构造与另外一个传说非常相似。 那是通称『六部凶杀』的传说,讲的是一个在村民家留宿的旅行僧人遭到杀害,钱财被夺的故事。 人们在讲某户人家的发家史时,常讲到『那户一夜暴富的人家,以前有六部在家中过过夜,但没人见到六部离开』这样的传闻。当然,遇害的六部作祟的传闻也同时流传开来。这样的结构与『座敷童子』如出一辙。 ——大迫荣一郎《传说·传承的原型与变种》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渣翔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空くう 在一个认为与『座敷童子』存在关联的传说中,出现了东北地区常说的『若叶作祟』这个词。 这个词也有『若叶灵魂』的等叫法,是指小儿的幽灵。人们把为减少人口而压死的孩子称作『若叶』,据说『若叶』作祟的怪异流传面很广。本来这种“换称呼”的做法在民俗层面上就是用于会作祟的对象。由于忌讳该对象,所以用『若叶』这个称呼来代替『被杀的小儿』。 据说『若叶』有时会影响家中的人。据说有一户人家在阴森的夜晚频繁目击到孩子一边发抖一边从里屋走向侧门的身影,然后通过祈祷将其镇住。还据说,突然死亡或死的很惨的孩子也会留在家里,住在家中的梁上。孩子的幽灵时不时不停嘀咕着死前最后说出的话,这无疑也是一种栖居屋内的小儿灵体。 〈中略〉 另外还有其他的观点。 众所周知,传说中描述『座敷童子』会“搬家”,但可想而知,在这件事上即便和『座敷童子』有关,那也是非常凄惨的传说。 当有人家来了座敷童子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会这样说:『某家进了个小孩,但谁都没看到小孩出来。然后那户人家突然就富贵起来了』。 这是很有代表性的『座敷童子』涌入的故事,但这个故事的构造与另外一个传说非常相似。 那是通称『六部凶杀』的传说,讲的是一个在村民家留宿的旅行僧人遭到杀害,钱财被夺的故事。 人们在讲某户人家的发家史时,常讲到『那户一夜暴富的人家,以前有六部在家中过过夜,但没人见到六部离开』这样的传闻。当然,遇害的六部作祟的传闻也同时流传开来。这样的结构与『座敷童子』如出一辙。 ——大迫荣一郎《传说·传承的原型与变种》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渣翔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空くう 在一个认为与『座敷童子』存在关联的传说中,出现了东北地区常说的『若叶作祟』这个词。 这个词也有『若叶灵魂』的等叫法,是指小儿的幽灵。人们把为减少人口而压死的孩子称作『若叶』,据说『若叶』作祟的怪异流传面很广。本来这种“换称呼”的做法在民俗层面上就是用于会作祟的对象。由于忌讳该对象,所以用『若叶』这个称呼来代替『被杀的小儿』。 据说『若叶』有时会影响家中的人。据说有一户人家在阴森的夜晚频繁目击到孩子一边发抖一边从里屋走向侧门的身影,然后通过祈祷将其镇住。还据说,突然死亡或死的很惨的孩子也会留在家里,住在家中的梁上。孩子的幽灵时不时不停嘀咕着死前最后说出的话,这无疑也是一种栖居屋内的小儿灵体。 〈中略〉 另外还有其他的观点。 众所周知,传说中描述『座敷童子』会“搬家”,但可想而知,在这件事上即便和『座敷童子』有关,那也是非常凄惨的传说。 当有人家来了座敷童子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会这样说:『某家进了个小孩,但谁都没看到小孩出来。然后那户人家突然就富贵起来了』。 这是很有代表性的『座敷童子』涌入的故事,但这个故事的构造与另外一个传说非常相似。 那是通称『六部凶杀』的传说,讲的是一个在村民家留宿的旅行僧人遭到杀害,钱财被夺的故事。 人们在讲某户人家的发家史时,常讲到『那户一夜暴富的人家,以前有六部在家中过过夜,但没人见到六部离开』这样的传闻。当然,遇害的六部作祟的传闻也同时流传开来。这样的结构与『座敷童子』如出一辙。 ——大迫荣一郎《传说·传承的原型与变种》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渣翔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空くう 在一个认为与『座敷童子』存在关联的传说中,出现了东北地区常说的『若叶作祟』这个词。 这个词也有『若叶灵魂』的等叫法,是指小儿的幽灵。人们把为减少人口而压死的孩子称作『若叶』,据说『若叶』作祟的怪异流传面很广。本来这种“换称呼”的做法在民俗层面上就是用于会作祟的对象。由于忌讳该对象,所以用『若叶』这个称呼来代替『被杀的小儿』。 据说『若叶』有时会影响家中的人。据说有一户人家在阴森的夜晚频繁目击到孩子一边发抖一边从里屋走向侧门的身影,然后通过祈祷将其镇住。还据说,突然死亡或死的很惨的孩子也会留在家里,住在家中的梁上。孩子的幽灵时不时不停嘀咕着死前最后说出的话,这无疑也是一种栖居屋内的小儿灵体。 〈中略〉 另外还有其他的观点。 众所周知,传说中描述『座敷童子』会“搬家”,但可想而知,在这件事上即便和『座敷童子』有关,那也是非常凄惨的传说。 当有人家来了座敷童子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会这样说:『某家进了个小孩,但谁都没看到小孩出来。然后那户人家突然就富贵起来了』。 这是很有代表性的『座敷童子』涌入的故事,但这个故事的构造与另外一个传说非常相似。 那是通称『六部凶杀』的传说,讲的是一个在村民家留宿的旅行僧人遭到杀害,钱财被夺的故事。 人们在讲某户人家的发家史时,常讲到『那户一夜暴富的人家,以前有六部在家中过过夜,但没人见到六部离开』这样的传闻。当然,遇害的六部作祟的传闻也同时流传开来。这样的结构与『座敷童子』如出一辙。 ——大迫荣一郎《传说·传承的原型与变种》 网译版 转自 & tsdm 修图:渣翔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校对:空くう 在一个认为与『座敷童子』存在关联的传说中,出现了东北地区常说的『若叶作祟』这个词。 这个词也有『若叶灵魂』的等叫法,是指小儿的幽灵。人们把为减少人口而压死的孩子称作『若叶』,据说『若叶』作祟的怪异流传面很广。本来这种“换称呼”的做法在民俗层面上就是用于会作祟的对象。由于忌讳该对象,所以用『若叶』这个称呼来代替『被杀的小儿』。 据说『若叶』有时会影响家中的人。据说有一户人家在阴森的夜晚频繁目击到孩子一边发抖一边从里屋走向侧门的身影,然后通过祈祷将其镇住。还据说,突然死亡或死的很惨的孩子也会留在家里,住在家中的梁上。孩子的幽灵时不时不停嘀咕着死前最后说出的话,这无疑也是一种栖居屋内的小儿灵体。 〈中略〉 另外还有其他的观点。 众所周知,传说中描述『座敷童子』会“搬家”,但可想而知,在这件事上即便和『座敷童子』有关,那也是非常凄惨的传说。 当有人家来了座敷童子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会这样说:『某家进了个小孩,但谁都没看到小孩出来。然后那户人家突然就富贵起来了』。 这是很有代表性的『座敷童子』涌入的故事,但这个故事的构造与另外一个传说非常相似。 那是通称『六部凶杀』的传说,讲的是一个在村民家留宿的旅行僧人遭到杀害,钱财被夺的故事。 人们在讲某户人家的发家史时,常讲到『那户一夜暴富的人家,以前有六部在家中过过夜,但没人见到六部离开』这样的传闻。当然,遇害的六部作祟的传闻也同时流传开来。这样的结构与『座敷童子』如出一辙。 ——大迫荣一郎《传说·传承的原型与变种》 间章(二) 对祭司们的呼唤 云层又黑又厚,层层叠叠覆盖着深夜的羽间市天空。 这样的夜色之下,在被真正的夜色所包围,完全没有任何人的深夜学校之中,后庭水池的漆黑水面静静地泛着涟漪。 这个面朝黑黢黢的山,坐落于砖纹花砖墙壁之下的水池,一边普普通通地代谢着流入的水,一边在黑暗中呼吸着。几个月前还长满水池的荷叶,不知不觉间腐朽沉底,如今水面映照着上方的黑暗,满满地积蓄着黑暗之色。 空无一人的深夜学校中,水池在后庭之中冰冰冷冷地呼吸着。 水池的景色平常不会有人去看,也不会引人注意。 如果世界藉由“观察”而存在,那么这里可谓是不存在的地方。那片景色如果谁也没有看到,那么对人来说便等同于不存在。 不存在的水池,只是在寂静中泛着小小的涟漪。 在漆黑的夜色中,只是一味地发出水声。 这是本应不会有任何人来,不存在的深夜水池。 可是不应不存在的人却忽然随着一句话,在这本应不存在的地方,向黑暗之中现身了。 「在这里暗下来吧」 随着少女的声音,后庭的黑暗中浮现出几十个人影。 这群悄然现身的男女都很年轻,但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共同点,服装容貌均不相同。 但是,他们脸上都挂着相同的笑容,释放着仿佛会消融于黑暗中的,极为相似的气场。那种气场十分奇妙,出奇的稀薄却又显然非同一般,举例来说,就像人类在黑暗中所感觉到的错觉的气息。 「………………」 这伙人静静地站在水池周围。 在这个没有丝毫光线,被深沉的黑暗所吞噬的后庭中,他们只是站在这里,挂着相同的笑容。 这伙人不发出一点动静,占据着后庭的一角。他们在黑暗中异常突出的身影,看上去不太像人类,就像是一群人偶,在后庭之中创造出一片死气沉沉且毛骨悚然的情景。 他们脸上一直挂着自然的微笑,表情却像面具一样动也不动,维持着放松的站姿却动也不动,让他们显得无比异常,就像一群人肉人偶一般。但是,那个少女的声音犹如魔法,随着她的一句,这幕仿佛时间停止的异常情景就像活的一样开始动起来。 「……那么……大家准备好了么?」 不在这群人中的那个少女————十叶咏子这么一说,站在那里的一群人齐刷刷地朝她转过身去。 咏子站在水池的缘石上,从那小小的讲台上向众人看去。但没什么高度的缘石不能弥补她身高的不足,小个子的咏子要想用俯视的角度去看众人,还稍稍差了点。 在水池之上铺开的黑暗中,咏子静静地挂着微笑。 一名男子从那伙人中走了出来,对咏子的提问做出了回答 「我等早已准备就绪,随时听候差遣————我们的“魔女”」 他说出的这番话,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台词,腔调和动作就像在演戏一样。 「“高等祭祀”赤城屋一郎在此」 男子走上前去,以夸张的动作对咏子单膝下跪,行了一礼。 戴眼镜的这名男子体格偏瘦,个子很高,站起来甚至可以俯视站在缘石上的咏子。 可是他除了个子高之后再无其他特征,容貌非常的质朴。他做作的言行跟他的形象很不搭调,但跟那莫名地有些僵硬的独特动作相得益彰,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具快要坏掉的人偶。 咏子看着那样的赤城屋,呵呵一笑 「看你相当中意呢……对这个“游戏”」 「那是当然的,“魔女”」 赤城屋就像小丑一样保持着单膝下跪的姿势,抬起脸对咏子说到 「尽管对于您和您的对手是场“游戏”,但对于我等来说却是实实在在的“工作”。这样的设定非常重要,非常非常重要」 赤城屋毕恭毕敬地说道,站在周围的那群人也跟着老实地点点头。 咏子说到 「……你们脑子再放机灵点就好了呢」 赤城屋答道 「这是就是所谓的聪明人的傲慢喔」 咏子轻轻耸耸肩回应 「是那样么?算了,就是因为规定了那样的设定,所在才可以在这种时间里召开什么“集会”呢」 对此,赤城屋以戏谑的腔调高声说道 「正是,我等乃是“魔女的弟子”,也是“魔女的使徒”!」 「没错」 「我等将“黑暗世界的救世主”拥戴为主人,就是像这样在这里执行“安息式”和“黑弥撒”」 赤城屋说的话,不论口吻还是内容都很滑稽,然而言语中的味道以及周围一行人的样子,都出奇地热切。 「来吧,开始吧!」 赤城屋站了起来。 咏子响应赤城屋的催促,微微露出苦笑似的微笑之后,在小小的讲台上转向众人,然后向众人,向黑暗,扫视了一番,开始吟诵魔女的〈章程〉 「————能够参加这场作为开端的虚假安息式,我很荣幸」 众人齐呼 『荣幸之至』 「聆听“魔女”的话语吧,此乃吾等藏于黑夜之中的秘密」 『洗耳恭听』 「吾等将以黑暗开辟命运之路」 『命运之路』 「如今,吾等不可再从黑暗中踏入光明」 『谨遵钧命』 「………………」 『………………』 一阵沉默。 「…………那么,我们就开始吧」 当咏子再度开口之时,现场的氛围已经得到了统一。 站在这里的这群人,既不再是人肉人偶也不再是空虚的小丑,而是并立于深沉夜色之中的“魔女”及其崇拜着。 “魔女”站在缘石上静静微笑。 她身后是深沉的夜色,以及与黑夜颜色相同的满满池水。 以刚才的〈章程〉为分界线,这个地方转换为一个〈仪式场〉。 这个本就笼罩在黑暗与寂静之下的后庭,如今被棱子这个人类所拥有的截然不同的另一种黑暗与寂静的气息所彻底改变。 原本就不正常的,这个“不存在的水池”,如今从周围的夜色中完全分离出来,化作了截然不同的世界。在那段〈章程〉念完之后,似乎截然不同的某种东西随着沉默一面铺开,令这个后庭的黑暗发生了质变。 在这浓密的黑暗之中,数不尽的人正在笑。 几十名男女彼此迥异的脸上露出完全相同的笑容,在黑暗中一言不发。 那是没有快乐之色,没有悠然之感,没有作怪之兴,完全丧失了人性要素的瘆人笑容。可是,要说那是人造之物,却又太过鲜活生动。几十张那样的笑容,排列在“魔女”跟前。 这帮人的容貌、性别、服装都完全没有统一……可是在黑暗中摆在一起的那张笑容,却完全无视他们之间的个体差异,看上去就像整齐划一的同一张脸。 他们的眼睛眯成相同形状,嘴角扬起到相同的位置,所有人的表情都像用同一个模具铸成的一样,完全相同。他们的一致甚至到了个性完全丧失的地步,却也因此创造出了一副让人一看便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异常情景。 在这几十个人摆出相同表情的异常集团面前,咏子若无其事地微微一笑,接着说道 「这就是作为开端的虚假仪式,这就是这样的“集会”」 开场之后,咏子接着说道 「我们差不多要开始行动了。虽然准备工作正在稳步进行,但 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去做呢……」 咏子此言一出,之前那帮一言不发默默聆听的异样极端,顿时在狂热气氛的催使下充满了爆炸般的欢喜气息。 「——————!」 咏子的一句话,让在场每个人都跃跃欲试,恨不得放声欢呼。 可是在万籁俱寂的黑暗之中,那种气氛仅仅化作为爆炸般的气息,在后庭中扩散开。 咏子感受到了那个气息,笑得更加开心。她就像安抚疯闹的孩子们一样,以恬静的笑容回应这个异样的集团 「……大家都等不及了呢」 咏子得到了无数感叹的气息,又接着说道 「开始我们的〈仪式〉吧。“他”播下的种子,现在也正在纷纷萌芽……不能发呆下去了喔。要是等芽完全长出来,就只能结束这个游戏了」 「————!」 无声的躁动愈发强烈。 「虽然“影”人他们说过要阻止我,可是还没有追上来呢。这样下去的话岂不是很没意思?所以,现在就让我们开始吧」 对咏子平静的话语,“集群”无言地,却又热切地一齐点头。 然后咏子对众人说道 「那么……首先确定第一项工作吧」 咏子的眼睛慢慢扫过那一张张拥挤在一起的相同的脸,最后忽然停了下来,指向一名少年。 「可以让你的“魔女团”来执行么?这是第一项工作,也是非常重要的工作,我要让接下来的事情有趣起来」 「是」 被指的少年上前一步,从“集群”中走了出来。 「“第三魔女团”高等祭祀广濑由辉男,领命」 皮肤黝黑的长发少年行了一礼,报上姓名后,挂着那笑容抬起脸来。 自称广濑的少年体格健壮,皮肤黝黑,然而那头长发破坏了本有的运动员形象。可是,他的笑容和动作就像是缺少了什么,营造出一种与爽朗的定义相去甚远的气场。 单看他一个人,那表情乍看之下不会觉得有问题,可是仔细盯上一段时间就能感觉出他在情绪方面很不对劲。在那一张皮拉出来的表情之下,存在着不对应的肌肉运动。那肌肉运动不时地拉动着表情,令眼睛游动,给人带来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感。 「……就这样吧」 咏子对广濑说道 「就给以我为中心的你们“魔女团”一个非常开心地工作吧」 「是」 广濑点点头。 「告诉“影”人他们应做之事,然后不要让他们得逞。这就是你们“魔女团”应当完成的工作」 「是」 广濑点头。但是这次,站在广濑身后的“集群”之中足有三分之一的人也同时齐刷刷地点了下头。 那整齐划一的动作,在完全相同的时间完成,与其说他们是受过训练的集团,不如说更像另一种单纯的“群生动物”。 那是化作人类形态的,有别于人类的群生动物。 咏子开心地眯起眼睛,向众人高声说道 「……这是非常重要的工作哦」 「是」 「可是,这也是非常开心的工作」 广濑等人的态度非常诚恳,但脸上依旧挂着笑容,答道 「是」 但是广濑他们那好似面具的表情,随着咏子的话语忽然发生了变化。接着,咏子这样说道 「这项工作————这场“夜会”,就交给你们了」 「是」 「就让我瞧瞧,你们能够得到了怎样的“个性”吧」 随着咏子对广濑等人说出的这句话,广濑等人的表情上产生了微笑却又决定性的“扭曲”。 「————是」 如此回应的广濑,还有他所率领的“魔女团”的成员们,都像是将咏子的话语奉为唯一的快乐一般,露出灿烂的————哪怕那是黑暗扭曲的表情————由衷的“笑容”。 * 人影从漆黑的“不存在的池子”消失了。 黑暗的早晨,就快到来。 ………………………… 五章 人偶的回归 1 阴云未散,又迎来一个阴沉沉的早晨。 连日来稳居羽间市上空的云层,今天也没有散去,那颜色就像脏兮兮的棉花一样,覆盖着天空,给这清晨撒下了凝重的黑影。 石砖延绵的街景刷上了雨日之色,伫立在寒风之中。 寒风冷冰冰地摇晃着路旁和山上的树木,摇摇欲坠的枝叶相互摩擦,发出嘈杂的寒冷音色。 这就是羽间早间的街道,一片带着灰色的街景。 即便如此,这座城市仍旧一如既往地运转着。列车、车辆以及行人,都在清晨的氛围中移动着。 尤其在连接车站和山上延绵不绝的石砖路上,上山的人特别多。 那是正在前往这座城市规模最大的设施————“学校”的,少男少女们的身影。 ……………… * 木户野亚纪穿过学校大门之后,大衣的下摆和长长的头发被忽然吹拂的冷风卷了起来。 「……」 亚纪按住头发,面无表面迎风望去,只见被厚实云层覆盖的灰色天空之下,耸立着砖纹花砖的校舍屋顶。 从山中的学校仰望天空,下垂的厚厚云层看上去好近。 虽然云的表面在风的作用下正一点点地运动着,然而那摞了好几层的云却完全不见消散的征兆。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 今天也有许许多多的学生,在这踏过无数次的正门石砖地上来来往往。 亚纪默默地放下视线,继续沿着通向一号楼大门的石砖路走起来。就在她把手从头发上放下的那一刹那,一个白色的物体从她那只左手袖口中闪现出来。 ————亚纪进行那个“童子大人”的〈仪式〉之后,现在过了一晚。 昨晚,亚纪自作主张执行了那个〈仪式〉,将自制的“人偶”扔进水池后捡了起来,直接带回了家。 那是一种仪式,用于从学校后庭的水池中召唤为自身弥补“欠缺”的“异界”存在。亚纪不顾大伙的反对,为了寻求有关“怪异”的线索,独自一人召唤了被学生们称作“童子大人”的东西。 她是把所有事情考虑清楚,下定决心才这么做的。 如果不做到这个地步,无法感知“怪异”的亚纪将一直派不上用场。 亚纪无法忍受自己一直无所作为,所以亚纪为了让自己成为线索,做好了面对一切危险的觉悟,执行了“童子大人”的〈仪式〉。 她按照程序,看准人全部走光的时间,踏入夜幕降临的后庭之中。 她将一朵花和用橡皮擦制作的小“人偶”扔进水池,然后只把“人偶”捡起来,带回家中。 但是当她将沉入池底的“人偶”捡起来的那一刻,她感觉到手腕就像被池水抓住一般的沉重感受,随后在强烈不安的驱使之下,逃也似的离开了后庭。 亚纪当时没有余力去验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在不安的推搡之下离开学校,沿着山路冲了下去,最后回到家时已是精疲力竭。 她登上公寓的楼梯,进了屋,关上门,在铺着毯子的地板上瘫坐了下去。等亚纪站起来,呼吸稳定下来之后,总算恢复了冷静,这时注意到左手一直紧紧握着,然后缓缓将手打开。 手中是一个用橡皮擦仿照“神代”纸人制作的小小人偶。 「……」 亚纪突然觉得自己好荒唐,可她还是按照〈仪式〉的程序,粗暴地将人偶扔进了壁橱里头。 可是就在这时……亚纪头一次注意到自己的左手。 她的左手手腕感觉被池水抓过的那个地方,就像被什么人猛力抓过一样,留下了青黑色的瘀斑———— 于是过了一晚。 那一夜不知为什么,她感觉非常疲劳,睡得就跟一滩烂泥似的,不过她想要的“异常”却完全没有发生,只是和平时一样到点被闹钟叫醒而已。 亚纪一点动静都没听到。说不定只是没有察觉到,但在亚纪看来,察觉不到的话,就算出现过也没有任何意义。 亚纪还检查过了壁橱,“人偶”也并没有消失。那个白色的小“人偶”还是跟昨天一样,倒在壁橱深处。 只是左手手腕上的瘀斑原模原样地留了下来。亚纪看着昨天“怪异”留下的唯一证据,反而心安起来。 水池中的“怪异”,昨天确确实实地存在过。 然后,亚纪用绷带将瘀斑遮了起来。 现在还并不清楚,因为无法确切地证实它跟“童子大人”有没有直接关系。 水池似乎就是那个“怪异”的根源。 只要踏入那里,就算发生什么也不足为奇。 所以,亚纪决定在看到或听到与“童子大人”相同的“怪异”之前隐瞒此事。于是她便用长袖上衣和绷带隐藏瘀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到了学校。 「……早上好」 然后,亚纪一边这么打着招呼,一边打开了专用教室楼里美术室的门。 现在,木村圭子的事件虽然稳定了下来,由于还要看发展过程,大伙还是决定暂时还是早上第一时间在这里集合。 这里在不久前重新装修过,新木材的气味还没有散去。在这样的美术室中,身为美术室社员的冲本和圭子,然后还有武巳和棱子,都已经先到了。 「啊,早上好,亚纪」 「嗯」 棱子先开口,大家纷纷回应亚纪。亚纪靠近大家聚集的大桌子,将肩上的包放了下来。亚纪在抽出椅子坐下的时候瞥了眼圭子。身着制服的圭子还是老样子,微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 看到她那个样子,亚纪感到有些烦躁,同时眯起眼睛。 圭子进行过“童子大人”的〈仪式〉之后,在自己的寝室中遭遇了“怪异”,现在正在朋友的房间里避难。 亚纪对那种消极的态度很看不顺眼,但亚纪立刻敛去了那种反感,将视线从圭子身上移开。这是因为,圭子现在已经脱险,拘泥于已经脱险的人对亚纪来说毫无意义。 所以,亚纪无视了圭子,然后向其他三人看去,问道 「恭仔还没来么?」 「嗯」 棱子回答了亚纪的提问 「村神君也还没来哦」 「哦」 亚纪简短答道,撩了下头发。 「……咦?」 但是随后,棱子微微地惊呼起来。亚纪的目光顺着声音转向棱子,然后微微颦眉。 因为她知道棱子正在看什么。 棱子的目光,正注视着亚纪的左手手腕。 「亚纪……你受伤了?」 「……」面对担心的棱子,亚纪在内心咋舌。 棱子对奇怪的地方总是特别敏锐。亚纪露出索然无味般模棱两可的表情,说道 「……就是被东西稍微挂了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要紧么?」 「没事,又不痛」 这一次没骗棱子。痕迹虽然很醒目,但从一开始就完全不痛。 「……」 也正意味不痛,亚纪才没有留意自己的动作,让绷带露了出来。 亚纪暗自提醒自己。这一点一定得注意,还不能让大家对这个瘀斑起疑。所以亚纪立刻准备岔开绷带的话题 「……话说,没事固然最好」 「咦,什么?」 「她昨天也没出事吧」 亚纪用眼神示意圭子。 虽然实际上亚纪对圭子的事情完全不感兴趣,但是大家在这里聚集就应该讨论 这个话题。用这个话题来岔开话题,再合适不过了。 「啊,嗯」 棱子答道 「似乎没事……是吧,冲本君」 「噢」 茶色长发的冲本笑着点点头。 他就像敦促坐在身旁的圭子一般,向圭子看去,垂着头的圭子微微苦笑起来,然后冲本以一副就像有个胆小妹妹的哥哥一样的表情对亚纪说道 「真是的,一个个都这么爱操心呢」 冲本的表情和前一段时间相比开朗了不少,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他露出那种看上去可能会显得有些轻浮的独特笑容,向圭子和武巳看去。 「武巳最近早上起床也很迷糊呢……」 「啊,抱歉」 武巳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哈欠。 「……就是啊。木村,你也得振作一点呢」 「……」 而木村只是微微抬起脸,略微点点头。 「哎,真拿你们没办法……」 冲本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 话虽如此,冲本并不是真的为此烦恼,显然只是借这个话题摆个姿态。 想必冲本也已经习惯圭子那种态度了。搞了一段叹息表演后,冲本一边看着圭子一边再度开口 「总之情况就是这样,木村似乎已经没事了」 「……哦」 「啊,谢谢你们教会我们这么多」 此时,冲本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到头来,只凭我们自己的话,还是什么也搞不明白,还是什么主意也想不出来呢。我真的不想……真的不想连木村也……变成…………八纯学长,还有奈奈美那样……」 冲本有些语塞,但还是说完了这番话。 「水内和赤名也已经……总之就是那个了。现在……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 亚纪什么也没说,也不打算说。现场瞬间沉默下来,屋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在这微妙的气氛中,武巳嘀咕了一声 「……就像……情同手足呢」 大伙没弄清这句话的含义和武巳这么说的意图,都朝武巳看了过去。 「咦?」 「啊……没什么……」 垂着眼睛的武巳注意到了大伙的目光,尤其是看到连圭子也抬起了头,他慌慌张张地摆了摆手,摆着一张略显困惑的表情解释自己的发言 「我只是在想,从很早以前就总觉得美术社的大伙关系都好融洽,情同手足一般,所以不小心有感而发罢了。而且木村同学看上去,感觉就像水内同学的妹妹一样呢……」 这句话有几分可以理解,但让现场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重。 「啊,呃……」 可能那番话也是无心之言,武巳摆出困扰的表情,说不出话来了。 冲本露出寂寞的笑容,圭子也再次更深沉地垂下了眼睛。 武巳看上去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用求救的眼光环望周围。这时候,棱子从旁打起圆场 「啊,不过……没问题的」 棱子的口吻中带着几分焦急,说道 「现在不是什么也没发生么?所以没问题的」 一开始棱子就好像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语言渐渐明确起来。她对垂着头的圭子说道 「要一直离开寝室避难或许会很辛苦,不过魔王大人最近就会采取措施了,所以没关系哦」 「……」 「所以没事的,放心好了」 听到棱子尽量以开朗热切的感觉那么说,圭子虽然仍然垂着头,但简短的答道 「…………是」 冲本轻轻拍了下圭子的肩膀,说道 「……就是这样」 武巳明显地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响起声音,美术室的门打开了 「————大家都已经到了么……」 突然打开美术室的门,一边这么说一边走进屋来的,是棱子他们刚刚提到的空目恭一,然后还有村神俊也两人。 2 在清晨的美术室中,所有人到齐了。 「……这样啊」 体格瘦弱穿得一身漆黑的空目在一个座位上坐下,接受冲本对圭子的一番简短说明之后,只是呢喃了一声。 空目在大桌的上座交抱双臂,用那毫无感触的目光凝望着空无一物的半空。俊也换了身夹克,但样子也没什么变化,高大的身躯靠在椅子上,愁眉不展。 菖蒲现在不在这里。 圭子还是老样子低着头,代她说明的情况的冲本就像在观察空目的反应一般,沉默不语。 可是,若有所思的空目并没有多说什么,屋内一时间沉默下来。 空目只是面无表情地接受关于圭子「并无异状」的报告。 「……恭仔,听你的口气,好像那是天经地义的呢」 亚纪对沉默的空目这样说道。 亚纪他们都知道空目不会再说什么,但觉得需要给冲本和圭子一个交代。 「这个嘛」 空目淡然地答道 「只要不在房间里,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空目看上去就像已经对圭子丧失了兴趣,看起来在想其他事情。可是,他正确地领会了亚纪那句话的意思,就现在的状况对冲本和圭子回以结论。 「但是,切莫大意」 空目说道 「一定时间的观察是必不可少的。既然我们现在是以假说和经验展开的行动,也不能说把话说得那么绝对」 「…………」 空目的回答十分断定,但也十分慎重。 亚纪看着空目回答时的样子,看出空目并没对自己起疑而松了口气。要是在这里败露的话,昨天的努力便会付诸东流。亚纪在大桌下面按住自己的左手手腕,不想让任何人发觉自己不对劲的地方,轻轻地呼吸着。 「没事,谢谢,感谢你们」 冲本自顾自地松了口气,完全没有发觉亚纪的心思。 冲本就像把圭子的事就当做自己的事情一样,表情变化非常鲜明,可是在冲本身旁,身为当事人的圭子却沉默不语。 「哎……圭子她平时就是这个样子,应该没事的」 「……」 冲本就像在找借口一样替圭子打圆场 「真对不住,但我还是要感谢你们」 空目就像打断他一样,答道 「我知道」 「这,这样啊……」 冲本摆着困惑的表请,支吾起来。亚纪心想,这也难怪。空目不喜欢无用的对话,对于平时会顺应人际交往的人来说,空目的言行确实会造成不安。 所以,亚纪从旁说道 「……恭仔,怎么样了?」 因为亚纪认为现在还有继续对话的必要。 这时候让给冲本和圭子带来不必要的不安,在各种层面上来说都不是上策。空目听到亚纪的提问,不解地皱紧眉头 「……什么怎么样了?」 亚纪答道 「根本解决问题的方面,有没有什么突破?」 「……」 空目短暂地露出思索的表情,然后答道 「我试着查了一下,这次的“童子大人”这种给人带来利益的“怪异”要比想象中的要多呢」 「是么……」 「不,与其说数目很多,可能更应该说,那原本便是“怪异”所拥有的一个侧面」 空目翘起腿,将手放在 桌上,静静地将目光转向大家 「……此话怎讲?」 「我以前在讲对人有利的怪异时,将最具代表性的『座敷童子』列举过对吧?」 大伙对空目说的话点点头。 「在“怪异”住进人家里之后给人家带来繁荣富贵的这类传说中,『座敷童子』的确是最有名的,但同样如以前所说,『座敷童子』这种东西的形态要视情况而定,没有固定的形态」 「…………」 大伙不由自主地开始倾听,空目对他们淡然地开始说明 「同样叫『座敷童子』这个名字,有的姿态是年幼的孩子,也有完全不同的————比方说红色皮肤的小矮人或老人模样的情况。举个简单的例子,就是『福神(※注1)』。虽然他们是以不同名字不同姿态来表现的,但在结构上与『座敷童子』无异」 「嗯,是这样呢」 「实际上,这类东西化作奇异形态的情况还有很多。像灶神和厕神(※注2)等守护神,有的容貌残缺有的四肢不全,身体健全的反而很少。人们在过去,对妖怪和神明是不作区分的。住进家里就能带来富贵的存在,除了『座敷童子』之外还有『河童』等,这正昭示了这一点」 「河童?」 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名字,亚纪不禁疑惑起来。 「河童?就是水里面的那个河童?」 「正是」 空目点点头,接着说道 「举例说说吧,熊本一带流传着河童的传说」 「喔?」 亚纪坦然地点点头。空目继续讲解 「据说,河童这种东西本来是水神的眷属,或自身就是水神或山神。民俗学者柳田国男将妖怪定义为『神明落架后的东西』,而河童应该就是典型的例子。在日本,神明和妖怪本来是同样的东西,因此有时会带来利益,有时也会带来损害……」 说到这里,空目在桌子上双手交扣,虽然变化十分细微,但还是改变了口吻 「……然后再说凭依在房子或人身上,藉此带来利益和损害的『怪异』」 「…………」 「『座敷童子』虽然会带来富贵,但离去后会导致衰败」 空目一边说,一边缓缓环望听众 「同样存在着先带来利益后招致毁灭的东西。之前讲过英国的『光妖』也是如此,给予被附身者艺术灵感,令其获得莫大成就,但却夺走其精气令其早逝的妖精『拉娜希(※注3)』也是如此」 「……」 亚纪听到这个词吃了一惊,但没有其他人去在意。 「这些东西应该分类为“怪异”,或者分类为“妖怪”或“妖精”」 「……」 「可是这次的“童子大人”并非如此,“童子大人”的出现要伴随有〈仪式〉。拥有同种结构的技术,就是所谓的“巫蛊”」 「……巫、巫蛊?」 武巳嘀咕了一声,冲本的表情也略微紧张起来。 「没错,是“巫蛊”,也就是诅咒。那是被叫做『金蚕蛊』的东西,是用被称作“蛊毒”的毒虫和动物实施的诅咒。被这个“蛊”缠上人最开始会得到富贵,不久便会破败,最终死亡。这种效果在构造上与座敷童子完全相同,十分耐人寻味」 「……!」 武巳和冲本哑口无言。就连之前没表现出太大反应的圭子身体就微微收紧,而圭子的变化亚纪看在了眼里。 「……于是就是这样」 空目的讲座继续进行 「说到“凶兆”以『座敷童子』的形态出现的例子,那就不胜枚举了」 「…………」 「比方说在西方也有『鬼火(will o" the wis)』『杰克南瓜灯(jack o"ntern)』等“妖火”一类的东西,这种东西在日本也被认为是凶兆。而且凭依在家中的“预兆”的数量很多,出名的有『报丧女妖』,这名字听过么?那是在特定的房子里世世代代都会出现的,会哭喊的女性亡灵。相传『报丧女妖』一旦出现,便预示屋主会有灭顶之灾,或其他各种灾难发生。在墨西哥也流传着一个关于会哭喊的女性亡灵的传说,该亡灵名叫『拉·里欧罗娜 liorona)』,相传见到她的人唯有一死。在欧洲,有不少在特定的大屋或城堡中出现的有名亡灵,但大多数是凶兆。说说其中一个变种,英国阿伦德尔城堡中有白鸟的幻影出现,但那是预示全族死绝的征兆。说到底,放眼海内外不同的文化圈,大部分“怪异”都是不祥的预兆。就算能够带来一时的富贵或成功,但大多数不能持久永恒,相反最后等待着的是死亡或毁灭。就连被誉为守护神的『座敷童子』也会离去,并非永远存在」 「…………」 缺乏感情的空目所讲出的只是淡然的解释,然而却营造出了非常可怕的氛围,化作一股寒气弥漫在围坐在大桌旁的大伙周围。 「还没完」 「唔……」 武巳沉吟起来 「还有么……?」 「有。与『座敷童子』结构相同的“怪异”,还有一个」 空目无情地眯细了眼睛。 「是什么……」 「那是————」 此时,空目停顿了片刻,然后说道 「————『凭物筋』」 「……!」 「那是凭依在家中,为家带来富贵的超常存在,同时也是被周围讨厌避忌的“怪异”。而且它不仅仅是“血统”,也是一种用于“巫蛊”的强力诅咒。民俗学者在谈论『座敷童子』的时候不得不拿『凭物筋』出来参照,它可谓是守护神『座敷童子』的另一面。『蛇神』『猿神』『犬神』————还有『座敷童子』,这些之间虽然都有着细微的差异,但却是构造上极其相似的同胞。可以说它们是有着相同构造的,完全同种的“怪异”」 「………………!」 亚纪听到空目这番话后十分惊愕,然后哑口无言了。 武巳茫然地嘟哝起来 「凭物筋……?」 棱子担心地凝视着亚纪的脸 「……亚纪?」 在这一刻,亚纪与生俱来的火爆脾气运作了起来,瞬间占据她的头脑。然后她就像瞪视一般,条件反射地朝着棱子和武巳恶狠狠地看了过去。 「亚纪……」 「没什么……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吧」 亚纪不屑地这么说道,然后为了避开空目的目光,朝冲本和圭子那边看了过去。冲本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一副愣愣的表情。 圭子果然还是垂着头。 重新一看,总感觉她的脸色很差。 亚纪看看空目,看到空目的眼神还是老样子毫无感触。虽然亚纪知道这是理所当然的情况,但心中还是松了口气。 「……于是,恭仔」 「……什么?」 「『座敷童子』是弄明白了,但关键她会不会遇到危险?」 亚纪一边这样说,一边用视线示意圭子。 空目答道 「照当前看,避难似乎可行。这样的话就没问题」 「……听到了么」 亚纪接受空目的回答,朝着圭子示意说道————然后圭子只是小声答了一句 「是……」 ※注1:『福神』指日本的七福神,大黑天、惠比寿、毗沙门、弁财天、福禄寿、寿老人、布袋和尚,各神形象迥异。 注2:灶神即火男,上卷已讲不再累述。厕神为日本司掌厕所的神,又称雪隐,与孕产、厕所颇有渊源,为双 性(无性)或女性,目盲,无臂的不健全形象。 注3:拉娜希(leannán-sidhe)是爱尔兰传说中,化作年轻貌美女性的妖精,其名字有『妖精恋人』之含义。传说中,拉娜希在爱尔兰一个绿意盎然的小山附近出没,总是向人类男性求爱。但凡男性接受她的爱,都能得到作诗的才能和优美的歌声,但每天都要被拉娜希稍许地吸取精气(也有一种观点说是血)作为代价。 3 「——————————」 一清早在美术室中,大伙围绕着木村圭子交谈了一番。 「————————」 「——————————」 圭子一直低着头,许许多多的话语发出来,流过,然而充耳未闻。 「——————」 圭子垂着头,只是直直地凝视着放在腿上的拳头。她为了阻隔周围人的目光放下了留海,黑发形成的窗帘将圭子的世界从周围隔绝开来。 「………………」 圭子把自己关在自己内心之中,一味地沉浸在忧郁的心绪之中。 她的耳朵在听周围交谈的话语,但那些话却没有化作实感传达到圭子的心中。 圭子只是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大伙是为了圭子聚集在这里的,圭子知道这么做很不礼貌,也知道会给大伙留下不好的印象。即便如此,圭子除了这样封闭自己的心之外,再没有其他方法能够保持平静。 ————这一切的起因,都在于圭子没有从自己的寝室中搬出来。 圭子仍身处“怪异”的漩涡之中。 圭子昨天也是在宿舍的寝室里过的夜。那个房间到了幽深的夜晚就会发生离奇现象,而他们说现象的元凶就是那个房间,只要离开那里去避难便什么都不会发生,而且已经证实过了。 但是,圭子没有供她留宿的朋友,而没有说出这件事便是一切的开端。 在那之后,圭子对大家撒了谎,一直在自己的寝室里待到了天亮。 圭子害怕他人的目光,就跟对离奇现象一样害怕。对于圭子来说,被别人当做不正常,被别人斥责这种事,是足以与“怪异”一并放在天平上衡量的,极为强烈的恐惧。 所以圭子默不吭声地回到了自己的寝室。 可是因为这样,她无法忍受大伙交谈的内容。 他们是以圭子已经避难为前提在做讨论。怪异的话题也好,诅咒的话题也好,都是以圭子不会回寝室为前提,本着某种安心的感情讨论的话题。 那些都是令人讨厌的话题。 回到寝室,“怪异”仍在继续发生,这一点也很可怕。 可是正因如此,圭子已经无法坦白自己的谎言了。圭子很清楚,那样绝对会让大家吃惊,绝对会让大家焦虑,绝对会让大家发火,而圭子不愿意那样。 圭子已经说不出口了。 所以圭子低着头,切断一切,将自己封闭起来。 之后留下的,是恐惧。圭子不去听周围的对话,在脑中阴沉沉地,阴沉沉地,阴沉沉地————回想昨天发生的“怪异”。 ……………………………… 那件事在昨天也发生了。 昨天夜里,圭子孤零零地上了床,虽然害怕黑暗,但还是一下子就睡着了。 她梦也没做,就像睡在烂泥中一样沉。 但圭子无意间注意到,本来沉入睡眠之中的意识,不知不觉间被拖入到了冰冷的深夜中。 「唔……」 圭子连自己正在睡觉,自己已经醒了都不知道。 在冰冷的夜晚寒气,与充斥着房间的黑暗中,圭子睁开了眼睛。 寝室之内的黑暗景色在视野中展开。然后在此情此景之中,映入圭子眼中的,是黑夜中微微打开的,寝室里的壁橱门。 「………………!」 圭子发不出声音。 本来关得严严实实的壁橱,微微打开了一个口,沉淀在橱柜伸出的浓密黑暗露了出来。 圭子的直觉告诉自己,有什么东西从里头出来了。 那东西不知不觉间从壁橱里爬了出来,现在正潜藏在这个房间里,正潜藏在布满这个房间的黑暗之中。 「………………」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扫视屋内,却又害怕万一看到什么,随后恐惧侵占了头脑。 她想要闭上眼睛,却无法如愿。此时,圭子的眼睛,已经发现了这个屋子里的一件异常。 她看到了屋子的地板。 一个小小的,明显十分迥异的色彩浮现在黑暗中。 一个白色的,不应该在这里的东西,孤零零地倒在这里。 那是曾经从那个壁橱里消失掉的————圭子亲手制作的“童子大人”的小橡皮人偶。 ………………………… 然后,圭子就这样迎来了新一天的早晨。 在文艺社的大伙谈话的时候,圭子一动不动地低着头,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脚下,盯着桌子下面。 圭子的运动包就放在那里。圭子的心思一直都放在那里面的某件东西上。 「………………」 圭子一动不动地垂着头,凝视着放在地上的包。 那个“人偶”,那个用偏白的浅蓝色橡皮擦削成的“人偶”就放在里面。 身为美术社员的圭子心灵手巧,就像雕刻一样将那个用于仪式的“人偶”削成了人的形状。而那个人偶曾经一度从壁橱中消失,如今又回来了。 昨天晚上,它就倒在地上,直到昏沉的晨曦照进来为止,一直和圭子相互瞪视。 到了早上,圭子战战兢兢地捡起了那个“人偶”,并和课本一起放进了包里,严严实实地拉上了拉链,飞奔出了自己的寝室。 她想要尽早将那个“人偶”从屋子里带出去。 它是一切的开端。 总之,当时她一心只想着这件事情。 然后她漫无目的在宿舍的门厅,还有校园之中到处乱转————最后带着“人偶”来到了美术室。 她现在彻彻底底地不知所措。 她不可能再把它带回房间,而且希望它尽快离开自己。圭子只顾低着头,郁郁寡欢地盯着装了“人偶”的包。 她好几次想过把它扔掉,但不知道该怎么扔才好。如果可以,她希望那个“人偶”再也不要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 她不想再看到“人偶”了。 其实就连打开包她都不愿意。 圭子只是一直凝视着包,但她并没有拼命地去想办法。圭子生性懦弱,心中就连一句「怎么办」都不会冒出来。 「…………」 她只是继续茫然地注视着包。 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在圭子周围,大伙正聊着河童之类的话题。低着头的圭子虽然在听,但不管是视野还是头脑,都被放在脚下的那个包的事完全塞满。 放在里面的,小小的蓝白色“人偶” 现在想来确实很像河童的,从水池中捡起来的蓝白“人偶”。 从那个水池里捡起来的时候就开始了。 从那个水池里—————— 「………………」 圭子此时有了一个主意。 她对扔掉这个“人偶”的地点找到头绪了。 反正不能一直把人偶放在包里。在这一天结束回宿舍之前,得设法把它丢掉。 既然如此,就应该那么做。 那是最行之有效的方式。 当她想到这一点的瞬间,她心中的头绪转 变为确信。 ——没错,这么做就行了。把从水池中来的“人偶”,再次还给那个水池就可以了。 没错,就这么办。 圭子暗下决心。要将这个“人偶”还回那个水池。将“童子大人”归还水池。 圭子感觉这个主意犹如天启。她拿定主意,不再犹豫,认为只要那么做一定就能驱赶一切,“怪异”一定就会从房间里消失。 ——这么做就行了……不对,一定会行的。 运动包就放在脚下,“童子大人”的人偶就放在里面。 ——要扔掉那个恶心的“人偶”。 圭子暗下决心……依旧垂着头,直直地凝视着装了“童子大人”的包。 ————就在这个时候。 「……!」 圭子背脊之上猛然穿过一股恶寒。 仿佛周围温度瞬间下降的感觉,在皮肤上大面积铺开。那对现在的圭子来说是种已知的感觉,因此圭子瞬间明白接下来要发生的什么。 她全身寒毛根根倒竖,就像被人逆抚的难受感觉随之产生。 停滞的寒气就像要缠到身上来一般。 ————嗖…… 圭子没有想到,那种事情竟然会在这种时间,在这种地方发生。可是,这确实是那间屋子里的“怪异”发生的先兆,怎么想都不觉得有错。 「…………………………!」 圭子就这样维持在低头的姿势,僵住了。 在被留海窗帘阻绝的圭子自己的世界中,只剩下脚下的包,还有周围的对话。 空气就像发生了质变一样,屋子里充满了异样的寒气,可是周围的人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说着话。那些正在交谈的,被刘海挡住而看不见的人,就好像没有察觉这份异常一般,淡然地继续讨论。 那对话听起来非常苍白,非常遥远。 就在现在,声音淡然地谈论着“巫蛊”的话题。 周围那些声音,真的是之前还在周围的冲本以及文艺社员们的声音么?圭子丧失了自信。她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等回过神来,身边的人连气息都没有了,只有声音空空地回荡着,只有对话仍在继续。 圭子心中产生强烈的疏离感。 感觉就像一个人被关进了空无一人的巨大房间。 周围漫无止境的对话,在圭子的内心之中激发出强烈的不协调感。圭子感觉到,现在抬起脸的话会看不到任何人,她害怕抬起脸,也害怕听到对话。 不知不觉间,圭子被放逐到了另一个世界。 除了留在自己视野中的包和桌子还有屁股下面的椅子之外,周围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世界。 在这个充满寒气的,广阔而异样的屋子里,苍白地播放着没有说话之人的对话。圭子一个人连同这张大桌一起,被孤零零地放逐到了这个要把人逼疯的房间的正中央。 「………………」 圭子孤零零地一个人在异常的世界里低着头。 她张大双眼,目光定格在自己脚下的包上。 周围的对话渐渐变得意义不明。无法分辨含义的语言渐渐脱离人类语言的范畴,变成完全听不懂的异样语言。 「——————————」 圭子只顾在腿上握紧双手。 「——————」 「————————————」 她连眨眼都忘记了,自己的呼吸声听起来非常巨大,俨然身处异样的时间之中。 「——————————」 被不成语言也不成声音的异界之物的“声音”包围着,圭子渐渐地丧失思考能力。然后,在这永无止尽的充满疯狂的“会议”,转变为诱导圭子意识的声音————不久在声音消失之际,圭子的眼睛捕捉到了一个“异常”,她无法从那东西上移开目光。 「………………」 那是……圭子的包。 圭子放在脚下的运动包,开了一个小口。 那种开口,之前都不曾存在过。在最开始拉上拉链的时候也好,之前一直盯着包的时候也好,都慎之又慎地留意不让里面露出来。 那包应该……没有打开才对。 而且在那之后……一下都没碰过。 可是,包确确实实地打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包的内侧化作黑暗,从小小的开口露了出来。 圭子凝视着包打开的黑暗。 时间的流动……停滞了。 然后下一刻———— 煞白的手指从包口嚯地爬了出来。 「……!」 圭子倒吸一口凉气,吃惊地瞪大双眼,然后那正要张开的口中几欲迸发出惨叫………… 「……木村同学?」 「呀啊!」 「哇!」 这时圭子的肩膀突然被一只手抓住,禁不住发出尖叫。而武巳对圭子的尖叫产生过激反应,也跟着尖叫起来。 随后,圭子忽然恢复神智,在这个变回平常的美术室里,大伙听到两人发出的惨叫,都露出吃惊的面孔朝圭子他们注视过去。 「啊……」 圭子察觉到状况,开始手忙脚乱。武巳从旁拍了圭子的肩膀后,就露出吃惊的表情呆住不动了。 「那……那个……对不起!」 「啊,啊啊……」 圭子连忙道歉,武巳挠了挠脑袋。 「不,是我吓到你了,对不起。不过,我们都谈完了,但见你好像还是一动不动,所以就……」 「对,对不起」 圭子语无伦次地辩解起来 「那个……我发了会儿呆……」 「没关系么?」 「啊,是的,我没关系」 「那就好……」 或许是因为还在担心的关系,他的脸上有几分阴霾。圭子对自己的丑态感到羞耻,同时手忙脚乱,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木村……」 冲本也用不安的眼神向圭子看了过去。 「你真的没事么?」 「我、我没事。真没事」 ——拜托了,不要管我。 「我刚才在想点事情」 「哦……」 「我没事的」 冒失之后的羞耻与怕谎言暴露的紧张感,渐渐勒紧她的胸口,令她胸闷难忍, 「……我说,你是不是苦恼过度了?」 武巳这么说着,盯着圭子。 「要不要借你点小说看看?呃……就当转换心情」 「那、那个……」 「不用说了,待会我去找找,然后拿给你吧」 然后武巳只说了这些便转过身去,留下困惑的圭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现在大伙已将讲完话,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美术室。 第一节课就快开始了。 圭子打起精神,转念一想,转换心情兴许也不错,可能只是自己想太多了,可能只是想得太投入做了那种白日梦。 说来,刚才的感觉就跟沉溺于小说情节时的感觉十分相似,虽然在现实中却丧失了现实感。 ——那一定是场白日梦。没错,完全没问题。我只要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好。 圭子拿定主意,一遍遍拼命地劝说自己。 然后,她跟着开始离开的大伙一起,从地上捡起了自己的包……然后奋力拉上了那个微微打开的拉锁。 六章 魔女宗 1 集会结束,村神俊也和大伙一起离开专用教室楼时,看到菖蒲孤零零地一个人正在连廊一旁等待着空目。 「……」 菖蒲就像平时一样,对俊也他们瞥来的目光简单致意,然后还是像平时那样,跟在了大伙身后。 乌云下看上去似乎有些灰暗的风景中,菖蒲那鲜艳的胭脂色衣服,随着她的动作奇妙地摇曳着。可是穿行于连廊之上的其他学生,绝不会向她投去目光。 俊也他们五人,然后再加上“一人”,默默地走过连廊。 总感觉没有什么原因,一行人之间就是有种尴尬的气氛。自然而然略显沉默的五个人,几乎不看彼此,看着前方。菖蒲不解地挂着不安的表情,在大伙后面一定距离注视着大伙的样子。 「………………」 俊也一边体会着内心淤积的烦躁之情,一边向前。 那个“魔女”的回归还有圭子那件事开始发生,距今已经过去三天,可是情况还迟迟没有进展。 明明确实能够看到某种若隐若现的影子,但就是看不到实际的情况,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着。这样的情况不止让俊也感到心烦,让大伙也感到心烦。大伙各自都在隐藏着内心的焦躁,而这让大伙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空目」 俊也打破了这样的沉默,开口问道 「我们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么?」 「……」 突然开口的俊也在大家的注目之下,低声接着说道 「你也不会觉得,事情就会这样平安结束吧」 「……」 「现在,真的就没有我们能做的么?空目」 俊也将今天一早起……不对,是从更早以前开始就一直压在心中的烦躁,原原本本地化作语言说出了出来。 像这种一味干等的状况,俊也无法忍受。 空目朝俊也转过身去,眯起那毫无感触的眼睛,静静地问道 「你是指木村圭子的事情么?」 「才不只是她的事情啊」 俊也答道 「不只是她的事情,但包含了那件事」 俊也指的是一切事情。他知道自己说这种话很乱来,但除此之外说不出其他的。 「…………是么」 虽然俊也说出了那样的话,空目却冷静回答,点点头。 然后空目停下了脚步,直直地凝视着俊也的眼睛。 面对明显的“试探”式眼神,俊也狐疑地皱紧眉头。空目一时间默不作声,但不久又再度开口 「村神,面对人类,你下得了杀手么?」 「!」 空目说出的话十分唐突。 「什……」 「我不是开玩笑,也不是举例,说的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杀人,你办得到么?」 「……!」 听到完全出于意料的话,俊也哑口无言,但空目没有理会,淡然地接着往下说 「比方说,现在正在发生连环杀人案,而身边就有个杀人犯。可是,不杀了“他”就无法阻止凶杀发生,而且没有指控他的证据」 「喂,你说什么……」 「……那么在以上的情况下,假设你要阻止事件的发生」 「喂……」 「杀掉“他”这个杀人犯或许能够阻止事件发生,可“他”说不定是无辜的,可能是你弄错了。或者,你的猜测没有错,但或许还会由于其他原因导致事件无法停止。但不管怎样,你杀了“他”你就会成杀人犯。只有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讲到这里,空目向俊也指了过去。 「……然后,在你完全了解这些情况后,我问你」 「…………」 空目看着俊也的眼睛,问道 「即便如此,你还会杀了“他”么?」 「………………」 俊也无法作答。不对……俊也根本就无法理解这个提问的意思。 俊也觉得莫名其妙,所以反问空目 「…………你想说什么?」 随后,空目盯着俊也的眼睛,简短的这样说了一句 「“魔女”」 「………………!」 「刚才说的事情,十叶学姐全都做得出来」 「什……」 「现在插手所有情况,也就是那种事情。你要是回答你做得到,那就另当别论,但如果做不到,那就只有等待」 空目的目光非常冷静。 「………………」 俊也无言地俯视空目。 连廊的一角,制造出了一片沉默的空间。 吹拂的风没有片刻间断,吹动着空目的发丝。在周围大伙的注视下,寒风吹过。 沉默持续了几秒钟。 不久,俊也开口说道 「……我要是说我做得到呢?」 俊也非常郑重地作出了回答。可是这个回答,却被空目轻易地否决掉了 「我先提醒你,别那么做」 「空目……」 「这不是开玩笑。好好想想吧,这可不是小孩子吵架,逞口舌之快毫无意义」 「……」 俊也本没那个意思,但被空目这么一说,却也无言以对。 「你刚才的回答可能只是纯粹想要表明觉悟,但我刚才问你的问题可不是那么简单」 「唔……」 「纯粹是实施与否的问题。杀了“魔女”或许就能阻止一连串的“怪异”继续发生,但没有任何保证一定能够得到想要的结果。即便如此是不是还要动手。我问的就是这个意思」 俊也呻吟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空目。 「……而且」 空目后面说出的话,将俊也下定片刻的决心彻底推翻 「就算要实施,那么做法也跟“黑衣”如出一辙」 「!」 「所以,我让你好好考虑。有“觉悟”的话,还是用在“等待”上更好」 「……」 俊也无言以对。但是俊也将目光从空目身上移开,嘴歪了起来,紧紧咬住臼齿。 「………………」 大伙再度沉默起来。 大伙一时间默不作声,不久空目转回原来的方向,迈出脚步。 一行人再次走了起来。上课开始的喧嚣被寒风吹走,五人加一人之间没有言语,只有脚步声随他们走过这条连廊。 「…………村神」 没过多久,空目开口了 「我在思考一件事」 「……」 俊也就像平时那样,默默地催促空目往下说 「人杀人大多数会不会并非“想要杀死别人”的“意志”所催使的,而是由于人放弃意志所发生的」 「…………」 「我在想,杀人的人会不会不是完成“杀意”的人,而是正好相反」 俊也皱紧眉头。他不明白空目的意图。 「……相反?」 「啊」 空目点点头 「杀人这种行为,其实恐怕做起来很容易」 「……」 俊也什么也没说。 「人杀人可能是出于蓄意,也可能是由于失手。可是,世界各地总有人在死去,而那诸多的死因,肯定难免与别人脱不了关系。 ……我不是常说么?『人类这个物种,总是暴露在杀人或被杀的可能性之下』。但是多数人通常不会想要杀死别人。但是,人们平时总会怀着接近杀意的感情。所以我做这样的假设。 ————人可能不会因为『怀有杀意』而去杀人,而是不犯杀人的意志『总是在运作』。然后,那种意志是人类之所以为人的意志存在形式,当放弃那种意志之时,就会沦为杀人犯———— 我认为,所谓杀人犯,并不是完成意志的伟大实行者,只是无法保持人类所该保持的意志的“意志不敌者”」 空目淡然地,却又十分肯定地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可、可是……」 武巳插嘴了 「人通常对杀人这种事不会看得那么开吧」 可是,空目斩钉截铁地答道 「看不开的话,无异于思维停止」 「唔……」 「那是思考停止而杀人的例子。有的人思考停止时还会选择自杀,而那同样是意志不敌的表现」 空目一边走,一边淡然地说道 「当人放弃『不杀别人』的意志时就会杀人。在世间发生的杀人事件中,犯人的那种短路般的思维,就是最甚的例子。就连过失杀人也是一样的。在驾车途中,危险作业途中等,对安全疏于注意的刹那,事故就会发生。 那是“大意”————也就是『不去杀人的意志缺乏』所招致的死亡。战争也是如此,那是对某一方面钻牛角尖而放弃对话的行为。我认为,人类在一方面的确借助『不去杀人』而得以为人。当然,那并不代表着一切,但可以认为“杀人”这种行为确实多为放弃“意志”或“意志”不敌所致」 「…………」 已经没有任何人反驳了。沉默之中,空目的目光依旧对着前方。 「所以,我们根本不需要“杀人”的觉悟」 「…………」 「哪怕是为了阻止自开始的杀人者,也只要杀人者做出决定性的行动之前进行调查,在行凶的前一刻夺走其凶器就行了」 「…………」 「排除“魔女”也无法保证就能让“怪异”停止。因此,我们要等待」 「空目……」 「而且,如果我所想无误,应该不会再有人死,也不会再有人消失」 空目为话题做了收尾,这时大伙正好到达校舍————就在俊也正要问「这是什么意思」的时候,突然有个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只是等待么?」 那是个熟悉的声音。 「…………!」 俊也等人大吃一惊,转向身后,只见风中无声无息地站着一个脸上贴着浅笑的男人。 他脸庞黝黑,一头糟蹋运动员形象的长发,健壮的身体上穿着时尚夹克,那姿态散发着空虚的气场,体现出存在于他内面的某种与那健康外表截然相反的病态。 俊也他们两天前才刚刚见过这个男人。 根本不可能忘记,他是那帮家伙的其中之一。 跟在最后面的菖蒲看到那个男人之后,畏畏缩缩地后退了一步。俊也向他瞪去……然后就像从喉咙伸出发出低吼一般,念出了那个名字 「“使徒”…………」 「我是广濑由辉男,“第三魔女团”高等祭司」 “魔女的使徒”广濑在一行人面前再次自报身份。 广濑向俊也一行投去那个就像用模子压出来的笑容,手插在口袋里,静静地站在空荡荡的连廊上。 不知不觉间,连廊上已经没有了人,在广濑身后铺开了一道无人的走廊。那个样子,就像是独自一人站在对镜制造的无限回廊中一般,无缘无故地令人产生那种毛骨悚然的印象。 俊也默默瞪视那个“魔女的使徒”。 广濑只朝俊也看了一眼,那看起来就像冷笑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广濑依旧摆着那个姿态,转动着眼睛缓缓扫视俊也他们。然后,他的视线机械般的扫完大伙后,张开嘴,如同宣誓一般高声向俊也他们说道 「吾等乃“魔女”麾下之“临时魔女宗(wa)”。身为“高等祭司”的我代表“第三魔女团()”宣布!」 广濑用洪亮的声音说道 「“魔女”的指令已经下达。我们将近期将自主执行“晚会”!」 「………………!」 领会到那番话的音色和含义,俊也用充满憎恶的目光瞪视广濑 「我现在乃是信使。事情我已经确实传达给你咯,魔王陛下」 「…………」 「来阻止我们吧,不要干等下去了,不然我会觉得没意思的」 广濑以舔舐般的目光注视着空目,而空目只是一语不发,毫无感情地承受了广濑的视线。 「……如果不来阻止我们,到时候可不是闹着玩的喔」 广濑这样说着,嘴角扬了起来。 然后他对空目嗤之以鼻,直接大步向俊也他们走了上去。 「……!」 俊也等人连忙向后退,随后广濑洋洋自得地从大伙正中间让出的路走了过去,然后登上了众人身后校舍入口的台阶。 在众人的注视下,广濑在那里停了下来。 接着,广濑只把头转了回去,用笑眯眯却没有丝毫笑意的眼睛向空目看去。 「…………可别逃喔」 广濑最后低声说了这句话之后,直接穿过了入口,走进了校舍。 然后他在校舍里,毫不客气,大步流星地消失在了走廊那头。 「………………」 所有人都哑口无言。 俊也等人只是默不吭声地直直盯着“使徒”消失的那条走廊。 一阵寒风吹过大伙呆立着的连廊。通知离上课还有五分的预备铃,插进了大伙的沉默之中,拖着悠长的余韵————响彻寒空之下。 2 令人着急的时间过去,到了第四节课开始的时刻。 从接受那个“魔女的使徒”广濑由辉男的〈宣言〉到现在,大伙经过了一段时间,恢复了平静。俊也他们和往常一样聚集在文艺社的活动事中,露出非同以往的严肃表情,彼此面对着面。 文艺社活动室的墙壁几乎被书架占满,与其他社团的活动室相比,拥有着某种有序感和压迫感。可现在弥漫在这个房间里的凝重气氛,并非源于场所的风格。 大伙将椅子摆成一个圈,都在沉思着该从哪里开口。 俊也站在圆圈之外,背靠在书架上。 一切都因那个“使徒”的〈宣言〉而起。俊也他们在到他们相互商量后空出来的课时到来前,都在头脑中把对“使徒”当时那番话的疑问驱赶到角落,上完了自己选择的课时。 包括俊也在内,大伙都十分焦急。 可是谁都没有先开口。 “使徒”做出那则〈宣言〉后,上课时间已迫在眉睫,所以大伙什么话也没说就分别了。就这样,由于上课而空闲出来的这段时间,令大伙各自心中充满了过剩的烦躁与纠葛,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哎,不知道该从什么问起才好啊……」 俊也就像替充满活动室的沉默代辩一般,这样呢喃起来。然后,他抛开了那些无聊的烦闷,首先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空目……那家伙说的究竟是什么?」 空目说道 「……“”在日语中是“魔女团”的意思,指魔女活动的单位团体」 「……魔女团?」 「是的。这个词早在十七世纪就已经在欧洲的文献中登场,指魔女组织」 坐在椅子上翘着脚的空目,依旧是大伙之中唯一平静的人。他静静地回答了俊也的提问 「这个词语源不明,但在传说中,认为魔女是以这 个“”为单位的团体进行活动。据说一个有十三人,以这种团体来进行仪式等活动。在欧洲的『狩猎魔女』之中也是,审判官们将这个传说作为一种根据,让被告发的一名魔女交代出她的同伙。这个词到现代也有所保留,似乎魔女(wi)们对自己的团体,主要用“”来称呼」 就算得到解释,疑问还是有增无减。俊也皱紧眉头,继续向空目问道 「……wi?」 「嗯,通常是『魔女』的意思」 「你还说过,到现代也有所保留?」 「没错。但是,大概跟你所想的不一样,是不同的东西」 空目面无表情地这样说道。俊也继续问 「记得那家伙在走廊上说过“wa”呢」 「是呢」 「那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完全听不明白」 「这大概和现在的状况没有多大关系,而且解释起来应该也会很长」 空目一边说一边静静地边上眼睛,然后她回应大伙要求解释的目光,再次开始编织话语 「……首先,『魔女』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理解为两种意思。 一种是『witch』。大可用大家所知的印象去理解它。指的是在童话故事中出场的魔女,过去基督教以“魔女狩猎”和“魔女审判”试图驱赶的巫师。然后另一种是『wi』。这里所指应该就是『wi』」 空目将竖起的两根手指一一弯下,然后接着说道 「wi是“wa”的实践者。这个wa指“魔女信仰”,也指“魔女宗”,是现代依旧在进行的一种宗教活动。 代指『魔女』的『witch』原本在古英语中也是代指巫师的『wa』的动词形式,含义为“施展魔术”的『wi』是其语源。这个代表宗教活动的『wa』,是名叫杰若·加德诺的英国人开创的neopaganism,也就是从被称作新异教主义的运动中开始的」 「neopaganism?」 亚纪听到这个陌生的词汇,向空目反问 「没错,是异教性质的,也就是与基督教不同的宗教价值观。在欧美地区,以前基督教的信仰不曾动摇过,但当时产生了怀疑基督教价值观的潮流。另外,人们对科学至上的进步主义也投去了疑问,在这样的形势下产生了一种观点,认为过去遭到迫害的巫术,其实是基督教诞生之前的,赞美自然与丰登的异教所留下的痕迹。于是加德诺以十九世纪时期的那种思想,以及同一时期流行起来的魔法等超自然文化为基础,创立了“威卡教(wa)”,也就是“魔女宗”。 加德诺本人参加了英格兰的魔女团(),自称是从老魔女手中继承异教的“真正”魔女,宣布古代宗教与魔女复活。可以说现代魔女巫术就是从那呼声中诞生的。因此加德诺被称为“现代魔女之父”。然后,现代魔女并非多半指女性的『witch』,只要是实践魔女巫术的人,不论男女都用『wi』,巫师这个词」 空目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 俊也问道 「……那家伙说的,就是这个么?」 「词应该是。但是,那只是一个称呼」 空目说道 「十叶学姐应该只是采用了自己的称呼以及我所说的词在做游戏吧,这不能算作线索」 「是么……」 俊也粗暴地应了一声。咏子只是把这种事当成游戏在玩,这个实情让俊也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这个时候,武巳开口了 「可是,现在也有『魔女』存在么?」 「存在,但准确的说法应该是『现代魔女』存在吧」 空目回答武巳的提问,又接着开始讲解 「现代的确也存在着被称作『魔女』的人,但是跟成为“魔女狩猎”对象的替罪羊,当然,也跟据说存在于基督教诞生前的异教完全无关。加德诺主张他在现代继承了德鲁伊等古代宗教,虽然这样的主张毫无根据,不过现代的『魔女』们似乎知道那种事情毫无根据。 魔女宗继承古代自然宗教的说法,被现代的『魔女』们当做巫师的『神话』,或者说当做『理念』接受了。不管魔女宗的根据是什么,他们自身通过仪式实际体验到神力,而且“魔女巫术”确实有效,这一点应该才更加重要」 说完这些,空目又继续开始解说 「正如刚才所说,魔女宗这个宗教是体验主义。 在这层含以上,魔女宗这个宗教拥有着极度接近“魔法”的部分。巫师进行的〈仪式〉其实非常接近“魔法”。魔女宗的仪式虽然不仅仅只有崇拜神明,还存在着实现愿望的仪式,用于那些仪式的技术其实跟“魔法”几乎相同的技术。 通过仪式诱导自己的精神发生变化的技术,跟用于仪式魔法的技术是一样的。再说,加德诺建立魔女宗的体系原本就是用魔法作为原型。用到油或蜡烛的仪式是巫师的强项,但其中的要点,以及对油或蜡烛赋予的复杂意义的做法,都与魔法师非常相似。而且巫师会使用被称作“athame”的短剑和被称作“pentacle”的圆盘作为仪式道具,这些就跟魔法中的“魔法武器”一样。 ……魔女宗的实践者,一方面是宗教信徒,同时另一方面也是魔法师。于是,这样的『魔女』在现代日本之中同样存在。国内有一些魔女团,甚至在一些地方还能弄到蜡烛魔法等巫术的指南。但不管怎样————那个“魔女”肯定都与那种东西完全无关」 「………………」 空目重重地叹了口气,合上了嘴。 大伙都等待着空目开口,但在那之后,空目没有对最后那句话作任何说明。 可是就算没有说明,俊也他们在心中也隐隐约约能够明白“魔女”是怎样的东西。 俊也他们心中对那个“魔女”的印象,与那种可以用话语来解释的体系完全不相容。只要跟她接触一次就会明白,那个叫做十叶咏子的存在根本不能用言语来解释。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没有开口。 大家都默默地体会着自己心中的东西。 菖蒲以带着愁色的目光望着深思的大伙。不久,棱子的一声呢喃在沉默中响起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谁也答不上来。 「十叶学姐他们准备有所行动了吧。那个人……是那么说的……」 「………………」 这件事再清楚不过了,但是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之后,又有种说不出的凝重的难受感觉盘踞在胸口。完全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情况,心中有股不确定的不安。看不到前方,所以无法树立明确的戒备对象,这种感觉化作一股模模糊糊的不安,压在胸口。 棱子呢喃般说道 「他们……想做什么呢……」 「不清楚」 空目冷冷冰冰地回复棱子的疑问,并提醒了一句 「但是,要注意自己身边」 「嗯……」 棱子点点头。 棱子应该把这话当做了很普通的提醒吧,俊也也把这则警告当成了非常普通的提醒,没有上心。 但是,这样的警告并不是那么温和的东西。 空目又这样补充了一句 「不管怎么说,对方是“魔女团”,有十三个人」 「……!」 「我们不知道周围谁是“魔女团”的成员,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被什么人做出什么事来。最好还是多留几个心眼」 危险突然以具体的形式说了出来,俊也和棱子的表情都不禁紧张起来。 「什……」 俊也哑口无言。 「……记得那家伙说过,是“第三魔女团”呢」 就在众人噤若寒蝉的时候,亚纪交抱双臂,指出了这件事。 「最少有三群人,分别都有十三个人。也就是说,得做好对方有三十九人的心理准备呢……」 亚纪这么说着,嘴角不愉快地弯了起来。 俊也看向前方,想起了在后庭中目睹的情景。 之前俊也在“魔女之座”看到“使徒”们的时候,记得人数不下十人,或许对方真的有那么多人。俊也一边回想那一幕,一边绷起嘴,眉头深锁。 「四十人么……」 俊也朝远方望去,苦闷地呢喃起来。 但是空目就像推翻俊也说的话一般,做出了断定的发言。 「是三十六个」 「什么?」 俊也连忙向空目转过身去。 「你说什么?」 「三支“魔女团”的领袖都由“魔女”兼任,剩下每支十二个人,合计三十六人」 空目以平静的表情,流畅地作出结论。 大伙吃惊地看着空目的脸。空目在大伙的目光之下,以毫无感触的表情轻轻哼了一声。 俊也茫然地问道 「…………这种事,你怎么知道的?」 亚纪也锐利地眯起眼睛,对空目提出一个问题 「我没有怀疑恭仔的意思……但是,恭仔你为什么认为那帮“魔女团”只有三支?」 但是,空目所回答的是非常迥异的根据,完全不同与俊也他们的认识。 空目首先对俊也他们这样反问 「你们不记得三十六这个人数了么」 「……?」 然后他对一脸诧异的众人做出说明 「那班人恐怕是在“镜子”事件中一度消失的那三十六名学生」 「……什么?」 「虽然不能断定,但我认为他们不是正常人。恐怕那是在以前的事件中看到八纯学长的『画』并被“感染”,在那阵恐慌中消失在了“镜子”里后又回来的————三十六名学生现在的姿态」 「什………………!」 众人哑口无言。他们彻底忘记了那档子事。 在教室里,因光线原因而变成“镜子”的窗户,突然在全校范围内引发恐慌,导致三十六人失踪。那起事件,俊也忘记了。 不对,准确的说俊也并不是忘记了,而是认为事件已经结束了。三十六人一个不差地回来了,在那之后没有造成什么话题,因此俊也认为那起事件已经结束了。 俊也觉得,事件又回来了。 可是空目淡然地摆出冰冷至极的目光,明确地这样说道 「其实我已开始就有这种感觉。从那个“镜子”事件发生的时候起,我就感觉总有一天会发生这种事」 「…………」 「然后当我听到魔女团的数目时,于是那个人数突然间就对上了。他们是“回归之人”。一度被抓到“异界”然后回来的,“从异界回归之人”」 听到空目这句话,亚纪茫然地呢喃起来 「这么说……」 「嗯」 空目点点头。 然后,他预读出了亚纪想要说的话,自己做出断定 「我…………也跟他们一样,是“回归之人”」 「………………」 听到这句话,大伙不约而同地沉默起来————上课时间的寂静在活动室里铺开,这份寂静久久都未消散。 ……………… …………………………………………………… 3 「木村,明天见」 「啊,是」 「多说一句,如果出什么事要立刻告诉我喔」 「是……我知道」 「…………还是很让人担心呢……你真的没事么?」 「啊,似的,我没事,真的没事……」 「是么。真的要联系我喔,拜托了」 「是……再见……」 「再见」 ………………………… 放学之后,结束了所有课程,也结束了社团活动的学生们纷纷开始回家的时候,圭子在美术社门前进行了这样一番交谈后,与冲本道别。 美术室的门上了锁,拿着钥匙的冲本离开之后,默默目送他背影离开的圭子,被孤零零地留在了美术室前的走廊上。 圭子一个人呆呆地站在灯光昏暗的走廊上。 换做平时,她会直接回宿舍,可圭子今天却没有要回宿舍的迹象,甚至还靠在美术室的门上,直接瘫坐在了走廊上。 这条除了圭子之外空无一人的走廊上,从一头一直可以望到另一头。 走廊一侧的一间间教室大门紧锁,另一侧的窗户已经变成了夜色。 太阳快要下山,浓重的乌云愈发地削弱了光线。 傍晚的学校很快显露出夜晚的样子。 在安静的校舍中,圭子只是抱着腿呆呆地坐在走廊上。还没走的学生们所发出的声音和气息,化作诱发酷似乡愁感情的遥远声音,模糊地,安静地传过来。 无人的走廊上,圭子一个人在那声音的环绕下呆呆地坐在地上。 大概是外面的声音和气息传到了校舍,圭子从背后紧紧贴着的门上感觉到了。 圭子用耳朵和身体感受着这间学校,一动不动地在美术室门前抱着双腿。她没有回宿舍,孤零零地留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地方,呆呆地凝视着这个空荡荡走廊。 「…………」 圭子在等待。 她不是在等待别的东西,正是等待着现在所能感受到的学生们的气息彻底消失,正是等待着学校里的人完全走光。 圭子其实并不是头一次这样等待。第一次,是在进行“童子大人”仪式的时候。 那时候,圭子也是像这样,在这里等待着学校里的人完全走光。 之后,她在确认完全没人之后,去后庭执行了那个〈仪式〉。当时,圭子在这里被莫名其妙的紧张感所驱使,把橡皮“人偶”紧紧攥在手里,静静地屏气慑息。当时的情景,圭子记忆犹新。 她就这样任时间淡然过去,光这样就有像在进行仪式的样子。 圭子只是无所作为地任凭时间流逝,不久,校园中的人声和杂音便被到来的寂静所取代,精神逐渐变得清晰,向她所要完成的目标集中。当时,她将意识转向了“童子大人”。 今天,则完全相反。 「………………」 圭子强行不去在意放在自己身旁的包。 她如今在这里等待,只为将里面的“人偶”归还到水池中。 “童子大人”的人偶从壁橱中消失,然后又突然回来了。圭子确信这个“人偶”正是一切“怪异”的起因,如今这一点已经完全不容置疑。 今天早上看到的“怪异”让圭子确信了,这个“人偶”正是一切“怪异”的受体。 那份“恐惧”,已经演变到了圭子无法忍受的地步。她一直对大家撒谎,说没有发生任何离奇现象,自己也没有回寝室,可是这件事要比“恐惧”更加让她难以忍受。 她害怕事情有一天会败露。 她不想一直忍受那种恐惧。 如果能一次性地将那些东西全都消除,那就有去尝试的价值。她要把那个“童子大人”的仪式颠倒过来执行,不去接受“童子大人”,而是将“童子大人”的人偶扔回后庭的水池中。 她一直在考虑 着这件事。 上课的时候,休息的时候,她一直都用余光盯着那个放了“人偶”的包,一味地思考着这件事。 她一遍又一遍反复想象自己将“人偶”丢掉的情形,在头脑中模拟那套程序。她满脑子全是这件事,甚至上课的内容都回想不起来,就连武巳借的小说是什么标题都想不起来。 当然,不能保证扔掉之后就万事大吉,可是行动起来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得多。 圭子以前从没有自己拿定主意去行动过。圭子性格优柔寡断,害怕他人的目光,总是跟着父母、朋友、前辈等这些少数亲近之人,躲在他们身后。对于这样的圭子来说,这是最轻松的……不对,这是她唯一所能想到的生存方式,是她唯一可以立足的位置。 她对这个样子自然感到有些不满和后悔,那也远远好过去忍受痛苦。 对于基本没有主见的圭子来说,别人有什么事情让她来做主,也只会给她带来痛苦。 随波逐流的活着是轻松的。 为了让自己那因撒谎而开始扭曲的生活恢复安宁,也是为了将一切全部抵消掉,如今圭子坐在了这里。 「………………」 时间淡然流逝。 外边传来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从背后传来的震动也趋于平静。 圭子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但等待和无所作为地消磨时间,毋宁说是圭子的强项,圭子对此不会感到什么痛苦。 这种时候,就算碰到不认识的学生,圭子也不想与其见面。 圭子就这么消磨着时光。但是,这样的状态也快坚持不下去了。灯继续开着的话,恐怕会被老师或者勤务员发现。 可话虽如此,现在的圭子也不敢继续留在没有灯光空无一人的走廊上。 在那样的状态下,和身旁这个包在一起……这种事圭子连想都不敢去想。 圭子慢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把包捡了起来,在尽量不去看包的情况下将包挎在肩上,然后按下楼梯旁的开关,关掉了走廊上的电灯,走下黑暗的台阶。 「………………」 专用教室楼,被黑暗所笼罩。 出去一看,完全已经完全入夜。 圭子听着自己格外响亮的脚步声,走在连廊上。寂静之中,鞋子踩在连廊上的声音非常响亮,就连吹到鞋底的细沙碾压发出的微弱声音都能听得见。 圭子一边怕响亮的脚步声被人听到而提心吊胆,一边默默地走在黑暗笼罩下的校园内。 她在连廊上走了一会儿,不久从走上了一条岔路,一边看着一号楼办公室的灯光一边向前走。她笔直地,却又小心不让人看见第,朝着越来越黑的方向,朝着学校靠山那边的“后庭”,在黑暗中前进。 她从校舍侧面穿过,拐过拐角。 这个连廊的顶头,就是“后庭”。圭子虽然总算快要到达目的地了,可不知为什么没能直接走过去,停在了原地。 「…………………………」 在眼前展开的“后庭”,变成了黑暗。 圭子在离那里仅有数步之遥的地方,眼睛就像抽筋一样完全睁大,呆呆地停住不动了。 那个地方如今被幽深的黑暗所封闭,跟圭子最开始进行“童子大人”的仪式时截然不同。后庭之中沉淀着浓重的“黑暗”,就连水池对岸都看不见。在绷得快要涨破的寂静之中,只有微弱的流水声一直在响,整个后庭化作一个异样的空间。 这里,不是圭子认识的那个后庭。 虽然圭子到的时候跟上回来的差不多,但且不说当时更加明亮,怎么也应该是个小而整洁的封闭空间。 可是现在,圭子眼前的空间被真正的黑暗所充满,视野无法穿透的黑暗给人一种错觉,显得这里就好像是个非常广阔的空间。光秃秃的黑暗“水池”,以及周围铺开的无限虚无,取代圭子所知的后庭,存在于圭子眼前。 这里,是圭子不认识的地方。 圭子只能感觉到,就在自己浑然不觉的这几天里,本该存在于此的东西变成了另一种东西。 可是,这里原本是“后庭”。这里的确是后庭,后庭不可能在其他地方,这里毫无疑问就是圭子的目的地。 ……“这里”才是圭子要到的地方。 圭子一时间呆呆地站在原地,但她突然回过神来,朝后庭踏出了一步。 「!」 这一刻,圭子感觉到了一股寒气。冷飕飕的空气拂过脸颊,然后渗透进衣服里面,气温瞬间降低的那种感觉覆盖圭子全身。 怎么会……! 圭子对自己的感觉所昭示的事情感到战栗。 可是,想到这种感觉所昭示的另一件事,圭子便紧闭双眼,咬紧牙关。 这毫无疑问是圭子多次体验过的,“怪异”发生的先兆。但在这个“后庭”中出现这个现象,也就印证了圭子打算通过将“人偶”扔进“水池”这一行为驱散怪异的目的不见得会完全落空。 这个“水池”与“怪异”之间,的确并非毫无关联。 当时占卜师说过,某个“水池”通向『别的世界』。 圭子抬起眼睛,深深地吸了口冰冷的空气。这个行为让冷气浸透到她的胸口,但却让他的意识稍稍冷静下来。 呼唔…………呼唔………… 呼吸声响亮地响起来。 圭子一边听着那个声音,一边朝着水池迈出脚步,然后站在缘石之上。 黑漆漆,黑漆漆的水面在水池中铺开。水池对岸就像溶解在黑暗中一般飘忽不定,令阴森的想象从圭子的头脑中闪过……这个“水池”说不定连接着冥府。 呼唔…………呼唔………… 在寂静与黑暗中,圭子静静地将挎在肩上的包放到地上,在地上响了一声。 圭子在应声落地包旁边蹲了下去,把手放在拉锁上,然后犹豫着停下了动作,一时间迷茫起来。 呼唔…………呼唔………… 她自己的呼吸声掩埋了她的听觉。 今天早晨在美术室目睹的那一幕,在她脑中重现。 捏住拉锁的手抖了起来。在里面,在里面,在里面…………不对,因为,那东西已经从里面…………出来了。 呼唔……呼唔…… 准备把包打开的手,怎么都无法继续活动。 全身寒毛根根倒竖的恶心感觉在她的皮肤上拂来拂去,每当她急促地喘上一口气,嘴巴里便会嘎啦嘎啦地发出牙齿哆嗦的声音。 不过是打开拉锁这么简单的事而已,可她不论如何也做不到。 她对不听使唤的手感到焦躁不已,眼睛里不禁冒出泪花。 呼唔、呼唔……! 圭子一边做着急促呼吸,一边盯着自己的包。 她的呼吸声前不久还很有规律,十分镇定,可是现在丧失规律,加剧焦急与懊恼的情绪。 她的用力有多大,手指都颤抖得多么剧烈,而她又向不听使唤的手指中进一步施加力量。 ——————噶哩 此时,响起了刺耳的声音,拉链稍稍拉开了个口。 「…………!」 这一刻,圭子吃了一惊,手停了下来。 她是那么想把拉链拉开,可是在拉链打开的瞬间,圭子又对拉链打开害怕起来。她的觉悟和决心一度被吹散,对包的开口纯粹只感到恐惧。 手出于本能地停了下来。 然后她犹豫起来,之后也没有继续。 但就算这样,也不可能在这里停下。圭子心中残存着害怕,缓缓地让颤抖的手臂动起来,一点一点,一点 一点地打开这个开口,打开着这个装了“人偶”的包。 随着嘎啦嘎啦的声音,拉锁一点一点打开。 装了噩梦的包打开口,里面的东西渐渐露出来。 最先露出来的,是课本。在黑暗中,在连颜色都已辨认不清的黑暗之中,包里头更加黑暗的东西,随着嘎啦嘎啦的声音渐渐露出来。 ————嘎啦、嘎啦、 保持着模糊视野的微弱光线,逐渐照入包内。 ————嘎啦、嘎啦、 包里面成堆的笔记本和课本,渐渐地显露出来 ————嘎啦、嘎啦…… 开口张开到拉锁的中段。 此时————圭子的手停了下来。在包中的课本上,“人偶”的极少一部分露了出来,隐约可见脚末端的部分。 「………………」 “人偶”的脚在黑暗之中,发青发白地突显出来。 光这样就已经够了。 圭子不想再继续看到“人偶”了,从打开一半的口中将手伸进包里,不看“人偶”的样子直接用手去摸,将“那东西”握在了手中。 她手中感觉到橡皮雕成的“人偶”的冰冷触感。 那个被诅咒的小小“人偶”就是一切的元凶。 剩下的,只用把它扔掉就行了。 想到这里,圭子静静地将握住“人偶”的手从包里面拉出来。 将抖个不停,无法自由活动的手从包里抽出来。 一点一点地,一点一点地。 还差……一点。 就在此时,圭子伸进包里的手————被某只冷冰冰的“手”突然黏糊糊地抓住了。 「————不要啊!」 强烈的恶寒贯穿她的身体。 手随着惨叫声从包里拔了出来,而“人偶”从手中飞了出去,掉在了地上。 圭子禁不住瘫坐在地,向后倒退。那只青白色的“人偶”正注视着圭子,包的开口正在打开。 「………………!」 于是,圭子看到了……某人煞白的脸从包的开口中仅仅露出一部分,正直直地盯着自己。 那是张煞白的,黏糊糊的,可怕的女人脸。那张没有表情,就像尸体一样的“脸”从包里面只露出脸部,直直地盯着圭子。 「……………………………!」 圭子张大双眼,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那张“脸”立刻便缩回包里,消失不见。 可是,那个视线深深地烙印在圭子眼中,驱之不散。包中的视线,气息,都散发着明确的存在感,躺在那里。 「……………………………」 仅仅只是存在于那边的“气息”,折磨着圭子。 「……………………………」 圭子被眼前的气息逼得走投无路。 几秒钟后,圭子连滚带爬地飞奔起来。她就要紧紧拥上去一般,扑向眼前的包,扑向“人偶”,随后她抓起那两样东西,紧紧抱在怀里。 ……为了不让包口打开,为了不看到人偶。 圭子就这样用颤抖的脚站了起来,来到池边。 然后,她将握在手中的“人偶”扔了出去,将包里面的东西全部倒进了水池中,然后连包也随手一扔,之后便逃离了这个“后庭”。 课本和笔记本掉进水池,接连发出的水声响彻黑暗。 圭子排开了一切,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她脚下发出踢起砂砾的声音,逃离了“后庭”。她再也不想到后庭或者水池来了,再也不想去碰人偶和包了,已经什么都不想看到了。 啪唰、 背后响起某种东西从水中出来的声音。 「………………!」 圭子眼睛里浮出泪花,堵着耳朵继续往前跑。 ————回去的时候,绝对不能向水池回头———— 在这种时候,“童子大人”〈仪式〉的警告在她脑中闪过。 ————不能回头。 她一边奔跑,一边拼命告诫自己。 ————不能回头。 她捂着耳朵,心中拼命重复。 ————不能回头。 …………………………! ————不能…………回头………… ……………………………… ……………………………………………… * 然后,一位少女站在了黑暗的“水池”边。 站在万籁俱寂的“水池”边的那位少女,默默地将洒落在“水池”中的教科书一本一本捡起来,朝着圭子逃离的黑暗看去。 水从湿哒哒的课本上滴下来,打湿了缘石。 少女在黑暗中,仿佛能够清楚看到圭子已经消失不见的背影一样,直直地注视着黑暗,嘴浅浅地弯成笑的形状。 ………………………… 七章 回归之人 1 这样一来,照理说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不对,多半一切都会结束吧。 不对,是应该……会结束。 不对,是希望会结束。 ………………………… 圭子独自呆在宿舍的寝室里,在床上抱着腿,用被子盖着头。 已经过了熄灯时间,但常夜灯依旧亮着。即使到了这可以算是深夜的时刻,圭子仍旧独自在房间里度过着无法入睡的时光。 灯泡发出冷冰冰的橙色灯光,模模糊糊地照亮屋内。可是在颜色酷似烛光的近代灯光之下,更加突出了缭绕在这间古典洋房装饰风格的宿舍寝室中难以拭去暗影。 这种房间里,在某种根本性的方面存在着“黑暗”。 就连灯泡的光亮也无法完全驱散那些影子……不对,是反而让那些影子更加浓重。 可就算没有那种情况,现在这间屋子的情景也很不正常。现在,只有圭子独自一人所在的这个房间,门的边缘用黄色的胶带一样的东西彻彻底底地堵住了,然后最关键的是,那个最显眼的家具——壁橱,门也同样用胶带严严实实地封了好几层。 这样的情景很不正常。 就像是将门和壁橱封住,将某种东西关在外面一样。 房间之中的这番情景,就像是拘束疯子用的拘束服,但同时这个房间本身看上去就像是疯子精神中的产物。光是那些把门和壁橱一层层粗暴地封闭起来的胶带,已经显露出了十足的“疯狂”。 这些事情,是圭子干的。 圭子从那个“水池”回来之后非常害怕,在慌乱的驱使之下,用固定水彩画用纸的胶布封死了两扇门。 圭子在那个“水池”扔掉了包和人偶之后,就像被人追赶一样逃离了“后庭”。他害怕来自身后的声音,一直感觉就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追赶自己,就这样一路逃回到宿舍,冲进了自己的房间,最后无法忍受被人追赶的错觉,用目光扫到的胶带封死了两扇门。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会从背后追上来。 她感觉有手指会从门的下面长长地伸进来。 他感觉壁橱会打开,从里面出来什么东西。 所以圭子没有向水池回头,填上了门缝,封上了壁橱的门,在床上抱着腿一个劲地颤抖。 「………………」 圭子在床上对着门口的方向,凝视着房门和壁橱。 圭子为了不让东西进来,监视着两个“入口”。 就算有什么东西进来了,圭子也束手无措。但圭子明知道这一点,还是不得不选择监视。 在羽间的夜晚营造出的可怕寂静之中,圭子只能一边听着自己的呼吸声,一边注视着门。 万籁俱寂,哪怕一丁点动静听起来都非常响亮。圭子在这样的寂静中,不时能够听到房子轧轧作响,而每当她听到那样的声音都会感到害怕,却只能一味地在床上抱着腿。 照理说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只要将“人偶”扔进那个“水池”,照理说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不对,圭子不应该抱那么强烈的期待。但是现在,圭子如今非常清楚,自己心底里其实是对那种事怀着接近确信的期待。 她打心底里觉得这样一来一切就会结束。 期待彻底落空的那种感情,是她的心灵深处一道深深的伤口。 以前她从来都没有过那么强烈的期待。只要随波逐流就好,根本一开始用不着去有什么期待。 都是自作主张,擅自行动害的。 根本就不该去下自己不擅长的决定。 这就是圭子的命,因为下了决心,拿定了主意,付出了行动,去做了自己不擅长的事情,所以才会演变成这种情况。 要是偷偷察言观色,顺其自然波逐流的话,才用不着受这种罪。 那么做的话,就用不着有什么期待,也就不会那么失望了。 有范子在身边的时候就是那样。与人交往等活跃的部分就交给别人,相对的自己不抱什么主见,这就是圭子唯一的处世之道。 只剩扭曲的负罪感与无力感充满圭子的内心。 圭子很肯定。 “人偶”一定会回来,一定会跟在自己后面回来…… ……回到橙色灯泡照耀下的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到圭子独自发抖,充满昏暗阴影的房间里。 从水池里,滴着水爬上来…… 一步、一步,走过空无一人的学校…… 笔直地走过宿舍的走廊,朝这边靠近————然后从门的下面,把那煞白的“手指”长长地伸进来。 或者,从壁橱内侧把门打开。 圭子在床上提心吊胆想着那些事情,继续目不转睛地监视着两扇门。 她一边监视,一边害怕。 害怕“童子大人”从水池————回来。 咯吱…… ————来了。 仿佛将黑夜完全充满的寂静之中,那微弱的倾轧声化作不知何处传来的微小杂音传进耳朵里。 从声音的层面来说,那不过是微弱的杂音,但一听就知道不同于普通的动静。当听到那声音的一瞬间,圭子的意识便惊觉地转向了“那边”,然后当她察觉到的时候,空气已经“变质”了。 「…………………………」 她的目光在房门与壁橱之间游移。 她不知道那个倾轧声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冰冷的沉默充满昏暗的房间。这个被黄光照亮的房间里充斥着通透玻璃般的寂静,让人非常鲜明地感知出来。 皮肤感知到房间的空气。 因害怕而变得敏锐的皮肤,正体会着时间停滞般的空气。 在这……有什么东西。捕捉到屋内空气的皮感,感觉到了那个“气息”。 虽然连位置也弄不清楚,但确实感觉得出“某种东西”就在附近。那是淤积的人的气息,但那个气息又完全不像活人的气息,是没有体温的人的气息。 那是死人的气息。 那是在每逢深夜便会出现在这个房间,折磨圭子的东西所散发的气息。 果然回来了。 “那东西”从学校,从那个后庭,从那个“水池”中……回到了这个房间,回到了这个在常夜灯下布满幽深暗影的房间,回到了布满橙色阴影的圭子的房间。 圭子的视线飘忽不定,寻找着看不到的气息。 但这个只有最基本照度的房间里,不管横看还是竖看都找不到发出“气息”的东西。 圭子看到的,只有孤独的黑暗,而这正摧残着她的理性与理智,让她感觉每个地方的影子里,阴影中,都藏着什么东西。 灯泡的灯光,只是突显出房间的阴影。 白色的东西变成昏暗的橙色,黑色的东西则更加漆黑。 不管是地上的旮旯还是天花板的角落,都在幽深的黑暗中无法看清。就算在有什么东西藏在桌子下面,藏在柜子的影子之中,恐怕也肯定发现不了。 屋子里……有什么东西。 那东西正潜藏在某个地方。 那房门那边,在壁橱里面。 那东西,现在,正在回到这里。 ————哈啊、哈啊…… 紧张感令圭子呼吸紊乱。 圭子继续默默地盯着在浓重阴影之下缀上阴郁色彩的那两扇门。 几乎将人压垮的紧张感,令她心如擂鼓。 ——要来了,要来了! 预感在大叫,意识向房门之外与壁橱之中集中,然后,正当她感觉那 个要把自己压垮的“气息”扭动身体之时—————— 咯吱、 那个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 圭子感到一阵恶寒。 就在她明白那个声音传来的位置的那一刻,同时也明白那个声音的实质。 那个酷似倾轧的声音,是窗帘架发出来的。 厚厚的窗帘盖住圭子身后的窗户,而那个声音……就是那个窗帘架发出来的。那是金属轨道和塑料滚珠相互摩擦的熟悉声音……是某种东西碰到窗帘所发出的声音。 然后,正当圭子吃惊之下准备回头的时候,那条“禁则”在脑海中发生闪回。 ————绝不能回头———— 圭子瞬间明白了。 这……就是那种东西。 「唔………………」 圭子的动作定格在了正要回头的姿势上。这一刻,从背后传来的声音中开始混进不同的东西。 那是不同于窗帘架的,更加沉重的声音。 那是……水声。 啪嗒、啪嗒嗒…… 那是沉重的水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那是许多水珠顺着湿哒哒的“某种东西”的身体流下,然后汇集成大颗水珠,滴落下来的声音。 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增加。 打在地板上啪嗒啪嗒的声音,逐渐转变成水滴落在积水中的声音。潮湿的寒气从背后的窗户流了过来,在脚上拂过,在按住被子的手上拂过,又在脸上拂过,让冷气渗透身体和意识。 「………………」 圭子完全无法回头。 而这个时候,背后水滴的声音进一步增加,不久变成顺着墙壁流到地上的流水声。 ——不可以回头。 圭子在心中反复默念,只顾盯着前面,紧紧地握住被子的合缝,拼命抵抗背后传来的声音。 ——不可以回头。背后,气息在动。 窗帘咯吱、咯吱地作响。 拉窗帘的方式很不灵活,就像是小孩子亟不可待地想要打开窗帘一般,却只是在笨拙地一味拉扯布料一般。 咯吱、咯吱…… 传来窗帘拉开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正在拉开窗帘。 一边从身上滴下散发着水池气味的水,散发出带着那个“水池”气味的湿冷寒气……一边拉开窗帘。 咯吱、咯吱…… 窗帘……被打开。 如今从窗户里散发出明确的“气息”。那是人“手”在动的气息,是拉开窗帘的气息。 咯吱、咯吱…… 传来拉开窗帘的声音。 随着微弱的水声,随着水淅淅沥沥滴下来的阴暗湿响……某种东西的“手”打开窗帘。 咯吱…… 声音……中断了。 随后,从窗户流入进来的寒气一下子变得更加浓重。 恶寒致密地渗进渗入皮肤,令圭子牙齿直打哆嗦。 水一直滴着,如同溶洞之类的那种声音静静地持续着。水一个劲地流,水滴不断地落下,发出清冽而又虚无缥缈的声音。 ————除了水声,万籁俱寂。 很明显,窗帘就在刚才被彻底拉开了。 在后身,气息动了起来。圭子吃了一惊,眼睛禁不住想要转向那边。 圭子拼命地告诫自己,不可以回头。可是,气息没有止步,一点一点地露出全貌。 啪唰…… 响起很大的水声。 「!」 一听到那个声音,圭子背上感到一阵寒气。 现在变得极其敏锐的知觉,就算不回头也知道那是什么声音。那是“某种东西”把脚下到地上积水的声音。 「………………!」 圭子将几欲漏出的惨叫声压了下去。 虽然不能确定现在正在发生什么,但有一件事可以确定。 现在,打开窗帘的东西踏进了屋子。虽然不知道是从哪里进来的,但在那个夜里感觉是从壁橱出来的。 冰冷的气息……动了起来。 啪唰、 下脚的声音再度响起。 「…………………………!」 圭子已经无法忍受入侵屋内的“声音”。她对眼下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一直听着靠近过来的“声音”,胆战心惊。 ————不可以回头。 圭子刚准备向身后转动视线,就在头脑中大声喊出那个“警句”。 ————不可以回头。 可是,视线还是在橙光之下的房间中移动起来。 ————不可以回头! 已经迟了。 使劲牵拉着的视线转动起来,在恐惧之下颤抖的脖子活动起来,圭子提心吊胆地向身后的窗户转过身去…………此时在那里看到了,是如假包换的『噩梦』身影。 最开始,圭子无法理解那是什么。 那一幕彻头彻尾地脱离了现实,恍如扭曲的噩梦。 在那里,是个煞白的,人形的,但显然脱离人类轮廓的物体。那东西,简直就是“做成人形的肉块”,现在的这一幕,正是“煞白的死肉塑成了四肢健全的人类形状,正扒在窗缘之上”的情景。 那东西,从窗户出现了。 那个肉块不是从打开的窗户里,而是从紧紧关闭的窗户玻璃里出现了。 玻璃的表面在橙光的照射下,清晰地透出了夜间的黑暗。在昏黄的灯光中,窗户上阴森地映照出黑暗的房间,看上去比起“镜”中映出的景色,更像是表面映照出夜空的“水池”。 窗户,俨然化作了“水池”。 一堆湿哒哒的,就像溺死者的肉块正要从那个“水池”里爬出来,上半身已经入侵了这个屋子。 那具湿哒哒的身体从玻璃窗中爬了出来。肉块就像没有骨头一般塌陷下去,严重缺乏厚度,而应该与上半身相连的下半身就好像泡在水池中一般,以玻璃为界完全截断了。 可是,肉块并没有被切断……因为那肉块抓着地上打湿的毯子,现在也正一点一点地从玻璃里冒出来。它苦闷地扭动身体,从玻璃中拉扯着下半身,发出骇人的声音。 并且,随着肉块“这边”在这边出现,水也一堆一堆地涌出来。 每当玻璃与肉块的分界线发生移动,水就会从交接处流进屋内。 那些水打湿肉块,顺着墙壁往下流,在地板上蓄积起来。此情此景令人联想到刚从母体爬出来的婴儿,愈发突出了肉块的骇人感觉。 「…………………………!」 这幕情景俨然就是异常噩梦。 当圭子“理解”这噩梦般情景的本质之时,她连起身都做不到了。 圭子只是注视着那东西,茫然地瘫坐在床上。 她瘫坐着,呆呆地思考着。 最开始听到的那个巨大水声,不是下脚的声音,而是那个肉块将“手”下到地上的声音。 ————不要啊、不要啊! 肉块抬起了长着头发的扭曲头部,张开了那张就像溶解崩塌的孔洞的嘴。 那东西就像惨叫一样,大大地张开牙齿长得乱七八糟的嘴,但却就像婴儿落地的哭啼声一般,发出完全没有声音的叫声。 「——————————!」 「………………!」 此时,圭子看到了。 从那杂乱的长头发下面,看到了那肉块的“容貌”。 「……唔…………!」 胃反流的感觉令 圭子当即捂住了嘴。 她捂着嘴向后退,可她发软的脚不管怎么乱动,都只是无谓地与床单纠缠在一起,一步也动不了。她紧紧地闭上眼睛,一个劲地在床上继续挣扎。 「唔唔……」 圭子流着泪,胡乱地挣扎着想要逃跑。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想要从接连不断的水声中逃离,闭上眼睛,一边哭一边挣扎。 然后,她从床上摔了下去,缠着床单拼命地在地上爬行,朝着泪水模糊的视野中的房门,伸出手去————此时,封住门缝的胶带剥落了,门突然从外面被打开了。 ————镜头切换。 ……………………………………………… 2 ……此时,近藤武巳忽然在黑暗之中醒了过来。 「唔…………」 当他张开模模糊糊的眼睛,察觉到自己正躺在床上望着宿舍黑暗的天花板之时,同时他察觉到寝室中的气氛明显不对劲,连忙清醒了过来。 地点在宿舍的寝室里,时间是深夜。 屋内充满深夜的寂静,只能听到冲本有规律的鼾声。在这个屋子里,武巳最开始感觉到的,是刺骨的“寒气”。 武巳本来一边朦朦胧胧地做着梦,一边仰望着天花板,直到此时,武巳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醒过来。可当他听到那个仿佛被摇荡的寒气吹响一般的“声音”时,瞬间便明白这里正在发生的情况,并清醒过来。 叮铃、 「……!」 这毫无疑问,就是那个“声音”。 那个就像空气本身发出来的,无法理解的“铃”声,与其他所有铃铛发出的声音都不一样,是完全不同种类的声音。 据武巳所知,这个只有“空铃”能够发出的声音,其含义也跟别的铃声完全不同。就武巳所知,当挂在手机上的“铃铛”自动响起的时候,只表示一件事情。 ————什……! 在回过神来的时候,武巳身体已经无法动弹。 他维持着仰望天花板的状态,就像被什么东西非绑在床上一样,无法动弹。 冷气嗖嗖地拂过裸露在外的脸颊。然后,某种静静呼吸的气息不知从哪儿瞟了进来,冷冰冰地布满这个房间。 叮铃、 那个“铃”声,再度响起。 当那个无法确定源头的奇妙“铃声”响起后,仿佛声音将空气直接纯化了一般,周围的空气发生了改变。 不对,应该反过来才对……是当“空铃”接触到空气的“变质”时,才会发出“铃”声。总之,“铃”声会令周围的空气逐渐发生改变,让更加冰冷,更加纯粹,无限通透的空气从不知名的地方流入进来,迅速改写掉屋内的氛围。 这种空气纯粹到了可怕的地步,不是供人生存的空气。 从那种空气中,只能感觉到蜇人的冰冷和恐惧。 自己所居住的这个房间,渐渐与并非人类居住的另一个世界相连,另一个世界的大气逐渐流入这个房间内。 「………………!」 武巳无法动弹,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不过,他的脑海中激烈地拉响警报。他凭着本能和经验确信大事不妙,唯独这一点对他来说是不言自明,不容置疑的事实。 有什么过来了。 这一点,一定不会有错。 在这片黑暗的某个地方,有个会呼吸的气息。那个气息冷冰冷,静悄悄,完全不像活物的气息,完全感觉不到体温,冰冷至极。 武巳身体动弹不得,脑子里只觉得大事不妙。 武巳对这种“感觉”有所印象。 流进房间的空气气味,以及这个“气息”的感觉,恐怕跟过去遭遇到的『神隐』是一样的。 武巳认为,现在感觉到的“气息”,跟过去空目一开始将菖蒲带来,然后消失的时候所感觉到的气息是相同的。现在的情况,与以前在这个房间里接到空目打来的电话时,这个房间瞬间发生变质时极为相似。 ————为什么? 武巳感到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这东西”为什么会现在在这里出现。 但存在于某处的“气息”没有理会混乱的武巳,在黑暗中扭动身体。那个拥有“死亡”气息的存在,静静地下到了这间屋里。 轧…… 地板发出倾轧的声音。 「………………!」 武巳身体无法动弹,但还是完全绷紧。 那是撒发出那个“气息”的东西将身体重量压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是那个“存在”把脚放到地板上,下到这间屋里发出的声音。 轧、 那个脚步声,是从屋子靠窗户的一头发出来的。 “那东西”向房间里踏进了一步。 武巳拼命想要动起来,奋力地驱策身体。可是,他身体就算想用力,却还是像主芯抽掉了一般完全使不上力,不论怎么挣扎还是一阵指头都动不起来。 就像是抽走了齿轮一样,“想要动起来”的这种意志发生空转。 武巳在床上,只是像具尸体一样躺着。 而“气息”随着脚步声走了过来,朝着想动却无法动弹的武巳……走了过来。 轧、 一步、一步。 武巳的视线依旧对着天花板,动弹不得。 他无法去看发出脚步声的那东西是什么样子,也无法逃跑。 他所能做的,就只是用皮肤去感受踏进屋子走过来的那个“气息”,用耳朵去听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武巳发不出声音,完全中了定身术,刺骨的冰冷气息令他寒毛倒竖。 “气息”向躺在黑暗中的武巳靠近。 一步、一步,将地板踩得轧轧作响。 轧、 “气息”正在靠近。 “气息”已经快要达到床边。 轧、 “气息”站在了跟前。 但是“气息”的脚步声没有就此停下,直接从武巳和冲本的床铺之间走了过来。 轧、 “气息”走向床头。 轧、 朝着武巳的脸,逼近。 轧…… 令人费解的是,“气息”即便走到了这么近,却还是没有进入武巳盯着天花板的视野中。然后,唯独那个异常的,没有身影的“脚步声”,走在两人的床之间,停在了武巳床头的旁边—————— 砰咚 「————唔哇!」 忽然东西掉落所发出的巨大声音,让武巳弹了起来。 这一刻,武巳反射性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随后,之前周围充满的空气、寒气、气息,在瞬息之间全消失得无影无踪。 恍如吹灭蜡烛一般,连残渣都没有剩下,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之后剩下的,只有从桌上掉到地上的武巳的手机,在地摊上嗡嗡震动的声音。 「啊…………」 武巳感到一阵茫然。 就在茫然的武巳回复意识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掉在地上的手机所发出的呻吟声,不久便中断了。 武巳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察觉到,之前听到的巨大声音是手机掉在地上发出来的。 武巳呼吸变得急促。心口发出激烈的心跳声,这种感觉就跟从噩梦中惊醒时十分相似。 不对……感觉这就是事实。 在武巳昏昏的脑袋里,基本就是觉得自己正在做噩梦然后被手机掉落的声音给惊醒了。 周围的现实感,加深了那样的想法。因为自身的体感,然后还 有屋内飘荡的正常空气的感觉,在跟之前丧失现实感的状态对峙之后,正好酷似现实与梦境的感觉。 「…………哎」 武巳深深地叹了口气。 密密麻麻的汗水在夜晚的寒气之下急遽变冷。 然后,武巳让心跳平静下来,调整好呼吸……正当他总算抬起头来的时候,手机再度来电,设定为振动状态的手机在地板上开始发出嗡嗡的声音。 「哇,哇」 武巳连忙下了床。 在这夜深人静的状况中,就连这个震动的声音都十分响亮。 武巳从地上捡起手机,关掉震动之后偷看了一下冲本的床,不过冲本没有醒来的迹象。武巳放下心来,静静地从桌子下面抽出椅子坐了下去,在黑暗中查看在这深更半夜两次发来邮件的人的名字。 “日下部棱子” 果不其然。 看到意料之中的名字,武巳怀着不好的预感打开了邮件。 不好的预感应验,本文中出现了意料之中的署名。署着小崎摩津方名字的邮件里,正文这样写道 此乃神圣四神之名。护身符很管用吧?  小崎摩津方 武巳没明白怎么回事。 但武巳发现,刚才看到的是第二则邮件。然后,武巳又打开叫醒自己的第一条邮件。 「………………」 可是,上面不是能够解读的语言。 第一则邮件的正文,只有短短的四行英文字组成的单词。 ihvh adni iiai ahih 正文只有这些。 但是武巳观察了一会儿,渐渐弄清了情况,然后表情开始绷紧。 刚才……并不是一场梦。 那个脚步声还有那个气息,都不是武巳所认为的“噩梦”。 「唔…………」 武巳呻吟起来。他感觉现在这种情况,才是一个恶劣的“噩梦”。 正当武巳想到这里,随后他手中的手机第三次震动起来。 「……唔哇!」 武巳吃了一惊,禁不住放开了手机————手机屏幕发着蓝光,掉到地上,震动了片刻,然后停了下来。 ………………………… ……………………………… 3 黑暗寂静的羽间夜晚,结束了。 夜晚一如既往的结束,迎来了第二天的清晨。武巳的这一天,从冲本十分慌张的声音开始了。 「武、武巳……快醒醒」 「……嗯?」 被冲本摇醒的武巳,拖着睡眠不足而昏昏沉沉的意识睁开了眼睛。 「什么事?」 冲本以充满不安的表情对武巳说道 「出大事了」 「……」 看上去现在还很早,武巳以仍未清醒的意识向冲本问道 「怎么了?」 「怎么办」 重办说道 「木村她————怎么都联系不上」 冲本一只手拿着播放出信号不通提示音的手机,摆着因不安与焦躁而绷紧的表情,以不知所措的口吻茫然地这样告知武巳……………… * 「————想不通啊」 接到联系不上圭子,也找不到圭子人的报告时,空目开口第一句便是这样的话。 一大清早,美术室中。在这里,大家今天本应该也只是接受『没有异状』的报告才对,可是因为一大早便通知全体人员的电话,如今把现场搞得就像作战会议室一样。 武巳听到冲本说的问题后,给大伙打了电话,现在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聚集在这里的,是武巳他们男生。 棱子她们女生现在应该正在女生宿舍集合。为防万一,大伙决定分头行动,先在女生宿舍里寻找桂子。 聚集在这里的一伙人,就是等待报告的。 大伙没管位于中心脸色铁青的冲本,沉默寡言地等待时间过去。 「………………」 武巳对脸色难看的冲本开口说道 「……你没事吧?」 「我还好……」 冲本虽然这么回答,可他的样子显得十分憔悴,看上去完全不像没事。 他就像失去了支撑自己的最后一根绳索一般,十分动摇。看到他这个样子,武巳再也想不到更多的话来对他说。 「………………」 武巳和冲本坐在大桌旁,空目坐在对面。 空目正交抱双臂,眉头紧锁地深思着什么。 靠在旁边桌子上的俊也,就像对这间屋子里的紧张气氛做出反应一般,眼神十分严肃。就连武巳都非常清楚,俊也心里十分困惑,十分烦躁。 俊也开口了 「……真的不可能纯粹只是她关机的情况么?」 冲本回答了俊也这个提问 「我觉得……不会的。都那样叮嘱过她一定不要关机,出事的话就立刻打电话的」 「是么……」 「而且,这几天我早晨肯定都会给她打电话,她应该也明白的……」 「……」 「再说了时间早就过了,她还没有过来」 「说的没错……」 俊也也承认了。已经到了集合时间,圭子却仍未在美术室现身。 这正是证明圭子身边发生异常的最有力的论述,已经算是完全不容置疑的证据。 美术室的气氛最近好不容易才缓和下来,如今又完全恢复到了以前事件发生时的状态。冲本深深地叹了口气,而混在那叹息之中的东西就像沉积起来一般,让现场的气氛中多了几分不安。 「………………」 武巳说不出话来。 凝重的沉默,让武巳本来就十分沉重的心越发加重。 昨晚的事情完全不能放在这里说。所以,武巳只选择沉默。 在沉默中,空目呢喃了一声 「————不明白呢」 听到空目的呢喃,俊也向空目问道 「什么不明白」 「我不明白,现在木村圭子没有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什么?」 「可能性自然是存在的,但木村圭子在这种情况下消失的可能性,我感觉非常非常低」 空目微微皱紧眉头。 「……是指,只要去避难就不会有问题的说法么?」 「这也算一个」 空目在桌子上交扣十指。 「但还有更根本的问题。理由和目的都不清楚」 说完,空目做沉思状沉默下来。 「喂……」 俊也向沉默的空目要求解释。 但俊也就像此时才忽然察觉到一般,相冲本看来了眼,就这么不说话了。 「………………」 武巳也明白空目沉默的理由。大概这表示,如果这件事跟“魔女”有关,那最好不要在冲本面前质问此事,所以空目也没有回答。 然后,大家各自开始思考空目所提出的“理由和目的”,思索的沉默一时间降临于美术室。 「我说……」 武巳忍受不了这种沉默,开口说道 「我说如果……如果木村同学没有避难的话呢?」 不管怎样都好,总之这个沉闷的会场需要谈话。 「这自然是一种可能性……但是,她为什么那么做?」 空目一副不能理解样子皱紧眉头。随即,武巳语塞了。 「那么做没有任何意义,也没有理由那么做」 「不是的…………只是隐约有那种感觉」 「……」 「你想,比方说没地方留宿之类的……」 这话连武巳自己都觉得毫无说服力。 「这就更搞不懂了。如果那样的话,只要告诉我们就行了,然后总有办法解决的」 「话是这么说……」 「还有什么?」 「错过机会啦,不好意思说之类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吧」 空目眼中无法理解的色彩,没有消失。 「……不好意思?」 「啊……这个嘛……」 被再一次问道,武巳不知该如何说明。 「比方说,客气,或者……呃…………总之可能有什么其他的原因,让她继续在那个屋里待了下去之类的……」 「…………」 武巳自己都对自己这番含混不清的话感到讨厌,但空目微微歪了下脑袋之后,以不同于理解的其他形式承认了武巳的言论。 「原来如此,那种情况确实不无可能」 「啊……嗯」 空目的态度转变让武巳没了干劲。 然后,空目接着这样说道 「我觉得木村圭子“没有避难”这种情况发生的最大可能性,是她没有相信我说的话」 「啊……」 武巳完全没想到这种情况,这样思维方式确实更加合理得多。 「……」 但武巳此时忽然想到,至少把情况放在圭子身上讨论的时候,自己提出的混乱的说明方式,可能比那种合理的理由更加贴近真相。 空目出于自身的性格,恐怕无法理解没有明确理由的行动。但是世间确确实实有些人行动不需要那种理由之类的复杂动机。 可能只是出于毫无意义的羞耻心,自我意识,时机问题等等。 比方说,现在的武巳就是这样,因为一些琐碎的事情而错过的说出的时机,结果现在依旧对大伙隐瞒着“宗次大人”的事情。 武巳在圭子身上嗅到了与自己相似的气味。 ……不对,这样在某种意义上才叫“普通”。 武巳觉得,自己跟空目那样的人是不一样的。凡夫俗子的思维方式是空目那样的人所理解不了解。自己是个平凡的人。 「…………」 武巳无言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涌上武巳内心的隔绝感,让他离开了这里。 「……你上哪儿去?」 冲本抬起脸,向武巳这样问道。 「啊……我去会儿厕所」 武巳光是找出这样的借口,就已是竭尽全力了。 4 走进那间屋的瞬间,亚纪哑口无言。 在女生宿舍十一号楼,圭子寝室的门没有上锁。亚纪在打开门走进去的瞬间,映入视野的情景只能用惨状一词来形容。 「……这是……怎么回事?」 亚纪之所以会忍不住嘀咕起来,首要原因是地板的状态。圭子的房间不知为什么泡在水里,地毯吸饱了水,被子和床单也掉在地上吸了水,整个房间里充满了说不出的冰冷空气。 