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美娇娘》 第一章 烈日当空,散发著炙热的高温,偶尔吹拂而过的焚风更是令人无法忍受。 官道上有座凉亭,专供路人休憩乘凉。此时,亭内一站一坐的一对男女,男的五官端正,而另一位少女,远瞧她纤细窈窕的身段,就足以令人双眼大睁,近看更是为之惊艳。 细致的黛眉下,是一双水漾般的凝眸,柔美精致的脸蛋下,是不点而红的绛唇,配上一身欺霜赛雪的冰肌玉肤,更是美得出尘仿若谪仙。 「二小姐,你一定渴了吧,我这就去附近找水。」 陈鸿身形一转,要跨出的脚却又在下一刻顿住,旋身一脸不放心地看著自家小姐。 「陈鸿你放心去吧,我一个人在这儿没关系的。」 杜秋双唇畔漾出一抹温柔笑靥,明白他的顾忌,出声保证不会有事的。 「可是......」 陈鸿仍是深觉不妥,放眼望去四下无人,二小姐又不会武功,若是遇上不轨之徒趁他去找水时见二小姐一人在这儿起了歹念,那他可是万死难辞其咎。 「别担心,你快去快回不就得了。」 杜秋双以丝绢轻拭额际间的薄汗,柔美的脸上仍是那抹温柔的笑。 陈鸿踌躇了会儿,见二小姐频频拭汗的举动,决定速去速回。 「那请二小姐小心点,我马上回来。」身形一闪,迅速离开石亭。 在陈鸿离去不久,远处传来的敲锣打鼓声,吸引了杜秋双的目光,她好奇地眯眼望去,是一排迎亲的队伍,喜轿两旁跟著喜娘和丫鬟,一行人正浩浩荡荡地从远处另一端而来。 抬头望了眼亮晃晃的烈阳,看来今日是个适合嫁娶的好日子。 就在她以水袖扬风,并不停地拭汗时,亭外传来急促的奔跑声,伴著细微的喘息。她好奇地回首一看,这一瞧水眸惊讶地大睁。 正往这儿奔来的竟是一身凤冠霞帔的新嫁娘,左右两旁还跟著两名丫鬟,正扶著她往石亭内走来。 「你就是许老爷派来的人?」 三人一踏入石亭,手里捏著盖头红巾的刘燕娘,在看清眼前绝色的容貌,随即一脸讶异地盯著她。 许老爷不是说他安排的人,是位脸上长满麻子的姑娘吗?怎会变成眼前这位秀丽绝伦的姑娘? 不管了,时间已不容许她再惊讶了,使了个眼色给身旁的两位丫鬟,三人一起走向杜秋双。 「你们是......」 杜秋双还未弄懂她的话,随即被三人架著硬是穿上新娘脱下的凤冠霞帔,她被此刻诡异的情况给弄糊涂了。 「等等......姑娘你们可能搞错了。」她双手不断地推拒,试著和三人解释。 可三人手上的动作未停,根本不理会她惊慌的话语。 「你既然已收了许老爷的钱,就不该临阵反悔。」 刘燕娘不悦地瞪著已被迫穿上嫁衣的杜秋双,明明已事先说好了,这姑娘竟敢反悔!好在她有事先准备好,不然岂不被她给搞砸了。 从怀里抽出一条沾了迷药的丝绢,硬是捂住她的口鼻,只见原是挣扎的杜秋双在下一刻身子软倒,被两名丫鬟给扶持住。 「快!趁还没被发现,赶快照计画行事。」 呼喝著两名丫鬟赶快将人给带走,自己则赶紧往另一个方向,藉著一旁的草丛遮掩下离开。 原本停下的迎亲队伍,在见著新娘已回来,便在喜娘的吆喝下起轿,继续赶路。 在长串的花轿队伍後,远远地有一大段距离,竟有一抹身著大红嫁衣的姑娘,没命地呼喊跑著,可因相差的距离太大,以致没人发觉。 「等等我啊!」 那紧跟在花轿後身穿大红嫁衣的姑娘,赫然一看,竟是一位脸上长满麻子的姑娘。 大红灯笼高高挂,张灯结彩由外而内布置得喜气洋洋,大红的双喜字贴在大厅的正前方,周围早已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贺礼,众宾客的祝贺声穿梭在满室热络的气氛中。 「你猜少爷今天会回来吗?」 角落里有两名仆人窃窃私语著,一面还小心地注意四周,以免被逮到偷懒。 「应该会吧,夫人是这样说的。」另一人的低语,有著不确定,但仍是说得小心翼翼。 「少爷回来了!」 由门外一路奔进大厅的呐喊声,顿时让满室的人面露喜色。 「大伙注意,各就各位。」 只见原本和宾客谈笑的当家王母,一听闻这惊喜声,脸色一整,豪气地向前跨步一站,呼喝著众奴仆,两旁的宾客被这等阵仗给吓得目瞪口呆。 薛府大门外,停著两匹黑色骏马,马上坐著位伟岸男子,出色的容貌令路过的少女皆忍不住频频回头偷觑。 身著白衫的男子,有著俊逸出众的脸孔,唇角挂著一抹温和笑意,与他脸上笑意不符的是,一双精锐的黑瞳正打量著薛府大门外的大红灯笼,和诡异地一个人影也没有。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出声的是另一名身著青衫的男子,刚毅的脸上有抹疑惑,直瞧著前方高挂的大红灯笼。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进去再说吧。」 白衫男子俐落地翻身下马,率先走了进去,身後尾随著一脸不安的青衫男子。 两人才一踏入大厅,眼前一黑,一群人蜂拥而上,在眨眼间已动作迅速地将白衫男子穿戴好一身大红喜衣,俨然是一副新郎的装扮。并在最短的时间内逃离,躲到一旁。 薛平涛俊逸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唇角那抹温和的笑意是加深了,可自那双黑瞳所散发出的冷意,令两旁的奴仆吓得紧抱在一起,就连身後跟著进入的孙准山,见著大厅里的情况也机灵地闪到一旁。 「平涛你回来啦,娘就猜你绝对赶得上婚礼的,果然没错。」 李彩霞为自己的神算感到十分得意,细看儿子穿上合身的喜衣,衬得原本俊逸非凡的脸孔更是挺拔出众,一股难以抑制的自豪瞬间填满她胸口,脸上的笑容笑得更开来。 「娘,是谁要成亲?」 低沉浑厚的嗓音压低,透露出一抹危险,缓缓地飘开来。 「呃......当然是你要成亲呀。」 李彩霞这会儿总算注意到儿子的脸色有异,脸上的笑容呈现僵凝,脚步不由自主地後退。 