「………………」 亚纪毫不犹豫地踏入这个一片狼藉的房间里,用穿着拖鞋的脚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在这每走一步都会发出湿响的地板上,如果走路不注意怕是连袜子都会湿掉。 跟在亚纪后面走进屋来的菖蒲,一踏在房间地面上便「呀」地发出短促的惨叫。然后,她提心吊胆地,就像是在随时都会踩穿的地板上前进一样,东倒西歪地走进屋内。 ……………… 亚纪在不久之前来到了这里。 最开始她接到了武巳的联系,然后在电话里商量了一会儿。亚纪、棱子还有菖蒲在女生宿舍汇合,然后就这样来到十一号楼。 集合之后,她们迅速完成了分工。棱子负责向住宿生打听圭子的事情,亚纪则在菖蒲的陪同下前往圭子的寝室。 将需要交际的部分交给棱子不会有问题。 相对的,亚纪则对圭子寝室的情况进行调查。 她在房间门口敲过门,确认圭子不在之后,亚纪和棱子相互点点头,然后在那里分开了。打开门之后,她便跟菖蒲两个人一起走进了这个泡在水里的房间。 「………………」 然后,亚纪无言以对了。 以前见过沾满血的房间的亚纪都不曾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不是很厚的地毯吸饱的水,甚至一踩水就会渗出来。疑似从床上滚落的被子和床单也同样吸了水,沉甸甸地躺在地上。 可能是由于屋子里积了大量的水,空气冷得让人觉得不正常。 而且充斥着这间屋子的空气还散发着某种独特的水的气味。 亚纪感觉这个气味在哪里闻到过,刹那间沉思起来。随后,他忽然想了起来,那是那个后庭“水池”的水的气味。 「————那个笨蛋竟然……!」 亚纪察觉到这一点后,立刻低声咒骂起来。 「!」 菖蒲听到亚纪咒骂,一下子露出害怕的表情,转头朝亚纪看去。 亚纪没有理会,再度扫视房间。亚纪从那个“水池”的气味,完全确信圭子最后还是回到了这个房间,并且遭遇了那个“水池”的,也就是“童子大人”的怪异。 要么圭子没有离开这个房间去避难,要么就是出于某种理由又回来了。 然后,她在这里遭遇到了某种“怪异”,最后消失了。 如果彻底避难的话,肯定就不会演变成这种情况了。想到这里,亚纪感觉非常恼火。竟然连自己的事都不当一回事……她在心里不自觉地自嘲。 「哎……」 亚纪不开心地叹了口气。 叹完气之后,亚纪调整好心态,把脸抬了起来。 她不开心地紧锁着眉头,默默环视房间。不管圭子怎么样,自己怎么样,亚纪都只会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 再这样重新看看这个房间,除了浸水的地板之外还能发现其他异样的状况。 最醒目的就是把壁橱的门层层封住的黄色胶带。 关的严严实实的封上,以非常可怕的气势贴了好几重黄色胶布。虽然会引人联想警察封锁现场用的警示线,但此情此景给人的印象更像是神经错乱的警察弄出来。 房间本身没有被弄乱的痕迹,但是这个胶带还有泡了水的地板,让这个房间给人一种非常糟糕的感觉。硬要说的话,就是毛骨悚然,完全可以用“疯狂”来形容。 同样的胶带还严严实实地封着房门背后。 黄色的胶带一道又一道将门的缝隙堵住。 圭子这是要做什么,大致看得出来。从圭子讲述“怪异”来看,她应该是想要防止什么人……不对,是防止什么东西入侵。 虽然封门的行为不是很清楚,但大致的情况肯定错不了。 ——这种状况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亚纪不开心地把眉头皱得更紧了。 亚纪回想圭子之前的样子,寻思着她没有表现出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是记忆中的圭子意识都是那样的态度和状态,要说可疑的话,平常就是那个样子。 「啊,真受不了……」 亚纪反而烦躁起来。 「……」 每当亚纪做出心烦意乱的举动,菖蒲就会吃一惊,观察亚纪的样子,而这让亚纪更加烦躁。在这 个不是很大的房间里,菖蒲那显眼的衣服还有那个举动,不论如何都会进入视野。亚纪极力地将菖蒲从意识中驱赶出去,将意识集中思考和观察上。 这些水,究竟是从哪里进来的? 这里发生过什么? 亚纪一边思考,一边望着屋子。就这么走着走着,她忽然察觉到一件事。 让她在意的,是拖鞋所踩上去的,地上的水的状态。靠窗户一侧的地板打湿的状态,要比靠门一边的地板更加严重。 「窗户……?」 亚纪小心翼翼地靠近敞开窗帘的窗户。窗户附近的地板,处于积着一层水的状态。 「…………」 亚纪细致入微地观察窗户,然后立刻察觉到窗格上有积水。 随后亚纪又发现,湿的不只窗格,窗框也湿湿嗒嗒,然后连窗户下面的壁纸也浸水变色了。仔细一看,窗帘的一部分也吸了水,重重地垂着。 水是从窗户进来的,这一点似乎不会错了。 亚纪打开西洋风格的外开窗,向外看去。 但情况出乎意料,窗框外侧完全没有打湿。从打开的窗户滴下去的水滴,啪嗒啪嗒地在外框之上点上了崭新的水滴痕迹。 有蹊跷。 亚纪再次关上窗户。 尽管大脑被什么东西牵动着,却不知道那是什么情况,搞不清是怎么回事。 「………………」 有蹊跷。 亚纪呆呆地站在窗前,把手放在嘴边思考起来。 但她怎么想也得不出结论。水的确是从窗户进来的,但事情有蹊跷。 「………………」 亚纪思考着, 但此时,菖蒲忽然从亚纪身后开口了。 「那、那个……那面窗户…………是“水池”」 「啥?」 亚纪转过身去。 「啊……对,对不起」 随后菖蒲又畏缩起来。对她那样的态度,亚纪对以前在这个屋里发生过的事情产生既视感,强烈的烦躁与自我厌恶在心中膨胀起来。 「行了」 亚纪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 然后,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亚纪有意识地去压抑的口吻,菖蒲反而投去就像偷看一样的目光。亚纪什么也没说,只是等待着。 「……啊…………」 这么做之后,菖蒲的态度总算放松了一些。 即便如此,菖蒲还是用偷看一般的眼神看着亚纪,然后战战兢兢地开始解释 「那个……那面窗户……我觉得……是“水池”」 亚纪反问 「水池」 「是的…………我能看到。窗户与另一个世界重合起来了」 「看得见……么」 亚纪无力地垂下肩帮。即便心里一百个不情愿,这个令人讨厌的女孩的能力现在对于空目来说也是必不可少的。 「是相同的东西…………那些东西对于『我们』来说,大概在本质上是相同的……」 「相同?」 「是…………是共通的。所以作为相同的东西…………用作“意象”。就像『诗』一样」 亚纪感觉菖蒲对自己说了十分本质的事情,然后向窗户转了过去。 「………………」 她说这东西是“水池”。 亚纪依旧一头雾水,但也也有一部分莫名其妙地能够接受。 在走进这个房间的那一瞬间,亚纪便感觉到充满这个房间的“水池”味道。至少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事情,确确实实跟“童子大人”脱不了关系。 亚纪向窗户看去。 这个时候,菖蒲再次战战兢兢地开口说道。 「那个……」 「嗯?」 这次亚纪带着几分亲切作出回应。但听到菖蒲接下来说出的那句话,亚纪的口吻发生了剧烈转变。 「那个…………那个“人偶”……怎么回事?」 「啥?」 「我在你的左手……看到了“人偶”。就像是祈祷用的纸人一样,不过要更厚……」 「!」 听到这话的瞬间,亚纪转过身去,毫不顾忌袜子被打湿,大步向菖蒲逼去。 菖蒲被亚纪的气势吓得浑身僵硬,伸手护住自己的身体,但亚纪没有理会,伸手挥开了菖蒲的手,抓住了菖蒲的胸口。 「……!」 「这件事,你跟什么人说过么?」 亚纪摆着险恶的眼神,朝发出短促惨叫的菖蒲逼近。 菖蒲摆着痛苦的表情摇摇头,亚纪继续向她说道 「听好了,这件事不许对对任何人说」 「诶……?」 亚纪盯着菖蒲充满惧色的眼睛,低声说道 「听着就对了,绝对不许跟任何人说。你要敢跟别人说,我绝饶不了你」 「………………!」 然后亚纪不等菖蒲回答便放开了手,背过身去。菖蒲轻轻咳嗽了几声,但亚纪没有去管。 「………………」 房间内沉默下来。 这个时候,棱子开门进来,一进来便被打湿的地板吓得叫了一声 「哇,怎么回事?」 说完,棱子抬起脸。然后,屋内的气氛让她露出困惑的表情。 「……呃……莫非出什么事了?」 亚纪冷淡地答道 「没什么」 然后迅速推进话题,这样问道 「不说这个了,在其他寝室找到人了么?」 「啊,呃……没找到」 棱子答道 「找不到呢,怎么说好呢…………谁都不知情。大家好像都不太清楚圭子的事,基本没看到圭子……」 「我想也是」 ——这也难怪,谁让她存在感那么稀薄。 首先———— 「看这个房间的情况,感觉不像逃过一劫的样子」 「嗯……」 棱子也消极地对亚纪所说的话表示同意。然后,棱子不舒服地环视房间,呢喃了一声 「……圭子她会不会有事啊」 「这里发生了什么,那个人上哪儿去了……寻找这方面的线索不就是我们的工作」 「嗯……说的也对」 棱子点点头。 亚纪再次开始搜索房间。 棱子也立刻加入其中,一边小心注意不被地上的水弄湿,一边寻找关于圭子的线索。 搜索开始没过多久,亚纪便在房间之中发现了一件似曾相识的东西。 「……啊」 那东西在圭子的桌子下面,就像是被推进去的一样。 那是她曾经见过的运动包,是圭子在学校里带着的包。 在亚纪他们看来,这是圭子最后拿在手里的东西。里面说不定有什么东西能够成为线索。 「………………」 亚纪把包从桌子下面拉了出来。 包吸饱了水。 就算地板现在泡在水里,这包打湿的情况看上去也不太自然。当打开拉链,看到里面的东西时,亚纪的那种印象变得更为强烈。 里面的课本一团糟。 乍一看简直就像包里塞了一堆垃圾。 那些笔记本和课本都吸饱了水,纸张破损也毫不在意,粗鲁地塞在里面,看上去就像一度倒进水里,然后又粗暴地了塞回去。 笔记本以打开的状态塞在包里,纸张相互纠缠在一起 ,亚纪正准备把笔记本拿出来,结果纸一下子就破了。 即便如此,亚纪还是尽可能小心谨慎地将这些已经形同垃圾的课本之类的东西取了出来。 打湿的纸屑在地板上渐渐堆起来。亚纪在里面发现了一个似乎装了书的信封,不是特别在意,开始检查信封里的东西。 里面是一本册子,虽然有些潮湿但没有泡在水里。 那是一本似乎用白色的某种皮革装订的册子。当亚纪把它翻过来看到封面的瞬间,整个人僵住了。 上面写着一个……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标题。 「————《三取奈良梨考》……!」 亚纪呢喃起来,然后正当她下意识准备转向棱子的时候————这一刻,冰冷的东西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 亚纪大吃一惊,停止了动作,耳中只听到菖蒲从身后「噫……」地发出一声压抑的尖叫。 与此同时,亚纪的皮肤感觉到,拥有着可谓压倒性意志的人类本身所化作的气息。 「……“紧张”在对抗对方的术时乃是最大禁忌」 棱子的声音以沙哑的腔调对亚纪这样说道。 「现在你的无法从我的术中逃脱。那边的『神隐』小姑娘的“感知”就算能够派上用场,但这种情况下没有意志决定者,所以是“无力”的」 「………………」 亚纪倒吸一口凉气,总算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接下来,让我们开始吧……」 棱子……不对,摩津方含笑的声音,高昂地,如同吟诗一般从吟唱咒文之人口中,响起 「这就是我的“宣战声明”」 摩津方这样说着,笑了起来。然后他将脸凑近亚纪————开始朝耳边轻声细述无法判别语种的咒文。 八章 复活 1 菖蒲表现前所未有地慌张,突然冲进了美术室。 「…………什……?」 菖蒲打开门冲进来,那身胭脂色的衣服随风翻飞,在事出突然而感到惊讶的俊也等人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冲向坐在椅子上空目,将空目牢牢抓住。 菖蒲摆出害怕的表情紧紧抓住空目的衣服,死死地闭着眼睛,开始微微颤抖。一头雾水的俊也等人茫然地望着这个情况,空目在注目之下静静地将菖蒲的手拉开,用十分冷静的平常语调向菖蒲问道 「木户野和日下部怎么了?」 「………………!」 到了这里,俊也总算在真正意义上察觉到了这个事态的异常性。 菖蒲眼眶含着泪,向空目说道 「……那……那个…………小崎…………摩津方他……」 「……小崎摩津方?」 俊也一听到菖蒲拼命却又小声的讲述,禁不住带着疑惑与吃惊叫了一声。如今提那个人的名字,完全弄错了场合,而且俊也也是绝对不愿意听到的那个名字。对于俊也来说,那是在记忆中几乎留下心灵创伤的,最糟糕的名字。 「棱子身体里的…………小崎摩津方他…………」 菖蒲断断续续地讲述。 空目只是点点头。 「……我知道了」 说完,空目站了起来。 但是俊也没有明白。 「空目,发生什么了?」 他以激烈的口吻问道 「出什么事了?摩津方怎么了?为什么在这种地方会提到那个名字?」 听到这些追问,空目眯起眼睛,说道 「这个名字出现也不奇怪吧」 「当然奇怪啊!」 俊也挑起眉梢。在这种地方提那个名字怎么会不奇怪。因为对于俊也来说,跟那个名字有关的事情应该已经结束了。 空目说 「是么,那你最好改变一下认识」 「认识?」 「至今为止的那些事件,没有任何一件在真正意义上结束了」 「…………!」 俊也的表情……僵住了。 「赶紧动身,现在需要争分夺秒。有话路上说」 空目没有理会惊愕的俊也,一边这么说一边披上上衣,然后拉着菖蒲准备离开美术室。 「这……喂,等我一下啊」 被一个人留下的冲本喊了起来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冲本毫不掩饰自己的困惑,空目对他淡然地说道 「出了点问题,我们去看看」 「咦?等一下,我也……」 「不,你在这里等着。去了可能会有危险,而且说不定有人会回来这里」 「喂……可是……」 冲本几乎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但空目的眼神阻止了他的行动。 「可、可是……事情不是和木村有关么?」 「这不一定」 「就算你这么说,她们好歹也是去找木村的吧……」 「没错,但那不是问题。你在这里待机」 「可是……」 空目说道 「近藤还没回来」 「啊……」 「他回来之后,你就告诉他我们暂时出去了」 「啊……嗯,我知道了……」 冲本这样问过之后,不情不愿地在原来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空目确认冲本留下,用已经放在门上的手,打开了美术室的门。 「………………」 俊也满面愁容地跟在了空目后面。 空目一边离开美术室,一边向菖蒲询问 「那两人怎么样了?」 菖蒲答道 「我不知道……」 「嗯」 空目只说了这些就大步流星在走廊上走了出去,菖蒲和俊也连忙跟在了后面。 * 「————首先,我要先道歉」 在路上,俊也要求空目解释。然后空目说出的一句话,让俊也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我对你们完全隐瞒了关于小崎摩津方的事情」 「………………然后呢?」 俊也拼命地压抑着自己的急躁情绪,催促空目往下说 「其实理事长的花坛那起事件发生时,我就怀疑小崎摩津方可能再次出现了」 「………………」 「踏进那个“花坛”时,我闻到了残香。那是小崎摩津方的“梨”香。已经熟透腐烂的梨的果实所散发出来的,与小崎摩津方事件那时感觉到的,完全相同的气味」 空目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淡然地说明 「香味立刻就消失了,但不会有错。我最开始误以为那个香味是因为那个“花坛”与小崎摩津方有关所致,但我立刻改变了想法。因为那个“梨”香应该是小崎摩津方为了复活而编写出来的『魔法』的“气味”。他以前处置过的“花坛”不应该有那个“气味”」 「………………」 「然后,如果采信“复活”的观点,那么受体最有可能就是日下部」 「…………说的没错呢」 俊也对此也表示同意。 「于是…………我隐瞒了那个可能性」 「……问题就在这里。你为什么要隐瞒?」 「因为不管我的怀疑是否猜中,都很可能节外生枝」 空目答道 「如果猜中,摩津方应该会表露本性吧。然后,如果搞错的话,日下部搞不好会因此回想起不必要的事情。从表面上看,要么日下部没有变化,要么就是摩津方装作没有变化。所以我认为,没有必要去刻意打草惊蛇。把事情告诉你们也会增加不必要的风险」 「哎,话是这么说……」 俊也接受了这个说法,但他还是没有接受这件事。 「……因此,我对你们隐瞒了这件事。对不起」 「行了。于是,现在要怎么办」 问题是已经演变成了这种局面,现在要如何去救棱子。 空目在校园中,校庭中,毫不犹豫地笔直前进,此行显然有着明确的目的地。 「喂,难道说……」 「我知道地点」 「怎么回事?又是…………气味么?」 「气味也是一方面」 空目没有转身,大步朝院地外围方向前进。 「比起那种事……村神,你听好」 然后空目郑重其事地说道 「你的能力其实是对抗魔法师极为有效的手段。可谓是最好的武器」 「…………你说什么?」 俊也不禁皱紧眉头,压低声音。 「听好,单纯的暴力,其实是对付魔法师极其有效的武器」 「………………」 「精神集中、暗示、仪式魔法,这些东西不管多么强大,但完全不去理会直接发动攻击,还是要比魔法更加迅速有效」 空目肯定地说道 「不管『魔法』最终能引发多么异常的现象,对魔法师来说的最大威胁,肯定都是眼前的物理性打击」 然后空目转向俊也,非常肯定地这样说道 「所以我再说一次,魔法师说的话一个字也别去听」 「………………我知道了」 俊也一度闭上眼睛,重复了那句话,随后看着空目的眼睛,点点头。 「……很好」 空目也向俊也点点头,然后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俊也也停了下来,菖蒲跟上来之后,俊也仰望那里的建筑物,皱紧眉头。 「“气味”之外的根据,就是这个么……」 「嗯」 空目背对着那所建筑物,点了点头。 「就是这里。现在已经消失的“上吊树”。在这个现实世界消失了的————小崎摩津方的夙愿之地」 这里原本那颗上吊树被伐倒,在上面建造了一所凉亭。这个凉亭还很新,静静地散发着阴森感觉,耸立在这个地方。 2 ………………………… 此时,圭子身处一个不知是何处的地方。 那是室外一个地方,周围有一些繁茂的大树,远方能看到学校的建筑。身穿睡衣的圭子,呆呆地坐在一颗遮天蔽日的巨树之下。她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树。 周围能够看到的,是远方学校的建筑,以及大量的树木。 这个地方是学校的院地之中,这件事一看景色便一目了然。可是据圭子所知,学校中不存在这样的地方。 这棵夸张的大树将圭子头顶上方完全盖着,完全看不见天空, 只能在电视里的外国景色中才能看到的巨大数目,一个人都抱不住的粗壮树干层层扭曲,创造出恍如童话或绘本中出现的,十分缺乏现实感的景色。 可能是因为夕阳的关系,从枝叶间隐约露出的天空红得像血一样。 在显得十分荒凉苍白的地面上,树木拉出长长的红色影子。 这里明明是学校,却静得可怕,这让景色显得更加缺乏现实色彩。 在这甚至能够听到耳鸣声的寂静之中,空气中微弱却又明确地飘荡着一种独特的香气。 圭子在这种缺乏现实感的世界中,呆呆地坐在地上,呆呆地思考着这是什么地方。 「………………」 她坐在地上,茫然地望着景色。 圭子屁股下面的地面上,用好像木炭的什么东西的黑色粉末画着复杂的图案。 圭子的周围被一个圆圈包围着,里面画着又不像文字又不像图案的细致图形。那就是所谓的魔法阵……圭子毫无现实感地思考起来。 空气冷冰冰地停滞着。 安静,没有动静,仿佛世界的时间不动了一样。 孤身一人身处这种模模糊糊的世界中,圭子感觉到自己仿佛要融化在寂静之中。感觉自己的心和意识,都要被深达虚无的寂静所吸走,向空气中弥散一般,心中的不安苗头逐渐变大。 「………………」 自我,渐渐融化在寂静之中。 意识,逐渐弥散。 在那弥散的意识中,忽然参入了细微的杂音。那个杂音让圭子涣散的意识拉了回来。 ————噶哩…… 传来踩在砂砾上的声音。 「…………!」 一开始听到那个声音,圭子慌慌张张地四下张望。 不知不觉间,一个人影站在了她的背后。踩在砂砾上的声音只响过一次。 那东西突然之间就出现了。 然是圭子一看到那个身影,便不禁发出接近惨叫的声音。 「小范……!」 那是……范子。 本该已经死去的水内范子,以圭子所认识的原原本本的姿态,正站在圭子身后。 那张脸,那制服,都是原原本本的样子。 圭子朝范子伸出了手。 「……小范、小范————!」 圭子一边重复,一边伸出手。 她想见到范子。她真心实意地,由衷地想要见到范子。 范子不在之后,圭子不管什么事情都不得要领。我从没想到过,在这个世界中生存下竟然那么辛苦。 范子还在的时候,圭子有许多间接上的朋友。 大家都是范子的朋友,但这样圭子就已经很满足了。 因为范子在,圭子原来也能正常地和宿舍的大伙相互往来,大家愿意将圭子当做朋友。 范子不在之后,一切都破灭了。宿舍里的大伙最开始很同情圭子,但没过多久便把圭子当做空气一样。 圭子知道一切都是自己不好,但范子不在的时候,圭子确实连为人都做不到了。 以前范子替圭子做的事情,在那之后全都压在了圭子自己身上。圭子没办法做好那些事情,感到非常痛苦。 主动跟别人说话会让她感到痛苦。 自己做主决定事情会让她感到痛苦。 自发去做什么事情会让她感到痛苦。 对于圭子来说,范子毫无疑问是必不可少的。 圭子独自一人的时候,什么也做不了。 圭子自身存在着很大的缺陷。 而范子以前替圭子弥补了一切缺陷。圭子非常需要范子。 所以————圭子许了愿。 不惜进行那种〈仪式〉也要许愿。 向那个人偶……向“童子大人”许愿。 请把范子还给我。 「小范————」 范子心中充满了错综复杂的感情,朝着范子伸出手去。 范子面带笑容站在那边,也缓缓地朝着圭子伸出手来。 「小范」 圭子就像做着美梦一样,呼喊那个名字。 两人的手,渐渐地相互靠近。 「小范」 指尖碰到了一起。 「小范」 然后两人的手交缠在了一起来。 「!」 随即,圭子的表情扭曲起来,恨不得一屁股坐到地上,猛地把手从范子手中抽了出来,然后,圭子摆着因恐惧而抽搐的表情,睁大双眼,向站在面前的范子看去。 「什…………唔……」 圭子睁大双眼,打算用颤抖的声音说些什么。 范子被圭子用恐惧的表情看着,然而脸上依旧不改那张若无其事的笑容。 圭子连对那微笑都感到恐惧,拼命地用地上的砂去蹭碰过范子手的右手。她想要将刚才碰到范子的手时,从那只“手”上传来的触感抹消掉。 那个触感,不正常。 至少那不是人类的触感。 她摸到范子的手,那触感就像摸到了厚厚的橡胶手套。 那手冰冷潮湿没有骨头,就像只有一张皮一样薄。 圭子刚才抓住了那只透冷的“手”,薄薄的“肉”的触感缠在了手上。 ————这东西……不是小范。 圭子不禁向后倒退。 眼前的东西不是范子,而是化成范子形状的其他“某种东西”。 圭子吃惊地张大双眼,看着那个莫名其妙的,假装成范子的“某种东西”。 然后圭子…………察觉到了。 圭子站在眼前面露微笑的身影,看上去非常不自然,非常的薄。 「………………」 圭子微微歪了下头,向范子看去,然后战战兢兢地偏斜视线。 那东西,看上去就像错觉画一样。 范子一直正对着圭子,不过隐隐约约能够看到她身体只有一半的厚度。 看上去,就像是背部的部分被切掉了一样。 这不可能是活着的人类。 那东西弄了张范子的脸,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 「啊…………」 圭子用颤抖的声音,这样问道 「你是——————什么人?」 此言一出,范子的笑容便如同溶解般崩溃,顷刻之间丧失了形态,变成了一个人那么大的软哒哒的 白色肉块。 圭子惨叫起来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肉块发出软绵绵湿哒哒的声音,就像从胚中延展出来的四肢蠕动起来,在地面上拖曳爬行。 看到那骇人的死肉团块之后,圭子瞬间想了起来……这东西究竟是什么,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圭子全都想了起来。 这东西是圭子在寝室里看到的,昨晚从那个化作“水池”的窗户中入侵进来的肉块。 然后圭子从自己的寝室里,被带到了这个地方。 圭子正要逃离从窗户入侵进来这个“肉块”时,她浑身发软到处乱爬,然后将手伸向了门。 此时,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当时出现的———— 「…………不要慌张」 就是这个日下部棱子。 「………………!」 圭子的肩膀突然从背后被抓住,心脏差点真的骤停。 把黑色上衣就像披风一样披在身上的棱子,无声无息突然出现在了圭子身后。 武巳也站在她的身旁。但是,武巳脸上挂着老实,却又好像不太镇定的表情。而棱子的表情和气息中,充满出前所未见的傲然自信与强大意志。 「无须担心」 棱子完全不像圭子所认识的那个棱子,露出阴险的笑容,俯视着瘫软在地的圭子。 「啊…………」 事情太过诡异,这让圭子只得眼睛含着泪,嘴巴翕动起来。 「“魔法圈”有保护魔法师的身体不受精灵、恶魔、恶灵、有害灵魂残渣等灵魂层面上的危险之物侵害的作用」 棱子用老人一般的沧桑声音对圭子讲道 「自古以来,“魔法圈”的用法就是两个。一是在里面召唤『恶魔』,并将其困在里面。另一个,则是魔法师进入阵内,防止受到来自外界的灵魂层面攻击」 「啊…………」 究竟发生了什么,棱子在对自己说什么,圭子已经无法理解了。 「人的灵魂只要被邪恶占据,也会成为有害的东西」 「………………」 「这种变成“没能成形的东西”的人,也是会侵扰魔法师意志的有害之物」 「啊…………」 「这是特地为了抵御那种东西而特别制作的“圈”。这个可悲的存在无法进到里面」 棱子这样说着,左眼剧烈地颦蹙起来,露出形态异样的笑容注视圭子。 「………………!」 一看到那个表情和那双眼睛,圭子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棱子。 她觉得这不是棱子,而是别的东西。打个比方,就像————那团在眼前蠕动的可怕“肉块”一样。 煞白的,软哒哒的“肉块”没有进一步靠近,只是在“圈”外蠕动。 用一种非常扭曲的方式来看,感觉那东西就像是被关在家门外的小孩子一样。 那个恶心至极的小孩子想要进入这个“圈”内,正在搏动着。“肉块”看样子确实无法进到里面来。 忽然,“肉块”抬起脸。 「!」 圭子一看到那张脸,顿时捂住了嘴吧。 肉块沉甸甸的胴体上,贴着一张范子露出微笑的脸。可是那张只能称作亵渎的脸没过多久便丧失了形态,如同融化掉一般,轮廓和面孔分崩离析,又变成了一团肉块,发出湿响栽在地上。 「………………!」 一股强烈的反胃感觉向圭子袭来。 那是她在寝室里看到的东西。 从窗户出现的“肉块”在圭子眼前抬起脸时,圭子看到了相同的东西,看到了那出过度畸形充满亵渎的余兴表演。 「………………呕……」 圭子逃开目光,眼中含着泪,咬紧牙关。她感到悔恨,悲伤,紧紧攥住脚下的砂砾。 略微映入视野的武巳把目光移开,表情颦蹙。棱子看着这样的情况,傲然地挂着笑容,说道 「……不能容忍这种事情么?」 「………………」 圭子没办法回答,瘫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肯定无法容忍呢……可是这东西是你召唤出来的」 「……!」 这种事圭子明白,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哎,你一定搞错了吧」 棱子俯视圭子。 圭子只是无言地咬着牙。她觉得任何事情都没有搞错,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害的。 「不,你一定搞错了」 玲子说道 「你一定以为“这东西”是拟态成水内范子的怪物吧」 「……!」 圭子浑身一抖。 「这件事你搞错了,这根本不是拟态」 「………………!」 圭子不想听,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没用的,而且你不能不听,你必须听」 棱子的声音从指缝间模模糊糊地传了过来。圭子用力再用力地捂住耳朵,可是完全挡不住声音。 「这东西呢,的确是怪物,但并不是你所想的那种东西」 不想听,不想听。 「这个呢,就是水内范子本人……」 「…………………………!」 圭子眼中浮出泪花,棱子就像敲诈一样接着往下说 「这个呢,现在是怪物,但确实是消失在这个“异界”中的,水内范子本人的半身。这是水内范子消失在“镜”中的前半边身体。真可怜啊,要是让她就那么沉沦于“异界”之中,还是能够得到幸福的吧,可偏偏被你召唤回来了。是你的软弱,你的自私将这个女孩以这样的模样召唤过来的」 圭子从喉咙里头细细地漏出声音 「…………别说了……」 「不,我就要说。你有两件事对不起这个女孩。一是可悲地将这个女孩召唤回来,二是没有接纳这个女孩。 你一味地惧怕“怪异”,“拒绝”了这个女孩。你究竟怎么回事?竟然问这个女孩『你是谁』。你身为召唤者,你必须给这个女孩赋予形态,可你却因为无知和胆小放弃了那份责任。到头来却是这个样子,可悲啊,真是可悲啊!」 圭子摇起头来。她已经受够了,她已经不想再看到任何东西了。 「既然你不愿意,就让我来为这个女孩赋予形态吧」 话音未落,那团扭曲的肉块便滋溜滋溜地开始变形,重复了一段只能认为是疯狂产物的变形之后,化成了人的形状。 「你看,就像这个样子。虽然只有半边身体,但这也无可奈何呢」 圭子垂下的视野看到了穿着鞋子的脚,但圭子不敢去抬头看那东西。 “那东西”的后半边就像被切下来一样缺失了,根本无法直面。 「……来呀,接下来轮到你了」 棱子的声音,说道 「你有责任帮助这个女孩。抛弃责任的罪孽,可要比遗弃猫猫狗狗更加深重」 「………………」 圭子拼命摇头。 「你必须赋予这个女孩形态,维持她融化于“异界”的身体和人格。那是将这个小姑娘召唤回来的你所应尽的责任」 「………………」 圭子还在摇头。 「……要是做不到,你就必须对这个曾是女孩的东西做出指引」 棱子声音的质发生了改变。 然后在下一刹那,只闻尖锐的一声,一把厚厚的大型匕首插在了圭子双脚之间的地面上。 「……!」 圭子已经发不出声音来。 她吓得弹了起来,摔在地上,流着眼泪抓着泥土,一边抽抽搭搭一边缺氧似的喘息着, 她就像心脏和肺部正在抽搐一样,十分痛苦。 紧张压得她喘不过气,她连站都站不起来。 「……要到处乱爬随你便,不过别把魔法圈给蹭没了」 棱子的话语如同嘲笑一般向圭子投了过去。 「劝你最好不要离开魔法圈。这个水内范子的“没能成形之物”是为了你而出现的,你一旦离开这个圈,她肯定会像粘着妈妈的小孩子一样缠上你」 「………………!」 圭子被泪水扭曲的视野之中,看到了魔法圈的外围以及混着沙子快被擦掉的图案。 棱子如同逼问一般说道 「……来吧,这件事由你决定」 圭子一边哭泣一边趴在地上喘气。 「别说你不能决定!你可是有责任去决定的啊!」 突然,棱子的怒吼震天价响。圭子背后了之后身体猛地弹了一来,然后由于呼吸困难连嚎啕大哭都做不到,至今只能发出气若游丝的哭声。 但是……随后,棱子的声音突然变化了。 棱子跪坐下来,把脸靠近抽抽搭搭的圭子,十分柔和,就像说悄悄话一样说道 「是啊,让自己来决定什么,很难过呢」 「……呜……呜呜…………」 「没关系,人类就是软弱的物种。我原谅你,你没有错」 棱子一边轻声细语,一边抚摸圭子埋下去的头。 「对你来说,这个世界很痛苦呢」 「……呜…………」 「真可怜,你没有错。感到痛苦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有错呢」 「………………呜呜……」 温柔的话语,让圭子开始流下与之前有所不同的泪水。 「对已你来说,水内范子情同姐姐呢」 「………………」 「她是支撑你的,坚强而温柔的姐姐」 圭子边哭边点头。没错,圭子把范子当做了姐姐。 「然后,大木奈奈美和赤名裕子,也支撑过你呢」 「………………」 「她们作为同是女生的前辈,支撑过你呢。你有很多的“姐姐”,是个非常幸福的妹妹」 「………………」 「但是,你失去了她们,失去了所有“姐姐”……」 「……呜呜……」 「暂时失去了温柔的姐姐们的,可怜的末子妹妹啊。你一定非常难过吧」 「…………呜呜呜…………」 「行了,你不用再受痛苦的煎熬了。交给我吧,我来接受你的一切」 棱子这么说道,静静地拍了下圭子的后背。 然后———— 「拿起这把刀。这样一来,你的烦恼,你的痛苦,你所需要做出的决断、行动,你的一切我都会替你接受。为了不让你再承受任何痛苦…………接受我」 棱子轻声细语着,用纤细的手指朝着插在地面上的匕首的,黑黝黝的黑檀木柄指了过去。 「…………………………」 圭子用泪水模糊的眼睛注视着那个黑色的刀柄。 她的心口非常痛苦,泪水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她发自内心第觉得……只要握住它,一切就都解脱了。然后,圭子如同寻求依靠一般,朝着黑色的刀柄伸出手……就在此时———— 这个世界的“空气”,破裂了。 3 ————乡啊,乡啊。梦之乡啊。旅行的女孩回来了。 自远在云端的咫尺之地,梦中的女孩回来了。 彼方之地,一步便及。 比邻之所,其路千里。 无人能越之境界,却仅为一跨之畦。 无人能夺之屏障,却只是浮霞掠影。 乡啊,乡啊。梦之乡啊。旅行的女孩回来了———— 空目下令,菖蒲吟诵出渲染空气本身的『诗』。 在那“凛冽”的声音侵染世界,并令世界震荡起来之后,刹那间世界相互融合,如同景色破裂一般发生倒转。 存在于眼前的凉亭焕然消失,瞬间闪过迷醉一般的感觉。 随后,空气的味道发生了变化————那时出现在俊也他们眼前的世界,是一棵遮天蔽日的巨树,还有目睹过几次的赤红天空,以及荒凉的白色大地。 着一切,俊也都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什…………!」 但在那里让俊也感到惊愕的,是犹如将凉亭替换掉一般出现的“梨”树。 俊也以前来到过这里,而这棵树,长大了。 原本那颗粗壮扭曲的参天大树,如今枝叶更加庞大更加茂盛。粗壮而恶心扭曲树干稳稳扎在那片赤红树荫之下。 那连“果实”都完全遮住的茂盛树叶之下…… 那就像支撑世界的世界树根部…… 俊也他们正在寻找的人就在那里。 发白干涸的土地上,黑黑地画着一个大魔法圈。在那个令人讨厌的图形之中,有圭子,棱子————还有武巳的身影。 武巳呆呆地站在魔法圈中,圭子匍匐在地,棱子正向圭子伸出手。 然后,当武巳察觉到俊也他们之后,摆出尴尬的表情移开了目光。 「近藤……」 俊也茫然地嘀咕起来。 虽然不知道武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但俊也暂且没有去管,朝棱子……不对,朝摩津方看了过去…………然后看到圭子正准备去紧紧抓住摩津方所指示的大型匕首,便发射性地冲了出去。 俊也不知道圭子在做什么,但俊也的直觉感觉到那明显不是什么好事。 俊也遵从空目告诉他,然后他牢牢记在心中的那句话。 『————魔法师说的话不能听』 化作棱子模样的摩津方根本不去看冲过来的俊也。 俊也发动突击。 ——是直接以及将摩津方击晕,还是束缚住摩津方的手臂? 俊也瞬间做出了判断,就在完成近身的时候————在就快可以够到摩津方的瞬间,被人奋力地从一旁扑过来,失去平衡跪倒在地。 「什……!」 俊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就在他将所有意识集中在摩津方身上时,从始料未及的方位遭到了身体冲撞。 俊也的身体被死死搂住。武巳为了不让俊也活动,拼命地想要按住俊也。 「干什么近藤!快放手!」 俊也想要把武巳拉开,但是武巳拼命抵抗,大叫起来 「……拜托了!求你不要妨碍他们!」 面对武巳的拼命抵抗,俊也却不得不手下留情,这让俊也感到出乎意料的棘手。武巳的指甲陷进了俊也的皮肤里,俊也一只眼睛颦蹙起来。 「可恶,你怎么回事啊!」 俊也抓住武巳的头,想要把武巳扯开。武巳受不了俊也的力量,在手掌之下的表情扭曲起来。 武巳在这种状态下大叫起来。 「这是为了救棱子!拜托了,不要妨碍他们!」 「……!」 俊也皱紧眉头。 俊也不明白武巳说的话什么意思,一边和武巳相互扭打一边朝摩津方看去,摩津方用棱子的脸会心一笑。 虽然具体的情况不明白,但有一件事俊也明白了。俊也钻进武巳的胳膊下面,抓住武巳的胸口,在就快气血冲头的状态 下向武巳放声怒吼 「————你…………难道把木村圭子出卖给那家伙了么!」 武巳直直地瞪着俊也,吼了回去。 「是啊!除了这么做……我还有什么办法!」 俊也怒吼起来 「你怎么能相信那家伙!明明可能是在骗你啊!」 「我当然知道!那种觉悟我早就做好了!」 武巳用浮出泪花的眼睛朝俊也吼了回去 「那种事……那种事我当然知道啊!可是我只能那么做啊!我诱导过木村同学觉得自己是“妹妹”,还借口给她小说,其实给的是“三取奈良梨考”!这些事全是我做的!那家伙告诉我只要照做就会放了棱子,所以我全都做了!」 「你这家伙……!」 「我还帮忙半夜把木村同学搬出去,我也知道“那家伙”在棱子体内但一直瞒着没说。我从在花坛那时候就知道了,但是被那家伙给封口了。都是我不对啊!可是,我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啊!」 武巳大叫 「我不是超人!我没办法完好无损的保护所有人!就连保大舍小这种事我都做不到!哪怕被骗,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种交易啊!我只能做我做得到的事情啊!我就是这样的凡夫俗子啊!」 「……!」 俊也怎么也想不通,双手抓住武巳的胸口,直接把武巳提了起来。 武巳的脚轻易地离开了地面。正当俊也准备直接把武巳扔到地上的那一刻,听到了空目的声音。 「……算了,村神」 「什么?」 「已经迟了」 「!」 听到这句话,俊也连忙朝摩津方转过身去。 「…………………………」 在那个描绘着恶心图案的魔法圈中,圭子缓缓地站了起来。 圭子单膝跪地,将手放在插在地面的匕首上,静静地将刀尖从地面拔了出来。 随着圭子起身,在她身后就像将她盖住一般的棱子无力地滑倒在地。圭子静静地从棱子背后取下棱子所披的风衣。 「呼…………」 然后她将风衣像披风一样披在身上,将黑檀木柄的“魔女短剑”高高举过头顶。 圭子闭上眼睛,就像颤动一般,静静地从口中编织出语言 「————吾以吾——小崎摩津方之名,从吾之“树”上继承全知全能的果实」 圭子流畅地吟唱起来 「将智慧的果实,授予神圣的末子之身。以此造就完成之吾」 然后,脸上露出那个只有左眼激烈颦蹙的古怪扭曲的笑容,静静地,傲然地站在那里。 「小崎……摩津方…………!」 俊也看到他的身影,从喉咙下面发出低吼。 「……可恶!」 他咒骂了一声,将武巳推了出去。随后,落地的武巳就像受到惊吓的猫一样同俊也拉开距离,向躺在摩津方脚下的棱子跑了过去。 空目无言地,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一阵沉默之后————他静静地,在这片寂静之中开口了 「虽然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不过我能够理解」 「喔?」 听到空目的话,摩津方觉得很有意思地说道 「理解什么?」 「木村圭子在这里消失的事情。我不觉得这是“魔女”的做法」 「原来如此」 摩津方把圭子的脸歪成老奸巨猾的样子,向空目投去打量的目光 「机会难得,我就试着利用了那个“高等祭司”的宣战呢。既然了解到这么多,为什么没有想到是我?」 摩津方问道 「你总不会没有发觉我的存在吧?」 「不是」 空目微微眯起了那双毫无感触的眼眸,答道 「我不知道你占据木村圭子的意图」 「我想也是」 摩津方咯咯一笑,说道 「我自然不会回答这个提问。不过,我可以提个问题么?」 「……」 摩津方向无言的空目问道 「你为什么明明注意到我在日下部棱子体内复活的事,却放着我没有管?」 空目十分简单地回答了这个提问 「……因为在被“魔女”盯上的眼下,你的存在便成了极其安全的依托。我料定你会保护身为宿主的日下部」 「果然如此么」 摩津方开心却又阴险地咯咯一笑,说道 「如果需要我然会那么做。不过我也是故意让你利用这一点才老老实实的呢」 「………………」 空目一语不发。摩津方说道 「但既然事情变成这样,结果还是失算了呢」 空目短促地答道 「……是呢」 「你准备怎么做?」 「什么也不做。变成这样就也这样了」 「……哼」 摩津方兴致索然地哼了一下,高声说道 「真是个无趣的小子。罢了,这样我也能稍微有点乐子了」 然后,他突然将高高举起的“魔女短剑”大幅挥下,随后就像爆开了一般,刹那间狂风大作。 「!」 风卷沙飞,树木作响,空气中的味道一扫而光。然后就在俊也他们眨眼的功夫,周围恢复了乌云密布的天空,以及充满复杂气味的现实空气。 巨树消失了,这里只剩下一座凉亭。 然后圭子————小崎摩津方,已经无影无踪。 「………………」 之后只剩下空目和菖蒲,还有衣服弄乱的俊也,以及武巳和棱子的身影。 武巳单膝跪地,抱起闭着眼的棱子的上半身,不时一边呼唤她的名字,一边仔细观察她的脸。 「棱子…………」 其他人远远望着武巳和棱子,一阵沉默弥漫来开。 过了不久,棱子的眼皮微微动了起来。 「棱子……!」 「……唔…………武巳……君?」 棱子醒了。她张望了一下周围,掌握了自己的情况后,一副不知发生什么情况的样子惊呼起来 「啊……讨厌…………怎么回事?我……怎么了?」 棱子连忙从武巳怀中站了起来。 「哇、哇,魔王大人,村神君,你们都怎么了?我……怎么了么?」 棱子混乱地在自己的身体和周围来回张望。 然后武巳抓起了棱子的手。 「咦,干嘛?」 「……走吧…………」 武巳用阴沉的声音,只对棱子说出这么一句。 「咦……?这……」 棱子一边在武巳的背影和俊也他们的表情之间来回张望,一边摆着困惑的表情,被武巳拉着手消失在了校舍的方向。 「………………」 之后,只留下了俊也他们的沉默。 菖蒲露出说不出的悲伤表情,看了看空目和俊也,然后看着武巳他们离去的方向。 空目一时间面无表情地垂着头,最后…… 「走吧」 对俊也这样说了一声。 在空目和俊也离去之后————在空目刚才注视的地方,一个蓝白色的橡皮擦做的人偶,胴体被刀具切成了两半,落寞地,毛骨悚然地掉在地上。 间章(三) 对两人的呼唤 俊也他们回到活动室后,亚纪就回来了。 亚纪拿了几条毛巾,坐在椅子上不停擦着自己的头发和衣服。 亚纪的上衣用衣架挂在墙上,衣服大概有一半吸了水,变了颜色。亚纪现在身上的衣服也是相同的状况。 「……抱歉,恭仔。什么忙都没帮上」 亚纪最开始说了这么一句。说这句话时,她的表情就像是压抑着某种难以形容的厌恶感情一样。 亚纪当时被摩津方用“魔女短剑”指着,随后丧失了意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晕倒在圭子房间泡了水的地板上。 「棱子她…………怎么样了?」 说完自己的情况之后,亚纪接着向空目这样问道。 空目对之前发生的事情作了说明之后…… 「是么,她没事啊…………那就好」 亚纪只说了这样一句,然后沉默了下来。 「………………」 「………………」 散发着疲劳气息的沉默与叹息落在屋内。 俊也也十分疲惫。 他无言地反刍着武巳当时喊出的话。当时俊也无法反驳武巳的呐喊。 『哪怕被骗,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种交易啊!』 俊也觉得,那时候自己输给了武巳。 俊也把所有东西都守护住,然而最终什么也没能守护。但是武巳那时候,的的确确地救助了棱子一个人。 当时,俊也没能喊住离去的武巳。 他什么也不准备说,而且也无话可说。 武巳大喊自己不是超人,可反观俊也自己又如何呢?连能够大喊出自己是凡人的武巳都及不上。 当时武巳拼命地死死缠住了体格相差甚远的俊也,他怀着非常强大的觉悟。 俊也自以为花了漫长的时间已经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可到头来还是赶不上武巳的觉悟。 俊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俊也只是沉默着。他还是头一次面临如此明确地展现在自己面前,却又束手无策的苦恼。 「………………」 沉默一直持续着。 默默干等着自己的衣服晾干的亚纪忽然开口,呢喃了一声 「那两个人…………说不定不会再来这里了」 「…………嗯」 俊也也只是……简短地这样答道。 * 在空无一人,未被使用的教室里,武巳和棱子两人坐在一起。 在空荡荡的教室正中央,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坐在一起,彼此都没有看对方,只是胳膊放在桌上,手撑着下巴,看着空空的黑板进行交谈。 说话的主要是武巳。 武巳仍带着嘴角破裂的血迹,相互撕扯衣服时的痕迹也没有打理,就这样淡然地不停讲述。 棱子听着武巳讲述,只是跟着附和。 她只是面对着前面,却摆着感觉有些老实的表情,附和着不停讲述的武巳。 「————呐,之前的事情,还记得么?」 武巳漫长的讲述,从这句话开始了。 从出现在那个花坛直至现在的事情,棱子全都不记得了。 武巳淡然地,不断讲述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发生了什么,看到了什么,自己心里在想什么……武巳一直讲了下去。 在那个花坛,被摩津方说了悄悄话的事, 协助摩津方出卖圭子的事, 和俊也相互纠缠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觉得自己和空目不一样的事, 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凡夫俗子的事, 无数次感到害怕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然后————还有想要保护棱子的事……也说了出来。 武巳不得要领的讲述,仿佛无休无止一般,持续了很久。 棱子耐着性子,把武巳那长长的讲述完完整整地听了下去。 上课了,下课了,然后又要上课了。然而今天一整天的课程全部结束之后,武巳的话还没有说完。 外面太阳下山,乌云密布的天空提早带来了夜色。 在没开灯的黑暗空教室里,武巳继续讲述。 就这样,又过了一小段时间。 在几乎完全黑下来的教室里,武巳的话,终于,说完了。 「……是这样啊」 「…………」 棱子对武巳这么长的讲述,只说出了短短的感想,然后就什么也没说了。 「…………………………」 两人在安静的教室中坐在一起,彼此的沉默在黑暗中弥漫开来。 但是,这并非尴尬的沉默,而是更加温暖的,心照不宣的沉默。两人尽管正在沉默,但他们之间存在着无言的话语。武巳和棱子感受着彼此的提问,沉默不言。 「………………」 沉默,一直持续下去。 「………………」 现在的他们俩之间,再不需要更多的东西。 但是,武巳这时候需要话语。 没必要……尽管没必要————但不论如何,他也想在这里把那句话说出来。 在那个时候,武巳已经下定了决心。 一定要这句话……在那个时候,在最开始摩津方的事件时向后拖延的回答……那个没能告诉棱子的答复……告诉棱子。 「…………棱子」 武巳在黑暗中,讷讷地叫出了棱子的名字。 「咦……?」 棱子应了一声。 「大概,我……」 武巳……说道 「喜欢你」 ——————沉默。 「…………………………」 双方没有去看彼此的脸,黑暗中降临于此前不同的沉默。 黑暗的,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彼此平静的呼吸声。 沉默……感觉十分长久地持续了下去。 许久之后…… 「…………嗯」 棱子轻声回应,握住了武巳的手。就这样,一小段无言的时光再度开始了。 you are no ← w → here. you are no where. you are now here. 俊也他们回到活动室后,亚纪就回来了。 亚纪拿了几条毛巾,坐在椅子上不停擦着自己的头发和衣服。 亚纪的上衣用衣架挂在墙上,衣服大概有一半吸了水,变了颜色。亚纪现在身上的衣服也是相同的状况。 「……抱歉,恭仔。什么忙都没帮上」 亚纪最开始说了这么一句。说这句话时,她的表情就像是压抑着某种难以形容的厌恶感情一样。 亚纪当时被摩津方用“魔女短剑”指着,随后丧失了意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晕倒在圭子房间泡了水的地板上。 「棱子她…………怎么样了?」 说完自己的情况之后,亚纪接着向空目这样问道。 空目对之前发生的事情作了说明之后…… 「是么,她没事啊…………那就好」 亚纪只说了这样一句,然后沉默了下来。 「………………」 「………………」 散发着疲劳气息的沉默与叹息落在屋内。 俊也也十分疲惫。 他无言地反刍着武巳当时喊出的话。当时俊也无法反驳武巳的呐喊。 『哪怕被骗,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种交易啊!』 俊也觉得,那时候自己输给了武巳。 俊也把所有东西都守护住,然而最终什么也没能守护。但是武巳那时候,的的确确地救助了棱子一个人。 当时,俊也没能喊住离去的武巳。 他什么也不准备说,而且也无话可说。 武巳大喊自己不是超人,可反观俊也自己又如何呢?连能够大喊出自己是凡人的武巳都及不上。 当时武巳拼命地死死缠住了体格相差甚远的俊也,他怀着非常强大的觉悟。 俊也自以为花了漫长的时间已经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可到头来还是赶不上武巳的觉悟。 俊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俊也只是沉默着。他还是头一次面临如此明确地展现在自己面前,却又束手无策的苦恼。 「………………」 沉默一直持续着。 默默干等着自己的衣服晾干的亚纪忽然开口,呢喃了一声 「那两个人…………说不定不会再来这里了」 「…………嗯」 俊也也只是……简短地这样答道。 * 在空无一人,未被使用的教室里,武巳和棱子两人坐在一起。 在空荡荡的教室正中央,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坐在一起,彼此都没有看对方,只是胳膊放在桌上,手撑着下巴,看着空空的黑板进行交谈。 说话的主要是武巳。 武巳仍带着嘴角破裂的血迹,相互撕扯衣服时的痕迹也没有打理,就这样淡然地不停讲述。 棱子听着武巳讲述,只是跟着附和。 她只是面对着前面,却摆着感觉有些老实的表情,附和着不停讲述的武巳。 「————呐,之前的事情,还记得么?」 武巳漫长的讲述,从这句话开始了。 从出现在那个花坛直至现在的事情,棱子全都不记得了。 武巳淡然地,不断讲述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发生了什么,看到了什么,自己心里在想什么……武巳一直讲了下去。 在那个花坛,被摩津方说了悄悄话的事, 协助摩津方出卖圭子的事, 和俊也相互纠缠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觉得自己和空目不一样的事, 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凡夫俗子的事, 无数次感到害怕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然后————还有想要保护棱子的事……也说了出来。 武巳不得要领的讲述,仿佛无休无止一般,持续了很久。 棱子耐着性子,把武巳那长长的讲述完完整整地听了下去。 上课了,下课了,然后又要上课了。然而今天一整天的课程全部结束之后,武巳的话还没有说完。 外面太阳下山,乌云密布的天空提早带来了夜色。 在没开灯的黑暗空教室里,武巳继续讲述。 就这样,又过了一小段时间。 在几乎完全黑下来的教室里,武巳的话,终于,说完了。 「……是这样啊」 「…………」 棱子对武巳这么长的讲述,只说出了短短的感想,然后就什么也没说了。 「…………………………」 两人在安静的教室中坐在一起,彼此的沉默在黑暗中弥漫开来。 但是,这并非尴尬的沉默,而是更加温暖的,心照不宣的沉默。两人尽管正在沉默,但他们之间存在着无言的话语。武巳和棱子感受着彼此的提问,沉默不言。 「………………」 沉默,一直持续下去。 「………………」 现在的他们俩之间,再不需要更多的东西。 但是,武巳这时候需要话语。 没必要……尽管没必要————但不论如何,他也想在这里把那句话说出来。 在那个时候,武巳已经下定了决心。 一定要这句话……在那个时候,在最开始摩津方的事件时向后拖延的回答……那个没能告诉棱子的答复……告诉棱子。 「…………棱子」 武巳在黑暗中,讷讷地叫出了棱子的名字。 「咦……?」 棱子应了一声。 「大概,我……」 武巳……说道 「喜欢你」 ——————沉默。 「…………………………」 双方没有去看彼此的脸,黑暗中降临于此前不同的沉默。 黑暗的,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彼此平静的呼吸声。 沉默……感觉十分长久地持续了下去。 许久之后…… 「…………嗯」 棱子轻声回应,握住了武巳的手。就这样,一小段无言的时光再度开始了。 you are no ← w → here. you are no where. you are now here. 俊也他们回到活动室后,亚纪就回来了。 亚纪拿了几条毛巾,坐在椅子上不停擦着自己的头发和衣服。 亚纪的上衣用衣架挂在墙上,衣服大概有一半吸了水,变了颜色。亚纪现在身上的衣服也是相同的状况。 「……抱歉,恭仔。什么忙都没帮上」 亚纪最开始说了这么一句。说这句话时,她的表情就像是压抑着某种难以形容的厌恶感情一样。 亚纪当时被摩津方用“魔女短剑”指着,随后丧失了意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晕倒在圭子房间泡了水的地板上。 「棱子她…………怎么样了?」 说完自己的情况之后,亚纪接着向空目这样问道。 空目对之前发生的事情作了说明之后…… 「是么,她没事啊…………那就好」 亚纪只说了这样一句,然后沉默了下来。 「………………」 「………………」 散发着疲劳气息的沉默与叹息落在屋内。 俊也也十分疲惫。 他无言地反刍着武巳当时喊出的话。当时俊也无法反驳武巳的呐喊。 『哪怕被骗,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种交易啊!』 俊也觉得,那时候自己输给了武巳。 俊也把所有东西都守护住,然而最终什么也没能守护。但是武巳那时候,的的确确地救助了棱子一个人。 当时,俊也没能喊住离去的武巳。 他什么也不准备说,而且也无话可说。 武巳大喊自己不是超人,可反观俊也自己又如何呢?连能够大喊出自己是凡人的武巳都及不上。 当时武巳拼命地死死缠住了体格相差甚远的俊也,他怀着非常强大的觉悟。 俊也自以为花了漫长的时间已经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可到头来还是赶不上武巳的觉悟。 俊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俊也只是沉默着。他还是头一次面临如此明确地展现在自己面前,却又束手无策的苦恼。 「………………」 沉默一直持续着。 默默干等着自己的衣服晾干的亚纪忽然开口,呢喃了一声 「那两个人…………说不定不会再来这里了」 「…………嗯」 俊也也只是……简短地这样答道。 * 在空无一人,未被使用的教室里,武巳和棱子两人坐在一起。 在空荡荡的教室正中央,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坐在一起,彼此都没有看对方,只是胳膊放在桌上,手撑着下巴,看着空空的黑板进行交谈。 说话的主要是武巳。 武巳仍带着嘴角破裂的血迹,相互撕扯衣服时的痕迹也没有打理,就这样淡然地不停讲述。 棱子听着武巳讲述,只是跟着附和。 她只是面对着前面,却摆着感觉有些老实的表情,附和着不停讲述的武巳。 「————呐,之前的事情,还记得么?」 武巳漫长的讲述,从这句话开始了。 从出现在那个花坛直至现在的事情,棱子全都不记得了。 武巳淡然地,不断讲述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发生了什么,看到了什么,自己心里在想什么……武巳一直讲了下去。 在那个花坛,被摩津方说了悄悄话的事, 协助摩津方出卖圭子的事, 和俊也相互纠缠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觉得自己和空目不一样的事, 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凡夫俗子的事, 无数次感到害怕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然后————还有想要保护棱子的事……也说了出来。 武巳不得要领的讲述,仿佛无休无止一般,持续了很久。 棱子耐着性子,把武巳那长长的讲述完完整整地听了下去。 上课了,下课了,然后又要上课了。然而今天一整天的课程全部结束之后,武巳的话还没有说完。 外面太阳下山,乌云密布的天空提早带来了夜色。 在没开灯的黑暗空教室里,武巳继续讲述。 就这样,又过了一小段时间。 在几乎完全黑下来的教室里,武巳的话,终于,说完了。 「……是这样啊」 「…………」 棱子对武巳这么长的讲述,只说出了短短的感想,然后就什么也没说了。 「…………………………」 两人在安静的教室中坐在一起,彼此的沉默在黑暗中弥漫开来。 但是,这并非尴尬的沉默,而是更加温暖的,心照不宣的沉默。两人尽管正在沉默,但他们之间存在着无言的话语。武巳和棱子感受着彼此的提问,沉默不言。 「………………」 沉默,一直持续下去。 「………………」 现在的他们俩之间,再不需要更多的东西。 但是,武巳这时候需要话语。 没必要……尽管没必要————但不论如何,他也想在这里把那句话说出来。 在那个时候,武巳已经下定了决心。 一定要这句话……在那个时候,在最开始摩津方的事件时向后拖延的回答……那个没能告诉棱子的答复……告诉棱子。 「…………棱子」 武巳在黑暗中,讷讷地叫出了棱子的名字。 「咦……?」 棱子应了一声。 「大概,我……」 武巳……说道 「喜欢你」 ——————沉默。 「…………………………」 双方没有去看彼此的脸,黑暗中降临于此前不同的沉默。 黑暗的,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彼此平静的呼吸声。 沉默……感觉十分长久地持续了下去。 许久之后…… 「…………嗯」 棱子轻声回应,握住了武巳的手。就这样,一小段无言的时光再度开始了。 you are no ← w → here. you are no where. you are now here. 俊也他们回到活动室后,亚纪就回来了。 亚纪拿了几条毛巾,坐在椅子上不停擦着自己的头发和衣服。 亚纪的上衣用衣架挂在墙上,衣服大概有一半吸了水,变了颜色。亚纪现在身上的衣服也是相同的状况。 「……抱歉,恭仔。什么忙都没帮上」 亚纪最开始说了这么一句。说这句话时,她的表情就像是压抑着某种难以形容的厌恶感情一样。 亚纪当时被摩津方用“魔女短剑”指着,随后丧失了意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晕倒在圭子房间泡了水的地板上。 「棱子她…………怎么样了?」 说完自己的情况之后,亚纪接着向空目这样问道。 空目对之前发生的事情作了说明之后…… 「是么,她没事啊…………那就好」 亚纪只说了这样一句,然后沉默了下来。 「………………」 「………………」 散发着疲劳气息的沉默与叹息落在屋内。 俊也也十分疲惫。 他无言地反刍着武巳当时喊出的话。当时俊也无法反驳武巳的呐喊。 『哪怕被骗,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种交易啊!』 俊也觉得,那时候自己输给了武巳。 俊也把所有东西都守护住,然而最终什么也没能守护。但是武巳那时候,的的确确地救助了棱子一个人。 当时,俊也没能喊住离去的武巳。 他什么也不准备说,而且也无话可说。 武巳大喊自己不是超人,可反观俊也自己又如何呢?连能够大喊出自己是凡人的武巳都及不上。 当时武巳拼命地死死缠住了体格相差甚远的俊也,他怀着非常强大的觉悟。 俊也自以为花了漫长的时间已经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可到头来还是赶不上武巳的觉悟。 俊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俊也只是沉默着。他还是头一次面临如此明确地展现在自己面前,却又束手无策的苦恼。 「………………」 沉默一直持续着。 默默干等着自己的衣服晾干的亚纪忽然开口,呢喃了一声 「那两个人…………说不定不会再来这里了」 「…………嗯」 俊也也只是……简短地这样答道。 * 在空无一人,未被使用的教室里,武巳和棱子两人坐在一起。 在空荡荡的教室正中央,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坐在一起,彼此都没有看对方,只是胳膊放在桌上,手撑着下巴,看着空空的黑板进行交谈。 说话的主要是武巳。 武巳仍带着嘴角破裂的血迹,相互撕扯衣服时的痕迹也没有打理,就这样淡然地不停讲述。 棱子听着武巳讲述,只是跟着附和。 她只是面对着前面,却摆着感觉有些老实的表情,附和着不停讲述的武巳。 「————呐,之前的事情,还记得么?」 武巳漫长的讲述,从这句话开始了。 从出现在那个花坛直至现在的事情,棱子全都不记得了。 武巳淡然地,不断讲述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发生了什么,看到了什么,自己心里在想什么……武巳一直讲了下去。 在那个花坛,被摩津方说了悄悄话的事, 协助摩津方出卖圭子的事, 和俊也相互纠缠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觉得自己和空目不一样的事, 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凡夫俗子的事, 无数次感到害怕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然后————还有想要保护棱子的事……也说了出来。 武巳不得要领的讲述,仿佛无休无止一般,持续了很久。 棱子耐着性子,把武巳那长长的讲述完完整整地听了下去。 上课了,下课了,然后又要上课了。然而今天一整天的课程全部结束之后,武巳的话还没有说完。 外面太阳下山,乌云密布的天空提早带来了夜色。 在没开灯的黑暗空教室里,武巳继续讲述。 就这样,又过了一小段时间。 在几乎完全黑下来的教室里,武巳的话,终于,说完了。 「……是这样啊」 「…………」 棱子对武巳这么长的讲述,只说出了短短的感想,然后就什么也没说了。 「…………………………」 两人在安静的教室中坐在一起,彼此的沉默在黑暗中弥漫开来。 但是,这并非尴尬的沉默,而是更加温暖的,心照不宣的沉默。两人尽管正在沉默,但他们之间存在着无言的话语。武巳和棱子感受着彼此的提问,沉默不言。 「………………」 沉默,一直持续下去。 「………………」 现在的他们俩之间,再不需要更多的东西。 但是,武巳这时候需要话语。 没必要……尽管没必要————但不论如何,他也想在这里把那句话说出来。 在那个时候,武巳已经下定了决心。 一定要这句话……在那个时候,在最开始摩津方的事件时向后拖延的回答……那个没能告诉棱子的答复……告诉棱子。 「…………棱子」 武巳在黑暗中,讷讷地叫出了棱子的名字。 「咦……?」 棱子应了一声。 「大概,我……」 武巳……说道 「喜欢你」 ——————沉默。 「…………………………」 双方没有去看彼此的脸,黑暗中降临于此前不同的沉默。 黑暗的,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彼此平静的呼吸声。 沉默……感觉十分长久地持续了下去。 许久之后…… 「…………嗯」 棱子轻声回应,握住了武巳的手。就这样,一小段无言的时光再度开始了。 you are no ← w → here. you are no where. you are now here. 俊也他们回到活动室后,亚纪就回来了。 亚纪拿了几条毛巾,坐在椅子上不停擦着自己的头发和衣服。 亚纪的上衣用衣架挂在墙上,衣服大概有一半吸了水,变了颜色。亚纪现在身上的衣服也是相同的状况。 「……抱歉,恭仔。什么忙都没帮上」 亚纪最开始说了这么一句。说这句话时,她的表情就像是压抑着某种难以形容的厌恶感情一样。 亚纪当时被摩津方用“魔女短剑”指着,随后丧失了意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晕倒在圭子房间泡了水的地板上。 「棱子她…………怎么样了?」 说完自己的情况之后,亚纪接着向空目这样问道。 空目对之前发生的事情作了说明之后…… 「是么,她没事啊…………那就好」 亚纪只说了这样一句,然后沉默了下来。 「………………」 「………………」 散发着疲劳气息的沉默与叹息落在屋内。 俊也也十分疲惫。 他无言地反刍着武巳当时喊出的话。当时俊也无法反驳武巳的呐喊。 『哪怕被骗,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种交易啊!』 俊也觉得,那时候自己输给了武巳。 俊也把所有东西都守护住,然而最终什么也没能守护。但是武巳那时候,的的确确地救助了棱子一个人。 当时,俊也没能喊住离去的武巳。 他什么也不准备说,而且也无话可说。 武巳大喊自己不是超人,可反观俊也自己又如何呢?连能够大喊出自己是凡人的武巳都及不上。 当时武巳拼命地死死缠住了体格相差甚远的俊也,他怀着非常强大的觉悟。 俊也自以为花了漫长的时间已经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可到头来还是赶不上武巳的觉悟。 俊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俊也只是沉默着。他还是头一次面临如此明确地展现在自己面前,却又束手无策的苦恼。 「………………」 沉默一直持续着。 默默干等着自己的衣服晾干的亚纪忽然开口,呢喃了一声 「那两个人…………说不定不会再来这里了」 「…………嗯」 俊也也只是……简短地这样答道。 * 在空无一人,未被使用的教室里,武巳和棱子两人坐在一起。 在空荡荡的教室正中央,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坐在一起,彼此都没有看对方,只是胳膊放在桌上,手撑着下巴,看着空空的黑板进行交谈。 说话的主要是武巳。 武巳仍带着嘴角破裂的血迹,相互撕扯衣服时的痕迹也没有打理,就这样淡然地不停讲述。 棱子听着武巳讲述,只是跟着附和。 她只是面对着前面,却摆着感觉有些老实的表情,附和着不停讲述的武巳。 「————呐,之前的事情,还记得么?」 武巳漫长的讲述,从这句话开始了。 从出现在那个花坛直至现在的事情,棱子全都不记得了。 武巳淡然地,不断讲述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发生了什么,看到了什么,自己心里在想什么……武巳一直讲了下去。 在那个花坛,被摩津方说了悄悄话的事, 协助摩津方出卖圭子的事, 和俊也相互纠缠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觉得自己和空目不一样的事, 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凡夫俗子的事, 无数次感到害怕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然后————还有想要保护棱子的事……也说了出来。 武巳不得要领的讲述,仿佛无休无止一般,持续了很久。 棱子耐着性子,把武巳那长长的讲述完完整整地听了下去。 上课了,下课了,然后又要上课了。然而今天一整天的课程全部结束之后,武巳的话还没有说完。 外面太阳下山,乌云密布的天空提早带来了夜色。 在没开灯的黑暗空教室里,武巳继续讲述。 就这样,又过了一小段时间。 在几乎完全黑下来的教室里,武巳的话,终于,说完了。 「……是这样啊」 「…………」 棱子对武巳这么长的讲述,只说出了短短的感想,然后就什么也没说了。 「…………………………」 两人在安静的教室中坐在一起,彼此的沉默在黑暗中弥漫开来。 但是,这并非尴尬的沉默,而是更加温暖的,心照不宣的沉默。两人尽管正在沉默,但他们之间存在着无言的话语。武巳和棱子感受着彼此的提问,沉默不言。 「………………」 沉默,一直持续下去。 「………………」 现在的他们俩之间,再不需要更多的东西。 但是,武巳这时候需要话语。 没必要……尽管没必要————但不论如何,他也想在这里把那句话说出来。 在那个时候,武巳已经下定了决心。 一定要这句话……在那个时候,在最开始摩津方的事件时向后拖延的回答……那个没能告诉棱子的答复……告诉棱子。 「…………棱子」 武巳在黑暗中,讷讷地叫出了棱子的名字。 「咦……?」 棱子应了一声。 「大概,我……」 武巳……说道 「喜欢你」 ——————沉默。 「…………………………」 双方没有去看彼此的脸,黑暗中降临于此前不同的沉默。 黑暗的,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彼此平静的呼吸声。 沉默……感觉十分长久地持续了下去。 许久之后…… 「…………嗯」 棱子轻声回应,握住了武巳的手。就这样,一小段无言的时光再度开始了。 you are no ← w → here. you are no where. you are now here. 俊也他们回到活动室后,亚纪就回来了。 亚纪拿了几条毛巾,坐在椅子上不停擦着自己的头发和衣服。 亚纪的上衣用衣架挂在墙上,衣服大概有一半吸了水,变了颜色。亚纪现在身上的衣服也是相同的状况。 「……抱歉,恭仔。什么忙都没帮上」 亚纪最开始说了这么一句。说这句话时,她的表情就像是压抑着某种难以形容的厌恶感情一样。 亚纪当时被摩津方用“魔女短剑”指着,随后丧失了意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晕倒在圭子房间泡了水的地板上。 「棱子她…………怎么样了?」 说完自己的情况之后,亚纪接着向空目这样问道。 空目对之前发生的事情作了说明之后…… 「是么,她没事啊…………那就好」 亚纪只说了这样一句,然后沉默了下来。 「………………」 「………………」 散发着疲劳气息的沉默与叹息落在屋内。 俊也也十分疲惫。 他无言地反刍着武巳当时喊出的话。当时俊也无法反驳武巳的呐喊。 『哪怕被骗,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种交易啊!』 俊也觉得,那时候自己输给了武巳。 俊也把所有东西都守护住,然而最终什么也没能守护。但是武巳那时候,的的确确地救助了棱子一个人。 当时,俊也没能喊住离去的武巳。 他什么也不准备说,而且也无话可说。 武巳大喊自己不是超人,可反观俊也自己又如何呢?连能够大喊出自己是凡人的武巳都及不上。 当时武巳拼命地死死缠住了体格相差甚远的俊也,他怀着非常强大的觉悟。 俊也自以为花了漫长的时间已经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可到头来还是赶不上武巳的觉悟。 俊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俊也只是沉默着。他还是头一次面临如此明确地展现在自己面前,却又束手无策的苦恼。 「………………」 沉默一直持续着。 默默干等着自己的衣服晾干的亚纪忽然开口,呢喃了一声 「那两个人…………说不定不会再来这里了」 「…………嗯」 俊也也只是……简短地这样答道。 * 在空无一人,未被使用的教室里,武巳和棱子两人坐在一起。 在空荡荡的教室正中央,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坐在一起,彼此都没有看对方,只是胳膊放在桌上,手撑着下巴,看着空空的黑板进行交谈。 说话的主要是武巳。 武巳仍带着嘴角破裂的血迹,相互撕扯衣服时的痕迹也没有打理,就这样淡然地不停讲述。 棱子听着武巳讲述,只是跟着附和。 她只是面对着前面,却摆着感觉有些老实的表情,附和着不停讲述的武巳。 「————呐,之前的事情,还记得么?」 武巳漫长的讲述,从这句话开始了。 从出现在那个花坛直至现在的事情,棱子全都不记得了。 武巳淡然地,不断讲述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发生了什么,看到了什么,自己心里在想什么……武巳一直讲了下去。 在那个花坛,被摩津方说了悄悄话的事, 协助摩津方出卖圭子的事, 和俊也相互纠缠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觉得自己和空目不一样的事, 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凡夫俗子的事, 无数次感到害怕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然后————还有想要保护棱子的事……也说了出来。 武巳不得要领的讲述,仿佛无休无止一般,持续了很久。 棱子耐着性子,把武巳那长长的讲述完完整整地听了下去。 上课了,下课了,然后又要上课了。然而今天一整天的课程全部结束之后,武巳的话还没有说完。 外面太阳下山,乌云密布的天空提早带来了夜色。 在没开灯的黑暗空教室里,武巳继续讲述。 就这样,又过了一小段时间。 在几乎完全黑下来的教室里,武巳的话,终于,说完了。 「……是这样啊」 「…………」 棱子对武巳这么长的讲述,只说出了短短的感想,然后就什么也没说了。 「…………………………」 两人在安静的教室中坐在一起,彼此的沉默在黑暗中弥漫开来。 但是,这并非尴尬的沉默,而是更加温暖的,心照不宣的沉默。两人尽管正在沉默,但他们之间存在着无言的话语。武巳和棱子感受着彼此的提问,沉默不言。 「………………」 沉默,一直持续下去。 「………………」 现在的他们俩之间,再不需要更多的东西。 但是,武巳这时候需要话语。 没必要……尽管没必要————但不论如何,他也想在这里把那句话说出来。 在那个时候,武巳已经下定了决心。 一定要这句话……在那个时候,在最开始摩津方的事件时向后拖延的回答……那个没能告诉棱子的答复……告诉棱子。 「…………棱子」 武巳在黑暗中,讷讷地叫出了棱子的名字。 「咦……?」 棱子应了一声。 「大概,我……」 武巳……说道 「喜欢你」 ——————沉默。 「…………………………」 双方没有去看彼此的脸,黑暗中降临于此前不同的沉默。 黑暗的,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彼此平静的呼吸声。 沉默……感觉十分长久地持续了下去。 许久之后…… 「…………嗯」 棱子轻声回应,握住了武巳的手。就这样,一小段无言的时光再度开始了。 you are no ← w → here. you are no where. you are now here. 俊也他们回到活动室后,亚纪就回来了。 亚纪拿了几条毛巾,坐在椅子上不停擦着自己的头发和衣服。 亚纪的上衣用衣架挂在墙上,衣服大概有一半吸了水,变了颜色。亚纪现在身上的衣服也是相同的状况。 「……抱歉,恭仔。什么忙都没帮上」 亚纪最开始说了这么一句。说这句话时,她的表情就像是压抑着某种难以形容的厌恶感情一样。 亚纪当时被摩津方用“魔女短剑”指着,随后丧失了意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晕倒在圭子房间泡了水的地板上。 「棱子她…………怎么样了?」 说完自己的情况之后,亚纪接着向空目这样问道。 空目对之前发生的事情作了说明之后…… 「是么,她没事啊…………那就好」 亚纪只说了这样一句,然后沉默了下来。 「………………」 「………………」 散发着疲劳气息的沉默与叹息落在屋内。 俊也也十分疲惫。 他无言地反刍着武巳当时喊出的话。当时俊也无法反驳武巳的呐喊。 『哪怕被骗,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种交易啊!』 俊也觉得,那时候自己输给了武巳。 俊也把所有东西都守护住,然而最终什么也没能守护。但是武巳那时候,的的确确地救助了棱子一个人。 当时,俊也没能喊住离去的武巳。 他什么也不准备说,而且也无话可说。 武巳大喊自己不是超人,可反观俊也自己又如何呢?连能够大喊出自己是凡人的武巳都及不上。 当时武巳拼命地死死缠住了体格相差甚远的俊也,他怀着非常强大的觉悟。 俊也自以为花了漫长的时间已经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可到头来还是赶不上武巳的觉悟。 俊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俊也只是沉默着。他还是头一次面临如此明确地展现在自己面前,却又束手无策的苦恼。 「………………」 沉默一直持续着。 默默干等着自己的衣服晾干的亚纪忽然开口,呢喃了一声 「那两个人…………说不定不会再来这里了」 「…………嗯」 俊也也只是……简短地这样答道。 * 在空无一人,未被使用的教室里,武巳和棱子两人坐在一起。 在空荡荡的教室正中央,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坐在一起,彼此都没有看对方,只是胳膊放在桌上,手撑着下巴,看着空空的黑板进行交谈。 说话的主要是武巳。 武巳仍带着嘴角破裂的血迹,相互撕扯衣服时的痕迹也没有打理,就这样淡然地不停讲述。 棱子听着武巳讲述,只是跟着附和。 她只是面对着前面,却摆着感觉有些老实的表情,附和着不停讲述的武巳。 「————呐,之前的事情,还记得么?」 武巳漫长的讲述,从这句话开始了。 从出现在那个花坛直至现在的事情,棱子全都不记得了。 武巳淡然地,不断讲述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发生了什么,看到了什么,自己心里在想什么……武巳一直讲了下去。 在那个花坛,被摩津方说了悄悄话的事, 协助摩津方出卖圭子的事, 和俊也相互纠缠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觉得自己和空目不一样的事, 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凡夫俗子的事, 无数次感到害怕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然后————还有想要保护棱子的事……也说了出来。 武巳不得要领的讲述,仿佛无休无止一般,持续了很久。 棱子耐着性子,把武巳那长长的讲述完完整整地听了下去。 上课了,下课了,然后又要上课了。然而今天一整天的课程全部结束之后,武巳的话还没有说完。 外面太阳下山,乌云密布的天空提早带来了夜色。 在没开灯的黑暗空教室里,武巳继续讲述。 就这样,又过了一小段时间。 在几乎完全黑下来的教室里,武巳的话,终于,说完了。 「……是这样啊」 「…………」 棱子对武巳这么长的讲述,只说出了短短的感想,然后就什么也没说了。 「…………………………」 两人在安静的教室中坐在一起,彼此的沉默在黑暗中弥漫开来。 但是,这并非尴尬的沉默,而是更加温暖的,心照不宣的沉默。两人尽管正在沉默,但他们之间存在着无言的话语。武巳和棱子感受着彼此的提问,沉默不言。 「………………」 沉默,一直持续下去。 「………………」 现在的他们俩之间,再不需要更多的东西。 但是,武巳这时候需要话语。 没必要……尽管没必要————但不论如何,他也想在这里把那句话说出来。 在那个时候,武巳已经下定了决心。 一定要这句话……在那个时候,在最开始摩津方的事件时向后拖延的回答……那个没能告诉棱子的答复……告诉棱子。 「…………棱子」 武巳在黑暗中,讷讷地叫出了棱子的名字。 「咦……?」 棱子应了一声。 「大概,我……」 武巳……说道 「喜欢你」 ——————沉默。 「…………………………」 双方没有去看彼此的脸,黑暗中降临于此前不同的沉默。 黑暗的,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彼此平静的呼吸声。 沉默……感觉十分长久地持续了下去。 许久之后…… 「…………嗯」 棱子轻声回应,握住了武巳的手。就这样,一小段无言的时光再度开始了。 you are no ← w → here. you are no where. you are now here. 俊也他们回到活动室后,亚纪就回来了。 亚纪拿了几条毛巾,坐在椅子上不停擦着自己的头发和衣服。 亚纪的上衣用衣架挂在墙上,衣服大概有一半吸了水,变了颜色。亚纪现在身上的衣服也是相同的状况。 「……抱歉,恭仔。什么忙都没帮上」 亚纪最开始说了这么一句。说这句话时,她的表情就像是压抑着某种难以形容的厌恶感情一样。 亚纪当时被摩津方用“魔女短剑”指着,随后丧失了意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晕倒在圭子房间泡了水的地板上。 「棱子她…………怎么样了?」 说完自己的情况之后,亚纪接着向空目这样问道。 空目对之前发生的事情作了说明之后…… 「是么,她没事啊…………那就好」 亚纪只说了这样一句,然后沉默了下来。 「………………」 「………………」 散发着疲劳气息的沉默与叹息落在屋内。 俊也也十分疲惫。 他无言地反刍着武巳当时喊出的话。当时俊也无法反驳武巳的呐喊。 『哪怕被骗,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种交易啊!』 俊也觉得,那时候自己输给了武巳。 俊也把所有东西都守护住,然而最终什么也没能守护。但是武巳那时候,的的确确地救助了棱子一个人。 当时,俊也没能喊住离去的武巳。 他什么也不准备说,而且也无话可说。 武巳大喊自己不是超人,可反观俊也自己又如何呢?连能够大喊出自己是凡人的武巳都及不上。 当时武巳拼命地死死缠住了体格相差甚远的俊也,他怀着非常强大的觉悟。 俊也自以为花了漫长的时间已经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可到头来还是赶不上武巳的觉悟。 俊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俊也只是沉默着。他还是头一次面临如此明确地展现在自己面前,却又束手无策的苦恼。 「………………」 沉默一直持续着。 默默干等着自己的衣服晾干的亚纪忽然开口,呢喃了一声 「那两个人…………说不定不会再来这里了」 「…………嗯」 俊也也只是……简短地这样答道。 * 在空无一人,未被使用的教室里,武巳和棱子两人坐在一起。 在空荡荡的教室正中央,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坐在一起,彼此都没有看对方,只是胳膊放在桌上,手撑着下巴,看着空空的黑板进行交谈。 说话的主要是武巳。 武巳仍带着嘴角破裂的血迹,相互撕扯衣服时的痕迹也没有打理,就这样淡然地不停讲述。 棱子听着武巳讲述,只是跟着附和。 她只是面对着前面,却摆着感觉有些老实的表情,附和着不停讲述的武巳。 「————呐,之前的事情,还记得么?」 武巳漫长的讲述,从这句话开始了。 从出现在那个花坛直至现在的事情,棱子全都不记得了。 武巳淡然地,不断讲述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发生了什么,看到了什么,自己心里在想什么……武巳一直讲了下去。 在那个花坛,被摩津方说了悄悄话的事, 协助摩津方出卖圭子的事, 和俊也相互纠缠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觉得自己和空目不一样的事, 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凡夫俗子的事, 无数次感到害怕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然后————还有想要保护棱子的事……也说了出来。 武巳不得要领的讲述,仿佛无休无止一般,持续了很久。 棱子耐着性子,把武巳那长长的讲述完完整整地听了下去。 上课了,下课了,然后又要上课了。然而今天一整天的课程全部结束之后,武巳的话还没有说完。 外面太阳下山,乌云密布的天空提早带来了夜色。 在没开灯的黑暗空教室里,武巳继续讲述。 就这样,又过了一小段时间。 在几乎完全黑下来的教室里,武巳的话,终于,说完了。 「……是这样啊」 「…………」 棱子对武巳这么长的讲述,只说出了短短的感想,然后就什么也没说了。 「…………………………」 两人在安静的教室中坐在一起,彼此的沉默在黑暗中弥漫开来。 但是,这并非尴尬的沉默,而是更加温暖的,心照不宣的沉默。两人尽管正在沉默,但他们之间存在着无言的话语。武巳和棱子感受着彼此的提问,沉默不言。 「………………」 沉默,一直持续下去。 「………………」 现在的他们俩之间,再不需要更多的东西。 但是,武巳这时候需要话语。 没必要……尽管没必要————但不论如何,他也想在这里把那句话说出来。 在那个时候,武巳已经下定了决心。 一定要这句话……在那个时候,在最开始摩津方的事件时向后拖延的回答……那个没能告诉棱子的答复……告诉棱子。 「…………棱子」 武巳在黑暗中,讷讷地叫出了棱子的名字。 「咦……?」 棱子应了一声。 「大概,我……」 武巳……说道 「喜欢你」 ——————沉默。 「…………………………」 双方没有去看彼此的脸,黑暗中降临于此前不同的沉默。 黑暗的,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彼此平静的呼吸声。 沉默……感觉十分长久地持续了下去。 许久之后…… 「…………嗯」 棱子轻声回应,握住了武巳的手。就这样,一小段无言的时光再度开始了。 you are no ← w → here. you are no where. you are now here. 俊也他们回到活动室后,亚纪就回来了。 亚纪拿了几条毛巾,坐在椅子上不停擦着自己的头发和衣服。 亚纪的上衣用衣架挂在墙上,衣服大概有一半吸了水,变了颜色。亚纪现在身上的衣服也是相同的状况。 「……抱歉,恭仔。什么忙都没帮上」 亚纪最开始说了这么一句。说这句话时,她的表情就像是压抑着某种难以形容的厌恶感情一样。 亚纪当时被摩津方用“魔女短剑”指着,随后丧失了意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晕倒在圭子房间泡了水的地板上。 「棱子她…………怎么样了?」 说完自己的情况之后,亚纪接着向空目这样问道。 空目对之前发生的事情作了说明之后…… 「是么,她没事啊…………那就好」 亚纪只说了这样一句,然后沉默了下来。 「………………」 「………………」 散发着疲劳气息的沉默与叹息落在屋内。 俊也也十分疲惫。 他无言地反刍着武巳当时喊出的话。当时俊也无法反驳武巳的呐喊。 『哪怕被骗,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种交易啊!』 俊也觉得,那时候自己输给了武巳。 俊也把所有东西都守护住,然而最终什么也没能守护。但是武巳那时候,的的确确地救助了棱子一个人。 当时,俊也没能喊住离去的武巳。 他什么也不准备说,而且也无话可说。 武巳大喊自己不是超人,可反观俊也自己又如何呢?连能够大喊出自己是凡人的武巳都及不上。 当时武巳拼命地死死缠住了体格相差甚远的俊也,他怀着非常强大的觉悟。 俊也自以为花了漫长的时间已经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可到头来还是赶不上武巳的觉悟。 俊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俊也只是沉默着。他还是头一次面临如此明确地展现在自己面前,却又束手无策的苦恼。 「………………」 沉默一直持续着。 默默干等着自己的衣服晾干的亚纪忽然开口,呢喃了一声 「那两个人…………说不定不会再来这里了」 「…………嗯」 俊也也只是……简短地这样答道。 * 在空无一人,未被使用的教室里,武巳和棱子两人坐在一起。 在空荡荡的教室正中央,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坐在一起,彼此都没有看对方,只是胳膊放在桌上,手撑着下巴,看着空空的黑板进行交谈。 说话的主要是武巳。 武巳仍带着嘴角破裂的血迹,相互撕扯衣服时的痕迹也没有打理,就这样淡然地不停讲述。 棱子听着武巳讲述,只是跟着附和。 她只是面对着前面,却摆着感觉有些老实的表情,附和着不停讲述的武巳。 「————呐,之前的事情,还记得么?」 武巳漫长的讲述,从这句话开始了。 从出现在那个花坛直至现在的事情,棱子全都不记得了。 武巳淡然地,不断讲述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发生了什么,看到了什么,自己心里在想什么……武巳一直讲了下去。 在那个花坛,被摩津方说了悄悄话的事, 协助摩津方出卖圭子的事, 和俊也相互纠缠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觉得自己和空目不一样的事, 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凡夫俗子的事, 无数次感到害怕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然后————还有想要保护棱子的事……也说了出来。 武巳不得要领的讲述,仿佛无休无止一般,持续了很久。 棱子耐着性子,把武巳那长长的讲述完完整整地听了下去。 上课了,下课了,然后又要上课了。然而今天一整天的课程全部结束之后,武巳的话还没有说完。 外面太阳下山,乌云密布的天空提早带来了夜色。 在没开灯的黑暗空教室里,武巳继续讲述。 就这样,又过了一小段时间。 在几乎完全黑下来的教室里,武巳的话,终于,说完了。 「……是这样啊」 「…………」 棱子对武巳这么长的讲述,只说出了短短的感想,然后就什么也没说了。 「…………………………」 两人在安静的教室中坐在一起,彼此的沉默在黑暗中弥漫开来。 但是,这并非尴尬的沉默,而是更加温暖的,心照不宣的沉默。两人尽管正在沉默,但他们之间存在着无言的话语。武巳和棱子感受着彼此的提问,沉默不言。 「………………」 沉默,一直持续下去。 「………………」 现在的他们俩之间,再不需要更多的东西。 但是,武巳这时候需要话语。 没必要……尽管没必要————但不论如何,他也想在这里把那句话说出来。 在那个时候,武巳已经下定了决心。 一定要这句话……在那个时候,在最开始摩津方的事件时向后拖延的回答……那个没能告诉棱子的答复……告诉棱子。 「…………棱子」 武巳在黑暗中,讷讷地叫出了棱子的名字。 「咦……?」 棱子应了一声。 「大概,我……」 武巳……说道 「喜欢你」 ——————沉默。 「…………………………」 双方没有去看彼此的脸,黑暗中降临于此前不同的沉默。 黑暗的,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彼此平静的呼吸声。 沉默……感觉十分长久地持续了下去。 许久之后…… 「…………嗯」 棱子轻声回应,握住了武巳的手。就这样,一小段无言的时光再度开始了。 you are no ← w → here. you are no where. you are now here. 后记(中记)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还是老样子彻底打破了截稿日。一直以来总是给各方的大家添很大的麻烦,非常抱歉。 话说………… 之前的一段时间聊了很多来信的话题,所以这次偶尔也换换别的话题。 大家应该对编辑和作者之间的对话很感兴趣吧。 这次就把其中的一小部分拿出来介绍给大家吧。下面是第八册完稿时,我和峰老师之在电话中的一段对话。 『辛苦了~』 「是,这次又拖稿了,对不起」 『没事没事,只要交了就没问题。话说……』 「嗯?」 『全裸,是吧』(※译注:第八卷棱子的状态……) 「啥?啊,算是吧……」 『……色胚』 「不,那是情节上的需要……」 『不不不,这没有问题。不过,要是更早提交原稿,让我了解内容的话,我就……』 「就怎么?」 『就把封面也弄成全裸了……』 「……这还是哪门子的文库啊」 …………呃。 总之就是这样,是电击文库来着。 二零零三年 十一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还是老样子彻底打破了截稿日。一直以来总是给各方的大家添很大的麻烦,非常抱歉。 话说………… 之前的一段时间聊了很多来信的话题,所以这次偶尔也换换别的话题。 大家应该对编辑和作者之间的对话很感兴趣吧。 这次就把其中的一小部分拿出来介绍给大家吧。下面是第八册完稿时,我和峰老师之在电话中的一段对话。 『辛苦了~』 「是,这次又拖稿了,对不起」 『没事没事,只要交了就没问题。话说……』 「嗯?」 『全裸,是吧』(※译注:第八卷棱子的状态……) 「啥?啊,算是吧……」 『……色胚』 「不,那是情节上的需要……」 『不不不,这没有问题。不过,要是更早提交原稿,让我了解内容的话,我就……』 「就怎么?」 『就把封面也弄成全裸了……』 「……这还是哪门子的文库啊」 …………呃。 总之就是这样,是电击文库来着。 二零零三年 十一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还是老样子彻底打破了截稿日。一直以来总是给各方的大家添很大的麻烦,非常抱歉。 话说………… 之前的一段时间聊了很多来信的话题,所以这次偶尔也换换别的话题。 大家应该对编辑和作者之间的对话很感兴趣吧。 这次就把其中的一小部分拿出来介绍给大家吧。下面是第八册完稿时,我和峰老师之在电话中的一段对话。 『辛苦了~』 「是,这次又拖稿了,对不起」 『没事没事,只要交了就没问题。话说……』 「嗯?」 『全裸,是吧』(※译注:第八卷棱子的状态……) 「啥?啊,算是吧……」 『……色胚』 「不,那是情节上的需要……」 『不不不,这没有问题。不过,要是更早提交原稿,让我了解内容的话,我就……』 「就怎么?」 『就把封面也弄成全裸了……』 「……这还是哪门子的文库啊」 …………呃。 总之就是这样,是电击文库来着。 二零零三年 十一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还是老样子彻底打破了截稿日。一直以来总是给各方的大家添很大的麻烦,非常抱歉。 话说………… 之前的一段时间聊了很多来信的话题,所以这次偶尔也换换别的话题。 大家应该对编辑和作者之间的对话很感兴趣吧。 这次就把其中的一小部分拿出来介绍给大家吧。下面是第八册完稿时,我和峰老师之在电话中的一段对话。 『辛苦了~』 「是,这次又拖稿了,对不起」 『没事没事,只要交了就没问题。话说……』 「嗯?」 『全裸,是吧』(※译注:第八卷棱子的状态……) 「啥?啊,算是吧……」 『……色胚』 「不,那是情节上的需要……」 『不不不,这没有问题。不过,要是更早提交原稿,让我了解内容的话,我就……』 「就怎么?」 『就把封面也弄成全裸了……』 「……这还是哪门子的文库啊」 …………呃。 总之就是这样,是电击文库来着。 二零零三年 十一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还是老样子彻底打破了截稿日。一直以来总是给各方的大家添很大的麻烦,非常抱歉。 话说………… 之前的一段时间聊了很多来信的话题,所以这次偶尔也换换别的话题。 大家应该对编辑和作者之间的对话很感兴趣吧。 这次就把其中的一小部分拿出来介绍给大家吧。下面是第八册完稿时,我和峰老师之在电话中的一段对话。 『辛苦了~』 「是,这次又拖稿了,对不起」 『没事没事,只要交了就没问题。话说……』 「嗯?」 『全裸,是吧』(※译注:第八卷棱子的状态……) 「啥?啊,算是吧……」 『……色胚』 「不,那是情节上的需要……」 『不不不,这没有问题。不过,要是更早提交原稿,让我了解内容的话,我就……』 「就怎么?」 『就把封面也弄成全裸了……』 「……这还是哪门子的文库啊」 …………呃。 总之就是这样,是电击文库来着。 二零零三年 十一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还是老样子彻底打破了截稿日。一直以来总是给各方的大家添很大的麻烦,非常抱歉。 话说………… 之前的一段时间聊了很多来信的话题,所以这次偶尔也换换别的话题。 大家应该对编辑和作者之间的对话很感兴趣吧。 这次就把其中的一小部分拿出来介绍给大家吧。下面是第八册完稿时,我和峰老师之在电话中的一段对话。 『辛苦了~』 「是,这次又拖稿了,对不起」 『没事没事,只要交了就没问题。话说……』 「嗯?」 『全裸,是吧』(※译注:第八卷棱子的状态……) 「啥?啊,算是吧……」 『……色胚』 「不,那是情节上的需要……」 『不不不,这没有问题。不过,要是更早提交原稿,让我了解内容的话,我就……』 「就怎么?」 『就把封面也弄成全裸了……』 「……这还是哪门子的文库啊」 …………呃。 总之就是这样,是电击文库来着。 二零零三年 十一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还是老样子彻底打破了截稿日。一直以来总是给各方的大家添很大的麻烦,非常抱歉。 话说………… 之前的一段时间聊了很多来信的话题,所以这次偶尔也换换别的话题。 大家应该对编辑和作者之间的对话很感兴趣吧。 这次就把其中的一小部分拿出来介绍给大家吧。下面是第八册完稿时,我和峰老师之在电话中的一段对话。 『辛苦了~』 「是,这次又拖稿了,对不起」 『没事没事,只要交了就没问题。话说……』 「嗯?」 『全裸,是吧』(※译注:第八卷棱子的状态……) 「啥?啊,算是吧……」 『……色胚』 「不,那是情节上的需要……」 『不不不,这没有问题。不过,要是更早提交原稿,让我了解内容的话,我就……』 「就怎么?」 『就把封面也弄成全裸了……』 「……这还是哪门子的文库啊」 …………呃。 总之就是这样,是电击文库来着。 二零零三年 十一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还是老样子彻底打破了截稿日。一直以来总是给各方的大家添很大的麻烦,非常抱歉。 话说………… 之前的一段时间聊了很多来信的话题,所以这次偶尔也换换别的话题。 大家应该对编辑和作者之间的对话很感兴趣吧。 这次就把其中的一小部分拿出来介绍给大家吧。下面是第八册完稿时,我和峰老师之在电话中的一段对话。 『辛苦了~』 「是,这次又拖稿了,对不起」 『没事没事,只要交了就没问题。话说……』 「嗯?」 『全裸,是吧』(※译注:第八卷棱子的状态……) 「啥?啊,算是吧……」 『……色胚』 「不,那是情节上的需要……」 『不不不,这没有问题。不过,要是更早提交原稿,让我了解内容的话,我就……』 「就怎么?」 『就把封面也弄成全裸了……』 「……这还是哪门子的文库啊」 …………呃。 总之就是这样,是电击文库来着。 二零零三年 十一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还是老样子彻底打破了截稿日。一直以来总是给各方的大家添很大的麻烦,非常抱歉。 话说………… 之前的一段时间聊了很多来信的话题,所以这次偶尔也换换别的话题。 大家应该对编辑和作者之间的对话很感兴趣吧。 这次就把其中的一小部分拿出来介绍给大家吧。下面是第八册完稿时,我和峰老师之在电话中的一段对话。 『辛苦了~』 「是,这次又拖稿了,对不起」 『没事没事,只要交了就没问题。话说……』 「嗯?」 『全裸,是吧』(※译注:第八卷棱子的状态……) 「啥?啊,算是吧……」 『……色胚』 「不,那是情节上的需要……」 『不不不,这没有问题。不过,要是更早提交原稿,让我了解内容的话,我就……』 「就怎么?」 『就把封面也弄成全裸了……』 「……这还是哪门子的文库啊」 …………呃。 总之就是这样,是电击文库来着。 二零零三年 十一月 甲田学人 序 网译版 转自 & tsdm 空目恭一 影 由于物体遮挡光线,在光源对侧形成的黑色的像。另外还指镜子等物体所映照出的像。用来指代没有实体的东西。 木户野亚纪 玻璃野兽 将砂、石英等用高温熔化后制成的石英玻璃。石英玻璃看上去虽然是透明、坚硬的结晶,但从科学层面来说并非结晶而是固化,原子排列是类似液体的不规则状态。以此塑形制成的野兽非常美丽……也非常脆弱。 近藤武巳 追忆者 追忆过去, 神游往事。 日下部稜子 镜 在象征学上为真实与现实的映照、月属、女性特征、被动性,在日本是灵魂纯洁无垢的象征。虽然映照出来的东西是真的,但镜像本身是假的。 村神俊也 牧羊犬(schaeferhund) 德国牧羊犬,德国原产,schae为牧羊的意思。因肌肉质量高而体型像狼。谨慎、忠诚、勇敢、有智慧。 菖蒲 神隐 小孩、女子突然不知所踪时,便将此现象称作神隐,归结于山神或天狗所为。不论哪种情况都一样,因为都是消失在了山中。 十叶咏子 魔女 如今没有什么简洁的说法可以对魔女下定义。魔女是绝对的加害者也是受害者,是修复者也是破坏者,是恶魔的使徒也是神明的使徒。用汝之视野和言语来定义魔女就好。那个定义将成为反映汝知性世界与愿望的镜子。 魔女(=witch)这个词是以盎格鲁撒克逊语中的wa(=使用巫术之人)为基础诞生的,在广义上可以指所有与魔法相关的人,在狭义上指被命令侍奉恶魔的人。这里说的狭义的魔女即是指「异端魔女」,是基督教中的专门术语。 在罗马教皇因诺森特八世的《教皇诏书》中,魔女的定义是「为了作恶企图劝诱堕天使的人」,著名人士博丹(※注1)对魔女的定义为「同恶魔进行交易以谋求私利的,拥有坚定意志的人」。可是在中世纪进行魔女审判中,就连未受恶魔直接影响,甚至没有记忆的无意行为,都能成为将人判为魔女的根据。 ——大迫荣一郎《异端魔女》 ※注1:让·博丹是法国的律师、国会议员和法学教授,因他的主权(snty)理论而被视为政治科学之父。代表作《国家六论》,与霍布斯、波舒哀等人同为西方绝对君主制理论的集大成者。 这是从学生口中采录到的,关东地区某初中的故事。 我们学校有个“夜里打铃”的传闻。 在我上的初中,放学后五点半打的放学铃就是最后一次打铃了,但大家都传说,放学之后偶尔也会打铃。 那个铃声绝对不能去听,据说那是用来告知逝者的活动时间开始的铃声。因此,要是在学校里留到太晚听到那个铃声,就会被幽灵大卸八块碎尸万段,再也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 话说,我们学校好像没有勤务员或老师值夜。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网译版 转自 & tsdm 空目恭一 影 由于物体遮挡光线,在光源对侧形成的黑色的像。另外还指镜子等物体所映照出的像。用来指代没有实体的东西。 木户野亚纪 玻璃野兽 将砂、石英等用高温熔化后制成的石英玻璃。石英玻璃看上去虽然是透明、坚硬的结晶,但从科学层面来说并非结晶而是固化,原子排列是类似液体的不规则状态。以此塑形制成的野兽非常美丽……也非常脆弱。 近藤武巳 追忆者 追忆过去, 神游往事。 日下部稜子 镜 在象征学上为真实与现实的映照、月属、女性特征、被动性,在日本是灵魂纯洁无垢的象征。虽然映照出来的东西是真的,但镜像本身是假的。 村神俊也 牧羊犬(schaeferhund) 德国牧羊犬,德国原产,schae为牧羊的意思。因肌肉质量高而体型像狼。谨慎、忠诚、勇敢、有智慧。 菖蒲 神隐 小孩、女子突然不知所踪时,便将此现象称作神隐,归结于山神或天狗所为。不论哪种情况都一样,因为都是消失在了山中。 十叶咏子 魔女 如今没有什么简洁的说法可以对魔女下定义。魔女是绝对的加害者也是受害者,是修复者也是破坏者,是恶魔的使徒也是神明的使徒。用汝之视野和言语来定义魔女就好。那个定义将成为反映汝知性世界与愿望的镜子。 魔女(=witch)这个词是以盎格鲁撒克逊语中的wa(=使用巫术之人)为基础诞生的,在广义上可以指所有与魔法相关的人,在狭义上指被命令侍奉恶魔的人。这里说的狭义的魔女即是指「异端魔女」,是基督教中的专门术语。 在罗马教皇因诺森特八世的《教皇诏书》中,魔女的定义是「为了作恶企图劝诱堕天使的人」,著名人士博丹(※注1)对魔女的定义为「同恶魔进行交易以谋求私利的,拥有坚定意志的人」。可是在中世纪进行魔女审判中,就连未受恶魔直接影响,甚至没有记忆的无意行为,都能成为将人判为魔女的根据。 ——大迫荣一郎《异端魔女》 ※注1:让·博丹是法国的律师、国会议员和法学教授,因他的主权(snty)理论而被视为政治科学之父。代表作《国家六论》,与霍布斯、波舒哀等人同为西方绝对君主制理论的集大成者。 这是从学生口中采录到的,关东地区某初中的故事。 我们学校有个“夜里打铃”的传闻。 在我上的初中,放学后五点半打的放学铃就是最后一次打铃了,但大家都传说,放学之后偶尔也会打铃。 那个铃声绝对不能去听,据说那是用来告知逝者的活动时间开始的铃声。因此,要是在学校里留到太晚听到那个铃声,就会被幽灵大卸八块碎尸万段,再也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 话说,我们学校好像没有勤务员或老师值夜。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网译版 转自 & tsdm 空目恭一 影 由于物体遮挡光线,在光源对侧形成的黑色的像。另外还指镜子等物体所映照出的像。用来指代没有实体的东西。 木户野亚纪 玻璃野兽 将砂、石英等用高温熔化后制成的石英玻璃。石英玻璃看上去虽然是透明、坚硬的结晶,但从科学层面来说并非结晶而是固化,原子排列是类似液体的不规则状态。以此塑形制成的野兽非常美丽……也非常脆弱。 近藤武巳 追忆者 追忆过去, 神游往事。 日下部稜子 镜 在象征学上为真实与现实的映照、月属、女性特征、被动性,在日本是灵魂纯洁无垢的象征。虽然映照出来的东西是真的,但镜像本身是假的。 村神俊也 牧羊犬(schaeferhund) 德国牧羊犬,德国原产,schae为牧羊的意思。因肌肉质量高而体型像狼。谨慎、忠诚、勇敢、有智慧。 菖蒲 神隐 小孩、女子突然不知所踪时,便将此现象称作神隐,归结于山神或天狗所为。不论哪种情况都一样,因为都是消失在了山中。 十叶咏子 魔女 如今没有什么简洁的说法可以对魔女下定义。魔女是绝对的加害者也是受害者,是修复者也是破坏者,是恶魔的使徒也是神明的使徒。用汝之视野和言语来定义魔女就好。那个定义将成为反映汝知性世界与愿望的镜子。 魔女(=witch)这个词是以盎格鲁撒克逊语中的wa(=使用巫术之人)为基础诞生的,在广义上可以指所有与魔法相关的人,在狭义上指被命令侍奉恶魔的人。这里说的狭义的魔女即是指「异端魔女」,是基督教中的专门术语。 在罗马教皇因诺森特八世的《教皇诏书》中,魔女的定义是「为了作恶企图劝诱堕天使的人」,著名人士博丹(※注1)对魔女的定义为「同恶魔进行交易以谋求私利的,拥有坚定意志的人」。可是在中世纪进行魔女审判中,就连未受恶魔直接影响,甚至没有记忆的无意行为,都能成为将人判为魔女的根据。 ——大迫荣一郎《异端魔女》 ※注1:让·博丹是法国的律师、国会议员和法学教授,因他的主权(snty)理论而被视为政治科学之父。代表作《国家六论》,与霍布斯、波舒哀等人同为西方绝对君主制理论的集大成者。 这是从学生口中采录到的,关东地区某初中的故事。 我们学校有个“夜里打铃”的传闻。 在我上的初中,放学后五点半打的放学铃就是最后一次打铃了,但大家都传说,放学之后偶尔也会打铃。 那个铃声绝对不能去听,据说那是用来告知逝者的活动时间开始的铃声。因此,要是在学校里留到太晚听到那个铃声,就会被幽灵大卸八块碎尸万段,再也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 话说,我们学校好像没有勤务员或老师值夜。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网译版 转自 & tsdm 空目恭一 影 由于物体遮挡光线,在光源对侧形成的黑色的像。另外还指镜子等物体所映照出的像。用来指代没有实体的东西。 木户野亚纪 玻璃野兽 将砂、石英等用高温熔化后制成的石英玻璃。石英玻璃看上去虽然是透明、坚硬的结晶,但从科学层面来说并非结晶而是固化,原子排列是类似液体的不规则状态。以此塑形制成的野兽非常美丽……也非常脆弱。 近藤武巳 追忆者 追忆过去, 神游往事。 日下部稜子 镜 在象征学上为真实与现实的映照、月属、女性特征、被动性,在日本是灵魂纯洁无垢的象征。虽然映照出来的东西是真的,但镜像本身是假的。 村神俊也 牧羊犬(schaeferhund) 德国牧羊犬,德国原产,schae为牧羊的意思。因肌肉质量高而体型像狼。谨慎、忠诚、勇敢、有智慧。 菖蒲 神隐 小孩、女子突然不知所踪时,便将此现象称作神隐,归结于山神或天狗所为。不论哪种情况都一样,因为都是消失在了山中。 十叶咏子 魔女 如今没有什么简洁的说法可以对魔女下定义。魔女是绝对的加害者也是受害者,是修复者也是破坏者,是恶魔的使徒也是神明的使徒。用汝之视野和言语来定义魔女就好。那个定义将成为反映汝知性世界与愿望的镜子。 魔女(=witch)这个词是以盎格鲁撒克逊语中的wa(=使用巫术之人)为基础诞生的,在广义上可以指所有与魔法相关的人,在狭义上指被命令侍奉恶魔的人。这里说的狭义的魔女即是指「异端魔女」,是基督教中的专门术语。 在罗马教皇因诺森特八世的《教皇诏书》中,魔女的定义是「为了作恶企图劝诱堕天使的人」,著名人士博丹(※注1)对魔女的定义为「同恶魔进行交易以谋求私利的,拥有坚定意志的人」。可是在中世纪进行魔女审判中,就连未受恶魔直接影响,甚至没有记忆的无意行为,都能成为将人判为魔女的根据。 ——大迫荣一郎《异端魔女》 ※注1:让·博丹是法国的律师、国会议员和法学教授,因他的主权(snty)理论而被视为政治科学之父。代表作《国家六论》,与霍布斯、波舒哀等人同为西方绝对君主制理论的集大成者。 这是从学生口中采录到的,关东地区某初中的故事。 我们学校有个“夜里打铃”的传闻。 在我上的初中,放学后五点半打的放学铃就是最后一次打铃了,但大家都传说,放学之后偶尔也会打铃。 那个铃声绝对不能去听,据说那是用来告知逝者的活动时间开始的铃声。因此,要是在学校里留到太晚听到那个铃声,就会被幽灵大卸八块碎尸万段,再也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 话说,我们学校好像没有勤务员或老师值夜。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网译版 转自 & tsdm 空目恭一 影 由于物体遮挡光线,在光源对侧形成的黑色的像。另外还指镜子等物体所映照出的像。用来指代没有实体的东西。 木户野亚纪 玻璃野兽 将砂、石英等用高温熔化后制成的石英玻璃。石英玻璃看上去虽然是透明、坚硬的结晶,但从科学层面来说并非结晶而是固化,原子排列是类似液体的不规则状态。以此塑形制成的野兽非常美丽……也非常脆弱。 近藤武巳 追忆者 追忆过去, 神游往事。 日下部稜子 镜 在象征学上为真实与现实的映照、月属、女性特征、被动性,在日本是灵魂纯洁无垢的象征。虽然映照出来的东西是真的,但镜像本身是假的。 村神俊也 牧羊犬(schaeferhund) 德国牧羊犬,德国原产,schae为牧羊的意思。因肌肉质量高而体型像狼。谨慎、忠诚、勇敢、有智慧。 菖蒲 神隐 小孩、女子突然不知所踪时,便将此现象称作神隐,归结于山神或天狗所为。不论哪种情况都一样,因为都是消失在了山中。 十叶咏子 魔女 如今没有什么简洁的说法可以对魔女下定义。魔女是绝对的加害者也是受害者,是修复者也是破坏者,是恶魔的使徒也是神明的使徒。用汝之视野和言语来定义魔女就好。