「是吗?那为何我会不知道自己今日要成亲?」 俊逸的脸上笑容扩大,黑瞳底有抹一触即发的怒火,踩著危险的步伐,一步步地朝她逼进。 「咳......平涛,敢情你是忘了,在你要出门谈生意时,我不是跟你提过刘家千金的婚事吗?当时你并没有反对啊。」 李彩霞在儿子威胁的逼进下,力持镇定地稳住脚步,责难的目光不满地瞪向後方、舒服地坐在红桧椅上嗑瓜子的薛震。 就算她不听他的劝告,擅自为儿子决定亲事,但身为人家的相公在见到娘子面临危险时,也该出面解决一下,而不是回给她一个自作自受的眼神吧? 「可当时我也没答应。」 俊逸脸上的温和笑意敛去,森冷的黑瞳冷冷地瞪向她,霎时,大厅静默得令人发毛,众人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就在这时,大门外传来喜乐鞭炮声,热热闹闹的炮竹声传进大厅内众人的耳里,可却没人敢出声提醒该出去接新娘了。 「平涛......花轿到了。」 期期艾艾的嗫嚅声出自李彩霞的口中,在儿子冷冽的目光下,原该大嗓门的音调也会自动缩音。 「与我何干,反正娘不只我这个儿子。」 此话一出,大夥同情的目光扫向角落的孙准山,顿时令他冷汗涔涔。 「乾娘,这不关我的事。」 孙准山一脸苦相,怨怪地瞪了眼将烫手山芋转给他的薛平涛,心底早已哀号不止。 早知道他方才见情势不对,应该早点闪人才对,现在看乾娘状似考虑的目光,他刚毅的脸上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心底早已打算见苗头不对,随时准备逃跑。 李彩霞沉吟许久,眼光直打量著孙准山,随後脸上挂著令人发毛的笑容走向他。 「乾娘......」 孙准山打算溜走的脚步硬是被李彩霞由後领给拎住,一个力道将他的身子给拉回她面前,只能惊恐地看著她不怀好意的笑脸逼进。 「你先出去将新娘给迎进门再说,一切我自有主张。」 李彩霞在他耳旁细声交代,还不忘撂下警语,若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今日新郎乾脆就换人做了。 孙准山忙不迭地快步走出大厅,就怕真被捉去当替死鬼。 薛平涛双臂环胸,冷睇著两人鬼祟的模样,唇角扬起一抹莫测的笑。 他的婚事绝不容许任何人擅自替他作主,即使那人是他亲娘也一样。 片刻後,孙准山再次走入厅堂,身後跟著新娘--新娘由两名丫鬟扶持著。在经过门槛时,新娘一个不慎被绊倒,在两名丫鬟的惊呼声中,眼看新娘就要当场出糗...... 一抹红色修长身影飞快地上前,在危险的一刻,双臂一伸,及时将新娘给搂抱起。盖住凤冠的喜帕,也在混乱中随之飘落。 薛平涛黑瞳闪过一抹惊艳,细瞧著怀里双目紧闭的人儿,在惊愕过後一抹疑虑也同时浮上心头。 沉重的凤冠下,是一张柔美秀丽的睑蛋,那脱俗雅致的容颜,令他在看了一眼过後竟难以移开;可在那绝色的美颜下,不该是素净著一张睑,至少不该是在今日她成亲的时候。 更离奇的是,她竟是昏迷的,情况著实诡异到令人不禁感到怀疑。 「这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昏过去了?」 扣於她腰间的大掌一紧,撑住怀里昏迷的人儿,鼻间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从她身上传来,深邃的黑瞳掠过一抹异光。 「这......小姐可能是因为天气太热,坐在花轿里闷昏了吧。」两名丫鬟神色闪烁,支支吾吾地说。 薛平涛俊逸温和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如炬的黑瞳扫过两名丫鬟,脚下一勾,将落於地的喜帕挑起,重新盖回她头上。 「准备拜堂。」 将新娘交给两名丫鬟,挺拔的身形往前一跨,丢下一句令众人错愕的话。 大厅里的人在短暂的呆楞後,随即欢欣鼓舞恢复热闹的氛围。 「还不赶快准备拜堂!」 李彩霞虽不懂儿子反覆的态度,可聪明的她赶紧把握时间,开心地坐回主位,接受儿子和媳妇的参拜。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 在洪亮的声音宣布送入洞房後,一股如释重负的低叹溢出李彩霞微扬的唇边,想不到事情竟能如她所愿圆满落幕。 欢喜地瞧著一对新人进入洞房,方才的困疑也在此时浮上心头--原本态度坚决不肯成亲的平涛,为何会甘愿点头呢?答案似乎是在她方进门的媳妇身上。 这刘家千金还真有那么大的魅力!她现在倒有点等不及明早,好奇地急著想见见媳妇的庐山真面目了。 是夜,原该是被灌醉送入洞房的薛平涛,此刻正清醒地坐在书房里,深邃的黑瞳底有抹深思。方才他甫踏入新房里,即瞧见斜靠著床柱的新娘,当他揭开喜帕见著仍是一张昏迷的小脸,更加证实他的猜测,她根本不是闷昏的,而是中了迷药。 不忍昏迷中的她头上仍顶著沉重的凤冠,在替她拿下凤冠後,柔美细致的小脸更是清楚地呈现在他眼前。 很难形容心底的感觉,可不容否认的是,昏迷中的她竟能轻易地挑起他二十七年来未曾动情的心湖。仅只是第一眼,他竟莫名地陷下去,因而在意起她为何会被下迷药。 是和他一样不满这桩婚事,还是另有原因? 就在他不知不觉中因脑海里的猜测而深锁浓眉时,房门在此时被打开来。 首先进入的是两名垂首的丫鬟,身後尾随著孙准山。 「大哥你猜的果然没错,这两个丫鬟的确有问题。她们正准备从後院的小门逃走时,被我逮个正著。」 孙准山早在拜完堂後,即遵照薛平涛的吩咐注意这两名丫鬟,本来他还觉得奇怪,这下连他都觉得事情有些怪异。 「你们是要自己说,还是要我动手?」 