那个定义将成为反映汝知性世界与愿望的镜子。 魔女(=witch)这个词是以盎格鲁撒克逊语中的wa(=使用巫术之人)为基础诞生的,在广义上可以指所有与魔法相关的人,在狭义上指被命令侍奉恶魔的人。这里说的狭义的魔女即是指「异端魔女」,是基督教中的专门术语。 在罗马教皇因诺森特八世的《教皇诏书》中,魔女的定义是「为了作恶企图劝诱堕天使的人」,著名人士博丹(※注1)对魔女的定义为「同恶魔进行交易以谋求私利的,拥有坚定意志的人」。可是在中世纪进行魔女审判中,就连未受恶魔直接影响,甚至没有记忆的无意行为,都能成为将人判为魔女的根据。 ——大迫荣一郎《异端魔女》 ※注1:让·博丹是法国的律师、国会议员和法学教授,因他的主权(snty)理论而被视为政治科学之父。代表作《国家六论》,与霍布斯、波舒哀等人同为西方绝对君主制理论的集大成者。 这是从学生口中采录到的,关东地区某初中的故事。 我们学校有个“夜里打铃”的传闻。 在我上的初中,放学后五点半打的放学铃就是最后一次打铃了,但大家都传说,放学之后偶尔也会打铃。 那个铃声绝对不能去听,据说那是用来告知逝者的活动时间开始的铃声。因此,要是在学校里留到太晚听到那个铃声,就会被幽灵大卸八块碎尸万段,再也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 话说,我们学校好像没有勤务员或老师值夜。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网译版 转自 & tsdm 空目恭一 影 由于物体遮挡光线,在光源对侧形成的黑色的像。另外还指镜子等物体所映照出的像。用来指代没有实体的东西。 木户野亚纪 玻璃野兽 将砂、石英等用高温熔化后制成的石英玻璃。石英玻璃看上去虽然是透明、坚硬的结晶,但从科学层面来说并非结晶而是固化,原子排列是类似液体的不规则状态。以此塑形制成的野兽非常美丽……也非常脆弱。 近藤武巳 追忆者 追忆过去, 神游往事。 日下部稜子 镜 在象征学上为真实与现实的映照、月属、女性特征、被动性,在日本是灵魂纯洁无垢的象征。虽然映照出来的东西是真的,但镜像本身是假的。 村神俊也 牧羊犬(schaeferhund) 德国牧羊犬,德国原产,schae为牧羊的意思。因肌肉质量高而体型像狼。谨慎、忠诚、勇敢、有智慧。 菖蒲 神隐 小孩、女子突然不知所踪时,便将此现象称作神隐,归结于山神或天狗所为。不论哪种情况都一样,因为都是消失在了山中。 十叶咏子 魔女 如今没有什么简洁的说法可以对魔女下定义。魔女是绝对的加害者也是受害者,是修复者也是破坏者,是恶魔的使徒也是神明的使徒。用汝之视野和言语来定义魔女就好。那个定义将成为反映汝知性世界与愿望的镜子。 魔女(=witch)这个词是以盎格鲁撒克逊语中的wa(=使用巫术之人)为基础诞生的,在广义上可以指所有与魔法相关的人,在狭义上指被命令侍奉恶魔的人。这里说的狭义的魔女即是指「异端魔女」,是基督教中的专门术语。 在罗马教皇因诺森特八世的《教皇诏书》中,魔女的定义是「为了作恶企图劝诱堕天使的人」,著名人士博丹(※注1)对魔女的定义为「同恶魔进行交易以谋求私利的,拥有坚定意志的人」。可是在中世纪进行魔女审判中,就连未受恶魔直接影响,甚至没有记忆的无意行为,都能成为将人判为魔女的根据。 ——大迫荣一郎《异端魔女》 ※注1:让·博丹是法国的律师、国会议员和法学教授,因他的主权(snty)理论而被视为政治科学之父。代表作《国家六论》,与霍布斯、波舒哀等人同为西方绝对君主制理论的集大成者。 这是从学生口中采录到的,关东地区某初中的故事。 我们学校有个“夜里打铃”的传闻。 在我上的初中,放学后五点半打的放学铃就是最后一次打铃了,但大家都传说,放学之后偶尔也会打铃。 那个铃声绝对不能去听,据说那是用来告知逝者的活动时间开始的铃声。因此,要是在学校里留到太晚听到那个铃声,就会被幽灵大卸八块碎尸万段,再也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 话说,我们学校好像没有勤务员或老师值夜。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网译版 转自 & tsdm 空目恭一 影 由于物体遮挡光线,在光源对侧形成的黑色的像。另外还指镜子等物体所映照出的像。用来指代没有实体的东西。 木户野亚纪 玻璃野兽 将砂、石英等用高温熔化后制成的石英玻璃。石英玻璃看上去虽然是透明、坚硬的结晶,但从科学层面来说并非结晶而是固化,原子排列是类似液体的不规则状态。以此塑形制成的野兽非常美丽……也非常脆弱。 近藤武巳 追忆者 追忆过去, 神游往事。 日下部稜子 镜 在象征学上为真实与现实的映照、月属、女性特征、被动性,在日本是灵魂纯洁无垢的象征。虽然映照出来的东西是真的,但镜像本身是假的。 村神俊也 牧羊犬(schaeferhund) 德国牧羊犬,德国原产,schae为牧羊的意思。因肌肉质量高而体型像狼。谨慎、忠诚、勇敢、有智慧。 菖蒲 神隐 小孩、女子突然不知所踪时,便将此现象称作神隐,归结于山神或天狗所为。不论哪种情况都一样,因为都是消失在了山中。 十叶咏子 魔女 如今没有什么简洁的说法可以对魔女下定义。魔女是绝对的加害者也是受害者,是修复者也是破坏者,是恶魔的使徒也是神明的使徒。用汝之视野和言语来定义魔女就好。那个定义将成为反映汝知性世界与愿望的镜子。 魔女(=witch)这个词是以盎格鲁撒克逊语中的wa(=使用巫术之人)为基础诞生的,在广义上可以指所有与魔法相关的人,在狭义上指被命令侍奉恶魔的人。这里说的狭义的魔女即是指「异端魔女」,是基督教中的专门术语。 在罗马教皇因诺森特八世的《教皇诏书》中,魔女的定义是「为了作恶企图劝诱堕天使的人」,著名人士博丹(※注1)对魔女的定义为「同恶魔进行交易以谋求私利的,拥有坚定意志的人」。可是在中世纪进行魔女审判中,就连未受恶魔直接影响,甚至没有记忆的无意行为,都能成为将人判为魔女的根据。 ——大迫荣一郎《异端魔女》 ※注1:让·博丹是法国的律师、国会议员和法学教授,因他的主权(snty)理论而被视为政治科学之父。代表作《国家六论》,与霍布斯、波舒哀等人同为西方绝对君主制理论的集大成者。 这是从学生口中采录到的,关东地区某初中的故事。 我们学校有个“夜里打铃”的传闻。 在我上的初中,放学后五点半打的放学铃就是最后一次打铃了,但大家都传说,放学之后偶尔也会打铃。 那个铃声绝对不能去听,据说那是用来告知逝者的活动时间开始的铃声。因此,要是在学校里留到太晚听到那个铃声,就会被幽灵大卸八块碎尸万段,再也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 话说,我们学校好像没有勤务员或老师值夜。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网译版 转自 & tsdm 空目恭一 影 由于物体遮挡光线,在光源对侧形成的黑色的像。另外还指镜子等物体所映照出的像。用来指代没有实体的东西。 木户野亚纪 玻璃野兽 将砂、石英等用高温熔化后制成的石英玻璃。石英玻璃看上去虽然是透明、坚硬的结晶,但从科学层面来说并非结晶而是固化,原子排列是类似液体的不规则状态。以此塑形制成的野兽非常美丽……也非常脆弱。 近藤武巳 追忆者 追忆过去, 神游往事。 日下部稜子 镜 在象征学上为真实与现实的映照、月属、女性特征、被动性,在日本是灵魂纯洁无垢的象征。虽然映照出来的东西是真的,但镜像本身是假的。 村神俊也 牧羊犬(schaeferhund) 德国牧羊犬,德国原产,schae为牧羊的意思。因肌肉质量高而体型像狼。谨慎、忠诚、勇敢、有智慧。 菖蒲 神隐 小孩、女子突然不知所踪时,便将此现象称作神隐,归结于山神或天狗所为。不论哪种情况都一样,因为都是消失在了山中。 十叶咏子 魔女 如今没有什么简洁的说法可以对魔女下定义。魔女是绝对的加害者也是受害者,是修复者也是破坏者,是恶魔的使徒也是神明的使徒。用汝之视野和言语来定义魔女就好。那个定义将成为反映汝知性世界与愿望的镜子。 魔女(=witch)这个词是以盎格鲁撒克逊语中的wa(=使用巫术之人)为基础诞生的,在广义上可以指所有与魔法相关的人,在狭义上指被命令侍奉恶魔的人。这里说的狭义的魔女即是指「异端魔女」,是基督教中的专门术语。 在罗马教皇因诺森特八世的《教皇诏书》中,魔女的定义是「为了作恶企图劝诱堕天使的人」,著名人士博丹(※注1)对魔女的定义为「同恶魔进行交易以谋求私利的,拥有坚定意志的人」。可是在中世纪进行魔女审判中,就连未受恶魔直接影响,甚至没有记忆的无意行为,都能成为将人判为魔女的根据。 ——大迫荣一郎《异端魔女》 ※注1:让·博丹是法国的律师、国会议员和法学教授,因他的主权(snty)理论而被视为政治科学之父。代表作《国家六论》,与霍布斯、波舒哀等人同为西方绝对君主制理论的集大成者。 这是从学生口中采录到的,关东地区某初中的故事。 我们学校有个“夜里打铃”的传闻。 在我上的初中,放学后五点半打的放学铃就是最后一次打铃了,但大家都传说,放学之后偶尔也会打铃。 那个铃声绝对不能去听,据说那是用来告知逝者的活动时间开始的铃声。因此,要是在学校里留到太晚听到那个铃声,就会被幽灵大卸八块碎尸万段,再也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 话说,我们学校好像没有勤务员或老师值夜。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网译版 转自 & tsdm 空目恭一 影 由于物体遮挡光线,在光源对侧形成的黑色的像。另外还指镜子等物体所映照出的像。用来指代没有实体的东西。 木户野亚纪 玻璃野兽 将砂、石英等用高温熔化后制成的石英玻璃。石英玻璃看上去虽然是透明、坚硬的结晶,但从科学层面来说并非结晶而是固化,原子排列是类似液体的不规则状态。以此塑形制成的野兽非常美丽……也非常脆弱。 近藤武巳 追忆者 追忆过去, 神游往事。 日下部稜子 镜 在象征学上为真实与现实的映照、月属、女性特征、被动性,在日本是灵魂纯洁无垢的象征。虽然映照出来的东西是真的,但镜像本身是假的。 村神俊也 牧羊犬(schaeferhund) 德国牧羊犬,德国原产,schae为牧羊的意思。因肌肉质量高而体型像狼。谨慎、忠诚、勇敢、有智慧。 菖蒲 神隐 小孩、女子突然不知所踪时,便将此现象称作神隐,归结于山神或天狗所为。不论哪种情况都一样,因为都是消失在了山中。 十叶咏子 魔女 如今没有什么简洁的说法可以对魔女下定义。魔女是绝对的加害者也是受害者,是修复者也是破坏者,是恶魔的使徒也是神明的使徒。用汝之视野和言语来定义魔女就好。那个定义将成为反映汝知性世界与愿望的镜子。 魔女(=witch)这个词是以盎格鲁撒克逊语中的wa(=使用巫术之人)为基础诞生的,在广义上可以指所有与魔法相关的人,在狭义上指被命令侍奉恶魔的人。这里说的狭义的魔女即是指「异端魔女」,是基督教中的专门术语。 在罗马教皇因诺森特八世的《教皇诏书》中,魔女的定义是「为了作恶企图劝诱堕天使的人」,著名人士博丹(※注1)对魔女的定义为「同恶魔进行交易以谋求私利的,拥有坚定意志的人」。可是在中世纪进行魔女审判中,就连未受恶魔直接影响,甚至没有记忆的无意行为,都能成为将人判为魔女的根据。 ——大迫荣一郎《异端魔女》 ※注1:让·博丹是法国的律师、国会议员和法学教授,因他的主权(snty)理论而被视为政治科学之父。代表作《国家六论》,与霍布斯、波舒哀等人同为西方绝对君主制理论的集大成者。 这是从学生口中采录到的,关东地区某初中的故事。 我们学校有个“夜里打铃”的传闻。 在我上的初中,放学后五点半打的放学铃就是最后一次打铃了,但大家都传说,放学之后偶尔也会打铃。 那个铃声绝对不能去听,据说那是用来告知逝者的活动时间开始的铃声。因此,要是在学校里留到太晚听到那个铃声,就会被幽灵大卸八块碎尸万段,再也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 话说,我们学校好像没有勤务员或老师值夜。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间章(四) 对孩子们的呼唤 「……那我稍微去一趟」 室友离开寝室。 「嗯,注意安全」 少女目送室友离开之后,对走廊上往来的人环望一番后,静静地关上了门,从里面上了锁。 「接下来……」 寝室只剩下她的一个人之后,这个一年级的少女急急忙忙地回到了自己的桌子旁边。 她一直都在等待着这个机会,等待着寝室里只剩下自己的时机。自从入夜之后,少女一直偷偷地等待着能够不被任何人看到,进行秘密〈仪式〉的机会。 「…………」 寝室里空无一人。 面对好不容易等到的机会,少女独自做了次深呼吸。 她在裙子的口袋里摸索,从口袋里取出一把钥匙。 然后她用那把钥匙插进了桌子最上面的抽屉的锁眼,就像害怕发出声音一样,缓慢地静静转动钥匙。 咔叽,锁打开的声音在夜里的寂静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那是收纳保险证等贵重物品的,柜子里唯一带锁的抽屉。 少女听到那大过头的声音不禁屏住呼吸,然后缓慢地拉出抽屉。在那个抽屉最里头,放着一个小屋子一样的装小东西的盒子,和各种贵重物品一起,被小心地保管在这里。 「………………」 那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小木盒。 可是,它是少女不能被人看到的,只属于少女一个人的秘密。 准确的说,里面的东西才是秘密。少女将盒子上的小小锁扣打开,打开木盒的盖子————只见“那东西”被布头包着,孤零零地坐在小盒子里。 那是个小小的“人偶”。 那是个用淡粉色的橡皮削成的,小小的,小小的手工“人偶”。 寝室里的灯光昏黄暗淡,无法完全照亮抽屉深处,一团大大的影子落在了那个小小的“人偶”上。 「……」 少女用之间轻轻触碰那个“人偶”。 她的脸上充满了仿佛怜爱般的神色,还带有种莫名的期待。少女露出混杂着这些情感的微笑,凝视着自己用笨拙的手制作的“人偶”。 然后,少女呢喃起来 「……呐,今天的随堂测验考得不错喔」 少女对桌內的“人偶”,轻声说道 「我明明不擅长数学,却做得得心应手」 在夜晚的寝室中,独自一人对着“人偶”呢喃 「多亏了你呢」 少女……继续呢喃 「谢谢你,童子大人」 这是少女当室友不在时偷偷进行的,只属于少女一个人的秘密〈仪式〉。 * ————“童子大人” 这个古怪的“魔咒”是少女在几天前从一位二年级学姐那里学到的。 事情发生在一天放学后,少女所在的图书委员会的成员们在准备室里闲聊的时候。闲聊的从毫无关联的事情转变成了占卜的话题,然后其中一人讲了一个传闻,传闻中提到了一个颇受好评的占卜师。 图书委员会里女生占了绝大多数,虽然少女之前从未听说过这件事,但已经有几个人知道这件事。 女生们,也包括少女在内,都津津有味地交谈着那个据说住在上羽间的高级公寓里的占卜师。大家聊到那个男人长相非常帅气,用塔罗牌占卜,对占卜对象的烦心事总是一针见血…………然后在听到他最近似乎突然关门的事情时,少女发自内心地感到非常遗憾。 因为那个占卜师以前似乎教过很多魔咒之类神秘的东西。 「他已经不干啦?真遗憾啊……」 「是啊」 之前确不知道这件事的几个人也对少女的意见表示了赞同。 少女很喜欢占卜和魔咒之类的东西。虽然她自身没有明确意识到,但她冥冥之中相信那些东西,也会去尝试。 「怎么说呢,好像很有效果哦」 「喔」 少女坦然地对学姐说的流言发出感叹。 「感觉,好像可以弥补不擅长的东西呢」 「还有那种魔咒啊」 少女这样说着,不经意地思考起自己不擅长的事情来。 运动,数学,然后英语也不擅长。她想要学会唱歌,也想改善一下自己冒冒失失的性格。 还有就是,想让这张不出众的脸变得漂亮一点吧。 就这样,她想了好多好多,最后对满是缺点的自己感到有些失落。 「哎……那究竟是怎样的魔咒呢……」 少女叹了口气,在大伙围坐在一起的长桌上以手托腮。少女的一个朋友看到少女这个样子,笑着说道 「你刚才肯定在数自己的缺点吧」 「咦?你怎么知道?」 「都写在脸上了」 众人哄堂大笑。 「……唔……」 少女鼓起脸,把头扭向一旁。默默把“想改掉心事立即会反映在脸上的毛病”这件事也补充到『求改善』的清单中。 然后,正好就在这时。 那个学姐开口了 「……呐,要不要我把那个教给大家?」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地向学姐看去。 说出这句话的,是和大家一起畅谈的一名二年级学姐,她在大家的注视下灿烂地微微一笑。 硬要说的话,她给人的感觉比较土气,在图书委员会中也算是典型的图书管理员形象。疏于打理的长发,黑框厚眼镜,服装也很朴素,是个书虫。 当然,在座的所有学生或多或少在风格上都有那种倾向。即便如此,像她那么典型的类型也是非常少的,甚至少女进入图书委员会后最先记住就是话不多的她的那张脸。 「浅汤学姐……」 少女说出了那位学姐的名字,然后说道 「学姐说教那个,是指什么?」 那位名叫浅汤满的学姐听到这个问题,愉悦地眯起了眼睛,答道 「那个魔咒」 「咦?学姐知道么?」 「嗯……当然知道喔,我很喜欢占卜的」 她喜欢占卜和魔咒的事情,的确在委员会中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而且她对超自然小物件也十分在行,别看她表面上土里土气,其实戴着项链和手镯。那些东西上都附着小件的金属工艺品,可以看出是某种护身符之类的东西。 而且…… 「我来告诉你们吧」 满的语气十分平稳,然而据大家说最近她给人的感觉有些变化。不过,她不是变坏了,而是变开朗了,所以大伙对此半是好意半是不解。 不过说起来,少女与满之间的交情也没那么深。 所以就算告诉少女满给人的感觉变了,少女也没有特别大的感觉,不过经这么一说,少女确实感觉最近看到满说话的情况变多了。 最关键的是,少女感觉自己这是头一次看到满露出这种笑容。在大伙的注目之下,沉稳地露出笑容……从她以前给人的感觉来看,这种事情让少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少女所认识的她,应该是个说话畏畏缩缩,更加缺乏自信的人。 在聊到占卜和魔咒的话题时,满的表情的确会变得灿烂,可是现在那从容的微笑,总有些……不对,是明显与少女记忆中的浅汤满对不上。 但是。 「……真的么?」 不论满发生了什么变化,满现在的言行都很对少女的胃口,这点毫无疑问。因此现在,少女以明快的声音,回答了满。 「真的?」 「也告诉 我啊」 身旁的大伙也都以如饥似渴的目光探出身来。虽然有一小部分人对突然变得积极的满感到不对劲,但包括少女在内的大多数成员很欢迎满变得好打交道的这种变化。 满听到大伙说的话,灿烂地笑了起来 「那当然。这个魔咒叫做“童子大人”,似乎是能够填补自身欠缺的〈仪式〉喔」 做了这样的开场白之后,满开始对仪式需要准备的东西、进行仪式的地点、仪式的程序,然后还有进行仪式时必须注意的事项进行了说明。 「……这个〈仪式〉呢,在做的时候不能被人看到」 满说道 「除了参与者之外不能被其他人看到,谁也不行」 「咦?可是……」 少女把手指放在嘴边,说道 「这一点很难做到吧」 「是啊」 满呵呵一笑,接着说道 「不过,要是能够轻易做到,那不就不那么灵了么?而且放学后的时间很长,机会还是挺多的吧」 「原来如此」 少女嘀咕起来,脑子已经完全被实行计划彻底占据。 满微笑着说道 「就算中途被人看到,只要装作没看到不就行了么?」 「诶,这么随便没问题么?」 「谁知道呢」 满自己提出这个观点,自己却对结论模棱两可。 大伙笑了起来。少女发觉自己被戏弄了,噘起嘴向大伙表示抗议。 「不过啊……」 但是,一个二年级的女生佯装没有发现少女的抗议,笑着道 「如果不随便一点,果然还是很难办到啊」 「说、说的也是」 这句话正中少女下怀,少女忘记了自己被戏弄的事,点点头。 「很难办到呢」 「就是啊」 少女得到了肯定,心里好受多了。 「因为,从窗户不是能把后庭的水池看得一清二楚么?要想不被看见,要么就得赶早,要么就只能留到放学后很晚了呢」 「就是说啊」 大家对频频点头的少女露出苦笑。 「呐,你真要试么?」 大伙看着表情不断地变化的少女,目光都很吃惊。但是少女毫不介意,兴致高昂地回到了实行计划的想象中。 ——早上很难起床,所以果然得等到放学后了吧。 而她的这些想法,也无意识地脱口而出。 「…………放学后啊……」 少女叽叽咕咕地念叨起来。见少女这番模样,满开口说道。 「对呀,这是最简单的办法呢」 「是啊」 听到少女天真的话语,满笑着说道 「呵呵,没关系。只要你愿意等,机会肯定很快就会来的。可是……要小心哦,不可以留到太晚呢……」 少女没有认真去听,以为满说的话只是那些叮嘱小孩的普通说辞。 可是————满要说的,还没有完。 满立刻补充道 「否则……会出大事的」 「咦?」 少女不禁反问。 「待太久的话,搞不好会出大事的。……你知道么?那个传闻」 「传闻?」 少女露出惊讶的表情,而满稍稍压低了声音 「放学后打铃的传闻」 「打铃是……」 「那不是普通的打铃,是很晚的时候,在绝对不会打铃的时间打的,『绝对不能去听的铃声』的传闻」 满降低声调,这样说道。 「不能……去听?」 「没错。在很晚的时候,已经绝对不会打铃的时间,学校会打铃。不能去听那个铃声。一旦听到…………就再也无法回来了」 满的嘴角扬了起来,镜片后面的漆黑眼睛眯了起来。 「咦?这……快别说啦」 少女神色紧张。可是,满无情地摇了摇头 「这个啊,可不是开玩笑的」 「讨厌,浅汤学姐……」 「不行。这是很重要,你得好好听清楚」 少女越是拒绝,满的表情和声音就越严肃越低沉。 「……放学很晚之后,在不会打铃的事件打的铃,是告知『逝者开始活动』的铃声」 满继续说道 「从那个铃声打响的瞬间开始,学校将为“不属于于这个世界”的那些东西敞开。据说如在学校里听到了那个铃声,就会被幽灵大卸八块碎尸万段,被关进另一个世界的学校里再也回不来了。所以,不可以在学校留到太晚。因为会听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打铃声」 「………………」 不知不觉间,图书准备室的气氛沉默了下来。 「所以……要小心」 不知不觉间,所有人都在聆听满的讲述。 这个拉上窗帘的房间里充满了荧光灯的白光,空气中掺杂着与白天不同的,放学后的独特气息,弥漫着仿佛时间停止的异样寂静。 不知不觉间,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注视着满,大家早已习惯的尘埃与纸张的气味飘荡着,从未有过地让大家感到呼吸困难。突然感觉到……摞在桌上的书的气味中,摞在墙边的纸箱的气味中,放在书柜里的古书的气味中,潜藏着某种异常之物的“气息”。 盒子、柜子的阴影十分浓重。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黑暗在冷冰冰的荧光灯光下显得尤为突出。 某种不好的预感隐隐约约地在众人中间弥漫开来,没人说一句话。包括少女在内,大家都像冻住了一样动作停止,只是在这毛骨悚然的沉默中注视着满。 ……但是。 「————讨厌,大家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满突然乐呵呵地笑了起来,大伙在同一时间突然动了起来。 「……」 满觉得很好笑似的笑了起来,这让包括少女在内的大伙都感到不明所以。然后,当大伙发觉其中含义的瞬间,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房间里的气氛立刻缓和了下来。 「……什么啊」 「别闹啊,真是的……」 大伙在短暂的困惑之后,齐刷刷地喘上了一口,笑逐颜开。少女也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向满投去伤脑筋的笑容。 「学姐真是的,别开这种玩笑啊」 面对这样的抗议,满笑着答道 「呵呵,抱歉啦。信以为真啦?」 「并、并没有……」 这一次,除了满之后,所有人都发出乐呵呵的笑声。 「呵呵,对不起啦,我只是想吓唬一下你。不过“放学后打铃”的传闻不是我编的,真有这样的故事喔」 满边笑边说,不过这次没人再害怕了。 「所以说,你得小心喔」 满又重申了一次。 「学姐真是的,别再说啦」 少女鼓起脸答道。 「不过,你打算尝试“童子大人”吧」 「咦?呃……」 少女语塞。 「你如果要试,果然还是得注意点」 满微微一笑。虽然身边的大伙都在笑,但少女无法判断满究竟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少女还没想过是不是真的要进行那个魔咒。 不过,少女向满问了一件事 「学姐,你觉得真的有效么?」 满微微一笑 「那当然了,效果好着呢」 ………………………… * 在那之后,过了一个月。 现在,“童子大人”悄悄地呆在少女的桌子抽屉中。 少女每当这样对“人偶”倾诉烦恼之后,心情就会轻松几分。她对这个小小的“人偶”产生了迷恋与依赖。 “人偶”似乎很灵验……不对,是确确实实非常灵验。 如今,少女在这个“人偶”身上,在这个用橡皮擦制成的小小“人偶”身上……在这个“童子大人”身上,感受到了一个个性。 「……再见,“童子大人”」 少女对“童子大人”说完这句话之后,关上了抽屉。 然后,从抽屉口投进去的光逐渐变细,最后抽屉之中被封闭在黑暗之中,就在上锁的声音消失时———— 蓦嗖 白色的东西在黑暗中微微地蠕动了一下。 ………………………… ……………… oo? me to me too? who"s gonna make me up? 九章 少女的回归 1 「……非常感谢」 木村圭子这样说道,向大伙低下了头。 「嗯」 空目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回应圭子的这句话。 「我已经没事了……大概」 「嗯」 看到两人之间的对话,冲本范幸的表情就像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然后,在他身旁的武巳和稜子摆着略显僵硬的表情,彼此靠在一起凝视着冲本的方向………… * 一夜过去,发生在文艺社一行人身边的事情没有任何改变。 自小崎摩津方进行〈仪式〉的那天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村神俊也所在文艺社的活动室里,不见武巳和稜子的身影。 由于连日的阴雨天气,早上光线很暗,荧光灯为寒冷的活动室提供照明。活动室的墙壁被书架填满,充斥着阴影,十分惹眼……可能是心理作用,那些阴影让活动室显得比平时更加阴冷忧郁。 「………………」 房间里,只有俊也他们三个再加上另一个人。 换做平时,这个房间本该显得十分拥挤,然而现在却十分空旷。在这个房间里,俊也深深地坐在折叠椅上,随意地在地上撒着脚。 木户野亚纪坐在窗边,以手支颐俯览着窗外的景色。她那怔怔出神的视线中浮现出的神情,与其说是忧郁,倒不如说是不快,看得出她心里此时也是一团乱麻。 空目恭一还是老样子。 他只是一如既往地穿着那身黑色的衣服,让菖蒲呆在自己身边,默不吭声地像影子一样坐在房间的角落里。 空目交抱双臂,就像正在沉思一般眯着眼睛,表情之中看不到俊也和亚纪那样的苦涩与动摇。到了这个时候空目还是老样子,反而在看到的人心里刻下一种异常的,非人的印象。 ………………………… 不久之前,俊也他们一大早便来到了美术室。 潜藏在稜子体内的小崎摩津方转移到木村圭子身体内的事情,就发生在昨天。大伙现在聚集在这里是为了讨论圭子的事情,俊也完全想象不到该怎么跟冲本去解释才好。 大家聚集在这里,目的是为了解决圭子身上发生的“怪异”,可最后得到了最糟糕的结果。说实话,俊也已经不知该怎样面对冲本了。 俊也没想到武巳、稜子,然后还有占用圭子身体复活的摩津方会再次出现在俊也或冲本面前。 俊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冲本说明这些事情。 可即便这样,一大早便到场的空目依旧是那副若无其事的表情。而且,空目对俊也,以及似乎跟俊也怀着相同担忧来到学校的亚纪,只是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没问题」。 然后……那个气氛凝重的会合地点,圭子也出现了。 武巳和稜子也在场,众人都表情僵硬,一言不发。圭子在不知该说什么的俊也几人面前,用惯有的软弱口吻向空目道了声谢。 虽然搞不懂这是什么情况,但是空目若无其事地回应了圭子,然后就那样和似乎还什么都没意识到的冲本谈了些什么,又干脆地与冲本分别,然后大伙一同回到了活动室。 当初的担忧明明消除了,可凝重的气氛就是无法消散。 经过昨天那件之后,圭子看上去却与以前没有丝毫变化,这种情况已经直接超越了失望,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究竟怎么搞的?」 空目若无其事地回答了俊也的提问 「既然拥有了肉体,他就要在现实中生存。而基础是现成的,他又拥有掩饰的能力,何必刻意舍弃圭子的身份?」 ………………………… 俊也一行人,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 少了武巳和稜子之后,在这个只有三个人的活动室里,俊也他们怀着各自的思绪,凝视着这个黑暗的早晨。 这间变得前所未有地宽敞的活动室,让人感到无比空虚。尽管感觉那两个人非常碍手碍脚,可一旦少了他们之后,在被留下的俊也等人心里还是鲜明地留下了难以拭去的空虚。 那两个人太过平凡,在这一桩桩异常事件面前看上去完全靠不住。 正因如此俊也认为,要保护他们就应该把他们当成累赘,让他们远离事件。 两人的离开,按理说本应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可到头来,在少了他们两个的现在,俊也被迫认识到一事无成的其实是什么都想去守护的自己。 武巳不惜与摩津方交易出卖圭子,最后成功救回了稜子。 反观自己,俊也想要保护眼前的一切,到头来却谁都没能保护。 俊也把折叠椅弄得咯吱作响,望着天花板,紧紧地抿着嘴。他感到了无力,但更对自己感到愤怒。他对自己的怒火胜过了所有感情,让他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 「……我说,恭仔」 在这样的气氛下,亚纪忽然开口了。 「什么事?」 沉默被打破,于是俊也向那边瞥了过去,只见叉着手的空目抬起脸,刚对亚纪应了一声。 亚纪依旧把胳膊搭在窗框上撑着脸,看着似乎在纳闷的空目。亚纪转过身去,目光从窗户中那灰暗迷蒙的天空中移开,一脸愁容地以忧郁的眼神望向空目,问道 「恭仔……」 她的口吻就跟她的表情一样,很不开心。 「那家伙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空目反问 「你指什么?」 亚纪答道 「小崎摩津方」 一听到这个名字,俊也不由得挺直背脊,身子离开了椅子的靠背。 「那个变态佬为什么事到如今要交换身体?我实在想不通」 「……」 这个话题十分重要。可是,俊也不知道亚纪打算说什么。 「我想不到那么做的理由啊」 「……理由?」 俊也诧异地呢喃起来。 他心里对此不屑一顾,认为那种人行事的理由和动机根本不可能搞得懂。 「而且还做得那么洋洋自得」 但是亚纪没有理会俊也的呢喃继续往下说着,不快地眯起了眼睛。亚纪似乎是一边说着一边回想起了当时的事情,可即便这样,她还是没有停下 「从稜子的身体中转移也好,刻意给恭仔你们看他进行〈仪式〉也好,这些都有必要么?」 俊也听到这句话,顿时禁不住皱紧眉头。 「……你说,他是做给我们看的?」 「没错,你没发现么?不管怎么想,你们都是被那个老家伙喊过去的吧」 亚纪解开撑脸的姿势,抬起头来,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难道以为你可以在〈仪式〉结束前找到他们,然后来得及阻止〈仪式〉么?那么想就错了。他进行那个〈仪式〉,一开始就算准你们会闯进来了。你们是应邀出席的看客」 「…………!」 俊也哑口无言。亚纪从正面直直盯着俊也,说起话来毫不留情,埋藏在心里的焦躁显露无遗。 「………………」 「如果不是故意为了让你们看到,他在木村圭子的房间里袭击我的时候,那个……也不会让菖蒲有逃走的机会了。」 菖蒲听着垂下了眼睛。 「不是不小心让菖蒲逃了,他是故意让菖蒲逃掉的。是那个老家伙利用那孩子,把你们叫了过去。不是你们赶上了,而是他故意让你们赶上。虽然不知道他有何企图,但他故意那么做是为了让你们看到〈仪式〉」 俊也当时没有和他说话,也没有去思考,只是拼命地想去拯救,除此之外 什么都没有去想。 而且,现在也是。 「…………」 亚纪看到俊也噤若寒蝉,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 「……哎…………我是昏了头了,不过村神你情况也不轻呢」 听着这话,俊也不不知该怎么回答。 虽然不愉快,但亚纪说的完全没错。不管怎样,亚纪刚才说的事情,俊也完全没有想到。 至今为止,他一直只是被愤怒和不安驱使着四处乱窜而已。 直到现在,一直如此。 「我稍微冷静下来了」 「…………」 亚纪低声对沉默的俊也说道 「虽说现在才冷静下来也可能太迟了。发展成这样,我才稍微冷静下来」 俊也不知道亚纪说的『这种情况』指什么情况,总之亚纪一边撩起长长的头发,一边叹着气说道 「回想我遇袭的时候,全都是稍微想想就会发现不对劲的事情」 「……」 「摩津方让你们知晓〈仪式〉这件事也非常不对劲。甚至,摩津方本身就没理由需要进行〈仪式〉。怎么想这对他来说都毫无益处才对」 对于俊也从来不曾思考过……不对,是俊也认为没必要知道而不作考虑的,这些事情的理由,亚纪说起了自己的考虑。 「因为……他最初的目的,应该是使用稜子的身体,在这个世界“复活”吧」 亚纪接着说道 「既然如此,那个目的不是早就实现了么?」 「……!」 没错,确实是这样。俊也一直都拒绝去理解自己的“敌人”所思考的事情,就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看出来。 「而且除了恭仔之外,我们之中的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那种可能性」 「……」 「那么,他交换身体的必要性就完全没有了,也没有必要让我知道他存在呢」 「…………」 俊也体会到自己的目光狭隘,仿佛吃了当头一棒。亚纪将目光从俊也身上移开,这回向空目看了过去。 「……我有说错么,恭仔?」 「没有」 交抱双臂沉默不语的空目,用人偶一样的扑克脸接受了亚纪投来的视线,答道 「你说的没错,这是正确的认识」 「是吧」 空目点点头。然后,他用那个缺乏起伏的声音接着说道 「而且“理由”我基本猜到了」 「…………真的么?」 亚纪听到空目这句话,吃惊地问道。 「嗯。恐怕————小崎摩津方的目标,是近藤」 「……啥?」 面对这样说着再次点头的空目,亚纪一瞬间露出诧异无比的表情。 「近藤和日下部。然后是近藤手里的那个“铃铛”」 「咦?啊……这样啊……」 「我猜想,小崎摩津方或许是为了在我们以及“魔女”面前取得先机,所以才拉拢拥有“铃铛”的武巳的」 空目眯起眼睛,对恍然大悟的亚纪说道 「那个〈仪式〉对于他来说,实际上就只是一场闹剧吧。对他来说,身体是谁根本无关紧要。只不过是偶然身边出现了适合“转移”的素材,然后加以利用,让近藤协助他完成〈仪式〉,也只不过是制造出近藤与我们“决裂”或“背叛”我们的印象罢了。 然后,他诱导近藤认为已经无法回到我们身边,并令近藤下定决心。一旦成功,近藤和日下部,还有那个“铃铛”都会暂时脱离我们这边,来到他那边。近藤和日下部也可以拿来当人质要挟我们,让我们无法轻易出手。小崎摩津方,应该就是这么盘算的」 「……哼」 亚纪索然无味地弯起嘴角。俊也沉吟了一声,想起武巳拼命拦住他时的样子。 俊也将目光垂到地上,然后如同轻声呢喃一般,问道 「…………那么,当时发生的事情,还有我拼了命去做的事情,全都在那家伙的掌控之中么?」 空目无情地地回答了俊也的提问 「没错。“拼命”也就意味着“被什么逼到走投无路”。而将人逼到走投无路的那“什么”,就算是“某个人”也不奇怪。拼命的人,正因为拼命而无法察觉。可别忘了,在面对“怪异”的情况,这可能是致命的。因为,那个“某个人”并不是人」 「………………」 俊也深深地叹了口气。感觉胸腔里的空气淤塞起来。 亚纪心事重重地将目光投向窗外。 菖蒲像人偶一样垂着头,手放在胭脂色的裙子上,紧紧抓着裙摆。 凝重的沉默充满整个房间,这种气氛令人感到无所适从,非常难熬。然后,空目在这样的气氛下交抱起双臂,就像是对那种气氛根本不感兴趣一样,再一次静静地闭上了那双眼睛,陷入沉思。 2 「……哎呀,不过真是太好了,没出什么大事」 「啊……嗯……」 近藤武巳对冲本掺杂着叹息的话语,做出含糊其辞的回答。 「联系不上木村的时候,我生怕会出什么事,没事真是太好了……嗯,真是太好了」 「嗯……是啊……」 「真让我担心死了。不过,我就觉得她肯定只是手机没电了呢。即便这样,我也不能去女生宿舍确认情况啦,你们真是帮大忙了啦」 「对不起……」 圭子低下头,道了声歉。 「没事,用不着向我道歉,不过你得向去找你的日下部同学她们道谢呢」 「没事啦,已经被谢过了……」 * 在美术室的谈话结束,空目他们离开之后。 武巳和稜子暂时一起留在了美术室,在清早的美术室里和冲本与圭子继续了一会儿没什么内容的闲聊。 为了保护绘画器材而设置为北朝向的大窗户中,映照出一整面濛濛的灰色天空。在这里,荧光灯就像傍晚时一样开着,照亮木制家具,冲本说话的声音就像放学后的闲聊一样,响亮地在美术室中回荡。 木制大桌在屋内成排地摆放着,武巳和稜子,还有冲本和圭子四个人坐在其中一张桌子周围。 在这里,在说话的主要只有冲本一个人,其他人始终基本只是点头或应答。 『怪异已经没有了,已经没必要这样聚在一起了吧』 就在不久前,空目用这样一句话宣告圭子的事件结束。冲本对此感到十分开心,从刚才起就一直兴高采烈地慰劳武巳和稜子,中途还对空目他们大加钦佩。 ————然而他并不知道,这对武巳而言简直是种拷问。 对于了解实情的武巳来说,冲本为圭子得救而吐露的欢喜之言,对武巳来说就是货真价实的拷问。 武巳很清楚,在他面前的圭子根本就没有得救……而且武巳并不仅仅只是知情而已,武巳本人可谓就是制造出这种情况的罪魁祸首。 ————眼前的圭子,不是圭子。 除了圭子本人之外,不论在谁眼里,眼前的圭子都是一位懦弱的少女。然而不知通过什么手段,一位老奸巨猾的魔法师占据了她的身体。 眼前这个乖巧的少女,究竟是老魔法师装出来的,还是其他匪夷所思的伪装手段弄出来的,武巳无从得知。可是,圭子别说是逃脱怪异了,甚至还被已故的“魔道士”侵占了身体,在神不知鬼不觉间被替换掉,就连冲本也无法看穿真相。 冲本为圭子平安感到开心,然而那个人根本不是圭子。 而且制造这种局面的 ,正是坐在他跟前的武巳本人。 稜子当时就像圭子现在这里,肉体被“魔道士”小崎摩津方所支配,武巳为了救稜子,和摩津方做了交易,出卖了圭子。他帮摩津方占据圭子的身体做准备,还妨碍了前来阻止摩津方的空目等人,最后让侵占〈仪式〉成功,让魔道士的精神从稜子身上转移到了圭子身上。 武巳,是个叛徒。 他不止背叛了已经诀别的空目他们,还背叛了他面前的冲本。 不对,武巳干出那种事来,还以朋友的身份坐在一无所知的冲本面前,这种背叛说不定要比对知晓一切的空目他们的背叛更加恶劣。可是,武巳既然已经当面宣布与空目他们诀别,就无法再回到空目他们身边,也不会再想回去。所以,一边欺骗冲本一边坐在冲本身边,对于武巳来说便成了必要之举。 所有的一切,他都已经做好觉悟了。 这样装作若无其事地呆在一无所知的冲本面前的觉悟,他早已做好了。 武巳根本不觉得自己能够得到原谅,只因为如果不一边承受负罪感的折磨一边表现出朋友的姿态,圭子身体中的人物就会被发现,所以武巳现在才忍受着良心的谴责装成和平时一样和冲本说话。 冲本说出的每一句感激与赞赏的话,都深深地刺痛武巳的心。 冲本那开朗的口吻,让武巳无比难受。 尽管武巳努力避免内心的感受被冲本察觉,然而他并不善掩饰,说不定早就让冲本对起疑了。如果是那样,冲本的开朗就变成了对自己的关照,了解冲本这种性格武巳越是这么想,就越觉得胸口发紧。 「………………」 面对冲本稀松平常的诙谐口吻,武巳一边在心中不停道歉,一边强迫自己展露笑容。 坐在身旁的稜子,挂着含糊的笑容注视着武巳的样子。稜子也在参与对话,也在笑,但看得出在担心武巳的内心。 ……而武巳,根本没有余力去观察周围。 「说起来,你们一直留在这里没问题么?大伙都走了喔」 冲本如此说道,不知道是不是也明白武巳的内心的想法。 「啊、嗯……」 武巳下意识含糊其辞,但在此刻,他的手在桌子下面突然被一只手握住了。武巳惊讶地低头望去,只见稜子从桌子底下把手伸了过来,在另外两人看不见的位置握住了武巳的手。 「啊……」 这个时候,武巳才想起来稜子在自己身边。 手心传来的温暖,突然将沉入自我世界中的武巳,拉到了大伙都在的原本的世界。 武巳看了看稜子的脸,而稜子没有跟武巳相视,而是露出笑容对冲本说到。 「嗯,我们差不多也要回去了」 「哦,好的」 冲本毫不怀疑地点点头,然后稜子从开了武巳的手,站了起来————再次向武巳看去,接着…… 「那我们走吧」 笑着催促武巳。 * 充斥着冰冷空气的走廊上,目前来往的学生还不多。 两人以完全相同的步调,默默地走过空气基本尚未被扰乱的静谧走廊。 两人的脚步声,淡然地回荡在安静而冰冷的学校中。 在这宽敞的校舍中,不时能从某些地方,远远地,静静地听到人的声音。 「…………」 两人在一起,默默地向前走。 稜子稍稍走在前头,两人沿着专用教室楼的走廊,朝一号楼的方向走去。 两人像这样在一起,在以前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可是旁人看来这个稀松平常的行为,对于现在的他们两个来说,拥有着与以前截然不同的别样含义。 武巳在昨天,向稜子表白了。 「………………」 武巳和稜子紧紧地并肩相依,走过学校里静悄悄的走廊。 两人现在前往的目的地,并没有确定,可唯一的事实是,他们正在离开空目他们所在的社团活动楼。 两人向前走。 昏暗的光线从走廊上一扇扇古风造型的窗户,照进没有开灯的校舍里。 在这陈腐的景色中,两人只是默默向前走。可是,这并非尴尬的沉默,而是更加美妙的东西……因为他们彼此之间,流露着心照不宣的气氛。 两人向前走。 他们就这样默默地走着走着,终于,武巳微微开口 「……稜子」 「嗯?」 稜子朝武巳微微转头 「谢谢你」 「………………嗯」 稜子没有问是什么事谢谢她,武巳也没有解释。这一切都不需要。 「………………」 两人打开专用教室楼的门,走上通向一号楼的连廊。 打开门的瞬间,冷风吹了进来,外面干燥空气的味道在周围扩散开来。 灰色的天空在武巳和稜子头上展开,完全望不到尽头,就好像预示着武巳他们的前路一般。 「……很冷呢」 稜子在吹过连廊的风中呢喃起来。 「嗯,是啊……」 武巳想要将挂在肩上的包向上提一些,缩着身子答道。 「食堂的大厅应该还很暖和吧」 「是啊」 「那么,我先去那边吧」 「……嗯」 于是两人朝着连廊走下小小的台阶。 这一步,对于两人是具有象征意义的一步。 尽管只是一件小事,但这是他们两个一起单独朝着未知的前路迈出脚步的瞬间。是他们两人决定,准备前往空目他们不在的地方的瞬间。现在,此时此刻,他们两个没有被感情,也没有被冲动所驱使,仅凭他们两人自己的决定,迈出了脚步。 「稜子」 武巳一边在连廊上踩出脚步声,一边盯着地板组织着语言 「虽然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但我会努力的」 「嗯」 「虽然……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事的」 「嗯……我会努力的」 「嗯,我知道」 稜子回答的声音,十分平静。 稜子没有问武巳「要做什么」「怎么做」,只是平平淡淡地接受了武巳的话语……就好像,她完全明白武巳现在需要什么。对于没有特殊能力,也没有绝对自信的武巳来说,这正是他所需要,两人一同启程的形式。 但是………… 「哎,等一下」 这番启程,被一个忽然响起的声音打断,就像一盆冰水淋在两人的头上。 「!」 「哼哼,没什么好害怕的」 两人听到突然冒出的声音,慌慌张张地转过头去。向他们投来的,是含着傲慢笑声的,沙哑的少女声音。 少女站在两人刚刚离开的专用教室楼的门口。叫住两人的那个人不知何时将那扇门打开,就像靠在那扇门上一般把手放在门上,脸上挂着静静的笑容站在那里。 「………………」 打开发黑的铜色大门,站在那里的,是一位身穿制服夹克的矮个少女。 那稚气未脱的脸上挂着的,是不相称的扭曲笑容。 「……害怕,继而是恐惧的表情么……表情真丰富呢」 是唯独左眼激烈颦蹙的,那个笑容。 「这是好事,感情是美德,不过还得在理性能够控制的范围呢……」 木村圭子脸上的那个笑容,正是那位“魔道士”小崎摩津方那充满扭曲的超越性的笑容。 「 …………你有什么事」 武巳如此回应,在朔风吹拂的走廊上转向了摩津方。 从针织帽中漏出来的头发,还有上衣的衣裾,在寒风中摇摆飘舞。 稜子缩紧身体,退到了武巳身后。可是她的表情,困惑的感情占得更多,似乎对之前支配过她身体的对象并没有什么明确的感情。 应该是没有实感吧。 即便如此,武巳还是为了保护稜子,站在了挡在了稜子前面。 摩津方饶有兴致地看着如此表现的武巳,然后嘴角狡诈地弯了起来,再次张开了圭子的那张嘴 「看你很不友好的样子啊,别那么绝情嘛」 摩津方咯咯声笑了起来。 听他的口气应该是打算开玩笑,但武巳完全不能理解那种幽默感。 一只手按着门站在那里的少女,若无其事地接下了武巳无言的瞪视,脸上挂着扭曲的老人的笑容,从走廊的台阶口俯视武巳。 武巳问道 「……你到底有什么事」 「你心里明白」 摩津方听到武巳的提问,快乐地眯起了眼睛。 「是关于你的今后」 「唔……」 「对于已经没有归宿的你来说,我是可是最后的容身之处喔。你最好想想你一个人都能办得成什么,这件事你自己最清楚吧」 摩津方说的话,就如同嘲笑。可是,武巳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 摩津方问道 「光凭你一个人,保护得了那个女孩么?」 「……」 武巳垂下了眼睛。他说的完全没错。 正因为感觉到事情连空目都没办法解决,所以才有这一次背叛。在武巳所认识人中,“力量”最强的人显然就是眼前这位化作少女姿态的魔道士了。 武巳咬紧嘴唇。 摩津方看到武巳这个样子,说道 「……没错,你能够很好地审视自己。每个人有自己的“天分”,而那并不是你的责任。 时代、国家、身世,决定了人的“天分”。比方说生于这个时代的人,不适应魔法也是时代所趋。但是,人们看到偶然出现的天才或者架空的主人公,便会产生误会呢。凡人会产生错觉,认为自己也能实现拥有天生才能之人所说的理想。 如果和那些可悲之人换一下的话……少年,你是愚蠢的,但又是最聪明的。因为,你掂得清自己的分量,这是极为重要的事情。不知自身之“器”的大小,最终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摩津方讲出这些话的语调,不知为何感觉带着安慰的音色。当然,这绝对是错觉,武巳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武巳君……」 稜子握住了武巳的袖子。 武巳将几乎挫败的意志聚集到一起,再次抬起脸。 「我知道啊……我自己的立场,我还是知道的」 「嗯」 「你只是来提醒我的么?还是说……有什么命令?」 「不,现在和之前不一样了。我是来给你忠告的,对你的将来提个醒」 回答了武巳的提问后,摩津方突然敛去了笑容。 「……忠告?」 武巳不禁皱紧眉头。 「正是,这样下去可不行喔」 一听到这话,武巳感觉自己心中的不安和无力感被他点到了。 「这种事我知道……!」 「不是的。不要听个半句话就妄作猜测」 摩津方凝视粗声叫喊的武巳,说道 「那不是你本人的事,也不是那个小姑娘的是。不过总有一天也会牵连到你呢。在此之前,你必须决定你要怎么做」 然后,摩津方就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嘴上恢复了笑容。 「这个嘛…………比方说,你为了那个小姑娘,割舍了你的同伴们」 「……唔……」 「我问的是,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接……接下来?」 摩津方点点头。 「……还不明白么?你忘了么?我将〈护符〉发给你的那天夜里的事情。妖物在你的房间里到处走动,你似乎也不当回事。我看你根本不在意其中原因呢」 摩津方的嘴讥讽般扭曲起来。稜子向武巳的脸看去。 武巳下意识说了出来 「那个…………不是依附在我身上的“宗次大人”么……」 「哈哈,你以为是那样么?你可真愚钝啊」 摩津方嗤之以鼻,说道 「你以前所怀的妖物,会毫无征兆地做出那种恶劣之事么?不会啊。你去调查一下自己的房间看看吧。你肯定能找到跟“那东西”无关的东西。别把自己周围的“怪异”全都归结到自己身上」 「……!」 武巳茫然地向那位脸上挂着摩津方式笑容的少女望去。 「哎,你可真是自我意识过剩啊」 「那……那样的话,究竟……」 「查查你的房间。听好了,要仔细地查」 摩津方说道 「你一定会找到“那东西”。对了…………壁橱之类的地方或许就不错呢。不是你自己的地方,也得好好查查喔。不管怎么说,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不可能对自己房间的每个角落都了若指掌对吧?」 「………………」 …………………………………………… 3 ……二十分钟后。 武巳一个人站在他居住的建筑物前面。 他之前是一路跑过来的,因此呼吸非常紊乱。呼出来的气遇到冷空气变成白雾,从末端开始扩散,静静地消融在山中的空气中。 早上那次集会解散后已经过了一段时间,现在学生们已经陆陆续续开始上学了。 沿着上学路线折返回去的这一路上,武巳与许许多多的学生擦身而过,最后回到了这里。 和武巳一样呼着白气的学生,纷纷从武巳面前的那几幢宿舍中走出来。大家带着包,受不了外头空气的冰冷而颦蹙着脸,就跟路上与武巳擦肩而过的学生们一样,朝学校走去。 这是早晨稀松平常的情景。 但是,在大伙都在上学的时候,只有武巳一个人完全相反,快步走进了人声嘈杂的宿舍。 武巳有些紧张,表情有些紧绷。 他看上就像落下了什么东西慌慌张张跑回来的一样,事实上周围的同学们也都是这么理解的,没人特别留意武巳的样子。 「………………」 武巳回到这里,是为了检查自己的房间。 武巳听过摩津方的那番话之后,让稜子在学校等他,自己则没跟冲本打招呼就急急忙忙回到了寝室。 他这次回来,是为了调查寝室里发生那个“怪异”的原因。武巳之前一直以为自己周围发生的“怪异”起因于自己所怀的“宗次大人”,对此从未怀疑过。 至少之前肯定是那样。 因此,武巳自然而然便那么认为,完全没有怀疑。 武巳觉得,那天夜里出现在自己寝室中的气息与脚步声也是同样的东西。可是就在刚才,摩津方带着那扭曲的笑容,斩钉截铁地否定了武巳的臆测。 摩津方让武巳调查看看,于是武巳火速离开了学校,赶到这里。 武巳一路与同宿舍的学生们擦身而过,穿过大厅大步流星地走过走廊。武巳居住的寝室位于一楼最里头,没走多久,那扇熟悉的古风房门便出现在了面前。 武巳从口袋里取出钥匙,亟不可待地插进锁眼中拧动起来。 门 打开一条缝之后,寝室的味道流进了武巳的鼻腔。 这是每天起居,连每个角角落落都一清二楚的房间的味道。不对,至少武巳对本应如此的这个房间,忽然产生了一股不好的预感,将开门的手停了下来。 「………………」 房间里面的样子,从半张脸大小的门缝中露出来。 关着窗帘的房间里由于没有开灯,蒙上了一层浓浓的灰影。 从门缝中漏出来的地板还有家具的一部分,在昏暗中没有任何变化,但武巳握柄的手没办法继续进行开门的动作。 「………………」 武巳以握住门柄的姿势,动作停了下来。 在他内心深处的某种莫名其妙的感情变得更加浓重,正在放慢他的动作。 若要形容的话,那是一种好像漆黑雾霭一样的东西在胸口渐渐铺开的感觉。那种有些沉重,有些令人胸闷的感觉,重重地在心口铺开,就像压迫着心跳一样,让他感到呼吸困难。 那是“恐惧”与“不安”混合而成的感觉。 面对眼前这个平平常常的房间,违和感却不知怎的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 房间内沉浸在阴影之中的情景,让不好的预感不停地从武巳心中涌现。他并没有看到什么,也并没有什么根据,但他能够确信,因为他的皮肤确确实实地感觉到了。 有什么东西……正等待着自己。 像这个样子从学校回来,却发觉房间里有“某种东西”。 那个气息从本应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微微地传了出来。气息从房间内流出,充斥着空气,将那个存在,明确地通过皮肤感觉传达给了武巳。 视觉之外的感觉,正感知着还无法看到的房间内部,感知着昏暗笼罩中的房间,感知着里面某种东西的气息,感知着门后的,站在屋子里的……那个气息。 「………………」 但即使这样,还是必须把这扇门打开,必须看看里面的情况。 武巳用颤抖的手将门打开。 他的手颤抖发软,那触觉让他感觉手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样。他缓缓地向手中用力,一点点地将房门打开。 ————呼唔……呼唔…… 武巳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 门……缓慢地,缓慢地……打开。 门在颤抖的手中摇摇晃晃,缝隙一点一点地扩大。随着门缝渐渐张开,走廊的灯光化作一注光线射穿了屋内的昏暗,逐渐扩大。 ————呼唔……呼唔、 电灯的模糊光线,就像把地毯切开一般照在地上。 ————呼唔……呼唔、 光带一边变宽,一边让房间内的景象显露出来。 ————呼唔……呼唔…… 光……被挡住了。 被站在房间正中央的——————穿着鞋的那双脚,挡住了。 「!」 瞬间,武巳突然被“什么”从身后抓住了肩膀。 「————唔哇啊啊啊啊!」 武巳心跳到了嗓子眼,全身寒毛同时倒竖起来,反射性地放声惨叫,摔开了放在肩上的那只“手”。 武巳猛然一跳转过身去,结果失去平衡,就像腿软下来似的倒了下去,重重地撞在了门上。巨大的声音响彻整个宿舍,武巳直接瘫坐在地,用抽搐的表情抬头向上望去,只见隔壁寝室的同学摆着比武巳还要吃惊的表情呆呆地站在走廊上。 「………………!」 「………………!」 武巳和那个学生彼此对视,一时间愣住了。 被武巳挥开的那只手无所适从地悬在半空,他用困惑的表情看着瘫坐在的武巳。 他尴尬地开口说道 「…………啊……近藤,对不住了」 武巳更加尴尬地答道 「呃……抱歉」 「我好像吓到你了,抱歉」 「还好……」 两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彼此从对方身上移开了目光。 这个时候,听到武巳的惨叫还要东京的学生们开始在走廊上探出脸来。武巳察觉到这个情况,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那个同学也把包重新在肩上挂好。 「那我走了……」 「啊,好」 草草地说了几句之后,武巳走向了房间,而那位同学走向了大门。从敞开的房门中能够看到屋内的样子,但是地上怎么也找不到刚刚看到的“脚”了。 「………………」 平常的寝室,在眼前沉没在黑暗之中。 武巳从门口注视房间中央,一时间呆呆地站在了原地。 他很想将昏暗中短暂照亮的那双“鞋”当做错觉,但武巳坚信那东西确确实实地存在过。 武巳没有看到,在屋内黑暗的笼罩下的,那双“脚”的本体。 但是,虽说只在刹那之间,武巳还是看到了那双“鞋子”拥有鲜活的存在感。 “那东西”之前确确实实站在那里。武巳注视着洒在房间内的黑影,对屋内的黑暗、空气、气息、皮肤接触的感觉……仔仔细细地进行搜索。 「………………」 但是,屋子里一片寂静的。 昏暗之中,没有任何东西活动的气息,就连存在的气息都没有。武巳将手伸向门旁,摸到开关,打开了房间里的电灯。 荧光灯眨了几下,随后屋内的阴影一扫而空了。 「……!」 当整个房间展现出来之时,一阵恶寒穿过了武巳的背脊。 直至方才还陷入黑暗之中无法看到的情景,现在展现在了武巳眼前。于房间侧面靠墙安设的,在黑暗中看上去就只是一堵墙的那个壁橱———— 敞开着。 壁橱的门微微打开,在黑暗中完全无法发觉。 忘记关门或自然打开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因为那个“怪异”而对壁橱变得神经兮兮的武巳,早上出门的时候确认过,那扇门绝对关得严严实实。 门……不可能会开着。 『壁橱之类的地方或许就不错呢————』 摩津方说过的那句话,在脑海中重现。 壁橱的门打开那条缝,感觉就像有什么东西正从里面窥视着房间里一样。不对,那微微打开的壁橱门,或许是某种东西出入过这个房间所留下的蛛丝马迹。 从微微打开的门中,细微地露出黑暗。 里面的情况完全看不见,浓密地充满着漆黑的黑暗。 武巳咽下了一口东西……可是嘴里十分干涩,喉咙里什么东西也没咽下去,只是做了次下咽的动作。 「………………」 武巳朝壁橱……靠近了一步。 他的皮肤……感受到了空气的一丝流动。 寒气正在从缝隙中流出来……温度显然不同的异质空气,正从壁橱之中的黑暗中流出来。 朝着壁橱……靠近一步。 黑暗的气息接触到皮肤。 异常已经非常明显了。武巳皮肤起栗,连眨眼都忘记了,一边呼吸这冰冷的空气,一边承受着这一切继续向前迈了一步。 他……缓缓靠近那个微微打开的壁橱跟前。 紧张与恐惧令他产生了强烈的耳鸣,可他依旧在这冻结的世界中向前走。 壁橱的门在视野中渐渐变大,最后……他终于站在了壁橱跟前。 「…………………………」 壁橱之中的黑暗,鸦雀无声。 武巳根本么有想过犹豫,就像中了邪一样,直接朝着那道透出黑的门缝,缓缓地伸出手去 。 他的手……碰到了冰冷刺骨的木门。 然后,他将门,轻轻地…… 「唔哇啊!」 瞬间,啪嗒一声,响起一个沉重而潮湿的东西落地的声音,一个白色的东西从门内掉在了地上。 武巳吃了一惊,朝掉在地上的东西看了过去,随即武巳与“那东西”四目相接,随着一阵恶寒顿时血气丧失。武巳禁不住倒退一步,此时他终于弄清楚“那东西”的真面目。“那东西”在地毯上摊开着手脚,用空虚的眼睛望着武巳。 ————那是个用大号橡皮擦削成的白色“人偶”。 做得非常写实的“人偶”,就像尸体一样掉在红色的地板上。 那个“人偶”毫无感情的眼睛,令武巳背脊发寒。他盯着倒在自己的房间里,自己却不认识的毛骨悚然的物体,呆在原地一动也动不了————只是茫然地,就像身处另一个世界一般,听着那些屋外传进来的声音。 十章 座敷童子 1 时间流逝,学校迎来了午休时间。 在阴沉沉的天空下,被午休的喧闹所包围的学校充满了朝气,然而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感觉那份活力带着几分阴暗。 生活在如此气氛之下的人们,都无法把透过云层透下来的淡淡阳光当做光线。 景色被昏沉的光亮微微照亮,山和校舍的样子显得略微有些模糊。 「我觉得吧……」 「……」 「武巳,你在听么?」 「诶?啊,嗯……」 武巳在食堂的角落,透过窗户看着这样的景色。 武巳和稜子、冲本然后还有圭子一起,占据着一个靠窗的四人桌。时间应该是正中午才对,然而食堂里开着灯,光线比外面还要亮,正在过午休的学生们一如既往地喧哗热闹。 在这个满是餐品气味和畅谈之声,充满学生体温的食堂里,武巳就这样度过着午休的时光。 空餐具放在了餐桌一边,四个人手里拿着饮料正在谈笑。武巳虽然本想融入周围气氛之中,可内心却没办法放松下来。 「武巳,打起精神啊……」 「啊,嗯」 「感觉你很怪喔」 「不,我没事……」 武巳在冲本对话的同时,内心的浓重疑惑却暗流涌动。 他所感到的疑惑不是别的东西,正是自己房间里那个“人偶”的事情。武巳一边在纠葛之下心不在焉地与冲本对答,一边怀着复杂的感情注视着冲本那并无异常的脸。 武巳的房间里,有个武巳所不知道的“人偶”。 据武巳所指,那东西所代表的事情只有一个。 不管怎么想,那东西只可能是“童子大人”。那种东西在武巳所不知道的时候,出现在了武巳的房间里。 那东西,不是武巳带进来的。 武巳当然不会把那种东西放在自己的房间里。 是通过异常现象,从什么地方涌现出来的?还是说,有人偷偷潜入房间里,放进来的? 武巳看着眼前的男人。 还有一种,更为简单的可能性。 ……………… * 在午休结束,预备铃响起,学生们开始换教室的时候。 正当俊也、空目还有菖蒲准备换教室时,“他”突然出现了、 「……能占用一点时间么?」 俊也他们关上活动室的门,刚准备储备,他便叫住了俊也他们。空目向他看去,然后俊也和菖蒲也朝他看过去,只见他正站在社团活动楼的走廊上,直直地盯着俊也他们。 「没问题吧」 「嗯」 在诧异的俊也面前,他确认似地问道,空目则点了点头。 「出什么事了,冲本范幸?」 「啊,呃……」 突然出现的“他”————冲本范幸听到空目的回答后,忽然移开了目光,有些伤脑筋似的用手指挠了挠脸。 「她…………木户野同学,不在呢」 「她现在外出了」 「这样啊」 「你找她有事?」 「不……不是的。没关系,只是有点在意罢了……」 看冲本说话的样子就像只是在单纯地拖延话题,似乎在犹豫开不开口。 「发生什么不对劲的事情了么?」 空目冷淡地催促他往下说。 「啊……」 冲本犹犹豫豫地,总算把话说了出来 「……什么也……没有」 「什么?」 「就是什么也没有才让难办啊。我说……莫非你们不止把木村的〈仪式〉,也把我的〈仪式〉给祓除了?」 「!」 冲本一番迟疑后说出的话,让俊也大吃一惊,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冻结了。 「……」 空目那毫无感情的眼睛,锐利地眯了起来。 在无言以对的俊也面前,冲本依旧不去正视他们三个,接着往下说 「不是的…………我这么说可能有些奇怪,不过,我真的很感谢你们救了木村」 「………………」 「不过啊……如果连我的事情也在干涉的话,能不能不要再继续了?该说……我是自愿的呢?还是我想要那么去做呢?……总之你们阻拦我的话,我会伤脑筋的。这样下去的话,以后也一直什么都不会有啊……」 「什…………!」 冲本突然说出不正常的话,这让俊也没能立刻明白其中的含义。 这种事,俊也根本都不曾想象过,他的思维一时间拒绝了那种推测。但说出那番唐突的话的冲本本人,态度就像十分寻常地找人商量一样,表现出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 空目没有理会俊也的惊愕,只是对冲本颦眉而视,静静地说了一句 「我们并不知情」 「这样啊……」 冲本轻轻地叹了口气,挠了挠头,然后抬起眼睛向空目看去的…… 「真的?」 向空目又确认了一次。 「不知道。我们什么也没做」 「嗯……我知道了……」 冲本露出基本死心的表情,这时空目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方便的话说来听听」 随后冲本犹豫起来,迟疑了片刻之后————短短地答了一句 「“那家伙”不来了啊」 冲本的目光落在地上,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摸着脸,这么说道。 「不来了?」 「是啊,不来了啊。那个…………奈……“奈奈美”她……不来了……」 「……!」 冲本以难以启齿的口吻说出了这个名字。俊也还是很吃惊,不过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吃惊了。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即便缺乏那种想象力的俊也,也能够轻易地想象出情况。 但是,那轻度的惊愕在俊也心中,渐渐地被冰冷的东西所取代。 「……之前啊,她会来的喔」 冲本说到 「奈奈美她……只有第一个晚上,也就是前天晚上回来过一次……」 「…………」 冲本低着头,呆呆地说道。他垂着头看不到表情,这种状态显得他就像在说梦话一样。 「她只来过一个晚上」 「……」 「我想见到她,我想见她啊」 「你这家伙……」 俊也正准备问,可是沉吟着最终无言以对。从低着头的影子中能够隐约看到冲本的脸,他双眼猛睁,眨也不眨地盯着地板。 空目对神志恍惚的冲本应了一声 「……是这样么」 空目用那看不出感情的目光,一边看着冲本,一边静静地问了冲本一个问题。而正是俊也刚才准备问而没有问出口的问题。 「这么说……你实际尝试了“童子大人”?」 「嗯」 冲本没有再抬起脸。 「因为啊……我所“欠缺”的东西,不用想也很清楚吧……你说是吧?」 他的眼睛依旧凝视着地板上的一个点,只顾淡然地张开嘴 「木村“欠缺”的是水内,这件事我也一下子就察觉到了啊」 冲本继续说道 「听到木村说的那些话,我马上就察觉到了。木村只是没有注意到,她只是因为没注意到,所以才害怕」 「…………」 「不过一开始就明白的话,那就没必要害怕了。因为,她可是奈奈 美啊,我怎么可能会怕她啊。所以……我尝试了……按照我听到的步骤,进行了那个仪式。我就是想见奈奈美……我的愿望真的只是这样而已啊……」 冲本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随后缓缓地扬起眼睛…… 「……所以————你们有什么意见么?」 然后用低沉的声音这样说道。 忽然间,冲本就像是又一次深深地对俊也他们感到怀疑,用充满疑惑的浑浊眼神向俊也他们瞪去。 冲本现在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之前讲述时欲言又止地流露出来的感情的真面目。那是浑浊、粘稠、激烈的感情。是让人觉得,今天早上看到的冲本身上,根本不可能会有的这种,强烈浓缩过的无比复杂的感情。 俊也的额头上流下冷汗。 他对眼前这个人物,产生了源自本能的,决定性的违和感。 那是每个人。在眼前无限延伸的“正常”世界中,看到某种“异常”时所产生的违和感。冲本看着俊也等人,却又没有在看他们,那双不知道聚焦在哪里的奇怪眼睛,散发着强烈的违和感。 「…………」 忽然,俊也从冲本的突然变化中,明白了一件事。 自己以前看起来很正常的世界,不过只是一层薄薄的“皮”。 自己眼中觉得正常的一切东西,在那层“皮”下面都可能孕育着异常。 俊也明白了这件事……在理性上本来早就明白了,可在面对眼前的冲本后才真切地认识到那是事实。 俊也察觉到了,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固体”。 他感觉眼睛看到的世界,形状和色彩都扭曲了,他无意中想到……自己忽然间窥见一斑的这个世界,跟空目眼中的世界会不会是一样的? 这是个一切都没有定型,一切都不能相信的世界。 这是个一旦将自我、自信这类的东西确定下来,内心便绝对会被无法承受不安与恐惧击溃,丧失对自我与他人界定的,不确定的世界。 世界只是“赝品”,这才是事实。森罗万象全都被『异常』与『死亡』所掩盖,能够忍受这种世界的,唯独那些不存在对死亡的恐惧概念的人。 光是不畏惧,是绝对不够的。 只有将自身的存在、荣耀、自尊、感情等所有一切的实态完全否定的疯子,才能以正常的精神存在于这个世界,这个,真实的世界。 俊也现在看到了……从眼前的冲本身上,窥见了那东西。 「………………」 看到了空目。 冲本的眼神让人无法逃开,正常人恐怕没办法跟他相视吧。可是空目以平静的表情,静静地回望着冲本。 而那表情,与面对俊也等人时并无二致。 俊也明白了。在空目眼中,那些是“相同的东西”。 「……我没有意见」 空目说道 「这是你自己的事。你既不是无法承受,又没有向我求助,所以我是不会干涉的」 「…………」 空目干干脆脆地咬定,随后,那强烈的感情之色从冲本眼中消失了。 「这样啊……」 冲本再次低下了头。 「再说了,我们还没正确地弄清楚那个“童子大人”是怎么回事」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 冲本泄了气,但是当他再次抬起脸来的时候,完全变成了早上那张表情。他之前的表现就像假的一样,露出苦笑一般的表情,无忧无虑地道了声歉 「哎…………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们」 对此,空目回答 「不需要往心里去」 「不,我会放在心里的,改天让我补偿吧」 「……随你高兴」 「哎,改天呢。那我去上课了」 说完,冲本看了看手表,嘀咕了一声「惨了」,留下笑容飞奔而去。 就在冲本渐渐从俊也的视野中消失的时候,第五节课的上课铃响了,铃声缭绕着被孤零零留在走廊上的俊也一行。 然后,在响彻校园的铃声连余音都不剩彻底消失之后,只留下了走廊上这片寂静无声的虚无空间。 「………………」 俊也他们三个,一声不吭,呆呆地站在这里。 一时间,所有人都没有动弹,俊也一直注视着冲本消失的方向。 又过了一会儿,俊也的目光转向了空目,只见空目和菖蒲也双双静静地盯着俊也之前注视的方向。 俊也开口了 「空目……」 「……什么事?」 空目和菖蒲朝俊也转过头去。 看到他们两人那表情的瞬间,俊也从他们迥异的表情里看到了完全相同的东西,一时忘记了要说的话。 空目是毫无感触的冰冷表情,菖蒲是有些呆呆的表情。他们两人都像是把心中的什么东西遗忘在了“异界”————看着他们这幅缺少了“某种东西”的表情,俊也忽然如此想到。 两人的表情完全迥异,却极为相似。 「怎么了?」 空目向沉默的俊也问道,可是俊也干干脆脆放弃了自己准备问的,关于冲本的提问。 「不……算了」 「是么」 于是,这个话题到此结束。 俊也暗自握紧拳头,嘴巴抿成直直的一条缝,如同怒目瞪视一般,静静地俯视着走廊的窗户中所展现的校园景色。 2 学校午休结束,第五节课已经开始很久的时刻。 溜出学校的木户野亚纪,站在羽间市郊外某所高级公寓跟前。 亚纪把手揣在口袋里,独自仰望这所在灰色天空的映衬下耸立的新建高级公寓。不是很强却十分冰冷的朔风吹拂亚纪的脸庞,让她长长的头发在风中摇荡。 风声灌入耳朵。 即便这风不停地吹,笼罩天空的厚厚云层也完全没有散去的征兆,表面不断地卷起漩涡。 亚纪顶着山上吹下来的寒风,寒冷地捏着双手,紧缩衣服之中的身体。在她揣在口袋里的右手之中,皱皱巴巴地攥着一张刚刚确认过的纸片。纸片上面是亚纪自己记录的,到达这所公寓的线路以及公寓名称。 「这里的四零四室么……」 然后,亚纪兀自呢喃起来。 亚纪扬起的目光,扫过公寓的四楼一带。 这里是从车站附近乘巴士到达的,名叫上羽间的一块土地。亚纪虽然还是头一次来到这里,不过之前大家曾多次谈论过这所公寓中所进行的事情,从传闻中也听到过不少次了。 ————这里就是某位“占卜师”所在的公寓。 这一天,亚纪在第四节课开始的时候离开学校,直接上了街,一个人来到了这里。 这里是亚纪听木村圭子讲过的,那位据说将“童子大人”的魔咒教给来访学生的“占卜师”所在的公寓。空目和俊也两人曾带着菖蒲来过这里,但当时“占卜师”的屋里没有人,两人没有见到要见的人,最后空手而回。 亚纪继空目他们之后,第二次来到了这个地方。 亚纪他们之前调查的,是自木村圭子开始的一连串事件,但是由于小崎摩津方利用了这个情况,进行了一场〈仪式〉,而让他们错失了对付最关键的“魔女”所需的线索。 因此,空目他们对这起事件的调查又回到了原点。但是,到此进行调查的亚纪现在望着这所公寓露出的表情,比起严肃或者紧张,反而更接近气馁的感觉。 亚纪自言自语 「……哎,也罢。顶多白跑 一趟」 虽然是亚纪主动请缨来到这里的,可实际上,别说是亚纪了,就连空目他们都不觉得事到如今还能在这里找到什么线索。 空目他们之前来的那次,并不仅仅是白跑一趟。实际上学校中有传闻说,这里的“占卜师”突然消失了。亚纪他们也已经作出了结论,觉得“占卜师”早就搬走了。 亚纪到来这里,终归是为了保险起见。 虽然已经不觉得“占卜师”还在这里,但毕竟是为数不多的线索之一,所以必须得对这所高级公寓进行调查。 如果一段时间内没有任何进展的话,或许就有必要考虑偷溜进占卜师的屋子了。可就算如此,那终归是最后的手段,而且就算偷溜进去,屋内还留有线索的可能性也趋近于零。 亚纪独自来到这里,也是因为觉得这么做不会遇到危险。 就算被预告了“魔女”的“夜会”那什么,也反倒是留在学校要更加危险,再危险应该也不会波及到这种被搬空的据点。 即便如此,这里作为一种可能性,也不能轻易舍弃。 亚纪来到这里,是为了尝试这微小的可能性,同时也是为了以后到了要溜进“占卜师”房间的时候进行前期勘察,就像小偷踩点那样。 「…………哎……」 亚纪微微地叹了口气。 但这声叹息,并非对自己身在此处这件事而发出的忧郁的叹息。 因为这个任务正好可以一个人行动,所以亚纪才想主动想来这里。不过,她并没有什么打什么坏主意,只是希望能够稍稍离开空目他们,一个人静会儿。 「………………」 因为小崎摩津方的那起事件,武巳和稜子脱离之后,亚纪的头脑稍稍冷却了下来。 面对那个决定性的事件,亚纪难免遭受了一些打击,然后在恢复冷静的过程中,她察觉到自己最近的精神状态明显有问题。 她觉得,最近自己一行人的精神大概都被某种阴魂不散的气氛笼罩着,被逼到了一种不正常的状态。那可能是“魔女”等人所带来的某种压力,不过至今为止的所作所为以及精神状态,完全足以让亚纪产生自我厌恶。 亚纪觉得,自己最近的行为非常荒唐,每次回想都觉得十分羞耻。 亚纪感受着口袋里右手手腕上的绷带的触感,在咋舌之前撇了撇嘴。 ——就算做那种事也没有任何意义。 亚纪仿佛要将自己的感情抛在身后一般,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进入那所高级公寓之中。 在开放的大厅里,亚纪粗暴地按下电梯按钮。 在等待电梯下来的时间里,烦躁的情绪愈演愈烈,而亚纪对自己这样的情绪都感到十分恼火。 这种满溢而出的感情很难控制,所以亚纪非常讨厌。那样的感情会连锁性地无限涌出,而且就算想要去克制它,也会因为刻意去在意它而适得其反。 亚纪很羡慕空目没有感情。 那种心态属于截然不同于正常人的其他领域。 但就算是这样,亚纪还是渴望那个样子。亚纪现在这种不完全、不安的精神,与亚纪理想中的完美精神状态相差甚远。 ————我真是个笨蛋。 亚纪紧咬臼齿,怒目瞪视下行电梯的指示灯。 一个人呆着真好。虽然自己的思维并不会被别人看出来,但由于自己内心的感情过于强烈,因此在大家面前会有种被人看穿的错觉,完全无法冷静下来。 在亚纪的瞪视之下,电梯总算到达了一楼,门随着短促的铃声打开了。亚纪按下四楼的按钮之后,电梯关上了门,传来微小的声音和上升感,然后静静地升向四楼。 「………………」 这个小小的密室之中,非常安静。 除了轿厢上升的小小机械音之外,其他的一切就像从世界隔离开来一般,被寂静所笼罩。 外面已经相当寒冷了,可电梯里更是冰冷刺骨。充满荧光灯暗淡白光的白色轿厢,只是静静地向上升。 ……电梯通过二楼。 虽然完全看不到外面,但门旁边的数位指示灯显示了所在楼层。 ……电梯通过三楼。 只有没有生命的楼层指示数字在若无其事地增加。 ……忽然,指示灯熄灭了。 但这也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指示灯立刻变成了四楼,随着一个小小的提示音,白色的电梯门静静打开。 「…………………………」 让人忍不住想要惊呼的黑暗在门外霍然展开。 四楼的小型门厅在电梯门外展开,仿佛要与明亮的电梯中形成激烈的对比一般,非常昏暗。 本该照亮门厅的电灯不知是不是关掉了完全没有动静。鸦雀无声的空洞感,蔓延在门厅之中。 这个门厅与各个屋子前面的阳台状走廊相连,与室外直接相通。 现在的时间还很早,完全不能算傍晚,就算天上乌云密布,这门厅也显得太过昏暗了。 亚纪一时间不禁犹豫起来,但她还是走出了电梯。 要是在里面留太久,门会关上的。事实上,亚纪一出门电梯门就悄无声息地关上了,就像跟亚纪交换位置一样。 电梯内漏出的光被门挡住,消失。 亚纪就像被那逐渐变细最终消失的光芒吸引了一般转过身去,下一刻,她吃惊地僵在了原地。 在昏暗中关闭的电梯门,黑黢黢地耸立在她眼前。 那个白颜色,可是十分昏暗的电梯门上————两只畸形地缝合在一起的人偶仿佛相互倚靠一般坐在一起,显露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造型。 「唔……!」 亚纪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汗毛倒竖的感觉仿佛蚂蚁一样往上爬,漫过胳膊,扫过脸颊。 两个女孩造型的“人偶”脸和胴体庞大臃肿,缝合成了作为人类身体无法形成的形状。两个脑袋被凄惨的接缝强行缝在一起,身体和衣服一并被线穿透,手和脚就像抽搐一样扭曲着,向诡异的方向垂下。 是强行“合而为一”的“两具”双胞胎人偶。 那双眼睛出奇地生动,反射着光辉,望着亚纪。 人偶在电梯门中央相依相偎地坐着。电梯门刚才还开过,之后才关上的,两只人偶不可能那样靠在上面。 「………………」 黑暗的门厅之中,充满了耳鸣般的寂静。 亚纪肚子呆立在这个空虚的门厅中,与“人偶”面对着面,简直无法挪开脚步。 微暗的空气中弥散的气息,仿佛要渗进内心之中。那股气息弥漫在胸口,从内侧挠着皮肤,那是是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站在身后一般的,黑暗的气息。 那是“怪异”的……气息。 已经没有任何怀疑的余地。 亚纪用微微颤抖的手,从外套口袋里取出手机。但是冷冰冰地亮起的画面上,却无情地告知亚纪这里没有信号。 联系空目他们的手段被切断了。 小小的“人偶”静静地坐在电梯门口,彻底堵住了亚纪的退路。 亚纪被关了起来,被关在了这个能够看到外面的四楼……被关在这个能够看到阴云天空的,与外界相连的密室之中。 「………………」 已经无路可逃了。 亚纪环望这个由混凝土地板,和贴着白色瓷砖的墙壁所构成的“四楼”。 门厅两端与阳台状通道相连的拱门里,都有被阴云遮住不算明亮的光线透进来。亚纪要找的那个“占卜师”所在的四零四室,就在一侧的通道那边。 没有选择的余地。 亚纪朝那个方向缓缓迈出了脚步。 通道那边有模糊的光线照射进来,然而光线就像被弥漫在空气中的昏暗吸收了一样,非常的虚弱。冷冰冰的公寓门厅和通道,如今就像黄昏时分一般,充满了令人讨厌的黑暗。 从拱门可以看到那头延伸的通道,以及栏杆之外的外界景色。 这里的角度很糟糕,看不到街道,只能看到没有人住的大山。 那黑黢黢的山,甚至让人感受到某种压迫感。亚纪一步一步在门厅中前进,然后穿过拱门,来到通道上。 「………………」 目标“地点”,立刻就找到了。 在通道中并立的房门之中,唯独一扇门就像忘了关一样,微微敞开着。 房间内部的黑暗,黑洞洞地从缝隙中漏了出来。 浓密的黑暗气息淤积在“那里”,给人一种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窥视着外面的错觉。 不用去数也能知道,这里就是“四零四室”。 这就是传闻中那个“占卜师”的房间。 但是,事情肯定没有圭子说的那么简单。紧张感从背脊深处被强拽出来。只是面对这那股黑暗的气息,肌肤便能感觉到仿佛具有实体般的重压。 嘴里的唾液开始发粘。 「………………」 亚纪咽了一团唾液,向前踏出一步。 这条高级公寓通道,赫然呈现出黄昏之下的模样。但诡异的是,房间里一点光线也没有,而且完全没有人的气息,如同废墟一般一片死寂。 从这里向外面看,只能看到晦暗的山林。 亚纪在这阴森之极的情境中,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走。 她路过一扇扇紧闭的门,渐渐靠近四零四室的门。 嘎啦、 鞋底碾过沙粒的声音,静静地回荡起来。 那个声音每响一次,亚纪就向敞开的门靠近一步。 嘎啦、 靠近一步。 嘎啦、 然后————停在了门前。 「…………」 紧张感令她的呼吸颤抖起来。 她与门缝中漏出的黑暗,面对着面。 她的手放在透冷的门柄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她向握住门柄的手注入力量,战战兢兢地让门缝渐渐扩大。 亚纪……把门打开了。 虚弱的光线射了进去,微微照亮玄关附近的餐厅。餐厅一片冷寂,在灰色的光线下模糊地显露出来。 「………………!」 一看到房间里显露出来的样子,亚纪立刻有种心脏快要跳出来的感觉。 这个地方,有人。 房间中央的桌旁有个人影,背对门口而坐。那是个高个子的男人,他的背影化作了一团黑影,仿佛蜡像一般坐在那里,从他身上完全感受不到活人的生气。 「………………」 人影在黑暗中缓缓转过头来。 当转过来的那张侧脸映入眼中的瞬间,亚纪刹那间感到困惑,随后想了起来。 坐在黑暗房间中的那个男人看到亚纪吃惊的表情之后,嘴上露出笑容。 亚纪愣了一会儿,接着慢慢镇定了下来…………随后静静地皱紧眉头,呢喃着说出了男人的名字 「你是…………基城……」 「好久不见呢」 头发未经打理,容貌十分沧桑的基城,沉稳地回答了亚纪的呢喃。 亚纪就这样,一时间愣在了房门口。 基城在染成灰色的房间里,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他那沧桑的脸上浅浅地露出笑容,接着,静静地向亚纪招了招手。 ※译注:四在日本非常避讳,在建筑方面,医院等地方甚至会用其他方式代替“四楼”这个叫法。 3 「欢迎来到占卜小屋」 「……」 基城恭敬地行了一礼,将亚纪迎入餐厅。 窗帘关得严严实实,房间里沉淀着浓重的黑暗,就连屋内的细节都无法判断。在这样的房间里,亚纪隔着餐桌,静静地与基城面对着面。 基城请亚纪落座,但亚纪没有在椅子上坐下,就这样注视着坐下的基城,以及摆在桌上的几张塔罗牌。那些塔罗牌随意的散落在桌上,不像是占卜,倒像是在打牌的样子。 亚纪用戒备的腔调向基城发问 「……上次是和尚,这回又换占卜师了么?」 「算是这么回事吧,虽然都只不过是冒牌货而已」 基城沉稳地抬头看着亚纪。 基城的头发未经修剪随意披散着,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虽然穿着那身标志性的黑衣,但他的样子看上去疲惫不堪,衣服穿得很邋遢,领带也没打。 虽然给人的感觉判若两人,但确实是亚纪认识的那个人。 但是,亚纪像这样用粗暴的口吻跟他对答,只是竭力在虚张声势。 像这样若无其事地呆在“这个地方”的人,绝对不正常。可能是从亚纪如同怒瞪的目光之中领会了亚纪那种想法,基城那憔悴的脸上露出笑容,对亚纪说道 「你在戒备呢」 基城始终都是那种沉稳的语调,接着说道 「我觉得你的判断你非常正确。正如你所察觉到的,呆在这里的我大概是不正常的」 「……大概?」 基城对皱紧眉头的亚纪答道 「对,是大概。因为我已经无法分辨了」 「……」 「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理智,不知道自己还正不正常。 不对,不光是这样。我还有几分正常,已经出于多大程度的异常……还有正不正常本来该如何界定,我都已经无法判断了」 基城在桌上十指交扣。这看起来像是占卜师在说出寓意诗之前,与客人交谈时所用的惯用动作。 基城说道 「……我是将危险的诅咒当做魔咒教给心怀烦恼的客人的占卜师」 「……」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或者说当一切结束的时候,那个“占卜师”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果你找占卜师咨询,他教给你魔咒的话,那你就要小心了』。那样的传闻说不定一段时间之后就会在这座城市流传开来。这是都市传说中很常见的登场人物,虽然连是否真实存在都令人怀疑,却拥有奇妙的现实感。成为缔造这个人物的“契机”,一定就是交托与我的使命。一定是某人————或者是这个世界本身交托与我的任务」 基城微笑起来,脸上浮现出一种看破红尘的表情。 亚纪直直地盯着基城那双被刘海挡住的眼睛。 「……你说的话,我不是不明白」 亚纪开口了 「但是,我完全想不通。你肯定是基城,而且你所做的事情,就是将“童子大人”的仪式教给我们学校的学生」 亚纪一口咬定地说道 「然后,我过来是向你问那个仪式的事情。对我来说,这已经是再清楚不过的事情了」 但基城爽快地点点头,予以肯定。 「是的,对你来说是这样呢」 「嗯」 「但是,对于其他所有人来说,他们并不知道其中的详细情况,也没有知道的意义」 「那种事怎样都无所谓」 亚纪不屑一顾地说道,但是基城摇了摇头,说道 「不,对于你们以外的人来说,我终究不过是个『将危险的诅咒当做魔咒教给别人的占卜师』。我的所作所为将在被命名为『异界 』的集体潜意识之海中分解,并且从那里仅被提取与人们的“灵魂”最具亲和力的构成要素,进行重塑。 在这种情况,即是————“不安”与“恐惧”。 于是,我将成为一个『都市传说』。我为什么是“占卜师”,又是出于什么目的传播〈仪式〉,这些事情都将丧失意义。于是,『我』作为『我』的含义,已经消失了」 基城平静地,沉稳地说道 「我……恐怕已经死了」 「………………」 「我所能做到的事情,已经做完了。『我』已经没有作为『我』的理由」 「………………」 「然而,『我』却像现在这样存在着」 「………………」 「『我』已经不再是『我』。我已献身于更加伟大的,可谓是另一个世界本身的手掌心里了吧」 亚纪紧紧地皱起眉头。她一时间犹豫起来,该不该陪这个疯子对话。 但是,她立刻得出了结论。 有继续下去的必要。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要是现在不问出什么,等于让大好机会白白溜走。 于是,亚纪问道 「……你为什么要向学生们散播“童子大人”?」 「我是为了,救回我的弟弟」 基城答道 「他是我的双胞胎弟弟,就是真正意义上我的“半身”。他在与你们对峙时消失在了『异界』,而我想要把他救回来,于是用『龙宫童子』传作为主题创造了这个诅咒。 ……也就是说,这是将『异界』之物召唤到这个世界的〈仪式〉。他……消失在了那座山里。既然如此,只要将那座山里的『异界』之物全部召唤到现实世界就行了。我盘算着,只要尽量让更多的人在那座山里进行〈仪式〉,或许总有一天我弟弟也会以某种形式回来」 「………………」 亚纪沉吟了一声,问道 「……那么,你说已经没有理由了,也就是说他回来了么」 基城答道 「不,我无法知道他回没回来。而且,现在弄成了这样,我恐怕永远都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不是人类了。现在,我已经被编入了都市传说之中,我已经无法以我自身的意志来干涉现实了」 「……」 「我的存在……基城这一存在,已经丧失了。所以同时,弟弟对于我来说,也是已经丧失的存在。他可能会回归现实世界,『存在』与某处,而我丧失了『我』的现在,那东西对我来说不过是没有太大意义的存在……」 基城略显寂寞地弯起嘴角。 亚纪开口了 「……既然这样」 她以强烈的口吻,问道 「既然这样,你会什么还存在于这里,坐在我的面前?」 亚纪从一开始就怎么也无法接受。亚纪认为基城出现在自己面前完全没道理,从一开始就完全没可能。 太没道理了。 包括眼前的基城,包括和他进行的这番对话,这一切都完全没有道理。 「既然你说你留在这里的不是凭自己的意志,那理由是什么啊!」 亚纪对眼前的不合理,放声吐出了疑问……虽说,她已经基本预感到答案了。 基城就像觉得理所当然一般,答道 「……这当然是因为,我的存在与你的记忆以及内心的存在方式同步了吧」 听到预料之中的回答,亚纪重重地叹了口气,扫兴地垂下了肩膀。 「看你的表情,你意料到了呢」 「……闭嘴」 「那么,我是为了你而存在于此的么?是为了杀了你么?是为了将你带去异界么?还是说,为了让你发狂,给与你这个世上所没有的恐惧?身为“怪异”的我,究竟该怎么做好呢」 继承一边说,一边露出浅浅的笑容。那笑容就像是觉得无所谓一样,混着万念俱灰的感觉。 「我已经搞不懂了,我只能以我自己的存在方式来行动」 「……」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该怎么办才好,你是怎么看的?我已经搞不懂了哟」 「……」 「你能给我赋予意义对吧?你来这里应该有所目才对」 亚纪默不作声,视线落在桌子上。 她紧盯着散乱在黑暗中的塔罗牌,时间在无言中流逝,最后亚纪抬起脸来。 「…………你所能做的事情,反正就只有一件吧」 于是亚纪开口说道 「你会教人〈仪式〉对吧?那务必也要说给我听听呢」 亚纪注视着基城,淡然地说道 「希望你能更加详细地跟我说说那个“童子大人”的仪式。尽量也说说,那个仪式跟“魔女”有没有关系」 「………………」 基城钳口不语,看着亚纪。亚纪也默不作声地回瞪着他。 「………………」 时间再一次在无言中流逝。 终于,基城就像是放弃了一样,歪起嘴说道 「我们现在存在于此,一定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然后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这个“四楼”的“怪异”,一定是为此而存在的吧」 亚纪随着之前萌生的那种“确信”,说道 「深有同感」 「……好吧」 基城说道 「首先,我们不应该用看待人类的同等眼光来看待那个“魔女”」 「!」 亚纪本应该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基城说出的第一句话还是让亚纪惊愕不已,不禁转为诘问的口吻喊了出来 「你果然认识十叶学姐……!」 「是的」 基城对亚纪点点头,接着说道 「就在我的双胞胎弟弟消失在了『异界』,我正饱受着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强烈丧失感折磨时,那个“魔女”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基城……淡然地讲述 「在那之后,我在丧失感的驱使之下在山中彷徨,于是“她”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 「然后她对我说,有办法召还我的半身」 「………………」 「她说,只要将消失在山中的所有灵魂全部召还,我的半身应该就在他们之中。然后,我成为了这个“四楼的占卜师”。 我没有得到过任何指示,我知道我应该做的事情。在她向我搭话的那一刻,我一定就已经被某种“怪异”所束缚了吧。然后现在,我成为了一个“怪异”。以前在狩猎魔女最激烈的时期,有过这样一句话:『不能去听魔女说的话』。总之,我我完全成为了与恶魔交易的人吧。那个“魔女”,与所有怪异同在」 说到这里,基城眯起了眼睛 「……我是头一次……看到」 他接着说道 「那是我们称作『绝对型』的,最糟糕的异障亲和型人格,占人口比例仅为数千亿分之一。那是世间罕见的,真正的“怪异”之子。 能够诞生都是极其罕见的案例,而能够正常幸存下来例子也微乎其微。像她那样的存在只要活着,必定就会一直发狂。即便能活下来,也几乎毫无例外地在青春期内或消失于『异界』,或因为某种原因死亡」 「绝对型……」 这个词确实听过,在那个精神病院里。 「我们不知道她们是以怎样的原理出生的。只不过,她们拥有的精神 与人类过于迥异,没办法顺利地存活下去。她们要么会在拥有固定的人格之前被“怪异”吞噬而死,要么会因为人类所无法理解的理由将自己的生命暴露在危险之下,最终死去。也有被感到恐惧的父母杀死的案例。 能与现实世界和谐共处的案例,至少到近代之后从未听说过。电影和传说中出场的那种『恶魔之子』,说的正是她们。她们的眼睛看到的东西与常人看到的不同,她们的言语能够扭曲世界和人心。虽然你想要知道“她”的目的,可你就算知道了,也无法在真正意义上理解」 然后基城闭上眼睛,说道 「……当然,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是么……」 「我没办法知道,而且我现在已经连那种兴趣都没有了」 「……」 亚纪轻轻地叹了口气。 亚纪以为能问出来的就这么多了,但基城的话还没有说完。 「但是————像这样将自身沉浸在“怪异”的领域之后,我也明白了一些事情」 「……咦?」 「对那个羽间的“山”,还有『神隐』,我了解了一些」 基城这样说道,然后用一个眼神示意亚纪进来时的门口那边。 「那座山里,有“神”」 「……」 「并且,所有『神隐』都是那位“神”的眷属」 从基城背后敞开的房门中,可以窥见黑黢黢的山体表面。 「“神”的眷属为了抚慰“神”,会把人抓上山」 「……」 「抓到“神”在那座山中的领地,也就是山中的『异界』」 亚纪看到覆盖整座山的,郁郁葱葱的树林的模样。那森林就像鳞片一样,隐藏了大山深处的黑暗。 「……然后还有一件事…………在羽间这片地区,『座敷童子』也是山神的眷属」 「!」 「在羽间这块土地上,『神隐』与『座敷童子』是同一东西」 「什……!」 听到始料未及的结论,亚纪一下子噤若寒蝉。 亚纪他们最先接触的“怪异”,『神隐』。然后是现在正在“童子大人”仪式的,『座敷童子』。这两者竟然是同一东西。 亚纪就像呻吟一般,呢喃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 「觉得很突然是么?其实并不突然。这件事就算从一开始就发现也不足为奇」 基城淡然地接着往下说 「最开始和我见面的时候,你们拿着关于神隐的资料对吧?」 「……资料?」 「把其中的一个回想一下吧。————村里的一个孩子突然失踪了,有人看到那个男孩子和一个没见过的孩子一起玩耍,可是住在村子里的所有人都不知道有那样一个孩子————仔细思考一下吧。通常想来,那不是『神隐』类的故事。那是“只有孩子才看得见的朋友”,是『座敷童子』类的故事」 「……!」 亚纪彻底无言以对。 基城说的没错。不把焦点放在孩子消失这件事上,这个故事便跟『座敷童子』的故事结构完全相同。只有孩子能够看到的玩伴,化作孩子模样的,普通人看不到的身边人。 亚纪呢喃起来 「那么…………“魔女”是在差使神隐与座敷童子,将学校的学生当做活祭来抚慰“山神”么?」 可是亚纪开动思考后,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想。 「不……不对。这是理事长干的事」 亚纪想起来了。 「若是这样,“魔女”就没理由消灭理事长了。她肯定还有别的理由……」 亚纪盯着桌子,思考起来。她感觉自己,就快踏入重要的核心了。 基城很感兴趣地看着亚纪思索的样子。可是几秒钟后,基城开口,向亚纪说道 「……于是,你准备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听到这话,亚纪惊觉地抬起脸。 「这里可是『异界』喔,跟龙宫是一样的。在这里白白浪费时间,难保不会像浦岛太郎(※注2)那样啊」 「啊……」 亚纪慌了,转向出口准备离开,走到房门前的时候向继承转过身去。基城就跟最开始一样,仍旧背对着门口。 亚纪犹豫了片刻,对基城说道 「那个…………谢、谢谢你」 基城只把脸转向了亚纪,微微一笑,说道 「再见,木户野同学。我们大概不会再相见了吧」 然后,门关上了。 亚纪离开之后,外面已是黄昏时分下,普通的公寓四楼的景色。此时,亚纪忽然注意到一件事,转过身去,只见那扇门已经关上,上了锁,再也打不开了。 ※注2:浦岛太郎为日本昔话《浦岛太郎》中人物,浦岛太郎救了一只老海龟,海龟将浦岛太郎带到龙宫城作为报答,浦岛太郎在龙宫城乐不思蜀,最后回到村子发现早已物是人非。 十一章 打铃 1 在太阳完全下山,放学后很久之后的时候,空目的手机接到了亚纪打来的电话。 亚纪去那个“占卜师”所在的高级公寓后,已经过了几个小时。亚纪在那之后音信全无,俊也他们主动跟亚纪打了好几次电话,发现亚纪一直不在服务区,就在他们准备动身去找亚纪,就要离开活动室的时候,电话打来了。 「……是木户野」 「什么!」 空目瞥了眼屏幕,走到窗边接了电话。在俊也和菖蒲的注视中,空目说了两三句话之后,沉默了许久。 「………………」 在静悄悄的活动室里,能够听到亚纪的声音从手机里漏出来。 搞清楚亚纪似乎平安无事,俊也暂且松了口气。 俊也本来很担心,高级公寓那边应该安全的设想会不会出错了。 但是看到空目沉默着,一直是亚纪在不停说话之后,他估摸着那边似乎并非完全平安无事。 俊也在意亚纪的状况,但从空目面无表情的态度中无法窥见对面的情况。 空目一直默不作声,没有附和,一直在听亚纪报告。 「……我知道了」 然后,空目这样说道,点点头。而这已经是过了大约十五分钟后的事情了。 「做得好,多亏了你,这下情况已经大致掌握了。幸亏你没事呢」 空目对亚纪投去慰劳。听到空目这句话之后,俊也总算肯定亚纪完全平安无事。 「辛苦了,你今天就直接回家吧」 说完之后,空目三言两语便挂断了电话,然后熟练地单手将手机折叠起来,将手机滑进口袋里,转向俊也。 「空目……」 「嗯」 听到俊也的呼喊,空目点头说道 「情况大致已经掌握了,“魔女”大致的目的也弄清了。而且已经明白我们该用眼前凑集的棋子怎样行动了」 俊也忍不住问道 「真的么?」 空目默默地点点头。 俊也气势十足地问道 「……该怎么办?」 但是空目断然地在俊也头上浇了盆冷水。 「暂且离开这里」 俊也吃惊地问道 「为什么?」 「木户野似乎不会回家,而是回到这里。夜晚的学校是“魔女”的领地,我们没必要刻意选在敌营汇合」 「…………这样啊,说的也对」 这番解释确确实实地让俊也冷静了下来。 亚纪到达这里的时候,恐怕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那么晚在学校里增加分头行动的时间,确实无异于自杀行为。 「菖蒲不在的话,现在就连这里也不能保证安全」 「……嗯」 「我们暂且在校外汇合,然后听木户野说明详情」 「我明白了」 俊也点点头,然后对空目只问了一个问题 「空目……木户野她,出什么事了么?」 空目答道 「她似乎见到“占卜师”了,而那个“占卜师”似乎不是人类」 「…………」 俊也皱紧眉头,心想,联系中断果真不是因为普通的原因。 空目说道 「不管怎样,先汇合再说。另外……菖蒲,你也要过来」 然后空目这样说着,目光转向了菖蒲 「你也要跟来,这件事与你有关」 「………………是」 「木户野得到的情报,对你来说估计也很重要」 「…………我知道了」 空目的言语之中没有什么解释,但菖蒲微微低下眼睛,什么也没问便坦然地点点头。 「木户野带来了一些我们之前没有察觉到的提示」 空目说道 「我从根据她得到的情报,掌握了一些内容。保险起见,先听木户野详细说明,然后根据她说的情况进行推测,到明天……」 空目说着说着,目光忽然放到了窗外———— 「…………他们在干什么……?」 随着这声呢喃,空目的眼睛眯了起来。 「怎么了?」 俊也诧异地向空目靠过去,然后向空目注视的窗外看去————随后他在空目所看的方向上,看见了一对学生正快步走在校门附近灯光昏暗的道路上。 这样的清醒,似曾相识。 「……近藤,还有日下部?」 俊也皱紧眉头,念出那两人的名字。 虽说两人正准备离开学校,但怎么也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会在学校里留到这么晚。俊也想不出理由,至少他们不是因为参加社团活动。 俊也呢喃起来 「难道……是因为小崎摩津方……?」 他看到两人的身影,担心他们再次被摩津方利用,十分不安。 但是…… 「————算了,这已经不是我们该插嘴的问题了……」 俊也说着,的目光从窗户上移开。 那是武巳自己做出的选择,自己决定的事情。俊也那样的担心,对于武巳来说恐怕已经算多管闲事了吧。 空目平平淡淡地说道 「……说的没错呢」 菖蒲什么也没说,只是摆着有些悲伤的表情,垂下了眼睛。 但下一刻,菖蒲就像被动静吓到的猫一样,突然吃惊地抬起脸来。然后俊也和空目察觉到菖蒲的反应,就在皱紧眉头的瞬间,两人的听觉几乎同时感知到了那细微的“异常”。 俊也一下子没有发觉那是什么,最开始只是在空气中感到了异样。 那是鼓膜忽然变重一般,细微的违和感。然而俊也立刻想明白,这个“预兆”一样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这是喇叭启动的声音。 这是学校的喇叭按下开关时会听到的,“没有声音的声音”。 那是微微震动打出的,低沉的无声。在广播或铃声响起之前会听到了,那个犹如预兆一般“听不见的声音”。 「什么啊……」 当俊也察觉到那个“声音”的实质后,下意识解除了紧张感。 但是空目摆着严肃的表情,眼睛依旧盯着半空,菖蒲也那不安的表情也没有放松下来,战战兢兢地扫视周围。 「……喂,怎么了?」 听到俊也的问题,空目以严肃的眼神,回答了他的提问 「“气味”变强了,这是某种预兆么?」 就在空目一边说这么说一边注视周围的时候,菖蒲露出泫然欲泣的目光,略显困惑地开口说道 「马上…………就要“翻转”了……」 「什么?」 「……“临界”……就快到了……。马上就要翻过来了。学校…………就要变成另一个“学校”了…………」 「你说什么!」 俊也朝一度离开的窗户跑了过去,然后俯览窗外校园的情况。 但从这里一眼望遍的学校之中,俊也没有找到任何自己能够看得出来的异常。 可是俊也自己的目光前方,捕捉到了不正常的事情……当他发觉那件事所昭示的含义后,不禁脸色苍白。 「那家伙在做什么……!」 俊也用压抑的声音大声叫喊。 在俊也的目光之下,稜子独自一人又回到了学校大门。 不知是不是忘了东西,稜子就要走进校园之内。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 俊也不禁咋舌。 「……可 恶!」 俊也转过身去,朝活动室的门冲了过去。 「等等!村神!」 空目发出锐利的声音制止俊也,但俊也此时已经打开门,正要飞奔出去。 俊也心想,要在发生什么之前,把稜子赶出学校。 可是,就在俊也打开门,穿过门口,飞奔到活动室外面的瞬间…… 哐———— 从喇叭里发出沉重的铃声,响彻周围。 「………………!」 这件事,就发生在俊也从用力掀开的门穿过的那一瞬间。 那个铃“声”震天价响,令弥漫在周围的一切空气,仿佛在那一刹那破裂一般,“变质”成为不同的东西。 那个巨大的“声音”令房间里里外外的空气发生震动,传遍整个学校。那个声音,那个震动,就像是把快要涨破的气球的“膜”破坏掉一般,以那个“声音”接触空气的那一个点为分界线,世界破裂了,变质了。 铃声没过多久便平息下来,在走廊上拖着『嗡————』的余音,最终消弭。 可就在此时,俊也所处的晦暗走廊,变成了另一个世界。 向两头空虚延伸的走廊上,充满了冷彻的空气与寂静。 社团活动楼的走廊上熄了灯,每一扇门都关闭着,充斥着幽蓝的昏暗,冷冷冰冰一片死寂。 「什…………」 俊也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 他连忙回头,之前本应刚刚被他打开的门被关上了,就连门上镶嵌的磨砂玻璃都没有透出里面的灯光,只留下幽蓝的黑暗。 俊也当即把门打开,空目本应在里面的,可是房间内却空无一人。微弱的光线从窗户照入无人的房间,昏沉沉地渲染幽蓝的暗色, 人的气息,从世界隐没了。 俊也正站在一个寂静的世界中。 就好像在穿过门的那一刻,来到的不是原本的走廊,而是另一个世界。 就好像通过了连接不同世界的门,误闯到了另一个时间。 「………………」 俊也,呆呆地愣在了原地……愣在了这片突然响起的铃声消失后的幽蓝寂静中,突然之间倾泻而出的,这片空虚的空间。 「………………」 俊也明白了。 这里,是『异界』。 ………………………… 2 「————咦?」 此时,日下部稜子突然朝校门转过身去。 「嗯?怎么了?」 「咦?没…………什么也没有……」 被武巳一脸不解地问道,稜子连忙在胸前摆摆手,摆着含糊的笑容打消了武巳的疑问 「什……什么也没有喔」 「喔」 武巳没有特别起疑,把目光又转向了前方。武巳的表情十分虚弱,可能准确的说,他是没有余力去怀疑。 ……………… 这时放学后已经很久,太阳几乎完全下山,时间到了傍晚。 稜子和武巳在昏暗之中离开学校,正一起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两人今天在学校里留到这么晚,但并不是由于学习之类的原因。武巳说,他回宿舍需要心理准备,因此需要一些时间,于是两人在学校里留了下来,最后到了这个太阳下山的时间才离开学校。 和摩津方交谈之后,武巳回到自己的寝室,找到了“人偶”。 尽管武巳一开始很为难,但绝没有告诉稜子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稜子觉得不对劲,到了放学的时候最终还是在食堂大厅里向武巳逼问了情况,这才让武巳坦白承认。武巳终于下定决心,将一切合盘托出。听完武巳说的话之后,稜子叹了一口气,然后只对武巳应了一句话 「笨蛋…………真是的……」 武巳交代的内容,基本不出稜子所料。 但稜子对于武巳意料之中的表现,想说的只有那一句话。 「……对不起」 「没关系的」 稜子对道歉的武巳摇了摇头。说了这些之后,她感觉武巳相对自己隐瞒实情的行为已经不算什么了。 稜子本来就没打算责备武巳。 之后,稜子耐着性子一直聆听武巳久久吐露不完的疑惑和不安。 然后放学时间过去,在武巳做好心理准备在寝室里跟冲本见面的时候,已经到了这个点了。这时食堂已经打烊,转移到校庭长椅上的两人,终于离开学校,踏上了回宿舍的路。 ……………… 然后,就在迈出校门正在回宿舍的时候,稜子突然转向了校门。 这个时候,稜子才刚刚跨出校门。稜子忽然感觉有人呼喊自己,于是不禁向原来的方向转过头去。 「嗯?怎么了?」 「咦?没…………什么也没有……」 被武巳问道,稜子反射性地出言搪塞。可是稜子那时确实感觉听到了一个好像女孩声音的东西呼喊自己的名字。 「…………」 稜子依依不舍地回头看着校门,这时被走在前头的武巳落得越来越远。 可是她刚才感觉听到的声音成了她心中一个悬而未定的疑惑。 她感觉那个声音似曾相识。她总感觉自己被那个似乎在呼喊「稜子……」的声音牵动着,声音缭绕在脑中驱之不散。 「……奇怪啊……」 稜子用走在前头的武巳听不到的微小声嘀咕了一句。 那个声音好像听过又好像没听过,是种无法确定的感觉。那种感觉化作令人耿耿于怀的残渣留在心头,让稜子不立刻去回头去确认就不自在。稜子本来准备问武巳是不是听到了,不过回头一想,武巳要是听到的话,稜子回头时他就不会做出那种反应了。 她觉得恐怕用不着问。 而且关键在于稜子有所顾虑,不想说些疑神疑鬼的话让本就烦恼的武巳担心。 武巳似乎被『要保护稜子』的责任感紧紧束缚住了,稜子虽然对此觉得很开心,但也明白武巳已经快要支撑不下去了。武巳现在已经在为冲本的事情烦恼了,对烦恼的容纳量已经超载了。 武巳已经下定决心,对于今后问题的烦恼与决断,全都由自己一力承担。 武巳多半自己没有察觉到,他自然而然地就准备只靠自己一力承担对问题的苦恼,以及对身边事的担忧。 武巳明知自己的能力非常有限,确实苦恼着想要做出决断。与空目他们诀别的现在,武巳身边已经没有在这些问题上能够信任的人了,以前全部交给空目他们去做的事情,现在必须自己去思考了。 武巳打算承担起一切,但是问题一下子就超出了他所能承担的极限,让他疲惫不堪。 如果是故事中的女主角,这时候就会斥责或安慰武巳「不要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这样武巳应该就能从重压之下获救吧。 稜子看到武巳今天的状态,脑子里也不知有多少次产生过那样的念头。可实际上,稜子并不知道如何跟他一起分担那些无形的重压,感觉即使费尽唇舌,最后对武巳来说也不过是暂时的宽慰罢了。 而那种宽慰,根本帮不了武巳。稜子觉得,宽慰一定只会让武巳更加承受不住。 看着武巳这么痛苦,稜子也痛在心里,可是稜子觉得,自己这时候所该做的就是信赖并守候武巳。因为,武巳现在这样烦恼,这样苦苦忍受,一定是为了保护稜子。 所以,稜子不会对武巳说出任何宽慰的话。 稜子对武巳说的,只有那句「希望你对我全部说出来」。 其实这句话或许可以理解成「两人一起分担问题」,但武巳不能那么去想。 因为这是武巳最开始下定的决心。 因为稜子接受了武巳的决心。 但是————即便如此,稜子还是完全不想跟武巳说起“那件事”。她感觉,刚才不知来自哪里呼喊自己的“声音”也让现在的武巳来背负的话,对武巳来说负担可能太重了些。 虽然那件事不能肯定,可能只是听错,但说出来的话肯定会变成“重压”。 稜子想要认定那是听错。 可是和武巳默默地走了几步之后,满溢的思考自然而然地朝那个声音集中了过去。 ————稜子。稜子。稜子。 那个“声音”不断在稜子的脑中回响,渐渐地,似乎有什么从稜子的记忆中被唤醒了……接着,稜子总算想到了那个可能性。 「…………姐姐……?」 稜子走在石砖步道上,口中不自觉地念出了那个名字。 没有留下清晰记忆的那个“声音”,此时忽然在稜子脑海中汇集成一个图像。 那是稜子小时候,死于车祸的姐姐。虽然完全记不清了,但稜子心中的“印象”确确实实地在告诉稜子,那个呼唤……那个只有一声好似错觉的呼唤,与些许残留下来的关于姐姐的记忆是相同的。 「………………」 稜子一边盯着脚下的石砖一边走,不久在下坡中途停了下来。 「……稜子?」 武巳察觉到稜子停下脚步,转身喊了过去。稜子朝武巳抬起脸,投去一抹笑容,说道 「……抱歉,我好像忘了点东西」 「咦?」 「我稍微回去一趟去拿东西」 「咦?喂,这……」 稜子没管困惑的武巳,之间转过身去。 「武巳君,你先回去吧!」 「喂,等等啊……」 「早点去见冲本君吧!」 「……!」 武巳正要追上去,被稜子的这句话给阻止了。 稜子对武巳的心理活动了如指掌,武巳现在满脑子都是冲本的事情。 只要这么一说,武巳应该就不会起疑,留下稜子回宿舍去吧。武巳应该也不会去想在学校可能会出什么事。 因为武巳很关心朋友。 稜子心想,现在就让武巳专注于冲本的事情好了。 「我先走了,明天见!」 所以,稜子什么也没对武巳说,留下了愣在原地的武巳朝学校跑去……为了确认那个“声音”,为了确认那个呼喊自己的“女孩子的声音”究竟是什么。 为了不让武巳担心。 不对,如果真是为了不让武巳担心,忘掉一切回宿舍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可是,稜子不论如何也想确认那件事。虽然那是连稜子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冲动,但稜子是会肯定那种冲动的类型,而且信奉对感觉到的事情不求理由的主义。 稜子不论如何也想要确认。 多半,这与那个“声音”是否让她想到姐姐没有关系。 稜子沿着学校的栏杆和围墙冲过步道,从正门进入了学校。然后她确认从武巳的角度看不到自己之后,放慢了脚步,从包的口袋里取出了手机。 稜子非常明白,真的要让武巳不担心,就得让自己平安无事。 因此,稜子要做自己力所能及的时候。 就在稜子操作手机电话不,开始寻找要找的号码时——————学校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不合时宜的打铃声,瞬间吞噬了一切。 ………………………… 3 在回宿舍的路上,稜子说忘了东西折回学校之后,被留下的武巳虽然有种无法释怀的感觉,但还是独自回到了宿舍。 今天的早上和中午,武巳好几次往返于宿舍与学校之间,像这样站在宿舍门口,在今天算下来已经是第四次了。 而且,现在已然日暮迟迟,继续在这里逗留的话,天色不久就会暗下来,那样就能看到宿舍一天的整个景色变化了吧。当然,没有那么做的意义,可武巳对于进入宿舍还是有所迟疑。 当然,他并不是想要看夜景。 回到宿舍之后,就会见到冲本。 日落之后的宿舍中,那些寝室的灯光从窗帘里透了出来。从这里看不到武巳他们的房间,但武巳的寝室……那间自己一直朝夕置身的寝室,应该也跟其他所有寝室一样,关着那面整齐划一的窗帘,亮着同样的灯光吧。 但是,武巳现在不想在那里跟冲本见面。 午休的时候,武巳还是忍耐下来了。可是到头来,武巳对冲本什么也没问,仅存在于武巳内心的尴尬和坐立不安就像铅块一样,让武巳觉得半吊子的觉悟无法让自己跟冲本在同一个房间里更长时间地独处。 说实在的,武巳很害怕。 武巳害怕当自己问出「那个“人偶”怎么回事」的时候,冲本平时那种态度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但就这样什么也不问,将事情放在一边,也是不可能的。 「………………」 傍晚的喧嚣从宿舍里传出来。 武巳能听到一些同住一栋寝室的大伙发出的动静和声音。 武巳害怕踏入那片日常之中。他从牵扯到那些异常事件开始,才领会到置身孤独或黑暗之中兴许才更加轻松。 自知自身位于异常一侧的人,留在黑暗中要更加轻松。 但是,这只不过是武巳渐渐不明白该如何迎合普通生活罢了,原本处于光明侧的他在直觉上察觉到,呆在黑暗中的安宁不过是停滞而已。 停滞对于武巳自身,几乎不会带来任何有建设性的结果。 空目……似乎就是那样。 「………………」 武巳打定主意,走向大门,把门打开。 他在举棋不定的同时有一种既视感,感觉自己以前做过相同的事。 打开门之后,看到已经有一些学生在的门厅,更加清楚地听到了大家说话的声音。武巳被荧光灯照到,忍受着一瞬间觉得刺眼的感觉将门关上,再准备换鞋,可是武巳自己感觉到做着这些事的时候,自己脸上没有表情。 武巳走过走廊,从大伙之间穿过。 无言地站在自己的房间前,握住门柄。 他感觉到门柄冷冰冰的触感。 然后……他犹豫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武巳呢喃了起来。 他维持在手握门柄的状态,停下不动了。 武巳紧紧握住的金属门柄,冷得异常刺骨。 外面的温度尽管冷,但还算怡人,可是这扇门的温度低得一摸上去就能明白。武巳缓缓地从门柄上松开手,四下张望了一番,可是周围一切正常。 大家有说有笑,有喜有怒,是充满生活气息的日常。 武巳无法在这日常之中,高声传达自身所处的异常。 不对,可能打开之后也没有任何异常。武巳很想那么想,但他现在的紧身状态容不得他欺骗自己。 「………………」 在这日常的喧嚣中,武巳孤身一人。 「………………」 武巳转动脑子,思考这扇门后面的东西。 今天早上在这间屋子里感受到的,看到的……那“空气”、那“气息”,那“脚”,还有从壁橱中滚落的那个“人偶”,武巳现在记忆犹新。 其实事情发生后,武巳中午回过一次寝室。 他当时心想,必须 得设法处理那个“人偶”。 武巳本想把“人偶”丢掉,可是早上在恐惧的驱使下将“人偶”扔进壁橱关上门后,武巳不论如何也不敢再次完全打开那扇门。 缝中窥见的白“脚”在武巳脑海中闪过。 存在于壁橱中的白色人体的模样在武巳脑海中闪过。 而且关键在于,武巳完全没有头绪,不知该怎么做才能让“怪异”停止。然后武巳苦恼到最后,再次回到了学校,寻找起了木村圭子————小崎摩津方的身影。 这是最为容易的违心之策。 武巳按捺住耻辱感,向摩津方询问了解决之道。 摩津方听到武巳的提问后,在那稚气未脱的脸上露出老奸巨猾的笑容,嘲笑了武巳。然后他凝视着武巳的眼睛,静静地讲出了那个手段 『————我不知道你能做到做到什么地步,但既然你没智慧没力量又没勇气,那你就把你的手机扔进壁橱里吧』 听摩津方这么说,武巳疑惑地问道 『……手机?』 『正是。你在那天夜里收到的邮件,还没删吧?』 听到这个提问,武巳突然想了起来。那天晚上,武巳房间里“脚步声”出现的时候,小崎摩津方发过一则奇怪的邮件。 那是封由十六个英文字母构成的简短邮件。 摩津方知之为“护符”。 『啊……我好好地存着呢!』 『删了也没区别』 摩津方哼地一声,对鼓足气势的武巳嗤之以鼻。 『诶?……诶?』 『就算删掉,“护符”的力量也不会消失。“护符”力量的本质并非物品,而是使用者的潜意识。只要一度成型具备力量,形态保留下来的话,不管“护符”本身隐没或者丢失,效果都不会消失。你只需将那个一度刻入四圣神之名的手机代替护符扔进“门”下就行了』 摩津方说的非常简单,事实上武巳接到那封邮件之后,房间里确实再也没有出现气息跟脚步声了。 『是、是这样啊……』 『虽然是临时赶制的,但效果不错吧』 『谢、谢谢,帮大忙了』 摩津方嘲笑道 『哼,这样就满意了么?你就没有根绝它的智慧与想法么?』 『这、这……』 『哼哼,我开始感兴趣了。等你什么时候有那个意思了,再来选择吧』 摩津方一边这么说,一边靠近武巳,握住了武巳的手。 『你、你干什么……』 下一刻,一个冷冰冰的重量压在了惊慌是做的武巳手上。 『唔哇……!』 武巳的手被那个重量拉向地面。摩津方递到武巳手里一把又大又厚的利器,让武巳握住了。 黑檀木制的刀柄,还有刻着无法解读的字母的刀身。 用真钢制造的短剑的重量,在武巳的手中沉甸甸。 『哇,这、这是……』 『就把它借给你吧。这是“魔女短剑”』 『怎、怎么把这个给我……』 『要怎么用,你就自己去想吧。想到了正确的用法就使用他吧。它是真正的咒物,事情一定会有意思起来的』 摩津方咯咯声笑了起来。 『这、这种东西……』 『用不来么?』 摩津方对武巳的投以嘲笑。 『你必须用,这是我测试你的试验』 『怎、怎么这样……』 『你实在找不到什么事情上使用它的话,到时候直接还给我便可以了』 摩津方说道 『但是————如果你使用了,事情一定会变得有意思喔。它一定能派上用场吧……只要你拥有相应的智慧、意志跟勇气的话呢。不过————』 『…………………………』 然后武巳为了不去看壁橱里面,只把壁橱门打开了一点,然后将手机扔了进去,立刻关上了门。 那柄“短剑”被武巳直接放进了书包,一直都没使用过。 在那之后,武巳不曾靠靠近自己的房间。 于是现在,武巳静静地站在这个房间门口,一动不动。 「………………」 今天早上的情况跟现在一样,武巳把门开到一半就停了下来,然后回忆起了里面存在过的东西。 然后武巳想到,现在应该在里面的冲本的事情。 不能不把门打开,必须把门打开。 理由就跟不想开门的理由一样。 「…………喂……冲本……」 武巳自己也知道这么小的声音对方根本听不见,但还是小声呼喊。 他轻轻地敲了敲门,但门内没有反应。在门的那头,只能感觉到寂静。 「冲本……」 武巳拼命地思考里面为何充满寂静,为何毫无回音的合理理由。但是,武巳只能想到冲本外出了。 武巳轻轻拧动门柄。 门柄动了起来,外出的可能性……消失了。 冲本在里面,在这个充满冰冷寂静的屋子里面。 「………………」 武巳……打开了门。 在静静打开的门中忽然印入眼中的,是屋内的黑暗。 「什……!」 武巳大吃一惊,下意识小声惊呼出来。武巳的寝室里没有开灯,窗帘也关着,屋内鸦雀无声地充满了无异于黑夜的冰冷与黑暗。 屋子里,一片漆黑。 这不像一个有人在的屋子。 可是,有东西在门缝中透入的光线下被照了出来。 放屋子中央,有个白色东西。 「!」 武巳大吃一惊。 但是,那东西一瞬间盖过了武巳脑海中的记忆,那跟武巳早上看到的“脚”不一样。 「…………」 那东西在屋子中央,正呆呆地坐着。 「冲本……」 冲本正呆呆地坐在屋子中央。 他的上衣被门缝中透入的光条照得发白。他面无表情,看起来只是静静坐在黑暗之中。 武巳正准备喊他的名字,却停了下来。 直接开口的话,说话的内容会被周围的人听到。 不能让这个房间里可能发生的事情,从这个房间离开。面对眼前的情况,武巳非常自然地想到,要是万一这里发生了什么异常事态,绝对不能泄漏到周围。 这是拥有自觉,身处“异常”那边的人所拥有的思维方式。 武巳几乎出于本能地,害怕让那个“异常”泄漏到正常的世界中。 武巳就像从门缝里滑进去一样进入屋内,反手关上了门。房间被关在黑暗中,武巳已经适应走廊光亮的视野,就像百叶窗被拉下一样,瞬间被剥夺。 武巳伸手去摸门口的墙面,把找到的电灯开关按了好几下,但房间里的荧光灯就是没亮。 似乎是房间的总闸被关掉了。 武巳直直地看着房间中央。他的眼睛慢慢地适应黑暗,视野如同纸上渗开的墨水一般扩大,逐渐集合成像。 「……」 能够看到家具的轮廓,以及呆坐在房间正中央的冲本的影子。 「……冲本……」 「…………啊……抱歉。能不能别开灯?」 在漆黑的房间里,冲本的影子这样呢喃起来。 冲本好像盘着腿随意坐下的黑影,一动也没动。他没有向武巳看过去,只把侧脸的轮廓露出来,静静地坐在黑暗之中。 连气息……都没有。 就像一个人偶坐在这里……坐在充满整间屋子的黑暗与冰冷空气之中。 面对眼前的冲本,想到要向冲本确认的事情,武巳紧张起来。吸进肺里的冷空气夺走他的镇定,喉咙里发出吞咽唾液的声音。 武巳提心吊胆地跟化作冲本形态的影子……搭话了 「我、我说……冲本……」 影子默不作声。 「你…………在做什么?」 「…………」 沉默。 「冲、冲本……」 「…………我在…………等待啊」 影子断断续续地答道。 「等待……?」 「……是啊」 他的声音并不低沉,也没有蕴含什么异常,只是淡然地说话。而这口吻,反而让武巳的表情绷紧了。 坐在黑暗中的影子,淡然地说出冲本的话语。 那份寂静,令武巳心中催生出难以名状的不安。 「这……」 武巳对于自己也身处黑暗之中这件事,感到了无与伦比的不安。武巳想要驱散那股不安,拼命组织语言 「是、是这样啊…………原来你是在等啊……」 武巳说的话简简单单,空空洞洞。 「……原、原来你在等啊。嗯,是这样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他的嘴角不听使唤地变得僵硬。 他努力想要让语气听起来更明快,然而声音却在颤抖。 「…………」 冲本的影子对武巳说的话漠然置之,没有回答。 武巳忍受不了这阵无言,不说些什么就受不了。可是他脑子不停空转,想不到还有什么话可说。 「……啊…………」 想不到。 「呃……」 不,唯独一件事,刚才要说又没说出口的事。 可是武巳觉得,那是不能提的事情。 武巳脑子里,就是有那样一个提问。 「啊……呃,我说……」 武巳准备…… 「呃……你说你在等,是吧……」 问出那个问题…… 「呃,那个……」 问了,那个问题 「你等的是………………谁?」 「奈奈美」 听到的瞬间,一阵恶寒爬上武巳全身。 「……冲本!」 武巳在黑暗中冲向了冲本,在冲本面前跪坐下去,抓住他的肩膀注视他的脸。冲本那苍白的脸上眼珠转起来,看向了武巳。注视过来的那双眼睛反射着微微的光,就像玻璃珠一样寄宿着浑浊的光。 武巳压低声音,但口吻非常强烈地说道 「冲本,我求求你,清醒清醒吧!」 「…………武巳,你能不能那里让开?」 没有表情的冲本没有理会武巳对自己说的话,还是以那种语调,淡然地这样说道。 「冲本!」 「……抱歉,不要妨碍我」 「你说妨碍……」 「嗯…………你挡在这里,我就看不到了啊……」 冲本张开那双玻璃珠一样的眼睛,看着武巳的脸。 「………………」 武巳看着冲本那双眼,发觉他的双眼完全没有聚焦。 不对,这也难怪,因为冲本根本没有在看武巳的脸。 冲本的视线没有聚焦在武巳的脸上,而是聚焦在武巳身后很远的地方。冲本从一开始,就一直,一直,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边”……盯着武巳的身后。 察觉到这件事的瞬间,武巳的意识转向了自己背后,转向了冲本面前,自己背后的……壁橱的门。 「…………………………!」 背后流过来的寒气嗖地拂过武巳的脖子。 在武巳背后,冰冷的“某种东西”的气息开始凝集。 「冲……冲本……」 「……嗯」 冲本瞪大眼睛,被影子盖住的脸上,那张嘴弯成了笑的形状。 武巳忽然发觉,自己正抓着冲本双肩的手掌心,隔着衣服感觉到的肩膀的肉的触感,就像尸肉一样。 「唔……」 那是肌肉松弛的……死人的触感。 「唔…………」 那对不聚焦的,玻璃珠一般的眼睛,睁得滚眼。 隐没在阴影之中的苍白面庞之上,脸扭曲成空虚的笑容。 ————然后此时,武巳耳中忽然传来小小的“声音”。 叮铃、 从很近的地方,传来了那个“铃铛”的声音。 那是那个挂在手机上的空“铃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铃”声,从武巳背后微微传来。 「………………!」 武巳以僵硬的动作转过身去。 他从身后,从隐没在黑暗中的壁橱门中……听到了声音。 就在武巳转向壁橱门的那一刹那,那东西忽然闯入武巳的视野。 叮铃、 那小小“声音”的声源,不在壁橱之中。 武巳的手机,就掉在在壁橱前面。 可是,那部掉在壁橱跟前黑暗中的手机,被完全碎成两截。可能是遭受过奋力摔打,碎片飞的到处都是,小小的“铃铛”就像被视神经挂着的眼珠一样连在碎片上,滚落在地。 手机……坏掉了。 是谁做出这种事来。 「………………」 武巳将脸转向了冲本。 四目相接。 「————原来是你么。果然是你再妨碍我……」 「…………………………!」 4 在俊也眼前展开的,是一个安静的疯狂世界。 这个世界充满幽蓝的暮色,笼罩在锋锐的寂静之下。展现在离开社团活动楼的武巳面前的,就是这种化作现实的形象,又并非现实的世界。 天空被沉淀物一般的云完全笼罩,染成了幽蓝的颜色,校园的景色就像被天空褪下的颜色完全染透了一般。屋顶、墙壁、树木、地面,所有的一切都沉浸在那幽蓝色的黑暗之中,就像云雾缭绕一般若隐若现,又如同时间停止般死气沉沉。 仿佛能刺伤肺部的冰冷空气充斥着整个空间,空气本身就像静止了一般。 在纹丝不动的空气中感觉不到呼吸的实感,能感受到的只有每呼吸一次,口腔和肺部就会暴露在冷空气之中,遭受冰冷的侵蚀。 空气静止的世界中,声音也消失了,静得耳朵里开始耳鸣。能够听到的声音,只有自己的呼吸声,而且就连那呼吸声也像是别人在呼吸一样,尽管存在于自己体内,但听上去却非常遥远。 在眼中丧失现实感的世界中,俊也飞奔起来。 踏在连廊上的声音跟触觉,也让人感觉到非常遥远,非常模糊。 连廊屋顶的支柱还有树丛,从俊也两侧向后飞逝。树木在暮色中黑黢黢地伸展着枝桠,就像绘本中的妖树,那些枝杈如同扬起胳膊一般张牙舞爪地扩散开来。 「……可恶!日下部!空目!」 俊也一边在连廊上飞驰,视线一遍遍扫过周围。 在既没有声音也没有人的气息的学校中,俊也用眼睛寻找着人的身影。 他正在寻找的,是稜子的,还有空目的身影。俊也寻找说不定就在这所“学校”某处的两个人,奔跑在周遭展开扭曲景色的连廊上。 如果稜子在这里,就得尽快保护起来。 如果空目在这里,就得尽快与他汇合。 如果两人都不在的话,就得尽快离开这所“学校”。现在,俊也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俊也就算一个人呆在这里,恐怕也没有任何建树。 俊也在奔跑。 虽然没那么害怕,但意识中充斥着一股焦躁的感觉。 每呼吸一次,充满肺腔的冷空气就会加剧他的焦虑。空气静止,连呼吸的感觉都没有,肌肤没有迎风奔跑的触感……这种停滞与这片景色相辅相成,从俊也感官中剥夺现实感。 俊也奔跑在此情此景之中。 他冲过连廊,到达了一号楼。 他把手搭在门上停下脚步,再度环望校庭。空气静止的景色被幽蓝的夕暮完全笼罩,看上去就像时间停止的永恒黄昏,虽然奔跑并没有让俊也开始喘息,但在这份闭塞感面前,他却不由得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这片“景色”虽然看上去是开放的,但实际上却是闭塞的。 视野无法穿透的黄昏,以及奔跑起来也一成不变的景色,给俊也造成一种明显被关起来的窒息感。 即便如此,俊也还是为了寻找稜子和空目,环望那片“景色”。 他的眼睛飞快扫过冰冷停滞的幽蓝暮色,苛求着哪怕一点会动的东西。 扫过刚才过来的连廊,扫过撒着暗影的地面,扫过是从的暗处,然后扫过沉淀在校庭之中的…………黄昏的黑暗。 「…………」 寻找,在目光所及的一切里寻找。 然后,就在俊也望向耸立于凝滞的天空之下的社团活动楼时。 某个会动的东西,忽然进入他的视野。 「!」 他在社团活动楼的墙面上排列的窗户上,看到了影子。他一时以为那可能是空目,但是————那种想法在下一刻荡然无存。 ————好几扇窗户上,有好几个“影子”正蠢蠢欲动。 在模仿古风造型的窗户那边,化作人形的“影子”正在活动。 它们轮廓扭曲,或走来走去,或伫立在窗边。那些东西十分稀薄,若是不是仔细注视很容易忽视它们的存在。它们在窗户那头的黑暗中,就像贴在窗户上、墙壁上一般存在着,或消融于黑暗中,或悬浮于黑暗中,俨然就是一群亡灵在摇摆蠕动。 那些东西可能是人的“影子”,但不可能是人类本身。 只有薄薄的“影子”像海藻一样排列在窗边,恶心地摇曳着。 无数“影子”在黑暗中浮现,然后又消失。俊也摸了摸微微冒起鸡皮疙瘩的手臂,背过身子不去看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情景。 「………………」 这个地方果然很危险。 「……可恶……」 俊也吐出的咒骂也显得有些绵软无力。 他对从一开始便放弃去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但即便如此,他所看到的、感觉到的一切都在夺走他的精力。虽然不理解就不害怕,但俊也本能的部分还是真切地感觉到,“这里”不是人类该待的地方。 「………………」 即便如此,俊也还是打开了一号楼的门。 这个举动看上去像是能从充满外界的异常空气中逃离一样,但俊也明白,事情并没有那么轻松。 校舍的内部,并不是避难之所,反而可能是这片异常的中心所在。 在这片虚无“学校”的空气中,建筑物的空气拥有着诡异的密度,静静环绕在皮肤周围。 「………………………………」 空气一动不动,感觉就像只有低温流窜而出一般。 从俊也为了窥视其中而稍稍打开的门中,静谧的冷空气流了出来。 里面看不见会动的东西。 「……!」 俊也一口气将门打开,从里面满溢涌出的寒气扫过手和脸,以及每一寸裸露在外的皮肤,直接流窜到外头的虚无之中,就像溶解一样扩散开去。 充斥着这个“世界”的幽蓝黑暗浓密地盘踞在一片死寂的走廊之间,走廊的另一头笔直伸向视野所不能穿透的黑暗之中。 黑暗的走廊上,空气冷彻刺骨,教室的门和窗户排列在通道两侧。 「…………」 俊也向走廊迈出了一步。 紧张与寒气令他面部绷紧,唯有毫无实感的呼吸声在虚无的空气中回荡。 俊也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踏、踏、的脚步声就像被走廊中的昏暗所吸收一般,静静扩散,消弭在远处。 听觉被包围在寂静中,让人不由自主地耳鸣起来。 在这仿佛雾霭的昏暗之中,俊也只是默默地往前走。 随着他一步步向前,柱子、墙壁,渐渐显露出来。但是,在更深更深的地方淤积着黑暗,只走几步根本无法看到最里头。 这是个恍如时间停止的空间。 在外面就能感觉到的闭塞感,在建筑物之中变得愈发强烈,压迫着俊也的意识。 这是个空气、声音……俊也之外的一切东西全都停止的孤独空间。俊也在这里一路看到的除自己之外能动的东西,就只有之前在社团活动楼看到的,那无数没有实体的蠕动着的“影子”。 ————不对,就在此刻。 嗖 一个巨大的影子,闪过俊也的眼角。 「!」 如同穿过视野右端般一闪即逝的影子,让俊也就像被松开的弹簧一样瞬间摆开架势。就好像有什么人从教室里穿了过去一般,巨大的黑影瞬间在连接教室与走廊的磨砂玻璃窗中一闪而过。 影子瞬息之间穿了过去,连残渣也没有留下。 大概从教室的大窗户里投进了光线,微亮的幽蓝色光透过磨砂玻璃,模模糊糊地洒在走廊上。 「………………」 俊也……驻足在那里。 在那边,有什么东西。 在磨砂玻璃的那头,教室里面……隔着一层薄薄玻璃和墙壁,近在咫尺的地方,有什么会动的东西。 俊也祈祷那是空目或着稜子,不过俊也本身毫不怀疑,里面的东西本来就不是人类。 即便如此,俊也还是要检查里面。 只要空目他们有可能在里面,就有必要检查那个鸦雀无声毫无活物气息的教室。 俊也把手放在那扇磨砂玻璃的木质窗框上,然后小心翼翼地不发出声音,静静地将窗户打开。 嗖。 姑且静静地打开了一条细缝。 刚一打开————眼睛就对上了。 在俊也打开那一根手指宽的缝隙的那一刻,缝隙那头便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张女人的脸。 「…………………………!」 俊也仿佛背脊忽然被冻结了一般,整个人都凝固了。 煞白的女人脸从窗缝中露出一只瞪圆的眼睛,直直地凝视着俊也。她的脸,她的眼睛,都没有任何表情。她跟俊也正面相视,用那犹如死人的没有神情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俊也。 俊也……完全没办法把眼睛移开。 那张“脸”没有表情活动,没有呼吸的气息,在咫尺之隔与俊也相互对视,令俊也僵在原地动弹不得。那只空洞的瞳孔中,看不出任何感情或意志,只是一只会凝视的眼睛,直直地凝视着俊也的脸。 然后是——————“手”。 就像煞白的手指从缝隙间爬出来一样,女人的“手”从缝隙中涌了出来。 煞白的五根手指就像在窗户上咬出缝隙来的肉虫一般,一边蠕动,一边恶心地往外爬。那诡异的动作完全无法以常理想象,手的表面激烈地起伏鼓动着,缓缓从窗户的缝隙爬了出 来。 手指被挤压、扭曲、拉伸,手的表面无意义地起伏鼓动,不断变形。从只有一根指头宽的缝隙中,那只手以可怕的势头不断蠕动变形,就像一只独立的软体生物一般,骇人地挤了出来。 那只“手”从窗缝中爬出来的瞬间,就像拖着尾巴一样扯出一根细细的手臂,无力地从窗户垂了下去。然后在下一刻,“手”就像弹起的鞭子一样,以可怕的速度朝俊也的脸飞了过去。 「!」 刹那间,俊也的反射神经在思考之前做出了行动,从窗口跳开,挡开了那只“手”。虽然俊也绷紧手臂肌肉,使出浑身的力量击落了那只“手”,可是随着一阵打在腐烂橡皮上一般的触感,“手”瞬间便从窗户的缝隙中缩了回去。 那“手”迅速而柔软,就像某种原始而诡异的生物。然后,当俊也再次向窗户看去的时候,那张“脸”跟那只“手”都已经从缝隙间消失了。 俊也急忙冲了上去,将窗户打开。教室如同被留下的一具空壳,一眼望去哪里也看不到像是那张“脸”主人的东西。 就像刚才的那一幕是幻觉一样,教室内一片死寂。 但这一瞬间,在最后的一瞬间…………俊也扫视教室的视野,确确实实地捕捉到了那一幕。 ————某种东西飞快地钻进了教室角落的一张桌子里。 其动作十分迅速,在俊也想去确认的时候已经消失无踪。 但俊也的眼睛确确实实地捕捉到了那瞬息之间的片段。那一刻,在俊也扫视教室的那一瞬间,白色的酷似“手”的东西,以可怕的速度钻进了教室后方的某张桌子里。 「………………」 简直就像逃进巢穴中的虫子。 而且,俊也对那张桌子留有印象。 那是俊也他们之前调查出来的,校内的魔咒之一。据传闻说,那里是一个自杀的女生做过的座位,她的诅咒现在还留在那个座位上。 自然,上课时去看过那里,但并没有人坐在那个座位上。 白色的“手”钻进了那样的座位里,这正与那个怪谈一致……正如那则桌子里会伸出煞白的手的可怕传闻一致。 「………………」 俊也用力握紧窗框,瞪视着那张桌子。 正如刚才所看到的,这就是这所“学校”所处的状态。 应该尽快离开这里。空目和稜子究竟怎么样了呢? 该去哪里寻找他们呢? 还是说,应该尽快逃脱呢? 俊也一边思考,一边再度将目光转向了通道,而就在此时。 「……」 俊也身体缓缓从窗户上离开,放下了握住窗框的手————然后对通道深处的黑暗转过半边身体,静静地对那边摆出防御架势。 「————喜欢么?」 在俊也严阵以待的黑暗中,那个人开口就这么说道,弯起了嘴角。 俊也对那饱含嘲笑却又非常平静的言语漠然置之,绷着脸向那个男人看去。 盘踞在走廊的黑暗中,不知不觉间站着一个男人。染成茶色的长发,高大的个头,结实的身躯。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的随意伫姿,感觉比起嘲弄,用散漫来形容要更加贴切。 他就是那个进行宣战的“魔女的使徒”。 「————广濑————由辉男」 「嗯。怎么样?这里让人很愉快吧?」 广濑抬起撒满阴影的脸,灿烂一笑 「……你说愉快?」 「嗯,是啊」 面对态度粗暴的俊也,广濑把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然后张开双臂示意这片笼罩在周围的黑暗。 「欢迎来到我们的“夜会”。虽然短暂,但还请尽情享受。不然的话,我会伤脑筋的。因为,我好像就是为此而得到崭新形体的呢……」 …………………………………………………… 终章 对碎片的呼唤之后 「哈哈……!这可真厉害,干得漂亮」 少女嘶哑的声音,朝着表情似乎有些心灰意冷的武巳投了过去。 在这个寝室里,地毯吸收了大量鲜血,空气中随之充满了呛人的血腥味。小崎摩津方出现在了呆坐在床上的武巳面前,而此时已是深更半夜了。 本该上了锁的门从外侧被打开后,摩津方走了进来,来到了茫然自失,完全睡不着的武巳面前。摩津方手上拿着挂有无数把钥匙的环状古风钥匙串。 「……这是宿舍的钥匙。其他地方的钥匙也有喔」 摩津方感知到连提问的力气都没有的武巳投来的视线,那张少女的脸上露出老奸巨猾的笑容。 然后他向屋内扫视了一番,武巳明明没有告诉过他,他却走近桌子,取出了武巳藏在抽屉里的“魔女短剑”。 摩津方将刀刃对着荧光灯的光,哼哼一笑,将短剑收进了外套之中。披在制服外面的大衣像墨一样黑,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魔法师戴在身上的斗篷,可想而知事实上恐怕也正是如此。 摩津方这一次缓缓地扫视这个鲜血四溅,没有彻底清扫干净的房间。 然后,他笑眯眯地靠在桌子上,向武巳看去。 摩津方开心地看了会儿憔悴的武巳,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带着笑容,对武巳说道 「挺能干的嘛。我没想到你能做到这个地步」 不知这是不是一个扭曲的玩笑,摩津方咯咯声笑了起来。 「……不要笑啊」 听到摩津方那番话,武巳坐在床上抱紧脑袋。 「我才不想这么做…………我只想从“怪异”手里救出冲本啊……」 武巳带着哭腔说道 「我不想这样的,这太有问题了啊……」 他回想起那恶心的手感,手不由得颤抖。 武巳当时刺伤冲本的手,破坏掉“人偶”之后,愣了好长一段时间,犹豫到最后才给摩津方打了电话。 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寝室的地上全是血,冲本抱着血肉模糊的手,在房间中央昏迷过去,一动不动。 他们闹出那么大的东京,发出那么大的惨叫声,可最后没有任何人发觉,也没有任何人到房间里来询问情况。而冲本的手一直流血,显然放任不管会有危险。 不知如何是好的武巳,在混乱之中只好给摩津方打了电话。 摩津方说了句「包在我身上」之后,一辆救护车在深夜的时候来到了宿舍。 救护车没有拉响警笛,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冲本搬出了房间。武巳没有询问任何情况,之后一直一动不动,一直到了半夜。 「……怎么样?我的处置没有纰漏吧」 摩津方对抱着头的武巳这样说道。 「学校这个地方,算是一种管制之外的地区。因为麻烦事很多,所以只要强硬要求总会有办法」 「………………」 武巳没有回答,这种事根本无关紧要。 「那种事,无所谓啊……」 然后武巳呢喃了一声,抬起头—— 「那种事无所谓啊!比起那些,我究竟该怎么办才好?我当时该怎么使用那把短剑才对?答案究竟是什么啊!告诉我啊!」 一口气说了这些。武巳想知道,到底该怎么做才不用对冲本做出那种事来。 他想知道摩津方所说的,正确的使用方法。 但是听到这样的诉求,摩津方露出那个只有左眼颦蹙的独特笑容后,开心地对武巳说道 「那就是正确答案」 「……咦?」 「那是正确的。消灭这个“怪异”的方法,就是破坏“人偶”。 这个〈仪式〉的原型,龙宫童子传的结局,你知道么?云男被赶走了,火男被火钳戳死了,圣德太子被扫把毒打,升天了。通过暴力令“童子”消失,便是这个故事结束的条件。也就是说……只要破坏人偶,“童子大人”的仪式就会结束。龙宫童子传里的老爷爷,在失去“童子”的同时也失去了富贵。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只是方法稍有不当罢了」 「………………」 武巳全身脱力。 「这没什么,不要那么沮丧」 摩津方靠近茫然的武巳,将手放在了武巳的肩膀上。 然后他就像偷看武巳的脸一样,从下面把脸靠近武巳,如同嘲笑一般轻声细语。 「你做的不错」 摩津方咯咯一笑,说道 「剩下的,只能求神保佑那小子的伤没有大碍了」 「……神……」 武巳嘀咕了一声。从这个充满亵渎的魔道士口中听到神这个词,实在让人不舒服。 武巳无力地瞪视摩津方,说道 「这…………真是个糟糕的玩笑」 摩津方离开武巳身边,然后表情扭成了有些出乎意料的样子 「你在说什么?你以为我不相信“神”么?」 「…………咦?」 摩津方说道 「蠢货。不相信“神”的人,要如何相信『魔法』。那二者是相通的」 「………………」 …………………………………………………… * 一个无时之刻,无处之地。 在这个只能算得上『傍晚』的『一个高级公寓的房间』中,一个男人坐在餐桌旁,独自翻着塔罗牌。 男人的手每动一次,画着某种宗教图案的桌布上就会翻开一张塔罗牌。这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个人在进行占卜的情景,但男人早就知道这牌组无法道出任何命运,而且自己身上连那『命运』都已经不存在了。 从窗帘打开的窗户照进来的夕暮微光,已经暗得不能再暗。 挂在墙上的时钟也没有走动。这个样子,哪儿还会有什么命运。 留给他的只有过去,以及将自己写入进去的『故事』。如果他拥有『故事』这个东西,那么在某人进入他自身的『故事』中时,那人的『命运』或许对他来说可以算『命运』本身。 他,变成了『故事』。 而这次的『故事』,在刚才的少女离开之时,已经迎来了结束。 然后,直到其他人再度听到他的『故事』为止,他会一直停滞下去。 如果长此以往没有任何人理睬他,他没准会直接消失。若是那样倒还好……对于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他,翻开卡牌。 不为任何人进行的占卜,在无为之中乃是凌驾一切的行为,但就连论述这一行为的必要都没有。现在,这一存在便是无为本身。 这个地方,等于是无人问津的深山野墺中的落叶。 在无人认知的地方所发生的事情,对人来说等同于无。 因为,他不是人。因为,他正是等待人认知的树叶。 无为,翻动卡牌。 卡牌上确确实实地画着图案,但他无法读取。 不存在意义的卡牌,不算任何卡牌。他只是将不算任何卡牌的塔罗牌不断地翻来覆去。 毫无意义。 毫无意义。 单纯地毫无意义的,卡牌。 即便如此,当他已经地几百次翻动卡牌时。 突然,『愚者』的卡牌出现了。『the fool』,没有编号的小丑,颠倒的逆位。含义是「停滞」,或「被封死的可能性」…… 「————欢迎来到“我们”的世界」 从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男人转过头去,但并没有惊讶。 男人身上穿的衣服虽 然也是黑色的,但出现在背后的『他』要更加漆黑。黑色外套。比一切都要漆黑的外套。可那并非彻底的黑,打个比方吧,就是『夜色的外套』。 虽然不曾见过,但所有人都知道『他』。 尤其是,对于现在的男人这样的存在来说。 男人笑着迎接了『他』。 像男人这样的存在的源泉,真正的黑暗的代理人,无望之人的王者之一,最初的魔人暨神之影————“有名字的,黑暗”———— insanity? 后记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成员,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让大家久等了,我在此呈上第十一册。 让大家苦苦等待,拖了这么久给大家造成了麻烦,真的非常对不起。我再也不会拖了……这句话说出来的话绝对没法兑现,实在可悲。非常抱歉 话说………… 我从小就一直很讨厌收拾东西,但是我但开始收拾就要收拾彻底。 在实行一件事的时候————比方说在画“画”过程中,道具渐渐散乱也是创作过程的一部分,乍看上去虽然东西杂乱无章地乱丢乱放,但那是为了工作和创作创造出来的最合适,最方便的状态。 正因如此,收拾东西是件痛苦的事情,我觉得那种事情与创作的乐趣截然相反,而且是对创造的激情展开进行限制的行为。收工是困难的,收拾是麻烦的。 在创作中真正有趣的,是将能量无限扩散的“过程”。 呃,总之我想表达的是这样一种观点,对我来说学校说也是一样的。虽然该系列虽然经过了转折点,进入收束阶段,但我现在痛彻地感受到回收伏笔是多么复杂的一件事。已经开始收拾了,所以要减少要用到的颜料,可是又必须只靠使用种类锐减的颜料对绘画的形式多下功夫不可。 对我来说,这是头一次经历,是一件超乎想象的复杂工作。 原来如此,没有完结的小说应该不少。因为马虎的人不喜欢总结和收拾的工作呢。 …………话虽如此,我已经开始着手了。 我会努力的,还请大家再陪伴我一段时间。 二零零四年五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成员,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让大家久等了,我在此呈上第十一册。 让大家苦苦等待,拖了这么久给大家造成了麻烦,真的非常对不起。我再也不会拖了……这句话说出来的话绝对没法兑现,实在可悲。非常抱歉 话说………… 我从小就一直很讨厌收拾东西,但是我但开始收拾就要收拾彻底。 在实行一件事的时候————比方说在画“画”过程中,道具渐渐散乱也是创作过程的一部分,乍看上去虽然东西杂乱无章地乱丢乱放,但那是为了工作和创作创造出来的最合适,最方便的状态。 正因如此,收拾东西是件痛苦的事情,我觉得那种事情与创作的乐趣截然相反,而且是对创造的激情展开进行限制的行为。收工是困难的,收拾是麻烦的。 在创作中真正有趣的,是将能量无限扩散的“过程”。 呃,总之我想表达的是这样一种观点,对我来说学校说也是一样的。虽然该系列虽然经过了转折点,进入收束阶段,但我现在痛彻地感受到回收伏笔是多么复杂的一件事。已经开始收拾了,所以要减少要用到的颜料,可是又必须只靠使用种类锐减的颜料对绘画的形式多下功夫不可。 对我来说,这是头一次经历,是一件超乎想象的复杂工作。 原来如此,没有完结的小说应该不少。因为马虎的人不喜欢总结和收拾的工作呢。 …………话虽如此,我已经开始着手了。 我会努力的,还请大家再陪伴我一段时间。 二零零四年五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成员,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让大家久等了,我在此呈上第十一册。 让大家苦苦等待,拖了这么久给大家造成了麻烦,真的非常对不起。我再也不会拖了……这句话说出来的话绝对没法兑现,实在可悲。非常抱歉 话说………… 我从小就一直很讨厌收拾东西,但是我但开始收拾就要收拾彻底。 在实行一件事的时候————比方说在画“画”过程中,道具渐渐散乱也是创作过程的一部分,乍看上去虽然东西杂乱无章地乱丢乱放,但那是为了工作和创作创造出来的最合适,最方便的状态。 正因如此,收拾东西是件痛苦的事情,我觉得那种事情与创作的乐趣截然相反,而且是对创造的激情展开进行限制的行为。收工是困难的,收拾是麻烦的。 在创作中真正有趣的,是将能量无限扩散的“过程”。 呃,总之我想表达的是这样一种观点,对我来说学校说也是一样的。虽然该系列虽然经过了转折点,进入收束阶段,但我现在痛彻地感受到回收伏笔是多么复杂的一件事。已经开始收拾了,所以要减少要用到的颜料,可是又必须只靠使用种类锐减的颜料对绘画的形式多下功夫不可。 对我来说,这是头一次经历,是一件超乎想象的复杂工作。 原来如此,没有完结的小说应该不少。因为马虎的人不喜欢总结和收拾的工作呢。 …………话虽如此,我已经开始着手了。 我会努力的,还请大家再陪伴我一段时间。 二零零四年五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成员,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让大家久等了,我在此呈上第十一册。 让大家苦苦等待,拖了这么久给大家造成了麻烦,真的非常对不起。我再也不会拖了……这句话说出来的话绝对没法兑现,实在可悲。非常抱歉 话说………… 我从小就一直很讨厌收拾东西,但是我但开始收拾就要收拾彻底。 在实行一件事的时候————比方说在画“画”过程中,道具渐渐散乱也是创作过程的一部分,乍看上去虽然东西杂乱无章地乱丢乱放,但那是为了工作和创作创造出来的最合适,最方便的状态。 正因如此,收拾东西是件痛苦的事情,我觉得那种事情与创作的乐趣截然相反,而且是对创造的激情展开进行限制的行为。收工是困难的,收拾是麻烦的。 在创作中真正有趣的,是将能量无限扩散的“过程”。 呃,总之我想表达的是这样一种观点,对我来说学校说也是一样的。虽然该系列虽然经过了转折点,进入收束阶段,但我现在痛彻地感受到回收伏笔是多么复杂的一件事。已经开始收拾了,所以要减少要用到的颜料,可是又必须只靠使用种类锐减的颜料对绘画的形式多下功夫不可。 对我来说,这是头一次经历,是一件超乎想象的复杂工作。 原来如此,没有完结的小说应该不少。因为马虎的人不喜欢总结和收拾的工作呢。 …………话虽如此,我已经开始着手了。 我会努力的,还请大家再陪伴我一段时间。 二零零四年五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成员,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让大家久等了,我在此呈上第十一册。 让大家苦苦等待,拖了这么久给大家造成了麻烦,真的非常对不起。我再也不会拖了……这句话说出来的话绝对没法兑现,实在可悲。非常抱歉 话说………… 我从小就一直很讨厌收拾东西,但是我但开始收拾就要收拾彻底。 在实行一件事的时候————比方说在画“画”过程中,道具渐渐散乱也是创作过程的一部分,乍看上去虽然东西杂乱无章地乱丢乱放,但那是为了工作和创作创造出来的最合适,最方便的状态。 正因如此,收拾东西是件痛苦的事情,我觉得那种事情与创作的乐趣截然相反,而且是对创造的激情展开进行限制的行为。收工是困难的,收拾是麻烦的。 在创作中真正有趣的,是将能量无限扩散的“过程”。 呃,总之我想表达的是这样一种观点,对我来说学校说也是一样的。虽然该系列虽然经过了转折点,进入收束阶段,但我现在痛彻地感受到回收伏笔是多么复杂的一件事。已经开始收拾了,所以要减少要用到的颜料,可是又必须只靠使用种类锐减的颜料对绘画的形式多下功夫不可。 对我来说,这是头一次经历,是一件超乎想象的复杂工作。 原来如此,没有完结的小说应该不少。因为马虎的人不喜欢总结和收拾的工作呢。 …………话虽如此,我已经开始着手了。 我会努力的,还请大家再陪伴我一段时间。 二零零四年五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成员,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让大家久等了,我在此呈上第十一册。 让大家苦苦等待,拖了这么久给大家造成了麻烦,真的非常对不起。我再也不会拖了……这句话说出来的话绝对没法兑现,实在可悲。非常抱歉 话说………… 我从小就一直很讨厌收拾东西,但是我但开始收拾就要收拾彻底。 在实行一件事的时候————比方说在画“画”过程中,道具渐渐散乱也是创作过程的一部分,乍看上去虽然东西杂乱无章地乱丢乱放,但那是为了工作和创作创造出来的最合适,最方便的状态。 正因如此,收拾东西是件痛苦的事情,我觉得那种事情与创作的乐趣截然相反,而且是对创造的激情展开进行限制的行为。收工是困难的,收拾是麻烦的。 在创作中真正有趣的,是将能量无限扩散的“过程”。 呃,总之我想表达的是这样一种观点,对我来说学校说也是一样的。虽然该系列虽然经过了转折点,进入收束阶段,但我现在痛彻地感受到回收伏笔是多么复杂的一件事。已经开始收拾了,所以要减少要用到的颜料,可是又必须只靠使用种类锐减的颜料对绘画的形式多下功夫不可。 对我来说,这是头一次经历,是一件超乎想象的复杂工作。 原来如此,没有完结的小说应该不少。因为马虎的人不喜欢总结和收拾的工作呢。 …………话虽如此,我已经开始着手了。 我会努力的,还请大家再陪伴我一段时间。 二零零四年五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成员,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让大家久等了,我在此呈上第十一册。 让大家苦苦等待,拖了这么久给大家造成了麻烦,真的非常对不起。我再也不会拖了……这句话说出来的话绝对没法兑现,实在可悲。非常抱歉 话说………… 我从小就一直很讨厌收拾东西,但是我但开始收拾就要收拾彻底。 在实行一件事的时候————比方说在画“画”过程中,道具渐渐散乱也是创作过程的一部分,乍看上去虽然东西杂乱无章地乱丢乱放,但那是为了工作和创作创造出来的最合适,最方便的状态。 正因如此,收拾东西是件痛苦的事情,我觉得那种事情与创作的乐趣截然相反,而且是对创造的激情展开进行限制的行为。收工是困难的,收拾是麻烦的。 在创作中真正有趣的,是将能量无限扩散的“过程”。 呃,总之我想表达的是这样一种观点,对我来说学校说也是一样的。虽然该系列虽然经过了转折点,进入收束阶段,但我现在痛彻地感受到回收伏笔是多么复杂的一件事。已经开始收拾了,所以要减少要用到的颜料,可是又必须只靠使用种类锐减的颜料对绘画的形式多下功夫不可。 对我来说,这是头一次经历,是一件超乎想象的复杂工作。 原来如此,没有完结的小说应该不少。因为马虎的人不喜欢总结和收拾的工作呢。 …………话虽如此,我已经开始着手了。 我会努力的,还请大家再陪伴我一段时间。 二零零四年五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成员,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让大家久等了,我在此呈上第十一册。 让大家苦苦等待,拖了这么久给大家造成了麻烦,真的非常对不起。我再也不会拖了……这句话说出来的话绝对没法兑现,实在可悲。非常抱歉 话说………… 我从小就一直很讨厌收拾东西,但是我但开始收拾就要收拾彻底。 在实行一件事的时候————比方说在画“画”过程中,道具渐渐散乱也是创作过程的一部分,乍看上去虽然东西杂乱无章地乱丢乱放,但那是为了工作和创作创造出来的最合适,最方便的状态。 正因如此,收拾东西是件痛苦的事情,我觉得那种事情与创作的乐趣截然相反,而且是对创造的激情展开进行限制的行为。收工是困难的,收拾是麻烦的。 在创作中真正有趣的,是将能量无限扩散的“过程”。 呃,总之我想表达的是这样一种观点,对我来说学校说也是一样的。虽然该系列虽然经过了转折点,进入收束阶段,但我现在痛彻地感受到回收伏笔是多么复杂的一件事。已经开始收拾了,所以要减少要用到的颜料,可是又必须只靠使用种类锐减的颜料对绘画的形式多下功夫不可。 对我来说,这是头一次经历,是一件超乎想象的复杂工作。 原来如此,没有完结的小说应该不少。因为马虎的人不喜欢总结和收拾的工作呢。 …………话虽如此,我已经开始着手了。 我会努力的,还请大家再陪伴我一段时间。 二零零四年五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成员,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让大家久等了,我在此呈上第十一册。 让大家苦苦等待,拖了这么久给大家造成了麻烦,真的非常对不起。我再也不会拖了……这句话说出来的话绝对没法兑现,实在可悲。非常抱歉 话说………… 我从小就一直很讨厌收拾东西,但是我但开始收拾就要收拾彻底。 在实行一件事的时候————比方说在画“画”过程中,道具渐渐散乱也是创作过程的一部分,乍看上去虽然东西杂乱无章地乱丢乱放,但那是为了工作和创作创造出来的最合适,最方便的状态。 正因如此,收拾东西是件痛苦的事情,我觉得那种事情与创作的乐趣截然相反,而且是对创造的激情展开进行限制的行为。收工是困难的,收拾是麻烦的。 在创作中真正有趣的,是将能量无限扩散的“过程”。 呃,总之我想表达的是这样一种观点,对我来说学校说也是一样的。虽然该系列虽然经过了转折点,进入收束阶段,但我现在痛彻地感受到回收伏笔是多么复杂的一件事。已经开始收拾了,所以要减少要用到的颜料,可是又必须只靠使用种类锐减的颜料对绘画的形式多下功夫不可。 对我来说,这是头一次经历,是一件超乎想象的复杂工作。 原来如此,没有完结的小说应该不少。因为马虎的人不喜欢总结和收拾的工作呢。 …………话虽如此,我已经开始着手了。 我会努力的,还请大家再陪伴我一段时间。 二零零四年五月 甲田学人 序 网译版 转自 & tsdm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小魔女小梦》——市居·梦子 小梦是个很年幼的女孩,很小巧很可爱。 她穿上黑色的洋装,拿起扫帚,向一只叫做栗子的黑猫叫道 「我是魔女哦」 「喵」 但她不会使用魔法。 小梦在外面有许多的朋友。 她总到外面去找那些朋友们一起玩耍。 「我出门了,妈妈」 「注意安全」 「有朋友陪着呢,没事的」 可那些朋友们,除了小梦之外谁也看不到。 小梦家背后的空地上住着一位神明。 那是个胡子很长,很高大的神明。 神明的脑袋钻进了云里,两只脚挤在狭窄的空地里。 小梦对神明说 「真奇怪,神竟然会住在空地上」 神明对小梦说 「我不属于特定的某一个人,绝大多数的神明都是属于大家的,所以我住在空地上」 小梦又对神明说 「可是,我家总有一天会占用这片空地的」 神明无奈地回答说 「你说的没错,所以神明渐渐地失去了居住的地方。因为在这片大地之上,人类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古往今来,以多神宗教的文化圈为主,将神明召唤到人间的尝试在世界各不胜枚举。那些作为风俗祭祀进行的『降神』,是令人们称作「神」的某种存在凭依在以人偶为首大大小小的仿制品、具有象征意义的工艺品、柱子、建筑、树木、食物等『物品』之上,或祭司者、巫女等『人类』身上的仪式。即便在那些神明遭到人们挖苦讽刺的当今,那种仪式也作为祭祀活动的一个重要环节保留了下来。 用来让神降临到人间的灵媒——『物品』或『人类』,以功能划分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种是无形之神的“受体”,即“容器”。另一种是连接神界与人间的“触媒”,也被称作“通道”。 ——大迫荣一郎《异端神学讲义》 一天,我放学时由于社团活动的关系很晚才回家。从学校到我家的路上要从一块墓地旁边经过,我在走那段路的时候心里总是犯恶心。 当时墓地彻底黑下来,我拿定主意想尽快从旁边穿过去,但正好在到达墓地入口附近的时候,手机突然发出巨大的声音。我吓了一跳,连忙看了看手机,结果发现打来的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我接通了电话,对着电话喊了几声,可对方没有应答。我听到电话那头,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好像呻吟的声音。电话在我走过墓地的时候就挂断了。我立刻播了回去,但不知为什么,电话里只传来空号的提示语音。 那个号码是从哪里打来的,我现在都不清楚。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续》 网译版 转自 & tsdm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小魔女小梦》——市居·梦子 小梦是个很年幼的女孩,很小巧很可爱。 她穿上黑色的洋装,拿起扫帚,向一只叫做栗子的黑猫叫道 「我是魔女哦」 「喵」 但她不会使用魔法。 小梦在外面有许多的朋友。 她总到外面去找那些朋友们一起玩耍。 「我出门了,妈妈」 「注意安全」 「有朋友陪着呢,没事的」 可那些朋友们,除了小梦之外谁也看不到。 小梦家背后的空地上住着一位神明。 那是个胡子很长,很高大的神明。 神明的脑袋钻进了云里,两只脚挤在狭窄的空地里。 小梦对神明说 「真奇怪,神竟然会住在空地上」 神明对小梦说 「我不属于特定的某一个人,绝大多数的神明都是属于大家的,所以我住在空地上」 小梦又对神明说 「可是,我家总有一天会占用这片空地的」 神明无奈地回答说 「你说的没错,所以神明渐渐地失去了居住的地方。因为在这片大地之上,人类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古往今来,以多神宗教的文化圈为主,将神明召唤到人间的尝试在世界各不胜枚举。那些作为风俗祭祀进行的『降神』,是令人们称作「神」的某种存在凭依在以人偶为首大大小小的仿制品、具有象征意义的工艺品、柱子、建筑、树木、食物等『物品』之上,或祭司者、巫女等『人类』身上的仪式。即便在那些神明遭到人们挖苦讽刺的当今,那种仪式也作为祭祀活动的一个重要环节保留了下来。 用来让神降临到人间的灵媒——『物品』或『人类』,以功能划分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种是无形之神的“受体”,即“容器”。另一种是连接神界与人间的“触媒”,也被称作“通道”。 ——大迫荣一郎《异端神学讲义》 一天,我放学时由于社团活动的关系很晚才回家。从学校到我家的路上要从一块墓地旁边经过,我在走那段路的时候心里总是犯恶心。 当时墓地彻底黑下来,我拿定主意想尽快从旁边穿过去,但正好在到达墓地入口附近的时候,手机突然发出巨大的声音。我吓了一跳,连忙看了看手机,结果发现打来的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我接通了电话,对着电话喊了几声,可对方没有应答。我听到电话那头,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好像呻吟的声音。电话在我走过墓地的时候就挂断了。我立刻播了回去,但不知为什么,电话里只传来空号的提示语音。 那个号码是从哪里打来的,我现在都不清楚。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续》 网译版 转自 & tsdm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小魔女小梦》——市居·梦子 小梦是个很年幼的女孩,很小巧很可爱。 她穿上黑色的洋装,拿起扫帚,向一只叫做栗子的黑猫叫道 「我是魔女哦」 「喵」 但她不会使用魔法。 小梦在外面有许多的朋友。 她总到外面去找那些朋友们一起玩耍。 「我出门了,妈妈」 「注意安全」 「有朋友陪着呢,没事的」 可那些朋友们,除了小梦之外谁也看不到。 小梦家背后的空地上住着一位神明。 那是个胡子很长,很高大的神明。 神明的脑袋钻进了云里,两只脚挤在狭窄的空地里。 小梦对神明说 「真奇怪,神竟然会住在空地上」 神明对小梦说 「我不属于特定的某一个人,绝大多数的神明都是属于大家的,所以我住在空地上」 小梦又对神明说 「可是,我家总有一天会占用这片空地的」 神明无奈地回答说 「你说的没错,所以神明渐渐地失去了居住的地方。因为在这片大地之上,人类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古往今来,以多神宗教的文化圈为主,将神明召唤到人间的尝试在世界各不胜枚举。那些作为风俗祭祀进行的『降神』,是令人们称作「神」的某种存在凭依在以人偶为首大大小小的仿制品、具有象征意义的工艺品、柱子、建筑、树木、食物等『物品』之上,或祭司者、巫女等『人类』身上的仪式。即便在那些神明遭到人们挖苦讽刺的当今,那种仪式也作为祭祀活动的一个重要环节保留了下来。 用来让神降临到人间的灵媒——『物品』或『人类』,以功能划分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种是无形之神的“受体”,即“容器”。另一种是连接神界与人间的“触媒”,也被称作“通道”。 ——大迫荣一郎《异端神学讲义》 一天,我放学时由于社团活动的关系很晚才回家。从学校到我家的路上要从一块墓地旁边经过,我在走那段路的时候心里总是犯恶心。 当时墓地彻底黑下来,我拿定主意想尽快从旁边穿过去,但正好在到达墓地入口附近的时候,手机突然发出巨大的声音。我吓了一跳,连忙看了看手机,结果发现打来的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我接通了电话,对着电话喊了几声,可对方没有应答。我听到电话那头,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好像呻吟的声音。电话在我走过墓地的时候就挂断了。我立刻播了回去,但不知为什么,电话里只传来空号的提示语音。 那个号码是从哪里打来的,我现在都不清楚。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续》 网译版 转自 & tsdm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小魔女小梦》——市居·梦子 小梦是个很年幼的女孩,很小巧很可爱。 她穿上黑色的洋装,拿起扫帚,向一只叫做栗子的黑猫叫道 「我是魔女哦」 「喵」 但她不会使用魔法。 小梦在外面有许多的朋友。 她总到外面去找那些朋友们一起玩耍。 「我出门了,妈妈」 「注意安全」 「有朋友陪着呢,没事的」 可那些朋友们,除了小梦之外谁也看不到。 小梦家背后的空地上住着一位神明。 那是个胡子很长,很高大的神明。 神明的脑袋钻进了云里,两只脚挤在狭窄的空地里。 小梦对神明说 「真奇怪,神竟然会住在空地上」 神明对小梦说 「我不属于特定的某一个人,绝大多数的神明都是属于大家的,所以我住在空地上」 小梦又对神明说 「可是,我家总有一天会占用这片空地的」 神明无奈地回答说 「你说的没错,所以神明渐渐地失去了居住的地方。因为在这片大地之上,人类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古往今来,以多神宗教的文化圈为主,将神明召唤到人间的尝试在世界各不胜枚举。那些作为风俗祭祀进行的『降神』,是令人们称作「神」的某种存在凭依在以人偶为首大大小小的仿制品、具有象征意义的工艺品、柱子、建筑、树木、食物等『物品』之上,或祭司者、巫女等『人类』身上的仪式。即便在那些神明遭到人们挖苦讽刺的当今,那种仪式也作为祭祀活动的一个重要环节保留了下来。 用来让神降临到人间的灵媒——『物品』或『人类』,以功能划分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种是无形之神的“受体”,即“容器”。另一种是连接神界与人间的“触媒”,也被称作“通道”。 ——大迫荣一郎《异端神学讲义》 一天,我放学时由于社团活动的关系很晚才回家。从学校到我家的路上要从一块墓地旁边经过,我在走那段路的时候心里总是犯恶心。 当时墓地彻底黑下来,我拿定主意想尽快从旁边穿过去,但正好在到达墓地入口附近的时候,手机突然发出巨大的声音。我吓了一跳,连忙看了看手机,结果发现打来的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我接通了电话,对着电话喊了几声,可对方没有应答。我听到电话那头,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好像呻吟的声音。电话在我走过墓地的时候就挂断了。我立刻播了回去,但不知为什么,电话里只传来空号的提示语音。 那个号码是从哪里打来的,我现在都不清楚。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续》 网译版 转自 & tsdm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小魔女小梦》——市居·梦子 小梦是个很年幼的女孩,很小巧很可爱。 她穿上黑色的洋装,拿起扫帚,向一只叫做栗子的黑猫叫道 「我是魔女哦」 「喵」 但她不会使用魔法。 小梦在外面有许多的朋友。 她总到外面去找那些朋友们一起玩耍。 「我出门了,妈妈」 「注意安全」 「有朋友陪着呢,没事的」 可那些朋友们,除了小梦之外谁也看不到。 小梦家背后的空地上住着一位神明。 那是个胡子很长,很高大的神明。 神明的脑袋钻进了云里,两只脚挤在狭窄的空地里。 小梦对神明说 「真奇怪,神竟然会住在空地上」 神明对小梦说 「我不属于特定的某一个人,绝大多数的神明都是属于大家的,所以我住在空地上」 小梦又对神明说 「可是,我家总有一天会占用这片空地的」 神明无奈地回答说 「你说的没错,所以神明渐渐地失去了居住的地方。因为在这片大地之上,人类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古往今来,以多神宗教的文化圈为主,将神明召唤到人间的尝试在世界各不胜枚举。那些作为风俗祭祀进行的『降神』,是令人们称作「神」的某种存在凭依在以人偶为首大大小小的仿制品、具有象征意义的工艺品、柱子、建筑、树木、食物等『物品』之上,或祭司者、巫女等『人类』身上的仪式。即便在那些神明遭到人们挖苦讽刺的当今,那种仪式也作为祭祀活动的一个重要环节保留了下来。 用来让神降临到人间的灵媒——『物品』或『人类』,以功能划分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种是无形之神的“受体”,即“容器”。另一种是连接神界与人间的“触媒”,也被称作“通道”。 ——大迫荣一郎《异端神学讲义》 一天,我放学时由于社团活动的关系很晚才回家。从学校到我家的路上要从一块墓地旁边经过,我在走那段路的时候心里总是犯恶心。 当时墓地彻底黑下来,我拿定主意想尽快从旁边穿过去,但正好在到达墓地入口附近的时候,手机突然发出巨大的声音。我吓了一跳,连忙看了看手机,结果发现打来的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我接通了电话,对着电话喊了几声,可对方没有应答。我听到电话那头,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好像呻吟的声音。电话在我走过墓地的时候就挂断了。我立刻播了回去,但不知为什么,电话里只传来空号的提示语音。 那个号码是从哪里打来的,我现在都不清楚。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续》 网译版 转自 & tsdm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小魔女小梦》——市居·梦子 小梦是个很年幼的女孩,很小巧很可爱。 她穿上黑色的洋装,拿起扫帚,向一只叫做栗子的黑猫叫道 「我是魔女哦」 「喵」 但她不会使用魔法。 小梦在外面有许多的朋友。 她总到外面去找那些朋友们一起玩耍。 「我出门了,妈妈」 「注意安全」 「有朋友陪着呢,没事的」 可那些朋友们,除了小梦之外谁也看不到。 小梦家背后的空地上住着一位神明。 那是个胡子很长,很高大的神明。 神明的脑袋钻进了云里,两只脚挤在狭窄的空地里。 小梦对神明说 「真奇怪,神竟然会住在空地上」 神明对小梦说 「我不属于特定的某一个人,绝大多数的神明都是属于大家的,所以我住在空地上」 小梦又对神明说 「可是,我家总有一天会占用这片空地的」 神明无奈地回答说 「你说的没错,所以神明渐渐地失去了居住的地方。因为在这片大地之上,人类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古往今来,以多神宗教的文化圈为主,将神明召唤到人间的尝试在世界各不胜枚举。那些作为风俗祭祀进行的『降神』,是令人们称作「神」的某种存在凭依在以人偶为首大大小小的仿制品、具有象征意义的工艺品、柱子、建筑、树木、食物等『物品』之上,或祭司者、巫女等『人类』身上的仪式。即便在那些神明遭到人们挖苦讽刺的当今,那种仪式也作为祭祀活动的一个重要环节保留了下来。 用来让神降临到人间的灵媒——『物品』或『人类』,以功能划分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种是无形之神的“受体”,即“容器”。另一种是连接神界与人间的“触媒”,也被称作“通道”。 ——大迫荣一郎《异端神学讲义》 一天,我放学时由于社团活动的关系很晚才回家。从学校到我家的路上要从一块墓地旁边经过,我在走那段路的时候心里总是犯恶心。 当时墓地彻底黑下来,我拿定主意想尽快从旁边穿过去,但正好在到达墓地入口附近的时候,手机突然发出巨大的声音。我吓了一跳,连忙看了看手机,结果发现打来的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我接通了电话,对着电话喊了几声,可对方没有应答。我听到电话那头,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好像呻吟的声音。电话在我走过墓地的时候就挂断了。我立刻播了回去,但不知为什么,电话里只传来空号的提示语音。 那个号码是从哪里打来的,我现在都不清楚。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续》 网译版 转自 & tsdm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小魔女小梦》——市居·梦子 小梦是个很年幼的女孩,很小巧很可爱。 她穿上黑色的洋装,拿起扫帚,向一只叫做栗子的黑猫叫道 「我是魔女哦」 「喵」 但她不会使用魔法。 小梦在外面有许多的朋友。 她总到外面去找那些朋友们一起玩耍。 「我出门了,妈妈」 「注意安全」 「有朋友陪着呢,没事的」 可那些朋友们,除了小梦之外谁也看不到。 小梦家背后的空地上住着一位神明。 那是个胡子很长,很高大的神明。 神明的脑袋钻进了云里,两只脚挤在狭窄的空地里。 小梦对神明说 「真奇怪,神竟然会住在空地上」 神明对小梦说 「我不属于特定的某一个人,绝大多数的神明都是属于大家的,所以我住在空地上」 小梦又对神明说 「可是,我家总有一天会占用这片空地的」 神明无奈地回答说 「你说的没错,所以神明渐渐地失去了居住的地方。因为在这片大地之上,人类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古往今来,以多神宗教的文化圈为主,将神明召唤到人间的尝试在世界各不胜枚举。那些作为风俗祭祀进行的『降神』,是令人们称作「神」的某种存在凭依在以人偶为首大大小小的仿制品、具有象征意义的工艺品、柱子、建筑、树木、食物等『物品』之上,或祭司者、巫女等『人类』身上的仪式。即便在那些神明遭到人们挖苦讽刺的当今,那种仪式也作为祭祀活动的一个重要环节保留了下来。 用来让神降临到人间的灵媒——『物品』或『人类』,以功能划分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种是无形之神的“受体”,即“容器”。另一种是连接神界与人间的“触媒”,也被称作“通道”。 ——大迫荣一郎《异端神学讲义》 一天,我放学时由于社团活动的关系很晚才回家。从学校到我家的路上要从一块墓地旁边经过,我在走那段路的时候心里总是犯恶心。 当时墓地彻底黑下来,我拿定主意想尽快从旁边穿过去,但正好在到达墓地入口附近的时候,手机突然发出巨大的声音。我吓了一跳,连忙看了看手机,结果发现打来的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我接通了电话,对着电话喊了几声,可对方没有应答。我听到电话那头,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好像呻吟的声音。电话在我走过墓地的时候就挂断了。我立刻播了回去,但不知为什么,电话里只传来空号的提示语音。 那个号码是从哪里打来的,我现在都不清楚。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续》 网译版 转自 & tsdm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小魔女小梦》——市居·梦子 小梦是个很年幼的女孩,很小巧很可爱。 她穿上黑色的洋装,拿起扫帚,向一只叫做栗子的黑猫叫道 「我是魔女哦」 「喵」 但她不会使用魔法。 小梦在外面有许多的朋友。 她总到外面去找那些朋友们一起玩耍。 「我出门了,妈妈」 「注意安全」 「有朋友陪着呢,没事的」 可那些朋友们,除了小梦之外谁也看不到。 小梦家背后的空地上住着一位神明。 那是个胡子很长,很高大的神明。 神明的脑袋钻进了云里,两只脚挤在狭窄的空地里。 小梦对神明说 「真奇怪,神竟然会住在空地上」 神明对小梦说 「我不属于特定的某一个人,绝大多数的神明都是属于大家的,所以我住在空地上」 小梦又对神明说 「可是,我家总有一天会占用这片空地的」 神明无奈地回答说 「你说的没错,所以神明渐渐地失去了居住的地方。因为在这片大地之上,人类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古往今来,以多神宗教的文化圈为主,将神明召唤到人间的尝试在世界各不胜枚举。那些作为风俗祭祀进行的『降神』,是令人们称作「神」的某种存在凭依在以人偶为首大大小小的仿制品、具有象征意义的工艺品、柱子、建筑、树木、食物等『物品』之上,或祭司者、巫女等『人类』身上的仪式。即便在那些神明遭到人们挖苦讽刺的当今,那种仪式也作为祭祀活动的一个重要环节保留了下来。 用来让神降临到人间的灵媒——『物品』或『人类』,以功能划分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种是无形之神的“受体”,即“容器”。另一种是连接神界与人间的“触媒”,也被称作“通道”。 ——大迫荣一郎《异端神学讲义》 一天,我放学时由于社团活动的关系很晚才回家。从学校到我家的路上要从一块墓地旁边经过,我在走那段路的时候心里总是犯恶心。 当时墓地彻底黑下来,我拿定主意想尽快从旁边穿过去,但正好在到达墓地入口附近的时候,手机突然发出巨大的声音。我吓了一跳,连忙看了看手机,结果发现打来的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我接通了电话,对着电话喊了几声,可对方没有应答。我听到电话那头,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好像呻吟的声音。电话在我走过墓地的时候就挂断了。我立刻播了回去,但不知为什么,电话里只传来空号的提示语音。 那个号码是从哪里打来的,我现在都不清楚。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续》 网译版 转自 & tsdm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小魔女小梦》——市居·梦子 小梦是个很年幼的女孩,很小巧很可爱。 她穿上黑色的洋装,拿起扫帚,向一只叫做栗子的黑猫叫道 「我是魔女哦」 「喵」 但她不会使用魔法。 小梦在外面有许多的朋友。 她总到外面去找那些朋友们一起玩耍。 「我出门了,妈妈」 「注意安全」 「有朋友陪着呢,没事的」 可那些朋友们,除了小梦之外谁也看不到。 小梦家背后的空地上住着一位神明。 那是个胡子很长,很高大的神明。 神明的脑袋钻进了云里,两只脚挤在狭窄的空地里。 小梦对神明说 「真奇怪,神竟然会住在空地上」 神明对小梦说 「我不属于特定的某一个人,绝大多数的神明都是属于大家的,所以我住在空地上」 小梦又对神明说 「可是,我家总有一天会占用这片空地的」 神明无奈地回答说 「你说的没错,所以神明渐渐地失去了居住的地方。因为在这片大地之上,人类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古往今来,以多神宗教的文化圈为主,将神明召唤到人间的尝试在世界各不胜枚举。那些作为风俗祭祀进行的『降神』,是令人们称作「神」的某种存在凭依在以人偶为首大大小小的仿制品、具有象征意义的工艺品、柱子、建筑、树木、食物等『物品』之上,或祭司者、巫女等『人类』身上的仪式。即便在那些神明遭到人们挖苦讽刺的当今,那种仪式也作为祭祀活动的一个重要环节保留了下来。 用来让神降临到人间的灵媒——『物品』或『人类』,以功能划分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种是无形之神的“受体”,即“容器”。另一种是连接神界与人间的“触媒”,也被称作“通道”。 ——大迫荣一郎《异端神学讲义》 一天,我放学时由于社团活动的关系很晚才回家。从学校到我家的路上要从一块墓地旁边经过,我在走那段路的时候心里总是犯恶心。 当时墓地彻底黑下来,我拿定主意想尽快从旁边穿过去,但正好在到达墓地入口附近的时候,手机突然发出巨大的声音。我吓了一跳,连忙看了看手机,结果发现打来的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我接通了电话,对着电话喊了几声,可对方没有应答。我听到电话那头,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好像呻吟的声音。电话在我走过墓地的时候就挂断了。我立刻播了回去,但不知为什么,电话里只传来空号的提示语音。 那个号码是从哪里打来的,我现在都不清楚。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续》 序章 魔女物语 ————当我懂事的时候,我已经是“魔女”了。 我既没有魔杖,没有能飞上天的扫帚,也没有黑猫当使魔。 什么都没有。 即便如此,我也确确实实是个“魔女”。 在看到绘本的时候我发觉到了。 那册绘本所描绘的,是一位带着黑猫拿着扫帚的小小魔女的小小冒险故事。 那是隐藏在附近的空地上,在墙上的破洞中,在打开的绘本里展开的小小冒险。 大人们觉得那册绘本里的故事荒诞可笑,但我根本不明白那究竟有什么奇怪的。 我觉得那些都是非常正常的东西。 “妖精”、“幽灵”、“神明”、“恶魔”到处都有。 另外还有许许多多除此之外无法形容,但怎么称呼却又都不恰当的东西。 大人们……不,就连小孩子也是,似乎都看不到他们,而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注意到这件事。因为我完全不觉得它们有什么不可思议,因此也没有对任何人问过它们的事。 存在于那些地方的那些东西,只有我能看到。 当我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我察觉到—— 啊,原来是这样。 我跟那个绘本里的女孩一样————是“魔女”。 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人厌恶我。 可是,我并不在意。 天下间人这么多,有一小部分厌恶我,我也觉得不算什么。 虽说……厌恶我的人,全都是『人类』就是了…… 在散步的时候,我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跟他们说话。大伙人都很好,跟他们打招呼让我觉得非常开心。 在一个大红色的邮筒上坐着一位妖精。 「早上好,邮筒上的妖精小姐」 「早上好,“魔女”小姐」 妖精小姐在邮筒上,看着许许多多的人把信放进去。 不过她会把喜欢的信拿走,所以有时候信会送不到。 「不可以拿太多信哦?」 「国外的同胞拿得比我还多哦」 「是么?」 「是的。不过我们的眼睛很挑剔的,只会拿很少一部分真正喜欢的」 附近木下家绿篱上的蔷薇是“监视者”。 在盛放的花朵正中央的大眼珠便是印证。 监视者一直监视着什么东西,在图里面的什么人报告。 要监察什么,要向谁报告,这里面似乎有着规则,但我问他也不告诉我。 「早上好,“监视者”先生」 「嗨,“魔女”小姐,早上好」 「呐,“监视者”先生,一直睁着眼睛,眼睛不酸么?」 「我们这不是有好好地眨眼么?一年一次呢。在我们看来,你们眨眼的频率太频繁了,真佩服你们不累啊」 监视者身上泌出化为朝露的泪水,哈哈大笑。 我的提问说不定也会被他报告给土里的什么人。 小山上有块墓地,一群小矮人先生住在那里。 他们是一群妖精,留着雄伟的胡子,住在墓石下面,手很巧。 他们把别人扔掉的各种东西进行加工,自己来用。 「早上好,小矮人先生们」 「早上好,可爱的“魔女”小姐」 小矮人自豪地向我展示用人的门牙制作的锐利石斧。 「呐,这个好使么?」 「喔,非常好使。很轻很坚硬,还非常锋利。竟然把这么好的东西扔掉,人类还真是浪费啊」 「每个人类的嘴里都有好多好多那种东西喔」 「是么?那我们就趁人类睡着的时候一起去拿过来吧。既然那么多要丢,那我们拿走一些也没关系吧」 「这主意真不错,小矮人先生」 我散完步,准备回家。 木下太太正在庭院里。 「早上好,木下太太」 木下太太什么也没说,急急忙忙回到屋里,把门关上了。 回到家之后,爸爸妈妈正坐在餐桌旁,一声不吭地吃着早饭。 「早上好,爸爸,妈妈」 他们看也不看我一眼。 「早上好,小熊先生」 我对坐在沙发上的小熊布偶打了声招呼。 「早上好,爷爷」 我又跟很早以前正好就在这里去世,一直睡在这里的爷爷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早上好,奶奶」 然后我跟厨房窗外的树上吊死的奶奶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早上好,缝隙人」 我跟冰箱缝隙中一直盯着我家看的眼睛打了声招呼。 「早上好,屉子虫」 我打开厨房里的抽屉,朝里面密密麻麻的,背上长着人脸的小虫子们打了声招呼。 「早上好,天花板上的……」 「够了啊!」 妈妈很大声地吼了起来,双手拍在桌子上,站了起来。 她非常生气,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妈妈,您怎么了?」 「你干什么!你究竟在那里干什么!」 妈妈的表情非常可怕,对我大吼。于是,我向打开的抽屉里指过去。 「我不是说过么?那是屉子虫哦。妈妈平时把手伸进虫儿们中间把汤匙……」 「闭嘴!」 妈妈把酱油壶朝我扔了过来。 酱油壶没有打中我,打中了站在我面前的薄片人,掉了下去。 「……扁扁先生,你有没有事?」 「够了啊!我受够了啊!」 妈妈趴在桌子上,大声哭了起来。 爸爸一脸疲惫,看也不看我一眼,念念有词地说 「……妈妈很讨厌你对那些什么也没有的地方打招呼,所以别那么样了,好么?」 「咦?可是……」 「听话!」 「……」 被骂了,所以我不吭声了。 明明就在那里,不打招呼果然有问题。 「……我出门了」 爸爸站起来,留下哭泣的妈妈去上班了。 妈妈哭泣的声音,响亮地回荡在厨房里。 然后我继续对房屋中的人们打招呼。 「早上好,扁扁先生。刚才对不起了」 扁扁先生挥了挥扁扁的手。是他刚才保护了我,这些人都非常善良。 ……可是我知道。 这些人其实非常可怕。 在我家聚集了好多好多。 而且我知道。这些人总有一天肯定会一拥而上,吃掉我的爸爸妈妈。 所以我总在跟大伙打招呼。 希望他们不要那么快地吃掉爸爸妈妈。 可是我知道。 总有一天,爸爸妈妈肯定会被吃掉的。 「……早上好,墙上的人影先生」 妈妈的哭声越来越大。 ……………… * ————十叶咏子,静静地睁开眼睛。 「……吾等的“魔女”啊,您怎么了?」 如同人为制造的夜色铺满乐整个学校。赤城屋一郎面对站在『花坛』上突然沉默不语的咏子,以夸张的动作将手置于胸前,开口询问。 咏子回答 「稍微……想起了些往事」 赤城屋手脚修长,佩戴眼镜,活像稻草人的样子,以殷勤做作的态度向咏子行了一礼,露出笑容。 「那我可真是失礼,竟然打扰了您重要的回忆」 随后 ,站在『花坛』周围之前纹丝不动的大群“使徒”,跟着赤城屋齐刷刷地向咏子献上一礼。 但是,咏子没有理会他们的行礼。 她对他们的举动根本不感兴趣,或者当他们不存在一般默然置之,只是将视线投向黑暗,凝视远方。 方才的三名少年少女就消失在那片黑暗之中。是那个拥有“魔王”绰号的少年和他的朋友们,带着一个曾是小女孩的东西,逃离的方向。 咏子呢喃起来 「真令人开心啊。大家都变强了」 「……什么?」 「不这样的话就伤脑筋了。在那一刻来临之际,至少得有更多的人能够承受呢」 咏子无视于疑惑的赤城屋,说道 「像你们这样的东西多再多也无济于事,毫无意义呢」 咏子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这才总算朝赤城屋看去。 「什么?」 「行了,得准备下一个『故事』了」 咏子下达命令,然后接着说道 「差不多得开始了呢……」 她向天空望去。 一层层盘卷的流云,犹如糖衣化开一般,放月亮从缝隙中露出脸来。 一章 声音自天而降 1 「……阿友阿友,那个关于手机的传闻,你知道么?」 「咦?那是什么啊,由梨」 「啊,你不知道?呵呵呵。我啊,听到了一个传闻。那是一个关于手机的,很可怕的故事」 「可、可怕的故事?」 「没错。手机这东西,不是会接收电波么?所以呢,据说有时候也会收到不好的电波。那是死人的声音之类,邪门的东西」 「咦…………那种事也未免太荒唐了吧」 「真的真的,是真的啦。尤其是在山里之类的地方,似乎超邪门喔。你想想看,山很高,更接近宇宙,而且空气也很清新,所以也很容易收到电波。 ……有件事你知道么?以前有个人登山途中遇到暴风雪,手机因为暴风雪的影响打不通了,于是就这样挨到了晚上。可是,正当他好不容易在山中发现了一所小屋,并进去避难的时候,本来打不通的手机不知为什么在大半夜里响了起来」 「不……不会吧,为什么?」 「遇难的人欣然接通了电话,可是电话里头的人默不作声,一直都只能听到细微的潺潺水声。不久,电话里传来了一声『救救我』。遇难的人害怕起来,就挂断了电话,可挂了之后电话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响起。然后,他仔细一看,上面竟没有显示任何号码……那个人害怕了,就把手机关机了,然后等待暴风雪过去」 「嗯…………」 「于是,第二天天亮,雪停了,手机也可以打通了,于是那个人以为已经没事了,开始下山。可是他下山没多久,发现山谷的积雪崩塌了,有个人倒在山谷里。他连忙走了过去,发现那是另一名登山者,可那个人几乎已经被冻成了干尸」 「……哇」 「那个人就是你这反应,吓得哇地大叫起来。然后就在此时,他的手机响了。他一手机,上面没有显示任何号码。他大吃一惊,但随后他便注意到一件事……在山谷里面,尸体旁边有条小河,从小河传来潺潺的水声。那流水声,就跟他在暴风雪中接到的电话里那声音……一模一样」 「呜、呜哇……」 「很可怕吧,手机会接到死人的声音喔」 「哎……要是没问就好了」 「呵呵呵,还没完了。还有一个很邪门的故事。这所学校不是建在山里么?」 「啊,莫非……」 「没错」 「喂,别说了啦……」 「据说啊,这个学校……容易“收信”」 ………………………………………… 2 「————我还是觉得这个情况不正常」 木户野亚纪靠在砖纹花砖的校舍墙壁上,垂着头,一边用手梳着那头长发,一边说道。 站在她身旁的空目恭一,双手插在黑色风衣的口袋里,用那缺乏起伏毫无感触的声音问道 「要说不正常当然不正常。但你指的是哪一件事?」 「就是现在这种状况啊。就算不主动去问,“怪谈”也会自然而然跑进耳朵里的状况」 「……此话怎讲?」 「我没什么朋友,也公开坦言过讨厌那种故事」 「……」 「可就算这样,“怪谈”还是会自然而然地闯进我的耳朵,我觉得这表示“怪谈”对这所学校的侵蚀已经相当严重了」 「……我想也是」 「我觉得这种情况果然不正常,而且还在恶化啊」 「…………嗯」 空目毫无感触的点点头。 他和亚纪谈论着这件事,将微垂的眼睛对着前方。在他视线的方向上,是翻掘『花坛』泥土的铁铲铲头,以及身穿夹克默默挥舞铁铲的村神俊也的身躯。 ………………………… 自“魔女的使徒”宣布的『夜会』结束一来,已经过去三天。 那一天,在不可能打铃的时间打铃之后,发生了一起事件。不过当亚纪到达学校的时候,事件已经结束,只看到大伙在校门前站在黑暗之中的身影。 在那场『夜会』之中,姑且打了“魔女”一个措手不及。但是,不知道那么做对“魔女”造成了多大打击,感觉既没有效果也没有变化,日子平平淡淡地过去。然后,对散布在学校中的“怪谈”进行调查的亚纪等人,感受到“怪谈”和“魔咒”无时无刻不在变化,密度也在不断增加。 在这两三天里,“手机的故事”不知为什么突然开始多了起来。 “童子大人”现在已经成了众所周知的魔咒,而且影响还在继续扩大。 然后,还出现了另一个与那个“童子大人”相关的,令人在意的说法。 那个新传言的背景舞台正是亚纪等人现在所在的『花坛』,因此亚纪他们一早赶到后庭的『花坛』对其进行验证。 ………………………… 在黑暗的学校里,寂静中响起挖土的声音。 虽说是提早来到学校,但这个时刻显然早过头了。亚纪等人在这个『花坛』集合,俊也开始挖土。 之前“魔女”进行『夜会』的地方,还有理事长进行『人住』仪式的地方,都在这个『花坛』。而这个两度成为生贽仪式舞台的『花坛』,亚纪今天还是头一次见到。亚纪对这个令人生厌的仪式现场,一半觉得恶心,一半觉得愚蠢,只是侧眼望着那边,根本不打正眼去瞧。 亚纪现在靠在砖纹花砖墙壁上,略低着头,无所事事地摆弄头发。只有砖砌的花坛边缘、地面,以及花坛中的黑土,自然而然地映入亚纪的眼中。 仔细一看,校庭中以坚硬混凝土浇筑的白色地面上,零星散落着花坛中的黑土,还有一些脚印。最近,除亚纪他们之外,还有不少人频繁出入这里,而那些痕迹就是他们留下的。 在各种巧合之下,亚纪之前一次也没有到过这里,不过这里举行过两次“仪式”。 可是那个足迹,不是在任何一次“仪式”中留下的。 「………………找到了」 听到俊也的声音,亚纪抬起脸来。在她身旁的空目也眯起了眼睛。俊也将铲子插进土里,翻掘出来一大块土,土里混着许多白色的小东西。 那白色柔和湿润,酷似尸肉的颜色。 那些东西被做了人的模样,完全呈现出“被埋尸体”的样子,从土里面空虚地看着亚纪等人。 「————“童子大人”」 亚纪自己也只做过那东西,那东西对于亚纪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在“童子大人”的魔咒中用到的,用橡皮擦雕成的“人偶”……不对,那就是象征着“童子大人”本身的『替身』。但是,那些“童子大人”却像尸体一样被埋在土里,将他们毫无生气的青白色皮肤暴露在亚纪他们这批掘墓者的眼前。 俊也将铲子插在地上,当做拐杖一样靠在上面,愣愣地说道 「……传言扩散恐怕还不到三天,反响真够热烈啊」 空目俯视那些被挖出来的“人偶”,淡然地回应道 「做功真不错,难以完成的人形做得惟妙惟肖,而且作为『替身』无可挑剔」 亚纪叹了口气,呢喃起来 「不需要“童子大人”而进行处理的时候,就按步骤来到校舍背后的『花坛』,将其埋掉————不经深思熟虑就实施魔咒,最后为处理而发愁的家伙肯定不少。这种事可想而知呢」 这便是当下在学生们之间流传的,关于这个地点的“魔咒”。 亚纪带自嘲地说道 「一帮蠢货,简直无可救药……」 空目恐怕不知道亚纪内心的想 法,点点头。 「嗯,因为大多数人不敢随意弃置为“魔咒”制作的咒物呢」 「………………」 「令这里发挥消纳场的功能,让人们把“人偶”埋在这里当做『人柱』,代替那个『夜会』晚上失去的替代物。如此一来,就合情合理了」 「………………」 说完,空目看了看被泥土弄脏的“人偶”,以冰冷的眼神静静扫视这个恐怕别处还埋着其它“人偶”的『花坛』。 * 从活动室的窗户向外看去,是乌云之色与黑暗混成的天空。 「…………感觉真糟糕」 天空一大早就阴沉沉的,尽管绵绵阴雨已持续多日,但还是让人适应不了。亚纪坐在活动室的窗边,犹如仇视一般望着窗外的天空。 空目坐在折叠椅上正在沉思,俊也靠在墙上交抱双臂。 然后还有一位身着胭脂色衣服,就像长发人偶一样的少女,坐在活动室角落的椅子上。 「………………」 在有人开口之前,沉默将漫无止境地持续下去。 在这尴尬得不成样子的气氛之中,有正常社会常识的人恐怕连五分钟都待不下去。不过这样的状况已经不知持续了多少天,已经算是这个房间里常态了。在其他社员都不在的时间里,亚纪他们会在这间活动室里集合,对学校的“怪异”进行调查,默默思考,然后淡然地随着思考进行交谈。 「……恭仔,现在方便么?」 「什么事?」 空目听到亚纪的呼喊,抬起了脸。 沉默一旦开始,除非被人打破,否则将会一直持续下去。不过最先开口的总是亚纪。 「刚才在『花坛』看到的那情景,就是十叶学姐想要的吧」 「嗯,真是」 「最近“怪谈”和“魔咒”的种类在减少,这也跟十叶学姐的目的一致么?」 这所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就像在开“怪谈”和“魔咒”的展览会一样,传闻一时间不断增多,可最近一个星期的倾向很奇怪,感觉那些不胫而走数量庞大的传闻突然减少了。 这看上去就像是短暂的风潮开始退去一样,可就算把这种倾向夸大一番,但并不意味着弥漫超自然之风的这所学校并未恢复正常。这着实令人费解。 充满超自然色彩的“传闻”的确在种类方面有所减少,可是覆盖整个学校的超自然风潮反而更加浓重了。无意中能够听到的“传闻”在数量上有所减少,可是频率如同浓缩了一般升高了……打个比方,这就像是千奇百怪的“传闻”正在向某几个“传闻”收束一般。亚纪对这眼下这个传闻“减少”的现象,就是怀着这样的感觉。 空目对亚纪的提问做出回答 「……首先,这毫无疑问是符合“魔女”目的的现象」 「是么。这么说……现在正在集中的几个主要“传闻”,都有可能出自“魔女”的手笔呢」 「没错」 空目对亚纪提出的意见点头肯定。 当前,学校里扩散的传闻中,有几个主要的传闻明显很突出。而那些突出的、有名的、现在正广为流传的故事之一,便是明显有咏子参与的“童子大人”。 「“童子大人”,召唤为自身弥补欠缺的守护灵的仪式……」 亚纪极力不去思考自己进行过的那个仪式,故作镇定地呢喃着 「然后,如果不需要“童子大人”了,需要处理掉的时候,不能把“人偶”扔掉,否则就会作祟。处理“人偶”的时候,必须小心翼翼地“埋葬”在校舍背后『花坛』的土里……」 「然后是…………“手机的传闻”呢」 「是啊」 空目交抱双臂,在椅背上靠了上去。 那是最近突然出现,迅速开始传播的“怪谈”。那些围绕手机的许多怪谈,全都是手机收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电波』的故事,故事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这所学校所在的大山是容易接收『电波』的地方。 亚纪问道 「这个故事有何含义呢」 空目答道 「还不清楚,但有令人在意的地方」 「……令人在意的地方」 「收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电波』……这类怪谈不胜枚举,但这所学校里有谁真正收到『电波』的情况,却一例也没有」 「嗯……」 亚纪将手放在嘴边,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 「说来确实如此」 「说不定那些“怪谈”中有的混进了“真正”的奇谭。或者说,『收信』的故事本来就是“真货”,『收信』的人可能会在以后慢慢出现」 「…………」 空目说,没有更多的动态就无法判断其方向性,随后就钳口不语了。 但是,一旦有所动态,那就是有人“感染”,遭遇“怪异”的时候。 「到了那个时候,就已经晚了呢……」 然后亚纪不经意地向俊也看了过去 「……希望在无法挽回之前,能设法抢占先机呢」 然后对村神这样说道 「村神,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俊也所怀的意志,是“守护眼前的一切”。亚纪觉得,俊也会对自己这番话感兴趣。 但是———— 「————随便,我无所谓」 俊也的回答非常冷淡。 「……!」 亚纪吃了一惊,下意识抬起脸朝俊转向俊也。 俊也依旧靠在墙上交抱双臂,以缓慢的动过微微抬起目光。那眼神非常冷静,而且是真的不感兴趣。那表情就跟呼喊没干劲的狗时,狗投来的那不耐烦的眼神非常相似。 亚纪微微颦眉,问道 「村神————你……怎么了?」 亚纪从几天前就觉得俊也的样子有些不对劲。 准确的说,这个现象是从那个『夜会』过后的第二天开始的。在那之后,俊也那不稳定的精神状态消失了,取而代之,表情和言行之中开始让人感觉到,他好像特别的累,好像放弃了什么…………却又相当干脆的感觉。 亚纪觉得,他的心内有什么发生了改变,可完全没想到他竟然改变了迄今为止的宗旨。 亚纪看着俊也的眼睛。她一时怀疑俊也隐瞒了什么,不然就是受到了咏子的诡异操纵,可是亚纪实在看不出实质。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 俊也索然无味地移开了目光。 「我什么也没变。硬要说的话,只是察觉到一些事。并没有什么改变」 「……?」 亚纪不禁露出疑惑的表情,俊也不耐烦地低声说道 「我以前只是想要一条锁链和一个牵住锁链的主人来控制住我自身的力量。那是儿时心灵创伤的延伸。但是,我现在注意到了一件事」 「啥……?」 「我只是没办法把锁链交给任何人,也没办法自己来掌握,所以才会被周围的情况所迷惑,感到焦虑罢了」 俊也这样说着,闭上眼睛。 「……所以现在,我不会再因为还没发生的事情感到焦急了。我稍稍认清了自己能耐,稍稍肯定了自己。我不会再认为对自己越害怕就越强大,也由于这个原因,我也不会再把对他人的脆弱所感到的恐惧当回事了。我已经不需要锁链了。在我所能做的事情摆在我面前之前,我会一边打盹一边等待」 可是俊也看上去有些寂寞地叹了口气。 「……我说,空目」 俊也抛下不知如何 开口的亚纪,向空目说道 「你之前说过这样一句话吧?『人通过不杀人而得以成为人』」 「是的」 空目点点头。 「我现在可以说出我的看法。我赞成你一半,但有一半反对。我认为,人本来就可以凭着本能而不去杀人。然后,我认为变得能够杀人之后的人,已经不再是人了,而是脱轨的生物」 「…………」 「那其实是无法在人类之中生存下去的生物。那不是人,而是野兽。然后,有许多那种野兽混进了人的世界。你说过『人都是因为拥有“不杀的意志”所以不杀人』,但我觉得,你是过于相信人的无限性才得出了那种结论。正因为做不到那种事情,才是正确的人类。并非如此的人类,已经不能叫做人类,也不该称作为人类」 俊也淡然讲述 「明知杀人所代表的意义却对杀人予以肯定的人,已经不是人类了」 「………………」 「我已经不是人类了」 然后俊也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话了。 「抱歉,枉费你对我一番忠告」 空目对俊也的回答没做任何表示,而且就像没事一样,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俊也也陷入沉默。 亚纪听到两人进行的对话,微微颦眉。 然后———— 「啊…………」 这时菖蒲也同样以困惑的表情扫视房间,于是亚纪便跟她对上了眼。 菖蒲就像害怕一样,身体颤了一下看着亚纪,表情绷紧,眼神就像害怕的小动物一般。亚纪不开心地将眼神移开,在心口略微躁动的感觉之下,表情稍稍扭曲起来。 3 刷成柔和白色的房间,还有刺鼻的医院特有的药味。 「————对不起……」 地点在羽间市内某家综合医院。在挂着谢绝会面的一间病房中,近藤武巳站在床边,如同呢喃一般对着病床说道。 在医院功能大多还没有启动的清晨,武巳出现在了这个病房中,站在了这张病床的旁边。然后,他一直凝视着躺在病床上的少年的脸,那张沉痛的表情摆上了好一阵子。 冲本范幸。 武巳俯视自己亲手伤害的少年,攥紧自己的两只拳头。 冲本从洁白的被子里露出来的两只手,也被洁白的绷带和纱布完全包住。武巳已经听说,纱布里面的手经过了好几个小时的手术,皮肤缝合了,骨头接上了,可即便如此,手指可能还是无法完好如初地活动。 是武巳伤害了冲本。 是武巳亲手朝冲本挥下了匕首。 那手感,那触感,即便在时隔三日的现在,依旧鲜明地残留在双手之上。切开肉,挖开骨,一次次将刀刃插进手中的那种触感,如今依旧能够鲜明地回想起来。 是武巳伤害了冲本。 在那之后,冲本就没有醒来过。 他在体力层面,然后还有精神层面,都无法苏醒过来。但武巳至少听说,他的伤势不会危及生命。 「对不起,冲本……」 武巳呢喃 「对不起……弄伤了你的手…………还让你失去了大木同学」 武巳当时别无选择。 这一切都是为了拯救冲本。 所以武巳要道歉……对做出这么不精明的事情,对把事情弄成这样,对几乎没有后悔,向冲本道歉。 「对不起。我能做的,只有这样」 武巳呢喃。 自己只能做这些。 能够做得更好的人,就不会这么做了。所以武巳这么做了……只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武巳呢喃 「对不起……」 然后武巳从外套的口袋里取出针织帽,戴在了头上。 「对不起。那么,我走了」 武巳转过身去,打开病房的门,离开了无言的病房。 「………………」 离开病房来到走廊上,武巳悄悄地关上门。 走廊上跟病房里一样鸦雀无声,但由于走廊现在是一个完全开放的无人空间,所以更加突显出那份寂静。 关上门的武巳就像对里面的冲本恋恋不舍一般,迟迟没有松开握住门柄的手。可是,在武巳抛开留恋般把手放开之后,也把握紧的拳头放了下来,静静地转过身去。 「……已经够了么?」 传来个沙哑的少女声音。 武巳转身面对的走廊上,站着一个个头娇小的少女。 在那稚气未脱的脸上,挂着的却是无限接近冷笑的扭曲笑容。 那个唯独左眼激烈颦蹙,可怕而扭曲笑容,就如同他内在精神的写照,阴沉狡诈。 「……够了」 「是么」 那是小崎摩津方的笑容。 「那么出发吧」 摩津方说完转过身去,披在身上的漆黑风衣就像斗篷一样凌空翻飞。 然后武巳跟着离去的摩津方在走廊上发出的响亮脚步,迈出了步伐。魔道士及其随从的空虚脚步声,响彻在医院的无人走廊之中。 ……………… * 「————我把那个叫日下部的女孩还给了你,还帮你救了那个叫冲本的少年,那么这回该轮到你帮我了」 对武巳这样说道的摩津方,带着武巳回到了学校。 地点在一号楼一楼的走廊上。乘出租车离开医院来到学校的武巳和摩津方,走过了办公室门口,直接踏入了校舍里头。 在一号楼一楼,走过办公室之后就没有教室了,然后那边就是理事长室和仓库所在的区域。由于区域是这么划分的,因此平时就别说是学生了,连教职员也很少出入。现在正逢学生到校的高峰期,可这个地方依旧安安静静,整条过道空无一人。 少女模样的摩津方和武巳,正走在这样的一条走廊上。 摩津方在学校的制服上套着黑色风衣,光是这样还无发现的这位少女特别,但摩津方挺直腰背,以军人般的稳健步伐在武巳前方领走。 他每走一步,坚实的脚步声,然后还有呯铃哐啷的金属声就会在走廊上响起。那个声音,是摩津方手中的大型古老铁环,还有挂在上面的大量钥匙发出来的声音。 摩津方看也不看校长室以及理事长室的气派房门,直接从门前穿了过去。 然后,摩津方停在了一号楼一楼最深处,靠近走廊顶头的一扇门前。那是唯一一扇比理事长室还要深的门。那是一扇什么门牌也没挂的木门,就像被人们遗忘了一般存在于一楼最深处。然后,摩津方毫不犹豫地将大串钥匙的其中一把钥匙插进了锁眼里,将门打开了。 「……接下来」 确认一遍走廊上没有人之后,摩津方把武巳招进屋里,关上门,打开电灯,转向了武巳。 电灯闪烁了一会儿,随后房间里的情况显露出来。一踏进这个房间便能感受到厚重的灰尘气味,就像空气改变了一样。 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宽敞仓库,除了门之外,每面墙上都安装着木柜,格局十分古板。这里虽然是仓库,但也像理事长室一样铺着地毯,但似乎长期没有进行清扫,地摊吸足了灰尘。 「………………」 「这个地方呢……」 服从与不信任。摩津方对刻意什么都不问的武巳笑着说道 「……这个地方是理事长的仓库。然后,也是我过去使用的,存放道具的地方。『魔法』道具就存放在这里」 「………………」 武巳无言地抿着嘴,可还是被摩 津方的话语所吸引,对周围的柜子环视了一番。 柜子在天花板的照明之下洒满黑影,里面放着一些装饰过的木盒、玻璃瓶等物品。一眼便能看出出年代久远的皮革封面的厚厚西洋书籍井然有序地摆放着,还金属制的大型烛台,明显很像古董……不对,应该说很有异教风情的道具,密密麻麻地陈列在柜子里。 这里如果不是魔法师的仓库,那一定就是博物学者的仓库了。 这种仓库明显不该存在于学校内,可是在校内看到这一幕的武巳,却不可思议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个仓库与理科室或美术室中那种收纳异样物品的仓库,有着非常相似的感觉。这个摆放着脱离日常生活的道具的房间,的确除了学校之外再想不到其他搭调的地方,至少武巳凭自己的知识是那么觉得的。这个房间里弥漫着的,就是那样的气息。 摩津方就像戏弄武巳一样问道 「在你每天上学的学校里,角落里竟然隐藏着这样的东西,是不是很吃惊?」 「…………」 但武巳没有回答。 「……哼,也罢。接下来要开始准备同“魔女”那伙玩耍的道具。帮我一起找」 说完,摩津方转过身去,开始检查附近的柜子。 「让我找什么……」 「需不需要由我来判断,你把上面柜子的东西拿下来」 「……上面?」 「这个身体个子不够」 摩津方有些苦涩地说道。武巳对这位“魔道士”在正常层面上的奇异缺陷感到了强烈的反差感,但还是没有多嘴。乖乖地把手伸向了柜子。 「……在我上吊的十年里,可恶的三冢还真是随意捣腾了一番啊」 摩津方眯起眼睛,一边盯着小盒子上贴着的标签,一边呢喃。 尽管柜子上也积了厚厚的灰尘,可放在里面的物品确有被动过的痕迹。 武巳从柜子里将老旧木箱、装了某种石头的袋子等莫名其妙的东西纷纷拿出来,然后一个一个放在地毯上。 绣了花纹的暗幕,明显是包了长剑的包袱,塞满装了液体的小瓶的木箱。 飞舞在空气中的尘埃蛰痛眼睛,让人没法用鼻子呼吸。武巳用手背揉了揉眼角周围。 「………………哼,香跟羊皮纸都不够呢」 就这样,武巳默默地进行着工作,这时蹲在地上检查收纳盒的摩津方呢喃起来 「可恶的三冢,竟然懈怠补充工作。虽然不是完全没办法,但多少留下了不稳定因素呢」 「………………」 摩津方沉吟着思索起来。武巳对他说道 「在我看来,你也完全是个『怪物』了。即便如此,还是赢不了十叶学姐么?」 武巳话里带着揶揄的意味,故意装出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武巳说出自己不擅长的风凉话,自己都觉得讨厌起来,因而产生一种表情扭曲的错觉。 武巳希望好歹能恶心一下摩津方。 但是—— 「哼哼,就算说出自己不擅长的话,感到的自我厌恶还是胜过了恶意呢」 「唔……」 被简简单单地嘲笑了。 但摩津方说说的没错,武巳也就无言以对。摩津方对沉默下来的武巳说道 「那个“魔女”是天生的『怪物』」 「………………」 「但我是以人类之躯超越人类的狡诈『怪物』。我如果只是跟那东西较量,肯定不会输」 摩津方一边说,一边嗙地一声关上了收纳盒。灰尘四溅。 「但是啊……那个丫头的『后台』我就赢不了了」 摩津方站起身来,手插在腰上,表情扭曲了起来。 「后台?」 「是指那个叫做神野阴之的,“拥有意志的黑暗”。那个我赢不了,那是左右这个世界一切事物的,巨大的『负面方向性』的显现」 摩津方不痛快地说道。武巳回想起那个身穿“夜色外套”的“魔人”的身影,还有『他』的声音,随即不禁感到一股冰冷的惧意,同时下意识地拿起了放在口袋里小小“铃铛”,开口问道 「那家伙…………是什么?」 「那是对于追求魔道之人,如同“神”一般的东西。为了呼唤那个,需要莫大的才能,而要成为那种东西,则需要更为伟大的才能」 摩津方答道 「但是,人类绝对不能变成那样,而且不能够与之有所瓜葛。那个是地狱深渊的领航人,会将所有接触到的人吞进“邪恶之树(qliphoth)”。只要与之有所瓜葛便会毁灭,不会毁灭的,只有一开始就已经毁灭的人」 「………………!」 武巳虽然语言上有一半无法理解,但本能上明白那些可怕的内容。武巳对无法很好理解的话语感到恐惧,感觉就像有团火被揣进口袋里。 在他口袋里的,是从在上次事件中坏掉的手机上取下的那个“铃铛”。 「那、那么,这东西又是……」 武巳将手抽离口袋。他对口袋里的东西感到了本能的避讳,而正在接触它这件事,让他皮肤上闪过恶寒。 「那个“铃铛”么?那种东西光接触是不会把人吞噬掉的」 但摩津方朝武巳瞥了一眼,索然无味地哼了一下。 「咦?啊,是这样么……」 「咒物终归不过是咒物,而且你所遇到的,恐怕是“影”一样的东西,是将“魔女”作为主体进行的投影。不然的话,像你这种小角色岂能应付得来?」 「啊……啊啊…………原来是这样啊……」 武巳松了口气,捋了捋胸口。可是一旦对口袋里的“铃铛”产生负面感觉,那种感觉就没办法完全驱除。 「————人在追求魔道,开始修行魔法的时候,其过程中必定会遇到“影”」 摩津方摆着严肃的表情,颦蹙着左眼,呢喃起来。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这是一句用烂了话,但说的非常好。追求魔道,并行使魔道之人,必定迟早会与某种“影”相遇。那或许是自己灵魂的“影”,也可能是浮游于精神界的“邪恶灵魂”」 「咦?什……?」 听到这句十分突然的话,武巳感到困惑。 「会遇到什么,因各人的个性与才能而异。而我遇到的“影”,偏偏就是『他』。虽然一些真理与秘仪确实承蒙他相授…………但最后我凭着坚强的意识与『他』诀别了。『他』是我精神界的师傅,也是最棘手的敌人」 「什…………?」 「哎……这种事无所谓了」 摩津方瞥了武巳一眼,索然无味地弯起嘴角,说道 「无关紧要。从结论上来说,这个世上根本不能有人能同那个可谓“魔王”的存在战斗并将其打倒」 「………………!」 「那个“黑暗的化身”是不可侵犯的。由于『他』是黑暗本身,因此对于吾等『追求黑暗之人』乃是等同于神,而对于『与黑暗无关之人』来说等同于无的东西。 那个“魔女”的愿望,现在正受到『他』的守护。想要击败“魔女”,就得设法在『他』手中抢得先机。没有人能够战胜『他』……没错,没有人」 「………………」 武巳非常吃惊,然后————强行地控制住了动摇。 「那个人,就这么厉害……」 「那已经不能算人了」 「可是,想想办法的话…………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想想办法……人类拥有着实现 它的睿智。而且,棋子也有很多」 摩津方眯起眼睛,露出冷酷的笑容。 「棋子?」 「就是你」 武巳已经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 「唔……」 「然后,还有你以前的同伴们。……无所谓吧?反正你们已经断绝关系了吧?不管我怎么利用他们,你都不会介意,是吧?」 「咦?啊…………嗯,那当然……」 武巳虽然动摇了,但还是这样回答了。 「……哼」 摩津方如同挑逗一般凝视武巳的表情后,露出心满意足的扭曲笑容。 然后,他再度转向柜子,说道 「那么,继续开始做准备吧」 「啊,好……」 「对了,把上面的东西全部拿下来之后,就帮我找“钉子”」 「啊……嗯,我知道了」 武巳暂时停止思考,照摩津方说的继续干活。 思考问题的时候就会思考不必要的事情,精神就会被不安以及负罪感所驱使。武巳知道自己没有那种余力,因为他只是一介凡夫俗子。 「………………」 武巳暂且关闭思考,继续干活。 他将手伸向柜子上面,将一个布满灰尘,好像珠宝盒的木制盒子拿了起来。 这一刻———— 叮铃、 不属于这个世上的“铃”声在耳边响彻。 「!」 武巳吃了一惊,动作发生错乱,那个珠宝盒从手中滚落下去,发出沉闷的声音掉在了地板上。盖子被摔开了,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发出类似钥匙串的金属声。然后,几根极粗的铁钉,就像内脏一样从盒子里吐了出来。 那些钉子截面是方的,是很古老的种类。 在橛子一样粗大的钉子四面,密密麻麻地刻着武巳从未见过的文字和图案。 「………………!」 「喔?那个“铃铛”还真派得上用场啊」 摩津方好像听到了那个“铃”声,脸上露出嘲弄般的笑容。 武巳转过身去背对圭子,将因为动摇仍然发颤的手捏紧,以抽搐的表情望着散落在地的铁钉与摩津方的笑容。 4 ————说了那种说,感觉会遭报应。 实际上日下部棱子个人觉得,武巳卖命的样子让自己感到非常不安。 武巳本来就跟空目、咏子、小崎摩津方他们那种人不在一个世界。 然而,武巳明明自己都知道那些事情,确实还是踏入到他们中间,正试图以自己的方式与他们对抗。 ……这一切,都是为了棱子。 那么做很危险,棱子希望武巳罢手。这样说出来很简单,但棱子没有那么做。 因为,棱子感到很开心。而且棱子觉得说出那种话,相当于是给武巳,也是给自己的心泼冷水。 棱子不曾想那么做。 因为,棱子要用别的方式来守护自己和武巳。 悄悄地,不让武巳知道地。 虽然棱子觉得,做这种事会遭报应。 「…………啊,那个传闻我知道我知道」 事情就是这样,在早晨第一节课开始前,学生们吵吵嚷嚷的教室里,棱子正面带笑容,跟上通一堂课的朋友们聊得起劲。 窗外的阳光透过乌云之后变得昏暗,即便如此时间还是在早上,荧光灯也让人觉得有些昏暗。在这样的教室里,学生们各自都在度过上课开始前的短暂时光。在这喧嚣之中,棱子在角落里的座位上,和一群女生围成一团,为教室的喧嚣锦上添花。 「啊,那么说,你们知道这件事么?」 这是不管哪所学校哪间教室里都所处可见的一群愉快谈笑的女孩子。 大家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可是从早上问过好之后开始的平素杂谈,现在正向某一个话题集中起来。 「……知道么?这个“魔咒”」 那就是魔咒和怪谈。 这些明显与季节不相符的话题,却不仅仅只在现在这群女孩们之间流行,这股潮流甚至遍及了整个学校。 然后棱子在这几天里,有意识地不断向周围发起那样的话题。棱子这么做是为了调查当前在这所学校里扩散的“魔咒”与“怪谈”,而且一直瞒着武巳将打听到的情报提供给空目他们。 棱子感觉,这有些在背叛武巳。 可是对武巳诀别的空目他们,棱子有着与武巳不同的评价。 棱子不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但她就是这种直面自己观点的性格。而且在事情发生后,武巳试图强行让棱子远离怪异,这也让棱子对武巳有些不满,于是棱子就背着武巳偷偷搜集起了传闻。 「棱子,你说你最近对魔咒之类的感兴趣是吧」 「啊,嗯。是啊」 被这样问道,棱子给出了早已事先准备好的回答。 棱子对身边的人完美表演出了最近对那种事感兴趣的样子。 这是为了能从大伙口中问到情报,可是一聊起来,气氛总是出乎棱子意料非常轻松地就被炒热了,然后就连以前从没表现出那种倾向的朋友都开始对话题表现出兴趣,并主动参与进来。 ……棱子一丁点不正常都没有感觉到。 在大规模话题开始如火如荼地进行之前,棱子都完全没有发觉,但就连完全不像会对那种事情感兴趣人,也都对超自然主义萌生出了超乎想象的浓厚兴趣。 棱子早就知道了,之前也耳闻目睹过不少情况。可实际像这样看到自己的朋友聚集在一起表现出这样的反应后,棱子怎么说也不可能感觉不到这个学校本身的诡异之处。 「……呐,小棱」 「嗯?什么事?」 于是,棱子今天也在朋友圈中继续这个话题。 「因为小棱说感兴趣,所以我从朋友那里打听到一件事」 「咦?真的么,由梨?」 其中一位朋友开心无比地说道。 她本来就很喜欢那种事情。她探出身子,露出非常开心的表情,兴高采烈地对棱子等人讲出了自己的听到的故事 「嗯,话说,是不是有个叫“交灵术”的玩意?那种东西似乎又开始流行了喔」 听到由梨说的话,棱子笑着反问 「咦?那是什么?」 棱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棱子联想到了“宗次大人”,但为了防止“真正怪谈”的“感染”,被空目严令要封闭自己的知识。 「交灵?」 「嗯,就是那个。应该就是就跟钱仙差不多的东西,召唤幽灵之类的吧。我不是很清楚」 棱子露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但是,棱子在心中已经开始做笔记了。棱子至今为止,通过这种方式从朋友们口中打听并收集到了不少故事。 「好像是一部分人之间做的」 「喔?」 「怎么说呢,似乎是几个人聚在一起……」 就在由梨正要开始说的时候,棱子开始听的时候。 「…………奇怪」 由梨突然停了下来。 手机来电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她。 是讲故事的人本人的手机想了。由梨对大家说了句「稍微失陪一下」,连忙朝着附近自己放手机的座位跑了过去,从桌子上拿起手机。 「搞不好是“无号码”的电话呢」 其他女生戏弄起了由梨。 「哼,那不是我说过的故事么」 由梨幽默地应了一声。 女生们哈哈大笑起 来,由梨也跟着笑了起来。 由梨说了句「稍微等我下」打断大伙,将目光落在了手中的手机上————这一刻,她的表情僵住了。 「…………………………!」 瞬间,那异样的氛围传达给了正注视着她的棱子她们。 看到由梨顿时面色苍白,充满不安的气氛在女生们之间一下子弥漫开来。 「怎…………怎么了,由梨?」 由梨没有回答。 「讨厌……别吓我啊,喂……」 开玩笑的女生本准备笑,但没有笑起来。来电的轻快声音,正从由梨手中的手机里空洞地泄漏到教室的喧嚣中。 「………………」 困惑与不安的视线朝由梨集中过去。 由梨看上去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些视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手机屏幕。 最后,由梨缓慢地收紧手指,按下了通话键。然后,她挂着那僵住的表情拿起电话,缓慢地,提心吊胆地拿近耳朵,轻轻地把电话贴了上去。 「…………喂」 微弱的紧张的声音,从由梨口中发了出来。 那语调充满了强烈的不安,显然电话那边不是熟人。 大伙不知道眼前发生的状况,都面容紧张地凝视着由梨。由梨还是把手机贴在耳朵上,表情绷紧一语不发,一动也不动了。 「…………………………」 在吵闹的教室中,那个角落的时间停止了。 一样的空气在女生们之间密度增大。 大伙为了去听那根本听不见的声音,在不安与紧张之下沉默下来,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由……由梨……?」 在这沉默之中,有人战战兢兢地朝由梨喊了过去。 「是…………是谁打来的?」 由梨没有回答。 然后出声询问的少女,轻轻地朝由梨伸出手去。 但就在这一刻…… 「!」 由梨突然双眼猛睁,然后嘴巴就像撕裂一样张开————那苍白的脸瞬息之间染上了强烈的恐惧之色,然后下一刻,从她喉咙里迸发出可怕的惨叫,响彻整间教室。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那是震耳欲聋,令人浑身发软的惨叫。 由梨将手机贴在耳朵上,双眼猛睁,声嘶力竭地发出惨叫。 她的惨叫声瞬间令整个教室陷入恐慌状态。面对突如其来的惨叫,有人吃惊,有人愣住,有人跟着一起惨叫起来,在这一切的中心,由梨正翻着白眼嘶声惨叫。 「……由、由梨!」 棱子冲了过去,捉住她的袖子。就在棱子抓到由梨的瞬间,手上传来尸肉一样僵硬的触感。 「!」 那种完全不像人类的触感让棱子顿时害怕起来。可是棱子拼命捉住由梨的双手,奋力摇摆试图让由梨清醒过来。 「由梨!」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由梨肌肉抽搐,浑身僵硬,不停惨叫。 棱子眼中浮出泪花,可尽了全力还是掰不动由梨的手。由梨的手臂就像打了钢针一样,维持着将电话贴在耳朵上的姿势,纹丝不动。 就像不知从什么地方持续有空气灌入由梨的身体里一样,早已超过最大肺活量的惨叫源源不断地从由梨嘴里喷泄出来。 「谁、谁去叫救护车!快、快叫老师……!」 棱子快要哭出来,向周围大喊。 可这个时候由梨仍在不断惨叫,周围的人根本没有余力判断情况。 惨叫声就像有供应源一样不断持续。声音的音域逐渐升高,渐渐转超出人类喉咙的极限,变得就像用利器乱划玻璃那般令人毛骨悚然。 「——————————————————!」 面对浑身抽搐不断从喉咙里挤出声音的由梨,棱子眼睛里冒着泪花,拼命地想制止住她。 棱子无能为力,只是一边一味地被狂乱所吞噬,一边拼命转动流于狂乱而空转的脑子。 而就在此时,手机进入了棱子的视野。那是由梨僵硬的手中握住的手机。通话提示灯亮着,正与某个地方连接着。 「……就是这个!」 在进入视野瞬间,没有任何理由,棱子直接双手抓住了由梨手中的手机,想把手机从她手中掰下来。 由梨的手呈钩爪状牢牢握住手机,棱子将自己手指伸进由梨纹丝不动的手指中。即便如此,棱子还是没办法把手指钻进去,只能抓到手机的外壳。 棱子感到心急如焚,可这时手机碰到了手机的按键。 「!」 察觉到这件事的棱子连同由梨的手一起将手机紧紧抓住,拼命地让手指在手机上到处摸索按键板————然后,她找到了挂断键,按了下去。 「…………噗咳!」 瞬间,由梨口中吐出好似肺压烂的声音,身体松弛下来。 由梨膝盖弯了下来,身体瘫软下去。棱子发出短促的尖叫,同时连忙支撑住了她的胳膊。由梨的脖子失去力量,脑袋向后耷拉下去,向上翻的脸上能看一双翻白的眼珠,半张开的嘴巴里吐着混着血色的泡沫,一动也不动了。 「…………………………」 教室里变得鸦雀无声。 「由梨!」 刹那的寂静过后,棱子大叫起来。 棱子面如土色。在棱子惨叫起来的同时,周围又响起了其他的惨叫声,就好像停止的时间再次开始转动一般,周围最终开始骚动。 「叫老师!」 「保健室!」 同学们在棱子和由梨周围聚集,棱子将由梨的身体交给了聚过来的同学们。刚把由梨交出去,棱子便两脚发软,瘫坐在地。 「啊…………」 「棱……棱子,你没事吧?」 一个女生朋友提心吊胆地靠近棱子,问道。 「嗯……我没事……」 尽管棱子这么回答,但身体已经使不上力气了。不管怎么想,元凶只可能是从由梨手中硬抢下来的这部手机。 「……」 棱子一时凝视着那部手机,然后提心吊胆地将手指伸向了上面的按键。 按下按键后,棱子看到了来电记录。 刚才的记录——————哪里都找不到。 二章 怪异自人而生 1 由梨忽然醒了过来。 「唔…………」 「……哎呀,你醒了么?」 白色的天花板,黑檀木的包边。将视线隔断的白色隔帘那边,一个女性的声音,向由梨传了过来。 ————咦……? 气味比医院要淡,她察觉这里是保健室。 ——我为什么会在保健室里? 由梨模模糊糊的头脑中,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个问题。 