薛平涛俊逸的脸上噙著一抹笑,看似温和无害,可当一触及他锐利冷然的黑瞳,相信没有人会认为他如外表般温和不具威胁。 「姑爷,我们只是想到後院走走而已,并没有要做什么。」一名丫鬟怯怯地低语:心虚地不敢抬头直视他。 「还不说实话,你家小姐根本不是闷昏的,而是中了迷药。你们为何要说谎,是因为她不愿坐上花轿,还是......她根本就不是你们小姐?」 仔细推敲整件事情,脑中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他语出惊人。 而原本垂首的两名丫鬟,闻言惊慌地抬首对视,闪烁的表情更令他证实自己的推测。 「还不老实把事情说清楚。」俊脸一沉,低沉的嗓音隐含著一抹威胁。 在他迫人的目光下,两名丫鬟惊惧地身子抖个不停,正打算开口时,书房外的长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在孙准山拉开门的同时,门外出现总管孙泰和慌张胀红的老脸。 「爹,出了什么事......」 孙准山话还未说完,即被孙泰和给推到一旁去。孙泰和气喘吁吁地对著薛平涛急道: 「少爷不好了!大厅来了一位自称是刘家千金的姑娘,夫人请你赶紧过去。」 第二章 被布置得喜气洋洋的大厅,此刻正弥漫著一股诡谲的氛围。 李彩霞著急地不停来回踱步,一面打量著站在厅里身著凤冠霞帔的姑娘,就在她即将失去耐心时,薛平涛挺拔修长的身形适时走入厅堂。 甫踏入大厅,薛平涛即看到孙伯口中自称是刘家千金的姑娘,待一看清她的容貌,浓眉微拧,竟是一脸麻子,且此刻正拿著一双痴迷的眼瞧著他。 「平涛你来得正好,这位姑娘说她才是正牌的刘燕娘,你房里的那个是假冒的。」 李彩霞一见著儿子来了,不由得松了口气,将他拉到一旁低道。 王媒婆明明告诉她,刘家千金容貌美丽、知书达礼,和平涛绝对相配。可怎又会冒出一个脸上长满麻子的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你别担心。准山,还不把人给带进来。」 薛平涛俊脸上不见一丝忧色,反倒唇角勾起一抹兴味,修长的身子悠闲地坐落在雕花檀木椅上,等著看这出错综复杂的婚事在他眼前披露出真相。 被孙准山押进来的两名丫鬟,在见著那一脸麻子的姑娘後,两人脸上那惊愕怪异的神情,可没逃过薛平涛锐利的黑瞳。 「很好,看来你们认识,还不快把事情的真相给说清楚,否则休怪我动用私刑了。」 两名丫鬟吓得慌忙跪下,知道事情已败露,脸色苍白地乖乖吐实: 「这一切都是许老爷安排的,他不知由哪得知小姐早有心上人,却硬要被迫下嫁,便私下派人找上小姐,愿意帮小姐和秦公子私奔,并安排一位脸上有麻子的姑娘代替小姐下嫁。许老爷会这么做,相信你们应该很清楚。」 乍闻这真相,大厅里所有人脸色绝称不上好,尤以李彩霞更为气愤填膺,激动地怒骂: 「可恶!这许老头竟敢在太岁头上动上,我非去找他算帐不可。」 「娘,等一下,先别冲动。」 薛平涛喊住欲离去的忿怒身影,淡淡地问出他最想知道的事: 「新房里被你们迷昏的姑娘,又是怎么回事?」 「这......因为花轿到了事先安排好接应的地方,而凉亭里就只有见著这位姑娘,当时我们虽然觉得怪异,奇怪为何不是许老爷所说的长满麻子的姑娘,但碍於时间紧凑,也就没有多加询问了。」 也就是说,新房里被迷昏的姑娘,正好当时在那儿,才会倒楣地遇上这等荒唐事,更莫名其妙地被嫁掉。她真算是整个事件里,最无辜的人。 真相大白,若不是中途计画有异,薛平涛岂不是险些娶了这一脸麻子的姑娘。 这下李彩霞更是气得脸色铁青,一想到她差点中计,害了儿子的一生,忿怒地卷起袖子,一副打算随时冲出去找人拼命的模样。 「娘别冲动。」 薛平涛懒懒地再次叫住脾气冲动的娘亲,毕竟他并没有中计。 薛家与许家之间的梁子现今又添一笔,可这回他不打算轻易放过那许老头。思及此,漆黑的黑瞳掠过一抹冷冽。 「我......并不介意顶替刘姑娘的。」 一道细小的声音,在这充满烟硝味的大厅里,怯怯地响起。 顿时,大厅里的人脸色各异地瞧著那发声处,那一脸麻子的姑娘正含羞带怯、含情脉脉地盯视著薛平涛,只差没流出口水来。 「可我介意!」 李彩霞再也忍不住地大吼,吩咐孙准山将这三人全赶出府去,她可不想要个一脸麻子的媳妇。 突兀地一声畅笑,出自薛平涛口中,顽长的身子一起、衣摆一挥,迳自离开大厅。 在弄清事情的真相,解开心底的疑惑後,心情竟无来由地感到轻松,无心再留在厅堂里。是谁所惹出来的事,就该由谁去收拾。 「平涛,你房里的那位姑娘可怎么办?」 李彩霞著急地在他身後喊著,那阴错阳差嫁入薛府的姑娘,该如何解决? 翌日清晨,床榻上中了迷药,睡得十分深沉的人儿,终於悠悠转醒。 水漾般的凝眸犹带困意,在瞧清盖在身上的竟是绣著鸳鸯戏水图的红色锦被时,她当场被吓醒,人也随之坐起。 「少夫人你醒啦。」 含著笑意的恭敬声音在床侧响起,也同时令她俏脸倏地发白。 「这是怎么回事?我......昨晚......」 昏迷前的意识慢慢重回她脑海里,柔美细致的脸上布满惊慌,她该不会是已...... 「少夫人请放心,少爷有交代要小绿告诉少夫人,说昨晚什么事也没发生。」 杜秋双暗吁了口气,可小绿下一句话,却又令她无措地双颊染上桃红-- 「只是少爷抱著少夫人睡了一整夜而已。」 小绿著迷的目光欣赏著眼前的美人,这少夫人长得还真是美,睡著时的她就已令人移不开目光,更遑论此时柔美精致的脸上,因羞涩而浮现醉人的红晕。就连同为女人的她,都瞧得目不转睛舍不得移开视线,又何况是少爷呢。 抿唇掩住唇角的窃笑,昨晚娶错新娘的事,薛府上下没有人不知道,而少爷早巳宣布这桩婚礼仍是有效,要底下的人一律尊称她少夫人,不得怠慢。 「少夫人,还请让小绿服侍你梳装打扮,少爷有交代若是少夫人醒了,请到大厅一趟。」 