「………………」 记忆很模糊,不了解自己身处的状况。究竟怎么了?课怎么样了? 由梨呆呆地思考着。 保健室里非常安静,只有隔帘那边感觉得到有人在动。悠然的寂静,悠然地阻碍了由梨的思维。 思维停止了。 由梨搜索了一会儿记忆————最后放弃了。 由梨就像问「出什么事了么?」一样,向隔帘看去,然后对朝这隔帘发出声音 「啊……咳、咳咳!」 疼痛代替咳嗽的声音,缠上喉咙。喉咙就像刺伤一样痛了起来。 剧痛的无形凝集物,从喉咙里吐了出来。血的味道在口中弥漫。 「………………」 由梨感到茫然。 ——究竟,怎么回事? 「……你的喉咙伤得很重,最好不好出声」 是刚才那位女性。 ——喉咙? 由梨想问那名女性,向隔帘看去。 「或许一段时间内没办法发声呢」 从隔帘那头透出了一个人影。一名穿裙子的女性,正站在隔帘另一边。 「老师……咳咳!咳咳!」 「好啦好啦,都说不能说话了」 保健老师宽慰由梨。 「听说你在教室里打电话,然后突然就大叫着晕倒过去」 「!」 ——手机! 由梨瞬间想了起来。当时由梨接到了没有来电显示的『电话』,然后按下通话键,把手机放在耳朵上———— 「………………」 之后的事情,就想不起来了。 「……咳咳!咳咳!」 由梨情绪激动,禁不住发出声音,然后喉咙的剧痛令她哽咽起来。 「好啦好啦,都说不要说话了」 「咳咳!可、可是……」 「想起来了么?」 ——是的,我接到了那个“没有号码的电话”。传闻中听到的,那个『怪谈』…… 「…………………………!」 由梨冷静地想了想,然后冒起了鸡皮疙瘩。 她在那个时候,接触到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而现在,她开始发抖。消失的记忆,让她恐惧不已。 「……怎么了?」 隔帘那边的影子向她问道。 由梨自然无法回答。 「怎么了?」 人影询问的言辞之中,不知为何混着笑意。 从白色隔帘上透出来的女性影子,头部悄无声息地融化了,绵软如立地掉了下去。 2 「棱子!」 武巳把聚在保健室门前的人墙分开,朝着棱子背后喊了过去。 「……武巳君…………」 棱子呆呆地站在保健室门口,听到武巳的呼喊之后,表情十分茫然地转过身去。 被摩津方要求『帮忙』的武巳得到释放之后,在前往第一节的教室时察觉到这场骚动。走廊上弥漫着异样的空气,骚动的人群聚成了人墙。这明显是有事发生的气氛,就算武巳再怎么迟钝也瞬间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一发觉这件事,第一反应就觉得事情与自己有关。 不对,那种感觉与其说是直觉,不如说更接近于被害妄想,但武巳冲进棱子本应该在的教室之后,武巳明白自己的直觉并没有错。 武巳逮到教室里棱子的朋友,问出了这里发生的事情。然后,他就慌慌张张地感到了棱子前往的保健室。 「……要不要紧?有没有出事?」 武巳看着棱子的脸,这样问道。 「我、我没事……」 棱子虽然点了点头,不过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可是,由梨她……」 「这样啊……」 即便这样,武巳还是松了口气。 武巳只要棱子没事便放下心来,可是棱子不一样,一脸担心地转头看着保健室的门。 「…………」 这也难怪。棱子毕竟是当事人,在近距离目睹了事件现场。 她刚才似乎从保健室里被赶了出来,另外还有几名女生也被关在门外,凝视着黑檀风格的房门。她们全都一副郁郁寡欢的表情,时不时地面面相觑。 武巳说道 「……嗯,不过,总之你没事就好」 这种态度恐怕对不住那个叫做由梨的女生,棱子应该也不会很好受。但可惜的是,武巳现在已经没有余力顾全别人了,只求棱子平安无事。 「嗯……谢谢。可是……」 「棱子,我明白你很担心,但我更担心你啊……」 武巳说道 「现在,我感觉情况相当不妙啊。我知道我说的话很过分,但我已经没有闲工夫去管别人了啊……」 「!」 听到武巳说的话,棱子吃惊地抬起脸。可是,武巳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触摸棱子在胸前无所适从的手。 「我们无能为力啊……拜托了,不要趟浑水啊……」 「…………」 棱子不做声了。短暂的沉默过后,她听话地点点头。 武巳很快便把自己的手从棱子手上放了下来。他稍稍关注了下周围,但没有看到被人注视的情况。 「抱歉……」 然后武巳沉下声音,正准备继续往下说的时候。 ————叮铃、 一阵寒气在武巳背上扩散开来。 「!」 一听见这个声音,武巳立刻抬起脸来。与此同时,门开了。一名年轻的女性保健老师探出脸来。 「好了好了,你们很碍事,快散了散了」 大伙转过身去,扎着发髻的保健老师在众人的注目之下这样说道,摆了摆手。 女生们齐刷刷地挤了上去,老师为了挡住她们,连忙顺手关上了门。 「老师,由梨怎么样了……!」 「她有没有事」 老师向争相询问的女生们投去一个笑容 「她没事她没事,没有什么大碍,你们就放心好了。比起这件事,马上就要上课了,快点回教室」 女生们之间一下子充满了放心的声音,棱子也跟大家一样露出放心表情。但武巳看着那个老师的脸————从后面拉了拉棱子的衣袖。 「什么?武巳君……」 「走了,棱子」 棱子本想说什么,但一看到武巳的表情便把话咽了回去。 「走吧」 棱子默默地顺从摆着生涩表情催促自己的武巳。 武巳拉着棱子的手,从人墙之中钻了出去。棱子听着老师「她马上就能好起来回去上课啦」在背后进行的说明,被武巳使劲地拉着手带离了现场。 「武……武巳君……」 「……那个老师——————是“使徒”」 在附近没人之后,武巳压低声音说道。 「咦……!」 「不会错的。我敢打赌,那个是“魔女的使徒” 」 武巳一脸严肃,维持面朝前方的姿势,这样告知棱子。 「…………」 要不是一开始就有所戒备,恐怕武巳也不会察觉到。 可是抱着怀疑一看,便能发现那个老师脸上的笑容绝对就是那个“使徒”式的笑容。单个来看没有什么特别,可是集中在一起就会发现那是一种完全相同的特有笑容。“使徒”们脸上齐刷刷地露出相同笑容的异样情景,哪怕只看一次就无法忘记。 武巳说道 「那个地方已经不安全了」 武巳的声音十分镇定,但心跳特别快,都能听到心跳的声音。 武巳发现老师那表情之后,担心得不得了,一直留意着后方,生怕那个老师还在注视着自己,生怕它会从后面追上来。 「……等等,武巳君」 就这么快步行走的时候,武巳一路拼命拉过来的棱子,突然停下了脚步。 武巳的手被抓住,跟着停了下来,转过身去。 「什、什么事啊」 「由梨还在那个保健室里……」 武巳听到这句话,表情阴沉下来。这种事,武巳自然非常清楚。 「……我知道」 武巳说道 「可是你不能过去,你不能靠近那里」 「怎么这样……」 棱子的表情扭曲起来,看上去恨不得立刻就朝保健室折返回去。武巳见状,正面凝视着棱子,双手放在棱子的肩膀上。 「你不能去」 棱子摆着吃惊地表情回望武巳。 「可是……」 棱子完全没有气势的话语,听得武巳胸口作痛。他不想在听到棱子发出这样的声音。而且他亲口说出要抛弃别人,那番话也让他自己产生了负罪感。 但是……冲本的事情还没有从武巳脑中散去。 那份触感,在手上,在心中,都没有散去。 武巳已经不想再遇到那种事情了。 武巳咬紧嘴唇…… 「………………」 他犹豫起来。 「…………我知道了」 迟疑了几秒钟口,武巳开口了 「我知道了,但我还是不能让你去」 「武巳君……」 「不,我不会让你去的。不论如何也要去的话——————那就我去」 武巳这么说着,手颤抖了起来。 「………………」 「………………」 时间……一时间停止了。 棱子张大双眼,凝视着武巳。 「…………嗯,我知道了」 不久,棱子开口说道 「既然武巳君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去保健室了。这样就可以了吧?」 「…………抱歉」 「没关系的」 ……………… 3 早上在教室里发生的那起骚动并没有闹得太大,实际上也来救护车。不算现场发生的异常情况,充其量也就只是有学生贫血晕倒的程度罢了。 亚纪等人都没去在意那件事,正在上第一节课,所以与事件毫无关系的绝大部分学生甚至都不知道出过事。虽然有一部分课程稍有延误,但还是称不上异常,只是被当作偶发意外作结。 可是第一节课结束后,棱子过来商量的时候,那起事件已经在学生们中间传的沸沸扬扬。 不是谈论突然有人发病的事情,而是那个————“手机传闻”的事情。 「……我知道了,感谢你帮助我们,但考虑到近藤的想法,你还是不要再插手为好」 第二节课结束的休息时间里,棱子偷偷找到亚纪他们,说出了这件事。空目听完之后,开口第一句就是这样一句话。 文艺社活动室。之所以不在午休时间却专程回到这里讨论这件事,是因为亚纪在第一节课后的休息时间接到了棱子的电话,最终做出了这样的安排。 棱子要说的,是早上教室里发生的那起事件。棱子将现场看到的情况告诉了亚纪他们,对发生的事情作了说明,然后还提到了武巳的事,想到这里来问问能不能帮助保健室里那个叫做由梨的少女。 武巳断定,保健老师是“魔女的使徒”。 由梨被送到保健室之后还没有回来。 棱子说,由梨身上很可能已经发生了什么,想让亚纪他们设法救她。然后就在棱子补充那句『只要能做的都会做』时————空目用冷静的目光看着棱子,拒绝了棱子的要求。 「近藤的意见没有错。现在的状况十分危险,若将人身安全视作第一要义,就不该牵扯进去」 「唔……」 空目说得斩钉截铁,棱子无言以对。 空目在折叠椅上交抱双臂,翘起脚,静静地注视着同样坐在椅子上的棱子。 俊也和菖蒲也在活动室里,不过俊也漠不关心地靠在墙上,一直眺望着窗外。菖蒲还是老样子坐在角落里,什么话又不说,那人偶一般的脸上摆着忧郁的神情。面对这样的情形,棱子泄了气。 「恭仔」 亚纪开口说道 「可是,棱子社交面广,我们可没那种本事啊」 棱子和在座的其他相比,在人际关系上的实力不在一个层面上,如果这时候将棱子排除在外,亚纪个人觉得是一件很伤脑筋的事。 空目说道 「说的没错,不过那样就更加危险了。日下部越是收集“传闻”,遇到真正“怪异”的可能性就越高,受到牵连的危险性就越高。在这次的事件中,日下部的朋友成为受害者不能完全算是偶然。由于日下部收集“传闻”,与许多朋友之间共享了大量的“传闻”,因此遇到危险的概率必然会随之攀升」 「………………」 棱子十分失落,不过这也难怪。毕竟空目说得就像责任出在棱子身上一样。 「恭仔……」 亚纪摆着伤脑筋的表情向空目看去。 她虽然明白空目的意思,但这么一来就没办法留住棱子了。 「日下部,我很感激你的协助,但你还是仔细想想什么更重要吧」 空目说道 「如果思考过之后在作出决断的话,我不会再多说什么」 「………………」 棱子低下头。亚纪想打圆场,但什么点子也没想出来,最后钳口不语。 「…………………………」 几秒钟的沉默过去。 就在空目转移视线,准备转到另一个话题的时候。 「……那个」 棱子突然开口了 「那个,我没办法说得很清楚,可是……我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但是,我不知道那是不是魔王大人所说的那种思考…………不过,我可以说说我的答案么?」 「………………」 「武巳君也对我说过,让我不要靠近危险。可我觉得,只要人还在这个学校里,就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 「………………」 「可是,我虽然这么想,但跟这种事完全没关系。我觉得这不是朋友不朋友的问题。我想帮魔王大人的心情,想要尊重武巳君意愿的心情,还有珍视大家的那种心意,这些全都是同样认真的。然后,我在同样认真的感情中勉强找到了平衡点,好不容易,但又很认真地选择将自己放在第一位。这跟主次顺序没有关系,我觉得这才是朋友。 最重要的是什么?要权衡危险?那种东西无关紧要。关键在于,事情关乎我的朋友」 棱子一边搜索语言,一边讷讷地说道 「所以,我要帮魔王大人。虽然这件事一直瞒着武巳君,但这并不是跟武巳君唱反调,而是以我自己方式在尊重武巳君的意愿。虽然我不太能够赞成武巳君的意见,但他肯对我那么说,我肯开心,而且我不想对武巳君的决心泼冷水。再说了,我非常清楚武巳君为什么要说到那个份上。虽然武巳君和魔王大人说的话很像,但略有不同。 魔王大人说的可能没有错,但那不是错没错的问题。因为,武巳君说的就算是骗我,我也尊重他,但魔王说的,我就是不爱听罢了。而且,我虽然必须尊重武巳君,但没必要尊重魔王大人对不对?所以我就明说了————你的意见,我是不会听的」 棱子说完这些,敛去表情,有力地朝空目指了过去。棱子此刻的毅然表情,就连亚纪都完全没有见到过。 「………………」 沉默再度降临。 空目直直地,冷彻地回望着直直注视着自己的棱子。 棱子毅然的表情,在沉默中渐渐被不安所取代。最后,空目静静地开口了 「……我知道了」 空目的答复仅此而已。 棱子笑逐颜开。 亚纪放下心来,但同时也感到些许不安,百感交集地叹了口气。空目就像已经忘掉这个话题一般,直接开始了下一个话题。 * 「总之,“手机传闻”的实例已经发生了……」 首先,空目最开始以这句话开头。 「从现象来思考,可想而知那东西极有可能出自“魔女”之手」 「……哎,想也知道」 亚纪点点头。 空目继续讲解 「“手机传闻”突然产生并扩散开来,日下部的朋友收集到那些传闻,最后因手机来电而发生异常。而且,尽管这起事件的目击之只有当时在教室里很少一部分学生,并且了解情况的只有其中一小撮人,然而事件已经作为“手机传闻”的事例传播开来了」 说道这里,空目停顿了片刻,说道 「传闻中提到,似乎有女生————手机接到了“某种东西”」 「………………」 棱子面带愁色地微微低下头。 在之前的休息时间,亚纪从棱子那里听闻事件经过的时间前后,传闻已不胫而走。而空目说的,正是亚纪所听闻的。 中间只隔了一节课,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大家莫名其妙地跳过了其他的可能性,直接断定是“手机传闻”引发的事件。这样的情况在追寻流势的亚纪他们看来,明显不正常。在目击情报传出来之前,武断的“传闻”已经流传开了,然后与传播迟缓的目击情报相互混合,形成了那种“传闻”的流势。 「……总而言之,这表示“传闻”正受人操控」 空目说道 「那些“魔女的使徒”的任务,多半就是这种事。大量的“使徒”潜藏在学生们中间,以符合“魔女”目的的形式来对“传闻”进行操控」 「………………」 亚纪有种不祥的预感,说道 「我们没几个人,无法干预呢」 「正是」 空目直截了当地点点头。 「那个『花坛』的事情也是,我们在情报战上无法与他们抗衡。若要设法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思考完全不同的手段」 「…………」 空目毫无感触地一口咬定。然后他交抱着胳膊深深地靠在椅背上,让椅子咯吱作响。 亚纪问道 「……话说,你觉得制造这个“手机传闻”出于怎样的目的?」 「目的么……」 空目答道 「眼下可以提的只有推理材料。因为,现在就连这个“手机传闻”本身的主体部分是什么,我们都还不知道呢。 作为主体的“怪异”核心,是『手机』,是『电波』,是『幽灵』————还是我们所不知道的要素呢?当前完全不清楚。当前只有日下部的一个朋友“发作”,但不能完全排除只有她知道了别人还不知道『某种东西』而“发作”的可能性」 说着,空目作思忖状静静地闭上眼睛—— 「但是————硬要想象的话,会发现现阶段『电波』的可能性最高呢」 然后空目睁开眼睛,这样说道。 棱子听到这个观点,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 「电波?」 「没错」 空目点点头。 「在心灵、超能力等超心理学研究方面,肯定都少不了『电波』这个关键词。电磁波这个东西被人们发现,并实际投入使用之后,人们便一直乐于将超常现象与电波的有趣现象结合起来。 电波是无形的,看不见,摸不着,甚至能够穿透墙壁。但是它们能够携带明确的信息,让电视和收音机得以播放出画面和声音,耐人寻味而充满神秘。电波可能由于其特性而被人们拿来与灵体同等看待,人们对此也进行过正式的研究,虽然不是明示的形式,但在怪谈或都市传说中存在这样的主题。死者打来的电话,收音机里混杂的声音,与电视里相关的怪谈等……从来不乏这类故事」 亚纪也想到了一些怪谈,说道 「……确实有。有的故事里说,戴着收音机通过另一地点时,收音机会放出幽灵的声音」 棱子也说道 「啊……我也听过跟这个一样的,关于手机的故事。用手机通话的时候走过墓地附近的时候————然后就是喜闻乐见的情节了」 空目对她们举出的例子点点头,继续讲解 「没错,可以说这类故事其实在很久以前,无线电和收音机等电磁通信技术出现的同时就产生了。那些现象,在心灵传说的研究中被称作『死者打来的电话』,在心灵研究中被叫做『超自然电子异象(evp)』,这类的报告和研究多得构成了一个分类,被视为一个大型主题。 在以前,爱迪生也曾相信可以制造出跟死者通话的电话,并进行了研究。然后从二十世纪初期到现在,有许多技术人士想要应用无线技术,制造出『接收』幽灵声音的装置。 之后,研究以磁带录入幽灵声音的『超自然电子异象』继承下去。这个研究在现代也相对比较兴盛,因此有许多出名的研究。其中具有代表性的,就是进行录入幽灵声音的试验,并录到上十万奇异“声音”的拉脱维亚心灵学者康斯坦丁·劳迪弗的研究,在他得出研究成果之后,『超自然电子异象』所产生的声音被称作『劳迪弗声』。有人使用这些技术进行『通灵会』,说来,这种体裁也可以解释为使用最新技术的“灵媒”」 「………………」 听到这里,亚纪从放在附近的保利取出自己的手机,拈着示意。 「……也就是说,通过这个『接收装置』可能可以像通灵师那样听到灵魂的声音。是这样解释么?」 「嗯」 「“通灵装置”啊……」 「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身为电子工程学专家也是灵媒的威廉·奥尼尔和技师乔治·米克共同制造出了那种机器,那部机器名叫『spiri』,设计图也公开了出来,但似乎除了奥尼尔本人之外没人能够使用。这也是一种怪谈的范畴。不管是用怎样的道具,只有当时被选中的人才能『接收』“灵体的声音”」 「………………」 空目翘起腿,接着说道 「至少现在似乎也有相当多的专家认为『电波』这种东西是“灵魂”的载体,或者就是“灵魂”本身。但有趣的是,『电波』在『疯狂』的世界中是完全一致的符号。对于重度精神病人来说,自 称能够听到或感觉到『电波』的妄想症是相对较为主流的症状,但那些妄想在电磁技术出现以前并不存在。也就是说,在『电波』这种看不见的东西开始普遍进入人们认识的同时,精神病人也开始将自己感觉到的幻听、幻觉等妄想症状的原因,归结于那种匪夷所思的东西。 但是在电磁技术问世之前,相同症状的精神病便已经存在了。在电磁技术未被开发的过去,精神病人寻求发病原因时,将问题归结在了『灵物』之上。以前精神病人曾亲口讲述,灵魂、妖怪、神佛等是他们的精神病发病原因。『灵体』会呢喃,能看见,会盯上人,会附身,会诅咒。所以那些『灵体』就是以前的『电波』。 从这个层面上来看,『灵体』和『电波』概念相同。以前将狂气与人连在一起的是『神』,而现在则是『电波』。然后在这种妄想中,如果混入了“真正的怪异”————这个『电波』就不过是“怪异”的变形了。在以前……然后也包括现在,由人类『接收』的东西,机器也能够『接收』了,也就表示那本身就是随着时代而变质的“怪异”」 「………………」 空目静静地总结出结论 「既然是“怪异”,那就是“魔女”的专长」 棱子露出不安的表情看着空目 「由梨她……会不会有事?」 「我觉得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空目以冷彻的面无表情说道 「但保健室的老师是“使徒”这件事令人在意,有必要去看看呢」 「……」 说到这里,俊也突然间慢慢地离开了背靠的墙上。 「……怎么了,村神?」 面对俊也这一突然的举动,亚纪不禁问了过去。 俊也的动作虽然很平静,但他高大的身躯在这小小的屋内拥有着强烈的存在感,大伙都下意识地朝俊也看去。 之前对对话没有表现出半点兴趣的俊也,板着脸朝亚纪看了过去。 然后他就像理所当然一样,开口说道 「走吧?」 「什么?」 「走吧,去保健室」 亚纪一下子都明白俊也说了什么。 「要去就趁现在」 「……确实如此」 空目也站了起来。 「这……」 「的确要趁现在。现在学生少,不会引人耳目」 第三节课,早就已经开始了。 ………………………… 4 校舍中充满了人的气息,却只有老师发出的声音在远处响起。这是上课时特有的寂静。 村神俊也皱紧眉头,走在充满寂静的走廊上。 他的目的地是保健室。 同行的还有空目和菖蒲。 棱子耽误了一会儿,去上第三节课了。然后亚纪一个人留在活动室里。 要去的地方很可能是敌人的大本营,没道理专程把亚纪带去。亚纪理性上理解这一点,摆出了平静的表情…………但她的内心却平静不下来,而俊也对这一点再了解不过。 他觉得,换做是以前的自己,若是身处相同状况也肯定会那么去想。 这很讽刺。因为俊也在完全不会那么去想的现在——将想要守护空目,想要守护别人的这类想法完全抛弃的现在,才得到了与空目并肩偕行的真正资格。 俊也在那个『夜会』之夜,察觉到了束缚自己的那个感情的实质。 那是在小时候被强行灌输了,对自己的力量所感到的恐惧与避讳。俊也从小就能很轻易地让人屈服,拥有着一动手就能了结人命的天生神力与本领,但从他懂事以前便传授他技术的师傅,同时也将以“武道”为基础的束缚深深施加在了俊也的内心之中。 叔父教导,强者不可伤害弱者。 强大并不值得骄傲。 肉身的强悍并非真正的强大…… 这些教训在某种意义上属于常理,对于拥有成熟理性的大人来说是一种理念。可是对于刚开始学习,实际还只是个三岁孩童的俊也来说,这些教训不是铭记在理性之中,而是直接掩盖了本能。经历了几次在打架中把别人打得面目全非的情况后,俊也最终对伤害他人产生了本能的恐惧。 那种恐惧一半作为自卑情结,在幼小的俊也心中一直潜藏着。 不久,他遇到了名叫空目的少年。空目与俊也自身那种自卑情结分立两极,于是俊也被空目的处世之道深深吸引。 或许是无意识之间,俊也想利用空目那份精神上的强大来束缚住自身肉体上的强大。而现在,那种事已经无所谓了。虽然当时完全没有察觉到,但俊也现在意识到了,像那样依赖他人,跟空目的处世之道是南辕北辙的。 在那个『夜会』之夜,在那个灵魂的狂乱之中,俊也意识到了一切。 现在,俊也只把空目当成朋友,不会把空目当成更伟大的东西。 但是,俊也觉得自己现在要比以前更加理解空目。 那是一种疯狂。眼睛所看到的一切全都不稳定,如果自己不去定义,整个摇摇欲坠的世界就会丧失形态。俊也在那个“异界”经历过了那一切,紧紧抓住了尘封在束缚之下的原始感情,并使其复苏,然后这才看到了空目眼中相同的东西,这才跟空目站在了相同的地方。 俊也现在能够理解……空目对那个叫做“异界”的世界所怀的乡愁。 通过接触那个“异界”而对现实丧失了现实感的现在,俊也能够理解那个发狂的世界,才是一切发狂灵魂的故里。 然后,俊也也感觉到……感觉到了自己对“异界”所独有的期许。 那种期许与空目的不一样,不是那种如同对等待数载的遥远故乡所感到的乡愁,而是———— 「…………怎么形容呢,这种感觉」 俊也呢喃起来。 「……怎么了?」 「不,什么也没有」 俊也这样回答空目之后,直接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实在讽刺。以前对空目那么执着的时候,却偏偏无法理解空目对“异界”的认识。 而现在理解的瞬间,这个现实中的东西却几乎变得无关紧要了。 心被“异界”掳走了。 柳田国男说的『容易遭遇神隐的孩童』大概就是指的这种吧。 不时地就会呆呆地,去意识“那边”,去意识并非现实的“那边”。 「………………」 俊也停在了一扇黑色的门前。 抬头一看,墙上挂着一块门牌,上面写着『保健室』。 面无表情的空目以及神色紧张的菖蒲,停在了俊也身后。 俊也锐利地眯起眼睛。 「走吧」 说完,俊也把手打在了铁灰色的门柄上。 空目点点头。俊也隔了片刻,随意地转动了门柄,招呼也不打————直接将门敞开。 「————哎呀哎呀,来的可真够快啊」 一个开朗得不合时宜的男人声音迎接了俊也。 「这……?」 「万幸万幸。能够看到你们的成长,吾等的“魔女”也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在露出来的保健室正面,本该是保健老师做的办公椅上,坐着的是俊也见过的男人,“高等祭司”赤城屋一郎。 赤城屋脸上贴着笑容,高高地翘起他那修长的腿,用演戏一般非常夸张的动作迎接俊也等人。身着白衣的保健老师站在他的身旁。这个角色分配,谁是这里的主人一目了然。 「欢迎来到我“高等祭司”赤城屋一 郎的根据地」 赤城屋以抑扬顿挫过度的口吻说道 「先进来吧,我们之间的谈话只怕被人听到不好吧?」 「………………」 俊也面无表情地顺从了他的提议。 要是换做以前,俊也肯定会当心陷阱,有所犹豫吧。他以前觉得空目满不在乎的举动非常冒险,可他现在就跟空目一样,非常自然地去面对『异界』的存在。 俊也若无其事地踏入到这个弥漫着消毒液等气味的房间。 空目和菖蒲跟着进来,然后空目关上了门。 「坦率就好,非常好」 赤城屋大大地张开双臂,脸上灿烂地露出人造物一般的假笑。 然后,他就像装了弹簧一样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就像小丑人偶一样顺势将手放在胸前,深深地行了一礼,说道 「……那么在此,我再一次欢迎各位的到来。我很想和你聊上一次喔,人类方的魔王陛下」 空目开口了 「送到这里来的那个女生怎么了?」 「啊,你找她么?很遗憾,你来晚了一步呢」 赤城屋咯咯声笑了起来。 「……晚了一步?」 「哎呀,莫非在想象最糟糕的状况?不不不,你猜错了。只是请她回宿舍休息去了」 「…………」 「人在世上,凡事要讲究顺序,而且还要讲究与之相符的形势。啊,伟大“魔女”的军团即将大举进攻!可是宣告开战的狼烟将在晚上燃起。我们不会在所有人都严阵以待的白昼吹响号角,狼烟将在万籁俱寂的黑夜点燃!多么有诗意啊。这个美丽的世界将被邪恶……美丽地蚕食掉」 赤城屋高唱起来。俊也索然无味地哼了一声,非常随意地朝赤城屋走了过去,揪住了他的胸口。 「收起你的闹剧」 「……你真是个无聊的男人啊」 赤城屋被提得脚快要离地,用眼镜后面的眼睛朝着发出恫吓的俊也看去。 「闭嘴。看你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老师也牵连了进来,你们“使徒”增加了几只?」 赤城屋看了看身旁像人偶一样一动不动的保健老师,说道 「真失礼,她一开始就是喔」 「……什么?」 「我的“魔女团”一开始就有两名教师。你认为只有年轻人才总会向往着“那边”,能听到“魔女”呼唤么?没那种事。只要是面对现实的心有所欠缺的人,谁都具备“被呼唤”的潜质。很遗憾,“使徒”的数量从最开始就没有增加过。“魔女”喜欢人类喔」 然后,赤城屋以被提起的状态张开了双臂。面对他滑稽的动作,俊也愣愣地眯起眼睛,低声说道 「…………我一直在思考,该怎样才能消灭你们」 赤城屋笑道 「大概杀掉就会死吧,就像赤名裕子那样」 「赤名……?」 「没错,你见识过那只成功狩猎怪物的小小猎犬的活跃表现吧?」 「……!」 「没错,如果将人类形态的东西杀死,就会变成杀人。根本无法保证我们是怪物的事实不是妄想。世界总在被矫正为应该存在的形式,如果根本没有怪物,那么躺在那里的不过就是一具人类的尸体。这是认识上的差别」 「…………」 俊也想起了挥舞美工刀的猎犬——水内范子,以及那名牺牲者。 「而猎魔之人,便成了杀人凶手」 「……原来如此」 「历史会证明这二者是相同的呢」 赤城屋从喉咙里漏出咯咯咯的笑声。 『现实』之中,确实根本不存在什么怪物。俊也稍稍想起了“黑衣”,然后又不当一回事地驱散了脑中的影像。 「……所谓现实,是人类创造出来的,世界就是一场戏啊,狼人」 赤城屋笑着说道 「真让人期待啊。徘徊在现实,妄想,还有非现实的夹缝中」 俊也没有理会,向吊起赤城屋的手臂中进一步用力。 赤城屋发出呻吟,但脸上依旧贴着那个笑容。俊也一言不发地静静勒紧赤城屋。 空目开口说道 「尽管觉得是在白费唇舌,我还是姑且先确认一下。你们能不能放过日下部的朋友?」 赤城屋与空目缺乏起伏的提问形成鲜明的对照,抑扬分明地答道 「答案当然只有一个,魔王陛下。这所学校里的人,除了你们之外,都拥有着平等得到“魔女”之手触碰的权利」 「是么」 「没错,她就是狼烟,而且已经点燃了,谁也阻止不了。接下来,战火还将纷纷点燃,而你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 赤城屋被俊也吊着,勉强地歪起脑袋,向空目看去。 「…………来吧,魔王陛下。你准备怎么做?」 赤城屋说道 「说不定,这火立刻就会烧到你身边的人喔」 赤城屋的语气扭曲起来,如同嘲笑一般。 这是非常明显的挑拨。但是,空目微微哼了一声 「无聊」 对此不屑一顾。 「你果然是个小丑。可能性根本不算要挟的资本」 空目只说了这些,就像事情办完了一样,静静地转过身去。 「日下部朋友的事情已经确认到了,跟你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啊……」 菖蒲连忙跟上了空目。 看到空目漆黑的背影,俊也嘴角微微露出笑容。 「既然如此,我的事也办完了」 俊也不留痕迹地将那刹那间的笑容从脸上抹去之后,将赤城屋的身体粗暴地一扔。被推飞的赤城屋踉跄了几步站稳,然后用那个演戏一样的动作回了一礼,朝准备离开的空目说道 「……哎呀哎呀。一路走好,魔王陛下。等有谁火烧到了身上,再着急就太迟了喔」 空目把手放在门柄上,朝赤城屋略微转过头去,说道 「事实上“传闻”不可能驱除得了,那么中招就等于是必然发生的事故」 「……什么?」 「事故的话,谁都可以引发。这么想的话,全世界的人身上都有遭遇事故的可能性,这个道理同样适用在这件事上」 空目说道 「既然如此……害怕那种事也没有任何益处。将会发生的事故内容从一开始就很清楚,会发生事故的人的范围一开始就确定了,二者间不同点只有这些而已。人会因为『随时可能死去』而就害怕?这简直愚不可及。『迟早会发生的明确死亡』,已经只能算是『单纯的死亡』了」 空目一口咬定,然后将门敞开。 赤城屋叹了口气。 「……你的基准才更加不正常喔,魔王陛下」 说着,赤城屋夸张地耸了耸肩。 「原来如此,戏弄同类也只会落得无趣呢。我还是去戏弄那些可怜的,一无所知的人吧」 俊也他们离开了保健室。 「然后,对迟早会成为魔女宴会之柴薪的人们,告知他们的命运,看着他们在恐惧与不安之下手忙假乱的样子来取乐吧……」 俊也粗暴地将门关上。 「………………」 随着门关上的响声,赤城屋的声音被关在了里面,走廊上恢复了那个特有的安静。 空目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在走廊上迈出了脚步,菖蒲也小跑着跟了上去。 俊也大步跟了上去,跟空目走到一起。空目面对着 前方,对俊也说道 「……日下部恐怕有危险」 「嗯」 俊也点点头。 「日下部的周围,应该已经逐步开始“感染”了」 「……是啊」 这样的发展可想而知。俊也很替棱子可怜,但也仅此而已。 俊也对现实已经完全丧失了兴趣。现在的俊也所注视的,是棱子身边即将发生的“某种事情”。 而空目应该也是这种感觉。 缺乏现实感,取而代之是对另一个世界的“思索”。 不,准确的说,那与俊也的感觉并不一样。俊也在性格上不善于“思索”,他敢肯定,如果没有经历那场『夜会』的话,自己肯定跟那种感觉无缘。 他跟空目不一样,这种感觉是后天获得的。 因此对于俊也来说,这种感觉不是“思索”。 大概,遭遇『神隐』后从“异界”回来的事例中,大多数被记载为『变成了傻子』吧。 只是无法忘怀,在深深接触到“异界”时的————那种鲜烈而可怕的,就像喷火一样的“感情”激昂———— 那种感情的激昂,甚至让人觉得肉体发生了变化。 了解到那个之后,感觉现实不过是燃尽的死灰而已。 这确实是“狼人”。了解这种感觉之后,恐怕都想冲进森林去吧。 即使俊也也一样,如果不是有意识地去注重以往的价值观和生存方式,肯定早就看淡一切了。 俊也觉得,即便如此也无所谓。 「……遭遇“怪异”的那些人如果都能变成我们这样,该有多轻松啊」 「怕是不行呢」 空目一语否决,说道 「如果办得到,我们就没有理由阻止“魔女”了」 「是啊……」 「就算对日下部今天做出的选择举双手赞成都无所谓」 空目这么说着,忽然皱紧眉头。 「没错,日下部今天做出的决断,作为人类的存在方式来说是一种正确的形式」 空目的言语之中微微地透出不满的音色。 「正常来讲,人类不管身处何种情况也不应该以超自然主义为行动原理。但是……」 「但是?」 「唯独这次,是准备投身死地的情况」 「…………是啊」 俊也从走廊上的窗户,瞥了眼乌云密布的窗外。 这个看起来完全褪色,如同死灰一般的世界,以校庭的形态,朦朦胧胧地在窗外展开。 三章 自心而来的影子 1 阿友是在第一节课结束之后听说由梨的事情的。 第一节课结束,正在换教室的时候,有好多朋友跑过来,然后阿友从她们口中听说这件事时————虽然事情很严重,但她在对由梨感到担心之前,更先感觉到背脊发凉。 她今天上学路上才刚听由梨说过那个“手机传闻”。听说由梨接到『没有号码的来电』被送到保健室的时候……阿友在感到吃惊的同时,不由自主地感到有一种讨厌的感觉窜上背脊。 这一刻,她脑子变得一片空白,根本没去想由梨是否平安。 但是告诉阿友这件的女生们叫阿友一起去保健室的时候,阿友才总算开始担心由梨的安危,跑向了保健室。 可是阿友到了保健室却吃了闭门羹,也没有得到由梨的音讯,一直挨到了现在。第二节和第三节课,阿友上课心不在焉,到了休息时间在一楼大厅的公告板上,像平时一样一手拿着笔记本看着上面的告示。 「…………明天第四节课变更为志愿调查」 阿友在可爱的笔记本上记下了公告的课时内容。 可是,她尽管正在往那本用多色圆珠笔写满记录的笔记本上写上新的文字,但脑子完全没有去想手中写下的内容,一心只想着由梨的事情。 今天一天,阿友在听到由梨的事情之后就一直这个样子。对由梨的事,然后————还有对“手机传闻”的事,一直担心得不得了。 这所学校,容易『接收』。 而这个故事,在她本人身上应验了。 阿友觉得那是无稽之谈,可还是真心对此感到可怕。她很担心由梨的安危,但不敢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究竟『接收』到了什么呢?她在手机里究竟听到了什么? 阿友听说由梨发出激烈的惨叫,然后就昏迷了过去,但无法想象她究竟听到了什么。但阿友尽管尽力驱散那种思维,还是会不经意地回想起由梨讲述的『怪谈』。 ……一桩又一桩,连续不断地。 由梨被送到保健室之后,也还是听到处于兴奋状态的朋友们讲了很多怪谈。 这让阿友今天觉得很不舒服,都不敢去碰手机了。 说起来,由梨也是从别人那里听到那个“手机传闻”的。是从谁那儿听到的呢?想起来了。记得是委员会,是保健委员的学长,一个叫做赤城屋的学长。 听说是个怪人,但很幽默,很受欢迎。 但这跟阿友没有关系。拜其所赐,被问了些讨厌的事情。 「………………」 想到这里,阿友闷闷不乐地合上了笔记本。 ——由梨怎么样了呢?连一点音讯也没有。 这实在让人放不下心来。 实际上,阿友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阿友只听道听途说了一些事,而那些道听途说只会激发阿友的不安。 在保健室里,保健老师告诉她们不看病就不要来。 在阿友觉得,由梨就像随着传闻一起消失了一样。 「………………」 而且神隐之类的事,好像真的发生过。 阿友越想越觉得不安。 然后正当阿友想到谎称身体不舒服去保健室时。 「呜哇!」 来电铃声突然响起,把阿友吓了一跳。手机在肩上挂着的包里突然响起了来电铃声。 「………………!」 毕竟阿友现在很怕手机,她听着旋律隔着包传出来,犹犹豫豫地不敢拿出手机。可是,总不能放任手机一直响下去,阿友一边感受着心脏周围的讨厌重压,一边打开包,把响个不停的手机拿了出来。 要是没有号码的话……阿友想到这里害怕起来,但一看到上面显示的内容,那种不安便立刻消散了。 手机画面上,正好显示着自己正在担心的好友的名字。 来电————『古田由梨』 ——是由梨! 阿友连忙按下按键,接通了电话。 「喂、喂喂,由梨!?」 阿友急冲冲地朝电话里讲了起来。本来不安和担忧如同围堰一般阻拦了阿友的思考,而这通电话在围堰之上打穿了一个洞,让不安和担忧轻易溃决。「由梨!?」 阿友的手兴奋得颤抖起来,对着电话呼喊过去。可是,她从紧紧贴在耳朵上的电话里,只有沉默,然后就是流沙一般细微的杂音沙沙声漏出来。 「……由梨!?」 阿友不禁降低音调。 不安的乌云,悄无声息地笼罩了阿友的心头。 电话里头没有回音,漏出的只有杂音。那个声音,让阿友产生一种正在被吸入无底的杂音之海的错觉。 感觉就像……隔着电话,与某种充满杂音的异常广阔的空间连接在了一起。 就像贴在耳朵上的小小机械那边,有一片死气沉沉的,静谧的空间一般。 感觉那里就像……死亡的世界。 「………………」 阿友忽然想了起来。由梨讲过的——————与死者相连的,电话的故事。 「……由………………梨?」 只有沙沙的安静噪音,灌入耳朵。 不安渐渐转变成冰冷的恐惧,在身体内侧逐渐扩散开来。 「由……」 然后,就在阿友不知第几次呼喊那个名字的时候。 一个不属于由梨的,澄澈的少女声音,突然在阿友耳边清晰地轻声低语。 「————朋友————要来啦」 一听到这个声音,一阵强烈的恶寒窜过阿友的背脊。 然后下一刻,通话挂断了,只留下短暂的发信声,而这个声音在不久后也彻底消失。 「…………………………!」 阿友完全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可即便这样,缭绕在耳畔的那个声音,以及残留在身体里的强烈恶寒,一时间还是没有消散。 阿友就像手臂发软一般将手机从耳朵上拿了下去,就像忘了放手一样紧紧握着手机,整个人失魂落魄地呆呆定在了大厅的角落里。 2 午休,亚纪等人已经守候在了活动室里。 午休铃刚打没多久,棱子便气喘吁吁地冲进了活动室。 「魔、魔王大人!由梨她怎么样了……?」 棱子原先跟空目他们说好,她会在这个武巳顾不到的午休时间过来问空目他们对保健室进行调查得结果。虽然棱子开口的第一句话,然后还有她慌慌张张的样子都完全不出所料,但棱子说出的事情已经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亚纪安慰棱子道 「不要慌,情况紧急的话应该会打电话的,对吧?」 「不、不是的」 听到亚纪说的话,棱子气喘吁吁地说道 「不光是那样,我朋友的手机接到了由梨号码打来的奇怪电话……!」 「………………!」 亚纪他们不禁相互看了看,变了脸色。 棱子对亚纪他们说明的事情,是棱子的朋友赤木友接到的奇怪电话。那个电话是从由梨的号码打来的,很诡异,有怪谈的感觉,但类型却是正在调查这所学校“传闻”的亚纪他们从未听过的。 「……喔?『朋友要来了』」 空目嘴里念着,作思忖状皱紧眉头。 「是、是的。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孩声音,说完这句话就挂断了……」 想必棱子是十万火急一路跑过来的。棱子都没有直接坐下去,只是把手撑在椅背上,好不容易开始调整呼吸。 「然后,阿友给由梨的号码打了回去,结果提示关机或不在服务区……」 棱子说道这里,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 亚纪看了看深呼吸的棱子,然后向空目看去。 听说棱子的朋友被挡在了保健室是外面,不知道里面发生的情况,不过亚纪现在了解情况。 空目从保健室回来之后,对亚纪讲了在里面发生的事情。亚纪怀疑棱子的朋友被咏子他们“做了什么”,不过空目给出的见解是,这样的疑虑————『死亡』或者『被弄成“使徒”』这类致命性的情况多半并没有发生。 亚纪本来不想怀疑空目,但那种乐观论调完全不像空目的风格。 然后现在停了棱子讲的事情之后,亚纪对棱子朋友是否平安的疑惑就越来越强了。 亚纪直直地凝视着空目的表情。 可是空目白净的脸庞上仍然摆着那惯例的扑克脸,无法窥见,也无法知晓他在那表情之下究竟在想怎样的事情。 「魔王大人……」 这个时候,棱子总算冷静了下来,开口问道 「……于是,保健室里什么情况,由梨她怎么了?」 空目作出回答 「保健室确实是“魔女的使徒”的据点」 「这样啊……」 「不过日下部,那群家伙说你的朋友已经回宿舍了喔」 「……咦?」 棱子就像听到了始料未及的事情一样,露出惊讶的神色惊呼起来。 「本人宿舍的寝室,你去调查过了么?」 「还……还没有……」 棱子摇摇头。 看棱子的样子,她之前都没有察觉到那件事。棱子露出思虑的表情。 但是空目看到棱子的样子,说道 「……那么正好,劝你最好别去确认」 「咦!?」 棱子吃了一惊。空目的表情没有变化,郑重其事地说道 「最好别去,虽然觉得当事人多半会在房间里,但难保不会演变成极其麻烦的状况」 棱子的表情看上去,好像是完全无法理解。 「可是……」 棱子的表情与其说是不满,更接近不安。可是,在她正要反驳空目的时候,被空目抢先进行了追击 「近藤可不愿意你出什么意外」 「唔……」 棱子低下头,钳口不语。空目说的没错。对于棱子来说,去或是不去都很苦恼吧。 「………………」 棱子将手放在嘴上,一脸严肃地盯着地板。 亚纪从棱子的那个表情感觉到,就算阻止,她还是会去那个朋友的房间。 「棱……」 但亚纪正准备开口的瞬间……空目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 「你铁了心要去的话,那就把菖蒲借你。带上她一起去,会稍微好一点吧」 「啊……」 听到这句话,棱子顿时笑逐颜开,猛地抬起脸,兴冲冲地说道 「谢…………谢谢你,魔王大人!」 「我不让你去你也听不进去,拦不住你的」 这话光看内容显得很不情愿,但空目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感触,淡然地说道 「但是不要大意。让你带上菖蒲只是保险起见,但她在直接遭遇“敌人”的时候恐怕就无能为力了吧」 空目这么说着,交抱双臂。亚纪和棱子,都不禁朝坐在房间角落椅子上的菖蒲看去 「………………」 菖蒲在两人的注视之家,用手握紧膝上的长裙,懦弱低下头。 亚纪看到她的样子,心中萌生出不同于不安的另一种感情,拿定主意开口说道 「……话说,我也陪着好了」 但空目立刻对亚纪的提议给出了答复。 「你就算了」 「唔……」 这个回答非常冷漠。 「上次让你一起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没用的。考虑到发生万一的情况,人数还是越少越好」 「呃……嗯,也对。我知道了……」 亚纪理性上接受了这个决定,但心里还是对那单纯的否定感到有些沉痛。 棱子站了起来,说道 「啊……那、那么……菖蒲,我们走吧」 她说出的话特别生硬,应该是从这个气氛中感觉到了什么。 察觉到这件事的亚纪,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总之,我送你到外面吧」 「咦……?」 棱子有些困惑,但亚纪没有理会,迅速地向门走去,把手放在门把手上。 「菖蒲」 这时,空目对菖蒲说道 「你去保护好日下部,不用在意我」 「咦…………?咦……啊…………是………………我知道了」 菖蒲用困惑的口吻和表情回答之后,以非常不得要领的动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与棱子相互看了看,低下了头。 亚纪一边用余光看着菖蒲,一边把门打开。 「好了,走吧」 然后亚纪一边感受着走廊上的刺骨寒气,一边淡然地从门口催促两人。 ………………………… * 「……那我们走了」 「嗯」 亚纪打了声招呼,空目只是应了一声。 亚纪带着棱子和菖蒲离开活动室,接着离开了活动楼,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之下穿过充满午休气息的校庭,为了前往女生宿舍而走向正门。 「………………」 虽然亚纪表面上表现得很冷静,很平静,但内心其实非常充满了忧愤。 ————怎么回事? 亚纪这几天对自己周围人的状态感到无法理解。 以武巳脱离为开端,亚纪身边的人际关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魔女的使徒”举办那场『夜会』之后,亚纪感觉到自己身边的一切都变得跟以前截然不同了。 在那个『夜会』中发生了什么?亚纪只知道自己听说到的那些部分。可是,最令人亚纪费解的就是俊也的变化,亚纪一想到那件事便会立刻产生难以言喻的忧愤。 俊也身上最近一直存在的那种不安定,现已荡然无存。 亚纪最开始对此只是觉得不对劲。自从那晚之后,俊也的言行变得十分镇定,以前他对“某种东西”所感到的不安与恐惧在心中根深蒂固,然而那些令他动摇的感情,却不知为什么彻彻底底地云消雾散了。 本来话就不多的俊也现在更加沉默寡言,可令人费解的是,他言行之中的迷茫已不复存在。这对于亚纪他们来说,尤其是对空目来说,应该是可喜可贺的变化,然而亚纪却对此却产生了错综复杂的感情。 ……总有种,被抛下的感觉。 最开始遇到空目和俊也的时候,空目拥有着显而易见的强烈存在感,而俊也则如同理所当然一般守候在空目身旁。跟他们打交道快两年了,亚纪融入到他们之中,对两人的看法也应该产生了很大改变,可是这几天看着他们两个,当初最开始看到他们时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那就像自己从圈子中被抛出去的感觉,完全可以说,自己本应该在里面,可是视角突然不适用了。总之,当亚纪注意到这件事的时候,有种丧失了什么的感觉。 就是那种,只有自己被抛在后面,大伙都走到了前面的感觉。 至少俊也在那天夜里之后,发生了显著的变化。 或许是多心了,感觉俊也在那之后变得 跟空目非常相近。而那些变化中最令亚纪费解的,是俊也现在的言行中显然可以看出能够领会空目的意思了,并且会以亚纪完全无法理解的“某种东西”为前提开口说话。 尤其是在谈到“异界”的时候。 放在以前,亚纪和俊也应该都不了解那种事情。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亚纪以前不论怎样都无法得到与空目相同的认识。而且,跟菖蒲也无法达成共同认识。 ——我被抛下了。 一旦开始这么去想,亚纪突然开始在意身边人的状况。 如此一来,亚纪开始觉得周围人的变化是一种成长。发生变化的俊也,之前一直只当做正常离队的武巳,选择跟随武巳的却宣布要做自己,驳斥空目的棱子……亚纪突然发觉,自己已经够不着他们了。 亚纪突然想到,可能是只有自己没有成长。 现在,空目接受了俊也、武巳、棱子他们的变化与宣言,并给出了肯定的评价。 但反观自己,亚纪非但没有得到肯定,甚至还好几次做出连自己都觉得讨厌的愚蠢行动和想法。 亚纪讨厌自己的感情和行动,强烈的理性和自尊对动摇的自己产生厌恶。 亚纪从以前就非常明白,这种事会成为某种限制自己成长的枷锁。但就算抛开那些东西,亚纪到头来还是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自我安定。 ————这么一来,我就只是个笨蛋了………… 亚纪皱紧眉头,一边走过通向大门的石砖地,一边思考。 「……亚纪」 ——我,该怎么做…… 「亚纪」 「………………咦?」 这时候,亚纪才终于发觉棱子在叫自己。亚纪回过头去,只见棱子和菖蒲在有些远的地方停住了————正摆着非常严肃的表情,注视着亚纪。 「………………」 不,准确的说是注视着亚纪的对面。 在大门门柱一侧,站着一个少女。 直顺的长发,娇小的个头,穿着校服,在校服上就像斗篷一样披着一件漆黑外套。少女————不,已经不能将他称作少女了。有着少女姿态的老“魔道士”,脸上露出那反映他狡诈内心的笑容。 「小崎……摩津方……!」 「哼」 摩津方就像以前的军人一样挺直腰杆,唯独左眼剧烈颦蹙,朝亚纪以及站在亚纪身后的两人看去。摩津方的视线顺着缓缓扫过亚纪和菖蒲,最后停在了棱子身上,如同打量一般眯起眼睛。 在亚纪背后,棱子倒抽了一口凉气。摩津方那稚气未脱的少女面庞之上,露出仿佛嘲笑这个世上一切东西的扭曲笑容,静静地扬起嘴角。 「……」 亚纪朝摩津方瞪了过去,以质问的口吻说道 「你究竟有什么……」 「这就是你的选择么,日下部棱子?要是被那个小鬼知道了,会怎么想呢?」 摩津方完全无视亚纪,用讽刺的口吻对棱子说道。 「……!」 「你是什么意思?那些人可是跟小鬼完全敌对的喔」 摩津方用含笑的口吻说道 「做这种三心二意的事情可不对啊,你说是吧?」 「…………」 摩津方一边说,一边挂着笑容靠近过来。棱子在他犹如舔舐一般的目光之下表情僵硬,愣愣地垂着头。 「跟那些人在一起,可是会连累你受到危险的。那个小鬼想到这一点并把你带离出来,然而你对他的答案竟然是背叛呢」 「………………」 摩津方从亚纪身旁穿了过去,铿锵有力地靠近棱子。 亚纪转过身去,朝摩津方背后投去锐利的话语 「……那种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闭嘴,没你的事」 摩津方头也不回,扔下这句话。 「什……!」 「那小鬼为了保护这个女孩,跟我做了交易。你这么做会影响小鬼的干劲,我作为雇主可不能放任你胡作非为」 摩津方一边说,一边笑眯眯地看着棱子。那表情看上去根本不像他说的那样,完全就是在对逼迫棱子的行为乐在其中。 「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会伤脑筋的啊……」 摩津方用充满粘性的声音说道,低头从下面窥视棱子的脸。 站在棱子身旁的菖蒲露出害怕的表情,退了一步避开摩津方。 亚纪此时想到,摩津方就是通过与武巳达成的那什么“交易”将武巳从一行人之中分离出来的。而他打算利用同一件事,也把棱子从大伙身边拉开。 「棱子……」 亚纪以严肃的口吻说道 「走了。不能听他说话」 「嗯……」 棱子虽然回答了,可是并没有离开。 「棱子!」 「……嗯,我知道。亚纪」 棱子说道 「我知道,没事的。不过有件事我想先说清楚」 然后棱子摆出决然的表情抬起脸,用真挚的目光回望摩津方的笑容,说道 「既然武巳君不相信你,我…………也不会相信你」 「……喔?」 「另外,虽然武巳君不相信魔王大人了,但我不一样,依然相信着魔王大人」 棱子以严肃的表情,带着亚纪从未见过的锋锐,却又是以压抑的口吻对摩津方说道 「我认为为了武巳君,现在需要你。但不久之后,你可能会为了自己目的,将武巳君牺牲掉」 「………………」 「到那时候,我会依靠魔王大人,从你手中保护武巳君」 棱子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要以我自己的方式保护武巳君」 棱子注视着摩津方,继续说道 「所以,你要是打算加害武巳君的话,那就等着瞧吧」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恐惧,棱子的脸绷得紧紧地,然后强行展露笑容。 棱子在吓唬那个“魔道士”小崎摩津方。挤出笑的形状的嘴唇有些发白,正微微颤抖。 「………………」 摩津方在棱子说完之后,沉默了一阵了。 然后———— 「…………哼哼」 忽然哼了一声。 「!」 这一刻,空气冻结了。摩津方开心地眯起眼睛,露出扭曲的笑容。蕴含在他神情之中的“邪恶”,将冰冷的“恐惧”灌输到亚纪她们的精神之中。 “这个”与同咏子对峙时产生的那种感觉极为相似。 但是摩津方散发出来的气息,在本质上显然不同于用那种“欠缺邪恶”所营造的“恐怖”。 此刻产生的,是小孩子那种“纯粹的邪恶”。就像一边看着自己伤害的昆虫一边笑一样,纯粹的“兴趣”和“邪恶”,以及极其狡诈的知性和人格,如同羽化一般从他的表情中显露出来。 那是在明白虫豸在自己面前无能为力的情况下,从无法企及的高度观察虫豸挣扎的那种邪恶。 「………………!」 忽然吹起一阵风,摩津方披在身上的外套就像斗篷一样翻飞起来。 此时,棱子的表情到底还是绷紧了。摩津方露出能够侵蚀人精神的笑容,静静地注视着棱子。 「…………是么,那还真是令人期待啊」 摩津方说道 「要是办得到就好了呢。可是,你办得到么?你以前不就对那些不必要的东西牵涉过深,然后还被那些东西吞噬过么?」 「……!」 棱子露出被戳到痛处的表情。 「你现在又刻意地想去干涉你力所不及的事物啊。你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么?」 摩津方对她们三个扫了一眼,说道 「……令人期待啊。你们要怎么对付我呢?」 「………………!」 「尽管试试吧。但是,可别在此之前就丢掉小命喔」 摩津方说完之后,如同制约一般笑了一下,然后直接穿过棱子身旁,朝校舍的方向走了过去。 摩津方的背影渐行渐远。 亚纪她们不敢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只是一直默默地目送他离去的背影。 「…………………………」 在无人的大门处,沉默弥漫开来。 棱子摆着严肃的表情,凝视摩津方。菖蒲露出困惑与不安的神情。 风呼啸着,将阴沉天空之下的沉默唰地推走。一阵无言过后……棱子毅然决然地朝大伙转过身去,说道 「那么…………我们走了,亚纪」 「咦……啊。嗯,也对……」 「没事的。我不会听那种人说话的」 棱子说完后敛去表情,迈出脚步,超过亚纪大步走出大门。 亚纪看着棱子的背影,不禁感到好遥远。菖蒲连忙跑着追上棱子,从亚纪身旁穿了过去,向呆住不动的亚纪瞥了一眼。 「……」 「……亚纪?」 棱子忽然一脸疑惑地朝呆立不动的亚纪转过身来。 「啊…………嗯,抱歉」 亚纪突然回过神来,连忙微微举手,送别棱子。 亚纪目送棱子离开,心中留下了就像齿轮错位一般的感情。 注视着棱子她们离开大门,前往宿舍的背影…………亚纪没有去看眼中的任何景色,只是皱紧眉头,紧紧地咬住嘴唇。 3 午休。 虽然棱子一度表示理解,但武巳之后心里一直怀着罪恶感。 ————不要靠近保健室。 武巳对棱子说出那种无异于『舍弃朋友』的话,并没有欺瞒自身的判断和心情。但事过之后,武巳一直怀着深深的罪恶感。 在那之后,武巳休息时间多用在东奔西跑,用在摩津方声称为了命运时刻所做的『准备』,也就是整理仓库上。 一方面被摩津方缠着,一方面还要上课,因此武巳和棱子见面的机会也减少了。在这种状态下,武巳沉浸在独自的思考中,一直抹消不掉那份罪恶感。 武巳觉得,自己要是被说了同样的话,肯定也完全无法轻易接受。 即便如此,棱子还是接受了武巳的意见。而棱子当时的表情,武巳无法忘怀。 然后———— 「————小子,我的事情办完了,今天到此为止」 刚到午休没多久,武巳正在前往那个被遗忘的“仓库”的路上,摩津方突然对他说出这样一句话。 「……诶?」 「我是说,我的事情办完了,你可以不用帮忙了。你还是去学习吧」 摩津方带着武巳走到一半,然后毫无预兆地说出这种话来,本来应该前往仓库却突然调转身去,就这样快步循着来时的走廊开始往回走。 「怎、怎么了……」 「你没必要知道,给我消失」 摩津方蛮不讲理地对困惑的武巳嗤之以鼻。 然后,摩津方一下子就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在这个能够听到午休喧嚣的走廊上,只留下武巳一个人摆着茫然的表情。 「什么啊…………」 结果武巳一头雾水地呆呆站在走廊上,望着摩津方消失的方向。 「什……什么啊,这究竟是……!」 过了几秒钟,武巳对摩津方的蛮横火冒三丈……又过了几秒钟,武巳重重地垂下肩帮,完全泄了气。 「哎……」 武巳叹了口气,开始步履蹒跚地往回走。武巳本已做好放弃午休的觉悟,就算现在被放过不知道该做什么好,整个人都在发愁。 ——先去找棱子吧。 想到这里,他这才有目的地迈出脚步。 但就在他想着棱子的时候————他心头再次涌上了对棱子的“罪恶感”。 「…………………………」 武巳想到这里,寻找棱子的脚步自然地放慢,最后停下了。 走廊上,度过午休的学生们来来往往。武巳一个人呆呆地杵在这里,脑子里想着棱子,然后还有被送到保健室的棱子的朋友,表情不禁阴沉下来。 尽管对棱子说出了那样的话,但武巳其实也非常担心棱子的那个朋友。虽然没办法很好地表达,不过那个叫由梨的女孩,武巳也算知道名字和长相。 正因如此…………不,即便只有这么浅薄的联系,武巳还是会那么担心她。 而且她是棱子的直接朋友,根本想象不出棱子对她有多担心。 即便是武巳,虽然在一开始为了保护棱子而打算抛弃一切,可到头来还是想要连冲本一起拯救。尽管最终没能如愿,但他还是没法横下心来轻易地割舍其他人。 「………………」 武巳觉得自己是个无力的,冷漠的人。 他在早上自己对棱子说过的话,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成腐毒,侵蚀武巳的内心。 但是,武巳不想让棱子接近保健室。如果棱子那么做了,那么武巳至今所做的事情,所下的决心,对伙伴的背叛,就全都白费了。 武巳所做的事情,绝对不算正确,也不算合理。 他知道自己的做法不够聪明,不算优秀,可是唯独在保护棱子安全这件事上绝对不会让步。 绝对不能让棱子靠近保健室。 可是,武巳也痛彻地体谅棱子的心情。 「…………………………」 武巳摆着如鲠在喉的表情,呆呆地站在走廊上。 不能让棱子去做任何事情,可是自己能做的事情又非常有限。 武巳心想,至少自己要把力所能及的事情所好。闯入保健室这种事,根本不是武巳做得来的。 他脑中闪过拜托摩津方的念头,却又立刻把这个念头打消了。这样的话,就跟和空目一起的那时候没有差别了。 现在之所以协助摩津方,不过是因为有弱点握在他手里。武巳应该已经决定,要靠自己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武巳思考。 不要冒太大的危险,但要设法解决问题。 闯入保健室这种事,根本不做考虑。可是,究竟要怎样才能看到由梨的情况呢? 「………………」 武巳思考。 他思考着,不久抿起了嘴。 对了,只是偷看的话或许没问题。 要是看上去没事就告诉棱子,棱子也会放心的吧。 武巳下定决心,准备将自己的点子告诉棱子,然后在口袋摸了摸,寻找自己的手机。 然后,他察觉到了。 「啊…………对啊……」 武巳露出虚弱的表情,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绳吊着的“铃铛”,在眼前悬着。武巳的手机在那时被冲本弄坏了。武巳一直被紧身上的忙碌追赶着,一直没去置办新的。 就在刚才,他发觉了没有手机的不便。 但是已经迟了。现在要么去找棱子,要么就只能找公共电话打给棱子了。 「…………」 武巳一时间思考该怎么办……然后哪一种都没选,选择了第三种选项。 武 巳在走廊上迈出了脚步。在午休的喧嚣中,武巳带着带着几分紧张的表情————下定某种决心的表情,朝保健室所在的方向迈出脚步。 * …………然后,十分钟后。 武巳蹑手蹑脚,沿着保健室所在的一号楼外壁,朝着与办公室和理事长室相反的方向走去。武巳从树丛挡住不会有人进入的地方,一边注意周围的耳目,一边沿着砖纹花砖墙壁往前走。 这个地方,除了学校的园丁之外不会有人进入。 一号楼侧面的这个位置面朝树林,只有最基本的一小片树丛将学校和山林隔开,这个空间在这里就如同夹缝一般。 武巳虽然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但以前从来没有在意过。当做近路又显得太过偏僻,就算坏学生要在这里躲起来抽烟,经过保健室在内教职员所在的房间窗户时也容易露馅,所以是个几乎用不上的空间。 武巳踩踏枯叶,触碰树丛所发出的声音,静静地激发武巳的孤独感与紧张感。 ————呼、呼、 压抑过的气息,在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午休的声音,或隔着窗户或透过玻璃,能够远远地传到这个地方。 武巳反复地劝说自己,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小题大做的事情,可武巳向前走的同时还是尽可能地压低了声音。 武巳在杂乱的树丛与布满灰尘的砖纹墙的缝隙间,一步一步地靠近保健室的窗户。 「………………」 就是这样,大概没问题。 只是偷看的话没有什么。武巳在来这里之间,在能够看到保健室的门的地方监视了好一会儿。 武巳猜想到,保健室里面已经完全变成了“使徒”的巢穴。可出乎意料的是,在武巳监视的这几分钟里,在武巳监视的几分钟里也有学生处如,而且把出来的学生叫住一问,了解到只是有事的学生在正常出入。 「……咦,保健室?没什么奇怪的啊」 出来的学生这样说道 「只是现在好像有病人,不让闲杂人等随便进去的样子」 进去之后似乎首先会问有没有事,只是探病的话,保健老师似乎会以碍事为由把人赶出去。 武巳顺便试着问了由梨在不在,可是那个同学说病床的隔帘被拉着,看不到里面是谁。然后那个男生说出了自己的推测,从老师的口吻和状况来推断里面应该有人。 不知道是不是由梨,但里面应该有人。 但光知道这些,跟棱子所掌握的事情没有区别。 可是,武巳此时下定决心,觉得稍微偷看一下里面就逃跑的话,应该不成问题。 既然学生能够正常出入,那么里面你至少在形式上还在发挥正常的功能。 如果是那样,就算被“使徒”发现,应该也不会受到加害。 就算万一发生什么,也总好过棱子出事。 想到最后,武巳于是采用了现在的方法,压低脚步声向保健室的外窗走去。 「………………」 武巳走在远离喧嚣的安静夹缝中。 他接触着粗涩的花砖墙壁,压低姿势,屏气慑息地往前走。 他每路过一扇窗户,就会去数前面看到的窗户。靠着对校舍之内的记忆,他目测出保健室式是第几扇窗户。 「……」 还有两扇。 「……」 还有一扇。 「……」 就是这里。 武巳到达了要找的窗户,然后贴在了侧边的墙上。侧眼看到的窗户虽然只有窗框表面,但那里正好应该就是病床所在的区域。 ————呼、呼、 武巳一边感受着墙壁抵在背上的粗涩触感,一边压低呼吸声。 不管怎么去压抑,呼吸声听起来还是特别的大,令紧张感在他胸口密度增加。 差一点……还差一点就能看到了。如果窗帘拉着就直接撤退。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还差一点,偷看之后就回去。 ————呼、呼、 武巳甚至忘记眨眼,一边听着自己的呼吸声,被一边粗涩地摩擦着墙面,一点一点凑近窗户。 窗户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进入视野。 镶嵌在砖纹花砖墙壁中的无风窗框,一点一点地进入眼角,渐渐地显露出来。 窗户上的白色窗帘进入眼中。 「………………」 此时,武巳察觉到了。 窗户……正敞开着。上拉式的窗户敞开着,只有里面的白色的窗帘关着。 「………………!」 察觉到这件事的瞬间,武巳屏住了呼吸。 出乎意料的状况,把武巳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武巳很清楚自己贴着墙的手指震在颤抖,呼吸也在颤抖。他往下巴中用力,拼命阻止哆嗦的臼齿撞在一起。 窗帘的……布的合缝进入眼中。 武巳往干渴的喉咙里咽下一口空气。然后武巳悄悄地凑近窗户……静静地、静静地将眼睛靠近窗帘的缝隙。 「!」 “魔女”在那里。 在白色窗帘的合缝中,“魔女”就坐在的保健室白色的风景之中。 咏子正坐在被色隔帘包围的床上,对着侧面。然后有三名男女跪在咏子脚下,还有一名男子站在他们身旁,守候着这一幕。 守候这的男人,是那个自称“高等祭司”的赤城屋。 他瘦长的身体站在床的一旁,脸上浅浅地露出那个笑容,守望着咏子。跪在咏子脚下的那些学生中,其中有个穿着制服的像是一年级的女生,然后还有两个穿便装,像高年级的男女。虽然看不大清楚,但看得出他们深深地低着头,而且正在发抖。 「………………!」 面对始料未及的那一幕,武巳连呼吸都忘记了,原地僵住了。 咏子在武巳的注视之下,静静地露出微笑,向下跪的三个人投去温柔的目光。 可是被注视的那个人完全没有抬起脸,只是低着头,就像病人一样身体发抖。武巳最开始以为是他们惧怕咏子,但他立刻认识到事情并非那样。 穿制服的少女扭曲了,就像感到一阵眩晕一般。 「……!」 武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果不是在现在这种状况下,武巳肯定会揉眼睛。虽然少女的身体在下一瞬间就复原了,可眼看着其他两个人的轮廓也同样开始发生扭曲。 那三个人就像各自压抑住肉体的崩溃一般,拼命地抱紧自己的身体。那就像是被自身肉体溶解的恐惧与痛苦侵蚀,并在拼命进行抵抗一般。 赤城屋朝咏子弯下身子,轻声细语 「……我等的“魔女”,差不多该开始了」 「也对呢」 咏子微笑着点点头,左手伸进裙子的口袋,从里面拿出了一把美工刀。 武巳十分紧张,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闻发嘎啦嘎啦的声音,咏子在武巳眼前推出了美工刀的刀片。然后,咏子将刀尖抵在自己的右手手掌上,缓慢地刺下去,刀刃没入掌心的肉中。 「!」 武巳倒抽一口凉气。 可是咏子仍旧平静地挂着微笑,静静地将美工刀的刀片向手腕划了上去。皮肉在银色的刀片下,无声无息地绽开。鲜血在白皙的手掌上犹如泉涌,从倾斜的掌心滴下去,形成一道红色的线,滑过棱子的手指。 血流如同缠绕着细白的手指一般,顺着流下去。 「来吧」 咏子话音刚落,便将那只手朝 跪着的三个人伸了出去。 血滴从指间落到了地上。这一刻,三人齐刷刷地抬起脸————紧紧地抓住了咏子的手,争先恐后地把嘴凑上去,开始吸食流下的血。 「………………!」 武巳看到那一幕,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寒。 三人在武巳的注视之下,抓着咏子的小手,争先恐后地用嘴唇在那手指上滑过。他们白色的喉咙一次次地做出吞咽的动作,溢出的血细细地顺着喉咙流了下去。咏子面对此情此景,就像正在给一群小猫喂牛奶一样,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 「……这些孩子真脆弱啊」 咏子凝视着啜食血液的三个人,纯真地呢喃起来。 赤城屋回应咏子的呢喃,说道 「我等的“魔女”,您说的正是。就连我等“高等祭司”不定期授予“血”,也无法保持“形”。而这些人周期非常短。 正如神话中提到的,吃了“黄泉戸契”就会成为黄泉的住民一样,我等渺小之人作为您的世界的住民的相应“证据”,即是需要食物。很遗憾,如果没有以“魔女之血”作为“黄泉戸契”,我等迟早会失去您所赋予的“形”」 赤城屋将手背在腰后,以直立不动的姿势对咏子说道 「我等乃是既非“怪异”亦非“人类”的存在。是保持人的形态,以人的身份生活,却已然非人的东西。我们是在那个“异界”中丧失了意志和形态的“怪物”,却不得不以人的意志与形态生存下去,乃是极度扭曲的存在。 我等已经忘记作为人类的形态。然而,我们若要作为人类生存下去,就只能每次即将忘记的时候,得您赋予“形”。这一切皆是我等意志薄弱所招致的恶果。可是被“异界”的狂气所吞噬却能够避免丧失原本的“形”并回到现实中的人,寥寥无几」 咏子连看都不看赤城屋,但赤城屋没有在意,在旁边以夸张的腔调继续讲述 「没错,因为我等乃“没能成形的之物”……!」 「……!」 听到这话,武巳大吃一惊,倒吸了一口凉气。 「无法以人的身份承受现实而心被“异界”所掳,但也无法承受“异界”的渺小灵魂,那正是我等,愚蠢而可悲的“没能成形之物”。不管作为人还是作为怪异,都无法获得“完全”的“没能成形之物”,正是我等」 「…………………………!」 「我等没有人帮忙填补空缺便无法保持形态,是渺小却又无限存在。我们不过是依附在活人的『认识』之上,不得不凭着那份『认识』获得形态的肉块。 可是我等是幸运的。因为我们可以接受“魔女”的血,以魔女的“使魔”的身份得到形态。我们和这个学校里召唤出来的大量『弥补欠缺的半身』不同,拥有着引以为豪的“使魔”身份,得以拥有自我,维持形态!」 赤城屋张开双臂,高声讲到。他脸上贴着那个笑容,样子看起来与其说是在演戏,更像是念着台词的小丑。 那是为戏剧垫场的,夸张的小丑的台词。 武巳听着他的台词,想了起来。 空目说过,曾经在狩猎魔女的时期,人们相信魔女带着身为恶魔化身的“使魔”,并将自己的血给予那些“使魔”。 魔女的身体某种存在“印记”,“使魔”会从印记吸血。 据说那个“印记”所在之处没有痛觉,因此在魔女审判中会用『试针』去刺魔女身体上的痣跟胎记,调查那些是不是魔女的“印记”。 咏子若无其事地割开了手上的肉,面带微笑地将流出来的血赐予了“使徒”们。 这一幕俨然令人联想到传说中所描述的“魔女”。 赤城屋高声说道 「没错,我等正是伟大的“魔女的使徒”!」 咏子开口了 「你能通过这样的表演来确认自己,维持形态,所以你是个出类拔萃的“使徒”。你对“形”的认识强过其他所有孩子,因此你能在没有我的情况下,比任何孩子都更加长久地维持自己和“魔女团”的形态」 「承蒙夸奖,不胜惶恐」 「不过真的好可惜啊。你要是能更加强烈地了解真正的自己,也能够成为“魔女”呢」 「……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 「是啊。可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放弃祈祷」 「………………」 「我会祈祷,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能成为“魔女”」 「………………」 说完之后,咏子将那只被三个人缠住的右手拉了起来,对依依不舍的三个人露出温柔的微笑。 「祈祷这个世上再也没有悲伤」 咏子以怜爱的神情,注视着染血的右手。 「祈祷没人再变成“没能成形的东西”」 血进一步流到了白皙的手腕上。 「为“聪子”“想二”,还有其他许许多多丧失形态的,可怜的“没能成形的东西”们祈祷……」 「………………」 听到了个名字,武巳想了起来。 想起了那个凭依在自己身上的“异形”,“宗次大人”。 这一刻—————— 叮铃、 随着这个清冽的声音,武巳的脚踝被什么人给抓住了。 「——————————!」 这一刻,武巳发出无声的惨叫,吓得跳了起来。 一股恐怕的恶寒,从被抓住的脚踝窜上背脊。武巳在一阵痉挛之后,恐惧地睁大双眼,摆着抽搐的表情,就像后背被冰冷的铁签插了进去一样,僵在了那个姿势上。 「………………」 在窗帘缝隙那边,“魔女”和“使徒”朝武巳看了过去。武巳强行扭动因恐惧和紧张动弹不得的脖子,将目光放了下去,看向自己脚下。 一直煞白的小手抓住了武巳的脚踝,那只手露出死肉的颜色。死人的冰冷隔着裤子和袜子,一下子渗透进了脚里。 「………………!」 光这么一看,就全都明白了。 那是“宗次大人”。 武巳将视线放回前方。“魔女”灿烂地露出笑容,那些“使徒”也跟着齐刷刷地露出相同的笑容。 「………………!」 武巳的臼齿开始嘎啦嘎啦作响。 「————你好,“追忆者”君」 咏子这样称呼武巳之后,面带微笑,以流畅的动作下了床。 「还有“想二”君,你好。你是来看我们的情况么?」 咏子一边这么说,一边走近动弹不得的武巳。 「来得正好,我也找你有事,正在想怎么招待你呢」 咏子站在了窗户旁边,撩起窗帘,稍稍弓起背,从下方窥视武巳的脸。 「………………!」 「用不着害怕哦」 然后咏子眯起眼睛,在那无比天真的脸上露出澄澈的笑容。 面对那天真无邪的笑容,武巳感到一股冻结般的恐惧。 「你能不能保持自身的“形”呢?」 咏子刚一说完,嗖地将右手举起起来,朝武巳伸了出去。 然后,她将缠绕着血痕的手指伸向武巳的脸——————触碰到武巳颤抖的嘴唇,轻轻地沿着嘴唇勾勒出一道红色。 ………………………… 四章 声音自沉默涌出 1 叮铃铃铃铃 在宿舍门厅,公用电话的铃声响了起来。 叮铃铃铃铃 那老式的铃声与古朴风格的宿舍相称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响亮的声音传遍宿舍的每一个角落。 叮铃铃铃铃 毛骨悚然的声音,可怕地在静谧的空气中响彻,充满这幢木制洋漆白色装饰基调的建筑。 叮铃铃铃铃 由梨躺在寝室的床上,金属敲击所发出的铃声冰冷无情地传到了由梨拼命地堵住的耳朵里。 叮铃铃铃铃 「————不要…………不要……」 由梨从保健室回来之后,一直在床上用被子盖着脑袋,暴露在宿舍里响个不停的电话铃声中瑟瑟发抖。 刚刚进入午休时段,宿舍里除了由梨再没有其他人。在这个空荡荡的宿舍里,电话铃那机械性的声音无休无止地鸣响。 在这个是有由梨的宿舍里,由梨不接就没人接的公用电话,一直响个不停。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就这样响了超过一个小时,却还在无人的门厅里一个劲地一直响。 叮铃铃铃铃 「呜………………」 电话没人接听,在空无一人的宿舍门厅里,那个电话无休无止地发出那个金属敲击的声音。 电话没人听到,在空无一人的玄关大厅里,一个劲地只让惊恐万状的由梨一个人听到那不祥的声音。 叮铃铃铃铃 「呜呜呜………………」 由梨在床上紧闭双眼,眼角含着泪,身体不住地颤抖着。 在被窝之内的温热黑暗之中,由梨只能感到一味捂住耳朵的手,以及流到眼角的泪水的触感。 在闭塞的黑暗之中,她听到自己的牙齿噶嗒噶嗒拼命打颤的声音。然后,她不管怎么堵住耳朵,还是会无休无止地听到那个电话铃声。 这里空无一人,除非由梨拿起听筒,否则听声将会永远地响下去。 在这个除由梨之外再没有任何人的,空荡荡的宿舍里。 唯独这除由梨之外再没有任何人会听到的时间里。 那通没有任何人打来的电话————会一直鸣响下去。 叮铃铃铃铃 鸣响。 叮铃铃铃铃 「…………呜……呜……」 叮铃铃铃铃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叮铃铃铃铃 叮铃铃铃铃 叮铃铃铃铃 叮铃铃铃铃 …………………………………………………… 2 地点在由梨寝室所在的宿舍。 棱子打开这幢建筑的大门,悄悄把脑袋伸进门缝,偷看里面的情况。 「………………」 对鸦雀无声的门厅确认一番之后,棱子朝菖蒲转过身去。她摆着稍显紧张的面容,对菖蒲投去笑容。 「……好了么?那么要走咯」 「……」 菖蒲点头回应。 棱子也点点头,然后将门打开到够进人的宽度。这里一片寂静,不知道是不是真有人在,从大门口看宿舍里头,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 在学校大门与亚纪分别之后,棱子和菖蒲为了看看由梨在寝室的情况,于是来到了这里。 关上楼栋大门之后,这个只有阴天里强度不足的外界光线照亮的昏暗门厅被关了起来,随后,一种随同寂静的空气被一同关入的感觉席卷而来。 面对与自己居住的寝室构造完全相同的这座建筑,因为家具装饰的微妙不同而产生了异样感。再加上平时基本不会遇见这种无人的寂静,给棱子带来一种,就像走进了伪装的女生宿舍的印象。 「……菖蒲,给……」 棱子从鞋柜里取出两双供来客使用的拖鞋,将其中一双交给了菖蒲。 「啊…………啊,是……」 接过拖鞋的菖蒲就像顾虑着周围的寂静一般,说话声音比平时更小。 话虽如此,棱子也压低了说话声音,也没资格说人家就是了。女生来到女生宿舍,只是为了看看朋友的状况,所以本来根本不需要顾虑或者戒备,可她们还是不经意地压低声音,这恐怕是因为不安、期待与紧张所致吧。 「………………」 由梨的寝室在二楼,棱子摆着不安的表情,看着通向二楼的楼梯。 棱子此次前来,真的就是为了确认由梨回没回房间。 棱子期待着她能回来,担心她的安危……不对,不管她回没回来,首先平安无事最重要。 棱子怀着那样的感情,向菖蒲转过身去。 「……走吧」 然后将这一路上不知说过少次的话,再一次说了出来。与其说这话是对菖蒲说的,不如说更像是对自己说的,所以令自己也隐隐约约地察觉到,那么做是为了缓解自身的不安。 「………………是」 菖蒲很有礼貌地回答了棱子。 「……好」 棱子敛去表情,驱散自己内心的不安,踏进门厅,走近楼梯。棱子确认菖蒲跟在身后之后,开始上楼。她抬起头,只见木制的台阶和扶手一直延伸向上。 「………………」 在台阶上每上一步,地板就会微微地咯吱作响。 棱子一步一步登上台阶,一边朝二楼由梨的房间走去,一边在头脑的角落里想起她和空目说过的话。 空目关于手机“传闻”讲了很多。 他就那些怪谈和都市传说的倾向进行了讲述。 『————跟手机相关的怪谈和都市传说,本质上是“电话”题材的延伸』 空目说道 『电话,然后还有手机的传闻所共通的本质,就是以刚才说的超自然电子异象为代表的,同“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进行的通信』 『就都市传说来说,那个通讯对象也可能是杀人狂等“异常的人类”。但是,既然实际是否存在不是问题,那么那些人作为逾越日常生活的存在,也应该划分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的范畴』 『电话作为电波接收器,“电话怪谈”乃是一个不可或缺的视角,但强行将这点排除的话,电话就会留下“看不见对方容貌的通讯工具”这个侧面。实际常说的怪谈和都市传说,主体讲的也是这个功能。只要对方不报上姓名,接电话的一方就无法知道对方的身份。可是,在通话的时候确确实实地跟对方连接在一起,而这个情况想必极度地能够激发不安吧』 『说个这类的故事。 有个家庭长男失踪了,每天晚上都会接到无声电话。无声电话持续逾半年,但在密林深处自杀的长男尸体被发现的那一天便彻底平息了,再也没有打来过』 『都市传说中,有个叫做“招来死亡的电话号码”的故事。 手机会接到某个号码打来的电话,那个电话不能接,接了就会当场死亡。那个叫做“死亡号码”的电话号码,会在朋友之间的传闻或连环信中流传』 『以前的怪谈中也有叫做“正在逼近的电话”的故事。 回家时突然打来电话,接了之后,不明身份的对方说道:“……喂喂,我现在在你公寓附近的公用电话”。然后电话挂断了,过了不久,电话再次响起。“……喂喂,我现在在你公寓门口”。电话挂了,然后又响了。“……喂喂,我现在在你公寓二楼”“……喂喂,我现在在你公寓三楼”“……喂喂,我现在在你公寓四楼”“……喂喂,我现 在在你公寓五楼”“……喂喂,我现在在你公寓六楼”“……喂喂,我现在在你住的楼层”“……喂喂,我现在在你的房间门口”“……喂喂,我现在在你身后”————』 ………………………… 「……」 棱子注视着楼梯上方,将口中的唾液咽了下去。 想到了不好的事情。棱子一边扶着扶手走上台阶,一边尽量从脑中驱散刚才产生的不祥预感。 一登上台阶,便到达了窗户透着光线的二楼走廊。即便光线照射进来,走廊上还是很昏暗,依旧感觉不到人的气息。随着拖鞋接触地毯的触感,棱子向前走去。 「………………」 然后没过多久,便在走廊那头看到了要找的那扇门。 是由梨的房间。棱子将手放在胸口,敛去表情朝门走去。 静悄悄的走廊上排列着相同颜色的木门。可是棱子刚开始向由梨的寝室靠近……忽然之间,有人发出走投无路的叫喊,模模糊糊穿过房门,传播到充满走廊的寂静之中,闯进棱子的耳朵。 『————不要!』 『由梨……』 两个少女近似哀嚎的声音,从房间里漏到走廊上。 「!」 棱子一听到那个声音,立刻朝由梨的房间冲了过去。 「啊……」 棱子感觉到身后的菖蒲在困惑,在迟疑。可是棱子没力气去管菖蒲,凑到由梨寝室的门上,将异常冰冷的黄铜门柄握紧,旋转,拉开。 「由梨!」 棱子大喊着冲进屋里,看见了阿友,还看到在床上颤抖的由梨。 「棱子……」 阿友向棱子看过去。她的脸上充满了困惑,看上去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由梨在床的角落,用被子蒙着头,死死地闭着眼,双手捂着耳朵,正激烈地颤抖着。她颤抖之剧烈,从她的手便能看的一清二楚,从缝隙间露出来的表情跟平时的由梨判若两人,面部绷紧,面如土色。 「由……由梨?」 棱子呼喊着跑了过去,去触碰她的手。 「不要!」 可一碰到她的手,她就像被火燎到一样激烈地抖了一下,然后反应激烈地挥开棱子的手,在床上缩得更紧了。 「怎么了……」 棱子也露出阿友一样的困惑表情,向阿友看去。但阿友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摇摇头,说道 「刚、刚才我注意到由梨在里面…………叫了她一声……然后就……」 阿友把手放在嘴上,呆呆地站在那里。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叫了她一声,然后她突然就……」 「………………」 棱子朝床边弯下了腰。 光这么做还没问题。不管怎么说,棱子今天早上目睹了『那个现场』。 那是由梨的手机接到『来电』的现场。 与当时比起来,现在这种还不算什么。 当时由梨发了疯一样,现在还算比较镇定。棱子静静地朝害怕的由梨凑过去,凝视她绷紧的脸。 「……由梨,听我说」 然后,棱子尽量压低声音,对由梨讲道 「没事的,是我哦。日下部棱子。认得出来的么?」 「………………!」 棱子沉下声音,为了让由梨能够清清楚楚地听到,慢慢地说 「听我说,由梨。没事的」 又重复一次 「不要紧的,什么事也没有的」 就算她死死堵住耳朵,还是让她能够听到。 「呐,由梨」 「………………小…………小棱……?」 不久之后,由梨用微弱的沙哑声音,从被窝里念出了棱子的名字。 「由梨!」 阿友感动至极地喊出由梨的名字,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棱子将激动的阿友拦在身后,对由梨说道 「没错,是我。太好了,你没事」 「…………小棱……」 「现在这里什么也没有喔。没事的」 然后棱子看准由梨稍稍冷静下来,捂住耳朵的手放松下来之后,静静地向由梨问道 「由梨,出什么事了?」 虽然棱子知道这么问很危险,可能会让由梨再次陷入恐慌,可棱子为了解决这个情况,还是横下心问了出来。 「你在……害怕什么?」 由梨稍稍放松的表情再度紧张起来,可是从她绷紧的嘴里发出了细若蚊蚋的声音,回应了棱子 「………………电……电话………………」 「电话?」 「……电话……电话打过来了。门厅里的电话在响。电话,电话…………」 由梨用颤抖的声音重复那个词,牙齿打颤的微弱声音混在了她的言语之中。 ——门厅的电话? 棱子皱紧眉头。站在棱子身后的阿友,此时就像突然想到一件事,大叫起来。 「……啊!由梨,你给我打过电话……」 阿友说道 「你不是用手机给我打过电话么?对了,你的手机怎么了?」 「………………」 忘记了。那个电话的事情也得进行确认。 「…………啊…………阿、阿友……?」 面对阿友逼问般的语气,由梨害怕地应了一声。 听到由梨的回应,阿友鼓足气势,从棱子背后激烈地质问由梨。 「没错,是我!」 阿友叫了起来。 由梨呢喃 「……手、手机?」 「是啊,你给我打过电话的吧!」 但是由梨捂着耳朵不停摇头。 「我没打,我没打啊……!」 「你、你骗人!我……的确……」 「我没骗你,手机我扔了!离开保健室之后,我直接把手机扔到后庭的水池里了……!」 「………………!」 棱子不禁跟阿友相互看了看。某种与之前所有不同的讨厌恶寒,致密地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沉默持续了数秒。 然后,阿友惊讶地问了出来 「扔…………扔掉了…………?什…………什么时候?」 「……第三节课…………上课的时候…………」 「!」 一听到这个答案,眼看着阿友表情僵硬起来。 「你…………你在骗我吧?我接到电话是在第三节课之后啊……!」 「才没有骗你!我为什么要骗你!」 「可、可是……!」 「电话会打过来喔?那我还不扔!」 由梨捂住耳朵,紧紧地缩起身子,说道 「电话……电话在响喔。电话、电话、电话、电话、电话、电话、电话、电话…………!」 由梨不断重复,声音越来越疯癫,而且手指和指甲,渐渐陷进耳朵跟脸上的肉里,拼命抓挠。 「由……由梨?」 「……电话……电话在响。会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地方……打过来」 「由梨!」 「要来了……从电话那头。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地方……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杂音中……」 由梨嘴里不听地念道,拼命抓挠自己的脸。 「要来了,要来了,从电话那头……」 「由梨!」 「要来了,要从电话那头来了。从那边……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地方……」 棱子连忙按住由梨的双臂, 但她的手臂像石头一样僵硬,棱子光凭自己的力气根本掰不动,而且棱子越用力,由梨就越会用成倍的力量抵抗,指甲在脸上陷得越来越深。 「要来了,要来了……电话、在电话里、电话里的……」 只闻一声湿响,指甲刺进皮肤,血顺从由梨脸上流了出来。 「住手啊!」 「电话、电话、电话电话电话……」 瑟瑟发抖的手挖开脸上的肉,将表皮强行撕开,伤口逐渐扩大。 「电话电话电话电话电话……!」 「有人么、叫人……!」 棱子抓着由梨的手,转向身后。 「叫人啊!快!」 「啊……嗯,好、好的……!」 棱子的叫喊声,让面如土色呆立不动的阿友回过神来。 阿友虽然作出了回答,可是颤抖的脚一步也无法挪开。由梨如同念咒一般重复着同一句话,用指甲拼命抓挠自己的耳朵和脸。由梨疯狂的样子让阿友备受冲击,在这骚乱之中,阿友已经丧失了判断力。 棱子也丧失了做出合理指示的余力。 「快啊!」 「啊……啊……」 面对大喊的棱子,阿友手忙脚乱。然后阿友拼命思考叫人的方法————然后想到的偏偏却是那个,然后她从口袋里取出了手机。 就在这一刻。 「————要来了」 「!」 随着由梨出奇明确的那句话,阿友的手机亮了起来,随后三种声音混合而成的不协和音响彻由梨的寝室。阿友手机的来电铃声,棱子手机的来电提示音,然后还有宿舍门厅的公用电话铃声,在完全相同的这一瞬间开始响起。两个电子音和一个铃声互不交融,在相互侵蚀的同时相互破坏协调,混成刺耳的噪音,以可怕的密度充满这个封锁空间,灌进耳朵和大脑。 之前的骚动,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动作都停了下来,充满破坏力的不协和音在这个停止的世界中不停播放。 动作,思考,一切都停止了,充满这里的只有声音、声音、还是声音。由梨闭着眼睛捣住耳朵,棱子和阿友思维停摆,只是愣愣地一直注视着播放出这个不协和音一部分的手机所发出的亮光。 在不协和音之中,阿友手机的光闪动着。 棱子和阿友都茫然地注视着那个光线,凝视着在这个昏暗房间里发光的手机画面上所显示的名字。两人直直地注视着那个名字。 来电————『古田由梨』 是由梨的名字。 阿友的手颤抖起来,汗水顺着棱子的脸颊流了下去。 「…………………………」 棱子以缓慢的动作,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响个不停的手机。 沉闷的声音直接在口袋里溢出,不协和音更加鲜明地开始在空气中放出错乱的声音。 棱子看看画面,上面显示出『古田由梨』这行字。棱子拼命地想要思考什么,但是灌入脑中的不协和音令思考被分解,被搅乱,顷刻之间便让棱子思维错乱。 棱子无法承受那个“声音”,只想先让这个“声音”停下来,准备按下通话键,但棱子的手随后便被什么人给抓住了。 「噫!」 棱子大吃一惊,呼吸几乎停止,朝自己被抓住的手看了过去。随后,只见菖蒲正以拼命地表情看着棱子,用双手按住棱子打算按键的手。 「啊……」 「…………」 菖蒲看着棱子的眼睛,摇了摇头。 这是在无言地告诉棱子,不可以“接”。 棱子领会了菖蒲的意思,带着紧张的表情向菖蒲点了点头。菖蒲也回应着点点头,把手从棱子的手上放开了。但是,暴露在这不协和音之下的,并不止棱子一个人。 「…………………………!」 阿友惊恐万状地睁大双眼,看着自己的手机。 「啊…………!」 棱子看到阿友完全走投无路的表情,然后察觉到了。 「不可以……!」 棱子叫了起来,这是阿友的手指已经伸向了通话键。 看到这一幕,棱子连忙按下了自己手机的挂机键———— 这一刻。 “不协和音”就像被切除了一样,消失了。与此同时,所有声音都从这个房间里,消失了。 「…………………………」 突然之间的无声降临于这个房间,令人有种失聪的错觉。 就在棱子按下挂机键的瞬间,构成不协和音的三个来电声音,在完全相同的一瞬间切断,消失了。 之后只留下夜晚一般的寂静。 在这个暴风肆掠过后的房间里,由梨就像晕过去一样倒在床上,阿友瘫坐在了地上————然后棱子和菖蒲面色苍白,只是呆呆地站着。 ………………………… 3 在校门口与棱子分别之后,亚纪没有回活动室。 「哎……」 送走棱子之后,亚纪直接在校庭里不显眼的地方找了张长椅坐下,叹着气,仰望天空。 且不论暖和的季节或者放晴的时候,在这种没出太阳的大冷天里,就算是午休时间,在外面的学生也不是很多。现在校庭就像一所冷清的公园,亚纪在这里独自坐在冰冷的长椅上,仰望着那些将天空层层覆盖的乌云,听着远远传来的午休喧嚣。 「………………」 亚纪深深地靠在长椅背上,仰望天空。 她将手里的罐装红茶灌进喉咙,惆怅地呼出一口气,表情之中交杂着难以形容的犹豫之色。 总的来说,这只能是亚纪内心感情与理性间斗争的流露。 而且,亚纪讨厌自己这样的被别人看到,所以她主动去送棱子,离开了活动室了之后直接留在了外面,独自一人坐在这种校园外围的便宜角落。 「………………」 她现在不想回活动室,正在考理性稀释涌上自己心头的不合理的感情。 被人看到其实并不会被看出来,亚纪也有自信能够彻底隐瞒下去。但即便这样,要内心怀着那样的感情去面对空目他们,亚纪还是静不下来。亚纪对这种不合理的感情只会觉得羞耻,她不希望怀着那种感情呆在空目他们面前,所以决定一个人在这张冰冷的长椅上等待它消散。 虽然亚纪原本就喜欢一个人呆着,不过现在呆在这里只是为了逃避。 右手手腕上绷带的触感作为痕迹留了下来,现在的亚纪不同于那段精神错乱的时期,多少取回了一些理性。 但正因如此,她不能容忍涌进自己内心的那种不合理的感觉。亚纪感觉自己被大家抛下了,大家都抛下了自己,去了自己无法触及的地方。尽管亚纪不想承认,但这种感觉就是难以拭去。 亚纪现在内心中的一切感情,都源自于那种感觉。 被抛下这件事,让她感到焦躁和寂寞。 然后她对产生那种感情的自己,感到烦躁和忧郁。 自己就是自己。亚纪曾以不变的自我来认识自己的强大,可即便这样,她仍旧无法完全漠视他人,所以只能落得现在这样长吁短叹。 对于亚纪来说,文艺社是自己唯一的容身之处。而且不是因为别的事,正是因为和空目有关,所以更是如此。 如果亚纪没有跟空目这层人际关系,恐怕就不会介意现在的情况了吧。 她指向,想要帮上忙。亚纪觉得,这是自己跟空目之间唯一的纽带。 亚纪………… 「———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就在此时,突然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 「……!」 既没有感觉到气息也没有听到脚步声,那个声音来得非常突然。亚纪猛地将视线转了过去,只见长椅的正面不知不觉间出现了一名少女,正对着亚纪笑。 那个少女戴着眼镜,给人的印象有些土气,而亚纪记得她。疏于打理的头发,加上跟时髦沾不上边的服装,再加上非常显眼的超自然主义首饰……亚纪严肃地瞪着这个“使徒”,念出了她的名字 「……浅汤满…………“高等女祭”」 「没错,“玻璃野兽”同学」 满这么回应,然后脸上露出“使徒”特有的那个不像人类的笑容。 亚纪想不明白,究竟她是真的忽然出现,还是在自己陷入沉思没有发觉的时候接近的。但她的确在不知不觉间出现在了亚纪所在的长椅正面稍远距离的石砖上,正将一本书抱在胸口,注视着亚纪。 亚纪毫不客气地说道 「……有什么事?」 但是,满对此却表情淡漠。与其说她不介意,更像是她从一开始就没有“介意”这种感情。 「掌管仪式和祭礼的“高等女祭”找上门来了喔。所为何事,还用问么?」 「………………」 「当然是为了『夜会』的事情啊。话虽如此,这所学校本身就已经正处『夜会』之中了,所以我并不想刻意做什么就是了……」 满这么说着,呵呵一笑。她的笑容与“魔女”有几分相似,但给亚纪的感觉就像是那个笑容的劣化仿制品。 「……我呢,想成为“魔女”」 没能成为“魔女”的仿制品微微颔首,眼睛微微上翻,看着亚纪说道 「你也想成为“魔女”,对吧?」 「……什么?」 听到这句唐突的话,亚纪脸上的险恶之色愈发加深。 「你胡说什么……」 亚纪很不愉快地粗声说道。 但是—— 「我真的是胡说么?」 满这么一说,便毫不在意地用含笑的口吻继续说了下去 「可我觉得,你跟我非常很像呢」 「…………哪里像了」 「虽然因为种种不同而有了现在这样的差异,可你只要稍微走错一步,应该就会变得跟我一样」 满笑了起来。 「……真会瞎扯」 「这可不是瞎扯。虽然我们的长相,思维方式,确实截然不同」 「你自己都这么说了,还有什么一样?」 「不,我们在本质上应该非常相似」 说到这里,满停顿了一下,对亚纪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因为…………你很讨厌,对吧?讨厌这个让自己难过的,不讲理的世界」 「……!」 这句话令亚纪不禁无言语对。可是随后,亚纪激烈的脾气一下子上来了,猛地从长椅上站起身来,禁不住用强硬的口吻说道 「……就算是那样,那就又能代表什么?」 亚纪用质问一般的口吻说道 「能不能别把我跟你们混为一谈?就算我那么想,我也只把那当做是闹别扭,蠢不蠢啊你」 「……」 在满那副眼镜后面,那双眼睛在笑。亚纪挑起眉梢,说道 「你难道想说,我会把自己活得痛苦归咎于周围人的身上?」 「……呵呵,你说呢?」 「很不巧,我知道那种想法毫无意义。自己活得痛苦是因为身边的人的欠考虑?这种想法,终归只是在依赖他人」 亚纪用凛冽的目光向满瞪去。 「明明在责备周围的人,到头来却是在依赖周围的人,简直丢人丢到家了。要是让我来那样责怪别人,我能比你们做得更出色」 「……」 「让我对这世界动真格地来耍性子?我可没蠢到那个地步,而且我的自尊也没有那么廉价」 亚纪口气强硬,越说越激动 「不要把我跟你们这种货色混为一谈」 扒渣一般的愤怒在亚纪的脑袋里扩散开来。 可即便这样,亚纪头脑中残存的冷静的部分,还是明白。 是自己输了。 因为自己气成这样,毫无疑问是被对方说中了。 「我……!」 可即便如此,亚纪还是不得不承认。 但是,越说越激动的亚纪,却被满只用一句话就驳得无话可说。 「可是,你的感情是不对的呢」 「………………!」 满无视亚纪的争辩,将话题拉回到亚纪的弱点部分。 「你难道想跟自己的感情撇清关系么?你真的这么想么?」 满从眼镜后方,向亚纪的眼睛投去窥视一般的眼神。 「我觉得你用理性去思考那种事情毫无益处,其实你是讨厌世界的吧」 「………………!」 亚纪想要出言反驳,但却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不讲理,荒唐,完全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这样的世界很讨厌吧」 「………………」 「这个一翻身就碰头的世界,很讨厌吧?」 「唔…………」 「我讨厌啊,讨厌这个世界」 看到亚纪没有争辩,满开口说道 「我喜欢“那边”,可我没有才能呢」 她用平淡的,微微含着笑意的,充满怜爱的声音说道 「我没能成为“魔女”。我对“异界”的向往,是扭曲的」 「………………」 「“魔女”对我说过,我向往的源头就是扭曲的。其他东西再怎么扭曲都没关系,但就是不能用扭曲的视角来看待“异界”」 满说的话听上去有些落寞,但又开始燃起演说家一般的热情。 「我觉得,你一定比我更有才能」 「唔……」 「因为你是讨厌这个世界,讨厌人类的野兽」 「这种无稽之谈给我少来……!」 亚纪在不愉快与愤怒之下颤抖起来,但找不到反驳的突破口。 满对亚纪进行了深入的剖析,告知亚纪心中的憎恶确实存在的事实。然后亚纪所秉持的公正,不容许自己否定这个事实。 「……你难道没想过,索性毁掉这个世界?」 「那种事……」 「心怀那样的愿望,既没用又幼稚,而且很愚蠢。你想说的就是这些吧,可你心里处于理性管辖之外的部分,就一次也没那么想过么?」 「唔…………」 亚纪呻吟起来。 但是,亚纪绝不可能认可那种事情的正确性。亚纪赌上自己的尊严,决不承认那种事。 「你难道觉得,我会认真地去思考那种蠢事……」 但是—— 「完全会」 亚纪拼命的驳斥,被满直接打消。 「那才是你的真心吧。你不过是用名为理性的谎言在粉饰真心罢了」 「我、我……」 「你就没想过毁掉这个世界么?」 满再一次说道。 然后—— 「我就是那么想的。而且我觉得,“魔女”一定能够做到」 满热切地,却又淡然地注视着亚纪—— 「告诉我」 说道 「你真的一次也没想过要成为“魔女”么?」 「…………………………!」 这句话令亚纪的内心发生了强烈的动摇。 「你就完全没想过接触你所否定的“异界”,得到那个“理”么?」 「那……那种事……」 「你就不觉得,你视为自我的那个无聊『理性』,一直以来都在破坏你难得到手的机会么?」 「…………………………!」 亚纪险恶的表情,在强烈的动摇之下变得僵硬。 「你真的没想过要成为“魔女”么?」 「我、我……」 「我们的“魔女”说了,『你如果曾经那么想过————“预兆”不久应该就会来到你身边』……」 「………………!」 「真羡慕啊…………你有机会,我却只能变了“没能成形的东西”……」 满的声音变得低沉 「我却不论在“这边”的世界,还是在“那边”的世界,都不被接受……」 满的声音变低,变小,变得几乎快要消失。 「我……」 然后,满一动也不动,话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 刹那的沉默过去,当满再度开口之时,已经恢复到了之前口吻 「………………算了,那种事现在已经无关紧要了」 满微笑起来 「因为,我已经不是人类了……」 满用眼镜之下,感觉有些不聚焦的眼睛凝视亚纪,说道 「我是伟大的“魔女的弟子”。我讨厌世界的一切,讨厌自己的一切,因此是最了解自身形态的,“没能成形之物”中的“没能成形之物”。 真讽刺啊,我们心灵的扭曲便是我们自身的形态。然后,就连那份扭曲,我们都已经无法凭自己来维持了」 满淡然地说道,就像是细数自己的手指一样,口吻非常平淡。 「我是“魔女的使徒”」 「………………」 满,呢喃道 「“魔女的使徒”,向与我非常相似的你,带来一则预言」 「………………」 然后,满指向亚纪,说道 「你认为构成你自我的那些崇高理性和自尊,一定会给你带来不幸」 「什………………!」 满朝着已然无言以对的亚纪微微一笑 「你自己不也已经察觉到了么?」 「…………………………!」 这句话深深地刺进了亚纪的胸口。 「那是“玻璃野兽”早已注定的道路」 说完之后,满从喉咙里发出阴沉的窃笑。 「再见了,“玻璃野兽”同学」 然后满将目光从亚纪身上移开,只留下那阴沉的笑容,便离开了这里。 亚纪眼睛恨不得要喷出火来,恶狠狠地瞪视着满离去的背影。亚纪瞪着她,可是脸上浮现出难以隐藏的动摇之色,在愤怒与屈辱等多种情绪混合而成的感情之下,只是一个劲地颤抖着。 ………………………………………… 4 口中弥漫的血的味道。 鲜明地残留在喉咙中的,吞咽液体的触感。 「…………………………!」 武巳一只手撑在墙上,另一只手捂着嘴,铁青着脸到达了校庭的清洗池。 脸上擦着血迹。 袖子上有不少擦血的痕迹。 武巳看上去恨不得立刻弯腰呕吐的样子,紧紧依靠着墙壁,到达排列在清洗池中的一个水龙头,就像要抓上去一样,在冲洗池哪里一点点无力地瘫倒下去。 照这个姿势,拧开龙头势必会把全身打湿,可武巳不在乎,执意去打开水龙头。 可是武巳的手就像没了骨头一样,用不上力,根本拧不开在这寒冷时节长期不用而锈死的水龙头。武巳用颤抖手,苦苦挣扎着去抓水龙头,可就是掰不动。这个时候,武巳感到胃就像被提了起来一样,感受到一阵强烈的呕吐感,手直接从水龙头上滑了下去,撑在了水池上。 「……唔…………唔……呕……!」 武巳眼睛里冒出泪花,翻涌上来的呕吐感让他的五脏六腑都被勒紧。 眼前的水池被泪水模糊,口水从张大的嘴角拉出丝来,然而吐出来的只有空空的呕吐感,胃里的东西就像被塞住了一样,在胃里一动不动。 令人窒息的呕吐感之下,武巳的体力和精神力被剥夺得一干二净。流出的大量唾液在口中搅拌血的味道,都让武巳搞不清自己的眼泪究竟是呕吐感弄出来的,还是因为自己在哭。 「呜…………」 武巳哭着瘫倒在地,把头贴在池底。 寒气透过针织帽,从冷彻的混凝土传到了武巳的头上。 武巳已经说不出话来。他的身体只能感受到胃里强烈的难受感觉,他的脑子完全被强烈的不安和恐惧所占据。 「呜呜……」 武巳倒在干燥的水池里,一个劲地呻吟。 武巳是从保健室,从被那个“魔女”抓去的“保健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来到这里的。 ………………………… 武巳从窗户偷窥“保健室”,结果被“魔女”抓住了。 武巳本来只是调查保健室里的情况而已,却被“魔女”发现,直接被“使徒”从窗户拖进了保健室。 武巳的嘴唇上被涂上了“魔女”的血,然后被之前如饥似渴啜食那个血的三名“魔女的使徒”摁倒,跪在了病床边上。他的双手和脑袋被按住,就像被押到国王面前的罪人一样,强行被他们拉起脑袋去看“魔女”,然后他看到坐在床上的咏子……脸上露出的微笑。 「………………」 武巳被摁住,在完全丧失抵抗能力的状况下,与“魔女”对脸。 然而就算没有受到束缚,武巳的身体也早已在恐惧之下无法动弹,从一开始就完全丧失了抵抗意识。 “魔女”俯视着这样的武巳,微微一笑。 这一幕,就跟她刚才对“使徒”做的一样,就跟武巳从窗外看到的一样。 咏子笑了起来 「————呵呵,像这样跟你一个人说话,这还是头一次吧?」 「…………………………!」 武巳被“使徒”摁着,被咏子盯着,没有余力去验证咏子所说的话。 但武巳唯独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他从未面对过如此明确的危险。 咏子只是微笑着,血顺着耷拉下去的右手流下,啪嗒啪嗒地,一点一点的在地上染出红色的斑点。 「唔」 咏子将左手食指放在嘴边,笑盈盈地不断把脑袋歪过来歪过去,用打量似的目光仔细端详武巳。 在这段令人发憷的时间中,武巳的体感时间被不断拉长。然后,咏子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眯起眼睛对武巳说道 「……嗯,你心灵的形态,是不是有些改变了?」 「什……!」 咏子说的话,让武巳产生了几分动摇。 那就像是被看穿一样的动摇。 现在的武巳,隐藏的秘密太多了。尤其是与小崎摩津方之间的联系,这绝对不可以被魔女知道。 「什……什么……」 武巳一脸僵硬,就像呻吟一样说道。 「所以说,是灵魂的形态」 咏子答道 「你本来很普通的,现在稍微多了一些奇怪的扭曲吧?」 「…………!」 「但这也难怪,毕竟你对我们的世界接触很深呢……」 说着,咏子仔仔细细地观 察武巳。武巳如今,已经彻底搞不懂咏子在说什么了。 「自己与他人的关系,会令人发生扭曲」 咏子说道 「那个扭曲就是“灵魂的形态”。你会因为对他人的索求,而逐渐改变自身的形态」 「形态……」 「如果向他人索求的是人格,那么自己也拥有人格不就好了?不过这种事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对他人的情感,会使自己扭曲」 咏子微微一笑。那摊血随着啪嗒啪嗒的响声,在白色的底板上一点一点逐渐扩大。 「向他人寻求的东西,取决于自己内心的心态」 「………………!」 「人的形态,取决于与人之间的关系。但是,维持那个形态的却是自己。所以,与自己不和的“灵魂形态”很不稳定,容易走形」 在武巳视野的下端,那摊血形成了扭曲的形状。 「不过呢,这样是不行的。那种人去了“那边”就会“变质”」 「变、变质……?」 「没错,“那边”是个没有人,只有“异界”的地方。大家都根本不思考自己与“异界”的关联性,所以会丧失自身的形态」 武巳几乎已经无法理解她说的话了。 「心一旦发生改变,在“那边”就会失去自己的形态」 「………………!」 「一旦迷失自我,在“那边”就会融化」 咏子说的话与摩津方说的十分相似。武巳无法理解那些话,只是对那些语言的不祥和可怕,一味地感到害怕。 「……但是,我怎么都想不通啊。世界,明明是这么的简单」 但是,咏子此时说的话语,却与摩津方说的要点截然不同。 「“那边”和“这边”明明是完全相同的。因为他们就像双胞胎一样是完全相同的东西,所以用同等的态度接纳“那边”就好了啊」 咏子是打从心底里觉得奇怪。 武巳能从摩津方的言辞之中,感受到对“异界”的敬畏,并且拥有着足以支配“异界”的坚定信心,可是咏子说的话却截然相反。咏子只是无法理解,“异界”与“现世”在她眼里完全相同,非常自然地将它们混淆在了一起。 「明明只要正常接触,就没人会遇到不幸啊……」 咏子微笑着说道 「但现世……我们现在所身处的这个世界,就不一定了」 「………………」 面对咏子有几分寂寞,又十分开心的那份微笑,武巳产生不了任何其他感情,只能感觉到安静的恐惧。 「所以,我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露出非常温柔,没有一丝邪念的微笑。 「————我要改变世界,让世界尽可能接近我眼中的世界」 那是非常温柔,没有一丝邪念,却令人恐惧的微笑。 「…………………………!」 在咏子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保健室内的气温一下子降了下去。 武巳全身寒毛根根倒竖,在心脏和皮肤上爬过的恶寒令他浑身发抖。 咏子的笑容之中,蕴含着过于“异质”的东西。她那足以露出那个“异质”笑容的精神,如同引水一般将“异质”引到空气中,令空气变质成异样的东西。 那“异界”的凤毛菱角,混在了空气之中。 寒气接触到皮肤,与恐惧共同作用,令呼吸颤抖起来。 武巳的皮肤接触到咏子所拥有的那噩梦般的“气息”,但还是用颤抖的声音,拼尽全力向“魔女”问了出来 「……这、这跟“山神”…………有什么关系么?」 武巳已经竭尽全力。他把已经运转不灵的头脑跟萎靡的意识全面调动起来,为了尽可能地从咏子口中套出有用的讯息,拼命地编织话语。 「咦?」 「你打算在这个学校里……做什么啊!」 武巳用颤抖的声音高喊出来。 空目也好,摩津方也好,接近真相的人都只愿说出零零碎碎的片段。而武巳现在,当着咏子的面直言不讳地问了出来 「山神?」 咏子歪起脑袋,看上去就像不知道武巳在对自己说什么。 武巳看到她的样子,对自己说出的话感到了不安。 摩津方和空目都说过,咏子准备用羽间这片地区的“山神”有所图谋。 但是,咏子对武巳说出的那个名字却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武巳对她这样的反应感到不安。 「咦……?不、不对么?」 武巳脑子变得一片空白。但咏子想了一会儿,就像突然明白过来一样,灿烂地笑了出来。 「啊——————你指的是“从窗户里看到的朋友”么?」 「什么……?」 咏子笑着说出的话,让武巳更加混乱。 「那孩子总是从窗户里面,高高在上地看着我们。我也一直都在看着他喔」 「什么……窗户…………?」 「噢。“影”人他们是这么称呼他的啊……」 武巳完全听不懂,这完全是在跟疯子对话。武巳不寒而栗,可是被拘束的不是疯子,而是武巳。 「……我呢,只是想跟“那孩子”做朋友喔」 咏子说道 「“那孩子”要到“这边”来,所以我就想给他把门打开」 「………………!」 「我们平时走的路上有幢大房子,不是有个孩子总是从二楼的窗户看着我们么?那就是“这边”和“那边”的关系。虽然大家都没有搭理那个孩子,可是我想跟那孩子做朋友,不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咏子仰望天花板……就像仰望天空一般,就像在仰望着某种东西一般。 「大家都不抬头去看窗户,认识那孩子的人全都把门锁上了,给他了玩具,然后把他一个人关在里面」 咏子说道 「那孩子背门锁挡住了,被玩具糊弄了,没办法到“这边”来」 「………………!」 再怎么说,武巳听到这里也明白了情况。那是指理事长所进行的,为了安抚并封住“山神”而进行的“生贽仪式”。 「最开始呢,我想和那孩子做朋友。这就是契机」 「………………!」 「一切都是从那时候开始的。那孩子非常巨大,出来的话一定会吃掉世界。当我注意到这件事的时候,我就开始了我的“夜会”」 咏子……非常天真的笑了起来。 「世界……是故事」 「………………!」 「故事……是人心」 「………………!」 「如此庞大的故事,一定会给世界带来变化呢」 咏子说着,目不转睛地凝视武巳的脸,然后接着说道 「其实在这场“夜会”中,你也肩负着一份职责呢……」 「…………………………!」 咏子凝视着武巳的眼睛,露出由衷开心的笑容。 武巳被那张笑脸直直地盯着,只是一个劲地颤抖着,看着咏子的脸。 ——她究竟,要做什么? 他脑中出现这样的疑问,可是她的下颌跟喉咙已经僵住,发不出声音来。咏子伸出左手,触摸武巳僵硬的脸,然后将血快止住的右手在武巳眼前高高扬起。 「身为普通人的你,职责非常简单」 咏子,笑了起来 「不过在此之前,先给你一份护身符吧」 然后咏子右手握拳,紧紧地攥了起来。 掌心的伤口绽开,血再次渗了出来,从拳头的缝隙中滴下一滴。咏子把手张开后,本来止住的血再次顺着手指流下来,在指尖形成液珠。 然后,咏子将挂着血珠的手指,朝武巳伸了出去。 「…………!」 「来吧,我给平凡的你起了“追忆者”这个名字,就让你履行相应的职责吧」 咏子笑着说道,然后摁住武巳脑袋的“使徒”压住武巳脸的两侧,强行把武巳拉了起来。由于武巳下颚的肌肉完全僵硬,嘴巴微微张开,无法用不听使唤的下巴关上嘴巴。 「你要成为“追忆者”」 「…………………………!」 武巳明白咏子准备对自己做的事情,在心中发出惨叫。 一直默默守候在咏子身旁的“高等祭司”赤城屋,就像演歌剧一样把右手托起,高声宣布 「我宣布,『夜会』就此开始!」 随着他的声音,咏子将手指靠近武巳的嘴唇。 然后,“魔女”的硕大血珠,一颗、两颗……掉进了武巳微微张开的嘴里————就在血落在舌头上的那一刹那,血腥的铁锈味道在口中弥漫,在喉咙深处堆积起来。 ………………………… ………………………………………… ……………… 于是,武巳喝下了“魔女”的血。 连吐出来都不被允许,血一味地在喉咙深处堆积着,当武巳不堪忍受咽下去之后,武巳这才被“魔女”他们放出保健室。 武巳感受着口中的血腥味,喉咙吞咽的触感,以及胃里的“异物”,强烈的呕吐感侵袭而来。然后武巳寻找有自来水且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扶着墙一路彷徨,最后便到达了这个冲洗池。 武巳把头贴在冲洗池的混凝土上,在想吐又完全吐不出来的折磨之下,流着泪,气喘吁吁地瘫软在寒空之下。 「……呜…………呜呜…………」 武巳对未来充满了绝望,在勒紧喉咙的呕吐感与晦暗不安的折磨之下,流下泪水。 寒风吹过,承载着枝叶摩擦的沙沙声和学校午休时的喧嚣,相互冲突,打着旋………………孤独的武巳身处此情此景,没有任何人过来搭理,只能瘫软无力地躺在冲洗池下。 间章(一) 黑衣物语 由梨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人放在床上躺下,正望着寝室的天花板。 「………………」 「啊,由梨,你醒了么?」 棱子的声音,让由梨模模糊糊地回想起当初不清不楚的记忆。 她所回想起来的,是那个来电铃声汇成的不协和音。 ……啊啊。 由梨想起来了,自己之前似乎在那不协和音之中昏迷过去。 「……由梨!」 阿友叫了起来,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盯着床上。 ——怎么露出那种表情呢? 由梨虽然很想告诉她自己没事,可身上就连那么一点气力都没剩下。 「由梨!」 「嗯……」 由梨看了看阿友的眼睛,只应了一声,随后便产生一阵钝痛,估计是喉咙发炎了。 「………………」 然后沉重的身体感觉,以此为起点开始恢复。 由梨挪了挪脸,朝棱子的方向看过去,而此时察觉到耳朵和颧骨周围不太对劲,感觉到针扎一般的剧烈刺痛。脸的两侧似乎贴着纱布。虽然记得自己当时在拼命地捂住耳朵,可是没意识对自己造成了这样的伤害。 「呜…………呜呜……」 由梨开始听到趴在床边的阿友发出的呜咽。 「…………」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由梨听着阿友的呜咽,内心之中涌上深深的后悔。泪水从眼角倏然滑下,又被覆盖耳朵周围的纱布所吸收,消失不见。 但是,后悔的感情虽然十分强烈,但她不知道究竟该后悔什么。 ——难道我做了什么坏事,才遭到这样的报应? 由梨完全想不到自己做错过什么。 ——是因为我喜欢怪谈?因为我为了好玩把这件事告诉了阿友? 由梨不认为那种事会有直接关系,只不过她很肯定,也感觉到是自己不对。 棱子注视着由梨,问道 「……由梨,你没事么?冷静下来了么?」 「………………」 面对不做声的由梨,棱子露出有些伤脑筋的表情,说道 「既然你醒了,那我差不多该走了。第五节课要开始了」 然后,她也对呜咽的阿友说道 「阿友,我们还是走吧?继续这样呆在这里,会让由梨伤脑经的……」 说着,棱子催促阿友离开。即便在这样的状况下,由梨还是完全动弹不得。她从没想到过,棱子竟然这么可靠。 但是,即便发现了朋友这种出乎意料的一面,由梨现在也没有余力去吃惊或开心的了。 听着棱子宽慰阿友,由梨被无从宣泄的懊悔之情深深折磨。 「……那我们走了,待会再过来看你喔」 棱子这么说着,带着抽泣的阿友准备离开房间。但是,由梨虽然察觉到了这些,脑子里依旧只想着阿友的呜咽声,以及『为什么会弄成这样』的空洞思索。 