「这......昨晚是个误会,我并不是......」 杜秋双著急地想澄清,却抵不过小绿软中带巧的手劲,硬是被她给扶下床来,让她为自己穿上一件粉色襦裙,外头还套上绣著蝴蝶的同色软纱。整个人看来更是清灵出尘,宛若即将起舞的翩翩彩蝶。 杜秋双尚未从这丫鬟小绿竟会武功的惊讶中回神,人已被推坐在椅上,任由小绿的一双巧手将原本就已美得无需打扮的她,装点得更加清灵脱俗。 小绿满意地瞧著铜镜中清艳绝伦的美颜,相信待会儿少爷见到少夫人,绝对会惊艳得无法将眼光从少夫人身上栘开。 「小绿,你听我说......」 杜秋双娇软含著急切的嗓音,惊慌地想把事情说清楚,却如方才的情形一样,被她硬是从椅上扶起,并往房门外定去。 「少夫人你别急,有事见到少爷再说。」 小绿安抚地对她一笑,小心地扶著她往大厅走去。本来她还在担心,不知道这娶错的少夫人会不会醒来後贪婪地想将错就错,毕竟薛府可不是普通的人家。 可没想到,这少夫人就如同她的外表一样,柔美温婉好脾气,并无一丝骄气,这下她可以放心地告诉同样好奇等著消息的众人了。 她相信大家在见到少夫人後,都会如同她一样喜欢上她的。她心底亦更加佩服少爷看人的眼光。 小绿将杜秋双带到大厅前,即先行退下。 怀著忐忑不安的心,杜秋双缓缓地轻移莲步走进厅堂,一抬头,即对上三双带著惊艳探索的眼神。 她雍容镇定地在他们打量她的同时,也暗地里思考著他们的身份。 坐在厅堂主位看来气势不凡的中年夫妇,想必就是小绿口中的老爷、夫人;而坐在入口处的雕花檀木椅上,身著白衫的俊逸男子,打从她一进来即拿那双莫测的黑瞳探视著她的,该是小绿口中的少爷,那个将她错娶的男子。 「你醒啦,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昨儿个夜里有请大夫来,奸在大夫说你只是中了迷药加上身子较虚,所以才会昏迷的较久,可把我们给担心死了。」 李彩霞含笑地热络上前,主动握住她的手,满意地看著眼前柔美秀丽的人儿。 昨晚在平涛的床榻上,瞧著她昏迷时的绝色娇颜,和平涛异样紧张的反应,当下令她难掩惊喜,高兴了一个晚上,就等著这一刻好好地细瞧著清醒时的她。 这样一个柔美细致温婉的人儿,也难怪平涛会愿意成亲了,若换成是她,也会动心!她与儿子交换了一个只有两人才懂的眼神。 这个媳妇她喜欢,好在娶进门的是她,不是那个麻子姑娘,不然她可能会先替儿子休妻。迳自沉於欢喜中的李彩霞,显然忘了这个媳妇是错娶的。 「多谢夫人关心,想必夫人已知道昨晚是个误会,秋双也不便再打扰,就此告辞。」 杜秋双唇畔漾起一抹温柔的笑靥,正打算离开,可握住她的一双手掌非但没松开,反倒握得更紧。 「等等......你说你叫秋双,是打哪来的?」 李彩霞一听见好不容易到手的媳妇眼看就要飞了,心下一急,忙询问她的来处拖延时间,一面以眼神示意悠闲地坐在檀木椅上的儿子有所表示。 「我姓杜名秋双,是从潘阳城来的。」娇软的嗓音如轻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 「姓杜......由潘阳城来的......莫非你是杜家庄三朵花之一?」 只要到过潘阳城,没有人会不知道杜家庄三朵花的,那可是潘阳城里最令人津津乐道的话题。三个容貌各具特色的姊妹,却有著同样绝丽倾城的容颜,听说早在三人才十二岁时,就已有不少人上门求亲,可都被一一拒绝。 没想到这其中一朵芙蓉花,竟会落在他们薛府中,怎不令人兴奋呢! 「夫人你怎会知道,莫非你到过潘阳城?」黛眉微拧,紧握住她双手的强劲力道令她不适地微感吃痛,却仍是强扯出一抹笑。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她虽不懂武可却仍看得出来,这儿上至主人下至奴仆 「娘放手,你捉疼她了。」 一抹白衫身影眨眼间来到她眼前,并适时地解救她;可下一刻,他却唐突地执起她一双柔荑审视,一股奇异的热流由他的指尖穿过她,让她娇躯微颤。她羞窘地想抽回手,却被他粗厚的大掌握得更紧,她清灵的水眸一抬,却撞进如深潭般难测的黑瞳里。 「还疼吗?」 大掌轻抚被握得泛红的细白柔荑,浓眉微拧,瞪了眼一旁粗心的人。 杜秋双惊愕於他竟看出她的不适,莫非他在旁一直注意著她的举动? 手中所传来的热度,和眼前这个看似温和无害,却有著敏锐观察力的男人,教她莫名地不安起来。 「不会。」螓首微摇,低道。 李彩霞被儿子责怪的眼神一瞪,只能在一旁搓著手乾笑,注意到儿子保护的举动,和秋双嫩颊泛红无措的模样,眼神闪过一抹促狭,清清喉咙,歉疚地道: 「秋双,真不好意思,我的手劲太大,弄疼你了。」 随著话语落下,身子一闪,硬是介入两人间,将不及防备的薛平涛给撞开来。 薛平涛深邃的黑瞳掠过一抹愠色,薄唇噙著一弧冷笑,冷眼看著他娘玩的把戏。 「夫人别这么说,我没事的。」 杜秋双慧黠的水眸来回扫过眼前笑著得意的人,和被撞到一旁冷著脸的男人,粉唇微扬,心底暗付这夫人倒真是有趣。 「时候不早了,秋双就此拜别各位。」 朝大厅三人含笑颔首,纤细的娇躯一转,却险些撞上一堵健硕的胸膛。 「你......」杜秋双微讶地瞧著眼前的人,这人的身手倒挺快,眨眼间竟移形换位到她身後来。 「很抱歉,你恐怕走不了了。就算你不是真正的刘燕娘,但我们早已拜过堂,你现在已是名正言顺薛府的少夫人了。」 薛平涛俊逸的脸孔上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漆黑的黑瞳底有抹坚定的灼热,直视著她慌张的小脸。 「可......这明明是误会一场,你们也知道的,这太荒唐了......等等--」 杜秋双柔美的俏脸有抹焦急,既然明知是误会却硬要她承受,这对她不公平。 