「………………」 究竟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由梨心不在焉地思考着之前发生的事情。 由梨街道那个怪谈中的“没有号码的来电”,在教室里昏迷了过去。后来,在保健室里醒来后,由梨接触到了更为可怕的事情。 ………………………… 「……怎么了?」 事情发生在由梨被绊倒保健室的病床上醒过来,发觉自己身上出的事,感到不寒而栗的时候。 「怎么了?」 从将病床隔开的白色隔帘那边,传来保健老师的声音。 当时的由梨由于受到了精神上的冲击,处于完全无法回答的状态。可是当时保健老师对由梨说话的腔调之中,不知为何微微含着笑意。 保健老师说道 「……难道,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 「没关系的,一定没那么可怕的」 由梨一时以为保健老师知道由梨身上发生的事情,但又听出老师说话的口吻很随便,于是觉得十分荒唐,便打算把目光从那个“影子”上移开。 「……!」 但在由梨准备起身,再次向隔帘看过去的时候,一瞬间看到老师在隔帘上映出的“影子”没了脑袋。 「………………」 可回过神来再看那个“影子”的时候,却看不到任何异常,脑袋也好好地长在脖子上。 由梨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叹了口气,然后将脑袋放回了枕头上。这时,老师对由梨说道 「……谷田同学,你现在要是恢复得不错,可以走动的话,就自己会宿舍好么?」 保健老师正站在隔帘外头工作,隔着隔帘看上去就像剪影画一样。 「已经事先帮你说好了,你可以不用去上课了。你就算留在这里,迟早还是得回去,我觉得趁现在先回去也不错」 「…………哎,说的也对……」 由梨用沙哑的声音,坦然地接受了这个提议。 能够正大光明地翘课,她固然很愿意,但她现在感到非常疲劳,的确不是听得进课的状态。由梨将被单从身上掀开,慢慢吞吞地下了床,然后保健老师就像正等待着由梨一样,拉开隔帘。 「……」 当然,保健老师脖子上有脑袋。 「怎么了?」 「没什么……」 由梨站了起来,离开了床位。 「啊,你的东西在这儿」 老师说着,朝椅子上面指了过去,只见由梨的包放在上面。由梨用余光看了看开始整理床铺的老师,将包挎在肩上,准备离开保健室。 「多保重喔」 「是……」 由梨关上了门,在上课期间静悄悄的走廊上走了起来,不过她的脚步并不是朝着校门,而是校园深处的方向。她准备在回宿舍之前到食堂先吃个午饭。然后,由梨选择了从保健室到食堂的最短线路,踏入了后庭的连廊。 就在这一刻。 「噫!」 由梨的手机突然响起,由梨被那个声音吓了一跳。 来电铃声突然之间响彻上课期间静悄悄的后庭。上课时间根本不能够有手机的声音,在这寂静之中,那个声音显得出奇的大。由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心脏被揪紧。 有教室的窗户面朝后庭,由梨禁不住向那排窗户看了过去。 她连忙寻找自己应该带在身上的手机,然后在包的口袋里立刻找到了手机————她急急忙忙地把手机拿了出来,条件反射地按下了『通话』键,这时她才察觉到自己遇到了什么事,当场僵住了。 「…………………………!」 铃声消失的电话,拿在手中。 她连来电号码都没确认便直接按下通话键,如今通信线路已经打开,正与某处连接。 屏幕上已经不显示任何名字,只是开始一秒一秒地记录通话时间。从直直地凝视的扬声器中,通过空气传来不成声的微弱声音,静静地告知由梨正与“那头”的某处进行连接的事实。 由梨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不决。 说不定是朋友打来的。可是,一想到可能又是“怪谈”之中的那种电话打过来,便完全下不了决心接听。 但如果是朋友打来的,就必须的赶紧接。但是,如果又是那个“没有号码的来电”…………就在她纠葛不清的时候,通话时间一秒一秒地累加。 「………………」 从注视的手机之中,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必须……尽快确 认。 究竟……连接着什么人? 究竟……连接着什么东西? 「………………」 由梨咽了口唾液。 手机在她手中,只有通话时间一分一秒地增加。 由梨静静地讲电话拿起来,轻轻地贴近耳朵。 ——就听一下,就听一下。 由梨一边这么劝说自己,一边缓缓将手机贴近耳朵———— 手机贴在了耳朵上。 然后她竖起耳朵,听手机“那边”的声音。 「喂喂」 她朝电话那头喂了一声。 沙—————————— 电话“那头”只有沉默和流沙一般细微的杂音沙沙声漏出来。 「……有、有人么?」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只有噪音漏出。由梨感到一种错觉,就像自己的声音被吸入无底的杂音之海。 感觉就像……隔着电话,与某种充满杂音的异常广阔的空间连接在了一起。 就像贴在耳朵上的小小机械那边,有一片死气沉沉的,静谧的空间一般。 「………………」 感觉那里就像……死亡的世界。 沙—————————— 杂音就像收正在调频收音机一样,不时发生不规则的波动。 紧贴在耳朵上的扬声器中播放出褪色的杂音,充斥着耳朵,如同流沙一般将听觉跟意识牢牢吸住。意识从现实中被冲走,正被吸入手机的“另一头”。 本应处在后庭的意识,被抛弃在了一个广阔的,充满在意的,虚无的世界。 褪色的杂音灌入脑袋里,灌入知觉中,让由梨从周围的一切之中分离开,孤身一人站在杂音之中。 「………………!」 周围的气温骤然下降,全身寒毛全都倒竖起来。 冰冷世界的杂音在耳朵那边不断播放,杂音又中蕴含着微微的不协和音……那在杂音中成型的,某种拥有意志的微弱“气息”。 沙—————— 气息正站在杂音之中。 在耳朵“那边”的广阔灰色世界中,“那东西”一边消融于杂音之中,一边成型。 虽然看不到,但在杂音之中能够明确地感知到“那东西”的“形体”。声音和气息,在杂音之中形成身体,形成手和脚,形成指尖,然后形成正直直看着这边的脑袋————形成人的“形体”。 沙—————————— 那个只有人类的形态,连脸都没有的“东西”,正站在杂音那边。 “那东西”从灌入耳朵的杂音“那边”,正直直地注视着将电话贴在耳朵上的由梨。那个“气息”非常鲜明,甚至能够感到“那东西”的呼吸。那是个完全不可能属于的人类的,在杂音中呼吸的,冰冷的人形“气息”。 「…………………………!」 那个“气息”,正站在手机的“那边”。 那个皮肤可以接触到的明确“气息”,正站在手机“那边”的杂音之中。 那个“气息”就好像正站在身旁……不时地消融在杂音中,轮廓发生扭曲,同时又愣怔怔地凝视着这边。 哈啊、哈啊…… 由梨的呼吸声在紧张之下僵住了。 她连眼皮都忘记眨,身体动弹不得。 恶寒窜遍全身,僵住的身体颤个不停。她想要逃脱那里,然而却连把手机从耳朵上拿开都做不到。 ————谁来! 她在心中大叫。 ————谁来……救救我……! 臼齿开始打颤。 可是,她眼前凝视着的,只有褪色的杂音……只有那个在褪色的杂音中,静静站着的人形“气息”。 沙—————————— 然后,那个“气息”最终动了起来。 那个“气息”从手机“那头”的杂音之中,朝着“这边”靠近过来。 那个气息,那个呼吸声,那个在杂音之中构成的人影,正在缓缓朝这边逼近。 沙—————————— 那个呼吸,那个气息,朝耳旁的“那边”靠近过来。 「………………!」 由梨牙齿颤个不停,身体动弹不得,连声音都已经发不出来了。 沙—————————— “那东西”……停在了耳朵的“那边”。 “那东西”就隔着电话,站在了咫尺之隔的地方。 然后“那东西”一边令杂音发生扭曲,一边把手伸了过来。杂音、手指,从耳朵“那边”伸了过来,触碰到了由梨的脸——————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由梨顿时发出惨叫,把手机拿开了耳朵。 下一刻,近在咫尺的灰色杂音世界被拉开了,存在于“那边”的“气息”也同时从由梨身旁被拉开了。 由梨就这么握紧手机,惊慌失措地朝眼前看到的后庭水池全力冲了过去。然后,将那部可怕的手机狠狠地砸进了池水中,头也不回地逃离了那里,冲回了寝室。 ………………………… 于是,由梨就有了现在的情况。 在那之后,在只有由梨一个人的宿舍里,公用电话一直响个不停,直到棱子她们到来之前,一直都在摧残着由梨。 于是棱子她们来了之后,就出现了那样的状况。包括棱子她们的手机在内,响起了三重的不协和音。那是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来电”奏响的,恶心疯狂的三重奏。 「………………」 发生了什么,眼下正在发生什么,由梨根本无从理解。 ——究竟是什么地方出错了呢?棱子和阿友离开之后,这个房间里会发生什么情况呢? 由梨望着天花板,漫不经心地思考着。 ——究竟做错了什么呢?究竟会怎么样呢?究竟……该怎么办呢? 「…………………………」 由梨在强烈的后悔与自责中,闭上了发热的双眼,吸了吸鼻子,而就在此刻。 「!」 房门突然毫无征兆地被完全敞开。 由梨吓了一跳,坐了起来,只见三名身着黑色西装的男子连招呼都不打便闯进屋内,然后从里面关上了房门。 他们身上如同制服一般,得体地穿着相同款式的黑衣,戴着深色墨镜。三个人不发出一点脚步声,不漏出丝毫气息地闯进屋内,一声不吭静静地包围了由梨身下的床铺。 「什………………!」 在空无一人的宿舍里,被三名男人闯入房间,由梨感到感到了切身的危险,吓得浑身发软。 ——他们是什么人?这是怎么回事? 各种各样的疑惑在脑中闪过,但恐惧令她无法顺利地开口说话,只能愣愣地张大眼睛,颤抖着看到那些黑衣人。 黑衣人只是面无表情地默默俯视着由梨。 一阵沉默过后,站在正床头的男子对颤抖的由梨淡然地开口说道 「————据说你接到过“没有号码的电话”,我没有弄错吧?」 一位感觉刚刚迈入老龄的黑衣人向由梨这样问道。 「………………」 提问的内容以及毫无感情公事公办的口吻,令由梨只能茫然地盯着黑衣人。 黑衣人只是面无表情,无言地俯视着由梨。 从此以后—————— 没有人再见到古田由梨。 后记(中记)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同时,也对感谢最近见面机会增多的各位同行表示感谢。承蒙大家照顾了,有机会再找地方喝几杯吧。 话说………… 这个『降神物语』是《missing》系列最后的故事。 这一卷是最终卷……就怪了。连载超过十集的《missing》系列将在『降神物语』的完结篇完结。 想来,当初设想好的方案有很多地方都有所变更。 当初本想拿来用,但最后没能用成的题材也有不少。 ……可是,这个以“离奇幻想”的主题为舞台的世界,拥有着一点一点逐渐“崩溃”的性质。因此,尤其是《missing》的舞台——『学校』是个封闭的世界,总有一天会崩溃到无法复原的地步。这是最终必然面对的宿命。 因此。《missing》系列将在这里迈向结束。 这个故事究竟是长还是短,就全凭各位读者自己来决定吧。 我再次真诚地感谢大家能陪伴《missing》系列一路走到现在。 这个故事再过不久便会完结,还请大家继续陪伴她走到最后。 二零零四年九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同时,也对感谢最近见面机会增多的各位同行表示感谢。承蒙大家照顾了,有机会再找地方喝几杯吧。 话说………… 这个『降神物语』是《missing》系列最后的故事。 这一卷是最终卷……就怪了。连载超过十集的《missing》系列将在『降神物语』的完结篇完结。 想来,当初设想好的方案有很多地方都有所变更。 当初本想拿来用,但最后没能用成的题材也有不少。 ……可是,这个以“离奇幻想”的主题为舞台的世界,拥有着一点一点逐渐“崩溃”的性质。因此,尤其是《missing》的舞台——『学校』是个封闭的世界,总有一天会崩溃到无法复原的地步。这是最终必然面对的宿命。 因此。《missing》系列将在这里迈向结束。 这个故事究竟是长还是短,就全凭各位读者自己来决定吧。 我再次真诚地感谢大家能陪伴《missing》系列一路走到现在。 这个故事再过不久便会完结,还请大家继续陪伴她走到最后。 二零零四年九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同时,也对感谢最近见面机会增多的各位同行表示感谢。承蒙大家照顾了,有机会再找地方喝几杯吧。 话说………… 这个『降神物语』是《missing》系列最后的故事。 这一卷是最终卷……就怪了。连载超过十集的《missing》系列将在『降神物语』的完结篇完结。 想来,当初设想好的方案有很多地方都有所变更。 当初本想拿来用,但最后没能用成的题材也有不少。 ……可是,这个以“离奇幻想”的主题为舞台的世界,拥有着一点一点逐渐“崩溃”的性质。因此,尤其是《missing》的舞台——『学校』是个封闭的世界,总有一天会崩溃到无法复原的地步。这是最终必然面对的宿命。 因此。《missing》系列将在这里迈向结束。 这个故事究竟是长还是短,就全凭各位读者自己来决定吧。 我再次真诚地感谢大家能陪伴《missing》系列一路走到现在。 这个故事再过不久便会完结,还请大家继续陪伴她走到最后。 二零零四年九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同时,也对感谢最近见面机会增多的各位同行表示感谢。承蒙大家照顾了,有机会再找地方喝几杯吧。 话说………… 这个『降神物语』是《missing》系列最后的故事。 这一卷是最终卷……就怪了。连载超过十集的《missing》系列将在『降神物语』的完结篇完结。 想来,当初设想好的方案有很多地方都有所变更。 当初本想拿来用,但最后没能用成的题材也有不少。 ……可是,这个以“离奇幻想”的主题为舞台的世界,拥有着一点一点逐渐“崩溃”的性质。因此,尤其是《missing》的舞台——『学校』是个封闭的世界,总有一天会崩溃到无法复原的地步。这是最终必然面对的宿命。 因此。《missing》系列将在这里迈向结束。 这个故事究竟是长还是短,就全凭各位读者自己来决定吧。 我再次真诚地感谢大家能陪伴《missing》系列一路走到现在。 这个故事再过不久便会完结,还请大家继续陪伴她走到最后。 二零零四年九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同时,也对感谢最近见面机会增多的各位同行表示感谢。承蒙大家照顾了,有机会再找地方喝几杯吧。 话说………… 这个『降神物语』是《missing》系列最后的故事。 这一卷是最终卷……就怪了。连载超过十集的《missing》系列将在『降神物语』的完结篇完结。 想来,当初设想好的方案有很多地方都有所变更。 当初本想拿来用,但最后没能用成的题材也有不少。 ……可是,这个以“离奇幻想”的主题为舞台的世界,拥有着一点一点逐渐“崩溃”的性质。因此,尤其是《missing》的舞台——『学校』是个封闭的世界,总有一天会崩溃到无法复原的地步。这是最终必然面对的宿命。 因此。《missing》系列将在这里迈向结束。 这个故事究竟是长还是短,就全凭各位读者自己来决定吧。 我再次真诚地感谢大家能陪伴《missing》系列一路走到现在。 这个故事再过不久便会完结,还请大家继续陪伴她走到最后。 二零零四年九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同时,也对感谢最近见面机会增多的各位同行表示感谢。承蒙大家照顾了,有机会再找地方喝几杯吧。 话说………… 这个『降神物语』是《missing》系列最后的故事。 这一卷是最终卷……就怪了。连载超过十集的《missing》系列将在『降神物语』的完结篇完结。 想来,当初设想好的方案有很多地方都有所变更。 当初本想拿来用,但最后没能用成的题材也有不少。 ……可是,这个以“离奇幻想”的主题为舞台的世界,拥有着一点一点逐渐“崩溃”的性质。因此,尤其是《missing》的舞台——『学校』是个封闭的世界,总有一天会崩溃到无法复原的地步。这是最终必然面对的宿命。 因此。《missing》系列将在这里迈向结束。 这个故事究竟是长还是短,就全凭各位读者自己来决定吧。 我再次真诚地感谢大家能陪伴《missing》系列一路走到现在。 这个故事再过不久便会完结,还请大家继续陪伴她走到最后。 二零零四年九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同时,也对感谢最近见面机会增多的各位同行表示感谢。承蒙大家照顾了,有机会再找地方喝几杯吧。 话说………… 这个『降神物语』是《missing》系列最后的故事。 这一卷是最终卷……就怪了。连载超过十集的《missing》系列将在『降神物语』的完结篇完结。 想来,当初设想好的方案有很多地方都有所变更。 当初本想拿来用,但最后没能用成的题材也有不少。 ……可是,这个以“离奇幻想”的主题为舞台的世界,拥有着一点一点逐渐“崩溃”的性质。因此,尤其是《missing》的舞台——『学校』是个封闭的世界,总有一天会崩溃到无法复原的地步。这是最终必然面对的宿命。 因此。《missing》系列将在这里迈向结束。 这个故事究竟是长还是短,就全凭各位读者自己来决定吧。 我再次真诚地感谢大家能陪伴《missing》系列一路走到现在。 这个故事再过不久便会完结,还请大家继续陪伴她走到最后。 二零零四年九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同时,也对感谢最近见面机会增多的各位同行表示感谢。承蒙大家照顾了,有机会再找地方喝几杯吧。 话说………… 这个『降神物语』是《missing》系列最后的故事。 这一卷是最终卷……就怪了。连载超过十集的《missing》系列将在『降神物语』的完结篇完结。 想来,当初设想好的方案有很多地方都有所变更。 当初本想拿来用,但最后没能用成的题材也有不少。 ……可是,这个以“离奇幻想”的主题为舞台的世界,拥有着一点一点逐渐“崩溃”的性质。因此,尤其是《missing》的舞台——『学校』是个封闭的世界,总有一天会崩溃到无法复原的地步。这是最终必然面对的宿命。 因此。《missing》系列将在这里迈向结束。 这个故事究竟是长还是短,就全凭各位读者自己来决定吧。 我再次真诚地感谢大家能陪伴《missing》系列一路走到现在。 这个故事再过不久便会完结,还请大家继续陪伴她走到最后。 二零零四年九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同时,也对感谢最近见面机会增多的各位同行表示感谢。承蒙大家照顾了,有机会再找地方喝几杯吧。 话说………… 这个『降神物语』是《missing》系列最后的故事。 这一卷是最终卷……就怪了。连载超过十集的《missing》系列将在『降神物语』的完结篇完结。 想来,当初设想好的方案有很多地方都有所变更。 当初本想拿来用,但最后没能用成的题材也有不少。 ……可是,这个以“离奇幻想”的主题为舞台的世界,拥有着一点一点逐渐“崩溃”的性质。因此,尤其是《missing》的舞台——『学校』是个封闭的世界,总有一天会崩溃到无法复原的地步。这是最终必然面对的宿命。 因此。《missing》系列将在这里迈向结束。 这个故事究竟是长还是短,就全凭各位读者自己来决定吧。 我再次真诚地感谢大家能陪伴《missing》系列一路走到现在。 这个故事再过不久便会完结,还请大家继续陪伴她走到最后。 二零零四年九月 甲田学人 序 网译版 转自 & tsdm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无数引发奇迹的“圣人”与拥有超常能力的“魔法师”的威名自古口口相传,他们所使用过的力量被认为是人类所拥有的神奇力量。不过从当时所传扬的来看,这是个很大的错误观点。那些力量或是作为信仰证明的“神”授之力,或为契约“恶魔”的等价代偿所引发的力量,绝不能视为人类自身的力量。圣者只是希望自己的信仰得到“神”的注目,因此而治愈人们的病痛。而魔女借用“恶魔”用来使人灵魂堕落的“恶魔之力”在天空中飞翔。 人类是脆弱的物种,根本没有市站超常能力的余地。他们之所使用的力量,是他们通过与超常存在进行交涉,从超常存在手中“分得”的力量。而且,正因为那份超常力量是“神”或“恶魔”的力量,人们才总是心存畏惧。如果那是“人类”的力量,就根本没理由,实际上也完全没必要畏惧了。 应该畏惧的,只有“神”。接近“神”或“恶魔”的人也令人害怕,但真正可怕的是他们背后的“神”或“恶魔”,他们终归不过是其追随者罢了。 ——大迫荣一郎《异端神学讲义》 小梦家背后的空地上住着一位神明。 那是个胡子很长,很高大的神明。 神明的脑袋钻进了云里,两只脚挤在狭窄的空地里。 小梦对神明说 「真奇怪,神竟然会住在空地上」 神明对小梦说 「我不属于特定的某一个人,绝大多数的神明都是属于大家的,所以我住在空地上」 小梦又对神明说 「可是,我家总有一天会占用这片空地的」 神明无奈地回答说 「你说的没错,所以神明渐渐地失去了居住的地方。因为在这片大地之上,人类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市居·梦子《小魔女小梦》 网译版 转自 & tsdm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无数引发奇迹的“圣人”与拥有超常能力的“魔法师”的威名自古口口相传,他们所使用过的力量被认为是人类所拥有的神奇力量。不过从当时所传扬的来看,这是个很大的错误观点。那些力量或是作为信仰证明的“神”授之力,或为契约“恶魔”的等价代偿所引发的力量,绝不能视为人类自身的力量。圣者只是希望自己的信仰得到“神”的注目,因此而治愈人们的病痛。而魔女借用“恶魔”用来使人灵魂堕落的“恶魔之力”在天空中飞翔。 人类是脆弱的物种,根本没有市站超常能力的余地。他们之所使用的力量,是他们通过与超常存在进行交涉,从超常存在手中“分得”的力量。而且,正因为那份超常力量是“神”或“恶魔”的力量,人们才总是心存畏惧。如果那是“人类”的力量,就根本没理由,实际上也完全没必要畏惧了。 应该畏惧的,只有“神”。接近“神”或“恶魔”的人也令人害怕,但真正可怕的是他们背后的“神”或“恶魔”,他们终归不过是其追随者罢了。 ——大迫荣一郎《异端神学讲义》 小梦家背后的空地上住着一位神明。 那是个胡子很长,很高大的神明。 神明的脑袋钻进了云里,两只脚挤在狭窄的空地里。 小梦对神明说 「真奇怪,神竟然会住在空地上」 神明对小梦说 「我不属于特定的某一个人,绝大多数的神明都是属于大家的,所以我住在空地上」 小梦又对神明说 「可是,我家总有一天会占用这片空地的」 神明无奈地回答说 「你说的没错,所以神明渐渐地失去了居住的地方。因为在这片大地之上,人类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市居·梦子《小魔女小梦》 网译版 转自 & tsdm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无数引发奇迹的“圣人”与拥有超常能力的“魔法师”的威名自古口口相传,他们所使用过的力量被认为是人类所拥有的神奇力量。不过从当时所传扬的来看,这是个很大的错误观点。那些力量或是作为信仰证明的“神”授之力,或为契约“恶魔”的等价代偿所引发的力量,绝不能视为人类自身的力量。圣者只是希望自己的信仰得到“神”的注目,因此而治愈人们的病痛。而魔女借用“恶魔”用来使人灵魂堕落的“恶魔之力”在天空中飞翔。 人类是脆弱的物种,根本没有市站超常能力的余地。他们之所使用的力量,是他们通过与超常存在进行交涉,从超常存在手中“分得”的力量。而且,正因为那份超常力量是“神”或“恶魔”的力量,人们才总是心存畏惧。如果那是“人类”的力量,就根本没理由,实际上也完全没必要畏惧了。 应该畏惧的,只有“神”。接近“神”或“恶魔”的人也令人害怕,但真正可怕的是他们背后的“神”或“恶魔”,他们终归不过是其追随者罢了。 ——大迫荣一郎《异端神学讲义》 小梦家背后的空地上住着一位神明。 那是个胡子很长,很高大的神明。 神明的脑袋钻进了云里,两只脚挤在狭窄的空地里。 小梦对神明说 「真奇怪,神竟然会住在空地上」 神明对小梦说 「我不属于特定的某一个人,绝大多数的神明都是属于大家的,所以我住在空地上」 小梦又对神明说 「可是,我家总有一天会占用这片空地的」 神明无奈地回答说 「你说的没错,所以神明渐渐地失去了居住的地方。因为在这片大地之上,人类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市居·梦子《小魔女小梦》 网译版 转自 & tsdm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无数引发奇迹的“圣人”与拥有超常能力的“魔法师”的威名自古口口相传,他们所使用过的力量被认为是人类所拥有的神奇力量。不过从当时所传扬的来看,这是个很大的错误观点。那些力量或是作为信仰证明的“神”授之力,或为契约“恶魔”的等价代偿所引发的力量,绝不能视为人类自身的力量。圣者只是希望自己的信仰得到“神”的注目,因此而治愈人们的病痛。而魔女借用“恶魔”用来使人灵魂堕落的“恶魔之力”在天空中飞翔。 人类是脆弱的物种,根本没有市站超常能力的余地。他们之所使用的力量,是他们通过与超常存在进行交涉,从超常存在手中“分得”的力量。而且,正因为那份超常力量是“神”或“恶魔”的力量,人们才总是心存畏惧。如果那是“人类”的力量,就根本没理由,实际上也完全没必要畏惧了。 应该畏惧的,只有“神”。接近“神”或“恶魔”的人也令人害怕,但真正可怕的是他们背后的“神”或“恶魔”,他们终归不过是其追随者罢了。 ——大迫荣一郎《异端神学讲义》 小梦家背后的空地上住着一位神明。 那是个胡子很长,很高大的神明。 神明的脑袋钻进了云里,两只脚挤在狭窄的空地里。 小梦对神明说 「真奇怪,神竟然会住在空地上」 神明对小梦说 「我不属于特定的某一个人,绝大多数的神明都是属于大家的,所以我住在空地上」 小梦又对神明说 「可是,我家总有一天会占用这片空地的」 神明无奈地回答说 「你说的没错,所以神明渐渐地失去了居住的地方。因为在这片大地之上,人类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市居·梦子《小魔女小梦》 网译版 转自 & tsdm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无数引发奇迹的“圣人”与拥有超常能力的“魔法师”的威名自古口口相传,他们所使用过的力量被认为是人类所拥有的神奇力量。不过从当时所传扬的来看,这是个很大的错误观点。那些力量或是作为信仰证明的“神”授之力,或为契约“恶魔”的等价代偿所引发的力量,绝不能视为人类自身的力量。圣者只是希望自己的信仰得到“神”的注目,因此而治愈人们的病痛。而魔女借用“恶魔”用来使人灵魂堕落的“恶魔之力”在天空中飞翔。 人类是脆弱的物种,根本没有市站超常能力的余地。他们之所使用的力量,是他们通过与超常存在进行交涉,从超常存在手中“分得”的力量。而且,正因为那份超常力量是“神”或“恶魔”的力量,人们才总是心存畏惧。如果那是“人类”的力量,就根本没理由,实际上也完全没必要畏惧了。 应该畏惧的,只有“神”。接近“神”或“恶魔”的人也令人害怕,但真正可怕的是他们背后的“神”或“恶魔”,他们终归不过是其追随者罢了。 ——大迫荣一郎《异端神学讲义》 小梦家背后的空地上住着一位神明。 那是个胡子很长,很高大的神明。 神明的脑袋钻进了云里,两只脚挤在狭窄的空地里。 小梦对神明说 「真奇怪,神竟然会住在空地上」 神明对小梦说 「我不属于特定的某一个人,绝大多数的神明都是属于大家的,所以我住在空地上」 小梦又对神明说 「可是,我家总有一天会占用这片空地的」 神明无奈地回答说 「你说的没错,所以神明渐渐地失去了居住的地方。因为在这片大地之上,人类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市居·梦子《小魔女小梦》 网译版 转自 & tsdm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无数引发奇迹的“圣人”与拥有超常能力的“魔法师”的威名自古口口相传,他们所使用过的力量被认为是人类所拥有的神奇力量。不过从当时所传扬的来看,这是个很大的错误观点。那些力量或是作为信仰证明的“神”授之力,或为契约“恶魔”的等价代偿所引发的力量,绝不能视为人类自身的力量。圣者只是希望自己的信仰得到“神”的注目,因此而治愈人们的病痛。而魔女借用“恶魔”用来使人灵魂堕落的“恶魔之力”在天空中飞翔。 人类是脆弱的物种,根本没有市站超常能力的余地。他们之所使用的力量,是他们通过与超常存在进行交涉,从超常存在手中“分得”的力量。而且,正因为那份超常力量是“神”或“恶魔”的力量,人们才总是心存畏惧。如果那是“人类”的力量,就根本没理由,实际上也完全没必要畏惧了。 应该畏惧的,只有“神”。接近“神”或“恶魔”的人也令人害怕,但真正可怕的是他们背后的“神”或“恶魔”,他们终归不过是其追随者罢了。 ——大迫荣一郎《异端神学讲义》 小梦家背后的空地上住着一位神明。 那是个胡子很长,很高大的神明。 神明的脑袋钻进了云里,两只脚挤在狭窄的空地里。 小梦对神明说 「真奇怪,神竟然会住在空地上」 神明对小梦说 「我不属于特定的某一个人,绝大多数的神明都是属于大家的,所以我住在空地上」 小梦又对神明说 「可是,我家总有一天会占用这片空地的」 神明无奈地回答说 「你说的没错,所以神明渐渐地失去了居住的地方。因为在这片大地之上,人类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市居·梦子《小魔女小梦》 网译版 转自 & tsdm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无数引发奇迹的“圣人”与拥有超常能力的“魔法师”的威名自古口口相传,他们所使用过的力量被认为是人类所拥有的神奇力量。不过从当时所传扬的来看,这是个很大的错误观点。那些力量或是作为信仰证明的“神”授之力,或为契约“恶魔”的等价代偿所引发的力量,绝不能视为人类自身的力量。圣者只是希望自己的信仰得到“神”的注目,因此而治愈人们的病痛。而魔女借用“恶魔”用来使人灵魂堕落的“恶魔之力”在天空中飞翔。 人类是脆弱的物种,根本没有市站超常能力的余地。他们之所使用的力量,是他们通过与超常存在进行交涉,从超常存在手中“分得”的力量。而且,正因为那份超常力量是“神”或“恶魔”的力量,人们才总是心存畏惧。如果那是“人类”的力量,就根本没理由,实际上也完全没必要畏惧了。 应该畏惧的,只有“神”。接近“神”或“恶魔”的人也令人害怕,但真正可怕的是他们背后的“神”或“恶魔”,他们终归不过是其追随者罢了。 ——大迫荣一郎《异端神学讲义》 小梦家背后的空地上住着一位神明。 那是个胡子很长,很高大的神明。 神明的脑袋钻进了云里,两只脚挤在狭窄的空地里。 小梦对神明说 「真奇怪,神竟然会住在空地上」 神明对小梦说 「我不属于特定的某一个人,绝大多数的神明都是属于大家的,所以我住在空地上」 小梦又对神明说 「可是,我家总有一天会占用这片空地的」 神明无奈地回答说 「你说的没错,所以神明渐渐地失去了居住的地方。因为在这片大地之上,人类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市居·梦子《小魔女小梦》 网译版 转自 & tsdm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无数引发奇迹的“圣人”与拥有超常能力的“魔法师”的威名自古口口相传,他们所使用过的力量被认为是人类所拥有的神奇力量。不过从当时所传扬的来看,这是个很大的错误观点。那些力量或是作为信仰证明的“神”授之力,或为契约“恶魔”的等价代偿所引发的力量,绝不能视为人类自身的力量。圣者只是希望自己的信仰得到“神”的注目,因此而治愈人们的病痛。而魔女借用“恶魔”用来使人灵魂堕落的“恶魔之力”在天空中飞翔。 人类是脆弱的物种,根本没有市站超常能力的余地。他们之所使用的力量,是他们通过与超常存在进行交涉,从超常存在手中“分得”的力量。而且,正因为那份超常力量是“神”或“恶魔”的力量,人们才总是心存畏惧。如果那是“人类”的力量,就根本没理由,实际上也完全没必要畏惧了。 应该畏惧的,只有“神”。接近“神”或“恶魔”的人也令人害怕,但真正可怕的是他们背后的“神”或“恶魔”,他们终归不过是其追随者罢了。 ——大迫荣一郎《异端神学讲义》 小梦家背后的空地上住着一位神明。 那是个胡子很长,很高大的神明。 神明的脑袋钻进了云里,两只脚挤在狭窄的空地里。 小梦对神明说 「真奇怪,神竟然会住在空地上」 神明对小梦说 「我不属于特定的某一个人,绝大多数的神明都是属于大家的,所以我住在空地上」 小梦又对神明说 「可是,我家总有一天会占用这片空地的」 神明无奈地回答说 「你说的没错,所以神明渐渐地失去了居住的地方。因为在这片大地之上,人类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市居·梦子《小魔女小梦》 网译版 转自 & tsdm 翻译:恵飞须沢胡桃 无数引发奇迹的“圣人”与拥有超常能力的“魔法师”的威名自古口口相传,他们所使用过的力量被认为是人类所拥有的神奇力量。不过从当时所传扬的来看,这是个很大的错误观点。那些力量或是作为信仰证明的“神”授之力,或为契约“恶魔”的等价代偿所引发的力量,绝不能视为人类自身的力量。圣者只是希望自己的信仰得到“神”的注目,因此而治愈人们的病痛。而魔女借用“恶魔”用来使人灵魂堕落的“恶魔之力”在天空中飞翔。 人类是脆弱的物种,根本没有市站超常能力的余地。他们之所使用的力量,是他们通过与超常存在进行交涉,从超常存在手中“分得”的力量。而且,正因为那份超常力量是“神”或“恶魔”的力量,人们才总是心存畏惧。如果那是“人类”的力量,就根本没理由,实际上也完全没必要畏惧了。 应该畏惧的,只有“神”。接近“神”或“恶魔”的人也令人害怕,但真正可怕的是他们背后的“神”或“恶魔”,他们终归不过是其追随者罢了。 ——大迫荣一郎《异端神学讲义》 小梦家背后的空地上住着一位神明。 那是个胡子很长,很高大的神明。 神明的脑袋钻进了云里,两只脚挤在狭窄的空地里。 小梦对神明说 「真奇怪,神竟然会住在空地上」 神明对小梦说 「我不属于特定的某一个人,绝大多数的神明都是属于大家的,所以我住在空地上」 小梦又对神明说 「可是,我家总有一天会占用这片空地的」 神明无奈地回答说 「你说的没错,所以神明渐渐地失去了居住的地方。因为在这片大地之上,人类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市居·梦子《小魔女小梦》 间章(二) 神隐物语 我在十一岁那年被卖到了羽间村的吉相寺家,在镶着木搁栅的仓库中度过了三年的岁月。 当时战争刚刚结束,全国还非常贫穷,在贫穷的偏远小村里,女孩被卖给人贩的情况并不少见。而我就跟那些其他女孩一样,被父母没掉换了一些钱,被带到了这个特别有钱的人家,关进了大屋之中。 我生母早亡,作为继子的我落得这样的命运算也算是天经地义。 我被瘦弱的人贩拉着手,带到了这个大屋。这个大屋背靠着一座大山,我一抬头就感觉要被大山吸过去。我在那里,除了不能到外面去之外,生活上没有任何不便。 被卖掉的女孩,通常都会被卖到烟花之地,而我的处境看起来说不定算是非常幸福的。但是,这究竟是不是真的幸运呢?要是知道了我今后的命运,肯定没办法做出任何定论吧。 我是作为『生贽』被买过去的。 我被那个历史悠久的大户人家买去,是为了在重要的时刻将生命献给神明。 从本家将我买走的买主,就是这个吉相寺家的主人。主人对我说:「你要成为献给“羽间山神”的祭品。相对的,本来只能挨饿等死的你在从此以后的这三年间里,得到令你大开眼界的富足生活」 我点了点头,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在那之后,人们称呼我为『祭品小姐』,而且正如主人跟我说的,我得到了令我眼花缭乱的衣裳,在做成大屋模样的仓库里过上了丰衣足食的生活。 但是,那个仓库入口的木搁栅挂着大大的锁头,能够允许出去的时候少之又少,而且最多也只能在大屋的庭院里转转。而且每当我出去的时候,必定会有侍女跟随,不露声色地监视着我,以防我万一逃脱。 但是……我本来就没想过离开牢笼。我是真正发自内心接受了这样的命运。美丽的衣裳,富足的食物,然后还有一颗漂亮的绣球。能用三年之后的余命能换得这些东西,我已经非常满足了。 命运,由不得人来选择。 是生是死,是幸或不幸,都由不得自己。 那些对我来说,等于就是被动接受。所以我只是静静地坐在大屋之中,静静地唱着歌,一边倾听外面的声音从格栅传进来,一边静静地等待将死之日。 我每天都在静静地吟唱是个,等待着命运之日。 ————又是一年春来到,春天的座敷很明亮。 不见万物萌芽,也不见辛苦。 又是一年夏来到,夏天的座敷很明亮。 不见盎然绿意,也不见干旱。 又是一年秋来到,秋天的座敷很明亮。 不见开花结果,也不见病痛。 又是一年冬来到,冬天的座敷很明亮。 不见一年到头,也不见寒冻。 不辨四季的笼子里,不识生老病死的笼中鸟。 没有故乡的笼中鸟,心平气和地呆在笼子里。 太阳啊,雨啊,云啊,风啊。 任凭周而复始,都到不了笼子里。 月亮啊,雪啊,霜啊,雷啊。 任凭周而复始,这里仍唯有飘香。 我在这个仿佛连季节更替都忘却掉的仓库里,悠然地生活着。 在这里能够能让我分辨四季的,就只有衣裳和食物。我活在没有四季的时光中,但相对也不用承受四季更迭的辛苦。 我过着安稳平静的日子。满足……肯定是谈不上的。这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人生,由不得自己做主的死亡。我早就看破了,早就认命了。 这个世界,是个充满痛苦的世界。 在这里,并非只有我特别悲惨,也并非只有我特别幸福。 所以,除了接受之外,我不知道其他的生存方式。所以我在这个木制的牢笼内侧,对命运从未反抗,只是静静地吟唱诗歌,平静地度过这所剩不多的雨声。 这是一段安定,却又有些孤独的生活。 能给我说话机会的,只有照顾我起居的无言女侍,以及很少会过来看我的这个家的两个主人。 不过我从来都很怕生,从在故乡的时候我就习惯了独自玩耍,所以这对我来说并不算多大的痛苦,也不会感到太寂寞……这其实是骗人的,寂寞还是有一些的,但我说没有痛苦,这并没有说谎。光和影子,还有朝夕的空气味道都会通过小窗户透进来,我认识周围很多能够缓解情绪的东西。 而且————没过多久,就有人来找我了。 她应该是这个家的千金吧。她是个五岁上下的女孩,穿着俏皮的洋装,从我初到这里的时候,她就觉得很不可思议似的望着我所在的格栅。 最开始的几个月,她只是远远地看着我,可没过多久似乎就输给了好奇心,有一天偷偷地跑到了格栅前面。我只是朝着向里面偷看的她投去微笑,而她默默地看了我一会儿,最后战战兢兢地对我问道 「……姐姐,你是谁?」 「我是————」 我说出了我的名字。 「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 我说不出话来。我不知应该怎么回答这个年幼的女孩。 「姐姐,你会什么被关在牢房里?你做了坏事么?」 「…………」 「大家都管姐姐叫“祭品小姐”。“祭品”是什么?」 「…………」 我只能含糊地对她露出笑容。我不忍心把自己的境遇告诉这个年幼的孩子,而且我也没那么精明,没办法巧言搪塞过去。 「呃、呃…………没什么意思」 「……嗯?」 女孩虽然点了点头,但看上去完全没想通。 可是通过这样的交流,似乎让她得到了一份友情。在那之后,女孩时不时地就会跑到这个格栅前面来玩了。 她会独自一人把人偶带到这个格栅前面玩。 我隔着格栅陪着她,她问什么我就陪她说什么。 她很佩服我耍手袋的技法,很喜欢听我吟唱诗歌。 被奶奶带大的我,玩手袋比其他孩子要灵巧,而且我背的诗歌比其他的孩子都多。 我和她说了很多很多的话,教了她很多很多的诗歌,但她最喜欢的,还是我讲的“故事”。故乡的老人们讲过的传说我还记得一些,她总是死缠着我,于是我满足她的要求,把那些故事讲给了她听。 三兄弟冒险的故事。经过神奇体验成为富翁的故事。 住在山上的狐狸与山姥姥的故事。住在河流与深潭中的龙和河童的故事。 她总之是非常开心地听我讲故事,我都觉得很奇怪(感觉就像从来都没跟村里的老人们交流一样),她竟然完全不知道那些故事。随着我跟她讲述的“故事”越来越多,我也最终确信这户人家在村中被人们敬而远之。 被关押的被买孩子,与买家的孩子……我们之间这种隔着格栅的奇妙关系,静静地延续了下去。她总是这个样子跑过来,隔着格栅听我讲“故事”。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又持续了第二年,可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宣告结束了。 没错,我作为“贡品”被献上的日子,终于到来了。 「————对不起。但是,约好的时刻已经到了」 那一天,吉祥寺家的主人来到我那里,对我这样说道。 「……是」 我点了点头。我在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明天就要带你山上了」 「……我……我知道」 「如果你最后还有什么心愿,就告诉我吧」 「没有……」 我摇了摇头。我哪儿会有什么心愿。 然后一天过去,到了第二天早晨,侍女拿着大红振袖来到了我的身旁。 「这是在京编织的和服」 寡言的女侍就像平常一样淡然地说着,展开和服。那件和服之上绣满了绣球的花纹,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美丽的衣裳。女侍替我穿上振袖,然后跟平时一样细致地替我梳头。我端坐在镜前,就像一只装饰用的人偶。 当我传完的时候,主人对我说道 「等到了傍晚,我们就要启程了」 「……是」 「最后,我要向你道谢。关于“祭品”的事情,你什么都没对小女说……这件事,我对你由衷地表示感谢」 「咦……?……啊…………嗯……」 跟主人进行义务之外的对话,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过了许久,傍晚到了。格栅被打开,我被拉着手带出了仓库。 我跟着主人走过走廊,正巧遇到了那个女孩。 「姐姐……?」 想必她是头一次看到我在格栅外面吧,她露出惊讶的表情。 「姐姐,你上哪儿去?」 「……」 我对她微微一笑,就像第一次见她时那样。 「爸爸?」 她向拉着我的主人看去。主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之说了一句话「到屋里去」,然后就用眼神命令附近的侍女将她带走。 「…………」 这就是我与最终都不知道名字的那个少女……最后的分别。 她被女侍带走,消失之后,我跟着主人穿过主屋,走向大悟的后门。 一到达临山的后门,主人便取出一块白布,遮住了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被白布挡住,失去了视野,眼前被比黑夜还要漆黑的目盲黑暗完全盖住。 主人说道 「……要上山了,注意脚下」 响起后门打开的声音,我被主人拉着手,在遮住眼睛的黑暗中开始前行。 两双草鞋踩踏砂砾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主人的手的温度握着我的手,将我拉向前方。踩踏砂砾的声音,不久变成了踩在土上,踩在叶子上的声音,我们在一条意外平整的山路上向山上走去。 由于眼睛被遮住,我总是没办法站稳。 两份脚步声,迟迟地,悠长地持续着。 在黑暗之中,我一边沙沙的脚步声,一边向前走。山中静得出奇,完全分辨不出身处何处。在这样的沉默之中,我勉强能够弄清这是山里,然后一步一步登上山坡,一步一步前往我的将死之地。 ————沙、沙、 一步一步,在黑暗中前行。 ————沙、沙、 一步一步,走上山坡。 ————沙、沙、 一步一步,在山中前进、前进、前进、前进——————最后拉着我的主人停下了脚步。我根本不知道上到了山的哪里,只感觉到这里就像空无一人的神社一般,是个异常冰冷的寂静之中充满澄澈空气的“地方”。 「……到这里就不用走了」 黑暗之中,响起了主人的声音。 「是……」 「我的使命这样就完成了,再过一会儿你就可以摘下眼睛上的布了」 主人淡然地说道 「不摘下来也可以。你要是害怕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还是不摘下来为好」 主人这样说着,松开了我的手。我唯一接触的东西丧失了,被独自扔在了黑暗之中。 「…………」 声音也断绝了。 寂静的虚无在周围铺开。 「那个……」 沉默持续下去,我向主人喊去,但没有得到回音,甚至连气息都没有。我战战兢兢地将手伸向了自己的脸,将遮住眼睛的布轻轻地摘了下来。 「!」 沙、 一阵强风吹过,周围的山鸣动了。 我不禁闭上眼睛,然后当我战战兢兢地张开眼睛时,周围已是一片被幽深的夜色所包围的漆黑森林。 哪里都不见主人的身影,我孤零零地站在森林之中的一片空地中。周围被郁郁葱葱的森林围着,那些树木就像在吓唬我一样,在我头上开枝散叶。那深邃的夜空,让我产生一种要被夜空吸走的错觉。 「………………」 随后,在我身上飞扬的和服,随风飘舞的发丝,还有呼啸着的树木,全都突然停了下来。风停了,那种仿佛能把灵魂吸走的寂静在山中再一次弥漫开来。 除了我脚下所站的空地之外,根本什么地方都看不见,被漆黑的森林包围着。我连我是从哪里过来。主人从哪儿回去,都完全分辨不了。 这是森林之中营造出来的,一味黑暗、沉静的空白。 我全身上下都能感觉到,这个地方非同寻常。这里,与森林中神社院内的气息极其相似。让人很轻易地就能相信,这里是“神明居住的山”。 彻彻底底的安静,摄人灵魂的黑暗。 「………………」 不对,在这寂静之中,微微地传来声音。 那是踩在土地,踩在杂草之上发出的声音。 ————沙、沙、 那个声音从包围此处的黑暗深处传了过来。那是脚步声。然后,在黑暗中模模糊糊地浮现出一个小小的白光。 「…………」 那是提灯的灯光。 ————沙、沙、沙、 脚步声快速、笔直地朝我接近。 光亮渐渐变大,不久在黑暗中冒出一个人影。那是个身穿和服的男子。他个头高达,右手提着提灯,脸上满是阴影,无法看清长相。 他的左手,拿着一根绳索。 「………………」 哗、 风……再度吹拂。 我与前来将我献给神明的男人面对着面,脑子里思考起转世之后想做什么。然后,我忽然关心起那个吉祥寺家的少女现在怎么样子,嘴上不禁露出一抹寂寞的笑容。 ………………………… * ————然后,菖蒲睁开了眼睛。 哗、 风吹拂羽间山,吹拂校园,令校庭中的树木一同作响。菖蒲迎着风抬起头,眯起了眼睛。 菖蒲仰望的那片天空之上不见朝阳,只有一望无际的,灰蒙蒙的云层。寒冷的空气充满天空,风打着旋,高高伸展的树枝将它的漆黑身影冷冰冰地暴露在十一月的朔风之中。 「…………」 安静的风吹拂胭脂色的披肩,吹拂菖蒲的发丝,吹拂校园中的树木。 在这样的寒风之中,菖蒲只是静静地仰望天空……仰望着山上展开的天空。 天空就像发霉了一样,被灰色的云朵层层覆盖,如同沉淀在透明的空气中一般,沉甸甸地、厚厚实实地往下压。云在高空的风中摇曳,如烂泥一般流动,表面缓缓地翻起波纹,就像蠕动爬行一般打着旋。 「菖蒲」 一个平坦的声音,呼喊望着天空的菖蒲。 「……是」 菖蒲朝着那个声音的来源,那个全身穿着漆黑服装的,面无表情的精瘦少年看了过去。 「出发吧」 「啊…………是……」 少年这么说着的同时已经在朝校舍的方向走去。 菖蒲尽管这样回答了他,但还是再度向天空仰望,凝望着打漩的云层————然后就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绷紧了脸,随后连忙小跑着朝少年的背影追赶上去。 五章 从房间消失的人 1 在一间摆着大桌的客厅里。 这里充满了困惑的气氛。 「…………不过啊,如今再跟我讲这些也没办法啊……」 这个气氛的中心,就是这所洋房的主人。她是一位身材瘦小的老妪,现在正满脸困惑,歪着脑袋。 「我很明白这种要求很任性」 对老妪的困惑做出回答的,是一位容貌看上去像初中生,却穿着高中制服的小巧少女。 「这是必须的」 「………………」 少女坐在老妪对面,那稚气未脱的脸上充满了毫不搭调的威严,据理力争。 「我不论如何也要问个清楚」 「不过啊……」 少女语气断定,口吻就像军人,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但比起这些,显然是提出的内容更加让老妪感到困惑。 「这是我等的义务」 「不都是陈年旧事了么?」 「没错,你们家的确已经从是使命中脱身了,可现在的情况已经由不得你了」 「……」 老妪将手贴在脸上,依旧挂着困惑的表情,微微偏着脑袋,视线落在桌子上。 「……你逃不掉的,吉相寺的婆婆」 少女————寄宿着那个老“魔道士”小崎摩津方精神的少女,对老妪如此说道。 「………………」 被少女注视着的老妪,是空目恭一的外婆。她就像在逃避少女的目光一般,完全没有抬起过眼睛。 她眼前的两杯红茶,正静静地腾着热气。照亮那热气的光线,是荧光灯发出来的。尽管窗帘敞开着,但清晨的阳光实在太微弱了,于是点着灯。 「我等『宫司家』的义务是责无旁贷的。可是只要完成这次这件事,以后就不用再费心了」 少女说道 「所以婆婆,把那个稍微借我一下」 「………………」 面对在荧光灯的白光之下探出身子的少女,老妪的表情更加困惑了。 「……可是啊……大迫家的子孙」 老妪这样称呼少女 「步由实……是么?我们吉相寺家将祖祖辈辈的使命,已经交托出去好几十年了啊」 大迫步由实。少女造访这个家的时候,用的是这个名号。 「你肯定能够出色地继承大迫家的使命呢。你的言谈举止,和我曾经见过的摩津方先生如出一辙啊」 老妪对眼前这个小巧少女的身份毫不怀疑。 「可是,我们家已经什么也没有留下了。山也已经卖给了三冢先生,家父也没有将使命托付于我」 「我知道」 「那你应该明白吧。就算你现在跟我说我肩负着使命,我也帮不上任何忙啊」 「你过谦了……」 老妪叹着气说道 「我们家如今不会再跟那种事情有所瓜葛,也不想再有所瓜葛啊……」 她显然对自己家曾经肩负的使命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这么说,你不论如何也不会提供协助了?」 「那当然」 老妪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以为,大迫先生和三冢先生肯定也会放弃那什么使命的。事到如今,怎么还在坚持那种迷信……」 老妪又叹了口气。她的表情已经从困惑转变成了不快。 「我已经三十年没跟大迫先生打过交道了,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老妪依旧没有抬起头,自言自语地说道。 桌上的红茶都没动过,她凝视着热气的目光,就像在感怀大迫摩津方完全没有过来过的这些空白岁月。 老妪沉默片刻,最后拿起茶杯,小啜了一口。 然后,她把杯子放回去,抬起脸,直直地凝视着少女,开口说道 「……我说话不会害你的,你也赶快放弃那种愚昧的事情吧」 老妪说道 「好好的青春全给糟蹋了啊。年轻人不该参与那种既陈腐又荒唐的事情」 「哼」 少女之前一直表情严肃地说服老妪,而当老妪说出这句话之后,少女突然浅浅一笑 「————原来如此」 「……!」 少女在呢喃出来的瞬间,身上所散发的气场刹那间彻底改变。 当少女的脸上露出非常狡诈的笑容,漏出沙哑呢喃的瞬间,少女身上散发出的气息骤然变成了浓密而异质的气场,令老妪不禁脸色大变。 「原来如此……虽然乍看上去是很明事理的态度,但因为自家出了疯子就选择避讳传统社会了吧」 「什……!」 老妪脸色大变。 「这也难怪。毕竟只要从周围的价值观之下隔绝开来,就能在这种小小的社会中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少女发出咯咯的笑声。那个笑声极度扭曲,唯有左眼激烈颦蹙,少女的样子变得非常病态。 老妪表情绷紧,如同呻吟般说道 「你、你究竟……」 少女的脸上依旧挂着老魔道士式的笑容,什么也没说,直接起身朝老妪走去。 「你、你干什么————」 少女低声答道 「跟计划稍稍有些出入呢。我没时间跟你细说,就让我采取别的手段吧。一会儿就结束了————“别动”」 「!」 就在少女右手作『剑印』,做出指示的瞬间,正要从椅子上起身的老妪直接定格在了起身一半的姿势了。 老妪张大双眼,凝视着指向自己的『剑印』,只能稍稍转动身体。 少女用『剑印』指着老妪,向前走去,悠然地观察老妪害怕的表情。 「…………!」 「你是叫不出来的,而且就算叫出来也没人会来吧」 少女看着老妪的眼睛,笑说 「没用的。你越是抵抗或是紧张,术的效果就会越强烈。外行人是无法挣脱的」 「………………!」 老妪定格在了不自然的姿势,既无法应答也没办法眨眼,只能喘气一般地呼吸。 「你说的非常对,我过去对那什么职责也毫无兴趣」 少女将嘴巴凑近老妪耳边,用含笑的口吻轻声细语 「只不过,“那个”对于我现在所做的“准备”是不可或缺的……」 「…………………………!」 低沉而具有独特起伏感的话语从少女口中编织而出。 然后,少女编织的话语虽然保留着那个抑扬顿挫,但没多久便开始脱离日语。 语言渐渐地变成了老妪从未听过的咒文,从耳朵灌入老妪脑中,纠缠老妪的意识。 「不用害怕,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魔道士”以低沉却有明确的口吻,轻声细语。 接着,在老妪张大的眼睛前面,指向自己的『剑印』微微晃动。编织而出的咒文渗进老妪的耳朵,让老妪的思考、意识,仿佛溶化于言语中一般,就像坠入睡梦中的黑暗一般,缓缓地,缓缓地被黑暗的深渊所吞噬………… ………………………… ……………………………………………… 2 「……近藤」 突然从旁传来一声呼喊,近藤武巳吃惊地转过身去。 「什……」 早上的学校里,一号楼的正门口。来上学的武巳正好要走进校舍的时候,被穿得一身黑的少年——空目恭一叫住了。 「近藤,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 空目面无表情地朝顿时说不出话来的武巳走了过去。 那毫无感触且凌厉的脸庞,静静地盯着武巳。 菖蒲也陪在空目身边,那身鲜艳的胭脂色衣服随风翻飞。菖蒲的表情与无表情的空目反差很大,略低着头,用含着困惑和犹豫的眼神看着武巳。 「啊…………」 跟不想见到的人突然碰上,武巳内心乱了方寸。 空目的面无表情和菖蒲的忧郁,激发了武巳内心的愧疚,让武巳无地自容。 「……!」 「近藤!」 武巳甩开空目的呼喊,害怕被空目说什么,从空目面前转身逃走,在人还不多的学校里,在冰冷的空气中气喘吁吁地飞奔而去。 ………………………… * 『————棱子,对不起…………我……不知道被做了什么……』 沉重的气氛,阴沉的表情。 在清晨的空教室中,室内的空气尚未吸收人的体温。就这样,日下部棱子开始了新一天的校园生活。 在这个黑灯瞎火的教室里,武巳微微颤抖,抱着脑袋坐在角落的座位上。棱子面对着面,胳膊放在武巳的桌子上,用自己的手去触摸武巳抓着自己头发和针织帽的手,悄悄地把脸凑过来。 「………………」 武巳的皮肤冷透了,上面微微冒汗。 武巳的手正在细微地颤抖,但棱子隐隐约约地能够感觉到,那并不是因为寒冷。 武巳只顾低着头,一声不吭。棱子很担心地低头去看武巳的表情,用自己的手牢牢地盖在武巳颤抖的手上。可武巳看上去根本没有余力去感受棱子给他的那份温暖,只是一个劲地颤抖着,与他自己内心的某种恐惧在搏斗。 ……………… 在棱子这样跟武巳见面之前,发生了很多事情。 从昨天午休直到现在的这段时间里,武巳突然从棱子面前消失,音讯全无。 昨天午休,武巳完全没有联系棱子,直接离开了学校。 棱子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而且一时间没有察觉到这个情况,等她最终掌握情况的时候,已经不由她考虑要不要寻找武巳,要不要阻止武巳这之类浅薄的问题了。 棱子当时根本抽不开身。她遇到了朋友谷田由梨出现异常的情况,为了帮助由梨已经忙得焦头烂额。 等事情全部结束,回到教室的时候,棱子这才注意到武巳已经不在学校的事情。他们两个自然而然地将食堂大厅选作了碰面地点,但武巳没有出现在那里,棱子虽然不露声色地留意着武巳的行动区域,但最终没能找到武巳的身影。 即便这样,棱子感到的不安还是过了一段时间才转变为肯定。 棱子下午去上课,最后所有课程结束,到了放学之后,武巳还是没有出现。这时棱子总算可以肯定事情不正常。 可是,武巳现在没有手机,棱子想联系都不知怎么方法联系。她找遍了整个学校,还给男生宿舍打了电话,接到了却是武巳还没回宿舍的消息…………就这样,棱子就这么束手无策,一天过去最终也一事无成。 她最后拜托了空目,但连空目也没有行动。 她在电话里诉说了武巳消失的情况,空目只是回应了一句「我明白了」,给出了武巳不会立刻遇到危险的见解,然后又说武巳要是第二天还没回来就思考对策。空目没有详加说明,棱子当然对此感到不满,但也完全没有其他能够采取的措施,而且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到头来,武巳依旧不知所踪。 棱子认真地考虑过报警,但至今的异常经历让棱子根本不相信警方会妥善对待此事。 夜幕降临,棱子在寝室里度过了一个难眠之夜。 她无可奈何,只好相信空目的见解,在床上裹在被子里,然而不断涌现的担忧让她变得紧张,扫除了她的睡意。 即便如此,中午那件事所造成疲劳最终还是将棱子的意识推入了睡眠的深潭。 棱子担尽了心,不断涌现的烦恼也最终枯竭,在疲劳困倦中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坠落一般睡死过去。不知不觉间,棱子沉入了沉重的睡眠的泥沼。然后,棱子丧失了意识,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棱子的意识被那个“声音”从黑暗中硬生生地拉了出来。 「!」 刺耳的震动声,将棱子涣散于黑暗中正在睡眠的意识强行唤醒。 调成振动模式的手机突然在枕边响起,棱子从沉重的睡眠中苏醒过来。 这个时间非常早,恐怕只有运动社团的学生会在这个时间起床出门。即便如此,当那个震动声打破寂静闯入耳朵之后,棱子还是就像被弹起来似的猛然坐起身来。然后,她抓起震动的手机,眼睛飞快地在发光的液晶屏幕上扫过,连忙接通了显示着来电为公用电话的这通电话。 「…………喂喂?」 『………………』 棱子紧张地朝电话呼喊,但一时间没有得到回音。 电话那头传来户外的杂音和人的气息,就像在犹豫不决的这份沉默持续了片刻,不久,电话里短短地传来一声呢喃 『……棱子…………』 「武巳君!?」 棱子已经在克制了,但还是非常大声地喊了出来。就算她有心压低声音,激动的情绪还是让她控制不住越来越大的嗓门。 「武巳君,你现在在哪儿!?」 『………………』 但是武巳没有回答这个提问。 武巳就像没有听到棱子的提问一样,只有类似微弱呻吟的压抑沉默从手机的扬声器中漏出来。 『………………』 「武巳君?」 棱子又问了一声,但电话另一头只有沉默。 可是不久之后,从沉默深处传来武巳的呼吸突然紊乱的感觉,还有就像快哭出来一样的微弱吸气声,随后从手机里传出了细若蚊蚋的声音 『————棱子,对不起…………我……不知道被做了什么……』 「……咦……?」 棱子无法理解武巳对自己说了什么。 棱子本想要反问过,但是武巳那又不像喘息又不像哭泣的声音让她感到了事情的危急,于是抱着先让武巳冷静下来的念头,开始拼命组织语言 「武、武巳君……?」 『………………』 「武巳君……那个……」 棱子决定暂时不问发生了什么事,先绞尽脑汁设法维持这通电话,联系武巳。 棱子一遍遍用平静的话语「没事了」「没事了」安慰武巳,总算让接近错乱状态的武巳冷静了下来,而之后打听到武巳在市内车站附近,并让武巳不管怎样先到学校来一趟。 ……………… 就这样,棱子和武巳现在在学校的教室里面对着面。 「…………」 乌云密布的天空下,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现在已经快到上课时间,磨砂玻璃那头的走廊上人影幢幢。 校园的声音从外面微微传进这间被封闭的安静教室。 在这种仿佛从周围分离开来的昏暗教室内,棱子和武巳一直默默地面对着面。 武巳的身体微微颤抖,手抓着自己的留海,捂着脸。 武巳身上还是穿着昨天的衣服,没有换过,而且衣襟处还染着明显的血迹。 他这个样子,就像吸过某人的血一样,但棱子知道事实与这种感觉并不相左。武巳偷看保健室,然后被抓,被迫喝下了“魔女”的血……这些事情,棱子都已经听武巳说 过了,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而且她也明白————武巳的害怕。 得知了武巳的害怕和恐惧的现在,棱子对武巳无法开口说任何话。 对吃下那个黄泉的食物————被“魔女的使徒”称作“黄泉戸契”的咏子的血这件事,武巳感到非常害怕。『吃了黄泉食物的人,会成为黄泉的居民』……武巳担心这句话中的情况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武巳害怕自己身上将要发生的事情,害怕自己落得凄惨的下场……不对,他在害怕,说不定自己身上已经发生了某种变化。 「没事的」「放心吧」这种安慰人的话说出口倒是简单,可那么做毫无意义。棱子和武巳根本不相信那种谎言,知道说那种话只会让人越来越难从真正意义上理解危险及渡过难关。 那种场面话,还是不说的好。 「………………」 棱子只是默不作声地把脸凑近低着头的武巳……只是保持着体温和气息能够彼此相触的距离,与武巳共享时光。 这只是为了心照不宣地告诉武巳,自己就在他的身边。 「…………………………」 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空虚的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 这段时间让人感觉是在虚度,却又确确实实地从武巳内心之中抽出了恐惧,将棱子的温暖注入进去。 一段空洞的时间过去,通知快上课的预备铃响起,空虚的声音充满整间教室。此时,武巳冷冰冰的手也恢复了温暖,身体的颤抖也缓和下来,两人在这安静的空间里,只是无言地相依相偎。 这时,上课铃的声音淹没了整个世界。 瞬间充满大气的声音拖着长长的余音,最终连那余音也消融在空气中,之后只留下一片沉闷的寂静。 棱子和武巳之间的无言时光,静静流转。后来不知过去多久,就在两人心中丧失时间概念的时候————武巳静静地把手翻转过来,笨拙地把本来搭在自己手上的棱子的手,握在了手心。 「…………嗯」 棱子也紧紧地回握住那只手。 两只手在桌上彼此交合,武巳只是闭着眼睛,默默地低着头。 武巳什么也没说,棱子也想不到怎么安慰武巳,但棱子此刻还是觉得轻松了一些。棱子的手被武巳回握住,那份触感让棱子知道武巳恢复了平静,知道武巳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这让棱子稍稍放下心来,也稍稍地感到开心。 「…………棱子……」 不久,垂着脸的武巳,总算发出了深沉的声音。 「……嗯?」 「我…………我,大概没办法保护你……」 「没有那种事」 这是棱子的真心话。棱子觉得,武巳一直都在保护着自己。 「谢谢,可是,我明白的」 但武巳只是用深沉的口吻,淡然地这样说道。 尽管棱子不断地说「没那种事」,但棱子也能体谅武巳说那种话的心情。 武巳说道 「……对不起,别说是保护你了,搞不好还把我自己搭进去了…… 说不定,我不久之后就会变成“使徒”那样的东西,要是变成“魔女”说的那样,我不知道到时候会对你做什么……」 「武巳君……」 「不能那样,太差劲了」 武巳讷讷地吐出话语 「不行了。我明明为了你抛弃了很多很多,明明下决心为了你甘愿抛弃任何东西,可我要是成了“魔女”的手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舍弃“自己”才好啊……」 「…………」 武巳的口吻渐渐变得苦涩而浑浊。棱子用力握住武巳的手。 「我舍弃不了啊,我办不到啊……」 武巳说道 「我舍不得我的命啊。虽然至今已经死了不少人,但所有人死了之后都还是留在了“魔女”的故事中。大家都成了怪物,都被困在了这所学校里」 「…………」 「我,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啊……」 武巳的声音……在颤抖。 「我…………真的好害怕啊……」 「………………」 面对武巳心中盘根错节的恐惧,棱子什么也说不出来。 「棱子……」 武巳呼喊棱子的名字。 棱子答道 「……什么事?」 「这所学校已经是“魔女”的庭院了。我求求你,你尽快逃离这所学校好么……哪怕只有你一个人,也要赶快逃出去」 「!」 棱子稍稍倒吸了口凉气,可她早就意识到总有一天武巳会对自己这么说。 「…………武巳君……」 「快逃。这所学校今后……肯定远远会变得比现在更加危险」 武巳仍旧垂着脸,用非常严肃的口吻说道。 「既然如此,武巳君也……」 「我已经不行了。我已经被“魔女”喂了血,就算逃出去肯定也无济于事。我要是和你一起逃跑,说不定把你也连累的」 「……!」 棱子说不出话来。武巳满腔沉痛。 「嗯,我当然害怕。可我要是不设法解决一切,认清真正的自我,我是逃不了的」 「……」 「不过,棱子你应该不成问题。我求你了,先离开学校吧」 「武巳君……」 「尽量逃得越远越好,最好赶快就动身」 武巳非常痛苦地说道 「离开学校…………然后,离开我身边……」 「……」 棱子垂下头,咬紧嘴唇。 棱子理性上明白武巳的诉求,可棱子的感情无法接受那种事。她知道自己这样很任性,但依旧不论如何也想解决这个问题,在心中拼了命地搜索最合适的话语。 「我……」 ……寻找不会伤害武巳,能够正确传达自己心情的语言。 棱子拼命摸索,但没办法一下子找到合适的答案,立刻就说不出话来了。 「…………我……」 武巳再次诉求 「棱子,我求你了,快逃吧」 「我……」 武巳的再三叮嘱让棱子心急如焚。棱子一心想着总之要说些什么,正要开口 「武巳君,我————」 「可是棱子……现在陪着我吧」 可武巳随后对棱子说出了这样的话。 「……咦?」 棱子对这句话十分惊讶,看着武巳。但武巳依旧垂着头,没有去看棱子的眼睛。 「…………」 「棱子,赶快逃走吧……不过现在,稍稍陪我一下吧」 武巳说道 「现在不要逃……我…………还是近藤武巳吧……?」 听到武巳颤抖的话语后,心中的焦虑、不满,还有刚才搜索的话语,全都消散了。 「武巳君……」 棱子轻轻地把与武巳合握在一起的手拉进自己的脸,贴在额头上。 然后—— 「……嗯,没事的哦」 只是如同呢喃一般说出了短短的一句话,就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3 这一天,木户野亚纪被手机铃声吵醒了。 「…………唔……」 刺耳的电子音加上手机在发蓝的昏暗中闪烁的亮光,让亚纪在不快中醒来。亚纪皱紧眉头从被窝里直起上半身,将刚起床而无法完全睁开的眼睛转了过去,粗暴地拿起了放在充电器上的手机。 「……」 现在还很早,窗帘外头还一片漆黑。 ——谁这种时候打电话啊。 亚纪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眯起了没戴眼镜的眼睛,向刺眼的手机屏幕瞪了过去。 随后,尖锐的来电铃声中断,屋内一下子恢复了寂静。 之后,告知未接来电的画面默默地照亮这个充满黑暗的房间。 ————『无来电提示』 本该显示在上面的号码没有显示,这说明刚才的电话不是推销员之类的人打来的。 这肯定是来了电话,不过亚纪非常不开心,就把电话放回了充电器上。 亚纪皱着眉头把手插进了头发里,粗暴地乱摸了一阵,毫不掩饰烦躁与睡衣,再次钻进被窝。 这时,尖锐的电子音又响了。 「……嗯?」 亚纪将多多少少能够睁开的眼睛,再次朝鸣响的手机看了过去。 亚纪再次伸出了手,把吵个不停的手机拿了起来。然后亚纪眯着眼睛,看了眼手机刺眼闪烁着的屏幕。 「……」 无来电提示。 亚纪感到诧异,就在犹豫之中,铃声响到第三声就突然断掉了。 那铃声就像计算过的一样,只响了三声。 亚纪现在想来,把自己吵醒的第一通电话也是响了三声。 「………………嗯?」 这一次,亚纪因为与之前不同的原因皱紧眉头,凝视着已经沉默下来的手机。 手机屏幕本来显示着『无来电提示』,然后转变成了未接来电提示,不久就像耗尽气力一样,光线熄灭了。 在失去光源,暗下来的房间里,亚纪百思不得其解地偏着脑袋。 然后,她不经意地想到『无来电提示』的来电和『没有号码』的来电说不定是同一种,觉得事情实在太蠢,就再次钻进了被窝里。 * 在灰色天空的映衬之下,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贴满砖纹花砖的校舍暴露在吹拂的寒风之下,迎来了早晨。 「……早上好」 「嗯」 坐落在广阔校园一角的社团活动楼中,在文艺社的活动室里,刚到的亚纪对空目问了声早,先到的空目则用缺乏起伏的声音作出回应。 在这个墙壁被书架彻底塞满的小小房间角落,空目正坐在折叠椅上,翻着文库本。 亚纪走进活动室,稍微看了看空目手上的东西,不过由于没戴眼镜分辨不清文字,所以没看出他在读什么。 亚纪立刻放弃了判别,先展开了自己的折叠椅,将装了课本等东西沉甸甸的包放在椅子上。这时亚纪才看到坐在活动室角落的菖蒲,不禁吓了一跳。 「……!」 「啊……」 尽管她身上穿着格外引人注目的胭脂色衣服,但她完全不被人察觉到。她用非常愧疚的眼神向亚纪示意了一下。亚纪没有回应她胆小的问候,将手搁在冰冷的窗框上,隔着玻璃窗向灰色的天空看去。 「………………」 在这个被沉默支配的房间里,亚纪也一样钳口不语。不高兴地皱紧眉头。 亚纪素来如此,在旁人看来应该和平时没有两样,但她内心的烦躁情绪却超乎寻常,只是一直克制着罢了。 菖蒲刚才的态度,还有今天早上被电话吵醒的事情,都助长了亚纪的烦躁情绪。 这些因素虽然都是助燃的油,不过亚纪心中的火种根源,却在不同的地方。 ————那是昨天与“魔女的使徒”进行的对话。 从那个时候开始,亚纪的心中就有了明确的火种。 昨天午休,“高等女祭”浅汤满向呆在校庭里的亚纪搭话了。在校庭里与“使徒”进行了那番对话之后,亚纪虽然小心不让大家察觉,但火种一直在她内心之中隐隐燃烧,黑烟不断在她的心头弥漫。 『…………你很讨厌,对吧?讨厌这个让自己难过的,不讲理的世界』 这是浅汤满当时对亚纪问出的话。 虽然亚纪做出了否定,现在也对自己当时的处置深信不疑,但那番话还是让亚纪感到如鲠在喉。 每当亚纪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那种刺痛的感觉就会刺激亚纪,扰乱亚纪的心绪。亚纪打算靠自身用理性武装过的意志对那些异物进行排除,而没当亚纪刻意去意识它的时候心情就会变糟,这个现象则让亚纪更加不愉快。 『你认为构成你自我的那些崇高理性和自尊,一定会给你带来不幸』 亚纪想起满说的话,暗自咬紧臼齿。 亚纪自己也很清楚,只是不可能去承认。 这是为了维护自己的正当性,为了维护心目中正确的木户野亚纪的形象。 「………………」 「木户野」 正当亚纪沉浸在那种阴沉的思考中时,空目忽然开口叫了亚纪。 「……咦?」 完全沉浸在内心世界的亚纪没能立刻对那突然的呼喊做出反应,下意识做出了呆呆的回应。 「什……什么?」 亚纪发出略微的疑惑,同时连忙把手从窗框上拿了下来,朝空目看去。但空目在椅子上翘着腿,面无表情地盯着文库本,没有去看亚纪那边,只是静静地开口说道 「木户野,你似乎对现在的状况充满不安呢」 「……啥?」 听到空目说的话,亚纪不禁发出诧异的声音。 「在等待事情发生前无事可做,而无事可做之时情况却又在推进,连演变到最后会出现什么状况都不知道……我很清楚,这些状况很容易给人带来心理压力」 空目这样说道,微微抬起眼睛,用毫无感触的目光向亚纪看去。 亚纪答道 「恭仔,我并没有什么不安」 她答得非常肯定。 当亚纪明白这话说得言不由衷……不,当亚纪明白不得不这么说的时候,让她这么说的那股意志本身,毫无疑问是认真的。 亚纪敏锐地领会到,如果不那么说就没有资格呆在这里。 那是坐在身旁的菖蒲早已拥有,如今还没到的俊也也刚刚得到的,能够与空目在这里共处的必要资格。 这几天,亚纪对空目他们感觉到了一种共通的异样感。 空目、菖蒲、还有俊也,他们似乎对『异界』有着心照不宣的共识。但是亚纪拼命地去表演出与那种摸不着头脑的异样感相同的东西,并掩饰伴自己所欠缺的资格,以及随之产生的不安。 「没必要急着出手吧?那我大可等下去」 亚纪淡然地,故作平静地说道。 「我没事的,不用在意我」 「是么」 空目只是简短地应了一声。 亚纪有种错觉,感觉空目那没有感情的目光就像在打量自己似的。可是亚纪现在无法分辨那究竟是不是错觉。 「………………」 「………………」 空目将目光落在树上,房间再次沉寂下来。 亚纪小心不让任何人发觉,在内心之中微微叹了口气。 然后,她若无其事地抬起目光,这时与正盯着自己的菖蒲目光碰撞在了一起。 亚纪察觉到那无防备却又带着哀伤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一下子把嘴抿了起来,皱紧眉头把脸从菖蒲的目光下背了过去。 4 赤木友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第一节课快要开始的时候了。 本来应该上同一节课的由梨没有出现在教室里。察觉到这件事的时候,连忙收拾好东西,飞 奔出了预备铃早已响起的教室,冲到了几乎已经没有学生的走廊上。 她连包都来不及关好,抱着包在走廊上一路奔跑,路上还跟负责这堂课的老师擦身而过。可是,她完全不在乎,在走廊上飞奔而去。 她冲下楼梯,离开校舍,冲出了学校。她朝着宿舍的方向,挂着因不安而绷紧的表情,顺着石砖步道冲下了山。 「由梨……!」 阿友口中念着阿友的名字,朝宿舍一路狂奔。 阿友个子很高,每当脚踩在石砖上,包上的金具就会发出响声。 她奔跑的脚步很不稳定,抱在怀中的包非常碍事,但她没有功夫重新把包整理后拿好。她气喘吁吁地往下跑,不安与焦虑在心中膨胀起来。 「由梨……」 应该一开始就发现的。 今天早上,阿友到宿舍的寝室去看由梨情况的时候,敲门也没有反应,于是阿友笃定由梨已经先去学校了。 不对,或许她是潜意识之中希望那样,才那样猜想的。昨天,阿友在由梨的房间里经历了异常现象,然后将害怕的由梨留在房间,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由梨。 在那个房间,怪谈里讲的那个匪夷所思的电话打到了手机上。 由梨说,她的手机已经扔进水池了,可是那通电话却是从由梨的手机打来的,而且还是同时打向了三部电话。 当时在一起的棱子手脚麻利地给由梨进行了治疗,安抚了阿友。然后,棱子还以非常少有的强硬口吻,主张那个来电肯定是碰巧。 她说,那只是碰巧在同一时间打打来的三通电话。 她说,肯定是有人捡到了由梨的手机,为了寻找失主才打电话的。 阿友当时头脑混乱,被棱子的强势态度所震慑,也就是同意了那个说法。她很想同意那个说法,可经过一度细想之后便立刻发觉根本不可能是那么回事。 「由梨……!」 阿友气喘吁吁地到达女生宿舍,迫不及待地脱下了靴子,跌跌撞撞地从玄关冲到了宿舍里。 她穿过门厅,冲上昏暗的台阶,在铺着地毯的走廊上奔跑,到达了由梨寝室的房门跟前。 「由梨!」 她使劲地来回转动门柄,可门就是打不开。 他使劲拍门,呼喊由梨的名字,可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回音。 「由梨……!」 知道里面没有应答的阿友,连忙把手伸进外套的口袋里寻找,然后从里面抓出了一串钥匙,上面只挂着一把钥匙。虽然这么做实际来说违反了寝室规章,但她们还是配了自己寝室的钥匙,并彼此交换保管。 阿友的手指在疲劳和焦虑之下抖个不停,好不容易才将备用钥匙插进了锁眼中。 然后阿友打开了由梨寝室的门锁,将门猛地敞开。 「……由梨!」 眼前,只有一个空空如也的房间。 「…………咦…………?」 那里就像刚搬进宿舍的时候一样,没有摆放任何私人物品,整个寝室处于空空荡荡的状态。 桌子和椅子上什么东西也没摆,然后是露出床垫的床铺。一间完全没有生活气息的崭新房间,空空荡荡地呈现在不禁呆住的阿友眼前。 「咦……?」 由梨不在,她的物品行李也都不在。 「咦…………为什么……?」 由梨和她的室友两人一同生活过的痕迹,彻彻底底地从这间屋子里消失了。 阿友东倒西歪地朝房间中走了一步、两步……然后摆着一副茫然自失的表情,空洞地将目光落在手中刚才打开这间房的备用钥匙上。 嗙当,怀中的包滑落在地,发出沉重的响声。 阿友的目光在床上扫过,可不管看上多少次,眼中都只有一间无人使用的房间。 她走近床边,用手去触摸,床单都没铺的床摸起来非常冰冷。但在昨天的这个时候,直到阿友离开这间屋子之前,由梨贴着纱布的那张脸,还确确实实地贴在这张床上。 就躺在这张床上。 「……!」 阿友猛地把脸抬了起来,慌慌张张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她打开壁橱,拉开抽屉,为了寻找有人在这里住过……由梨在这里住过的痕迹,开始竭力地调查这间屋子。可是,所有的柜子和抽屉里全都空空的,调查的越深入,就只会将越来明显的事实摆在自己面前。 能打开的东西立刻就找遍了,阿友把手放在桌上到处摸索。她搬动椅子,低头看过桌子下面,然后将床垫翻了底朝天。可是,她什么也没找到,最后开始在地毯上到处乱爬……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终于不得不承认这间寝室已经完全搬空了。她瘫坐在地上,茫然地盯着地毯。 「………………为什么…………?」 她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肯定有什么搞错了」的想法,在阿友的心里一直缭绕不散。 这间寝室,的确就是由梨的寝室,她手中一直握着的钥匙即是铁证,这件事不容置疑。可是这间寝室里,完全没有由梨的痕迹,也完全没有她室友的痕迹。 「啊……」 阿友再次抬起脸,慌慌张张地爬向自己掉在地上的包,在里面胡乱翻找,最后取出了手机。她打开了从昨天那时起就一直关机的手机,用电话簿功能找到由梨室友的号码,然后按下了通话键,呼叫过去。 可是呼叫提示音没过多久便切换成了电话留言的提示语音。不行,现在正在上课。即便如此,阿友还是拼命地留下了「请跟我联系」的留言。然后,她开动因焦急而空转的思维,寻找还有没有其他能够商量的人。 ……对了,棱子可以。 阿友开始从电话簿中寻找棱子的手机号。 就算现在不接也没关系,只要她能接到留言,回电话就行了。她在浅层意识中一边思考着这种事,一边抱着求救的心情,用焦虑之下而颤抖的手指按下按钮,将手机贴在了耳朵上。 手机传来短促的呼叫音,然后就接通了。 她根本没有作这种指望,因此她喜出望外。听到棱子『喂喂?』的声音,阿友就像要扑过去一样激动地说道 「棱子!?你听我说,出大事了啊……!」 『小……阿友?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的棱子不明白阿友的气势,以困惑的口吻答道。 然后阿友拼命地将现在的状况告诉了有些退缩的棱子。这样的说明,连阿友自己都觉得没有抓住要点,可棱子应该还是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为严肃的语调附和,拼命地聆听阿友不得要领的讲述。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啊!」 棱子用压抑的口吻答道 『嗯……』 「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做才好?」 听过一番说明的棱子,就像生怕被谁听到一样,沉下声音说道 『嗯……事情我知道了,不过现在不能跟你说。能等我一会儿么?』 将内心的不安倾吐出来,稍微冷静下来的阿友,对棱子说的话投去疑问 「稍微?……要到什么时候?」 『到午休…………不,第一节课下课就可以见面么?有人能帮你出主意,我会帮你介绍的……』 ………………………… 5 于是,棱子将名叫阿友的少女带到了文艺社的活动室。 「………………」 村神俊也听完她的竭力讲述的事情之后,还是对她说的内容基本毫不关心。 空目、菖蒲还有亚纪都在活动室里,俊也是 第一节课下课后到这里的。俊也自己都觉得自己豁然开朗————准确的说是轻快的精神之中缺失了某种东西,最近就像那一连串事件开始之前那样,开始正常的校园生活。 俊也对追查事件行为已经丧失了兴趣……更准确的说,应该是遇到在什么都不做的时候事态逐渐推进的情况,也不再感到不安了。 所以,俊也在休息时间才到活动室来,棱子带来那个朋友也是在俊也前后不久到的。面对她竭力的倾诉,俊也且听且过,漠不关心。 「……也就是说,行李和痕迹跟着房间的居民一同消失了么」 「嗯,就是这样」 空目以非常简洁的语言归纳结论,就如同将阿友之前做说明所付出的努力全部糟蹋掉一般。棱子则点点头,做出了肯定。 名叫阿友的高个少女坐在棱子身旁,跟量子相互看了看,然后相互颔首。 「我本打算电话联系由梨,可由梨的手机现在…………是吧?」 「……嗯」 感觉这两人就像是找朋友谈一些杂事似的。可是从阿友面对不熟悉的同学所表现出的压抑言行,并没能完全掩藏内在的不安和焦虑。 她的目光微微下垂,不镇定地动摇着。然后,她在椅子上总是挪动着坐的位置,看得出她坐立不安。 她几次向棱子投去别有深意的目光,然后棱子就像安慰她一样,回以浅浅的笑容。由此可见,阿友对来这里咨询抱着深深的怀疑,而棱子正在设法安抚她……这样的构图显而易见。 「……哼」 ——无聊。 俊也轻轻哼了一声,稍稍改变了一下靠在柜子上的姿势,将视线从两人身上移开。 虽然很对不住棱子,但阿友的怀疑是正确的。光从话里可以听出,这件事轮不到俊也他们来插手。 阿友、由梨以及棱子共同经历过的“怪异”虽然十分诡异,但并不清楚与由梨从寝室里彻底搬出去这件事之间存在多大的联系。俊也觉得,这是棱子提前偷跑了。而且棱子她们在物理层面上也不可能找到那两人。 不出所料,空目也做出了相同的结论。 「我明白了,这件事我记下了。但是,要事情等到确定原先住在那个房间的两人真的消失之后再说」 「你确定?」 棱子露出不解的表情。 「可现在……」 「现在所能做的都不外乎推测。异常消失的情况只是片面的断定,要得出那种结论还为时过早」 空目没有采信那种说法,接着说道 「现在需要做的,是“正常”地寻找那两人。我们可以帮忙,但我们并不认识她们,所以通过校内广播的方法应该更加合适」 「你瞧吧……」 阿友用手肘戳了戳身旁的棱子,棱子眼看着失落起来。 然后棱子用求助的目光朝亚纪看去。 「亚纪……」 「你现在找错人啦。等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再帮你」 亚纪跟渴求依靠的棱子交换了一下眼神。 「毕竟状况特殊,对你的疑惑和不安我也深表理解。你应该找的不是这里,应该从合适的地方开始找吧」 「……」 棱子露出困扰的表情。大概棱子心中的不安要胜过理性吧。 她可能是被刚才阿友那激烈的不安情绪给带动了。现在,阿友倒是十分冷静,感觉能够正确地掌握情况。 「……」 棱子也朝俊也看了过去。 俊也感觉到了她的视线,向她看了一眼,但也仅此而已。 「我没兴趣」 他照实说出心中所想。听到这话,阿友露骨地表现出恼火的表情,可俊也早已不会介意那种事。 「棱子,我们走吧」 「咦?可是……」 「没关系啦,而且继续呆下去会添麻烦的」 阿友站了起来,棱子似乎还不想放弃,不过阿友拉了拉她肩头的衣服,催促她离开。 「打扰大家了。找大家谈这么怪的事情,真对不起」 阿友用有些强硬口吻这样说道,大步流星地走向出口。然后,她没有注意到站在门旁的菖蒲,从近旁走了过去,带着不知所措的棱子离开了活动室。 「………………」 访客回去了,活动室里一阵沉默。 亚纪呢喃起来 「……还想有些惹火她了,不过也罢」 俊也兴致索然地答道 「看来是的呢」 亚纪看到那个状况,短促地叹了口气,立刻换了个话题。亚纪本人看上去,也完全没有重视这件事。 「于是……刚才的情况实际上怎样呢,恭仔?」 「正如刚才说的」 空目直白地回答了亚纪的提问 「仅此而已。人跟着行李一同消失的情况也令人费解。顺着那个情况来考虑,因为据说消失的谷田由梨也是“手机传闻”的受害者,如果是作为“怪异”的一部分而消失是正常现象,那么就是作为“手机传闻”的延伸而消失的了」 「是这样呢」 「但是,我们还没有听到那样的传闻。就算那个现象是“手机传闻”的延续,迟早也会像以前的“手机传闻”的变种一样,成为传闻之后逐渐散播开来」 「……是啊」 「或许这件事情,有通过打听传闻来进行调查的价值」 空目作出结论 「也就是说……我们不需要改变方针,照之前的步调来就对了」 「…………」 俊也没有认真地听到最后,无聊地将目光放到了书架上。然后—— ——久违地买点什么来读吧。 他的潜意识里,漫不经心地思考着那种日常的琐碎小事。 六章 各施其谋 1 听到那个高个子男生说的话,阿友感觉从来都没这么恼火过,不过这也难怪。 但是,这种恼火的感觉真是不折不扣。听了人家说的事情,结果却说「我没兴趣」,阿友感觉那种态度完全就是在逆抚自己对朋友的真切担忧。 「……」 阿友将那种愤怒压在肚子里,离开文艺社的活动室,就在跟棱子兵分两路开始寻找的时候,一通电话打了过来。阿友手机上显示的号码,正属于阿友苦苦等待的人,由梨的室友。 「……喂喂?佳苗?太好了……」 『阿友?』 阿友一接通电话,就这样兴冲冲地来上了一句话。 如果对方在眼前,感觉阿友恨不得会直接扑上去。电话另一头的女孩以稳重的声音答道 『你好像留了言……』 「是的,呃……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 阿友先倾诉出自己的感情,接着犹豫了一阵子,然后立刻想到了最合适的提问。 「我首先想问的是由梨。由梨在不在?」 不过,既然由梨的室友佳苗平安无事,由梨也应该平安无事。阿友这个时候,心里的石头基本已经落地了。 然而———— 『……我还想问你啊。你没见到她么?』 佳苗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 「咦……?」 『我也在找她,打她手机她也不接……』 「……!」 之前的安心感,被这句话彻底吹散。 「咦?从、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阿友慌慌张张地问道 「她早上还在的吧?你们是室友,不是应该在一起么?」 『没有,才没在一起……』 电话那头的佳苗听到阿友的提问,困惑地说道 『……我们寝室好像漏水了,昨天晚上我就搬到别的楼去了』 「漏水?」 『嗯,所以房间里的东西全都转移过来了,不过由梨不在这边,说是为了方便搬到其他寝室去了……』 「………………真的么?」 『我不知道啊,在那之后我就没见过由梨了。我问过很多人,大家都说不知道,在学校也没看到她』 「……」 『而且我还问过寝室管理员,结果还是一问三不知。不觉得很奇怪么?』 佳苗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快要哭出来一样。不对劲,由梨再怎么说也是住女生宿舍的住宿生,管理员不应该没掌握情况。 「怎么回事……」 佳苗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反问 『我不知道啊。阿友,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阿友也不可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安犹如乌云一般,逐渐笼罩她的心头。 她们彼此之间都找不到半点头绪。但佳苗忍受不住沉默,在电话那头呢喃起来 『……呐,由梨真的消失了么?真的被那个“来电”……弄消失了么?』 「别、别说了啊!」 『可、可是…………昨天被送进保健室之后,就没人再见过她了不是么?绝对是那样啊』 「唔……!」 在那之后,阿友见过由梨。可是见到她时所发生的情况,也只能让人徒增不安,完全不能当做安心的资本。 佳苗、棱子、阿友的交友范围都不小,照理说算非常广的。即便如此,她们在交际网中也没有找到任何关于由梨的音讯。 「…………………………」 由梨……消失了。 「…………怎么可能……可是……」 『肯定是那样啊…………我还想找人咨询这件事的』 听到佳苗突然说出这种事,阿友问道 「……咨询?找谁?老师么?」 『不是的』 佳苗答道 『能够咨询这种事情的,就只有“魔女”大人了…………不过我一个人不敢去,能拜托你陪我一起去么?』 * ……又来了么。 听到她————由梨的室友佳苗说出『咨询』的时候,阿友最先想到的就是刚才被棱子带去社团活动楼,跟那帮可恶的家伙谈话的事情。 那么做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只是在浪费时间。 那个高个子的男生,让人很不开心。 棱子和佳苗究竟在搞什么。 自己的好朋友都不见了,为什么一个个都还提议去找外人商量?而且提议去找的不是长者,而是去找普普通通的学生? 是因为找同龄人就可以放心大胆地提出离奇现象的猜测么? 不愿意再去搞什么『咨询』了。 可是…… 可是就算不想,还是陪佳苗一起去『咨询』么? 尽管阿友理性上否定那种事情,但阿友本人确确实实地相信那种事情。 阿友其实比任何人都要害怕“传闻”。 而且『咨询』的对象还是那个“魔女”。 在这个学校里有许多关于“魔女”的传闻,她是无人不知的灵能少女,不是正常人。 换做平时,阿友肯定会竭力躲着那个言行诡异的三年生,尽量不跟她发生瓜葛。 阿友虽然相信幽灵和灵能,但老实说,她还是觉得“魔女”的灵能不太靠谱。 阿友没有跟“魔女”说过话,但就算这样,她还是决定陪佳苗一起去『咨询』。 她之所以这么决定,一方面因为事情已经闹成了这个样子,于是怀着破罐破摔的想法想要亲眼见证一下传闻。另一方面,阿友不放心佳苗一个人去见那种人。而且,她在冥冥之中确实感觉到可能会发生万一。 阿友亲眼见过“手机传闻”应验的情况。 她看到那个“没有号码的来电”打到自己的手机上。 她在由梨的房间里,被那个“没有号码的来电”吓得魂不守舍。正因如此,她对“魔女的传闻”也怀着不着边际的期待和担忧,不论如何也无法忽视附着在心底的感情。 于是———— 「————欢迎,两位迷路的人」 在学校后庭的水池,阿友终于与微笑的“魔女”见面了。 灰色的天空低垂密布,就像顶棚一样冷冰冰地压在这片山林以及相接的水池之上。“魔女”十叶咏子在身后五个人的簇拥之下,站在水池边,向阿友和佳苗投去微笑。 从后庭吹过的风,吹拂池水的表面,吹拂山林中的树木,令景色摇曳不定。在仿佛正在流动的景色之中,咏子面露微笑,感觉就像站在眼中世界的中心一般,散发着不可思议的存在感。 咏子问道 「迷路的孩子们,找我有什么事?」 「啊……」 被这样问到,阿友就像被震慑住一般,心中涌上强烈的退怯之意。 能将人吸进去的威严,能看到一切的纯真……用言语来描述她的那些特质,尽管“魅力”一词并无不妥,然而咏子所散发的气场却又太过异于人类。 要用“威严”这个词,她给人的印象又太过缺失人类应有的人性了。 要用“纯真”这个词,又完全无法跟她在正邪之分上达成共识。 阿友本只是陪着佳苗而已,然而依旧无言以对。佳苗侧眼看了看噤若寒蝉的阿友,然后对咏子说出了那项『咨询』。 「由梨…………我的朋友,不见了」 佳苗以真挚的口吻,开始向阿友根本无法理解的咏子进行咨询 「呃……她接到过“没有号码的来电”」 咏子对佳苗说的话露出恬静的微笑,答道 「是么……那个接收“那东西”的孩子,原来叫做由梨啊」 「是、是的。然后,她就消失了」 「……」 「肯定是那个“来电”害的。所以请你告诉我们,我们该怎么做……」 「喔……」 咏子眯起眼睛,望着佳苗。那表情,就像正看着令人欣慰的东西。 「你是前些时来求过魔咒的孩子呢」 「咦……?」 咏子仔细观察着佳苗,突然向佳苗问出了不相关的问题。 佳苗答道 「是……是的。那时候十分感谢」 阿友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 据说,“魔女”会接受灵异方面的咨询,并能能够解决问题。这件事阿友也说过。可阿友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朋友也接受过她的照顾。 咏子笑着说道 「这样啊……那我就教你个其他的魔咒吧。那是万一接到“没脸的来电”时,避免危害的魔咒」 「咦?脸?啊、不、非常感谢。可是……」 「嗯,是说消失的女孩呢。我明白了。不过,我觉得你最好别去找」 咏子这样说道,忽然从佳苗身上移开了目光。 「你不会对从“那边”寻找某人有所迟疑,已不具备那样的“欠缺”」 咏子说道 「不过,那孩子就不一定了喔」 「……!」 咏子向阿友看去。阿友跟她四目相交,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寒意。 那是一种,就像正被某种眼神探索身体内侧一样的,种莫名其妙的恶寒。小个子的咏子望着大个子的阿友,露出仿佛能够摄人魂魄的澄澈笑容,静静地朝阿友走去。 咏子说道 「……你……不足对吧?」 「………………!」 「你对“那边”怀着恐惧,因为恐惧而去否定,所以不愿去看也不愿接触“那边”,对吧?」 咏子从下方凝视阿友的眼睛。 「可你觉得,自己的朋友说不定就在“那边”,对吧?」 「……我……我……」 「要是这样,基本就找不到了呢……不管你的朋友是在“那边”,还是在“这边”」 即便身高差距那么大,阿友还是被这个震慑住,对她的笑容感到浑身发软。 「你的形态太普通了。而且,有些胆小」 那双美丽无瑕的眼睛,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阿友。 「是个既巨大却又渺小的,可爱的灵魂形态」 「…………!」 咏子的眼睛太过天真无邪,令阿友恐惧不已。 「想寻找朋友的心也很弱。可是这样的话,接下来会倒大霉的喔。因为这所学校之中,现在有很多“那边”的种子正在萌发呢」 「………………!」 「虽然我不认为你朋友消失是“那边”的原因,但难保那种事情今后不会发生,而且害怕“那边”的话是没办法去寻找的呢。所以,我觉得应该帮你填补你的“欠缺”。正好有个非常美妙的灵魂碎片,可以让你不再惧怕“那边”……不对,是能让你无所畏惧,能让你能够让你去寻找她的——」 咏子笑了起来,说道 「——属于你的“童子大人”」 「佳……佳苗……」 阿友双脚发软,向佳苗投去求助的目光。 但佳苗看着胆战心惊的阿友,灿烂一笑,然后说道 「……阿友,我好羡慕你啊,竟然能让“魔女”大人为你挑选“童子大人”。这可是很了不起的事情哦?」 「……!」 佳苗这番话是认真的。看到佳苗不抱任何疑问的,毫无防备的笑容,一团冰冷的东西窜上阿友的背脊。 「……有个与你那“心愿”完全相称的孩子,就把她给你吧」 咏子看着僵住的阿友,开心地说道 「那是为了让你能够寻找别人,让你不惧怕任何敌人,不惧怕任何异常,不畏恐惧,不畏疼痛,不畏战斗,甚至连自己的变化都不会畏惧的,非常出色的孩子」 不知是不是错觉,空气开始改变。 「不用多久,她就会成为你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咏子说道 「因为她会来做你朋友呢」 听到这句话,听到那个声音,阿友刹那间产生了既视感…………然后,她察觉到了那件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惊恐地张大双眼。 ————朋友————要来啦———— 「………………!」 阿友顿时想了起来。 在昨天,在那个时候,由梨本应扔进水池的手机打来了一个电话……就是从那个电话里传出的“声音”。 那个声音就像毒素一样残留在了阿友的心里。咏子的声音,跟那个“怪异”的声音,完完全全地重合在了一起。 「………………!」 「相对的,你要给我一朵花」 随着咏子编织而出的话语,与之前种类截然不同的冰冷空气,就像被咏子的声音牵引着一般,不知从什么地方灌了进来,冷嗖嗖地拂过脸,拂过皮肤。 空气的气味变得不正常,后庭、水池,都变成了阿友所不熟悉的东西。 佳苗好像没注意到那样的变质,看着阿友,脸上挂着笑容。 ————佳苗……! 阿友在心中大喊。 ————救救我……! 内心的叫喊也显得非常空洞。将天空遮蔽得严严实实的云层蠕动着,在昏暗的后庭中,在黑暗的水面上,洒下更为深沉的黑影。 阿友害怕地睁大双眼,浑身发软地站在原地,有什么东西在视线的前方动了起来。 在挂着笑容的佳苗背后,在水池的漆黑表面之上,一个白点摇摇晃晃,恍如错觉一般。 ————佳苗……! 白色的影子……从池底,浮上来。 ————佳、佳苗……! 白影一边成型,一边破水而出。 ————佳苗佳苗佳苗佳苗佳苗…………! 噗唰。只闻微微的出水声…… 一只白色的……人手…… 缓缓地,缓缓地———— 从水面……出现了…… ………………………… ……………………………………………… 2 在换教室的时候,亚纪包里的手机响了。 亚纪最开始没有在意,等拿出手机的时候,呼叫声已经断掉了。 只见那是个无来电提示的来电,让亚纪感觉和早上吵醒自己的是同一通电话。但就算把那当做恶作剧,间隔也太长了,而且打来的次数也太少了。 「……」 在走廊上,学生们熙熙攘攘地前往下节课的教室,只有亚纪驻足不前。 亚纪开始感到在意,这些电话确无恶作剧的感觉。 莫非只是打错了? 亚纪眉宇微颦,纳闷地歪起脑袋。 ……………… * 然后,亚纪终于直接了解到了那个“传闻”。 「可以打扰一下么?我们文艺社的社团活动,正在收集传闻……」 那是在第三节课结束,午休开始的时候。亚纪在大厅为了找一年级的女生打听“传闻”的事,说出了惯用的台词,而事情就发生在这个时候。 「你们有没有听过什么关于魔咒的或者很可怕的传闻?」 她的脸上露出假笑,说出早已念惯的台词。 身穿制服的三名少女听到亚纪这么问,先是相互看了看,稍稍犹豫后便点了点头 「……嗯,没问题」 「谢谢」 亚纪展露笑容,取出笔记本。 要做打听这种事情,找多人组成的小圈子通常会比较顺利。而且,亚纪总是挑高年级和低年级的人作为询问对象。 亚纪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亚纪在名为班级的框架中一直都处于较为孤立的位置,这让她有些不擅长跟同级生相处,反倒跟完全不了解自己的人更好交流。 不过,一年级的少女们欣然接受了亚纪的调查,一边热火朝天地相互讨论,一边讲出自己所知道的故事。 她们接连不断地列举一些传闻,那些传闻都跟“手机传闻”有关,再次印证了这个传闻在这所学校里已经成为热门话题的推测。少女们还列举了昨天由梨身上发生的事件。尽管名字没有明示,但言语之中暗示了由梨行踪不明的情况,以及“没有号码的来电”屡有发生的情况。然后,这样一句“话”混进了这一连串相关联的传闻中。 「……啊,对了。大家听说过可以预防“没有号码的来电”的诅咒的方法么?」 一名少女说出这件事。 「啊,知道知道,昨天听说的」 「我也听过」 听到少女们突然兴奋地谈论起来,亚纪吃惊地抬起了目光,不过还是决定不动声色地做笔记。 这是已经遭遇到过好多次的,新传闻出现的瞬间。但是,当听到少女和同伴们开始谈论那个“传闻”的瞬间—— 「如果有“没有号码的来电”打来,屏蔽号码打给别人就行了,对吧?」 亚纪做记录的动作,便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没错没错,屏蔽号码打出去,响三声就挂掉对吧」 「嗯,没错没错,我也听说过」 「………………」 她们没有注意到亚纪的状态变化,热火朝天地继续谈论着那个未曾听过的“传闻”。 「然后,对方如果接了就算失败呢」 「没错没错」 「如果成功了,就能把“没有号码的来电”的诅咒传染给对方呢」 「是呀」 「………………」 亚纪的目光落在文字已经完全不再增加的笔记本上,感觉到自己的表情逐渐变得僵硬。 「话说,如果接到了“没有号码的来电”,你们要传染给谁?」 「诶」 「传染给朋友,不是很不好么?」 「打给不认识的号码不就好了么?随便推掉啦」 「有这一手啊」 「比方说,传染给不喜欢的人」 「没错没错,果然应该这样吧」 「是呀。整个学年里面,肯定至少有那么一个,觉得就算把“诅咒”传染过去也无所谓的对象吧」 「…………………………」 ……………… * ……………… 亚纪走在走廊上,手机响了。 她一拿出来,看到是『无来电提示』,立刻按下了通话键,把手机贴在耳朵上。 「……喂喂?」 只闻噗滋一想,电话被挂断了。手中的机器中,只留下冰冷的沉默。 3 「…………可恶……这是怎么回事啊……」 武巳口中厌恶至极地,而且非常虚弱地嘀咕起来。 第三节课已经下课,现在是课间。武巳走在学校的走廊上,重重地摁着额头,表情痛苦地扭曲着。 「……唔…………」 他迈着有些东倒西歪的脚步,走在学生们穿行不息的走廊上。 照理说第四节课应该不用上课的,可这一天临时调课,全校学生要同时进行志愿调查。 武巳正在前往自己所要参加志愿调查的教室,可是对于现在的武巳来说,这段路长得就像没有尽头一样。今天早上到了学校之后,从校门到校舍,一切都变得截然不同了。 他能看到以前看不到的东西了。 以前既看不到也感觉不到的,这所学校的真实样子,在喝下“魔女”的血之后,现在能够看到了。 ————学校,变成了两重样子。 在武巳视野中笔直贯通的走廊,就像与另一所学校重叠起来了一样,双重视野交叠在一起,武巳每走一步,视野就会剧烈摇晃。 走廊就像古老的隧道一样,那个重影连距离感都打乱了。本应没有那么长的走廊看上去非常遥远,手摸着的墙壁上虽然能感到坚硬的触感,但同时映入武巳眼中的影像,又像手陷进了双重墙壁中一般。 在武巳的视野之中,并非所有东西都在摇晃。 武巳和其他的同学们还是本来的样子,只有建筑物看上去变成了双重。 这样的情景看上去就像错觉画,而这幅将周遭的一切彻底覆盖的错觉画,给身处其中的武巳造成了强烈的眩晕感。不对,这份摇晃以及动摇的视野,的确都是眩晕的成因,可是动摇武巳知觉的东西,不光那些。 现在的武巳,能够看到这所学校的“秘密”。 编入这所学校的无数“机关”,武巳至今为止一丁点都没发觉,然而现在全都看到了。 这所学校市役所古老的寄宿学校风格的建筑。 这里给人的感觉十分沉静,因此营造出了别致的韵味。然而在这所建筑的装饰之中混进了大量魔法或超自然主义图案,以此影响生活在这里的人。 校门的栏杆花纹,石砖的图案,窗框的花纹,钥匙孔的设计……各个地方都安插了不少意象,在不知不觉间对看到它们的人的心灵和知觉带来影响。由于那些“机关”只对学生内心深层层面进行细微的操控,有的进行了避开特定地点的处理,但武巳现在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些“机关”,其“效果”剧烈地动摇了武巳的知觉,让武巳感到强烈的眩晕。 「呕…………」 动摇知觉的魔法装置,还有摇摆不定的双重视野,让武巳感到如同酩酊大醉一般头晕目眩,在快到目标教师的地方用手扶住墙壁,停下了脚步。 武巳完全不敢相信,学生们在如此强烈的意识操纵装置之中竟然一直浑然不觉地正常生活着,而且自己也他们一样浑然不觉。 就算不去刻意去意识,光是看着各个地方的装置,意识都会在潜意识之中被操纵。 只要在这所学校里生活着,就会看不到应该看到的东西,去意识不该存在的东西。 某种感情会被抑制,或者被唤醒。 然后特定的印象,会被植入内心深层。 「可恶……可恶……」 武巳把额头顶在手上,痛苦地用手抓住留海。 他的知觉被编入学校之中的大量魔法象征所侵蚀,咬紧牙关抵抗眩晕。 武巳以前看到的……不对,所有学生眼中的学校,不过只是表面罢了。光是暴露在那层薄皮下面被编入单纯景色中的“意义”之下,对异常的知觉情报便已然饱和,想要维持意识都得拼尽全力。 「……可恶……」 魔人曾经说过的话,在武巳的脑海中重现。 『————高等数学的算式,对于不理解其含义的人来说,不过是纯粹的记号序列』 只有一部分被选中的人类,才能在相同的景色之中看出算式的含义。 可是武巳这个没被选中的普通人,被强制性地认识到了其中含义,于是就有了现在的状况。异质且庞大的情报大大超越 武巳的处理能力,让武巳暴露在了意识随时都可能被蚕食的危险之中。 武巳呢喃起来 「……要、要适应它、要冷静下来……」 他手撑在就像残影一样摇晃的墙壁上,拼命地告诫自己。 这件事不能被任何人发觉,尤其如果被摩津方知道了,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回事怎样的命运。 「要冷静……」 武巳闭上眼睛,一边忍耐着晕头转向的感觉,一边反复做着深呼吸。 冷静下来,已经不能回头了。既然逃不了……那就只能奋勇向前了……! 冷静下来,必须冷静下来。 要平静,不能被人看穿,要装成平平常常的样子,至少不能在摩津方面前表现出来。 「得适应,得适应啊……」 武巳把手从墙壁上拿了下来,在走廊上再次开始迈出脚步。 由于批次是由按名字顺序而定的学号来划分的,所以空目他们应该不会跟武巳在同一间教室里,唯独这件事对武巳来说是小小的拯救。 在同一间教室里的,只有棱子。可是,武巳不想让棱子看到自己现在痛苦的样子。 武巳哪怕用尽一切手段,也打算让棱子逃离学校。 武巳本来就对棱子吐了一堆苦水,如果再让棱子看到自己现在这样,棱子肯定完全不想逃走了。 武巳瞪着双重的扭曲世界,强行挺直腰背。 他拼命抓住自己的脸,反复揉搓,想藉此尽可能地抹消掉痛苦的表情。 武巳挤出气力,有意识地快步走过走廊,穿过了教室门口。就在这一刻,他的平衡感彻底垮掉,整个人都站不住了。建筑跟教室的门口,大多布置了这样的魔法机关。 「……」 即便如此,武巳还是勉强扎稳脚跟,装作一副没事的表情,走进了教室。 「……啊,武巳君」 「嗯……」 武巳对已经先到教室的棱子略微举手示意,然后将目光投向了教室的黑板上。 黑板罗列着一排排学号,示意座序。就算在变成双重的景色之中,却唯独黑板上的板书可以正常读取。武巳感谢这个怪异之极的现象,按照上面的只是寻找自己的座位坐下。 视野的摇晃,仅限于学校的建筑。 本来只有人工修建的建筑物是双重的,里面的人、桌子、张贴的东西、黑板上的板书,看上去全都没有重影。 因此,武巳在课业和生活上不会有遇到障碍……这么说肯定不对,摇晃所带来的迷醉感,以及魔法性质的机关造成的眩晕其实是不能忽视的问题,但不至于让武巳看不了黑板和告示,至少不是完全不能上课。 在学校里到处看看,调查清楚什么有重影而什么没有,或许能够弄明白什么。 但是,至少现在的武巳没有那样的余力。武巳现在承受不住迷醉和眩晕,在校内的移动只能止步于最小限度。 但是……必须得适应这个情况了。 这是为了不让别人在有机可乘……最不济也要确保棱子的安全,所以要保证自己能够继续活动。 「………………」 武巳将目光落在桌子表面,静静地忍受着周围的“扭曲”。 不久,上课铃响彻教室,一名男性教师随着铃声走进教室,开始将一摞摞文件发给坐在最前排的学生。 沉重的纸叠向后传递,然后后面从中拿出一组,接着向后排传递。光这样就能或多或少地消除武巳解难受的感觉,让心情轻松一些。武巳决定趁这个势头一举转变心情,喝斥自己将心思放在接下来的这堂课上。 「……好」 武巳轻轻地用双手拉了拉自己的脸。 已经轻松不少了,就趁这个势头专注于这堂课,等下课之后,说不定下课见到摩津方也能设法蒙混过去。 武巳朝着刚刚发到自己手上的文件上。 然后,他若无其事地将封面上印着『出路适应性测试』字样的图表式测试答题纸翻开了一张——————当他通览问题的瞬间,那个仿佛平衡杆扭曲的强烈眩晕侵袭而来,让他眼前的景色就像糖化掉一般发生扭曲。 一、怕死————yes、no 二、喜欢动物————yes、no 三、总在空想————yes、no 四、跟父母家人相处不融洽————yes、no 五、感觉总在被人说闲话————yes、no 六、会对他人直话直说————yes、no 七、认为自己非常理解自己周围的人————yes、no 八、投入某件事的时候总会忽视身边情况————yes、no………… 「…………………………!!」 哐嘡!!武巳奋力地站了起来,蹬开椅子的声音响彻整间教室。 静悄悄的教室里,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转瞬的寂静过后,躁动淹没了教室。 「武巳君!?」 武巳听到棱子掺着哀嚎的呼喊,但根本顾不上那些。令他无法站立的强烈眩晕缭绕在他的头部,视野开始扭曲,天花板和周围的世界,都开始天旋地转。 「呜…………」 武巳按住嘴巴,匍匐在地。 胃和周边的内脏被揪住,冷汗直冒,恶心的唾液涌进嘴里。 这跟武巳今天数度遭受过的,遇到那种魔法机关时所遇到的感觉。他一看到测试的文字序列,知觉便遭受到与之同等的……不对,是遭受到更加明确的侵袭。武巳在天旋地转的眩晕之下使劲摇了摇脑袋,片刻都没撑住,直接从椅子上摔倒下去。 「…………………………!」 武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位男性老师把脸凑上来观察倒地的武巳,说道 「喂,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你倒是赶快帮我一把啊。 可是老师接下来的一句话,足以彻底颠覆武巳的想法。 「要去保健室么?」 「………………!」 武巳拼命摆动抬不起来的脑袋。 保健室是“魔女的使徒”的巢穴,武巳再也不想靠近那里了。 但是—— 「……不,这样不行。你果然还是得去保健室。好么?」 老师看清了武巳的状况,做出了最直接的结论。 然后,他把手伸进武巳的腋下,将武巳拉了起来,最后支撑着武巳的身体,准备将武巳带向保健室。 武巳不可能任他带过去。 所幸目光离开测试题之后,眩晕就开始渐渐减轻了。 正要离开教室的时候,武巳使尽力气将搀扶着自己的老师推开,然后看着老师的眼睛,竭力地说道 「……我没事。我一个人……能去」 「是……是么」 「……是」 老师就像被震慑住一样,放开了武巳,然后武巳扶住了墙壁。 「你真的没事么?有人么?谁是保健委员……」 「没、没关系,真的没事!」 武巳强烈地抗拒老师。 ——保健委员?别开玩笑了。 此时,传来一个声音。 「那个……老师,我陪他过去」 是棱子。武巳将油汗直流的脸转了过去,微微摇头示意棱子别管自己。 但是棱子看着武巳的眼睛,完全没有理会武巳的意向。 「老师,没问题吧」 「……啊,好的。那就拜托了」 「是」 棱子想武巳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支撑住武巳的肩膀。 武巳已经连抵抗的气力都没有了。 棱子说道 「……那我去去就来」 武巳就像被棱子拖着一样,带到了走廊上,就这样两人一起离开了教室。 * 武巳被棱子搀扶着,走在走廊上。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武巳就像要逃离什么一样,活动着随时都要垮下去的膝盖,拼命朝前走。 笔直延伸的走廊上,除了武巳和棱子再也没有别人。这条长长的走廊,在武巳的视野中发生摇晃,变得扭曲。每在重影的走廊上走一步,视野便会激烈摇晃,就像很严重的晕船症状一样,脑子、内脏,都被沉重而难受地摇晃着。 棱子对武巳问道 「武巳君,你要不要紧……?」 武巳没有余力回答,用瑟瑟发抖的手抓着棱子的手臂。 意识被眩晕所侵吞,随后都可能突然丧失。武巳拼命地维持着自己的意识。 「唔……」 在痛苦与难受之中,武巳全身上下都是冷汗。 棱子一边担心地看着武巳的脸,一边搀扶着武巳,慢慢向前走。 「……棱、棱子……」 武巳在强烈的眩晕之中,勉强发出了声音。虽然他面对眼下的情况已经放弃了,但有话必须说清楚。 「棱子,保健室……」 「嗯」 棱子还没等武巳说完就点了点头。 「……保健室不能去,是吧?」 「…………」 武巳想要给出肯定,但就连说出短短一句话都已经让他痛苦不已。 「………………到外面去……」 武巳费尽力气说了出来,棱子向他点头示意,往胳膊中注入力量,向前走去。 武巳也拼了命地,就像被拖着一样让沉重的身体跟腿先前走,在脑袋被摇晃的感觉中,模模糊糊地思考起来。 ————我到底怎么了? 武巳……心想。 ————那个测试,究竟是什么? 几乎立刻就要沉沦下去的思考,重复着这些得不到结论的提问。 武巳一边紧紧抓着那些思考来维持意识,一边把脚往前挪动。 尽快……必须尽快离开这个令人眩晕的校舍。武巳死命克制着这份眩晕,一心想着不能让空目他们发觉,不能让“魔女”的使徒发觉,更不能让摩津方发觉。 「哈啊……哈啊……」 武巳痛苦地喘着气,拼命地把脚往前挪。 可是,他还没走几米,便从棱子的肩膀上滑落下去,在摇摆不定的走廊中间瘫倒在地。 「武、武巳君……」 棱子承受不住武巳的体重,腿弯了下去。 眼前的地板好模糊,情况不妙。感觉整个人在被摇来摇去,眼睛在打转,根本站不起来。 「呜……」 「加、加把劲……」 棱子喝斥武巳。 不行,必须尽快站起来,必须尽快逃离这里。 在被别人看到之前,必须离开这里。 但是,现实就像践踏武巳那拼命诉求的愿望一般,一双鞋子出现在了武巳落在地上视野之中。 「……」 武巳在棱子前面,率先注意到了有人接近。 一心只顾着武巳的棱子,隔了片刻才注意到这件事,发出压抑的惨叫。 「噫……」 对方听到那个声音,武巳一下子也明白对方并不是简单地从这里路过。 然后,抬不起脸的武巳听到对方对自己说的这句话时,武巳总算明白,现在接近自己的人,正是最不愿遇到的人之一。 「————你还真是弄成了一幅有意思的样子啊,小子」 「…………………………!」 武巳一听到那个声音,全身一下子僵住了。 从头上投来的那个沙哑的少女声音,属于武巳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 棱子想要保护武巳,抱紧武巳的身体。但是这样弄反了。武巳想让棱子不要这样,在心中大喊。 跟之前的情况截然不同,冷汗大颗大颗地从额头上冒出来。 但是,武巳的脑袋被眩晕感牢牢摁住,连脸都抬不起来。 武巳的余光可以看到棱子的侧脸,棱子正目眐心骇地瞪着她眼前的摩津方。虽然完全没有感觉到摩津方动起来,但摩津方就像在观察武巳和棱子一样,一阵沉默在现场弥漫开来。 然后摩津方说道 「……小子,你接受了〈入会仪式(initiation)〉是吧?」 「…………咦……?」 武巳不知道这话的意思。但摩津方没有在意,用武巳从为听过的严肃口吻,向武巳问道 「我能在你的灵魂之上看到“刻印”。你被“魔女”做了什么?」 「………………刻……」 ——刻印? 武巳口中呢喃,冒出鸡皮疙瘩。一眼就被摩津方识破这件事,然后还有自己身上被烙上看不见的刻印这件事,都让武巳产生生理上的厌恶感。 「………………哼……看你这样子,恐怕不是自愿弄成这样的呢」 摩津方的口吻突然缓和下来,哼了一声。 「那就没关系。也不对……硬要说的话,这样也有这样的可取之处吧」 摩津方自言自语地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武巳总算抬起脸,朝摩津方看了过去,只见摩津方那张少女的脸上,挂着评估一般的表情,政府试着瘫坐在地的武巳。 「肯定是贸然接近“魔女”了吧,你这个蠢货」 「………………」 「到头来却落得这幅德性。你接受了怎样的仪式?你作为“魔女”的魔女团的一员得到了承认,在“魔女”的教义之下接受了〈圣别〉」 「………………」 武巳不光是因为眩晕的缘故而说不出话来,也是因为摩津方说的事实,而且再一次让武巳清清楚楚地弄明白了事实的严重性。 武巳感觉到棱子在身旁屏住了呼吸。 「武、武巳君……」 棱子准备说什么,张开嘴。 但是—— 「闭嘴」 「!」 摩津方一声令下,棱子就说不出话来了。然后,摩津方紧紧地盯着武巳的眼睛,傲然地浅浅一笑 「……你……现在看得见吧?」 「你接受了“魔女”那边的〈入会仪式〉,现在能看到这所学校的“真是形态”吧?」 「………………!」 武巳感到不寒而栗,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秘密被他看穿。武巳对眼前的魔道士,再次感到了无尽的恐惧。 「至今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但你就是理解不了的真相,现在应该就完完整整地呈现在你面前」 「…………果然…………那些“机关”……」 「…………你果真好愚钝。重要的不是那种事情,而是你眼前“物理层面上的学校”之上,还存在着另一个“灵魂层面上的学校”这件事」 「!」 武巳僵住了。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个视野晃动的现象,竟然意味着如此严重的事情。 「我应该让你看过不少次,也告诉过你不少次」 摩津方现在的表情,就像老师对不开窍的学校感到吃惊一样。 「“异界”之中也存在着一模一样的“另一个学校”」 「…… …………」 武巳抬头去看在重影走廊之中的摩津方。 「你很迟钝,作为魔法师的学生简直差劲透顶,但你是个不错的愚民。我不曾想过对你施加〈入会仪式〉,也不想一明明白白的形式让你知道学校的实际状态。 我只让你去体验,去认识事实所呈现出的现象,认为让你具备最基本的抗性就足够了。在那层含义上,可以说你以我想要的形式,非常出色地理解我对你的教训。尽管令人避讳的“秘密知识”从世上彻底根绝也不太好,但对不该知道它们的大众还是因该隐藏起来。现在的你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就算强行将概念灌输给你,让你感知到真相,你也无法理解其中含义吧」 摩津方哼了一声,笑道 「……然后,那个“魔女”所要做的,就是那种事情」 「………………」 摩津方俯视着武巳,说道 「对你施加这种东西,究竟意义何在呢?」 「………………」 ——我才想问呢。 武巳冒着汗,看着摩津方。 「也罢,你这样下去是派不上用场的呢……所以,让我对你稍作“加工”吧」 说完,摩津方终止这个话题,从像披风一样披在身上的大衣内侧抽出了“魔女短剑”。大型匕首指向了武巳,摩津方的气息在那一瞬间,密度爆发性增强。 「…………住手!」 棱子叫喊起来,将武巳的身体拉向自己,来保护武巳。 「什……!」 武巳惊慌失措。摩津方烦闷地眯起眼睛,将视线转向凌子。 「住……!」 武巳拼命地叫喊出单,但为时已晚。 摩津方的风衣瞬间翻腾起来,将手中黑檀木柄的匕首————“魔法武器”的刀尖,凶猛地朝棱子眼前刺了过去。 …………………………………………………… 4 ………………………… 文艺社活动室里,弥漫着难以形容的气氛。 现在是午休时间,第四节的临时课程结束之后。亚纪慌慌张张地回到活动室,那份紧张感没过多久便弥漫开来。 除武巳之外的所有人都集中在了活动室里。棱子正坐在椅子上抽抽搭搭。 在活动室里,亚纪他们各自摆出不同的表情,怀着不同的思绪,一个个都默不作声。 「………………」 空目面无表情,俊也板着脸靠在墙上。 棱子垂着头我尽自己的衣袖,菖蒲一脸晦暗地看着下方。 亚纪看到大伙这个样子,表情变得险恶起来。 这间屋子里之所以现在充斥着紧张的空气,可以说亚纪带来的那些消息算一部分原因。 ……现在,两条重大的消息同时被带到了这所房间里。 一件事就是亚纪带来的消息,在刚才第四节课进行的,全学年同时进行的出路适应性测试。 那是通过临时调课进行的,一次图表式的测试。 问题多达539道之多,而且一开始就规定了时限。这个测试乍看上去只不过是有些怪异的性格诊断,然而亚纪在某所精神病院里亲身体验过与此极为相似的测试。 『Δ式异障亲和性测试』 这是用来调查与侵蚀这个世界的“异界”的异常存在之间亲和性的测试。 亚纪看到的试题中,有以前遇到过的题目,没有文面明显异常的提问。可是文章渐渐变长,再加上一题五秒的作答时限,以及指针每过五秒就会放出的广播提示,都与亚纪记忆中的那种特殊架构完全吻合。 这与亚纪记忆中的『Δ测试』几乎完全一致。 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亚纪整个人都僵住了,不再在法体制上写任何东西,心急如焚地等待测试时间结束。 周围的所有人都像被追赶着,都像中了邪一样奋笔疾书。 而在这样的环境中,只有亚纪一味地等待————然后一下课,亚纪便急冲冲地跑回了活动室,想空目传达这件事情。 ……然后另一个消息,也立刻传进了活动室。 亚纪刚开始对回到活动室的空目讲刚才测试的事情,没过多久棱子就进来了。 当时棱子突然打开活动室的门,应该是跑了很长一段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站在了门口。大伙吃惊地朝她看了过去,然后她在大伙的注视之下,呆呆地站在门口,经过短暂的沉默,表情突然彻底扭曲,当场嚎啕大哭起来。 ………………………… 「————原来如此,“异障亲和性测试”和〈入会仪式(initiation)〉么……」 漫长的讲述和沉默过去。 听完亚纪和棱子讲述的空目,待大家都冷静下来之时,交抱双臂嘀咕了一声。 棱子在走廊上和武巳一起与摩津方对峙,被摩津方用“魔女的短剑”刺过来,随后的记忆似乎就中断了。等清醒过来的时候,棱子正在原先的教室里,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对着面前空白的试卷。 在那之后,棱子跑遍整个学校去寻找武巳和摩津方,可最后哪里都找不到人,就回到了活动室。 棱子竭力回忆他们跟摩津方之间的对话,将内容,还有对话中出现的〈initiation〉这个词告诉了空目。 空目说道 「情况在发展呢」 「……魔王大人…………武巳君他……」 「嗯」 眼睛哭肿的棱子细声说道,空目面无表情地对她点点头。 棱子把跟武巳有关的事情,包括之前从未说过的在内,也毫无保留地向空目和盘托出。棱子了解事情的严重性,对武巳的安危怀着深深的不安,要想寻求消除不安的答复。 「事情变得诡异了……」 空目眯起眼睛,如同呢喃般说道 「〈initiation〉这个词,大多被译作『过关仪式』,是人文学用语」 空目用这样的开头,开始讲解 「『过关仪式』是指在社会中从小孩成长为大人等情况进行“区分”的仪式,比方说全世界民族都会进行的成人仪式,在日本进行的『元服』仪式等,都属于『过关仪式』。『过关仪式』多用来称呼在共同体中得到认可成为正式成员的仪式,同时还经常用来称呼加入特殊团体时进行的仪式。 宗教结社或魔法结社,都是通过『过关仪式』来认可新成员加入的。摩津方所说的〈入会仪式〉,多半就是那个意思。魔法结社属于秘密结社,同时也是宗教结社,在入会之际要进行〈入会仪式〉以获得身份认可。另外在魔法结社,对魔法师的实力阶位进行认定,并晋升高级阶位时,作为一步程序似乎也会进行〈晋升仪式〉。 我记得有种说法,成为魔法师需要进行『成为魔法师的入行仪式』,还记得听过,不加入结社但渴求魔法的人,会自主进行〈自封仪式〉。在这种宗教性强的〈入会仪式〉中,大部分都有着生与死…………也就是『以前的自己已经死去,将脱胎换骨开始崭新的自己』的印象。蹦极游戏的原型,也是南国民族进行的成人仪式。一方面是展现自己身为成人的勇气,一方面也是通过那种行为来告别不成熟的自己吧…… 跑题了。可想而知,魔女的“魔女团”也有〈入会仪式〉。在实际使用巫术的社团中,在入团的时候也跟魔法结社一样会进行〈入会仪式〉。传说中提到,“身为恶魔使徒的魔女”进行夜会的场地,也兼作进行〈入会仪式〉的场地。位于夜会中心的恶魔,会对志愿成为魔女之人,或被抓过来的小孩子身上刻上魔女的 印记,认可其见习魔女的身份」 「………………」 棱子挂着不安的表请倾听着空目的解说。 「也就是说……近藤遇到的情况是后者。近藤被“魔女”强制进行〈入会仪式〉,就相当于被抓走的孩子被刻上印记的状态。这么说来,近藤已经被正式编入了“魔女”的论理之内。就像魔法师所做的那样,近藤应该被施加了〈圣别〉。事情一听就很明显了。现在,近藤处于无限接近“使徒”的位置」 「……」 棱子咬紧嘴唇。 「……果然是这样啊……」 「嗯。用恶魔学的话来说,近藤现在是“见习魔女”的状态」 空目点头,接着说道 「用神秘学的话来说,应该称之为强制性『被人在不好的倾向上开眼』吧。或者,可能只是暂时性地被赋予了灵能。总之,近藤现在看到的世界,应该跟“魔女”眼中的世界相同,不然至少也拥有同样的倾向」 「……」 棱子听到空目的回答,低下头,露出沉痛的表情呢喃起来。 「…………都怪我……」 不过亚纪看着棱子这样,心里想着「这可难说」。 武巳去偷窥保健室,确实是因为棱子认为由梨应该在里面,对由梨太过拘泥。可是武巳阻止过棱子前往,如果把那份慎重也用在自己身上的话,应该就能够在明白说不定会白跑一趟的情况下,不至于弄成现在这个地步了。 武巳的所作所为,非常愚蠢。 可如今,亚纪也没资格说别人愚蠢。 亚纪在内心之中微微咬牙。但她的外表却跟不忿的内心截然相反,摆着一副极为平静的态度,安慰着棱子。 「……现在怪谁都没意义了啊」 亚纪说道 「与其纠结于已经铸成的过错,现在更应该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空目对亚纪说的话作出回应 「嗯,木户野说的没错」 空目说道 「这件事,也不完全算是坏事。因为,近藤由于那个〈入会仪式〉的关系,得以回避那个『Δ测试』」 「……」 话题突然接到了亚纪提供的消息上,亚纪顿时感到困惑。 「实际上,就算撇开〈入会仪式〉不谈,近藤之前的状态也不容乐观」 空目若有所思地微微颦眉,接着说道 「我觉得,近藤如果以那个状态接受测试,完全可能得出不好的结果」 「这么说……」 亚纪和棱子几乎异口同声。 她们彼此看了看,然后棱子用表情示意亚纪先说。亚纪坦然接受好意,接着说道 「…………这么说,近藤可能会被会被检查出有“灵能”么?」 「没错」 空目点点头。 「……恭仔,你认为那个『测试』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那很有可能是“黑衣”实施的测试」 空目对亚纪的提问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进行测试的时机也非常不自然,而且突然」 「这个嘛……的确没错」 「我觉得这非常符合“黑衣”的手法。在学校进行的测试中混进了『异常之物』,光是这样,谁又能够发觉异常?就算不动声色地让全体学生接受某种特殊的测试,暗中对全体学生进行甄别,只要给出虚假的测试结果,最终也不会被任何人察觉到」 「…………是啊」 亚纪叹了口气。 空目作出结论 「虽然不能肯定,但嫌疑是跑不了的」 亚纪把手放在嘴边,嘀咕起来 「“机关”啊…………最近都没露面,也没见什么动作呢」 等亚纪他们意识到的时候,跟那个为了监视并抹消“怪异”而存在的黑衣组织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过接触了。最开始接触到他们的是亚纪,与相关人士相见的也是亚纪。但就连牵涉颇深的亚纪,在那种都市传说中的“黑衣人”是否真实存在的问题上,如今都无法持明确态度。 空目说道 「“看不到”才是他们正确的存在方式」 「啥?」 「即便存在也不会出现在视野中,或者不会被任何人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当你成为“异常”的当事人时,“黑衣人”才会出现在你面前……这才是“黑衣”应有的存在方式」 「……那是,都市传说么?」 「没错。他们正是“那个传说”本身。自古以来,肩负与“怪异”对抗的使命之人,虽然是人类的身份,但都基本逾越了社会的框架。 宗教人士、祈祷师、巫师……这些人都拥有着某些与人类社会脱节的情结,是属于“怪异”一侧的人类。我觉得,他们这么做或许能给他们提供对抗“怪异”的力量。在宗教和巫术大多失去脱尘情结的现在,想来正是“黑衣”那样的人肩负着那种使命。这样想象不无道理。因为他们“黑衣”拥有不被“怪异”左右而将“怪异”驱逐的力量————反过来说,他们或许成为了与“怪异”相同的东西,也就是『都市传说』。 ……当然,这并非实质性的论述,基本只是纸上谈兵的概念性言论。就算得出了结论,也没有什么意义。这纯粹只是思考实验的产物。现在重要的只有一点,那就是,他们对我们来说就等于是『都市传说』」 「………………」 沉默在屋内弥漫开来。 亚纪在认识上,很难苟同这番意见。 但是,亚纪勉强问出了一个问题 「……这么说,那个测试也跟都市传说是一样的么?」 「没错」 空目答道 「不知不觉间与人产生牵连,一旦具备素养就会被编入『故事』,继而消失」 「……」 光从现象上看,或许真如空目所说。 不同点在于,那并不是“超常现象”,而是物理手段造成的失踪。 但从非当事人的角度来看,无异于「拥有“灵能”的人与那个传说有所牵涉,然后就消失了」。 「……我懂了。因为〈入会仪式〉的关系,近藤至少不会因为『测试』的结果而被带走了」 「没错」 「那么…………恭仔你所想的,就是这么回事吧。『如果那个测试是“黑衣”搞出来的,如今他们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 空目点点头 「我不清楚是不是只有一个,但有一个目的可以确定。可想而知,对全校学生的『甄别』已经进行完毕了」 「我想也是……」 亚纪也点点头。 他们得出的是相同的结论。“黑衣”通过那个美其名曰『出路指导』的测试,从“灵能”方面对所有学生进行了某种分类。 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学生们不光是就学就业的出路,就连人生的『出路』都被进行了分类。 亚纪呢喃起来 「那帮家伙,接下来要准备怎么行动呢……」 空目还是用那毫无感触的口吻,答道 「不清楚,只有眼下杯水车薪的情报,不能做任何结论。硬要说出一种观点的话,我会说,“黑衣”现在并不只是针对我们或当事人,而是将这“学校本身”整个纳入到了视野之中」 空目向窗外看了一眼。 「总之,情况发生变化了呢」 「是啊……」 亚纪虽然很不愉快,但还是同意这个说法。 「不知道近藤的事情会怎样发展,但还是稍微刺探一下吧」 「魔王大人……」 棱子抬起脸,空目眯起了无表情的眼睛。始终没开口的俊也,到头来对“黑衣”的话题也没表现出兴趣,只是一直靠在墙上,眺望着窗外的远方。 5 上完课,放了学之后,亚纪等人与空目分别。 「……那我们回去了」 「嗯」 在一号楼门厅里,亚纪向空目道别,然后把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的空目短促回答。 俊也一只手插在腰上,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站在空目身后。菖蒲站在空目身旁,明明穿着一身非常醒目的胭脂色衣服,然而穿行于门厅的学生中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 接下来,只油他们三个去打探武巳的消息。 亚纪和棱子没有获准加入这项任务。 「魔王大人……武巳君就拜托你们了」 在亚纪身旁,棱子以殷切的目光对空目说道。 「……然后…………如果真的没问题的话……由梨也拜托了……」 「嗯,好的」 空目淡然地,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 「————哎……」 亚纪回到自己住的公寓,反手带上门,在漆黑的玄关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和空目他们分别之后,亚纪去买了东西,回家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亚纪站在漆黑的玄关,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了地上。 沉重的运动包和塑料购物袋从手上解除负重,亚纪喘上了一口气。但是,她并没有顺势直接进屋,也没有开灯,就那么站在漆黑的玄关里,深深地呼出与疲劳有所不同的叹息。 「………………」 在黑暗中,亚纪靠在背后的门上,后脑勺砰的一声顶在了门上。 今天一天在精神上经历了一大堆事,可是具体上却又什么都没有。 最后,亚纪就像现在这样,回来了。 亚纪现在除了叹息,也就只有叹息了。既然被排除在外,基本上也就已经无法插手了。 状况越是往下发展,亚纪就越发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极限。 不对,其实早就认清了。虽然尝试去跨越,或试图以别的价值去突破,尝试了很多点子,可目前一丁点成果都没有。 亚纪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但又非常清楚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哎……」 亚纪在黑暗的玄关闭上眼睛,一边隔着外衣感受着门的冰冷,一边叹气。 然后亚纪睁开眼睛,伸手去摸开关。玄关灯打开了,然后亚纪慢慢吞吞地脱下鞋子,进了屋。 她进屋之后,将购物袋放进了厨房,然后一脸疲态地走了进去,心里拿定主意先换身衣服,将连接房间的门打开。 「……」 厨房的灯光照进了漆黑的房间。 踏进那样的屋子里时,亚纪察觉到昏暗的屋内跟平时不一样,亮着光。 在房间的入口一侧,有个绿色的小小亮光正在闪烁。 那是电话机发出的光,那个亮光在漆黑的房间里出奇显眼。那是显示有未接来电的电话录音提示灯。 电话簿上没有的号码打来过,是很稀奇的事情,但也不见得就完全没有。亚纪没有特别在意,稀松平常地按下了『播放』键后,直接走进了屋里。 传来听到哔——的一声,然后电子音开始播放,同时亚纪走向电灯的开关。接着,电话电子音告知来电数量———— 『您有42条来电录音』 「!」 亚纪正要把灯打开,动作却停了下来。 「…………………………」 亚纪以缓慢的动作朝电话机转过身去。 报出异常数字的电话机,在昏暗房间的角落里数码显示器一边闪着刺眼的亮光,扬声器一边发出尖锐的电子音。 沙—————— 录音中产生的杂音,还有好像人屏住呼吸的声音传了出来。然后随着一个沉闷的「噗滋」声,电话挂断了。被挂断的电话响起巨大的提示音,然后录音也中断了。 哔——,立刻响起了下一段电子音,杂音传来,不久挂断。 哔——,电子音又响起来,又噗滋一声音挂断。滋——、滋——、滋——…… 哔——,电子音响起,杂音响起。 『………………嘁』 此时,亚纪听到了。那恐怕是女生在咋舌,留言者身后女生的声音在一瞬间混入进来……亚纪没有听漏那个声音。 「………………!」 声音立刻中断,被提示音所代替。当亚纪听到那难以判别在说什么的声音的那一刻,亚纪完全明白了。 哔——,电子音响起。在即将挂断之前,发出了瞬间的呼吸声。 但是,亚纪已经完全搞懂对面的“东西”了。 杂音和沉默。此时此刻,亚纪已经能鲜明地想象出来,在电话那头的,自己上的学校里,学生的身影。 整个学年里面,肯定至少有那么一个,觉得就算把“诅咒”传染过去也无所谓的对象吧………… 那个一年级说的话,在亚纪脑海中重现。 哔——,电子音响起,怀着恶意的沉默随着杂音在短暂的一瞬间张开嘴,随后是沉没的声音,关闭,然后下一段恶意开始播放。 瞬间,另一种尖锐的电子音响彻屋内的昏暗。 「……!」 亚纪大吃一惊,但立刻注意到声音是自己的手机发出来的。 在包的口袋里,手机正在鸣响。 「……」 在充斥整个屋子的电话录音所承载的无言恶意之中,亚纪向包伸出手—— ————『无来电提示』 一看到这段文字,亚纪立刻按下了通话键,然而还没等亚纪说出「喂喂?」,对方便屏住呼吸,立刻挂断了电话。 「…………………………」 哔——,电话留言发出电子音。 录下沉默与杂音的录音再次沉重地开始播放。沉闷的「噗滋」声如惋惜般响起,随后通话中断。那挂断后的提示音,就像离去之际撂下的狠话一样,久久地往后拖下去。 哔——,电子音响起。 电话留言就像在不停发出嘲笑一样。亚纪在这充斥着嘲笑的昏暗房间中,深深地垂着头,用力到浑身颤抖地攥着手机。 「………………停啊……」 然后就像从喉咙下面挤出来的一样,叫了出来。 「给我停啊……!」 亚纪用压抑的声音,叫了出来。愤怒与恐惧就像要把心脏和肺压烂一般,爆炸性地喷涌上她的胸腔内,如浑浊的奔流满溢而出。 亚纪呆呆地站在原地,全身剧烈颤抖,嗔目瞪视响个不停的滑电话机。 亚纪从来没想过讨人喜欢,但那么多连长相都不知道的人所投来的明确恶意塞满亚纪的胸口,还是让亚纪还是感到厌恶不已,恐惧之极。 无数连对方长相都不知道恶意,令敌意和怒火从腹腔底层喷发而出,然而电话机录怪异量。那些杂音和沉默,传达者「在学校超过拜仁的同级生之中,潜藏着几十号敌人」的循序,让亚纪感到无底的愤怒与憎恨、恐惧与不信任。 「……!」 攥紧的手机再次响起。 无来电提示。亚纪没想到竟然此时此刻也有人在电话那头正讨厌着自己。 想到这件事,亚纪一下子不敢接电话了。手机的呼叫音足足响了三声,然后发出沉闷的声音,就像逃走了似的消失了。 哔——,巨大的电子音响了起来,下一段沉默 播放出来。 「见鬼……!」 面对着卑鄙的沉默,亚纪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在灼烧胸口的感情之下,紧紧揪住自己的外套胸口。 她咬牙切齿,臼齿咬得咯吱作响。 这样的感情,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过了呢……恐怕自小学被人欺负以来就不曾有过了吧。 「…………见鬼!」 面对这样的情况,亚纪心一横,决定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她全都想了起来。不管是哭泣,逃走,还是作出反应,全都会称了“那帮家伙”的意。 亚纪重新找回了遗忘已久的心态。 ——我不能输给那种家伙,我既不会逃走,也不会伤心。 「…………………………」 亚纪没有脱下身上的外套,灯也不开,露出晦暗的眼神在自己的床上坐了下去,就像如同稳坐于冥府的王座上一般。 手机又响了,不过亚纪只是看着『无来电提示』的字样,一动也不动。要拒绝屏蔽来电提示的来电非常容易,但亚纪现在连那么做的气力都挤不出来了。 突然,电话录音的播放被打断,电话开始响起。 性急的亚纪把电话设置成响两声就切换成电话录音的状态。 告知家中无人的语音提示还没结束,对方便挂断了电话。电话挂断的提示音从扬声器中传来,亚纪面无表情地走进电话,按下了播放录音的按键。 哔——。 『您有43条来电录音』 哔——。 电子音过后,电话在再次从头开始播放杂音和沉默。 亚纪转过身去,回到床边,就像刚才一样,静静地坐了下去。 亚纪已然无言以对。在这个只有厨房的灯光照进来,阴影显得格外突出的昏暗房间里,亚纪只是注视着电话机发出的光,静静地坐在床上。 哔——,来电。 噗滋,挂断。 「…………………………」 哔——、 噗滋、 「…………………………」 哔——、 噗滋、 「…………………………」 哔——、 ——————『……嘁』 噗滋、 「…………………………」 ……………… …………………………………………………… 七章 怪生怪 1 「………………」 放学的铃声在空荡荡的校舍中遥远地回荡起来,暗淡的红光照进窗户。 武巳漫不经心地站在走廊正中央,漫不尽心地望着笔直延伸的走廊。 走廊上一侧是外窗,另一侧是教室的内窗,全都遵循透视关系笔直向深处延伸。天花板、地板、墙壁,构成走廊的四个面既没有摇晃也没有扭曲,井然有序地在武巳身前身后笔直延伸。 走廊虽是中空结构但非常牢固,将这所建筑从头至尾一线贯通。 靠外侧的墙壁上镶着一整排大窗户,青铜色的窗框精致而冰冷,上面缀饰着古风装饰,与通常提到学校窗户时所联想到的廉价窗框截然不同,给人城堡般坚固的印象。 校舍外面贴着十分讲究的砖纹花砖,窗户成排成排地嵌在坚固的墙壁上。 窗外的天色如夕阳般一片赤红,令人不安的红光隔着玻璃投射进来,将长长的走廊染成鲜红色。 在这不管影子还是光线全都化为红色的走廊上,武巳只是呆呆地站在愣在原地。 从发着红光的窗户内侧看不到外面,只有光线单方面地从窗户里透进来。 光线充满并贯穿走廊,照耀靠教室的内窗。红光穿过玻璃,亮堂堂地照进教室里,让玻璃展现出本来的姿态,变成一块透明的板,令一间间教室看上去就像装满学生的大水缸。 …………不对。 教室之中,根本没有学生。 在红光染透的教室中,满满装着的全是“肉块”。有的坐在座位上,有的在教室里到处走动……那些化作人形的东西,有时就像气力用尽一般轮廓发生扭曲,变成发白绵软的尸肉色肉块。 人形的肉块就像在普通的学生们一样,在教室里蠕动着。 那些连面部造型都未确定的不定型尸肉造型物,有的坐在座位上,有的到处走动,有的就像在聊天一样聚集在教室的角落。 一个东西的表面蠕动着,连脚的长度都没有确定,以诡异的脚步不断向前走。一群骇人的肉块就像在模仿人类对话一样,孔洞一般的嘴依次成型,就像在说话一样翕动,随后又被溶化的肉所掩埋。 融化的肉块模仿着学生,在教室里生活着。 就算不用到处张望也能明白,不管前面还是后面,布满走廊的所有窗户之上都展现着完全相同的场景。 在这个一片死寂缺乏现实敢的赤红世界中,诡异的戏剧无休无止地上演着。 在仅隔一扇窗一扇门的那一边,无数可怕的“没能成型之物”正绵软无力模仿着学生的样子。 但是,仅一墙之隔的走廊上,所见之处完全没有会动的东西。只有鸦雀无声空无一人的通道,在红光的照耀下死气沉沉地向两头延伸。 没有任何东西从教室里出来。 不时有东西会贴在玻璃上,张开眼睛一般的空洞看着武巳,不久又全都像放弃了一般,无一例外的离开了窗户。 就好像那薄薄的玻璃窗,拥有着不可侵犯的厚度。 就好像从一开始就注定,绝对无法到教室外面一样。 「————小子,怎样?这就是你曾窥见冰山一角的,“另一个学校”」 一个阴沉沙哑的老人声音,突然从背后传了过来。 武巳转过身去,只见一位身材魁梧披着黑色外套的老人正站在那边。 他直立的姿势十分挺拔,双手绕到腰后,活像一位军人。然后,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唯独左右激烈颦蹙,挂着那个仿佛在嘲笑一般的笑容。 「这是与你眼中“物质界”紧密相接,存在于其背面的另一个世界,“精神界”」 老人说道 「这里可以称之为“异界”。所以,你现在看到的,是我的“精神体”」 眼前的小崎摩津方是武巳在过去在照片上看到的老人模样。他在赤红的走廊上与武巳面对着面,用缺乏现实感的遥远声音,向武巳讲述 「然后这便是于“异界”构筑而成的,另一个学校的模样」 摩津方在深邃走廊的布景之前,说道 「你应该也看到过几次,但由于神与恶魔与人类精神综合之后所形成“异界”会发生变迁,根据看待方式的不同,也会呈现出多种姿态。我想,你这是头一次看到这所学校作为『堰』的姿态吧」 「………………」 武巳听着他说的话,看着这幕情景,然而却没有恐惧,没有感触,什么感情也涌现不出来。这让武巳感到困惑。 「啊,你对自己的内心活动感到不对劲了吧?」 似乎是察觉到了武巳正露出大惑不解的表情,摩津方说道 「动摇在这个世界中是很有害的。因为自我一旦崩溃,就连肉体的形态都保持不下去。因此,在对你那彻底开放的知觉调整至适合“异界”的时候,我也暂时剥夺了你的自我。你现在既不会感到恐惧,也不会产生动摇,但你现在的精神活动已经不属于你了。 你现在应该无法凭自身去判断任何事情,也无法做出任何行动,只有知觉和知识存在于此。你所能做的,只有耳听目染,然后就是去记忆而已。你会觉得,这就像一场不能如意的梦。你的职责,就是听我说的话,记住在这里的所见所闻」 「…………」 武巳点点头。他对那种事情没有什么感慨。 「……这个以学校的形式建成的『堰』,是当我成为大迫家的人时,让宫司家的人建的。宫司家在时代浪潮的拍打之下,不得不摸索新的祭祀形式呢」 摩津方没做任何铺垫,直接讲起了这个话题 「后庭,也就是靠山顶的建筑,起到直接将神困住在山中的作用,也就是『堰』。这是通过树立人柱的仪式将灵魂赋予物质上存在的建筑,令其在精神界存在的一种结界。 但是啊……这种东西其实是没必要的。这一切都是我为了从三冢他们宫司家手中牟得金钱和便利而摆出的姿态。就算如此大费周章建立起来的『堰』没有了,因常年祭祀而得到抚慰的神明也不会轻易降世。这便是我所创造的,三冢为了守护后世千秋所建造的,阻挡神明的『堰』的真面目」 摩津方突然讲出这番荒谬绝伦的事来。 「羽间的“山神”自身渴求贡品,连其眷属也拥有将人抓到“异界”的力量,是非常强大的『隐世之神』」 在红光的照耀之下,摩津方淡然讲述 「长年以来,有搜罗到的无数生贽跟眷属一直为自己卖命,这样的神绝不会轻易离开自己的卧榻。但是,纵然是为了图谋方便,我在制造这个『堰』时也不曾偷工减料。一旦遇到山神要下山的情况,它应该能够出色地发挥出『堰』的功能。 …………然而事情没想象中那么顺利。经过重重隐藏的人柱仪式场,被可恶的“魔女”弄乱之后,现在已经无法发挥本来的功能了。你现在所看到的情景,正是『堰』当前的实际状态。既然告诉你这里是『堰』,你应该能够看出这个状况有多不对劲。因为这个『堰』所应该阻拦的神之座,已经移动到窗边来了」 摩津方保持与武巳面对面的位置,将一只手水平举起,指向红色的外侧窗户,说道 「……羽间的“山神”所栖居的“异界”中心,也就是山顶,就在那边」 武巳把脸朝那边转过去,但窗户那边只有红色的光,看不到另一边。 「而这边则是山脚,是人居住的世界」 摩津方举起另一只手,指向教室一侧的内窗。 「可是…………作为祭品被摄入“异界”而丧失形态的“没能成形之物”都在这边,而且它们被『 堰』拦住,连本来的归宿——“异界”都回不去了」 武巳再次朝教室看去。 那些肉块被关在教室里,一直模仿着学生,蠕动着。 忽然,一只“没能成形之物”隔着玻璃窗看到武巳,虚无的面庞之上,没有眼珠的眼窝和稀稀拉拉长着牙齿的嘴霍然洞开。 下一刻,那只“没能成形之物”以可怕的势头扑向玻璃窗。尽管它的身体与窗户发生了激烈的碰撞,感觉毫无疑问能将脆弱的玻璃撞得四碎,可是玻璃非但没裂开,甚至纹丝不动,就像荧幕之上在放映影像一样,一丁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 随后,“没能成形之物”就像放弃了一样从窗户离开,回到了那群模仿学生行为的东西的行列中。 「如你所见,我所创造的『堰』本来不是用来对付那种渺小的东西。可如此一来,『堰』的方向就反过来的」 摩津方淡然地说道 「你觉得,这究竟代表什么含义呢?」 摩津方向武巳发问 「你觉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小子啊……」 ………………………… 2 「也就是说……“魔女”至今所做的,是将抚慰“山神”同时制造『堰』来阻拦山神的仪式『逆转』过来的行为」 在放学后的校园内,空目边走边说 「……逆转?」 俊也的表情看上去对此不感兴趣,但听到空目的话还是反问了回去。 「用这所学校当做阻拦神的『堰』,其做法,就是将人弄成人柱的〈仪式〉」 「……」 「然后,若只是要让学校失去作为『堰』的力量,只用取出人柱,再也不进行仪式就够了」 「哎……应该是吧」 羽间的山上,夜色降临得很快。在暮色之下,俊也用余光瞥了眼开始笼罩在阴影之下的校舍花砖外壁,和空目与菖蒲一起沿着校舍群的旁边前进。 等到人走得差不多之后,学校里静悄悄的。 在死气沉沉的寂静之中,只有俊也踩在砂砾上发出的脚步声和空目淡然讲述的话语飘出来,又随即消失。 脚步声就像会被阴影所吸收一般,消弭殆尽。 而空目缺乏起伏的讲座,就如同影子在讲述一般。 「“魔女”的目的……是什么?」 空目说道 「她毁掉了理事长进行的人柱〈仪式〉。本来什么都不用做,这个『堰』就会自动失效,但她刻意在『堰』上进行了人柱〈仪式〉」 「……」 「但在那个〈仪式〉中被供奉的是日下部“本应辞世的姐姐”。那场〈仪式〉虽然被我们破坏了,但之后又以其他形式达成了。 你也看到学生们事后不想要的“童子大人”的橡皮人偶被当做人柱埋进花坛的情况吧?“魔女”在仪式上献上的人柱,不管哪一种都属于“异界”。这是在进行『逆转』的人柱仪式。而且通常认为,将〈仪式〉逆转,其效果也会逆转」 「……」 空目没有转头去看俊也和菖蒲,只是为了继续往下讲,问道 「那么,人柱的效果逆转过来是什么?」 俊也答道 「……将『堰』彻底破坏?」 「在毁掉理事长的仪式那时候,这个目的就已经达成了」 空目摇摇头,接着答道 「树立人柱,代表建造了什么」 空目轻轻敲打耸立在俊也他们身旁的砖纹花砖墙壁。 「也就是说,进行与理事长相反的人柱〈仪式〉,就是在相反的意义上建造了『堰』」 「……」 俊也默默地仰望学校的墙壁。 「是将防止神从“异界”的神座下来的『堰』倒转过来」 「……」 「也就是说,阻拦外界的东西进入“异界”……也就是对外隔离神之座的『堰』」 空目一边走,也一边仰望学校的墙壁。 「可以认为是把单向闸门的方向调转了」 「可是啊……」 俊也问道 「这么做有什么不好?不让东西接近那个恶神……也不一定是恶神,总之不让东西接近那什么神,我觉得也没什么可困扰的」 俊也皱紧眉头。 「很遗憾,会困扰的」 空目不再去看墙壁,转向前边,回答俊也 「并不是我们不能接近而有所困扰。可是我能肯定,所有人都不能接近的话,会是非常危险的状态。因为,羽间的山神是会抓人的“隐世之神”,而且“山神”会把抓来的人全都变成菖蒲那样的眷属,因为那正是渴望活祭的作祟神。如果没有众多生贽与眷属的簇拥,“山神”迟早会为害人间」 「……」 俊也想菖蒲看去。 少女跟他在一瞬间四目相交,然后立刻移开了目光,低下头去。 俊也对那微妙的举止不感兴趣,也把目光放回了前方,看着空目的后背,说道 「……原来是这样」 虽然话从俊也自己嘴里说出来,但看不出他有多感兴趣。 不过空目的口吻听上去更加索然无味。 然后,空目没有对俊也的口吻表现出丝毫在意,就像在遵循传达必要事项的义务一样,继续往下说道 「生贽的供应被切断的“山神”,迟早会降世。但光是这样,还不算是迫在眉睫的威胁」 「……」 俊也没有开口,等待空目接着往下说。 「由于宫司家长年进行的祭祀,被献上的生贽与眷属的数量已经相当庞大。“山神”就算有朝一日会降世,一般也不可能是迫在眉睫的危机。 ……但是,“魔女”进行的『逆转』仪式,其实还有另一个作用……不,准确的说,这才是最为重要的目的。祭祀山神的仪式实际上有两个功能,“阻止”和“抚慰”。而“魔女”进行『逆转』仪式乍看上去是提早消磨掉神的耐性,只是消除了“阻止”的效果,可实际上,她将“抚慰”的效果也『逆转』过来了」 空目静静地说道 「所谓“抚慰”,就是向“山神”奉上生贽的行为」 「……」 「反过来,就是将已经奉上大量生贽从“异界”拉出来」 「……啊」 「那是将挤满羽间山“异界”的生贽,召回下界的仪式」 说到这里,空目停顿了片刻。 「而实现这个目的的则是————“童子大人”的仪式」 「………………」 听到那个连自己也很熟悉的名字,俊也的眉毛紧紧地皱了起来。 「那个仪式乍看上去与“山神”毫无关系,但实际上那是一种降灵术,是给存在于这所学校里的,乃至存在于羽间山中的无数生贽,也就是丧失形态的人们赋予形态,召唤到人世的仪式。向“异界”的存在赋予『填补自身“欠缺”』的灵魂以层面的塑性,还要准备好作为受体的人偶,这就是简易降灵仪式的操作指南。在“异界”的狂气中丧失自身形态的牺牲者,或者害怕丧失形态的所有人,潜在地都苛求着能够赋予它们个性的人。就连菖蒲这样的眷属也是一样,它们总是害怕忘却自我。 “童子大人”的实质,正是利用这一点,让学校的学生们广为接受所做的布置。那个〈仪式〉的功能,就是藉此从山神周围拽走生贽,让长年对神的“抚慰”白费。“魔女”在诉诸这个手段之前,一直在尝试怎样用这个方法将变成『神隐』的人召回现世更为有效。而“宗次大人”正是 如此……那个“钱仙”的变种,早就是“魔女”计划里的一小部分」 空目就像去回想很久远的事情一样,说出了那个事件的名字。 「然后…………这些〈仪式〉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连续走了一会儿之后,俊也他们身旁的砖纹墙壁突然没有了。 「我觉得,通过之前已经发生的事情,已经能看得很明显了」 「也是」 空目踏入出现在中断之处的空间之中,然后停下了脚步。 「是强行让“山神”降临现世的〈仪式〉」 「…………」 俊也也在那里停下了脚步。 「“降神”——————你们一定是用这个词来称呼它吧?」 在“魔女”所在的人柱『花坛』中……十叶咏子的微笑前方,停下了脚步。 * 俊也等人与咏子对峙。 「“魔女”在这种地方,也就表示事情被我们搅黄了会伤脑筋呢」 面对言辞厉害的俊也,咏子灿烂地微笑起来 「嗯,也不是没有这种理由呢……」 咏子周围,『花坛』周遭聚集着大概十名“使徒”。他们有人站着,有人靠着墙,有人坐在花坛边上…………这些没有共通点的少年少女,脸上却挂着相同的笑容,望着俊也他们。 那是三支“魔女团”的其中一支。 率领那支“魔女团”的“高等祭司”就站在咏子身旁。 第一魔女团的“高等祭司”,赤城屋一郎。他个子瘦长,除了戴眼镜之外找不出容貌上的特征,给人的感觉就像稻草人。但看他直立的姿势应该正摆着某种造型,就像小丑一样。 「……哎,要说不为难确实不对呢」 赤城屋就像朗诵戏剧台词一样,用夸张的语调说道 「意下如何呢?要来试试么?……你要办得到的话呢」 「……」 面对赤城屋的挑拨,俊也锐利地眯起了眼睛。 但是,空目做出了回应 「要是有效果的话,早就那么做了。但就算把埋在这里“人偶”全部挖出来,别人的也会把“魔咒人偶”埋进来吧。现在就是这样的体系,半吊子的处理不用多久就会被恢复原状,尝试也是白费功夫」 听到空目的回答,赤城屋煞有介事地耸了耸肩。 「……你这人果然很无趣呢」 「我也觉得」 空目淡然地回应。 俊也恶狠狠地说道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咏子呵呵一笑,说道 「会是那样么?不过要是弄成那样,好不容易筑城的『堰』就会在短时间内无法使用,所以还是难免有些遗憾呢」 「只是这样么」 俊也嗤之以鼻。 「呵呵,是呀。不过我们呆在这里,并仅仅是为了守护这里。我们放学之后要是到水池那边去,做“童子大人”的孩子们不是会伤脑筋么?毕竟那个仪式不能被人看见啦。所以现在,我会呆在这里。“人柱”的数量,现在已经足够了」 「……是吗」 面对开心的咏子,俊也兴致索然地努了努嘴。 「是呀」 即便如此,咏子还是开心地露出微笑,天真无邪地问道 「没错。于是…………今天找我有什么呢?“影”人」 「……」 俊也即便知道自己已经不正常了,但咏子的精神构造还是超乎他的理解。做了那么多夸张的事情,甚至还对武巳出手,然而面对俊也等人却是完全发自真心的友好态度。 通过确认敌人来确认自己的俊也,完全无法理解她的本质。 不……人类作为生物的本质之一就是创造敌人,因此咏子对于全人类应该都是不能理解的存在。 俊也觉得跟她对话准没好事,也就完全不想继续说下去了。空目用余光看了眼俊也,淡然地道出了来到这里的最初目的。 「————你要把近藤怎么样?」 咏子听到这个提问,将食指放在了嘴边,微微歪起脑袋,不解地答道 「没什么喔。他有他的职责,仅此而已」 「职责?」 「没错。不管是谁,有的时候都会肩负职责。虽说是必然的情况,不过那孩子实在没有什么天赋呢…… 眼睛、耳朵、鼻子、回避危险的判断,这些他统统都没有喔。我觉得,他这样下去要完成使命是很辛苦的。所以,我就给了他护身符。不过,一次性把全部都给他,说不定会让他非常吃惊呢。这件事我必须道歉呢」 咏子无忧无虑地说道。 空目继续问道 「……近藤的职责是什么?」 咏子笑道 「呵呵,不可以问哦。天机不可泄露」 「……」 「“必然”跟“命运”之类的东西,之所以是“必然”,正因为我们不知道。但是,大家应该都知道各自的灵魂形态呢」 听到那种口吻,俊也插嘴了 「……命运……已经注定了么?」 那几不是讽刺,也并非反感,只是去确认自己完全不相信的对象所提出的主张。 「怎么会呢」 但咏子却对俊也的提问摇了摇头。 「不管“必然”还是“命运”,都跟“结局”是不一样的东西。比方说你读一个故事,刚读了开头,就能明白接下来一定是某种发展。这就是“必然”。因为,故事的舞台和登场人物最开始就已经给出来了,所以你读了第一页,就能够稍稍预想到第二页将会发生什么,对吧? 看了开头就已经预想到后面了,不会完全混沌不清。这是“必然”,几乎没人跳得出“必然”。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跳不出来。跳得出来也好跳不出来也罢,读的人都会漠然接受。那就是“结局”。世界是故事,所以人也拥有着“必然”。人生在世,就是重复着“必然”和“结局”。 我觉得“必然”比“结局”更加重要。所以我会对大家的“必然”提供帮助。朝着某个目标奋斗的历程,要比达成目的更有“活着”的样子,你们不觉得么?我也有我的“必然”,不过这份“必然”让我能够看别人的“必然”,所以不经意地就想去帮他们一把呢」 咏子笑盈盈地张开双臂 「因为,自己是————登场人物是看不到自己的“必然”的啊」 咏子微笑起来。 「告诉本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不过你们不行。因为你们会影响我的“必然”」 「……」 俊也为了不去听魔法师说的话,有意识地抛弃了内心的兴趣。 那样的兴趣,将成为破绽。一旦出现破绽,这个“魔女”的话语就会趁机侵蚀意识和精神。 让能够承受的人去听就行了。 现在这里,没有谁比空目更加合适的了。 咏子光是站在那里就能散发出异样的存在感,她的存在本身对于这个世界便是“异物”。 虽然本能会产生戒备,不论如何也无法将意识从咏子身上移开,然而这种情况是非常危险的。魔法与武道不同,紧张即是灵魂的破绽。 「…………」 正因如此,俊也强行将意识从眼前的咏子身上剥离。 他让自己的精神平定下来,让集中于咏子身上的警惕心,缓慢地扩散到周围,扩散到“使徒”身上,扩散到周遭的其他东西上。 这不过是从咏子这一存在面前保护自身精神的精神控制的一环。警惕周围应该也不过是走过场才对——— ———可是,俊也的耳朵忽然捕捉到了某种动静。 「——————什么人?」 俊也缓缓地朝着那个东西转过身去。 「!」 这一刻,『花坛』的对话戛然而止,空目、“魔女”,然后还有那些“使徒”,逾二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朝那边看了过去。 寂静在瞬息间铺开,气氛绷紧。 在『花坛』周围的这片空间里,空气在瞬息之间彻底硬化,感觉光拧动一下身体就能破坏世界。 「…………………………」 连呼吸声都听不到沉默,禁锢了在场的所有人。 众人凝视着墙壁,时间静止不动。 一秒钟的时间被无限拉长,彻底冻结。在这冻结的寂静之中,不久之后,从围绕着『花坛』的花砖墙壁的死角后头,传来一个小小的脚步声。 「………………」 从阴影之中,有只脚踏出了一步。 「………………」 那是一只小小的皮鞋。穿着它的,是一只纤细的脚。 然后那只脚的主人,开口说话了。 「这场聚会,我当然也有资格参加吧?」 那是个沙哑的少女的声音。 从墙壁后面出现的,是一张唯独左眼激烈颦蹙的笑容。 那张稚气未脱的少女面庞之上,挂着奸诈狡猾的笑容。 “魔道士”小崎摩津方,带着武巳出现在了这个令人生厌的『花坛』。 ………………………… ……………………………………………… 3 ————于是,所有的一切皆因摩津方的登场……改变了。 * 俊也和空目离开了彻底黑下来的学校,踏上了回家的路。 「……终于开始了么」 「是啊」 空目就跟平常一样,淡然地回答了俊也镇定的呢喃之音。 空目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在思考什么,不过从俊也不痛快的表情上,也很难看懂内心的想法。听俊也的口气,绝对不是无法接受那件事。 俊也问道 「果然还是要阻止“魔女”么?」 空目答道 「当然了」 「没准会丧命喔」 「是啊」 空目没有点头,只是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但要那么说的话,我在十年前遭遇『神隐』的时候,就已经是行尸走肉了」 「是么……」 俊也就像在深深摸索自己的内心一样,摆着深思熟虑的表情,然后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嗯,的确是那样」 两人不需要更多的话语,沉默下来。菖蒲的胭脂色衣服在稍稍落后的地方,冒冒失失地跟着走在前面的两个人。在他们三个之中,菖蒲是最为脱离人类概念的存在,然而脸上的表情却又最具人性。 那人偶一般的端正面庞,在不安之下阴云密布,充满了无所适从的悲伤。 「菖蒲」 空目突然向菖蒲喊了一声。菖蒲露出害怕的表情,抬起脸。 「这不是你的错」 「………………」 菖蒲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用露出哀伤的目光,默默地垂下了头。 * 小崎摩津方笑道 「……呵呵,明天么。终于要开始了呢」 「…………」 摩津方把手插在腰上,仰望作为『堰』的校舍。由于疲劳和身体不适而脸色发青的武巳,向他投去责难的目光。 「已经几十年没有打过魔法战了呢……从刚创立魔法结社之后就没有过了么……」 「…………」 「不对,最后一次正式的魔法战只在我参加英国结社的时候。真是睽违良久啊」 少女模样的摩津方刻意地无视武巳的视线,目光依旧仰望着校舍,自言自语。 「………………」 武巳正朝着那样的摩津方投以无言的非难。 摩津方刚刚去了趟“魔女”所在的『花坛』,对在场的众人进行了宣战。 武巳之前拼命想要隐瞒的种种事情,在顷刻之间变得毫无意义。 非但如此,“魔女”还做出回应,突然宣布“降神”仪式将在明日夜晚进行。 「………………」 面对急转直下的事态,武巳已无话可说,只顾无言地非难摩津方。 摩津方这才总算放下视线,朝武巳看去,然后露出扭曲的笑容。 「怎样?有什么看不惯的么,小子?」 「……没什么」 摩津方笑道 「真冷漠呢。我已经准备完毕了,难道宣战有什么问题吗?可恶的“魔女”也迫不及待了呢」 武巳没有回答。 「“魔女”可是在等你做好准备喔」 「………………」 「你所要做的准备,我替你做好了。你在这个学校里,已经不会再有知觉错乱,也不会在看到重影了吧」 摩津方用大拇指示意背后的校舍。 「所有人都已经做好准备了。“魔女”已经充分地减少了山神祭品的数量。吉相寺家的孩子没有行动,也是正在等待机会。我也完全没有问题。现在还没做好准备的,就只有因情况激变而决心动摇的你了。拿出气魄来吧」 「……」 武巳的嘴微微扭曲,皱紧眉头。 「所以我亲切替你开了个头,推进了话题」 「…………」 「而且,这也是必要准备的一个环节啊」 摩津方哼了两下,接着说道 「虽然妖物要保持神秘才能发挥出最大力量,但魔法师要报上姓名之后方能战斗。揭晓自己的阶位、名字以及魔法武器,并咏唱自身的〈誓言〉之后,魔法师才能施展真正的本领! 吾乃——————小崎摩津方。 就让那些家伙切身领教一下,获得遭到诅咒的真理,成为“吊于世界树的魔法师”为何物吧」 「……」 在武巳面前,摩津方高声吟诵,他的外套划破寂静,在黑暗中凌空飞扬。 * 咏子站在那个令人生厌的『花坛』之中。 方才聚集在周围的人已经彻底散去,就连“使徒”们的身影也荡然无存。黑压压的云层将天空遮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月光透下来。咏子正独自一人,伫立在这个黑漆漆的『花坛』上。 自怪谈传开的那一刻开始,令数之不尽的人为之恐惧的“黑暗”便弥漫在夜间的学校之内。可是那团黑暗簇拥着咏子的情景,看上去却像胎内一般温柔,因此显得格外可怕。 咏子露出安详的笑容,在这个被花砖墙壁三面包围的『花坛』中,仰望着被厚实云层遮蔽的天空。 那笑容有些惹人怜爱,又有些虚无缥缈。 踩在『花坛』中比夜色还要漆黑的土壤之上的脚,给人的感觉也好像踩在空中一般。 咏子仰望着天空,朝着没有任何对象的黑暗,兀自呢喃起来 「……虽然没想过会变成这样,不过总算可以开始了呢」 她的呢喃之声,消融于黑暗之中。 「虽然与“设想好”的不太一样,但我感觉得,跟“理解到”的没有任何差别吧」 这一声呢喃也消融在黑暗之中,可是这一次,“黑暗”做出了回应 「————你现在朝着“结局”迈出了脚步了」 黑暗发出黑暗的声音,顺着黑暗向黑暗中传递。 随即,仿佛违逆神最初的话语一般,黑暗凝集起来,汇成一个人形的影子,犹如律出一般出现在了咏子的身后。 「拥有“结局”与“愿望”,这既是你如今与“非人之物”间仅有的两个差别」 听到“黑暗”拥有嘲笑般音色的话语,咏子头也不回,只是静静地微微一笑。 她把手在背后交扣起来,不解地说道 「我总在想,我的心愿根本就够不上你口中的“愿望”吧……神野先生?」 「“知道”是很沉重的。对自己为何物拥有含糊的确信,是一种沉重的“愿望”的形式」 神野阴之用那蕴含黑暗笑意的声音答道 「它要比半吊子的决心更加长久,更加深刻地在潜意识中与人的『行为』和『灵魂』捆绑在一起。既然你所说的“必然”在你的概念中是“使命”,那么在『我』的概念中就是“愿望”的形式」 「是那么回事么?」 咏子依旧仰望着天空,说道 「不过我只是发现了朋友,想去见他而已呢……」 「可你为了实现这个目的,可能会改变『世界』的存在形式,可能会让所有人不堪忍受而全部发疯。你明知会造成这么严重的情况,却依旧执意付诸实行么?」 神野非常开心地笑了起来。 咏子也笑了起来。 「一切的“开端”,肯定都是这个样子啊。 不过……马上就会结束了。这个故事的“结局”,马上就要到来了。完成了好多好多准备,制造出了好多好多非常可怜的孩子,然后无比快乐却又令人遗憾的事情,也差不多该宣告结束了」 咏子犹如唱歌一般说道,然后张开怀抱,犹如跳舞一样转了半圈,面对神野。 「……结束。所有人终归会迎来,而你永远都无法迎来的结束」 「说的没错」 「羡慕么?」 「那当然,不过很遗憾。『我』是无限的“过程”,爱着人类走向“结局”的“愿望”和“过程”。可是迎来“结局”的同时,人也会与身为过程本身的『我』切断缘之纽带。人在获得无限的过程之时,纽带就会断掉」 为悲伤编织出来的话语,却从神野口中嗤笑而出 咏子说道 「请多关照咯」 「请多关照」 「然后,再见」 「再见,“魔女”」 咏子与神野对话之后感到心满意足,再次朝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望过去,忽然呢喃起来 「啊……有件东西忘记准备了」 「是什么?」 能够读心的“魔人”,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反问了过去。 咏子接受了『他』的提问,刻意用语言作出了回答。 「月亮」 ………………………… * 女生宿舍里,夜深人静之时。 「……哇!」 手机在立座上震动起来,棱子被那个噪音吓得从床上弹了起来,连忙扑向了手机。 虽然一开始完全没有睡意,但好像不知不觉地就睡过去了。 ——该不会是空目打来的,告诉我坏消息吧? 棱子感受着因被吵醒而感到心悸,脑子里产生不好的想象。 现在,武巳那边已经没有问题了,应该没必要打电话了……而且还是大半夜的打电话。棱子会立刻产生不好的预感,也可谓是在所难免。 棱子在这间漆黑屋子里坐在床上,慌慌张张地查看发光的手机画面,可是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却没有应验棱子的预感。不是空目打来的,而且连电话都不是。 『有新邮件————赤木友』 是阿友发来的邮件。 「哎…………」 一弄清这一点,棱子首先大大地松了口气。 通知来电的震动已经平息,如果不进行操作照那样放着不管的话,屏幕的光亮不久也会消失。握住手机的手在余悸之下微微颤抖,明确地主张着那一刻的动摇仍残留在身体之内。 棱子又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终于按下了手机的按键,检查邮件。 到了这个时候,棱子才总算产生「怎么这么晚发邮件过来呢」这种极为正当的疑问。 棱子觉得事情可能非常紧急,可是邮件上却写着这样一行字 『明天有话跟你说,早上见个面吧』 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棱子在放下心来的时候,同时又有种莫名的失落,然后她保持静坐在床上的姿势,一时间发起呆来,一动不动。 「………………」 最后,棱子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以缓慢的动作将手机放在床边的台面上。这时,棱子忽然发觉屋子比想象中的要亮。 光线从窗帘的缝隙中汇成一注,洒在了房间里。 察觉到这件事的棱子,把脚放下了床,压低脚步声朝床边走去,轻轻地翻起窗帘。 「哇……」 柔和的月光,灿烂地洒进了屋子里。 天空的颜色与棱子最近印象中的颜色截然不同,变得十分幽蓝。 最近一段时间一直遮挡着天空的厚厚云层,彻底消散了。 然后,一轮皓洁的明月勾勒出一个美丽的正圆,大的就像要吊下来似的,高悬与夜空中央。 八章 又明月开始的宴会 1 这一天阔别十日迎来了一个晴朗的早晨。在学校里,有个词在学生们之间不知不觉地暗中流传开来。 “调频” 绝大部分学生都不熟悉这个词,甚至不知道它的意思。然而,这个词就像在今天一大早被统一发送给了全校学生一般,突然之间成为了众多学生的话题,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地谈论这个词。 直到昨天,就算走遍学校也听不到这个词,然而一夜之间便流传了开来。同学们虽然有在偷偷传闻这种怪事,但完全没人真正放在心上。 所有人,只是在传说。 有学生知道那是怎么回事,而有的学生只知道一个名字。 即便如此,学生们之间都在流传着一句话。 大家都在悄悄讲述着 『今天放学后,有秘密“调频”』 大家都在悄悄流传着。 ……………… * 棱子迈着似乎有些沉重的脚步来到了学校,这时遇见武巳正在等她。 「武巳君……?」 一看到站在洒满朝阳,阴影浓重的大门那里的武巳,棱子此前一直压抑在心中的担忧一下子膨胀了起来,让她不禁喘不上气。 「武巳君!」 略垂着头站在那里的武巳,听到棱子的呼喊后缓缓把脸抬了起来。武巳的表情虽然很不好,但棱子看到他平安无事还是松了口气,而且感到十分开心,急急忙忙地跑到了武巳身边。 「你没事啊……太好了…………」 棱子停在了武巳面前,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嗯……」 武巳微微定了下头,然后就这么沉默了一小会儿。 棱子也想不到还能说什么好。武巳一时间好像在意着周围的目光,只是催促棱子从大门口稍稍移开,并没有要直接进学校。 「……」 武巳在校门口和棱子面对着面,刹那间迟疑了。 但是,他就像下定了决心一样让表情严肃起来,然后对棱子说道 「……棱子,听我说」 他压低声音,说道 「今天不可以进学校。你尽量直接上巴士到街上去,今天之内都不要回宿舍」 「咦……?」 棱子茫然地反问了一声。武巳现在的表情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样子。 「……咦……这么说……」 「没错,就是今天。昨天已经定下来了」 武巳说的话,突然丧失了现实的感觉。 「怎么……这么突然……」 「啊,很突然……今天放学之后,一切都会开始……大概,也会结束」 武巳表情僵硬地说道,目光从棱子的眼睛移开,垂了下去。 「……在一切结束之后,你最好远离这里。你要远离学校……不对,你要远离这座山,否则的话……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 「所以棱子,我求你,逃走吧。昨天我也说过了,这可是我最大的心愿啊……」 「……」 听到武巳垂着头说出的话,棱子无言以对。 在昨天听武巳说相同的话的时候,棱子本以为自己已经做过了充分的思考,知道如果真要发生那种事情该如何回答。但眼下事情真的突然降临,这让棱子脑袋变得一片空白,完全想不到该怎么回答了。 自己的思考与感情想要的答案完全没有统一。而且,棱子在这种时候虽然感情的占上风,然就连那份感情想要得出的答案也出现了诸多分歧,变得十分沉重,混沌不堪。 棱子应该一直都在思考自己该如何抉择……不对,昨天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说不定根本就不曾有过思考的余力。 昨天那么担心,现在终于见到武巳,然而一见面却要分离,棱子的感情无法接受这种事情。可当棱子看着武巳的表情时,棱子也深深地感觉到,自己不想让这么爱惜自己的武巳为难。 「………………」 棱子说不出话来。 明明知道必须说些什么不可,可就是找不到该说什么话。 两人彼此垂着头,彼此沉默下来。棱子觉得不能这样,暗自心想 ——当遇到跟事件有关的事情,必须由自己决定的时候,不能做一个优柔寡断的女孩。至少在这种事上,不想给别人添麻烦。而且自己不能迷失方向,到头来一事无成。 「我————」 棱子下定决心,把脸抬了起来。 但正当棱子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插进了两人之间的对话,将棱子的那些苦恼全都枉费了。 「————棱子,原来你在这种地方等我么?」 听到那个声音,棱子禁不住将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吃惊的棱子和武巳同时转了过去,只见高个子的阿友面带笑容,也一样提着书包站在了这里。 「阿、阿友……!」 阿友的出现,让棱子慌了神。 她出现的时机太糟糕了,棱子跟她一起寻找由梨的事情,一直都在瞒着武巳。 「咦、呃……」 可是棱子一下子想不到该说什么,只顾着手忙脚乱。但武巳的样子比棱子还有吃惊,摆着一副大惊失色的表情凝视着站在那里的阿友。 然后阿友朝棱子说出了最糟糕的一句话。 「棱子,由梨可能找得到喔」 「…………!」 一听到这话,喜悦与尴尬一股脑地涌上棱子心头,随后棱子陷入半混乱的状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阿友对棱子问道 「话说,你知道“调频”么?」 「……」 「啊,看你的样子是没听说过咯」 看着答不上来的棱子,阿友自顾自地想通这件事,点点头之后,以略显得意的表情开始向棱子讲解 「听说今天放学后啊,要进行“调频”喔。如果成功的话,好像神明就会降世,到时候我想问问由梨的去向」 「…………!」 棱子和武巳倒吸一口凉气。这都是因为笑逐颜开的阿友所说出的异常话语。 「我啊,已经决定了。为了寻找由梨,我什么都会做。这一次,我一定要找到她」 「这、这一次……?」 棱子感到有些发寒,总感觉今天的阿友跟以前有着某种决定性的不同。 那活力异常充沛的表情令人觉得毛骨悚然。她跟棱子一起遭遇“怪异”,而且由梨又消失了,昨天整个人都十分憔悴,可是一夜过去竟然出现在这样的变化,在棱子看来这非常反常。 「这是一次机会,是寻找由梨的天赐良机。是十叶学姐为我们创造的大好机会」 「十叶……」 阿友讲出的那个名字,让棱子大为震撼。 「棱子,你也一起来啊」 「……!」 「没关系的。她虽然有很怪的谣传,不过是个好人。她一定能帮助我们的。误解和偏见马上就会消除的啦」 阿友……笑着说道 「我也已经感受到了。你去见见她就会明白了」 「…………」 「而且,她还给我寻找由梨所需要的内心力量」 「阿、阿友……」 「……哎,一下子做不了决定也难怪呢。在放学之前,你要先好好想想喔」 她可能是把棱子绷紧的表情当成了困惑,说完这些话后便转身准备离开。 「抱歉,不过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喔!」 然后阿友喊了声「 拜」挥挥手,笑盈盈地重新拿好包,走进了校门。 「…………………………」 突然发生的情况,令两个人一时沉默起来。 在这同一时间有许多事情应该思考,但棱子的脑袋现在一片空白,暂时思考不了任何事情。 「…………武……武巳……君?」 棱子总之先向身旁的武巳,战战兢兢地喊了一声。 打扮武巳没有去看棱子,一副远比棱子还要更受打击的表情,茫然地凝视着阿友离开的方向。 「……」 「武巳君……?」 棱子改变了语调,向武巳问道 「怎、怎么了……?」 武巳随即脸绷了起来,茫然地嘀咕起来 「……“铃”声…………响了」 「咦……?」 就在棱子回应的瞬间,武巳如同顿悟一般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看着棱子,当即结结巴巴地搪塞起来 「什……什么也没有!」 尽管武巳激烈地摆了摆手,一副非常焦急的样子否定了之前说的话,但棱子自然不可能没听到那声嘀咕。 棱子看着武巳的眼睛,说道 「……武巳君?」 「都说什么也没有啦……」 尽管嘴上那么说,武巳还是被棱子的气势震慑住似的,移开了目光。 「武巳君」 棱子又喊了一声。 「什、什么事啊……」 「我…………果然还是没办法现在就逃走啊……」 在这话说出来的瞬间,泪水从棱子的眼眶中落了下来。 随后,武巳露出毫不掩饰的困扰表情,朝不停有人过来的周围扫视了一番————然后既无法肯定也无法否定,只能默默地看着棱子。 2 「————所谓“调频”,说粗俗点就是一种降灵术」 空目的解说,从这样的一句话开始了。 「调频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流行的东西,尽管叫法不一样,但是一种“灵媒”。这是怀疑论者的主要见解」 「………………」 那是第一节课正要开始,上课前的休息时间。空目面对亚纪、俊也还有菖蒲,开始讲座的瞬间。 「调频总之就是自称“频道”的灵媒将高次元的存在召唤到自己身体里,然后通过话语或自动书写等方式与人相互通信的技术。其内容与当今所说的通灵和灵媒完全相同,但调频这种降灵术的通信对象,与常说的那些略有不同」 空目的这番讲解,正是针对已然化为传闻蔓延至整个学校,据说要在放学之后进行的秘密仪式……不对,是被传为仪式却没有透露出任何实际情况的,名叫“调频”的东西。 「……调频与降灵术相同却又不同」 空目的声音,在文艺社的活动室中响起 「“降灵术”顾名思义,主要是召唤死者的灵魂,但“调频”召唤的不止是死者的灵魂,刚才也说过,相传还能召唤各种各样的“高次元存在”」 亚纪她们三个默默地聆听空目的讲解。 「也就是说,调频的通信对象,是诸神、天使、精灵、图腾、外星人或外星人的意志这类难以定义的东西」 「………………」 「或许可以换种说法,调频是将那些基本算是其他频道的超自然主义,也就是『心灵主义』『超能力』『ufo』以及『宗教』连接起来的技术」 这是事关情况演变的重要事项。亚纪静静地听空目讲述。 但是—————— 「…………………………」 听空目讲解的亚纪,完全不像是精神集中于话题上的样子。 她虽然在听空目讲解,不过显然因为睡眠不足之类的原因,摆着一副无精打采的表情,以靠在靠背上的状态坐在椅子上。 可是,她尽管缺乏精神,但那对意志坚定眉头紧锁着,维持着明确的意志。只不过那份意识并非集中于眼前的话题,思想完全转向了其他的事情。换做让旁人来看,肯定觉得亚纪的表情缺乏神采。 亚纪明显十分疲惫。 正常来讲,看到亚纪一般会问声「要不要紧?」,可在场的净是与那种关怀八杆子打不着边的人,没有谁对亚纪投以关怀的询问。 可是亚纪也非常感谢这种状况。 亚纪本人觉得,这种时候被人担心只会徒增麻烦,而且她无法回答自己为什么这样,同时也害怕空目将她排除在外。 ……亚纪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有睡什么好觉,以那种状态迎来了第二天的早晨。 昨天,无来电提示的电话一直持续到了深夜,而且今天一早又开始了。 其间,每当有电话打来,亚纪就会接通,然后电话一挂就一直听着无言的电话留言,想要扼杀自己的心灵,最终迎来拂晓。 亚纪在战斗。 同电话那头的恶意,同看不见容貌的那些人的愚蠢,同从小学到初中一直欺负亚纪的那些家伙的同类,一直都在战斗。 她心中只有一个,那就是绝不屈服。 不哭喊,不逃走,不移开视线,一直沉默以对…………这样不示弱,就是亚纪心目中的战斗。 所以,他人的担心只会给亚纪添麻烦。 她深深藏在外套中的手机,现在也会不时地震动起来,而她每次都会如法炮制地偷偷按下通话键,继续进行着无言的战斗。 她有信心能够忍耐下去。 就算这是由“魔女”最后的仪式————“调频”造成而加重的不行偶然,亚纪依旧有信心战斗下去。 「……“调频”的概要就是这样」 「………………」 脑中千头万绪交融冲突的亚纪什么也听不进去,就这样心神不宁地听着空目的讲解。 亚纪以自己内心的庞大理性,以及更胜于理性的顽强意志束缚着自己,只顾地摆着灰暗的目光,静静坐在这个地方。 忍耐令亚纪的无法专注于空目的讲解之上,耳朵获取的记忆变得零零碎碎。但第一节课就要开始,亚纪手机的振动频率也随之下降,意识渐渐有余力分配给空目的讲解了。 「……由于存在过与外星人通信的例子,所以没有口德的怀疑派称调频为“太空通灵”」 空目说道 「但是应该关注的不是“调频”的定义,而是“魔女”在这里为何要用“调频”这个术语」 亚纪多多少少恢复了些余力,于是开口主张自己的存在 「……也就是说,“调频”是指“降神”么?」 虽然最开始讲的东西记忆很模糊,不过就算只有片段的记忆,以亚纪的聪慧头脑也决不至于无法思考。 「是啊,这也是一个方面」 空目对亚纪的意见点点头,肯定了这个结论。 「“降灵术”与“降神仪式”,其实从现象上和原理上都是相同的东西。“调频”的定义是,对神或宇宙意志这类并非个人灵魂的东西进行召唤,所以我认为,这就等同于“魔女”宣布要执行『降神行为』」 「这样啊……」 得到了空目的肯定,亚纪松了口气,接着说道 「不过你说『这也是一个方面』,也就表示还有其他含义是吧」 「嗯」 空目点点头,说道 「我觉得她用这个术语是想给我们提示。可以认为,那是委婉地提示她接下来所要做的,属于“降神”仪式的一类体系」 「……提示?」 亚纪诧异地皱紧眉头。交抱双臂的俊也也露 出了类似的表情。 空目说道 「没错。“魔女”迄今为止所做的事情,然后还有接下来正准备进行的事情,如果与我知识中的“调频”或“降灵术”构造相同的话,那么便与我至今一直思考的推论相一致了」 「咦?……恭仔你做过那种推论?」 「做过,但那终归不过是预想,就算了解它也派不上用场。我不觉得说出来有什么意义,而且我现在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我现在十分肯定了」 空目无视于亚纪对唐突之言所感到的困惑,淡然地说道 「我一直都在思考这个推论。如果“魔女”是强力无比的灵媒,或者说是“频道”的话,那么她应该召唤过支配灵(trol)」 「trol?」 「没错,trol,翻译过来就是支配灵,凭依在灵媒或频道身上的守护灵,也可以说是守护神一般的存在」 这是这次讨论中没有出现过的单词。空目回答了亚纪的提问。 「灵媒或频道会召唤非特定的许多灵体进行通信。可是通灵现场召唤的大多数是相关的灵体,但有时也会出现不相关的灵体」 「哎……不排除会发生那种情况呢」 「似乎就是那样。但是,由于灵媒处于那种无序的状态,连必要的情报也无法筛选,甚至还会危及自身安全,因此需要能有东西管理交灵『场』出现的众多灵体」 「那就是守护灵?」 「正是。自古以来,大多数灵媒都拥有灵体作为其协助者,而那些往往是拥有特定名讳的强力灵体。还有的灵媒,只跟宇宙存在等与神明无异的特定存在进行通信。于是,心灵研究者便将那强力的灵体称作“支配灵”。 这个“支配灵”的概念属于西方心灵研究的范畴,在日本也有类似事例。恐山的通灵巫女在完成修行后,会举行名为“神凭”的仪式来召唤神明,此时召唤出来的神,将成为她终身的守护神。虽然“支配灵”这个术语本身并没有那么古老,但并非无迹可寻」 「……这么说,“魔女”也拥有“支配灵”咯?」 「正是」 空目对亚纪的提问点了点头。 「这么说,恭仔你的鼻子发现那东西了?」 亚纪指向自己的鼻子,接着问道。可是空目微微眯起眼睛,摇了摇头。 「不,我亲眼看到过。木户野,你应该也认识」 亚纪对空目的回答感到不解 「……那个“高等祭司”啥的?」 「不是」 这番对答之后,俊也插嘴说道 「神野阴之」 「!」 黑色的记忆瞬间在亚纪的脑海中复苏。 俊也追问道 「我说的没错吧,空目?」 空目颔首,承认了俊也的说法。 亚纪不甘心地咬紧牙齿。 忘记了……不对,肯定是在潜意识中不愿意去想起那个强大而可怕的存在。 「那个……神野……」 「对,就是那个神野」 空目答道 「我一直在思考,“魔女”和神野阴之的关系,会不会跟灵媒与支配灵的关系是一样的」 「这么说……」 「那个神野阴之是仪式的控制装置,是关键所在」 「……」 「不管击溃灵媒或支配灵的其中任何一方,仪式都会瓦解。……我说过,就算了解这个实情也起不到任何作用,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么?与其设法对付“那东西”,还不如设法对付“魔女”要简单得多」 空目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索然无味的样子。 「……」 「…………总之就是这样」 空目将身体重重地靠在椅背上,交抱双臂。 「即便如此,我仍然要破坏“降神”。这是早已做出的决定的」 空目轻轻哼了一下。俊也看上去也没什么意见或疑问,只是靠在墙上,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看着一边。 ——可是,要怎么做? 正当亚纪准备这么问的这一刹那 「……但是,木户野」 「!」 来了。听到空目这话的瞬间,亚纪立刻明白该来的还是来了,表情顿时紧绷。 「木户野…………接下来的事情,你就别参与了」 「…………!」 这是意料之中的意见。 但那股打击,远远超出了亚纪的预想。 「你要是继续发生瓜葛,很难保证能够平安无事」 「恭、恭仔……我……」 「我们连自己的安危都无法保证,而且你要比我们更加危险」 空目就像打断亚纪正准备脱口而出的抗议,用十分断定的口吻,斩钉截铁地对亚纪直言道 「你会碍手碍脚的」 「…………!」 亚纪感觉到自己的脸抽搐起来。 就像心脏被揪住一样的感觉刺进胸口,顿时令她窒息。 但事情的发展完全不出亚纪的预料。亚纪的理性也明白这样的判断十分妥善,可心里还是怀着些许期待,这样的宣判对她造成了非常沉重的打击。 亚纪静静地垂下头。 诸多的思考、感情、冲击以及自我厌恶在她内心之中暗涌肆虐,整个人就像在漆黑而沉重液体中打漩、推挤,饱受摧残。 「…………」 她紧紧地咬住嘴唇内侧,但她的理性和自尊不允许她向空目抗辩。 这是空目做出的判断,而且自己也完全理解的这个结论,亚纪就算想要抵抗,最终也无法将其推翻。亚纪害怕主张连自己都不相信的不合理之事,而且更加无法忍受让空目那样看待自己,那将是奇耻大辱。 「…………………………」 乱作一团的胸口之中,灌入了为数庞大的理性与合理性判断。 亚纪的感情没过多久便被镇压,最后只留下一片荒野。 不久,亚纪抬起脸,但那双眼睛没有看向空目。 然后,亚纪愣愣地嘀咕了一声 「…………………………嗯,我知道了」 「木户野,你还是个正常人。无法承受那个世界并不意味着弱小,能够挽回的人就不该涉足那个世界」 空目淡然的话语,再次向垂着头的亚纪投过去。 「我们接下来要做的,是阻止成群的亡者,这是亡者去做的事。人一旦踏入黄泉便会丧失正常的精神。我们在某些方面已经丧失了那种正常,幸运的是,你并没有」 「………………」 「你的正常精神,一定不能接纳“异界”的疯狂吧。如果你踏入进来,最后必然会是个不幸的结局。这并不是软弱,这是值得自豪的正常。不要觉得异常是才能,你的知性应该也明白这一点」 亚纪放弃的正当性,被空目道了出来。但亚纪坚决地拒接去听那番话。 「你的理性一定连欺瞒都不容许吧。这是值得自豪的事」 「……嗯……谢谢」 对空目淡然讲出的赞赏直言,亚纪回以虚弱的笑容。 然后在亚纪的内心之中,如同诅咒般浮现出了那句话。 『你认为构成你自我的那些崇高理性和自尊,一定会给你带来不幸』 令人不禁想要叹息的寂寞感,掏空了亚纪的心头。 亚纪想要将一切压抑下去,从椅子上缓缓起身,说道 「……第一节课……要开始了呢」 「是啊」 空目点点头。 「我先去 上课了……不过感觉会迟到就是了」 「嗯」 简短的对话之后,亚纪将自己的包挎在肩上,以缓慢的动作,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活动室。 3 这一天本应是命运之日,过得却十分寻常。 尽管武巳这一天心中怀着焦虑与不安惶惶度日,然而在上课与休息时间之间反复的学校却与平时并无二致。 直至昨天一直盘踞在天空之上不曾丝毫散去的阴云,如今已荡然无存。在这万里晴空之下,学校呈现出的状态与武巳所知的危急状况相去甚远,还是一如既往。同学们上课时表现得索然无味,下了课言笑晏晏,完全想象不出今天放学之后“魔女”就会改变世界,充满朝气的平静校园生活照常继续下去。 来往于武巳周围的学生们,和平时一样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 学习,为考试或作业而发愁,讲讲琐事相互欢笑,俨然就是一副祥和的日常风景。 如果就这么投身其中,或许会觉得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梦境或是幻想吧……眼前的情景就是如此太平,引人浮想。 但是————武巳很明白。 平常看到的日常景色,不过是一层薄皮罢了。 这层薄皮背面,就是广阔的“异界”。 在那些上课、谈笑、在走廊上穿行的学生们之中,就有人依赖于“童子大人”,还有人是“魔女的使徒”。 只有武巳知道这些事情。 只有现在正和棱子一同在学校里到处寻找阿友踪影的武巳,知道这些事情。 武巳在寻找。 早上在正门口发生了那件事之后,武巳以放学为限,勉为其难地答应棱子留在学校。 这是为了质问阿友在正门口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也是为了了解发生的情况。 然后如果办得到,还要让阿友清醒过来。 阿友身上发生了诡异的事情。 可是在那之后,就算找遍整个学校,还是找不到阿友的踪迹。 阿友没去上课,手机也不接。问遍了棱子的朋友,可没人见过阿友的踪影。 两人在毫无头绪毫无线索的状态下一直寻找着阿友,而时间却白白流逝。 阿友一直找不到,这让棱子心急如焚,武巳也渐渐地开始焦急。 除了阿友不在的事实之外,学校里一派祥和。 于是,两人在没有任何线索的状况下一直寻找,最后终于到了最后一堂课——作为选修课的第七节课将要开始的时间。 「…………………………」 第七节课的预备铃响起,在空气中拖着长长的余音。此时,棱子和武巳正呆呆地站在的门厅中。 一部分学生已经做好了回家的准备,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就要放学了。 武巳和棱子看着开始变得稀疏的人潮,在预备铃的余音消失的时候,武巳对身旁的棱子轻声说道 「……棱子……到时间了啊」 「…………」 听到武巳说的话,棱子垂下了头。 棱子当时答应武巳要在放学之前回去,可棱子现在明显不想履行承诺。 虽然没想到找到这么晚都没没有找到阿友,但既然完全找不到人,武巳也不会放任棱子留在这里。尽管现在完全没有任何征兆,但武巳非常肯定接下里肯定会发生不堪设想的情况,棱子不该留在这里。 「…………」 在开始变得冷清的门厅角落里,棱子垂着头,而武巳一脸困扰地看着棱子。 必须让棱子离开。武巳马上就得跟摩津方汇合了。 「棱子……」 武巳将手放在棱子的肩膀上。 「……找不到也可能意味着她不在学校,回去了」 然后武巳用规劝的口吻,对棱子说道。 「她可能没事的,也可能只是翘课了而已」 「…………」 「现在她说不定正在宿舍里睡大觉呢」 「…………」 「还说不定在街上玩呢」 「…………」 「总之她可能完全没事…………抱歉,这种事我也不信,对你说了些违心的话。对不起」 武巳没一会就撑不下去了,低下头。他现在无所适从,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武巳沉默下来之后,这次两人之间充满了束手无策的沉默。 武巳非常肯定,就算冲棱子怒吼,就算被棱子讨厌,也必须让棱子离开。可是,这些事情在这关键时刻之所以做不出来,可能也是由于自己太软弱,由于自己心里其实舍不得棱子离开……想到这些,武巳渐渐消沉下去。 「………………」 沉默之中,武巳感受着身旁的棱子,产生一种仿佛时间静止的错觉。 但这种感觉毫无疑问是错觉,而且武巳在理性上完全明白,不可以优柔寡断下去。 第七节课开始,上课铃响起。 一楼门厅的空间,充满学校的空气,都被声音,被震动,深深地,遥远地充满。 「………………棱子……」 武巳战战兢兢地朝身旁的棱子伸出手,在外套的衣袖上摸索了一番,握住了她的手。 「……」 棱子虽然没有抵抗,但仍旧摆着顽固的表情垂着头,一言不发。 两人之前在楼里楼外找了个遍,手都一样冰冷僵硬。武巳用冰冷的手,握住棱子僵硬的手。这是棱子以前为了让对方冷静下来而使用的方法,现在反了过来,由武巳握住了棱子的手,这与以前是正好相反的构图。 来到这个即将变成战场的地方,棱子之前下定的决心和拿定的主意,也已不知消散到哪里去了。 棱子尽管突然表现出了任性的态度,但内心之中却无所适从。武巳非常明白棱子心中的混乱。 安排也好,计划也好,决心也好,到了关键时刻都毫无意义。 他们只不过两个脆弱的平凡人类。 「………………!」 然后,当明白这件事的瞬间,武巳胸口涌上一阵灼烧般的冲动。此时,想要直接带着棱子逃离学校的想法,真实地在武巳脑中闪过。 那股在胸口爆发的冲动,甚至令他一时间无法呼吸。在那种勇气与恐惧,怜爱与哀伤交织遭遗弃的强烈的感情之下,武巳发自心底地产生了一股冲动,好想紧紧抱住身边这个坚强却又脆弱的少女。 「…………棱子」 然后,武巳愣愣地喊出了棱子的名字。 「对不起……」 武巳只是淡然地,却又发自内心地呢喃了一声。 「武巳君……!?」 棱子对那样的一句话什么也感觉到,惊觉地连忙把脸抬起来。 但是已经迟了。武巳看上去无比悲伤,脸上却还是露出的笑容,无声无息地朝着那悄无声音靠近过来,将魔法武器指着棱子的,化作少女模样的东西————小崎摩津方————点头示意。 4 对旅行感兴趣,并且期待着有朝一日付诸实现,在平日的生活中一直满怀期待……这样的人在这个世上恐怕不少。 俊也现在的心态与那种情况十分相似。将来总有一天会出现明确的“敌人”,而生活只是作为等待那一刻到来的“过程”。上课的时候上课,休息的时候休息,稀松平常地过着稀松平常的校园生活,这就是俊也现在的日常生活。 尽管那样的日常生活对于现在的俊也来说无比的枯燥乏味,但因此也能犹如呼吸般自如地,平平淡淡地过下去。 俊也明白,这虽然是场漫长的等待,但 “那件事”总有一天必定会到来。 正因为他知道,所以能够心平气和地度过这种日常生活。 作为消遣,他可以学习,还想试着看些书。 平平常常地度过了这个“命运之日”的俊也,在今天的课程即将全部结束的这个时间里,只是坐在活动室的椅子上,翻着书。 「………………」 俊也已经有几个月没有翻开过活动室里储备的那些书了。 空目和菖蒲也在这间活动室里。空目面无表情,菖蒲表情显得十分拘谨,两人都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任凭时光流逝。 大家正等待着在“魔女”将在放学后开始执行的仪式。 打个比方吧,这间屋子就像等待处刑的囚犯所使用的休息室,可是屋里的这批人却营造出一种非常平静,对一切漠不关心的氛围。 不过准确的说,临刑之人是这个学校……可能乃至整个城市的人就是了。 直到昨天,天空这时候应该彻底黑下来了,然而现在的晴空万里。这片天空之下的所有人都是临刑的囚犯,他们都正一无所知地等待着行刑。 知晓一切的少数囚犯————俊也等人在这个房间里,也跟其他所有人一样,等待着时候的到来。 俊也他们只是静静地度过这段堪称无为的时光。 俊也正翻着不怎么感兴趣的过气作家的全集。 空目坐在椅子上交抱双臂,就像睡着了一样闭着眼睛。 然后菖蒲就像养在屋里的乖巧家猫,不知腻味地一直默默盯着空目和俊也。 「………………」 毁灭的时刻将要到来,大伙却只是静静地任时间渐渐流逝。 但就在这时,安静的时间被突然响起的手机来电音锐利地划破了。 响起的是空目的手机。空目从口袋里取出手机,冷漠地向屏幕看去。 「————哎,真慢了。还以为可能不会来了」 在空目看着手机屏幕,这样呢喃之后———— 「是“黑衣”」 说出了这样一句话,然后向俊也告知了来电者的身份。 * 黑衣男子,芳贺干比古。 『……久疏问候————此次联系,只为向你传达,并确认一些事情』 问候非常简略。从空目将音量调到最大的手机中,一个刚刚步入老龄的男人声音响遍整个安静的屋子。 他是专门负责将感染人意识的“怪异”驱逐掉的“机关”的一员。 俊也曾今那么仇视他们,可如今那份仇恨感觉上也已十分遥远。 『……恕我失礼,没有当面拜访』 芳贺平静地向空目致歉。 『不过,我想我们今后不会再在你们面前现身了,所以完全没关系』 那表面恭维却包藏轻蔑的腔调,也好久都没听到过了。 『我想,你也已经想象到我找你所为何事了吧』 「嗯」 空目点点头。 听着他们对话的俊也,也大致猜到了。 在这个时间点过来,多半是谈“频道”的事情吧……倒不如说,俊也想不到他找空目除此之外还会有别的什么事。但后面接下来的对话,却与俊也的予想不一样。空目所说的,是更早以前发生的事情。 「是那个“Δ测试”的事情吧?」 『正是』 电话那头的芳贺做出了肯定。 「……」 俊也微微颦眉,但什么也没说。为了避免增加不必要的麻烦,他选择竖起耳朵,不吭声地听他们往下说。 芳贺这样说道 『“我们”对这所学校的方针已经确定下来了。我们对检查结果呈现危险可能性的全部学生进行了调查,现阶段设想,我们将在将来的六年中对约22%的学生进行“处分”』 「……是么」 空目感觉没有多大感想,随口应了一声。 『这所学校的设备、经营、人员、内容,都将在三年间全部替换掉。在上一届理事长先生死亡时,这所学校的经营权就落入“我们”的掌控中了,因此这所学校三年后将变成一所完全不同的学校,只有名字保留下来』 他是打算耐着性子慢慢将学校的“怪异”温床连根拔除吧,可俊也觉得现在做那种事根本没有意义。 看看空目,他正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与芳贺对话,所以这个话题应该没错。可是“调频”已成燃眉之急,他们为什么撇开不谈呢?俊也对此深感费解。 ……然后,俊也发觉了一种可能性……芳贺他们“机关”没有察觉到“调频”。 不对,那个传闻他们应该知道了,但不知道其中意义,也就没有放在心上。“机关”纵然拥有着足以扭曲社会事实的巨大情报收集力及操控力,却只能从外部监视学校,所以没办法察觉到那个“魔女”的存在,也无从得知“魔女”在学校里带来的影响,以及暗藏其中的真相。 「……」 俊也察觉到这一点,并且想通了。 空目应该以考试就预料到了,“黑衣”所拥有的情报存在滞后。 “黑衣”没办法直接干涉那个“魔女”,在这些事情上只能陷于被动。芳贺不知道俊也他们的内心想法,继续往下说 『哎,先不提学校的事情吧。总之,现阶段已经确定有大约22%……五名之中就有一名的大量学生将在接下来的六年内,以某种形式死亡』 芳贺说道 『当然你要知道,这其中也包含你们在内的可能性非常高。你们之中的某人,或者所有人都有可能在接下来的六年内死于意外或自然死亡……总之死因各种各样,都是以无法找到关联性的正当形式死亡』 「…………哼」 这是委婉地在说『我要杀了你们』。然而听到这番话的空目只是哼了一声,微微点头。 『…………没有任何感想么?这也确实是你的风格』 芳贺就像叹气一样,对一语不发的空目说道 『但光是这样的话会不好办的。毕竟这所学校是研究你以你的做法能与“怪异”对抗到何种地步的试验场呢。打个比方吧,“我们”是一支只有外科手术技术的医疗团体,所能做的事情,就只有切除病灶并堵住伤口,等待伤口愈合。因此“我们”期待着你作为“药”的能力,观察投“药”的治疗过程。 ……你所拥有的技术是“我们”无法使用的,你所在的学校病情已经急剧恶化,必须进行大规模切除。你必须成为特效药,否则的话,你就只能是侵犯周围身体组织的毒物』 芳贺静静地,头头是道地恐吓空目。 「……」 听到这句话,菖蒲悲伤地垂下了头。 在这种情况,他所说的毒物确确实实就是指这位『神隐』少女吧。 俊也曾今也有过同样的想法,而且现在也是一样。但是,他从这位穿着胭脂色衣服的少女身上,已经感觉不到以前那么强烈的危机感了。 『……你现在,近乎等于毒物』 无关乎局外人的感想,芳贺继续说道 『因此,“我们”将从你们面前消失,再次履行都市传说中“黑衣人”的本分』 「………………」 『“我们”一心成为机器,因此“我们”就是机器。“我们”会在看不见的地方一直监视这座学校,如果这所学校的状态没有改善,“我们”就会现身。 解释对于看到“我们”的人来说,恐怕就是临终之时了。“我们”是人,更是都市传说,同时本质上更是一台机械。接触到“我们”的人,无一例外 都会消失,就跟神隐一样。不过,是非常机械性地』 「………………」 空目无法回答。 『“我们”一旦查收,学生会在绝大多数人无法察觉的情况下遭到“处理”,而且事实会被雪藏起来,恐怕今后永远都不会被人察觉』 「………………」 『这所学校的生源没有特定的地域来源,学生们来自四面八方,我可以保证,“我们”能够创造出少了百分之二十多的人也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极为合适的环境』 芳贺以平静的口吻,发出平静的威胁。 但在俊也听来,那些威胁的词句完全不在点上。因为,“魔女”的调频马上就要进行了。 跟几年后的事跟眼下这件事一比,就显得完全没有意义了。 眼前明明就有一堆正在读秒的炸药,谁还有工夫去管几年后才会到来的杀手。 然后对于空目来说,这一点也是一样的。 空目默默地听着芳贺的说辞,这时总算开口了。他用比芳贺更加淡漠的话语,朝着电话那头说道 「……你不用这么费劲地提醒我,我也不会怀疑你们“机关”的执行能力」 空目斩钉截铁地对芳贺说道 「你想说的就是,不想被杀就赶紧想办法,对吧?不需要着急,不管结果会怎样,一切都会在今天之内有个了断」 『什么……?』 芳贺的语气,终归还是乱掉了。 『那是……什么意思……?』 「那个世界,以你们的做法别说是去接触了,甚至连看都看不到」 空目没有对芳贺把话完全讲清楚。 「等你注意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吧。在那之后,你们就以你们的方式随便好了」 空目一口气说完这些,不等答复便挂断了电话,并且关了机。 「………………」 手机被空目收进口袋,屋内恢复了原本的寂静。 俊也以一副慵懒的态度靠在椅背上,轻轻摆手。 「这还是头一次驳得他无话可说呢」 俊也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并没有过多的执着。 空目也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哼了一下,说道 「不提他们了,重点还是“魔女”。不知道她会升起怎样的“狼烟”,不要看漏了开端」 说完之后,空目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就跟几分钟一个样子静静地交抱双臂,为了思考闭上眼睛。 5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吧」 第七节课的铃声响起,过了片刻,老师宣布下课。 老师离开教室之后,学生们东倒西歪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在这间被荧光灯照亮,已经可以算入夜的傍晚教室里,充满了闲聊和收拾东西的声音。 窗外太阳已经落山,现在一片叶色。 这一天最后一阵收拾课本和文具的声音,一时间把教室弄得十分热闹。 「……」 在那些学生们之中,也有亚纪的身影。 上完第七节课的亚纪没人可以说话,只是默默地将自己的课本笔记收进包里。 她的脸上面无表情。 今日一天的孤独校园生活,用所有时间渐渐地从亚纪脸上夺走了表情。 「…………」 在那之后,亚纪今天一天都没有回过空目他们那里。 这是自初中以来,阔别越两年的孤独校园生活。亚纪一边默默地消磨时间,一边等待着这一天校园生活的结束。 然后,亚纪同时也在战斗。 在这一整天里,那个无来电提示的电话以休息时间为主,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地打到亚纪的手机上。 那是将“没有号码的来电”的诅咒转移的魔咒。 对亚纪而言,不存在对决之外的选项。 她将振动模式的手机放在口袋里,手机一响就按下通话键。虽然上课的时候还是关了机,但除此之外的时间里都在顽固地亲手接收来电,与投向自己的恶意对峙。 久而久之,亚纪不由自主地对校内看到手机产生了过敏反应。 不管在哪里有手机响起来,她都会将目光移过去,而且一看到有谁准备打电话,下一刻就会做好接电话的准备。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亚纪并没有撞见那种现场,但亚纪渐渐地开始注意到一件事。当亚纪以外的人手机想起来,将目光转过去的时候,接到电话的人在看到屏幕的瞬间,表情都会僵住。 那是无来电提示的电话么?还是“没有号码的来电”?亚纪无从得知。 可是亚纪近乎确信地预想到,那可能就是“没有号码的来电”。 如果是无来电提示的电话,应该感到的就不是恐惧,而是诧异才对。 即便在这一刻,“电波”也正在降临。然后藉由来电创造而出的与“异界”之间的连系,又以魔咒引起连锁反应,最后辗转到达亚纪的手机上。 「………………」 亚纪面无表情地将打开的包拉上。 刚在桌上的书包口袋里,插着亚纪关了机的手机。 亚纪将手机抽出来,开机,然后顺手将手机放在了外套内侧的口袋,将包挎在肩上离开教室。 她露出晦暗的眼神,只顾盯着前方。 现在的亚纪,已经一无所有了。 武巳已经对亚纪他们彻底失望,棱子也跟着武巳离开了,现在亚纪自己又被空目他们抛弃了,所以亚纪周围现在只剩下了敌人。 周围只有投向自己的阴冷恶意,根本没有什么人站在自己这边。 但是,亚纪本来应该能够承受。 这没什么,就跟上初中之前一样。亚纪早已经历过了那种事情,现在不过只是回到那段时期罢了—————— 「————来吧,你差不多也想起来了吧?自己真正的姿态」 在走廊上,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 那是个熟悉的声音,就像在念台词一样,语调非常夸张。亚纪一转过身去,便看到“魔女的使徒”的高等祭司——赤城屋笑容满面地站在那边。 「你是……!」 「“高等祭司”赤城屋一郎。为主持最后的夜会准备火速前来」 亚纪恶狠狠地瞪着赤城屋,而赤城屋回以小丑般的笑容。 「名为传闻的罪恶之种由“第二魔女团”播下,对种子产生共鸣的见习魔女由“第三魔女团”进行甄别。即便这样进行准备,仍不足以让作祟神降世」 赤城屋张开纤细的双臂,如同朗诵一般说道。 「……!」 亚纪忽然向周围看去,只见走廊上不知不觉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然后有几个挂着那个“使徒”特有笑容的男女站在走廊的两头,就像在堵住亚纪的退路。 「唔……!」 亚纪的退路被断掉了,然而面对这件事,她所感到的愤怒更甚恐惧。 应对方式十分单纯。亚纪毅然地朝赤城屋瞪了过去。 但是………… 「对呀,对呀!就是这个眼神!」 赤城屋对亚纪的反应夸张地表现出喜悦,朝亚纪指了过去。 「怎么样?想起来你真正的姿态了吧。过去的你所怀抱的,打磨得最锋利之时的“玻璃野兽”的姿态!」 「………………!」 亚纪挑起眉梢。赤城屋的话听上去,只像在戏弄人。 「你那隐藏于欺瞒之下的最为纯粹的灵魂姿态,就是这样啊。我所拥有的“异界”才能是 藉由“期盼”产生的,对你的欺瞒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赤城屋以痴醉的口吻突然转变话题 「我是孤儿,在亲戚之间被踢来踢去呢…………这也不对,其实我做的很出色啊。只用单纯地伪装自己,演绎自己就行了」 赤城屋突然讲起了自己的身世 「由于这方面的契机,我的心中萌生了对“异界”的向往。尽管我向现实之外寻求真正的自我,寻求真正的世界,但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陷入了长年的欺瞒之中,因此我迷失了真正的自我面貌。然后我被“异界”吞噬的时候受到了甄别,最终没能成为魔女,丧失了形态。可是,矫饰时的我非常平静,而这造就了身为“高等祭司”的我与弱小“使徒”之间的差异。于是,扮演欺瞒的人偶的我,成为了期满的“使徒”。戳破欺瞒,将人打回原型,便是赋予我的美妙使命」 赤城屋这么说着,笑了起来 「首先,我要戳破你的欺瞒,让你恢复应有的形态」 「…………你说什么……!」 「然后我要戳破这座山的欺瞒,让它回到应有的形态」 亚纪低沉晦暗地投以敌意,而赤城屋就像要扑到亚纪身上一般张开双臂,就像唱歌一样说道 「准确的说,是为了让这座山回复应有的形态,而需要让你恢复原有的形态。有必要将献给“山神”的剩余生贽们全部拽下山呢。为此,你的协助是不可或缺的喔」 赤城屋一边唱,一边将手放在胸前,就像小丑一样行了一礼。 「…………你拥有魔女之才。请你务必赋予所有“没能成形之物”以形态」 赤城屋把他瘦长身子上面的脑袋深深地低了下去,低声恳求。 「…………我怎么可能协助你……」 「不不不,你已经在这里被打回了“玻璃野兽”。既然你想起了自己的真正形态————你自身的意识已经几乎没有意义了」 赤城屋在亚纪面前底下的脸抬了起来,然后上面挂上了可怕的笑容。 「而且啊…………你不是已经在协助我们了么?」 「什!?」 「不要忘了,你在那个后庭水池中做过了“童子大人”的仪式。你觉得那时什么都没有发生么?尽管你自己承认自己存在扭曲,但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欠缺……如果你觉得这样就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过的话,那我只能遗憾的告诉你,你太天真了」 赤城屋抬起头,俯视亚纪 「你的那个行为,铺好了“道路”。如果你自身没有欠缺的话,那么你所欠缺的显然就是你“失去的东西”啊!」 「……失去的……?」 「没错,你最开始本来拥有的,但后来失去的东西」 「什!净说些莫名其妙的……」 「是你的“血”中,由人间魔王之手“剥夺”的东西啊。因此,你失去了那份力量,但铸模依旧残留在你那灵魂的空洞之中」 「……!」 听到这话,亚纪不禁按住自己的缠着绷带的手腕。 绷带之下的手腕上,残留着黑色的瘀斑。 那是让她联想起那起事件的墨色瘀斑。 「说起来,你生来血液中就存在着饲养“犬神”这一异物的“铸模”……!」 赤城屋笑了起来。 亚纪用几乎要喷出火来的凶恶目光瞪向赤城屋。当然,这件事亚纪联想到了,但既没有确切的证据,也不想去相信。 「自愿想要投入那铸模中的人,可是很多的喔」 「………………!」 「丧失自身形态的“没能成形之物”是那么的渴望形态,即便是野兽的形态也想要。如果那是“犬神”的话——————无可挑剔啊」 「……!」 亚纪紧紧地咬住臼齿,发出咯吱的响声。 「没错,就该这样啊……魔咒和憎恶,将令你的“血”觉醒!」 「你这……!」 「你的“血”与个人内心的“欠缺”是不一样,可以容纳无数的人。来吧,请接纳吧!将那些丧失形态的可怜之人,变成属于你的有形军团吧!」 「你这混账……!」 赤城屋所做的,是触怒感情的,不值一提的挑衅。但正因如此,亚纪心中的感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 亚纪额头上冒出油汗,嘴唇颤抖起来。 她被心中快要爆发的感情压迫着,无法呼吸。 致密的冲动凝集成团,从胸口伸出翻涌上来。 全身的血液搏动起来。亚纪知道这个感觉。 ——不能冲动,千万不能冲动。 但是,她已经无法完全压抑内心井喷的感情。 愤怒与憎恨喷发而出,灼烧她的胸口。 手腕上的瘀斑就像独立的其他生物一样,搏动起来。 接着,书包从肩头滑落下来——————发出沉重的声音,掉在地上。 「!」 这一刻,世界“停止”了。 眼前彻底黑了下来,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皮肤接触的空气瞬间冻结,冷冰冰地停止了流动。 然后,亚纪至此为止所在的这条走廊,地面还是原本的样子,但周围的所有墙壁都消失了,只留下停滞的黑暗在周围向外无穷延伸。 就好像世界之盒以亚纪为中心倒转过来了一样。 在这空无一人,看不到任何东西的黑暗之中,只有无垠的荒野随着寂静延展开来。 亚纪就站在荒野中心,一动也动不了。她心中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时间已经静止了。 这是一片除亚纪脚下的地板之外,一切都不存在的黑暗荒野。 在这片荒野中,能看到有一名黑衣男子,孤零零地站在相隔遥远的地方。 那件夜色外套的轮廓消融于他身后的黑暗中,几乎无法判别,只有那张几乎藏在长发之下的白色面孔悬浮在黑暗中,那张嘴就像嘲笑世间一切一般,突兀地成月牙状张开着。 在“他”所站在的位置上,波纹悄无声息地顺着地面扩散开来。 “他”站在黑暗之中,如同站在漆黑的水面之上。 同时,亚纪察觉到。如果自己所在的地方还在原本走廊之上,那么那个人所在的位置应该正好就是————后庭的水池。 当亚纪察觉到这件事的瞬间,那个水池的模样如同照片底片一般显现了。望不穿的漆黑水面还有包围池水的缘石,在黑暗中映照出来。产生这份认识的同时,从水面的一个点……靠近不同与男人所站位置的另一块缘石的一点上,泛起了波纹。波纹徐徐扩大,扰乱了平静的水面,不久,“那东西”随着「哗」的微弱声响冒出水面。 那是白色的——————“野兽”。 那个与狗相似的小型野兽,那颜色看上去就像皮毛都是由尸肉构成的。“那东西”一边毛骨悚然地蠕动身体,一边从“水池”里爬了上来,最后站在缘石上。那只出水的野兽没像普通的野兽一样抖掉沾满全身的水,只是任凭身上的啪嗒啪嗒地落在缘石上,就像从羊水之海中爬上来的胎儿一样,将还不能灵活使用的四肢贴在地上磨蹭,样子就好像蹲在缘石之上。 野兽把头抬了起来。 野兽的脸的形状,如同强行将人的脸弄成野兽的脸一般,非常扭曲。 哗,水声传了过来。漆黑的水面摇曳起来,又一只白色野兽从水面中冒出脸来。 ————以此为开端,如石制地面般平静的水面纷纷扰乱。白色野兽不断地从池边冒出来,登上缘石。那些东西一抬起那既不像人也不 像野兽的脸,便带着湿漉漉的身体,接连离开水池。那些东西最开始动作很不灵活,但就像慢慢习惯身体一样,逐渐地加快动作,不久便完全成了野兽的动作,成为一个白色的集群,从水池散开。 嗖嗖嗖嗖嗖嗖,尸肉的野兽群发出俊敏的声响,扩散开来。 尽管看着那群东西在黑暗中没头没脑地扩散开来,可是亚纪勉勉强强知道,它们所扩散的地方,是整个学校里面。 那群东西,没有一只远离亚纪,没有一只朝山上跑。 “兽”群专心致志地朝着学校,也就是朝着亚纪的面前————也是亚纪所在的地方————如同海啸一般蜂拥而来。 瞬间,世界“破裂”了。 「!」 随着「嗙」的一阵剧烈声响,走廊上的所有玻璃在那一瞬间同时朝内侧爆散开来。碎玻璃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那声音就像是天上在下刀子,将视野与听觉彻底淹没。在那声音中能听到「呀啊!」的短促惨叫,然而顺却却被剧烈的声音冲散,亚纪眼前的赤城屋,也在倾泻而下的碎玻璃中消失不见。荧光灯也碎掉了,走廊上变得一片漆黑。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刺破耳朵的惨叫响彻整个走廊。 面对接连发生的可怕骚乱,亚纪顿时全身发软,过了半晌才发觉自己再次站在了学校的走廊上。 本该在眼前的赤城屋不见踪影,能感觉到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肆虐的气息,能看到那些东西的影子。就像有大批人在洒满地板的无数碎玻璃上面到处乱跑一样,噼里啪啦的声音充满走廊的空间。 在眼前,刚才赤城屋所站在的那个位置上,地上有个巨大的影子正在蠕动,就像有人蹲在上面一样。大量黑色液体开始从那东西上面扩散开来。黑暗之中看上去如同黑色的那个液体,不时激烈地四溅开来,而液体的每次溅射,都会令呛人的血腥味以可怕的浓度在走廊的空气中扩散开来。 许多看不见的东西在地上蔓延开的黑色水泊中胡乱踏过,然后周围以飞快的速度摁出无数某种类似于狗却又有所不同的足迹。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噶……噶嚯!」 那好像是赤城屋的声音,而那惨叫渐渐变成了不同的东西。 感觉那就像逐渐接近死亡,但也并非如此。 赤城屋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想要说话。然后,他的惨叫一点一点地转变成了笑声。 「嘎哈…………哈哈!太棒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就像被抓到黑暗之中一样消失了,只有声音在竭力哄笑 「这份愤怒!这份憎恶!简直太棒了!我的使命完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噶嚯…………噶、哈哈哈哈哈哈哈!嘎哈……!」 赤城屋就像溺水了一样,断断续续地发出狂笑。 之前完全愣住的亚纪听着赤城屋的笑声,渐渐地再次挑起眉梢。她将强烈的愤怒收进自己的内心,用冰冷至极的目光静静地俯视发出哄笑的血泊。 「……你们这群混账…………!」 然后用压抑的声音,呢喃起来。 她浑身发抖,胸口里面被悔恨、愤怒、憎恶等负面感情搅得稀碎,即便如此仍旧在外表之上压抑着表情,散发出可怕的戾气。 被利用了,感情被玩弄了。 这对亚纪来说,是无以复加的耻辱。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超出了容忍的极限。 那些“使徒”,还有“魔女”,还有用“无来电提示的电话”向自己投去恶意的那些看不见长相的学生,还有眼前的这摊血泊,全都不可饶恕。 所有的一切,都是敌人。 包容那些敌人的这所学校,对亚纪来说整个都是不可饶恕的敌人。 「!」 此刻,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 无来电提示的来电。看到屏幕的瞬间,亚纪面无表情地将手机砸向墙壁。 「………………」 手机发出清脆的声音,然后从墙上掉在地上,随即便被看不见“某种东西”噼里啪啦地彻底咬碎。 亚纪看也不看尸骨无存的手机,踩在碎玻璃上面开始往前走, 走廊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使徒”刚才挡路的地方留下了夸张的血迹。摆着晦暗眼神的亚纪在廊上一迈开脚,在走廊上到处乱动的那些脚步声便齐刷刷地开始跟在亚纪身后。 亚纪开始迈步了。 放纵那份冲动,准备去撕碎一切不可饶恕的东西。 踩着赤城屋还在断断续续发出来的哄笑,带着无数看不见的人脸“犬神”,向所有敌人复仇。 ………………………… * 文艺社活动室。 「开始了么……」 玻璃破碎的声音远远传到了活动室中,空目静静地睁开眼睛。 「那帮家伙干了什么?」 「不清楚」 俊也感觉听到了惨叫一样的声音,嘀咕起来。空目答道 「但是,这就是开端…………做好觉悟了么?」 然后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俊也和菖蒲看了过去。 俊也不置可否,菖蒲露出紧张的表情。玻璃破碎的声音再度响起。在这样的状况下,俊也和菖蒲摆着各自不同的表情,各自点头。 * 后庭被称作“魔女之座”的地方。 许多学生开始在后庭的水池周围聚集。 所有人都单手拿着手机,有说有笑却又摆着莫名空虚的表情。他们并非“使徒”,而是以来自“异界”的“没有号码的来电”的形式,接受了“召唤”的人。 在这样一群人开始聚集的池边,“魔女”也在。 咏子站在缘石上,背对聚集的人们,面朝水池的方向。水池里面什么也没有,但咏子自言自语般开始对谁是说到 「…………开始了呢」 盘踞在水池之上的黑暗答道 「……你的“愿望”,将在这里开始」 那阴暗的声音除了咏子之外,没人能够听到。 这里没有一丝风,水池没有一丝涟漪,如同被黑暗充满的一面镜子,澄澈地整面铺开。 水池之上不见回答咏子的那个人,只有水中映照着高悬于空中的圆圆明月。 九章 下山的神 1 棱子突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在夜路之上。 「………………咦……?」 那种感觉就像边走边在睡觉,然后中途醒来一样。棱子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一时间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脚下是月光洒落的石砖步道,一边是住宅区,一边是马路。棱子此时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才发现自己沿着学校出来的这条路走了相当远的距离。 「……啊…………!」 然后下一刻,棱子全都想了起来,惊呼着转向身后。从太阳已经完全下山的这个地方,棱子可以看到学校所在的羽间山的全貌。 她想起武巳在学校大厅里,对自己说的那句「对不起……」。 当听到那句怀着觉悟的话,惊讶地抬起头来的瞬间,小崎摩津方将匕首指向眼前,随后的记忆便断掉了。 「………………!」 棱子明白了之前所放生的事情。 ——又是这样,又被摆了一道! 棱子痛恨自己不长记性。 可是棱子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茫然地仰望夜色中的天空和大山。 万里无云的夜空一片幽蓝,皓洁的月亮明亮地挂在上面,山化作一团黑影耸立在那里,能够远远窥见学校的灯光。 * 「————我们的目的,终归只是破坏“仪式本身”」 空目静静地这么说道。俊也向空目点点头,同时从社团活动楼的门口迈出一步,踏入充满异常寒气的连廊之上。 「……嗯」 剧烈的骚动声忽然传到了活动室,俊也他们认定这是“魔女”计划的开端,立刻离开了活动室,现在正离开社团活动楼。 俊也一边附和一边紧随空目身后,稍稍落在后面的菖蒲也来到连廊上。在三人面前是仿佛开山而建的学校用地,在这笔直通向校舍的连廊左右,好似夜间公园的静谧景色在黑暗中展开。 第七节课结束还没过多久,在这种时间不该是这样的气氛。 校园里感觉不到人的气息,之前的动静也听不到了。这样的寂静,俨然跟深夜中的学校如出一辙。 俊也他们说出的话和发出的脚步声,都好像被吸收抹消掉一样,周围只有冷冰冰的寂静黑暗。高悬的明月给充满连廊的黑暗赋予了非常浓郁的印象,强烈地激发出孤独感。俊也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顺着这样的连廊开始朝校舍的方向走去。 很明显,已经“开始了”。 能够非常轻易地感觉出来,充斥周围的高密度的寂静绝不寻常。 别说是风了,空气完全没有流动。冰冷的空气就像结晶的玻璃一样停止不动,俊也等人在这如同封在水缸里的景色之中淡漠前行。 踏、踏、夜色中只有三人的脚步声正在回荡。 在这仿佛被月光冻结的景色之中,连廊上三者荧光灯那无生命的光线,微微照亮。 俊也和空目都敛去表情,默默走在这条死气沉沉的连廊上。 在他们之中,只有菖蒲的脸上展露着表情。那张如人偶般端正的脸庞之上,在强烈的紧张与不安之下绷得紧紧。 「……破坏“仪式”的准备做的如何了?」 然后俊也侧眼看了下菖蒲,边往前走边问空目。 到了这个时候恐怕已经没必要问这种问题了,但空目什么也没说,也没问俊也,这应该表示摧毁“仪式”所需的准备工作不用俊也出场。 空目答道 「先去“调频”的仪式场」 「……然后呢?」 「然后我和菖蒲来解决」 「……」 这根本不算回答,但没有出乎俊也的预料。 俊也的预测应验了。然后,他也觉得另一种预测恐怕也一样应验了。 俊也低语 「空目……」 「什么事?」 「……不…………什么事也没有」 说完,俊也微微摇头,继续面朝前方。 「那就让我来保护你走完这一路吧」 说着,俊也的眼睛锐利地微微眯起来。 「首先……干掉这东西!」 俊也话音刚落,以飞奔而起的架势来到空目前面,然后就像踢球一样,用那粗壮的脚朝着脚下空无一物的地方凶狠踢去,奋力地横扫一击。 呀! 这一瞬间,随着殴打生肉的巨大声响,好似人类声音的野兽惨叫震天价响。 随着踢中沉重黏土块的触感,看不见“某种东西”被轰飞,发出绵软无力的声音重重地撞在了连廊的支柱上。 那个看不见的幼犬大小的肉块,立刻留下刨土一般的脚步声,以野兽的俊敏速度逃进了黑暗之中。俊也从击打的触感感觉到,那一下所造成的伤害足以令普通的动物丧失活动能力,然而俊也却感觉到“那东西”逃掉了。俊也略微咋舌,皱紧眉头。 「………………」 俊也的敏锐感官,让他在跟空目说话的时候就捕捉到了位于正前方的脚步声。 察觉到那个湿哒哒的微弱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连廊上行走的瞬间,俊也当即测定出“那东西”的位置,使出浑身力气踢了过去。 当时的俊也几乎没有去想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过把“那东西”踢飞,渐渐地平静下来后一下一想,俊也便回想起过去有过类似的经历。 「……」 俊也一边注视“看不见的野兽”的脚步声消失的那片黑暗,一边沉吟 「这东西是……」 「嗯」 空目单膝跪在地上,一边调查“野兽”刚才撞过的柱子周围,一边回答俊也 「很像呢……跟“犬神”那时候」 「…………」 俊也的脚上还残留着踢飞东西的触感,向自己的右脚看去。那个湿润肉块的触感,跟亚纪那起事件的记忆相比,更像踢“使徒”时的感觉。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是木户野吧」 空目当即回答 「要论最接近的情况,首先就应该怀疑这件事。这是推论的铁则」 可是空目随后诧异地皱紧了眉头。 「但是…………样子很古怪」 听到这话,俊也也学着空目弯下腰,仔细观察那个地方。 在空目所触碰的连廊地面上,有那个“野兽”撞击过的痕迹和脚印,那些痕迹就像是湿润物体击打时微微留下的。 「……」 然后,其中一个痕迹吸引了俊也的目光。 “野兽”硬砸出来的痕迹跟脚印虽然很快就要消失的样子,但留下了一眼便能分辨的形状。 那个油印一般的痕迹,是“野兽”起身时摁出来的。 但是那个脚印却是…… 小小的人类手印。 地上浅浅地残留着犬只一般的足印,然而那些足印之中,只有两个是婴儿一样的人类小型手印,形状十分鲜明。 那对有些扭曲的人类手印,就像人狼承受不了剧烈的痛苦,无法维持野兽的姿态一般。 「………………」 俊也和空目都皱紧眉头,双双沉默下来。 菖蒲摆着微妙的表情,和两人一样默默地观察那对手印。 此时,连廊一侧的树丛沙沙作响,就像有猫之类的东西钻进了树丛。树丛的细枝摇摆起来,但树丛里看不到什么动物的身影。 