可方才他说这是薛府,难不成正是她所要找的薛府? 「你说这是薛府,可是汴梁城首富薛府?」 「没错。」 浓眉微挑,诧异地注视著她俏脸激动的神情。 「请问这儿是否有位叫薛震的前辈?」 杜秋双柔美秀丽的脸上难掩喜悦,来回瞧著厅堂里的三人。 「我就是,你找我有事?」 一直未开口静静品茗的薛震,闻言抬起一张和薛平涛极为相似的脸孔,但多了几分粗犷,脸上扬起和善的笑容,等待著她的答话。 「我师父要我将这块玉佩交给薛震前辈。」 杜秋双连忙上前,将怀里一块刻有凤形的翠玉递给他。 没想到事情竟会那么巧,她阴错阳差进了这薛府,没想到反倒让她找到师父要找的人,总算是完成师父的委托了。 薛震在瞧见掌中的玉佩後,脸色愀变,眼底浮现一抹怒意,一改方才的善意,粗声问道: 「你师父是谁,为何会有这块玉佩?」 薛震陡然变色的反应,令在场三人愕然,薛平涛和李彩霞两人对视後,迅速来到薛震身旁,在看清他手掌里栩栩如生的凤形玉佩後,两人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 「我师父法号慧尼,她只交代我务必将这块玉佩物归原主。」 杜秋双疑惑地盯视著三人怪异的脸色,霎时大厅里弥漫著一股沉窒的氛围。 「你师父的俗名可是叫许慧心?」 「没错,前辈认识家师?」她点头承认,清澈的水眸不解地望著打从拿到玉佩的那一刻即沉著脸的薛震。 「你可知我和你师父曾是何关系?她差点入了我薛家的门。」 「什么?!」 杜秋双难掩震惊,雅致绝伦的俏脸有抹难以置信。 她自五岁即跟著师父,十二年来从未听师父提过此事。只知道师父从小即与佛有缘,又深具慧根,一心想入佛门修行;终於在她二十岁那年,遇见师祖忘尘师太,便下定决心不顾家人阻止,硬是毅然出家修行。 「看来你师父没有把事情和你说清楚......也罢,就由我来说吧,况且这件事你也淌进浑水了,是该让你知道的。」 久违了。薛震细瞧著手里的玉佩,这块玉佩该是一对的,尚有一块龙形玉佩与它配对,龙凤玉佩乃是他们薛家传承给後代子孙的一件宝贝。 三十年前,薛震原是绿林草莽出身,在一个巧合下救了被盗匪抢夺的商人许敬昌。许敬昌在感恩之余,又见薛震相貌不差,因而主动提及婚配之事,愿将唯一的女儿许慧心下嫁於他。当时薛震欣然同意,并交给他一块凤形玉佩,言明必定登门提亲。 可在事後,许敬昌得知薛震乃是草莽中人,嫌弃之余又害怕他会加害於他,遂将婚事一再推延;而许慧心在得知这桩婚事後,便不再犹豫,当晚即留书出家去了。 许慧心的出家,许敬昌将此事怪罪在薛震头上,暗暗记恨於心。 而求亲不成的薛震,也在此时厌倦刀口生活,於是便在汴梁城定居下来,学做生意。不久,便娶了同是绿林出身的李彩霞。 许敬昌在知晓薛震留在汴梁城,不仅暗地里派人到他所经营的丝绸店里破坏,其子--也就是许慧心的兄长许钦文,更是多次上门来挑衅。 终於在一次薛震忍无可忍之下赏了许钦文几拳後,他在被仆佣给抬回许府的路上,竟意外地被一匹狂奔街头的马给活活踩死。 想当然尔,这笔帐又记在薛震头上。随著薛震生意愈做愈大,从小小的一家丝绸店,到如今拥有数家酒楼、米铺、钱庄等,几年间摇身一变成为汴梁城的首富。 反观许敬昌在女儿出家又痛失儿子後,从原本的首富到现在只能守著家业,年老的他无力再扩大自个儿的生意,又记恨於薛震的能力胜於他。 在新仇旧恨下,达到机会便伺机扯薛府的後腿,也因此两家的仇恨愈结愈深,终难化解...... 听完薛震的叙述,杜秋双黛眉不禁皱起,脑海里不由得浮起下山时,师父曾恳求她这趟不仅要归还玉佩,还必须极力化解两家的仇恨,完成她多年的心愿。 当时师父并未详加说明,只言明来到薛府便一切都明了了。看来师父虽人在慈心庵,但心里仍挂心许府,否则也不会要她来这一趟。 只是她怀疑,自己有能力能令这仇恨极深的两府冰释前嫌吗? 「再加上这桩婚礼,也是被那许老头一手捣乱的!好在并没有让他得意,反而让我们薛府得到一个美丽温柔的媳妇。不过这笔帐我非讨回不可,待会儿我就率人杀到许府去,给那许老头一点颜色瞧瞧。」李彩霞一想到许老头的恶行,便恨不得冲去宰了他,气得激动地吼道。 闻言,杜秋双俏脸刷白,心底忧心起许老爷的安危,再怎么说他也是她师父的爹。 「夫人可否听我一言。」 娇软似水的嗓音响起,成功地拉回三人的注意力,也让李彩霞激动的情绪暂缓。 「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可否听我一劝,你们两家已结仇多年,何不各退一步,由我出面当和事老,解开两家多年的怨恨?」 此话一出,三人表情各异--李彩霞睁大了双眼瞪视著她,薛震则搓著下颚一脸打量的目光,而薛平涛俊逸的脸孔先是一愣,接著忍俊不住低低笑出声来。 薛平涛唇角噙著一抹诡笑,大步朝她走来,在她眼前站定後,黑瞳直视著她清澈的水眸: 「你是不是真的想化解两府的仇恨?」 「没错。」 杜秋双在他灼热的注视下点头,无论如何,她都要尽力完成师父的心愿。 「只有一个方法,你可愿意?」他设下一个陷阱等著她。 「什么方法?」 「留下来,当我的妻子,薛府的少夫人。」 第三章 「这不成的。」 杜秋双震愕地倒退一步,别开脸来回避薛平涛灼人的目光。 「为什么?难不成是你已订亲,或是早有喜欢之人?」 俊逸的脸孔一沉,置於身侧的双掌不觉地紧握,一想到这可能性,他竟有股想宰人的冲动。 「不是的,我并没有订亲,也没有喜欢之人。」 他陡然沉下的脸色和他眼中明显的杀意,她一点也不怀疑,只要她点头,那个可怜的人很可能会被薛平涛给宰了。 「那有何不可?别忘了我们已经拜堂成亲,在名义上你已是我的妻子了。」 「我早已决定这趟回去,要请师父帮我落发剃渡,跟随师父潜心修行。」 