沙沙…… 身后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 俊也条件反射地转过身去,然后只感觉到气息和声 音,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在沙地上奔跑的沙沙声,在黑暗中运动着。黑暗中,脚步声与气息的密度渐渐增大,开始能够感觉到冰冷的呼吸。 「……空目,不太妙啊」 俊也摆开架势,低声向空目呼喊。 「这些东西正在聚集过来啊……」 「嗯」 空目淡然地回答,立刻站了起来,急忙调整姿势。 菖蒲摆着不安的表情扫视周围的黑暗。空目见状,厉声呼喊。 「动作快,别掉队了」 「……啊、是……」 菖蒲慌慌张张地回答空目。 无数的气息对连廊呈包围之势,就像避开光线一样渐渐聚集在黑暗之中。俊也用全身上下的感官去感受那些东西,同时慢慢地避开黑暗,向走廊正中间移动,以倒退的形式与空目和菖蒲相互背靠着背,敏锐地将意识散布在周围的一切黑暗之上。 「………………」 空气在紧张的作用下渐渐绷紧。 但在下一刻,空气动了起来,随着在沙地上踢起地面的声音,气息在黑暗中奔跑起来。 「!」 俊也几乎条件反射地朝着奔跑的“气息”奋力踢去。划破空气的一脚命中看不见的“野兽”,随着恶心而沉重的触感,“野兽”发出一声尖锐的哀嚎,飞进了黑暗中的树丛中。 此时,俊也察觉到了。 刚才的“野兽”明显是冲着菖蒲去的。 而与此同时,俊也也明白了。遍布这周围的无数气息聚集起来,究竟盯上了什么目标。 「……嘁!」 俊也咋舌之后,放声高吼 「你们先走!我在后面更好保护你们!」 「……好」 空目飞快地作出回应,然后拉起面色苍白呆立不动的菖蒲的手,几乎在跑一样快步在最前面走过连廊。 嗖嗖嗖嗖嗖嗖,“野兽”发出动静,在黑暗中动了起来。 俊也听到那些声音,一边用皮肤去感知那些东西的气息,一边将锐利的视线头像周围,大步在后面跟上空目和菖蒲。 ………………………… * 在山中,静谧洒下的月光,夺去了景色的色彩。 灿烂的月光让落在山中的黑影更加浓重,尽管那片夜色完全无法阻碍视野,却依旧给人带来黑暗的感觉。 学校的各个地方还亮着灯,然而那些没有生命的灯光,现在的作用也仅仅只是烘托笼罩于学校之上的黑暗。从有限的白光中只要走出一步,便是更加漆黑的黑暗,以可怕的密度黑洞洞地张开大嘴。 「………………」 学校在外面呈现出阴影浓重的景色,在里面也是最为浓密的黑暗。 学校的后庭,被称为“魔女之座”的池畔。 以巨大的水池为中心配置的后庭之中,散着几乎无光的月光,以及在微光中烘托得十分不祥的黑影。在这样的一片地方,聚集着多达三十名的学生。他们每个人都站在缘石之上,在水池旁边围成一个圈,静静等待时候到来。 「………………」 学年、性别、服装全都参差不齐的这群人,在黑色之下默默地围绕着水池。 这些学生的表情各种各样,但同样都是好像洋溢着热情的空虚表情,一语不发地站在水池周围。 学生们有的相互看看彼此,有的扫视周围,可是没有人说一句话。这样的气氛,就像是舞台的帷幕已经拉开,但戏剧仍未开始的空白期间。 「………………」 在这样的沉默之中,在环绕池子的人墙之外,一名少女说道 「————大家准备好了么?」 “魔女”那安静而澄澈的话语,正是宣布开演的号令。 咏子在众人围成的圈子外面,一个人静静地露出微笑。她就这么望着组成圆阵的学生们,以及圈内的黑暗池水表面,脸上露出灿烂而又平静的笑容,对组成圆环的人们说道 「……感谢大家今天聚集在这里」 咏子这样开了个头,然后接着说道 「有件事我要先告诉大家。聚集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用手机接受了“呼唤”,同时自愿参加这次“调频”的,“被双重选中”的人」 在后庭这个前面是山后面是校舍的闭锁空间之中,咏子的声音静静地响起 「我测试了这个学校的孩子们。 现在,在这所学校里许多孩子接到了“没有号码的来电”,而那些孩子其实是被选中的孩子,而其中的一少部分孩子听到了我的“呼唤”。那便是你们」 然后咏子说出那个“词” 「『朋友————要来啦』」 说着,咏子呵呵呵地轻轻笑了起来。 那微小的,发自内心的幸福笑着笑声,稍稍地在夜色中回荡,随即便消弭无踪。 咏子就好像对这里的所有人,还有世间万物都爱得不得了一般,在夜晚的空气中敞开怀抱。然后,她如同登台的演员,如同唱歌一般,如同宣布真正的开端即将开始一般,编织出话语 「这里是『特异点』,是极其渺小的无限」 「………………」 「新的事物,新的故事,一切都将由这里开始。就像宇宙一样」 在场的所有学生,都老老实实地聆听着咏子讲出的话。 「我接下来准备创造的世界,或许会跟大家期盼的世界有所不同」 「………………」 「但至少,那都是存在于大家心底里的世界。因为,希望、平安、噩梦、恐惧……这些都一样,是所有人心灵的故乡————」 「………………」 围绕着水池的学生们就好像被这句话渐渐地吸走魂魄一般,氛围越来越诡异。 他们就像中了邪一样,就像神志不清了一样,就像神魂颠倒了一样,就像遭到了魅惑一样。 「所以,大家不要害怕。用大家的心,来呼唤朋友吧」 咏子说道 「让我们开始吧——————“调频”」 在那皓洁的寒月之下,咏子的脸上露出无比纯真,无比灿烂的微笑。 2 在黑灯瞎火的保健室中,只有一个孤零零的亮光。 干净整洁却又死气沉沉的保健室中,安装着一个清洗池。一片漆黑的保健室里,只有那个池子上方的灯朦朦胧胧地亮着。 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与寂静之中,灯光照亮的清洗池前面,站着一个少女。少女个子很高,但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其他特征。那正是之前消失无踪的阿友。 阿友正搂着袖子,站在灯光照亮的清洗池和镜子前。 她的手抓着没有光泽的银色水池边缘,就像在凝视水池一般,静静地一动不动。 正上方的灯光落在水池之上,池中放着一个金属脸盆。那个经常装消毒液的白脸盆中装满了水,在冲洗池中呈现出一个圆形的水面。 阿友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脸盆的水面。 就像停止呼吸一般静止不动的阿友面前,脸盆里的水也静止了,如同镜面一般纹丝不动。 现在阿友盯着水面的样子,就像在搞某种占卜。 “将盥洗池中装满水形成镜子,在午夜十二点时叼着剃刀凝视水面,水面便会映出未来结婚对象的脸”。阿友虽然没有叼着剃刀,但现在这幅样子所释放出的难以言喻的异样感,却足以让人联想到那个古怪的魔咒。 关于这个占卜的“传闻”,还有后续。 如果在占卜途中,把叼在嘴里的剃刀掉进水里 的话,水便会在那一瞬间染成鲜红。 然后将来的结婚对象的脸上,就会一辈子留下一道剃刀割出来的可怕伤痕。占卜和诅咒截然相反,是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传闻。 「………………」 阿友现在就像在进行那个被诅咒的占卜一样,在黑暗中注视着水面。 水面中只暗淡地映照出阿友自己轮廓模糊的像。 那副停滞的情景尽管看上去仿佛会永远持续下去,但不久之后,阿友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把手从水池上拿开,然后将指尖缓缓地伸向镜子般的水面————下一刻,她的手深深地插了进去。 「!」 阿友的手,连肘部都伸进了浅浅的脸盆中。 被手伸进去的水面完全没有乱掉,就那样淹没着阿友的手,维持着镜子一般的水平。 然后在下一刻,手飞快地从水里拔了出来。与此同时,就像鱼被奋力地钓出水面一般,水面泛起剧烈的波浪,随后在瞬息之间染成了鲜红色,溢出了脸盆。 「………………」 阿友把手从水中抽了出来,手中出现了一把之前不曾存在的利器,而她正握着刀刃的部分。 被紧紧握住的钢片划进了阿友掌心的肉里,流出来的血液不断地滴落水中,并顺着打湿的胳膊往下流。 阿友本没有表情的脸,扭曲成了笑的形状。 然后,她突然将握住利器的手,奋力砸向了眼前冲洗台的镜子。 「!」 哐啷! 响起一阵尖锐的声音,镜子被砸破,无数碎片洒落在冲洗台上,手中鲜血四溅。 在黑暗的保健室内,碎片四撒开来所发出的硬质声响以及掉落水中发出的水声化作一阵噪音,随后又消弭无踪。 在回复寂静的保健室中,阿友凝视着自己流着血的手。 「呵呵……」 然后她看着自己那哗哗流着鲜血的手,嘴角弯了起来,向保健室内的寂静之中漏出由衷幸福的笑声。 ………………………… * 砖纹墙壁将三面包围,如同被掩埋在校舍之中一般,创造出一片隐藏空间。 这个装满黑土,因为学生们不断进行的“魔咒”而变得乱七八糟的『花坛』中,一名少女带着踩踏砂砾的声音走了进去。 「……没想到啊,还以为会是几只杂鱼看守这里呢」 一个沙哑的少女声音,呢喃起来。 而月光在花坛之上散落的深深黑影,以含笑的阴沉声音,回应了小崎摩津方的呢喃 「————有『我』看守这里,你觉得还需要更多的看守么?」 这是黑暗的回答。 与此同时,洒在花坛之上的黑暗之中,就像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一样,一个人影像墨汁漫漶一般现出身影。 那是一个身披外套的男人,那件外套的颜色,是仿佛随时消融于黑影中的漆黑……不对,那颜色要比漆黑更加黑暗,却又并非彻彻底底的黑暗,硬要去形容的话,那就是夜色。那色泽,仿佛人只要盯着看上一眼就会被吸走魂魄。夜色之上的那张白得病态的美丽脸庞,回望着摩津方。 摩津方露出紧张的笑容,说道 「……处心积虑准备的仪式现在正在进行之中,你呆在这种地方没问题么?“有名字的黑暗”啊」 「『我』无处不在。距离、时间、个体、绝对、相对,这一切概念对『我』毫无意义。『我』的存在本身便是矛盾,『我』乃矛盾存在,因此也是与一切矛盾彻底无缘的绝对存在。正如你所熟知的那样啊,“吊于世界树的魔法师”啊」 站在黑影之中的黑暗——神野阴之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你明知如此却还要说…………这番戏谑,莫不是觉得『我』还不配做你对手?」 神野以阴沉的声音,咯咯声笑了起来。 「岂敢!我也曾数次经历过以灵体据点相拼的大规模魔法战,暂且不提获得神明相助的魔法,但将“获得实体的神之鳞片本身”作为守卫这种荒谬绝伦的事情,我可从未听说过啊!」 摩津方放声大吼地说道 「只要将这个防止生贽逆流的『逆向之堰』破坏掉,“魔女”的那个仪式就会瓦解。可是守卫这里的竟然是神的一部分。虽说只是鳞片,但也是“神明本身”,以人的身躯和灵魂是绝对无法取胜的吧」 说着,摩津方耸了耸肩,又重复了一次 「没错,无法取胜。人无法战胜神。可我明知『你』会守护这里,却还是来到了这里」 「……喔?」 神野依旧没有改变那个笑容。 「赢不了,这是不言自明的事情」 「既然如此……你打算怎样呢?」 「没错,赢不了。可就算赢不了———— 不挑战神明,还算什么人类?」 摩津方话音刚落,便从像斗篷一样披在身上的黑色风衣中取出了一把大型匕首,将月光之下放着寒光的刀刃轻轻抵在头上,然后—— 「动手」 低声下达了命令。 「……!」 在校舍的墙壁后面一直窥视着情况的武巳,接到这则命令后抱着必死的决心跳了出来,在『花坛』的入口蹲了下去。然后他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地上。那是一叠羊皮纸,数量大约有四张,上面画满了复杂的图形与未知的文字。武巳将羊皮纸压在地上,将粗大的,四个面上刻满无数记号的古老方钉竖在上面。接着,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拳头大的石头,在手心里攥得紧紧,猛地高举而起。 「!」 然后下一刻,毫不犹豫地将石头朝钉子上挥了下去。 ————哐! 当钉子将羊皮纸顶在地面上的瞬间,就像巨大的棺材盖盖上了一样,震撼心脏的沉重响声震天价响。 「呜哇!」 刹那间,武巳感觉就像碰到了干冰一样,立刻把手从羊皮纸所在的位置抽了回去。以被钉入地面的羊皮纸为分界线,武巳被眼前的世界强烈地“拒绝”了。 眼前的『花坛』隔离在了世界之外,变成了另一种东西。 碰到这个〈结界〉的手感到阵阵刺痛。 「……这是“魔咒之钉”。是我用游学欧洲之时收集到的磔刑之钉加工而成的强烈除魔咒物」 摩津方说道 「那是在遥远的过去,用来钉住罪人手脚的磔刑之钉。而且上面的铁注入了司掌战争与破坏的火星之理的力量,是用来创造属于我的强力咒术范围的咒物。尽管是以西洋魔法为基础创造的东西,但其理论接近于古代的咒术。那样的东西肯定会对你起效吧。你说对吧?“远古之人的代理人”啊!」 然后摩津方在少女的面庞之上,露出了那个唯独左眼颦蹙的可怕笑容。 「如果不打倒神便无法前进,那我连神也要打倒」 「……你办得到么?」 「谁知道呢。但身为魔法师,这个时候一定要说『办得到』」 然后摩津方翻起身后的斗篷,高举短剑,大声叫喊 「『尚未超脱人类桎梏的吾,以吾之愿望与名字起誓,吾将诛灭神明』!」 这是具备咒文的震荡的,魔法师的〈誓言〉。随着那段〈誓言〉宣告出来,摩津方的气场爆炸性地膨胀起来。 「……小子,你仔细盯紧了」 摩津方只把脸转向身后的武巳,说道 「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忘记你要完成的工序」 小个头的少女脸上露出极度开怀的笑容,自那娇小的身躯喷发出以强烈的邪恶意志为源泉的,令 人胆寒的存在感。 那是令一切的人与魔为之慑服的绝对意志。 蹲在地上的武巳感觉那娇小的身躯大上了一圈,而这恐怕并不是单纯的错觉。 在两脚发软的武巳面前,摩津方说道 「吾所拥有的智慧和力量能否与神相抗衡,就让吾试上一试吧」 神野以冷笑回应 「……尽管试吧。包括你在内的所有生灵皆有那份权利,一切人文事故之影皆会归集于此」 化为少女之躯的魔道士,与缭绕着黑暗的黑暗,在此对峙。 周围的温度一下子降低了。摩津方将自己的『魔法武器』,黑檀木柄的短剑——“魔女短剑”高高举起。 「首先……影子不被剥夺」 摩津方这样说道,随即从外套的内侧一次性抓取出三只“魔咒之钉”。 「『吾之影不可剥夺』!」 他奋力高呼,挥起手臂将一只钉子投向自己脚下,随即仿佛将摩津方的影子牢牢钉在大地之上一般,随着“咚”的一声沉闷响声,“魔咒之钉”在地上没入一半。 「『堰之影不可剥夺』!」 接着他将另一支钉子投向校舍的影子,随即“魔咒之钉”就像被磁石吸引一般垂直地扎在地上,钉住了校舍的影子。 「『汝之影不可剥夺』!」 最后,他将第三根钉子朝“魔人”放出,这跟“魔咒之钉”也像被吸过去一样,扎在了神野脚下,将神野外套的下摆钉在了地上。 摩津方说道 「……影子是你的『领域』。就让我封住它吧」 神野冷笑着向摩津方予以称赞 「这是要封住『我』呢。干的漂亮。你果然是位稀世的魔法师,不愧是效仿北欧至尊之神的“吊于世界树的魔法师”啊」 摩津方回应道 「所谓魔法,即是自如地操控『愿望』,将其无限提高,如有必要甚至要将其忘却的技术。只要以钢铁的意志去提高,去钻研,必定能够凌驾于天生便拥有“魔女”这一身份的怪物,将你捕获」 「哼……」 神野开心地呢喃了一声,然后微微扭动身体。 ————哐! 瞬间,如同棺材动摇般的沉重震动在空气中传开,武巳面前的,以及打在那三个打在影子上的“魔咒之钉”被拔了起来。 「!」 「唔……!」 随着地面与空间产生动摇一般的感觉,钉子被微微拔起,同时摩津方从喉咙下边漏出压抑的声音。 可是摩津方的笑容并未从脸上消失。尽管结界遭到动摇的冲击令他表情紧绷,额头上满是汗水,然而那强烈的自负和意志,以及对这场战斗感到欢喜的笑容,依旧存在于他的表情之中。 「将这些来历远比『神野阴之』这个名字的“器”更为古老的周围打入,怎么说也会有所效果呢」 「……看来是的呢」 「吾要将汝钉与吾之“咒圈”之中,填补人柱。“黑夜魔王”啊!」 摩津方大喝一声。神野再次拧动身体,〈结界〉应声动摇。 ————哐! 就像打破棺材盖一样的声音再度响起,“钉”又从地面上被顶出了几分。但摩津方这次没有发生呼喊,那扭曲的笑容也丝毫没有动摇。 「你的『魔法』『技艺』『愿望』,实在了不起……」 神野如嘲笑般呢喃起来 「可是,关『我』的盖子,还差一点就要打开咯……?」 「是么?」 “魔咒之钉”埋入地面的部分已经不到三分之一,可摩津方还是没有表现出丝毫动摇。 摩津方说道 「……这是我使出全力制造的〈结界〉,但我从不认为这样就能将你完全封印」 然后下一刻 「小子!将那边的“钉”打进去!别让“钉”拔出来!」 摩津方头也不回,保持着紧盯神野的状态,对武巳有力地下达命令。 「!」 武巳突然被喊到,吓得浑身发软。 武巳被眼前所发生的超越人类智慧的状况彻彻底底地震慑住,脑子已经一片空白。 他茫然地张大双眼,呆呆地瘫坐在地上。彻底充满这个空间的压倒性异常与恐惧,就像从他身体内侧缠住他一样,将他的思维和手脚牢牢束缚住。 「…………………………!」 武巳没有行动。 「……小子!你傻愣着干什么……」 摩津方朝没有动弹的武巳转过身去。 这一刻,只闻「哐!」的一声,〈结界〉第三次动荡起来,摩津方脚下的“钉”飞了出来。 「………………不好……!」 话音未落,摩津方的表情冻结了。在这瞬息之间,影子降落在摩津方身上———— 下一刻 噗唰! 响起扯碎皮肉的可怕声音,血沫飞溅到了瘫坐在地的武巳脸上。 …………………………………………………… 3 ……………… 昏暗的教室里,窗户碎了,荧光灯碎了,桌椅柜子都被推倒了。 撕成碎布的窗帘搭在窗户上,就像幽灵。从窗帘缝隙中微微透入的月光,朦朦胧胧照亮了这间化为废墟的教室。 遍地散乱着碎玻璃,垮掉的桌子在黑暗中就像瓦砾一样。那些形同残骸的桌子,在淡淡的光线之下只露出轮廓,与其说无序,不如说更像是被破坏的剪影被凄惨地扔在地上。 洒满黑暗与影子的景色,看上去就像教室被彻底熏黑烧垮了一样。 而从助长那种感觉的丧失玻璃的窗户中,夜晚的空气没有风的承载,纯粹作为温度灌入到教室里。 在如此静谧的教室空气中,充满了与之极度相称呛人血腥味。然后,在这如此狼藉的教室中央,放着一把椅子,一个人影正蜷缩着身体,静静地坐在上面。 「…………」 无言的人影,静静地把目光落在地上。 在静静落着目光的地板上,是撒着深深影子的废墟。 在那片废墟之中,存在着蠢蠢欲动的影子。仔细一看便会发现那些影子消融于废墟的角角落落,每动一下就会微微发出搅拌肉馅般的湿响。 不对,对那声音和轮廓还能用更加合适的方式来形容。 那声音和影子,很像一群小狗在聚集在饲料盘周围。 人影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无言地守望着那些影子。 她只是,静静地守望着。 「————木户野……」 在这样的情景面前,呆呆站在教室门口的俊也,呢喃了起来。 「……嗯」 听到俊也呢喃,坐在黑暗中的人影————亚纪略微转过身来。 她非常疲惫,就像叹气一样应了一声,转头向俊也他们看去。她的眼神有些虚弱,看得出消耗十分剧烈。那张侧脸之上,隐约可窥已经万念俱灰一般丧失神采的表情。 「恭仔……村神……」 亚纪就像呢喃一样,答道。 「……」 俊也想不到该说什么,空目和菖蒲也无话可说。 俊也他们在那之后如同被“看不见的野兽”追逼着一般,进入了这幢校舍。然后他们在寻求通向后庭的路线时,到达了这间教室。 到达了这间散发着猛烈血腥味,充斥着无数野兽嚼肉声音的……一动脚就会擦到散乱在地的碎玻璃,发出水声的凄惨废墟。 尽管洒满影子的地上一片漆黑,但看 不见应该才算走运。打湿的地面、桌子、墙上,究竟变成了怎样的状况,究竟变成了何等恐怖的状态,不用想也十分清楚。 「………………」 无言的沉默,持续了数秒。 沉默过后,空目看出了亚纪的名字 「……木户野」 「恭仔…………让你被那些“狗”带过来了,对不住呢……」 亚纪就像躲开空目一样,将视线再次放回在地上,就像嘀咕一样说道。 俊也微微颦眉。从状况上来看确实如此,不过听到亚纪明确地这么说,还是感到内心五味杂陈。 亚纪开口了 「我是为了不跟恭仔你们见面才呆在这种地方的,可是全白费了呢」 亚纪的口吻,就像在自嘲一样。 「我的“真心”一定是这样期盼的吧……」 亚纪背对着俊也他们,讷讷地编织出话语。 「让你们迁就我的心意,对不住呢」 「…………」 「不过,“狗”果然很蠢呢。“真心”什么的,明明就毫无意义啊……」 「………………」 黑暗中,语言从亚纪口中淡然地传出来,空目和俊也只是静静聆听。 「有些时候就算“真心”实现了,理性要是不能够跟上,到头来还是枉然啊。“狗”就是不明白这种事」 亚纪说道 「如果“真心”在这个世界上吃得开的话,我以前,还有现在,都不会这么痛苦了」 「………………」 「呐,恭仔……」 「……什么事?」 黑暗之中的亚纪背影,向空目问道 「当感情所感到的,和理性所思考的正好相反时,你觉得哪一种才是正确的?」 空目当即答道 「是理性」 「……」 空目十分肯定地说道 「准确的说,我认为是思考。直觉也是思考的延伸。如果说思考和直觉都是理性的产物,那么人类应有的存在姿态就在上面完全体现出来了」 亚纪忽然笑了起来 「果然是这样啊……」 然后亚纪从椅子上缓缓地站了起来。 「我就知道恭仔你一定会这么说的」 说着,亚纪转身来。她在黑暗之中,露出十分疲劳的,某种释然的微笑。 「恭仔」 亚纪……说道 「对不起…………我知道我不对。我做了多余的事情,被“魔女”给利用了」 「……是么」 空目只是点点头,没有表现出任何感情。 「这些“狗”,原本是山中异界的那些“没能成形之物”」 亚纪一边看着周围的影子,一边说道 「我的血脉是犬神筋,而且欠缺了犬神,于是“魔女”看中了这一点,被利用制成了将所有生贽全部拽出来的铸模呢……」 「……原来如此」 「“魔女”本打算让我变回“真正的我”,给我开始复仇的机会吧…………但很不巧,我勉强压抑下去了。相对地,我将仇恨发泄在了“使徒”们身上,结果就弄成了这个样子」 亚纪耸耸肩,示意周围的状况。 「我的敌人只有“魔女”。我…………不会如他们所愿的」 亚纪静静地,压抑地说道。 「我想至少报上一箭之仇,你看怎样?」 「嗯,你做的很好了」 听到空目的回答,亚纪此时头一次开心地笑了起来。 但是,那张笑容也立刻撒上了阴影。然后,亚纪注视着空目开口说道 「呐…………恭仔……」 「什么事?」 「我……」 亚纪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垂下了眼睛。 随后,亚纪沉默了下来,当她再次抬起脸的事后,脸上又恢复了笑容。 「…………嗯……什么事也没有」 可是亚纪现在的笑容,显然不是刚才的那种笑容了。 「你们要走了吧,要到“魔女”那边去了吧……加油吧」 「嗯」 空目点点头,亚纪寂寞地微微一笑 「我也会加油的。加油抑制自我————抑制“犬神”」 「嗯」 「只要阻止了“魔女”,这些“犬神”也能设法消除对吧?」 「嗯,应该是……只要将“堰”破坏,生贽就会回归山里,回归“异界”」 空目说道 「木户野,在此之前,你要忍耐下去」 「……嗯」 得到了空目少有的故里,亚纪以微妙的笑容作出回应。 「那你走吧,恭仔……」 然后,亚纪送走空目……就像空目所说的,凭着理性。 亚纪直到最后,也没有将自己的感情说出来。 「…………抓紧时间,空目」 俊也来到走廊上,将手搭在门口催促空目。 应该还是不要继续留在这里为好,要走就应该趁“犬神”的威胁降低的现在,而且为了亚纪也应该尽早为事情画上句点。 「嗯」 空目回应之后转过身去。亚纪嘴角微微扭曲,咬住嘴唇。 「……」 俊也完全没办法插嘴,而且亚纪一定也不希望那样。 俊也只是瞥着教室里面,默默地等待空目。 但就在此刻,有人轻轻扯了下俊也的衣服。 「!」 俊也向下看去,只见菖蒲正拉着自己的衣服。 她面色紧张,指着走廊的方向。俊也条件反射地朝那边看去,只看到那边站着一个人影。俊也十分吃惊,因为他完全没有察觉到那个人影靠近。 那个人影,是个女生。 虽然不及俊也,但她的个子在女生里面应该算相当高了。 她的样子,俊也也有印象。那是棱子之前带到活动室来的,那个名叫赤木友的少女。 「………………」 疑似阿友的人影,在黑漆漆的,却又有月光从失去玻璃的窗户照进来的走廊上,在光与影只间时隐时现地朝这边走过来。 俊也皱紧眉头。 ——她怎么在这种地方? 这时空目也来到了走廊上,看见了阿友的身影。阿友静静地停下脚步,站在了俊也他们三个面前。 阿友略低着头,她的脸被走廊上的阴影掩盖住,看不到表情。 俊也开口了 「你是日下部的……」 「……」 阿友没有回答。 「这里不安全,赶快离开学校……」 俊也尽管感到有些不对劲,但还是这样催促阿友离开,而就在这一刻。 「——————找到了……!」 阿友就像打断俊也说的话一样,大叫起来。 她的声音十分有力,却又像在低吼一般,以更为强烈的感情将要爆发的感情压抑下去,话语之中注入了可怕的压力。 「由梨……在哪儿!?」 「什……?」 听到突兀的,而且不该被问的问题,俊也顿时哑口无言。 然后,当俊也看到阿友抬起的脸上左眼被捣得稀碎,半张脸满是鲜血的样子时,一阵强烈的恶寒瞬间在俊也的背脊上窜过。 「………………!」 那种恶寒,与从“使徒”以及“没能成形之物”是个不上所感到的截然不同。 那是更为根深蒂固,与自身更为贴 近的异质,因此源于本能的恐惧。 「——————————!」 不等俊也理解它的实质,阿友便发出完全不属于人类的怪叫,将插在外套口袋里的利器一把抽出。俊也的反射神经瞬时做出反应,为了保护自己不被那东西伤害摆好架势,可就在俊也准备接住以惊人的速度朝自己挥下的利器时,如同右臂被挖开的疼痛瞬间放射开来。 「!」 而感到那痛觉的瞬间,俊也卓越的反射神经反而害了他。那股名为“疼痛”的源自本能的威胁,让俊也的身体下意识做出反应。在那一刹那,俊也的右手不听使唤,慢了片刻才抽出来,可那件利器已经刺进了俊也的腹部。随着撕破皮肤的沉闷声音,冰冷的铁将肉撕碎,没入内脏之中。那股可怕的触感令俊也的每一寸皮肤同时汗毛倒竖,恶寒在全身上下扩散开来,可怕的疼痛和滚烫感觉紧接着从伤口喷发而出。 「唔……!」 细长的刀刃在俊也的肚子上几乎没入根部。阿友没有丝毫犹豫,用力扭动刺下去的利器。这串动作所散发出的明确杀意,令俊也战栗不已。随后,俊也抓住了阿友握着利器的手。她的胳膊非常冰冷,肌肉硬得就跟石头一样,根本没办法从身上拉开,于是俊也毫不犹豫地重拳打在阿友的脸上。 「!」 随着击碎骨肉的触感,阿友顿时飞了出去。但是,她手中依旧握着那把利器,死不松手,刀刃挖开了俊也腹部的肉,撕开伤口之后拔了出来。 「………………」 俊也咬牙忍住几乎漏出的哀嚎,朝阿友狠狠地瞪过去。 按住腹部的左手感觉到血在往外流,但俊也的右臂也在渗血,血从制服袖口流下来。 最开始感到的手臂疼痛,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个伤口就像遭到诅咒一样突然之间就绽开了,令人匪夷所思。但是,俊也记得那个伤口的部位。那个地方,是一处早已愈合的老伤。 ————那是被那个美术社的一年级女生——水内范子刺伤的部位。 当时俊也为了从那个眼神犹如护卫犬一般的少女手中保护空目,右臂被美工刀刺伤。 在俊也怒目而视的方向上,阿友缓缓地站了起来。她左眼坏掉,右眼如护卫犬一般怒视俊也……虽然姿态大不一样,但感觉极为相似。然后还有,她手中紧紧握住的,一把美工刀。 「把由梨……还来……!」 阿友以充满强烈憎恨的目光,声嘶力竭地咆哮起来。 「…………竟然是这么回事……」 俊也呻吟了一声。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家伙是“水内范子”。 曾经“魔女”喊做“丝毛狗”的,俊也的敌人。俊也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再次出现在眼前。 「………………」 俊也眯起眼睛。 阿友的眼神,是面对痛苦和猎人时放出的,野兽的眼神。 这个女人很危险,不铲除掉必定会危害空目,一看那眼神便非常清楚。那是复仇者的眼神……不对,是失去主人,发誓要复仇的受伤野兽的眼神。 是水内范子的……眼神。 她正用自己捣碎的左眼,还有闪耀着憎恨光辉的右眼,注视着俊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友大大地把嘴张开,随后发出惨烈的吼叫,朝俊也飞驰而来。然后,她挥舞美工刀,与俊也近身,使出浑身的力量朝俊也插了下去。 「!」 面对阿友的举动,俊也说使出的则是彻底的无谋之勇。阿友向俊也冲来,她手中美工刀朝俊也刺来,但俊也完全没有进行区分,甚至根本没有考虑过区分,只是使出浑身的力量,将刀连带阿友的身体一并踢飞。他扭动全身的肌肉,粗壮的腿呼啸着踢了出去。然后在他们交锋的瞬间,俊也的腿比刀更加快速,发出剧烈的响声砸进了阿友的身体里。 「——噶嚯!」 在命中的瞬间,阿友高挑的身体彻底侧弯,口中喷出足以让人彻底明白构成人体主要成分为液体的可怕声音,翻滚着飞了出去,随即瘫倒在走廊上。将阿友持刀的手连同躯体一并扫非的那一踢,将少女柔软的手臂打折,并直接深深陷入塞满内脏的腹部。这一击足以令正常人喘不过气来,直接晕倒,然而阿友的身影仍在地上挣扎着,看上去已经是一只完全不同于人类的其他生物了。 「………………」 但是,看来她实在还是没力气站起来了。 这很正常。俊也这次跟水内范子是第二次战斗了,而且这次的攻击不同于第一次条件反射施展的攻击,是一开始就怀着杀意瞄准要害的沉重一击。 俊也以严肃的表情俯视那个浑身是血匍匐在地的女孩。 阿友就像身体跟不上寄居内心的憎恶一样,忿恨地抬起那左半张脸满是鲜血的凄惨面庞,朝俊也瞪过来。 这时,就像伤口垮掉了一样,一团东西从她挖掉捣碎的左眼中掉了出来……那凝固到一半的血与碎镜子的混合物。 「————把由梨……」 ————把八纯学长…… 「还来……」 那声音就像从压扁的内脏里发出来的一样,含混不清,但饱含着阿友的满腔憎恨。 俊也一言不发,直接朝她仍紧紧握着美工刀,准备动起来的那只手踩了下去。尽管阿友发出惨叫,用憎恨的目光瞪着俊也,俊也都不怎么在意。对方是怪物,而且俊也自己现在受了伤。 「怎、怎么了……?」 亚纪听到骚动,从教室门口探出脸来。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出现了不是“使徒”的敌人罢了」 俊也为了隐藏自己的伤,没有朝亚纪那边看,只是不屑地这么说着,将全身的重量施加在踩住阿友手的那只脚上。俊也感受着把纤细指骨踩得倾轧开裂的触感从鞋底传上来,一只手摁住腹部的伤。伤口很深,出血也很严重,而且内出血要比外面看上去还要严重。剧痛折磨着俊也的腹腔内部,令俊也双手发冷,微微颤抖。 俊也说道 「木户野,你乖乖地呆在里面,专心抑制“犬神”」 「啊…………嗯……」 「然后空目,真对不起,你先走吧。我还得跟这家伙耗上一会儿」 「好」 空目点头。“犬神”不袭击的话,威胁度就会大大降低。 被视为直接障碍的“使徒”也被亚纪扫除了。会威胁到空目敌人是拥有直接暴力手段的家伙,而且不管对付“异界”那边的其他任何敌人,空目都要比俊也更加在行。 「……抱歉,等我把这家伙收拾掉立刻就追上来」 俊也摆出平静的表情,对空目这样说道。 「好,我先走了」 「嗯」 空目没有询问俊也的伤势。不问得不到回答的问题……俊也很感激空目的这种处世之道。 空目以近似无情的冷静口吻催促菖蒲。菖蒲十分困惑,在俊也的伤口、倒在地上的阿友、然后还有亚纪之间来回张望,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呆呆站在原地。 「……走了」 空目再度催促菖蒲 「菖蒲,你在这里担心他们没有意义。这里没人想要同情或者担心」 「……」 说完,空目一个人向前走去,菖蒲挂着哀伤的表情跟在了空目身后。 俊也目送他们离开之后,朝亚纪看了过去,然后说道 「木户野,你最好也找个没人的地方去吧」 「…………也对」 亚纪虽然这 么说,但就这么低下头,带着自嘲的意味笑了笑,接着说道 「可是,哪里又有没人的地方呢?我无法成为恭仔,也无法成为你。这个世上那么多的人,而且我的容身之处也只有人海之中。我也不想弄成这样呢」 说完,亚纪摆着复杂的表情,一言不发地朝地上挣扎的阿友看过去。 「那种事……」 ——才没有。 俊也后面的半句话没有说出来。因为他觉得这事亚纪的“宣言”。 但是,正当俊也准备改口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这次声音真的中断了。俊也呻吟着,身体前屈,将手撑在了附近的墙壁上,就那么一点点地瘫倒在走廊上。 「村神!?」 「………………!」 亚纪小声叫喊,但俊也发不出声音来。 ——不妙,松懈了。 痛苦就像从腹部的伤口中挤出来一样,令俊也全身冒出油汗,撑在墙上的手瑟瑟发抖。 痛苦让俊也不堪忍受,只能发出呻吟。他的伤势其实就是如此严重。正因为之前处于紧张状态,忘记了痛苦,所以才能勉强动起来。 俊也本以为只要稍事休息,将阿友绑起来使其无力化,体力就会恢复。 太天真了。这伤势只会让俊也的身体一分一秒地衰弱下去。 「………………」 俊也在痛苦中朝阿友看了过去,随即与阿友四目交汇。 戳瞎了一只眼睛,遭到痛打,满是鲜血的脸已然与尸体无异,可她那活灵活现的表情,依旧明确地主张着她不是尸体。 ————她……在笑。 阿友受到了令身体动弹不得创伤。然而,阿友在如此强烈的痛苦之中,看着被自己刺伤苦闷不已的俊也,却好像发自内心感到开心一样,忿恨地笑着。 「…………你这家伙……!」 俊也一注意到这件事,意识立刻复燃,恢复了活力。 他就像将喷发而出的痛苦押进体内一样站起身来,攥紧颤抖的拳头,朝阿友踏出一步之后,就像踢足球一样毫不留情地朝阿友的脑袋猛踢上去。 「噢……!呀!」 就在他大叫着踢出去的同时,传来了沉重的触感。在几乎扯断脖子的力量之下,那颗贴满笑容的头被轰飞出去,应声在地上弹起,随后便滚落在地。 俊也俯视着一动不动的阿友,肩膀随着喘息剧烈起伏。 俊也感觉就算做到这个地步她还是会动起来,死死地盯着倒在地上的阿友。 「村、村神……」 亚纪茫然地嘟哝起来,但俊也没有回答她,依旧戒备着阿友。 就算确认阿友完全没有活动迹象,俊也仍旧十分戒备地走上前去,抓住她的胸口,拖起她的身体,沿着墙迈出脚步。 亚纪朝着俊也的背影,向俊也呼喊 「村神……」 「…………啊,木户野,对不住了」 俊也没有去看亚纪,直接说道 「最后我能拜托你一件事么?你就当没有看到吧。我是抱着杀死她的念头踢上去的」 「……!」 俊也感觉到亚纪在倒吸一口凉气,但这没有阻拦他前进的步伐。 还没有结束。 还不能倒下。 俊也拖着阿友和自己的身体,迈出脚步。 朝着这个“故事”的————最后的舞台。 4 「你…………你这……」 嘎啦嘎啦嘎啦…… 在浑身发软,牙齿达产的武巳周围,鲜血像雨一样倾泻而下。 「…………你这…………蠢货啊啊啊啊啊啊……!!」 瘫坐在花坛前的武巳眼前,摩津方大声疾呼。 摩津方就像盖住武巳一样站在武巳面前,血像雨一样从她全身倾注而下。他的左半边身体如今就像破布一样,就连盖在身体上的东西究竟是布、头发还是皮肤都已无法分辨。 当扎进摩津方脚下的“魔咒之钉”飞出来的那一刻,摩津方的身体便在武巳眼前被影子扯碎了。 在那一刻,影子不知从哪里伸出来,飞快地盖住了摩津方的身体,随后几乎在摩津方拧动身体的同时,发出响起撕碎皮和肉非常可怕的声音,然后摩津方的身体就被撕碎了。 就像把装了水的塑料袋在空中撕碎一般,大量的血液飞洒开来,溅得一地。但摩津方没有倒下,站稳了脚跟,就像一具尸体一样步履蹒跚地来到了武巳面前,用那左半边被削成肉馅的脸俯视武巳,怒不可遏地放声大吼 「蠢货蠢货蠢货……!竟然连那么简单的工序都不能照做!」 「…………………………!」 摩津方俯视着在恐惧之下一味颤抖的武巳,大叫起来。 血液顺着垂挂在摩津方身上已经分不清是衣服还是皮肤的东西往下流,像下雨一样源源不断地滴在校庭的沙地上,留下斑斑点点的凹孔。 「就、就连这么简单的…………咕……嘎哈……!」 摩津方放纵愤怒发出的吼叫,即刻便被漾出的血堵住,变得模糊不清。被撕碎的喉咙开始漏气,随着咕噜咕噜的声音吐出血泡。 「……咕…………」 然后摩津方就像尽疲力竭了一样跪倒下去。 受损严重的上半身倒向武巳,武巳发出不成声的惨叫。武巳的手触碰到被整面撕开的湿润生肉的触感,这让武巳又一次惨叫起来。触摸到因皮肤被割开而裸露出来的肉,手上黏糊糊地沾满脂肪和血液,武巳整个人被令人作呕的臭味和触感所包覆,成团的东西从胃的底部涌上喉咙。 「唔哇啊啊啊啊啊……!」 「…………该死的…………蠢货……」 几乎已是尸骸的摩津方倒在武巳的腿上,呢喃起来 「你……抛弃同伴,出卖朋友…………还以为你现在有那么点胆色,就试着用了你一下……结果却弄成这样……」 摩津方一边说,嘴里一边吐出血泡,都不知道那些血是从什么脏器冒出来的了。 「……咦…………!」 「咕……只要你这家伙……能稍微有点用…………」 摩津方……呻吟着 「只要赢下这一仗…………这次的事件,完全可以由我天衣无缝的摆平……」 摩津方……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附在你身上的东西,我也能都把它遣送回它该去的地方…………亏我专程从吉祥寺家,把那位母亲带出来……全都白费了……」 「………………!」 「亏我打算让附在你身上的“那东西”————“想二”回到母亲身上,把他们一起作为生贽来抚慰“山神”…………」 「………………!」 「亏我至今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咯咯…………身为祭祀者的我竟然落得这种下场,太不像话了。难得出现了平息事态的大好机会,却被你自己给糟蹋了……蠢货…………」 摩津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缓缓在血海中,在死亡之海中沉沦。 「小子……快逃……」 摩津方说道。 「……你看到了“这东西”…………当心会像我一样,被黑暗吃掉“轮廓”啊…………」 断断续续的声音,几乎已经听不懂了。 「“他”是…………黑暗的具现……影子在那里面,将会丧失轮廓……」 「………………!」 「……不想死的话…………就快……逃吧」 他嘴里漏出的话语已经分不出是呼吸还是语言了。 留下这句临终之言后,摩津方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了。 「………………啊…………」 之后只留下连耳鸣都能听到的寂静,以及月光之下的冰冷景色。 山中冷冽的寂静之中,吞噬灵魂的月光之下,武巳独自一人跟死去的魔法师一起被留在了夜色中。 耀眼的冰冷月光普照大地,然而从那冷冽的光辉中只能感到绝对的孤独。月光是光亮,却又无限接近于黑暗,如同侵蚀一般,从身体里,心里,将温暖渐渐夺走。 然后————月光在眼前制造出了影子。 校舍的影子笔直地洒在花坛上,影子的世界被切成锐角。 过于冰冷的深邃黑影,正耸立在武巳的眼前。“黑衣魔人”站在“吃掉”摩津方的那股黑暗之中,披在『他』身上的那件外套是可怕的幽深夜色,在影子中甚至连轮廓都无法定型。 黑暗发出冷笑 「————那个魔法师将黑暗与我看成了那个,所以变成了那样」 在那黑影之中悬浮着的那张白色面孔凝视着武巳,冷冰冰的阴郁声音就像顺着黑暗传播一般,冰冷冷地从武巳的耳朵里灌入武巳的心中。 「然后,你看到了他变成了那样。一旦看到,就很难不去那么想呢。你也会变成那样么?还是说,你会变成其他的……只在你眼中呈现的那个样子呢?」 『他』静静地,犹如纺织一般,说道 「你————是怎样害怕黑暗的呢?」 如同窥视心中恐惧的“视线”,冲入视野之中,闯入心中。 那“视线”就好像会从武巳的精神底部,将武巳对黑暗的恐惧硬生生地拽出来一般。 「………………!」 武巳感觉到一团漆黑冰冷的东西从胸口至深的底部翻涌上来,感觉到心脏收缩。他胸口发堵,冷汗直冒,不安催生出恐惧。眼前的东西,正是“恐惧的源泉”。 「哇啊…………」 武巳心中的恐惧急速膨胀。 武巳突然明白过来,周围的黑暗、影子,都是可怕的掠食者。 必须逃走!可是要往哪儿逃?黑夜无处不在。即便如此也必须逃走,不然会被黑暗吃掉的! 只闻一声湿响,武巳的手碰到了摩津方的身体。 武巳突然意识到,这是一具惨死的少女尸体。 那是跟彻底撕碎的肉还有裸露出来的血管纠缠在一起的手臂骨头。接近一半皮肤被剥离的脸上,有个乌红色眼窝霍然洞开。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一刻,武巳惨叫起来,条件反射地将倒在腿上的尸体踢开。只闻一声沉闷的湿响,尸体滚落在地,那忿恨的眼睛转向了武巳。 「……哇……哇…………哇啊啊…………!」 武巳一边断断续续地发出毫无意义的惨叫,一边连滚带爬地逃离这片惨景。他浑身发软,没办法顺利地站起来,刚想站起来却又摔下去,身上沾满了血和沙,拼了命地胡乱挣扎,想要尽可能地离开这个地方。 他的膝盖被恐惧压得直不起来,想要奔跑却连连踩空,摔倒在地。他根本没有余力去思考往哪里逃,只是连滚带爬地往前逃走,在无限延伸的冰冷夜色之中,一个劲地到处奔逃。 「……救救我……救救我…………!」 武巳在这片好似夜晚公园的景色之中,穿过立在黑暗之中的树丛,穿过灌木旁边,连滚带爬一路奔逃。 不久,景色豁然开朗,武巳眼前出现了一幢小小的建筑物。那是建在校园边缘的一所凉亭,这里的景色他曾经见过。 这个凉亭,原本是小崎摩津方的那棵“树”。这里发生过许多事件,对武巳来说,也是与空目他们诀别的地方。可是对于现在的武巳来说,看上去就是一个好不容易找到的避难场所。这里和校舍不一样,是藉由人类之手建造的建筑。武巳滚进凉亭的屋顶之下,紧紧地抓着椅子瘫坐下去,喉咙里发出嘶鸣般的声音。 ——受够了,不想再到处跑了。 武巳身体在颤抖,心脏几乎被压烂。 他不想再遇到可怕的事情了。尽管至今为止遭遇到了许许多多可怕的事情,但那些早已突破了临界值,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承受了………… …………但是……可是。 此时,紧紧抓着椅子的武巳察觉到了一件事。 就在他的眼前,垂下的视野上端,挂着某样东西。 在武巳滚进来的时候,那东西被凉亭的柱子挡住而没能发觉。 那苍白的东西正在摇晃。 武巳的动作,静静地停了下来。心跳的生,噗通、噗通、噗通……就像闹钟一样,从身体里传出来。 ————不要看,最好不要去看。 武巳在心中拼命地这么去想,可眼睛就是不听使唤,一点一点地向上移。 ————不要看、不要看! 视线……上扬。 在视野上端,那个白色的东西逐渐变大。 ————不要看! 武巳察觉到了。那个白色的东西,是手指。 ————不要看!闭上眼睛。 那东西,是脚。 ————不要看! 脚……悬在空中。 没有东西支撑,悬在半空中。 ————不要……! 当他抬抬起头来的瞬间,四目相交了。 武巳的双眼,与在凉亭的柱子上上吊的女性————空目的母亲————翻着白眼的尸体,四目相交了。当那可怕的表情映入眼中的瞬间,武巳的意识立刻被黑暗所吞没。 ………………………… 5 ……于是『降神』开始了。 「让我们开始吧——————“调频”」 “魔女”向众人进行宣布,随即环绕着水池站在池边的学生们,手机同时收到了“来电”。 「!」 充满寂静的后庭之中,无数声音突然涌了出来,又随即消失。所有人的手机各不相同的来电铃声在短短一瞬间奏响可怕的不谐和音,摧毁了寂静,而后铃声就如同响起时一样,突然之间同时消失了。 「………………」 与之前性质有所变化的沉默,在这个后庭中蔓延开来。 聚集于此的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们都没有开口议论。 他们全都默默地注视着“魔女”,等待解说。 咏子对他们的反应露出笑容,静静地对所有人说道 「……刚才的就是“朋友”喔」 「…………」 众人沉默不语,纷纷看向自己的手机。 他们各自的手机画面上,留下了号码栏显示空白的来电记录。 「那就是“朋友”打来的电话。由于他的存在过于庞大,一部电话只能连接极小的一部分」 咏子对无言的众人进行说明。 「而且,只有电话是不行的。不是有潜质的孩子接到也听不到声音,而且想要全部召唤的话,还得好好地创造出一条通道喔」 咏子说到 「要召唤这个“朋友”,需要许许多多有潜质的孩子,以及非常庞大的条件和仪式啊」 「………………」 「不过厉害的是,那些东西现在全都聚集在了这里。这么厉害的机会,一定在将来的几百年里……不,或许在将来的几千年里都不一定能遇到啊。所以,我非常感谢大家现在聚集在这里」 咏子凝视着站在水池周围的众人,十分纯真地道 出发自肺腑的感激。 「谢谢大家…………那么,现在就来讲讲需要你们做的事情吧」 然后咏子以讲课一般的口吻,静静地说道 「……话说,电话真是一种美妙的机器啊」 最开始说出来的,是非常突兀的一句话。 「拨通电话之后,交谈的对象明明不在身边,但又确确实实地就在身边……大家有没有这种感觉?」 咏子对“调频”的解说,由这样的一句话开始了。 「就算人不在,声音也在。所以我觉得,就算人不在身边,只要打电话也能感觉对方就在身边」 「……」 「电话是跟不在身边的人进行连接的机器呢。那么,跟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是不是也能连接起来呢?」 包围水池的学生们各自把手机拿在手中,静静聆听咏子说的话。 「……」 「答案是yes」 咏子说到 「电话可以平等地连接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只不过,没有潜质就听不到那个声音」 这番说明,与空目曾经对那个叫『spiri』的通灵机器所做的讲解十分类似。 「所以只把电话何人聚集在一起,也没办法和“朋友”说话」 「…………」 「不过大伙都拥有那份潜质与意志的人,而且在这里聚集了这么多人。大家都接到没有号码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来电』,听到“呼唤”并聚集在了这里」 咏子显得有些得意,对众人环视一番后说道 「在场的大家,都是被选中的」 「……」 「而且大家在这里接收到了来自“朋友”——————来自神明的『来电记录』。大家的手机中都留着没有号码的『记录』对吧。因为神明的存在太过庞大,渺小的电话和人类只有一组的话,就只能连接很少的一部分。 ……所以,刚才大家收到的来自神的来电,按人数进行了平均分给了大家。虽然每一条单独没有意义,但同时发送,合而为一的话,就能跟神明连接起来。我把大家叫来这里,希望大家帮忙的,正是这件事。大家围成一个环,同时将手机拨通,就会跟神连接起来喔……」 然后咏子朝水池指了过去。 「然后,大家围绕的这个水池,就会成为召唤“朋友”的“通道”」 「……」 「自古相传,水与“异界”是相连的。然后镜子被魔法师用来当做召唤神明或恶魔的“门”」 「……」 「尤其是黑面的镜子,是『所罗门』召唤魔法的镜子。不觉得水池现在的样子,跟镜子一模一样么?」 「……」 「所以,我们要从这里将神明召唤出来」 咏子静静地微笑。 「在漫长的时光中一直糊弄“朋友”的那些玩具已经被全部没收了,“朋友”时隔已久地对我们产生了兴趣」 「…………」 「所以,“朋友”一定会来的」 咏子笑着说道 「大家都是头一次跟神说话呢。该怎么打招呼呢……」 她的口吻毫无紧张感,如果只是这样而已,倒不失为一番令人欣慰的话。可是在这里讲出来,那番话便成了表明咏子精神明显脱离常人的异常台词。 「……那么,让我们开始吧」 做完这番说明后,咏子静静地把手扬了起来。 「我来倒数3、2、1喔!」 「…………」 话音刚落,围绕在水池周围的学生同时操纵手机,一张张脸被荧幕的光线照亮,在水池周围浮现出来。 此情此景,堪称异样。 咏子站在此情此景之中,笑了起来。 「准备……」 咏子开口 「3」 「2」 「1……」 倒数完毕。 「————发送」 然后在咏子发出口号的瞬间,所有学生同时按下了手机的按键。然后,本应没有显示的号码,就像被发送出去几个数位一样,在一段“空白”过后———— 噗滋、 传来了手机与某地接通的微弱声音和气息,随后拿手机学生同时激烈地翻起白眼,所有人的嘴都像坏掉了一样大大张开,从喉咙发出匪夷所思的尖锐声音。 『迪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咖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 从三十余名学生的喉咙中同时以惊人的势头喷发出金属质感的“声音”。 当那“声音”、“叫声”、或者说“诗歌”爆炸般在空间中展开的瞬间,氛围就像遭到渲染一般,转变成了彻彻底底的非人之物。那可怕的声音酷似传真或调制解调器连接电话线路时发出的那个发信音,以可怕的音量及不谐和音的形式,从人的喉咙里喷发出来。那个“声音”震撼空气,震撼黑暗,震撼空间,震撼时间,从本质上动摇、挤压、打乱、改写了这个世界。 世界由这个小小圆阵开始“变质”。 声音吞噬后庭里的每一寸空气,继而急速向外扩张,仿佛将现实的空气变成不在地球上居住的别样生物所呼吸的“异质”空气一般,令夜色发生变质。 然后,在这个现象开始的瞬间,以这座羽间山为中心,所有的鸟同时飞了起来,街上的狗也纷纷开始长啸。夜空被飞虫一般腾飞的鸟所遮蔽,地面被野兽胆怯的哀嚎所淹没。绝大多数的人类都没有察觉到,这恍如世界末日的情景正在夜色与人们的生活中展开。 疯狂的“声音”,扭曲了世界……就如同通知帝王即将驾到的使者,为了帝王方便经过而开辟出道路,改变了一切。 后庭作为这一切的起点,在可怕的声音之下就像快被震碎一样。 然后,在这阵仿佛光是置身于此耳朵就会聋掉,精神就会崩溃的恐怖躁动过后——————突然 噗滋、 随着轻轻一响,那个“声音”就像被突然截断一般消失,同时周围的一切声音都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 仿佛整个世界消失一般的寂静,突然降临于后庭。 让人怀疑耳朵听不见的强烈沉默,在那瞬息之间就好像本身就具备密度一样,极其致密地铺满整个后庭。 令人产生耳鸣的无声,冷冰冰地充满空气,其致密程度甚至令触觉发生错乱。空气的流动像冻结了一样静止,密度冰冷锐利地增加,就好像空气被更加透明坚硬的……举例来说,就像被能在镜子另一边看到的大气所取代一般,极其强烈的静谧向这个空间内沉积。 这是冻结的寂静。 学生们睁大双眼,张大嘴巴,就像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被这群坏掉的活人偶所包围的水池中,绷紧的水面之上没有一丝涟漪,如镜面般纹丝不动。然后,在那面巨大的“镜子”中心,静静地映照出天空中的另一面“镜子”——————那轮又大又圆的明月。 「——————原来是这样」 一个缺乏起伏地声音,在一片死寂的后庭中响起。 「从象征的含义来说,『月』是镜子,『水』也是镜子。于是,天地就形成了巨大的“对镜”么」 「就是这么回事」 站在池边的咏子,静静地笑着回应了突然打破寂静的那个声 终章 神隐物语·完结篇 ————乡啊,乡啊。梦之乡啊。旅行的女孩回来了。 自远在云端的咫尺之地,梦中的女孩回来了。 为回归亡乡之人,用黑钥匙,打开锁乡之关。 为身居亡乡之父,用红钥匙,打开闭乡之门。 黑钥匙,攘高墙。红钥匙,解深垣。 黑钥匙,迎归者。红钥匙,送去者。 乡啊,乡啊。梦之乡啊。旅行的女孩回来了。 自远在云端的咫尺之地,梦中的女孩回来了。 * 「……武巳!」 「武巳君!?」 在一个纯白色的房间里,武巳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模模糊糊的知觉首先感受到的,便是来自父母跟棱子的,让自己应接不暇的急切呼喊。 「…………什……?」 此时此刻,武巳什么也搞不明白,脑子里一片混乱。但随着时间过去,他慢慢捋清了状况。在那个晚上,武巳在那个凉亭中昏迷之后,被回到学校的棱子发现,然后被直接送进了医院。 于是,武巳成了住院患者。 然后过了几天,武巳从棱子他们说的话中,渐渐搞不懂自己周围的情况了。 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武巳的事情被当做卷入校内发生的集团坠楼梯事故,最后住进了医院。这是一次伤者多达数十人的校园事故……至少武巳的父母肯定是这么相信的,而且医生也一定是这么认为的。 在不知不觉间,事件的内容被偷换掉了。 而且,媒体非但没报导真正发生的事件,就连对被偷换后的事件也没有对外披露一星半点。 只要没有媒体报导,多么异常多么惨烈的事件都会轻易地风化消失,最后被当做不曾发生过。而这又怎么可能呢……至少在武巳眼前,有个两人确确实实地死去了。 武巳预测,死的人肯定还不止他们。 而棱子的那种预感,似乎更接近于真实感。 在那之后,棱子本想联系空目和俊也,但两人似乎都音讯不通,反倒还被俊也的家人问过消息。然后说到空目的家人,则没有一个能联系上。 棱子跟亚纪似乎联系上了,可她就是死不开口,丝毫不透露那天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然后 「忘掉吧」 亚纪只是这样叮嘱了一声,从那态度就知道她不会再多说什么。 总而言之,之前在学校里发生的事件被替换成了坠楼梯事件,最后被当成了完全没有发生过。然后,学校由于这次事件停了较长时间的课,学生被强制性地从宿舍遣返,情报遭到分割,一切都变得不明不白。 ————又一个多星期过去,学校复课了。 但是,那里已经不再是以前武巳所认识的那个学校了。 空目、俊也、冲本,都已不在学校。而且亚纪也躲着武巳和棱子,退出了社团,最后还冷淡地用电话透露决定转学的消息,最近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了。 这一下子,武巳真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了。 对于武巳来说,除了自己的记忆之外,就再也没有关于那个可怕的超自然事件的任何线索了。 武巳知道黑衣的“机关”是一条线索,也可以通过内镇会医院接触他们,但武巳完全不想去接触他们。武巳看这情形,感觉自己似乎被他们放了一马了,因此更加看重平安的武巳不想继续趟这淌浑水。 这起事件遭到雪藏,恐怕也是出自“黑衣”的手笔。 继续深究的话,绝对会作茧自缚。 事已至此,线索已经根本找不到了,而且能够讲述情况的人也根本找不出来了。 ……过了一些日子,亚纪离开了学校,线索彻底断绝,武巳也不想再继续调查下去了。 事过之后再反观这所学校,已经只剩下武巳和棱子。 在武巳身边,只有棱子平安无事地留了下来。 在当初被事件逼得焦头烂额之时,武巳曾是那么渴望这样的状态,而实际变成这样之后,心中却只留下了茫然的感情。 一切都从面前消失,不见踪影。 一切都变得模糊,最终消失在了云雾那边。 但是,武巳知道那些都去了哪里。 所有一切,都消失在了“异界”。 ————在那之后,武巳决定调查『都市传说』。 这是发自兴趣么?恐怕并不是。武巳记得自己跟棱子说过,那是心灵创伤,然后笑了起来……不过那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恐怕是最为正确的表述。 怪谈和都市传说的概念十分混淆,而且二者之中也存在着相同的故事。譬如说,本来属于怪谈的故事,其真实发生过的讯息流传开来,并且被人们信以为真的情况,那就可以分类为都市传说。 一件事被人们相信实际发生过,那件事就要被分类为都市传说之类的范畴中。 那种都市传说,说不定真的发生过。武巳现在,正抱着这样的想法看待都市传说。 确实发生过,只是真相遭到了雪藏。 而且,或许有的故事已经丧失了真相,只有故事本身保留了下来,于是相对显得虚假,就成为了都市传说。 武巳现在,正是这样看待都市传说的。 而且,武巳的记忆之中也存在着一些那样的故事。 武巳心想,当讲述这份记忆,传播这份记忆的时候,那些故事应该就会变成都市传说吧。武巳觉得这样很有趣,但还是提不起心思去尝试。 ——这样的记忆,要对谁诉说呢? 武巳在日常的生活中,总是想着那样的事情。 ——大概,我是不会说的吧。 但即便如此,武巳还是不愿遗忘那些记忆,一直“追忆”着,为了有朝一日讲述那些故事………… ————有次听到一个都市传说。 如果陌生的号码打到了手机上,千万不能接。 那说不定是死去女孩的手机号码。那个女孩死后变成了亡灵,会给人打电话,如果接了那通电话,她就会出来。 ————有次听到一个都市传说。 某条街上有个非常危险的灵异地点,一个年轻人抱着好玩的心态闯了进去。 ————乡啊,乡啊。梦之乡啊。旅行的女孩回来了。 自远在云端的咫尺之地,梦中的女孩回来了。 为回归亡乡之人,用黑钥匙,打开锁乡之关。 为身居亡乡之父,用红钥匙,打开闭乡之门。 黑钥匙,攘高墙。红钥匙,解深垣。 黑钥匙,迎归者。红钥匙,送去者。 乡啊,乡啊。梦之乡啊。旅行的女孩回来了。 自远在云端的咫尺之地,梦中的女孩回来了。 * 「……武巳!」 「武巳君!?」 在一个纯白色的房间里,武巳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模模糊糊的知觉首先感受到的,便是来自父母跟棱子的,让自己应接不暇的急切呼喊。 「…………什……?」 此时此刻,武巳什么也搞不明白,脑子里一片混乱。但随着时间过去,他慢慢捋清了状况。在那个晚上,武巳在那个凉亭中昏迷之后,被回到学校的棱子发现,然后被直接送进了医院。 于是,武巳成了住院患者。 然后过了几天,武巳从棱子他们说的话中,渐渐搞不懂自己周围的情况了。 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武巳的事情被当做卷入校内发生的集团坠楼梯事故,最后住进了医院。这是一次伤者多达数十人的校园事故……至少武巳的父母肯定是这么相信的,而且医生也一定是这么认为的。 在不知不觉间,事件的内容被偷换掉了。 而且,媒体非但没报导真正发生的事件,就连对被偷换后的事件也没有对外披露一星半点。 只要没有媒体报导,多么异常多么惨烈的事件都会轻易地风化消失,最后被当做不曾发生过。而这又怎么可能呢……至少在武巳眼前,有个两人确确实实地死去了。 武巳预测,死的人肯定还不止他们。 而棱子的那种预感,似乎更接近于真实感。 在那之后,棱子本想联系空目和俊也,但两人似乎都音讯不通,反倒还被俊也的家人问过消息。然后说到空目的家人,则没有一个能联系上。 棱子跟亚纪似乎联系上了,可她就是死不开口,丝毫不透露那天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然后 「忘掉吧」 亚纪只是这样叮嘱了一声,从那态度就知道她不会再多说什么。 总而言之,之前在学校里发生的事件被替换成了坠楼梯事件,最后被当成了完全没有发生过。然后,学校由于这次事件停了较长时间的课,学生被强制性地从宿舍遣返,情报遭到分割,一切都变得不明不白。 ————又一个多星期过去,学校复课了。 但是,那里已经不再是以前武巳所认识的那个学校了。 空目、俊也、冲本,都已不在学校。而且亚纪也躲着武巳和棱子,退出了社团,最后还冷淡地用电话透露决定转学的消息,最近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了。 这一下子,武巳真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了。 对于武巳来说,除了自己的记忆之外,就再也没有关于那个可怕的超自然事件的任何线索了。 武巳知道黑衣的“机关”是一条线索,也可以通过内镇会医院接触他们,但武巳完全不想去接触他们。武巳看这情形,感觉自己似乎被他们放了一马了,因此更加看重平安的武巳不想继续趟这淌浑水。 这起事件遭到雪藏,恐怕也是出自“黑衣”的手笔。 继续深究的话,绝对会作茧自缚。 事已至此,线索已经根本找不到了,而且能够讲述情况的人也根本找不出来了。 ……过了一些日子,亚纪离开了学校,线索彻底断绝,武巳也不想再继续调查下去了。 事过之后再反观这所学校,已经只剩下武巳和棱子。 在武巳身边,只有棱子平安无事地留了下来。 在当初被事件逼得焦头烂额之时,武巳曾是那么渴望这样的状态,而实际变成这样之后,心中却只留下了茫然的感情。 一切都从面前消失,不见踪影。 一切都变得模糊,最终消失在了云雾那边。 但是,武巳知道那些都去了哪里。 所有一切,都消失在了“异界”。 ————在那之后,武巳决定调查『都市传说』。 这是发自兴趣么?恐怕并不是。武巳记得自己跟棱子说过,那是心灵创伤,然后笑了起来……不过那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恐怕是最为正确的表述。 怪谈和都市传说的概念十分混淆,而且二者之中也存在着相同的故事。譬如说,本来属于怪谈的故事,其真实发生过的讯息流传开来,并且被人们信以为真的情况,那就可以分类为都市传说。 一件事被人们相信实际发生过,那件事就要被分类为都市传说之类的范畴中。 那种都市传说,说不定真的发生过。武巳现在,正抱着这样的想法看待都市传说。 确实发生过,只是真相遭到了雪藏。 而且,或许有的故事已经丧失了真相,只有故事本身保留了下来,于是相对显得虚假,就成为了都市传说。 武巳现在,正是这样看待都市传说的。 而且,武巳的记忆之中也存在着一些那样的故事。 武巳心想,当讲述这份记忆,传播这份记忆的时候,那些故事应该就会变成都市传说吧。武巳觉得这样很有趣,但还是提不起心思去尝试。 ——这样的记忆,要对谁诉说呢? 武巳在日常的生活中,总是想着那样的事情。 ——大概,我是不会说的吧。 但即便如此,武巳还是不愿遗忘那些记忆,一直“追忆”着,为了有朝一日讲述那些故事………… ————有次听到一个都市传说。 如果陌生的号码打到了手机上,千万不能接。 那说不定是死去女孩的手机号码。那个女孩死后变成了亡灵,会给人打电话,如果接了那通电话,她就会出来。 ————有次听到一个都市传说。 某条街上有个非常危险的灵异地点,一个年轻人抱着好玩的心态闯了进去。 那个年轻人非常鲁莽,打算勇闯灵异地点,回去之后好宣扬他的英勇事迹。可当他到达那里的时候,发现那里有一对情侣,结果大为扫兴。 那对情侣劝告年轻人「最好不要走进这个地方」。年轻人忿忿不平,心里想着「那你们怎么在这儿」。年轻人完全丧失了兴致,决定乖乖回去,可是视野刚从那对情侣身上移开又再去看他们的时候,却发现他们的身影忽然消失不见了。前后间隔还不到一秒钟,他们根本没工夫躲藏。年轻人吓丢了魂,连忙逃离了那个地方。 年轻人说,他再也不会去那个鬼地方了。 据说那对情侣,男的穿着黑色衣服,而女的穿着红色衣服。 ————乡啊,乡啊。梦之乡啊。旅行的女孩回来了。 自远在云端的咫尺之地,梦中的女孩回来了。 为回归亡乡之人,用黑钥匙,打开锁乡之关。 为身居亡乡之父,用红钥匙,打开闭乡之门。 黑钥匙,攘高墙。红钥匙,解深垣。 黑钥匙,迎归者。红钥匙,送去者。 乡啊,乡啊。梦之乡啊。旅行的女孩回来了。 自远在云端的咫尺之地,梦中的女孩回来了。 * 「……武巳!」 「武巳君!?」 在一个纯白色的房间里,武巳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模模糊糊的知觉首先感受到的,便是来自父母跟棱子的,让自己应接不暇的急切呼喊。 「…………什……?」 此时此刻,武巳什么也搞不明白,脑子里一片混乱。但随着时间过去,他慢慢捋清了状况。在那个晚上,武巳在那个凉亭中昏迷之后,被回到学校的棱子发现,然后被直接送进了医院。 于是,武巳成了住院患者。 然后过了几天,武巳从棱子他们说的话中,渐渐搞不懂自己周围的情况了。 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武巳的事情被当做卷入校内发生的集团坠楼梯事故,最后住进了医院。这是一次伤者多达数十人的校园事故……至少武巳的父母肯定是这么相信的,而且医生也一定是这么认为的。 在不知不觉间,事件的内容被偷换掉了。 而且,媒体非但没报导真正发生的事件,就连对被偷换后的事件也没有对外披露一星半点。 只要没有媒体报导,多么异常多么惨烈的事件都会轻易地风化消失,最后被当做不曾发生过。而这又怎么可能呢……至少在武巳眼前,有个两人确确实实地死去了。 武巳预测,死的人肯定还不止他们。 而棱子的那种预感,似乎更接近于真实感。 在那之后,棱子本想联系空目和俊也,但两人似乎都音讯不通,反倒还被俊也的家人问过消息。然后说到空目的家人,则没有一个能联系上。 棱子跟亚纪似乎联系上了,可她就是死不开口,丝毫不透露那天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然后 「忘掉吧」 亚纪只是这样叮嘱了一声,从那态度就知道她不会再多说什么。 总而言之,之前在学校里发生的事件被替换成了坠楼梯事件,最后被当成了完全没有发生过。然后,学校由于这次事件停了较长时间的课,学生被强制性地从宿舍遣返,情报遭到分割,一切都变得不明不白。 ————又一个多星期过去,学校复课了。 但是,那里已经不再是以前武巳所认识的那个学校了。 空目、俊也、冲本,都已不在学校。而且亚纪也躲着武巳和棱子,退出了社团,最后还冷淡地用电话透露决定转学的消息,最近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了。 这一下子,武巳真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了。 对于武巳来说,除了自己的记忆之外,就再也没有关于那个可怕的超自然事件的任何线索了。 武巳知道黑衣的“机关”是一条线索,也可以通过内镇会医院接触他们,但武巳完全不想去接触他们。武巳看这情形,感觉自己似乎被他们放了一马了,因此更加看重平安的武巳不想继续趟这淌浑水。 这起事件遭到雪藏,恐怕也是出自“黑衣”的手笔。 继续深究的话,绝对会作茧自缚。 事已至此,线索已经根本找不到了,而且能够讲述情况的人也根本找不出来了。 ……过了一些日子,亚纪离开了学校,线索彻底断绝,武巳也不想再继续调查下去了。 事过之后再反观这所学校,已经只剩下武巳和棱子。 在武巳身边,只有棱子平安无事地留了下来。 在当初被事件逼得焦头烂额之时,武巳曾是那么渴望这样的状态,而实际变成这样之后,心中却只留下了茫然的感情。 一切都从面前消失,不见踪影。 一切都变得模糊,最终消失在了云雾那边。 但是,武巳知道那些都去了哪里。 所有一切,都消失在了“异界”。 ————在那之后,武巳决定调查『都市传说』。 这是发自兴趣么?恐怕并不是。武巳记得自己跟棱子说过,那是心灵创伤,然后笑了起来……不过那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恐怕是最为正确的表述。 怪谈和都市传说的概念十分混淆,而且二者之中也存在着相同的故事。譬如说,本来属于怪谈的故事,其真实发生过的讯息流传开来,并且被人们信以为真的情况,那就可以分类为都市传说。 一件事被人们相信实际发生过,那件事就要被分类为都市传说之类的范畴中。 那种都市传说,说不定真的发生过。武巳现在,正抱着这样的想法看待都市传说。 确实发生过,只是真相遭到了雪藏。 而且,或许有的故事已经丧失了真相,只有故事本身保留了下来,于是相对显得虚假,就成为了都市传说。 武巳现在,正是这样看待都市传说的。 而且,武巳的记忆之中也存在着一些那样的故事。 武巳心想,当讲述这份记忆,传播这份记忆的时候,那些故事应该就会变成都市传说吧。武巳觉得这样很有趣,但还是提不起心思去尝试。 ——这样的记忆,要对谁诉说呢? 武巳在日常的生活中,总是想着那样的事情。 ——大概,我是不会说的吧。 但即便如此,武巳还是不愿遗忘那些记忆,一直“追忆”着,为了有朝一日讲述那些故事………… ————有次听到一个都市传说。 如果陌生的号码打到了手机上,千万不能接。 那说不定是死去女孩的手机号码。那个女孩死后变成了亡灵,会给人打电话,如果接了那通电话,她就会出来。 ————有次听到一个都市传说。 某条街上有个非常危险的灵异地点,一个年轻人抱着好玩的心态闯了进去。 那个年轻人非常鲁莽,打算勇闯灵异地点,回去之后好宣扬他的英勇事迹。可当他到达那里的时候,发现那里有一对情侣,结果大为扫兴。 那对情侣劝告年轻人「最好不要走进这个地方」。年轻人忿忿不平,心里想着「那你们怎么在这儿」。年轻人完全丧失了兴致,决定乖乖回去,可是视野刚从那对情侣身上移开又再去看他们的时候,却发现他们的身影忽然消失不见了。前后间隔还不到一秒钟,他们根本没工夫躲藏。年轻人吓丢了魂,连忙逃离了那个地方。 年轻人说,他再也不会去那个鬼地方了。 据说那对情侣,男的穿着黑色衣服,而女的穿着红色衣服。 ————乡啊,乡啊。梦之乡啊。旅行的女孩回来了。 自远在云端的咫尺之地,梦中的女孩回来了。 为回归亡乡之人,用黑钥匙,打开锁乡之关。 为身居亡乡之父,用红钥匙,打开闭乡之门。 黑钥匙,攘高墙。红钥匙,解深垣。 黑钥匙,迎归者。红钥匙,送去者。 乡啊,乡啊。梦之乡啊。旅行的女孩回来了。 自远在云端的咫尺之地,梦中的女孩回来了。 * 「……武巳!」 「武巳君!?」 在一个纯白色的房间里,武巳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模模糊糊的知觉首先感受到的,便是来自父母跟棱子的,让自己应接不暇的急切呼喊。 「…………什……?」 此时此刻,武巳什么也搞不明白,脑子里一片混乱。但随着时间过去,他慢慢捋清了状况。在那个晚上,武巳在那个凉亭中昏迷之后,被回到学校的棱子发现,然后被直接送进了医院。 于是,武巳成了住院患者。 然后过了几天,武巳从棱子他们说的话中,渐渐搞不懂自己周围的情况了。 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武巳的事情被当做卷入校内发生的集团坠楼梯事故,最后住进了医院。这是一次伤者多达数十人的校园事故……至少武巳的父母肯定是这么相信的,而且医生也一定是这么认为的。 在不知不觉间,事件的内容被偷换掉了。 而且,媒体非但没报导真正发生的事件,就连对被偷换后的事件也没有对外披露一星半点。 只要没有媒体报导,多么异常多么惨烈的事件都会轻易地风化消失,最后被当做不曾发生过。而这又怎么可能呢……至少在武巳眼前,有个两人确确实实地死去了。 武巳预测,死的人肯定还不止他们。 而棱子的那种预感,似乎更接近于真实感。 在那之后,棱子本想联系空目和俊也,但两人似乎都音讯不通,反倒还被俊也的家人问过消息。然后说到空目的家人,则没有一个能联系上。 棱子跟亚纪似乎联系上了,可她就是死不开口,丝毫不透露那天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然后 「忘掉吧」 亚纪只是这样叮嘱了一声,从那态度就知道她不会再多说什么。 总而言之,之前在学校里发生的事件被替换成了坠楼梯事件,最后被当成了完全没有发生过。然后,学校由于这次事件停了较长时间的课,学生被强制性地从宿舍遣返,情报遭到分割,一切都变得不明不白。 ————又一个多星期过去,学校复课了。 但是,那里已经不再是以前武巳所认识的那个学校了。 空目、俊也、冲本,都已不在学校。而且亚纪也躲着武巳和棱子,退出了社团,最后还冷淡地用电话透露决定转学的消息,最近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了。 这一下子,武巳真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了。 对于武巳来说,除了自己的记忆之外,就再也没有关于那个可怕的超自然事件的任何线索了。 武巳知道黑衣的“机关”是一条线索,也可以通过内镇会医院接触他们,但武巳完全不想去接触他们。武巳看这情形,感觉自己似乎被他们放了一马了,因此更加看重平安的武巳不想继续趟这淌浑水。 这起事件遭到雪藏,恐怕也是出自“黑衣”的手笔。 继续深究的话,绝对会作茧自缚。 事已至此,线索已经根本找不到了,而且能够讲述情况的人也根本找不出来了。 ……过了一些日子,亚纪离开了学校,线索彻底断绝,武巳也不想再继续调查下去了。 事过之后再反观这所学校,已经只剩下武巳和棱子。 在武巳身边,只有棱子平安无事地留了下来。 在当初被事件逼得焦头烂额之时,武巳曾是那么渴望这样的状态,而实际变成这样之后,心中却只留下了茫然的感情。 一切都从面前消失,不见踪影。 一切都变得模糊,最终消失在了云雾那边。 但是,武巳知道那些都去了哪里。 所有一切,都消失在了“异界”。 ————在那之后,武巳决定调查『都市传说』。 这是发自兴趣么?恐怕并不是。武巳记得自己跟棱子说过,那是心灵创伤,然后笑了起来……不过那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恐怕是最为正确的表述。 怪谈和都市传说的概念十分混淆,而且二者之中也存在着相同的故事。譬如说,本来属于怪谈的故事,其真实发生过的讯息流传开来,并且被人们信以为真的情况,那就可以分类为都市传说。 一件事被人们相信实际发生过,那件事就要被分类为都市传说之类的范畴中。 那种都市传说,说不定真的发生过。武巳现在,正抱着这样的想法看待都市传说。 确实发生过,只是真相遭到了雪藏。 而且,或许有的故事已经丧失了真相,只有故事本身保留了下来,于是相对显得虚假,就成为了都市传说。 武巳现在,正是这样看待都市传说的。 而且,武巳的记忆之中也存在着一些那样的故事。 武巳心想,当讲述这份记忆,传播这份记忆的时候,那些故事应该就会变成都市传说吧。武巳觉得这样很有趣,但还是提不起心思去尝试。 ——这样的记忆,要对谁诉说呢? 武巳在日常的生活中,总是想着那样的事情。 ——大概,我是不会说的吧。 但即便如此,武巳还是不愿遗忘那些记忆,一直“追忆”着,为了有朝一日讲述那些故事………… ————有次听到一个都市传说。 如果陌生的号码打到了手机上,千万不能接。 那说不定是死去女孩的手机号码。那个女孩死后变成了亡灵,会给人打电话,如果接了那通电话,她就会出来。 ————有次听到一个都市传说。 某条街上有个非常危险的灵异地点,一个年轻人抱着好玩的心态闯了进去。 ————乡啊,乡啊。梦之乡啊。旅行的女孩回来了。 自远在云端的咫尺之地,梦中的女孩回来了。 为回归亡乡之人,用黑钥匙,打开锁乡之关。 为身居亡乡之父,用红钥匙,打开闭乡之门。 黑钥匙,攘高墙。红钥匙,解深垣。 黑钥匙,迎归者。红钥匙,送去者。 乡啊,乡啊。梦之乡啊。旅行的女孩回来了。 自远在云端的咫尺之地,梦中的女孩回来了。 * 「……武巳!」 「武巳君!?」 在一个纯白色的房间里,武巳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模模糊糊的知觉首先感受到的,便是来自父母跟棱子的,让自己应接不暇的急切呼喊。 「…………什……?」 此时此刻,武巳什么也搞不明白,脑子里一片混乱。但随着时间过去,他慢慢捋清了状况。在那个晚上,武巳在那个凉亭中昏迷之后,被回到学校的棱子发现,然后被直接送进了医院。 于是,武巳成了住院患者。 然后过了几天,武巳从棱子他们说的话中,渐渐搞不懂自己周围的情况了。 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武巳的事情被当做卷入校内发生的集团坠楼梯事故,最后住进了医院。这是一次伤者多达数十人的校园事故……至少武巳的父母肯定是这么相信的,而且医生也一定是这么认为的。 在不知不觉间,事件的内容被偷换掉了。 而且,媒体非但没报导真正发生的事件,就连对被偷换后的事件也没有对外披露一星半点。 只要没有媒体报导,多么异常多么惨烈的事件都会轻易地风化消失,最后被当做不曾发生过。而这又怎么可能呢……至少在武巳眼前,有个两人确确实实地死去了。 武巳预测,死的人肯定还不止他们。 而棱子的那种预感,似乎更接近于真实感。 在那之后,棱子本想联系空目和俊也,但两人似乎都音讯不通,反倒还被俊也的家人问过消息。然后说到空目的家人,则没有一个能联系上。 棱子跟亚纪似乎联系上了,可她就是死不开口,丝毫不透露那天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然后 「忘掉吧」 亚纪只是这样叮嘱了一声,从那态度就知道她不会再多说什么。 总而言之,之前在学校里发生的事件被替换成了坠楼梯事件,最后被当成了完全没有发生过。然后,学校由于这次事件停了较长时间的课,学生被强制性地从宿舍遣返,情报遭到分割,一切都变得不明不白。 ————又一个多星期过去,学校复课了。 但是,那里已经不再是以前武巳所认识的那个学校了。 空目、俊也、冲本,都已不在学校。而且亚纪也躲着武巳和棱子,退出了社团,最后还冷淡地用电话透露决定转学的消息,最近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了。 这一下子,武巳真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了。 对于武巳来说,除了自己的记忆之外,就再也没有关于那个可怕的超自然事件的任何线索了。 武巳知道黑衣的“机关”是一条线索,也可以通过内镇会医院接触他们,但武巳完全不想去接触他们。武巳看这情形,感觉自己似乎被他们放了一马了,因此更加看重平安的武巳不想继续趟这淌浑水。 这起事件遭到雪藏,恐怕也是出自“黑衣”的手笔。 继续深究的话,绝对会作茧自缚。 事已至此,线索已经根本找不到了,而且能够讲述情况的人也根本找不出来了。 ……过了一些日子,亚纪离开了学校,线索彻底断绝,武巳也不想再继续调查下去了。 事过之后再反观这所学校,已经只剩下武巳和棱子。 在武巳身边,只有棱子平安无事地留了下来。 在当初被事件逼得焦头烂额之时,武巳曾是那么渴望这样的状态,而实际变成这样之后,心中却只留下了茫然的感情。 一切都从面前消失,不见踪影。 一切都变得模糊,最终消失在了云雾那边。 但是,武巳知道那些都去了哪里。 所有一切,都消失在了“异界”。 ————在那之后,武巳决定调查『都市传说』。 这是发自兴趣么?恐怕并不是。武巳记得自己跟棱子说过,那是心灵创伤,然后笑了起来……不过那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恐怕是最为正确的表述。 怪谈和都市传说的概念十分混淆,而且二者之中也存在着相同的故事。譬如说,本来属于怪谈的故事,其真实发生过的讯息流传开来,并且被人们信以为真的情况,那就可以分类为都市传说。 一件事被人们相信实际发生过,那件事就要被分类为都市传说之类的范畴中。 那种都市传说,说不定真的发生过。武巳现在,正抱着这样的想法看待都市传说。 确实发生过,只是真相遭到了雪藏。 而且,或许有的故事已经丧失了真相,只有故事本身保留了下来,于是相对显得虚假,就成为了都市传说。 武巳现在,正是这样看待都市传说的。 而且,武巳的记忆之中也存在着一些那样的故事。 武巳心想,当讲述这份记忆,传播这份记忆的时候,那些故事应该就会变成都市传说吧。武巳觉得这样很有趣,但还是提不起心思去尝试。 ——这样的记忆,要对谁诉说呢? 武巳在日常的生活中,总是想着那样的事情。 ——大概,我是不会说的吧。 但即便如此,武巳还是不愿遗忘那些记忆,一直“追忆”着,为了有朝一日讲述那些故事………… ————有次听到一个都市传说。 如果陌生的号码打到了手机上,千万不能接。 那说不定是死去女孩的手机号码。那个女孩死后变成了亡灵,会给人打电话,如果接了那通电话,她就会出来。 ————有次听到一个都市传说。 某条街上有个非常危险的灵异地点,一个年轻人抱着好玩的心态闯了进去。 ————乡啊,乡啊。梦之乡啊。旅行的女孩回来了。 自远在云端的咫尺之地,梦中的女孩回来了。 为回归亡乡之人,用黑钥匙,打开锁乡之关。 为身居亡乡之父,用红钥匙,打开闭乡之门。 黑钥匙,攘高墙。红钥匙,解深垣。 黑钥匙,迎归者。红钥匙,送去者。 乡啊,乡啊。梦之乡啊。旅行的女孩回来了。 自远在云端的咫尺之地,梦中的女孩回来了。 * 「……武巳!」 「武巳君!?」 在一个纯白色的房间里,武巳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模模糊糊的知觉首先感受到的,便是来自父母跟棱子的,让自己应接不暇的急切呼喊。 「…………什……?」 此时此刻,武巳什么也搞不明白,脑子里一片混乱。但随着时间过去,他慢慢捋清了状况。在那个晚上,武巳在那个凉亭中昏迷之后,被回到学校的棱子发现,然后被直接送进了医院。 于是,武巳成了住院患者。 然后过了几天,武巳从棱子他们说的话中,渐渐搞不懂自己周围的情况了。 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武巳的事情被当做卷入校内发生的集团坠楼梯事故,最后住进了医院。这是一次伤者多达数十人的校园事故……至少武巳的父母肯定是这么相信的,而且医生也一定是这么认为的。 在不知不觉间,事件的内容被偷换掉了。 而且,媒体非但没报导真正发生的事件,就连对被偷换后的事件也没有对外披露一星半点。 只要没有媒体报导,多么异常多么惨烈的事件都会轻易地风化消失,最后被当做不曾发生过。而这又怎么可能呢……至少在武巳眼前,有个两人确确实实地死去了。 武巳预测,死的人肯定还不止他们。 而棱子的那种预感,似乎更接近于真实感。 在那之后,棱子本想联系空目和俊也,但两人似乎都音讯不通,反倒还被俊也的家人问过消息。然后说到空目的家人,则没有一个能联系上。 棱子跟亚纪似乎联系上了,可她就是死不开口,丝毫不透露那天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然后 「忘掉吧」 亚纪只是这样叮嘱了一声,从那态度就知道她不会再多说什么。 总而言之,之前在学校里发生的事件被替换成了坠楼梯事件,最后被当成了完全没有发生过。然后,学校由于这次事件停了较长时间的课,学生被强制性地从宿舍遣返,情报遭到分割,一切都变得不明不白。 ————又一个多星期过去,学校复课了。 但是,那里已经不再是以前武巳所认识的那个学校了。 空目、俊也、冲本,都已不在学校。而且亚纪也躲着武巳和棱子,退出了社团,最后还冷淡地用电话透露决定转学的消息,最近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了。 这一下子,武巳真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了。 对于武巳来说,除了自己的记忆之外,就再也没有关于那个可怕的超自然事件的任何线索了。 武巳知道黑衣的“机关”是一条线索,也可以通过内镇会医院接触他们,但武巳完全不想去接触他们。武巳看这情形,感觉自己似乎被他们放了一马了,因此更加看重平安的武巳不想继续趟这淌浑水。 这起事件遭到雪藏,恐怕也是出自“黑衣”的手笔。 继续深究的话,绝对会作茧自缚。 事已至此,线索已经根本找不到了,而且能够讲述情况的人也根本找不出来了。 ……过了一些日子,亚纪离开了学校,线索彻底断绝,武巳也不想再继续调查下去了。 事过之后再反观这所学校,已经只剩下武巳和棱子。 在武巳身边,只有棱子平安无事地留了下来。 在当初被事件逼得焦头烂额之时,武巳曾是那么渴望这样的状态,而实际变成这样之后,心中却只留下了茫然的感情。 一切都从面前消失,不见踪影。 一切都变得模糊,最终消失在了云雾那边。 但是,武巳知道那些都去了哪里。 所有一切,都消失在了“异界”。 ————在那之后,武巳决定调查『都市传说』。 这是发自兴趣么?恐怕并不是。武巳记得自己跟棱子说过,那是心灵创伤,然后笑了起来……不过那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恐怕是最为正确的表述。 怪谈和都市传说的概念十分混淆,而且二者之中也存在着相同的故事。譬如说,本来属于怪谈的故事,其真实发生过的讯息流传开来,并且被人们信以为真的情况,那就可以分类为都市传说。 一件事被人们相信实际发生过,那件事就要被分类为都市传说之类的范畴中。 那种都市传说,说不定真的发生过。武巳现在,正抱着这样的想法看待都市传说。 确实发生过,只是真相遭到了雪藏。 而且,或许有的故事已经丧失了真相,只有故事本身保留了下来,于是相对显得虚假,就成为了都市传说。 武巳现在,正是这样看待都市传说的。 而且,武巳的记忆之中也存在着一些那样的故事。 武巳心想,当讲述这份记忆,传播这份记忆的时候,那些故事应该就会变成都市传说吧。武巳觉得这样很有趣,但还是提不起心思去尝试。 ——这样的记忆,要对谁诉说呢? 武巳在日常的生活中,总是想着那样的事情。 ——大概,我是不会说的吧。 但即便如此,武巳还是不愿遗忘那些记忆,一直“追忆”着,为了有朝一日讲述那些故事………… ————有次听到一个都市传说。 如果陌生的号码打到了手机上,千万不能接。 那说不定是死去女孩的手机号码。那个女孩死后变成了亡灵,会给人打电话,如果接了那通电话,她就会出来。 ————有次听到一个都市传说。 某条街上有个非常危险的灵异地点,一个年轻人抱着好玩的心态闯了进去。 ————乡啊,乡啊。梦之乡啊。旅行的女孩回来了。 自远在云端的咫尺之地,梦中的女孩回来了。 为回归亡乡之人,用黑钥匙,打开锁乡之关。 为身居亡乡之父,用红钥匙,打开闭乡之门。 黑钥匙,攘高墙。红钥匙,解深垣。 黑钥匙,迎归者。红钥匙,送去者。 乡啊,乡啊。梦之乡啊。旅行的女孩回来了。 自远在云端的咫尺之地,梦中的女孩回来了。 * 「……武巳!」 「武巳君!?」 在一个纯白色的房间里,武巳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模模糊糊的知觉首先感受到的,便是来自父母跟棱子的,让自己应接不暇的急切呼喊。 「…………什……?」 此时此刻,武巳什么也搞不明白,脑子里一片混乱。但随着时间过去,他慢慢捋清了状况。在那个晚上,武巳在那个凉亭中昏迷之后,被回到学校的棱子发现,然后被直接送进了医院。 于是,武巳成了住院患者。 然后过了几天,武巳从棱子他们说的话中,渐渐搞不懂自己周围的情况了。 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武巳的事情被当做卷入校内发生的集团坠楼梯事故,最后住进了医院。这是一次伤者多达数十人的校园事故……至少武巳的父母肯定是这么相信的,而且医生也一定是这么认为的。 在不知不觉间,事件的内容被偷换掉了。 而且,媒体非但没报导真正发生的事件,就连对被偷换后的事件也没有对外披露一星半点。 只要没有媒体报导,多么异常多么惨烈的事件都会轻易地风化消失,最后被当做不曾发生过。而这又怎么可能呢……至少在武巳眼前,有个两人确确实实地死去了。 武巳预测,死的人肯定还不止他们。 而棱子的那种预感,似乎更接近于真实感。 在那之后,棱子本想联系空目和俊也,但两人似乎都音讯不通,反倒还被俊也的家人问过消息。然后说到空目的家人,则没有一个能联系上。 棱子跟亚纪似乎联系上了,可她就是死不开口,丝毫不透露那天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然后 「忘掉吧」 亚纪只是这样叮嘱了一声,从那态度就知道她不会再多说什么。 总而言之,之前在学校里发生的事件被替换成了坠楼梯事件,最后被当成了完全没有发生过。然后,学校由于这次事件停了较长时间的课,学生被强制性地从宿舍遣返,情报遭到分割,一切都变得不明不白。 ————又一个多星期过去,学校复课了。 但是,那里已经不再是以前武巳所认识的那个学校了。 空目、俊也、冲本,都已不在学校。而且亚纪也躲着武巳和棱子,退出了社团,最后还冷淡地用电话透露决定转学的消息,最近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了。 这一下子,武巳真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了。 对于武巳来说,除了自己的记忆之外,就再也没有关于那个可怕的超自然事件的任何线索了。 武巳知道黑衣的“机关”是一条线索,也可以通过内镇会医院接触他们,但武巳完全不想去接触他们。武巳看这情形,感觉自己似乎被他们放了一马了,因此更加看重平安的武巳不想继续趟这淌浑水。 这起事件遭到雪藏,恐怕也是出自“黑衣”的手笔。 继续深究的话,绝对会作茧自缚。 事已至此,线索已经根本找不到了,而且能够讲述情况的人也根本找不出来了。 ……过了一些日子,亚纪离开了学校,线索彻底断绝,武巳也不想再继续调查下去了。 事过之后再反观这所学校,已经只剩下武巳和棱子。 在武巳身边,只有棱子平安无事地留了下来。 在当初被事件逼得焦头烂额之时,武巳曾是那么渴望这样的状态,而实际变成这样之后,心中却只留下了茫然的感情。 一切都从面前消失,不见踪影。 一切都变得模糊,最终消失在了云雾那边。 但是,武巳知道那些都去了哪里。 所有一切,都消失在了“异界”。 ————在那之后,武巳决定调查『都市传说』。 这是发自兴趣么?恐怕并不是。武巳记得自己跟棱子说过,那是心灵创伤,然后笑了起来……不过那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恐怕是最为正确的表述。 怪谈和都市传说的概念十分混淆,而且二者之中也存在着相同的故事。譬如说,本来属于怪谈的故事,其真实发生过的讯息流传开来,并且被人们信以为真的情况,那就可以分类为都市传说。 一件事被人们相信实际发生过,那件事就要被分类为都市传说之类的范畴中。 那种都市传说,说不定真的发生过。武巳现在,正抱着这样的想法看待都市传说。 确实发生过,只是真相遭到了雪藏。 而且,或许有的故事已经丧失了真相,只有故事本身保留了下来,于是相对显得虚假,就成为了都市传说。 武巳现在,正是这样看待都市传说的。 而且,武巳的记忆之中也存在着一些那样的故事。 武巳心想,当讲述这份记忆,传播这份记忆的时候,那些故事应该就会变成都市传说吧。武巳觉得这样很有趣,但还是提不起心思去尝试。 ——这样的记忆,要对谁诉说呢? 武巳在日常的生活中,总是想着那样的事情。 ——大概,我是不会说的吧。 但即便如此,武巳还是不愿遗忘那些记忆,一直“追忆”着,为了有朝一日讲述那些故事………… ————有次听到一个都市传说。 如果陌生的号码打到了手机上,千万不能接。 那说不定是死去女孩的手机号码。那个女孩死后变成了亡灵,会给人打电话,如果接了那通电话,她就会出来。 ————有次听到一个都市传说。 某条街上有个非常危险的灵异地点,一个年轻人抱着好玩的心态闯了进去。 ————乡啊,乡啊。梦之乡啊。旅行的女孩回来了。 自远在云端的咫尺之地,梦中的女孩回来了。 为回归亡乡之人,用黑钥匙,打开锁乡之关。 为身居亡乡之父,用红钥匙,打开闭乡之门。 黑钥匙,攘高墙。红钥匙,解深垣。 黑钥匙,迎归者。红钥匙,送去者。 乡啊,乡啊。梦之乡啊。旅行的女孩回来了。 自远在云端的咫尺之地,梦中的女孩回来了。 * 「……武巳!」 「武巳君!?」 在一个纯白色的房间里,武巳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模模糊糊的知觉首先感受到的,便是来自父母跟棱子的,让自己应接不暇的急切呼喊。 「…………什……?」 此时此刻,武巳什么也搞不明白,脑子里一片混乱。但随着时间过去,他慢慢捋清了状况。在那个晚上,武巳在那个凉亭中昏迷之后,被回到学校的棱子发现,然后被直接送进了医院。 于是,武巳成了住院患者。 然后过了几天,武巳从棱子他们说的话中,渐渐搞不懂自己周围的情况了。 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武巳的事情被当做卷入校内发生的集团坠楼梯事故,最后住进了医院。这是一次伤者多达数十人的校园事故……至少武巳的父母肯定是这么相信的,而且医生也一定是这么认为的。 在不知不觉间,事件的内容被偷换掉了。 而且,媒体非但没报导真正发生的事件,就连对被偷换后的事件也没有对外披露一星半点。 只要没有媒体报导,多么异常多么惨烈的事件都会轻易地风化消失,最后被当做不曾发生过。而这又怎么可能呢……至少在武巳眼前,有个两人确确实实地死去了。 武巳预测,死的人肯定还不止他们。 而棱子的那种预感,似乎更接近于真实感。 在那之后,棱子本想联系空目和俊也,但两人似乎都音讯不通,反倒还被俊也的家人问过消息。然后说到空目的家人,则没有一个能联系上。 棱子跟亚纪似乎联系上了,可她就是死不开口,丝毫不透露那天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然后 「忘掉吧」 亚纪只是这样叮嘱了一声,从那态度就知道她不会再多说什么。 总而言之,之前在学校里发生的事件被替换成了坠楼梯事件,最后被当成了完全没有发生过。然后,学校由于这次事件停了较长时间的课,学生被强制性地从宿舍遣返,情报遭到分割,一切都变得不明不白。 ————又一个多星期过去,学校复课了。 但是,那里已经不再是以前武巳所认识的那个学校了。 空目、俊也、冲本,都已不在学校。而且亚纪也躲着武巳和棱子,退出了社团,最后还冷淡地用电话透露决定转学的消息,最近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了。 这一下子,武巳真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了。 对于武巳来说,除了自己的记忆之外,就再也没有关于那个可怕的超自然事件的任何线索了。 武巳知道黑衣的“机关”是一条线索,也可以通过内镇会医院接触他们,但武巳完全不想去接触他们。武巳看这情形,感觉自己似乎被他们放了一马了,因此更加看重平安的武巳不想继续趟这淌浑水。 这起事件遭到雪藏,恐怕也是出自“黑衣”的手笔。 继续深究的话,绝对会作茧自缚。 事已至此,线索已经根本找不到了,而且能够讲述情况的人也根本找不出来了。 ……过了一些日子,亚纪离开了学校,线索彻底断绝,武巳也不想再继续调查下去了。 事过之后再反观这所学校,已经只剩下武巳和棱子。 在武巳身边,只有棱子平安无事地留了下来。 在当初被事件逼得焦头烂额之时,武巳曾是那么渴望这样的状态,而实际变成这样之后,心中却只留下了茫然的感情。 一切都从面前消失,不见踪影。 一切都变得模糊,最终消失在了云雾那边。 但是,武巳知道那些都去了哪里。 所有一切,都消失在了“异界”。 ————在那之后,武巳决定调查『都市传说』。 这是发自兴趣么?恐怕并不是。武巳记得自己跟棱子说过,那是心灵创伤,然后笑了起来……不过那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恐怕是最为正确的表述。 怪谈和都市传说的概念十分混淆,而且二者之中也存在着相同的故事。譬如说,本来属于怪谈的故事,其真实发生过的讯息流传开来,并且被人们信以为真的情况,那就可以分类为都市传说。 一件事被人们相信实际发生过,那件事就要被分类为都市传说之类的范畴中。 那种都市传说,说不定真的发生过。武巳现在,正抱着这样的想法看待都市传说。 确实发生过,只是真相遭到了雪藏。 而且,或许有的故事已经丧失了真相,只有故事本身保留了下来,于是相对显得虚假,就成为了都市传说。 武巳现在,正是这样看待都市传说的。 而且,武巳的记忆之中也存在着一些那样的故事。 武巳心想,当讲述这份记忆,传播这份记忆的时候,那些故事应该就会变成都市传说吧。武巳觉得这样很有趣,但还是提不起心思去尝试。 ——这样的记忆,要对谁诉说呢? 武巳在日常的生活中,总是想着那样的事情。 ——大概,我是不会说的吧。 但即便如此,武巳还是不愿遗忘那些记忆,一直“追忆”着,为了有朝一日讲述那些故事………… ————有次听到一个都市传说。 如果陌生的号码打到了手机上,千万不能接。 那说不定是死去女孩的手机号码。那个女孩死后变成了亡灵,会给人打电话,如果接了那通电话,她就会出来。 ————有次听到一个都市传说。 某条街上有个非常危险的灵异地点,一个年轻人抱着好玩的心态闯了进去。 ————乡啊,乡啊。梦之乡啊。旅行的女孩回来了。 自远在云端的咫尺之地,梦中的女孩回来了。 为回归亡乡之人,用黑钥匙,打开锁乡之关。 为身居亡乡之父,用红钥匙,打开闭乡之门。 黑钥匙,攘高墙。红钥匙,解深垣。 黑钥匙,迎归者。红钥匙,送去者。 乡啊,乡啊。梦之乡啊。旅行的女孩回来了。 自远在云端的咫尺之地,梦中的女孩回来了。 * 「……武巳!」 「武巳君!?」 在一个纯白色的房间里,武巳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模模糊糊的知觉首先感受到的,便是来自父母跟棱子的,让自己应接不暇的急切呼喊。 「…………什……?」 此时此刻,武巳什么也搞不明白,脑子里一片混乱。但随着时间过去,他慢慢捋清了状况。在那个晚上,武巳在那个凉亭中昏迷之后,被回到学校的棱子发现,然后被直接送进了医院。 于是,武巳成了住院患者。 然后过了几天,武巳从棱子他们说的话中,渐渐搞不懂自己周围的情况了。 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武巳的事情被当做卷入校内发生的集团坠楼梯事故,最后住进了医院。这是一次伤者多达数十人的校园事故……至少武巳的父母肯定是这么相信的,而且医生也一定是这么认为的。 在不知不觉间,事件的内容被偷换掉了。 而且,媒体非但没报导真正发生的事件,就连对被偷换后的事件也没有对外披露一星半点。 只要没有媒体报导,多么异常多么惨烈的事件都会轻易地风化消失,最后被当做不曾发生过。而这又怎么可能呢……至少在武巳眼前,有个两人确确实实地死去了。 武巳预测,死的人肯定还不止他们。 而棱子的那种预感,似乎更接近于真实感。 在那之后,棱子本想联系空目和俊也,但两人似乎都音讯不通,反倒还被俊也的家人问过消息。然后说到空目的家人,则没有一个能联系上。 棱子跟亚纪似乎联系上了,可她就是死不开口,丝毫不透露那天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然后 「忘掉吧」 亚纪只是这样叮嘱了一声,从那态度就知道她不会再多说什么。 总而言之,之前在学校里发生的事件被替换成了坠楼梯事件,最后被当成了完全没有发生过。然后,学校由于这次事件停了较长时间的课,学生被强制性地从宿舍遣返,情报遭到分割,一切都变得不明不白。 ————又一个多星期过去,学校复课了。 但是,那里已经不再是以前武巳所认识的那个学校了。 空目、俊也、冲本,都已不在学校。而且亚纪也躲着武巳和棱子,退出了社团,最后还冷淡地用电话透露决定转学的消息,最近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了。 这一下子,武巳真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了。 对于武巳来说,除了自己的记忆之外,就再也没有关于那个可怕的超自然事件的任何线索了。 武巳知道黑衣的“机关”是一条线索,也可以通过内镇会医院接触他们,但武巳完全不想去接触他们。武巳看这情形,感觉自己似乎被他们放了一马了,因此更加看重平安的武巳不想继续趟这淌浑水。 这起事件遭到雪藏,恐怕也是出自“黑衣”的手笔。 继续深究的话,绝对会作茧自缚。 事已至此,线索已经根本找不到了,而且能够讲述情况的人也根本找不出来了。 ……过了一些日子,亚纪离开了学校,线索彻底断绝,武巳也不想再继续调查下去了。 事过之后再反观这所学校,已经只剩下武巳和棱子。 在武巳身边,只有棱子平安无事地留了下来。 在当初被事件逼得焦头烂额之时,武巳曾是那么渴望这样的状态,而实际变成这样之后,心中却只留下了茫然的感情。 一切都从面前消失,不见踪影。 一切都变得模糊,最终消失在了云雾那边。 但是,武巳知道那些都去了哪里。 所有一切,都消失在了“异界”。 ————在那之后,武巳决定调查『都市传说』。 这是发自兴趣么?恐怕并不是。武巳记得自己跟棱子说过,那是心灵创伤,然后笑了起来……不过那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恐怕是最为正确的表述。 怪谈和都市传说的概念十分混淆,而且二者之中也存在着相同的故事。譬如说,本来属于怪谈的故事,其真实发生过的讯息流传开来,并且被人们信以为真的情况,那就可以分类为都市传说。 一件事被人们相信实际发生过,那件事就要被分类为都市传说之类的范畴中。 那种都市传说,说不定真的发生过。武巳现在,正抱着这样的想法看待都市传说。 确实发生过,只是真相遭到了雪藏。 而且,或许有的故事已经丧失了真相,只有故事本身保留了下来,于是相对显得虚假,就成为了都市传说。 武巳现在,正是这样看待都市传说的。 而且,武巳的记忆之中也存在着一些那样的故事。 武巳心想,当讲述这份记忆,传播这份记忆的时候,那些故事应该就会变成都市传说吧。武巳觉得这样很有趣,但还是提不起心思去尝试。 ——这样的记忆,要对谁诉说呢? 武巳在日常的生活中,总是想着那样的事情。 ——大概,我是不会说的吧。 但即便如此,武巳还是不愿遗忘那些记忆,一直“追忆”着,为了有朝一日讲述那些故事………… ————有次听到一个都市传说。 如果陌生的号码打到了手机上,千万不能接。 那说不定是死去女孩的手机号码。那个女孩死后变成了亡灵,会给人打电话,如果接了那通电话,她就会出来。 ————有次听到一个都市传说。 某条街上有个非常危险的灵异地点,一个年轻人抱着好玩的心态闯了进去。 后记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一直陪伴这部作品直到最后的各位,我要再次向大家表达感谢。以我的笔维系住的,以及没能维系住的,对着所有的一切,我都要表达感谢与歉意。 话说…… 这部作品连载四年,在这里终于完结了。 这一路上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由于这是我的出道作,所以也让我学到了不少东西。 就像上次在这个栏目中写到的,在《missing》这个系列往下写的时候,有很多对当初设想好的进行更改的部分。修正方向的发展、设定、没能用上的题材等,要说遗憾也确实令人遗憾,但也是宝贵的经验。 当然,也有很多部分是一直不变的。 想必有很多人对此无法接受,这个故事从写第一卷的时候开始,近藤武巳就已经是主人公了,而空目恭一则安排为侦探的角色。 我怕中途这么讲会让大家扫兴,所以没有言明此事,不过我会将这一点自始至终贯彻下去。想到的人应该会觉得不出所料,没想到的人在了解到这一点之后,重新再读一遍说不定能够看到这个故事的不同一面。 ……总之,《missing》写到这一册就完结了。 这个故事能够写到十三册,购买《missing》系列的大家居功至伟。 非常感谢大家多年以来的关照。 我由衷期望大家过得幸福快乐。 二零零五年三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一直陪伴这部作品直到最后的各位,我要再次向大家表达感谢。以我的笔维系住的,以及没能维系住的,对着所有的一切,我都要表达感谢与歉意。 话说…… 这部作品连载四年,在这里终于完结了。 这一路上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由于这是我的出道作,所以也让我学到了不少东西。 就像上次在这个栏目中写到的,在《missing》这个系列往下写的时候,有很多对当初设想好的进行更改的部分。修正方向的发展、设定、没能用上的题材等,要说遗憾也确实令人遗憾,但也是宝贵的经验。 当然,也有很多部分是一直不变的。 想必有很多人对此无法接受,这个故事从写第一卷的时候开始,近藤武巳就已经是主人公了,而空目恭一则安排为侦探的角色。 我怕中途这么讲会让大家扫兴,所以没有言明此事,不过我会将这一点自始至终贯彻下去。想到的人应该会觉得不出所料,没想到的人在了解到这一点之后,重新再读一遍说不定能够看到这个故事的不同一面。 ……总之,《missing》写到这一册就完结了。 这个故事能够写到十三册,购买《missing》系列的大家居功至伟。 非常感谢大家多年以来的关照。 我由衷期望大家过得幸福快乐。 二零零五年三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一直陪伴这部作品直到最后的各位,我要再次向大家表达感谢。以我的笔维系住的,以及没能维系住的,对着所有的一切,我都要表达感谢与歉意。 话说…… 这部作品连载四年,在这里终于完结了。 这一路上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由于这是我的出道作,所以也让我学到了不少东西。 就像上次在这个栏目中写到的,在《missing》这个系列往下写的时候,有很多对当初设想好的进行更改的部分。修正方向的发展、设定、没能用上的题材等,要说遗憾也确实令人遗憾,但也是宝贵的经验。 当然,也有很多部分是一直不变的。 想必有很多人对此无法接受,这个故事从写第一卷的时候开始,近藤武巳就已经是主人公了,而空目恭一则安排为侦探的角色。 我怕中途这么讲会让大家扫兴,所以没有言明此事,不过我会将这一点自始至终贯彻下去。想到的人应该会觉得不出所料,没想到的人在了解到这一点之后,重新再读一遍说不定能够看到这个故事的不同一面。 ……总之,《missing》写到这一册就完结了。 这个故事能够写到十三册,购买《missing》系列的大家居功至伟。 非常感谢大家多年以来的关照。 我由衷期望大家过得幸福快乐。 二零零五年三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一直陪伴这部作品直到最后的各位,我要再次向大家表达感谢。以我的笔维系住的,以及没能维系住的,对着所有的一切,我都要表达感谢与歉意。 话说…… 这部作品连载四年,在这里终于完结了。 这一路上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由于这是我的出道作,所以也让我学到了不少东西。 就像上次在这个栏目中写到的,在《missing》这个系列往下写的时候,有很多对当初设想好的进行更改的部分。修正方向的发展、设定、没能用上的题材等,要说遗憾也确实令人遗憾,但也是宝贵的经验。 当然,也有很多部分是一直不变的。 想必有很多人对此无法接受,这个故事从写第一卷的时候开始,近藤武巳就已经是主人公了,而空目恭一则安排为侦探的角色。 我怕中途这么讲会让大家扫兴,所以没有言明此事,不过我会将这一点自始至终贯彻下去。想到的人应该会觉得不出所料,没想到的人在了解到这一点之后,重新再读一遍说不定能够看到这个故事的不同一面。 ……总之,《missing》写到这一册就完结了。 这个故事能够写到十三册,购买《missing》系列的大家居功至伟。 非常感谢大家多年以来的关照。 我由衷期望大家过得幸福快乐。 二零零五年三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一直陪伴这部作品直到最后的各位,我要再次向大家表达感谢。以我的笔维系住的,以及没能维系住的,对着所有的一切,我都要表达感谢与歉意。 话说…… 这部作品连载四年,在这里终于完结了。 这一路上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由于这是我的出道作,所以也让我学到了不少东西。 就像上次在这个栏目中写到的,在《missing》这个系列往下写的时候,有很多对当初设想好的进行更改的部分。修正方向的发展、设定、没能用上的题材等,要说遗憾也确实令人遗憾,但也是宝贵的经验。 当然,也有很多部分是一直不变的。 想必有很多人对此无法接受,这个故事从写第一卷的时候开始,近藤武巳就已经是主人公了,而空目恭一则安排为侦探的角色。 我怕中途这么讲会让大家扫兴,所以没有言明此事,不过我会将这一点自始至终贯彻下去。想到的人应该会觉得不出所料,没想到的人在了解到这一点之后,重新再读一遍说不定能够看到这个故事的不同一面。 ……总之,《missing》写到这一册就完结了。 这个故事能够写到十三册,购买《missing》系列的大家居功至伟。 非常感谢大家多年以来的关照。 我由衷期望大家过得幸福快乐。 二零零五年三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一直陪伴这部作品直到最后的各位,我要再次向大家表达感谢。以我的笔维系住的,以及没能维系住的,对着所有的一切,我都要表达感谢与歉意。 话说…… 这部作品连载四年,在这里终于完结了。 这一路上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由于这是我的出道作,所以也让我学到了不少东西。 就像上次在这个栏目中写到的,在《missing》这个系列往下写的时候,有很多对当初设想好的进行更改的部分。修正方向的发展、设定、没能用上的题材等,要说遗憾也确实令人遗憾,但也是宝贵的经验。 当然,也有很多部分是一直不变的。 想必有很多人对此无法接受,这个故事从写第一卷的时候开始,近藤武巳就已经是主人公了,而空目恭一则安排为侦探的角色。 我怕中途这么讲会让大家扫兴,所以没有言明此事,不过我会将这一点自始至终贯彻下去。想到的人应该会觉得不出所料,没想到的人在了解到这一点之后,重新再读一遍说不定能够看到这个故事的不同一面。 ……总之,《missing》写到这一册就完结了。 这个故事能够写到十三册,购买《missing》系列的大家居功至伟。 非常感谢大家多年以来的关照。 我由衷期望大家过得幸福快乐。 二零零五年三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一直陪伴这部作品直到最后的各位,我要再次向大家表达感谢。以我的笔维系住的,以及没能维系住的,对着所有的一切,我都要表达感谢与歉意。 话说…… 这部作品连载四年,在这里终于完结了。 这一路上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由于这是我的出道作,所以也让我学到了不少东西。 就像上次在这个栏目中写到的,在《missing》这个系列往下写的时候,有很多对当初设想好的进行更改的部分。修正方向的发展、设定、没能用上的题材等,要说遗憾也确实令人遗憾,但也是宝贵的经验。 当然,也有很多部分是一直不变的。 想必有很多人对此无法接受,这个故事从写第一卷的时候开始,近藤武巳就已经是主人公了,而空目恭一则安排为侦探的角色。 我怕中途这么讲会让大家扫兴,所以没有言明此事,不过我会将这一点自始至终贯彻下去。想到的人应该会觉得不出所料,没想到的人在了解到这一点之后,重新再读一遍说不定能够看到这个故事的不同一面。 ……总之,《missing》写到这一册就完结了。 这个故事能够写到十三册,购买《missing》系列的大家居功至伟。 非常感谢大家多年以来的关照。 我由衷期望大家过得幸福快乐。 二零零五年三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一直陪伴这部作品直到最后的各位,我要再次向大家表达感谢。以我的笔维系住的,以及没能维系住的,对着所有的一切,我都要表达感谢与歉意。 话说…… 这部作品连载四年,在这里终于完结了。 这一路上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由于这是我的出道作,所以也让我学到了不少东西。 就像上次在这个栏目中写到的,在《missing》这个系列往下写的时候,有很多对当初设想好的进行更改的部分。修正方向的发展、设定、没能用上的题材等,要说遗憾也确实令人遗憾,但也是宝贵的经验。 当然,也有很多部分是一直不变的。 想必有很多人对此无法接受,这个故事从写第一卷的时候开始,近藤武巳就已经是主人公了,而空目恭一则安排为侦探的角色。 我怕中途这么讲会让大家扫兴,所以没有言明此事,不过我会将这一点自始至终贯彻下去。想到的人应该会觉得不出所料,没想到的人在了解到这一点之后,重新再读一遍说不定能够看到这个故事的不同一面。 ……总之,《missing》写到这一册就完结了。 这个故事能够写到十三册,购买《missing》系列的大家居功至伟。 非常感谢大家多年以来的关照。 我由衷期望大家过得幸福快乐。 二零零五年三月 甲田学人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一直陪伴这部作品直到最后的各位,我要再次向大家表达感谢。以我的笔维系住的,以及没能维系住的,对着所有的一切,我都要表达感谢与歉意。 话说…… 这部作品连载四年,在这里终于完结了。 这一路上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由于这是我的出道作,所以也让我学到了不少东西。 就像上次在这个栏目中写到的,在《missing》这个系列往下写的时候,有很多对当初设想好的进行更改的部分。修正方向的发展、设定、没能用上的题材等,要说遗憾也确实令人遗憾,但也是宝贵的经验。 当然,也有很多部分是一直不变的。 想必有很多人对此无法接受,这个故事从写第一卷的时候开始,近藤武巳就已经是主人公了,而空目恭一则安排为侦探的角色。 我怕中途这么讲会让大家扫兴,所以没有言明此事,不过我会将这一点自始至终贯彻下去。想到的人应该会觉得不出所料,没想到的人在了解到这一点之后,重新再读一遍说不定能够看到这个故事的不同一面。 ……总之,《missing》写到这一册就完结了。 这个故事能够写到十三册,购买《missing》系列的大家居功至伟。 非常感谢大家多年以来的关照。 我由衷期望大家过得幸福快乐。 二零零五年三月 甲田学人 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