她自小体弱难养,五岁前大小病痛不断,更是有多次差点命丧黄泉。 所幸在一场乍然的雷阵雨中,有幸遇上前来借宿的师父。师父一见著她,便言明愿意出手救她并收之为徒,唯一的要求便是要爹娘允许,让师父带她回慈心庵。 爹娘再怎样不舍,但为了让她远离病痛的折磨,仍是忍痛应允。 师父曾说她具有仙骨,可惜注定受红尘之苦。 在慈心庵一住就是十二年,除了每半年回杜家庄探视外,她皆跟随在师父左右替山脚下的村民看病。清心寡欲的她,多次要求师父为她落发,可师父却从不肯应允。 最後在拗不过她的坚持後,只好点头同意,若是她这趟能顺利回慈心庵,便替她落发。而这件事,她并未和家人提过,就是怕他们反对。 「不!我绝不会让你出家的。」 薛平涛脑中闪过一道闷雷,俊脸布满阴沉,危险地朝她大步逼进,硬将纤弱的她逼得跌坐在檀木椅上。 她既已入薛家的大门,就容不得她抽身,更遑论让她出家了。 温和的表相在这一刻早已消失,健硕的身形硬是堵住她的去路,就如同野兽锁住它的猎物般,不容她有机可逃。 「没错,就算是搞错了,可你毕竟已嫁入我们薛府,这可是不容置疑的事,说什么我们也不会让你出家去修行的。话又说回来,就算是要修行也不需一定要出家,只要有心,人间处处可修行呀。」李彩霞见情况不对,忙跳出来劝说。 还真亏了她,书读的不多竟能说出这番道理来,目的就是要为儿子留下这媳妇。好不容易他们母子俩都对这媳妇满意极了,若是让她走了,她到哪去找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玉人儿来。 「许家欠我们薛家一个媳妇,你既是许慧心的徒弟,就该由你来偿还。」 薛震高大的身形一起,也来到薛平涛的身旁,将手中的凤形玉佩交给他。 杜秋双睁大著一双水眸,来回看著包围住她的三人,脑中不由得响起师父所说的话。莫非师父早算出她必逃不开这薛府,才会点头答应替她落发? 在薛平涛健硕的身形一倾,更往她靠近时,她只能僵著身子往後仰,盈满惊慌的水眸直视著他的举动。 就在他大手一扬,替她挂上凤形玉佩後,俊逸的脸上又恢复温和的表情,唇角满意地一勾,含笑的黑瞳对上她不知所措的水眸。 他骤变的反应,令杜秋双反应不过来,只觉得眼前的男人令人难以捉摸。 「好啦,没事了,别吓著秋双了。昏睡了那么久,你也该饿了,娘带你去用膳吧。」 李彩霞一副大事抵定的口吻,不容分说地将她拉离椅上,开心地牵著她往内厅走去。 杜秋双在无力推拒下,只能任她拉著走,粉唇扬起一抹苦笑。 这一家人,根本容不得人拒绝,全都是一个样。 从头到尾根本没人理会她的不愿,她有种误上贼船的感觉。 许府 许老爷一夜未眠,等候在大厅里,老脸上有抹得意的笑,他正等著他布署已久的好消息。 相信今天起,薛府将会成为汴梁城里最大的笑话,娶了个一脸麻子的媳妇。 「不好了!」 一名仆人慌慌张张地沿著长廊奔进大厅,气喘吁吁地急道: 「老爷,昨儿个薛平涛娶的并不是那麻子脸姑娘,而是另有其人。」 「什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是已安排妥当了吗?还不快把事情说清楚。」 许老爷震怒地拍桌,老迈的身子气得跳起,手里拐杖直往地上敲去,发出「笃笃」地声响。 「听说那麻子脸的姑娘昨夜即被赶出薛府,也不知哪出了问题,总之是嫁入薛府的并不是我们安排的人。」 仆人怯怯地回道,额上冷汗涔涔,只要牵扯到薛府,老爷的脾气就像是吃了炸药似的。 「可恶,真是气死我了!」 想到这筹画已久的计谋,原以为这回定能教薛府出糗,没想到竟又失败了,怎不教他捶胸顿足! 「老爷,不好了!」纷乱的脚步声伴著惊慌的声音,一路由外狂飙而来。许府的总管许安,抚著胸口急道:「老爷,薛夫人正率领著薛府的一票人,往我们这儿来了,那阵仗想来是来找碴的。」 「来就来,你以为老夫会怕她吗?」 许老爷吼声有抹气虚,但脸上仍强自镇定,迅速地朝底下的人吩咐: 「还不快把那一票护卫给叫出来!」 「是。」 就在许安退下,急调人马前来大厅时,薛府的人也在同时抵达。 「许老头,你给我滚出来!」李彩霞一路吼来。 她特地挑选了一票人,这回她可没打算念在这老头年岁已高的份上,而对他手下留情。 「薛夫人,你这是做什么,为何带领这些人来我许府,敢情你眼中已无王法了?!」许老爷老脸气得胀红,中气十足的吼声可一点也不输李彩霞。 「许老头,你少在那装蒜了,连我们薛府的喜事你都敢暗地里破坏,看来我们多次不与你计较,你反倒是把我们薛府当成病猫了!这回若不给你一点颜色瞧瞧,老娘我绝咽不下这口气。」 李彩霞气怒地卷起袖子来,正打算一展身手,身後的一群人也跃跃欲试,就等著她一声令下。 「夫人请三思,别忘了你答应了少夫人。」 孙泰和眼见情况不对,忙不迭地附耳在她身旁提醒。他就是怕夫人冲动行事,才执意跟来的。 闻言,李彩霞的怒火被浇熄了泰半,可仍心有不甘,咬牙道: 「那不是我答应的。」 「没错,是少爷承诺少夫人的。只是夫人你若这一开打,只怕少夫人知道後定会离去,到时少爷的怒火只怕是无人能承受的。」 孙泰和见夫人怒气稍缓,心下暗松了口气,虽然他也想狠狠地揍这许老头一顿,可他必须做到提点的责任,否则到时全薛府都会因夫人一时的快意,而承受永无止尽的折磨。 全薛府的人表面上是听令夫人的话,但若是和少爷的话有所冲突时,大夥全都会聪明地听令於少爷。所以薛府实则的掌事人是薛平涛。 要知道少爷俊逸温和的表面下,真实的性子可不似他外表上的和善,若是真正挑起他的怒气,那所点燃的漫天怒火,从没有人消受得起。就连老爷和夫人也有所畏惧,更遑论他们底下的人。 这会儿李彩霞的火气可算是全消了,想到儿子那阴鸷怒火,不由得吞咽了口口水,想想还是算了,可她也不能让这许老头太好过。 许老爷老脸掩不住焦急,频频往大厅外望去,那一干护卫全死到哪去了,再不来他这条老命堪虞了。 「哼,许老头,我就念在你已行将就木,再活也没几年,这回就算了;可若再有下次,我们薛府绝不会手软的!」 许老爷气得脸色铁青,吹胡子瞪眼,可又碍於他们人多势众不敢吭声。 「许老头,你可知昨晚嫁人我们薛府的人是谁?」 李彩霞还嫌不够,好心地打算再告诉他,足以令他气得吐血的事。 「哈哈!那新娘竟然是你女儿慧尼师太所收的唯一徒弟。」 「你说什么?!」 许老爷震愕於她所说的事,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老迈的身躯摇摇欲坠。 「我们走!」 李彩霞瞪了眼他苍白的脸色,豪气地吆喝身後一群人,大摇大摆离开。 「老爷,你怎么了?」 就在许安带领著一干护卫赶来时,见著大厅里的情形,吓得脸色发白。 只见许老爷手抚著胸口,脸色苍白,在众人的注目下,整个人气晕了过去。 「老爷--」 书房里,薛平涛振笔疾飞埋首於帐册中,立於一旁的孙准山则是心事重重地来回走动,不时往书房外望去。 「大哥,怎么办,乾娘率领一票人冲去许府,这会不会出事?」 他可不是担心许老头的死活,而是怕事情传到杜秋双耳中,那可就完了。 「不会有事的,只要有孙叔在,就绝计不会出事。」 他相信孙叔有法子能劝住冲动的娘,所以他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出门去。 孙准山见他一点也不担心,紧张的心情也随之平息,既然攸关的人不担心,那他这无关的人也不需多事。 「大哥,嫂子真的愿意留下来了吗?」他难掩好奇。 挥动笔的手一顿,俊逸的脸孔平静地看不出表情。 「她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那日在三人近似威胁的逼迫下,她是留了下来,知道她并不是心甘情愿的,所以他愿意给她时间。为了不令她为难,他在让出寝房後,就这样每晚睡在书房里。 「可嫂子想来也满无辜的......」 从一开始被迷昏嫁进薛府,到後来为了令两府的仇恨和解,而被迫认同这件婚事留了下来。 他多嘴的话遭来利眸一瞪,只好乾笑地不敢再出声。 孙准山说的没错,自始至终她都是无辜的,可私心的他,却不愿放她走。 贪恋她柔美雅致的容颜,和一身温婉的气质,明知她心不在这儿,却硬是以许府为要胁,逼迫她留下。柔美温婉的她,可会怨他? 「她现在在做什么?」 「不知道,可有小绿在陪著她。」 小绿这丫鬟机灵得很,有她陪在秋双身旁,他十分放心。可心底泛起的一股愧疚,令他无心於手边的事。 丢下手中的笔,修长的身形一起,往书房外走去。 看著他略显急切的背影,孙准山不禁摇头叹息,想到当时他不屑一顾的婚礼,如今却是急於抓住。 这命运还真是奇妙。 叩叩!房门外传来敲门声,伴随著小绿清亮的嗓音。 「进来。」杜秋双头未抬,仍埋首专注於手中的书册。 「少夫人,天气热,我替你端来一碗冰镇酸梅汤,快来喝吧。」 小绿浅笑盈盈,将托盘子里的瓷碗小心地端放在红桧木圆桌上。 「小绿,谢谢你。」 柔美雅致的脸上绽出一抹温柔的笑,合上手中的书册,以调羹舀了一匙,入喉的冰凉酸中带甜,令她忍不住粉唇上扬。 「少夫人你在看什么,看得那么入迷?」 她注意到她一整个下午都没走出房,就只捧著一本书在看。 「没什么,只不过看些以前和师父行医的纪录罢了。」 小绿的问话,令她手中的调羹停顿了下,不过离开慈心庵一个月,她已经开始想念起师父了。 小绿见著她的反应,暗地里咒骂自己大嘴巴!她被少爷派来当少夫人的贴身丫鬟,背地里还得定时回报少夫人一天的作息。对於这一点,她总觉得有点对不起少夫人。 「少夫人你会医术?」小绿连忙转移话题。 「嗯,略通一点皮毛。」 喝完最後一口酸梅汤,将碗推了开来,又翻起书册读了起来。 「呃......少夫人,你要不要出去走走?老待在房里会闷坏的。」 小绿瞧她又专心地读了起来,怕她又想起慈心庵的事,到时又想离开了可怎么办? 一再被干扰,杜秋双仍好脾气地未动怒,反倒令她想起一件事。 「小绿,如果我想在前院种些简单的草药,可行吗?」 「这件事我得问过少爷,不过我想少爷应该会同意的。」 「什么事要问过我?」 低沉醇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下一刻房门由外被推了开来,走入一抹颀长身形。 「少爷。」小绿恭敬地唤了声,据实以答:「少夫人想在前院种些草药。」 「你先下去吧。」 「是。」小绿收起瓷碗,迅速地退下。 房里只剩下两人,现今两人间的尴尬身份,令杜秋双反倒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只能任沉闷的氛围在两人间流转。 「以後这种事你可以直接问我,毕竟我们是夫妻不是吗?」 薛平涛俊逸的脸上扬起一抹温和的笑,黑瞳里有抹柔情,注视著面前始终低垂著头的人儿。 他直言的话反倒令她坐立不安起来,纤弱的娇躯一起,避开他炙人的视线,碎步走到窗棂旁,娇软的嗓音低问: 「你会同意吗?」 身後传来低沉的轻笑声,冷不防地一股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耳後,醇厚的声音也跟著响起:「你都是这样背著身子和人说话的吗?」 吓!杜秋双惊吓地转身,这人总要这样无声来到她身後吓她吗? 「你......」面对著他黑瞳里异样的光芒,她竟一时无语了。 「秋双,你怕我吗?」 双掌轻捧起她柔美细致的美颜,黑瞳直视著她清盈的水眸,不许她再逃避。 「我不怕你,只是......」 粉唇为难地轻咬下唇,黛眉微蹙,思索著该如何开口才不会伤人。 「只是你对当我的妻子感到为难,可又碍於师托无法拒绝,对吧?」 大掌怜惜地轻抚过她微蹙的眉间,不爱她柔美的脸庞沾染上愁绪,她该是恬静无忧的。 水眸微睁,惊讶他竟能一眼看穿她,两人间近距离的接触,和从他身上无法避免所传来的温热气息,令她粉颊羞窘地飘上一抹红晕。 向来清心寡欲的她,不懂此刻胸口为何有种怪异的感觉,在他灼热的黑瞳注视下,她不安地发觉一向平静的心湖,似乎起了变化。 这趟她不该来的,为何她老有种被师父算计的感觉。 薛平涛著迷地凝视她双颊上的绯红,柔美雅致的容颜更添一股醉人的风情,他相信这辈子他绝看不厌这张美颜的。 「你放心,在你没有真正接受我前,我不会逼你的。我只希望你能试著接受我,和薛府的一切,好吗?」 面对著眼前俊逸温柔的脸孔,和那双总令她不敢久视的炽热黑瞳,她发觉自己竟无法狠心地说下。终於......在他期盼的注视下,她螓首轻点。 「我不会让你後悔今天所下的决定。」 薛平涛俊脸含笑地紧抱住她,胸口不断涌进的狂喜,几欲将他淹没。 「你会答应吗?」她没头没尾地在他怀中冒出这一句。 「只要你高兴就好。」他接得也挺顺的。 杜秋双好笑地在他怀里抬头,清灵的水眸含笑望著他,娇软地道: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吗?」 「不就是你想在前院种药草的事。」 他的话令她不禁双颊又染上羞涩,心惊他竟能如此了解她。 「想不到看来柔弱的你,竟也会医术。」 他阴错阳差下,竟娶到一个宝,老天待他可不薄。 「你取笑我。」粉唇微噘。 「不敢。」 不舍地放开怀中的软玉温香,想起小绿所回报的话。「走吧,我带你四处走走,让你认识这里的人,以後有什么需要找人也比较方便。」 第四章 「大哥,自从我们改良这批新的织锦绸缎,推出後在市面上反应良好,光是订单,我们就应接不暇了,甚至有不少许老头的主客户,都栘转到我们这儿来。若再这样下去,许老头的生意定是会一落千丈,损失惨重。」 书房里,孙准山满脸笑意地向负手站立在窗旁的顽长身形,报告这好消息。 薛府名下所经营的生意,不论是何种,都以不断尝新为原则,让客人有更多的选择和惊奇,绝不会一成不变,这也是为何薛府的生意能愈做愈大的主因。 「商场如战场,这也怨不得我们。」他冷漠地道。 「还有一件事,听说上回乾娘带人去许府一闹,把许老头给气病了,到现在还下不了床。」 薛平涛俊逸的脸上没多大的表情,冷淡地交代: 「这件事千万别让秋双知道。」 「这我自是知道。对了,今儿个是初一,大哥待会儿可要上兴云酒楼一趟?」 每个月的初一,薛平涛必会上自家的酒楼一趟,亲自去试菜色。若有他不满意,必要酒楼重新做出他满意的,否则不准推出这道菜。所以每到这一天,也是酒楼里最紧张的时候。 「没错。在我出去这段时间,桌案上的帐册就交给你核对,在我回来之前,你必须算好这个月府里的盈余有多少,我打算替他们加月饷。」 薛府对仆佣的月饷向来十分优待,若是府里有盈余,绝不吝啬加几,该赏及赏、该罚及罚,十分公平合理,让他们这群从良後的盗匪心服口服地愿意留下来,并且尽忠职守。 闻言,孙准山一张脸瞬间垮下,他一向最痛恨的就是处理这些密密麻麻的数宇。可在瞧见薛平涛脸上那抹温和的笑後,立刻提振起精神来,不敢面露一丝苦色。 「既然你也同意,那这就交给你了。」 薛平涛脸上的笑容扩大,大手轻拍他顿时垂下的双肩,畅笑地离去。 孙准山欲哭无泪地瞪著桌案上那一叠厚厚的帐册,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勉强迈开无力的脚步,走向桌案後。 他怎会那么倒楣? 早知道应该等大哥去酒楼回来後,再进来找他才对。 薛府西院 杜秋双粉唇扬起一抹柔和的笑靥,将手中最後一株金盏草的苗株给小心地种入土里。 清澈的水眸盈满喜悦,眼光扫过她和小绿辛苦了几天的成果。 前院的一块空地如今已被她妥善利用,两侧分别种植了些许药草,虽然数量不多,但绝对是实用的。 「少夫人快来洗洗手吧,休息一下。」 小绿捧著装水的铜盆,将她一双沾了泥土的细白小手浸在水里,仔细地帮她清洗。 「小绿,我们终於完成了,现在你或许看不出这些药草有什么功用,可以後你就会发觉它的好处了。」 杜秋双欣喜地直瞧著还是苗株的药草,相信再过不久,等它们一株株长大,到时不仅可用来做疗伤的药草,也可用来泡成养身的药草茶,它们的好处绝对会令人惊奇的。 「哇!这是怎么回事啊?」 李彩霞一踏入西院,即被眼前的小型药圃给吓呆了,怎么她才几日没往这儿来,原本空旷的前院如今却被不知从哪栘来的杂草给填满。 「这是从哪搬来的杂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李彩霞口快地直言道,浑然未觉一旁的小绿挥手暗示。 「夫人,那是少夫人所种的药草啦。」小绿无力地拍额,紧张地瞧著身後垂首的杜秋双。 惨了,少夫人该不会难过地哭了起来了吧? 「啊!」後知後觉的人,这会儿总算听进去了,在瞧见杜秋双垂首,纤细的肩头微颤的模样,这可吓慌了。 糟了,她该不会是把秋双给弄哭了吧?著急地往後瞧去,好在是空无一人,未见著儿子的身形,否则平涛铁定饶不了她的。 「我的意思是说,这些杂......不......是药草怎会种得那么好!我没别的意思,秋双你可别怪娘呀!」 李彩霞亡羊补牢地急於解释,可就见杜秋双双肩更是剧烈地抖颤,垂下螓首,以素手捂住嘴唇,像是极力忍住哭声般,令人感到不忍。 「少夫人,你别吓小绿呀,夫人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小绿也急得快哭了,就怕少夫人一伤心就离开薛府,到时少爷要是怪罪下来,大夥铁定怨死夫人了。 就在两人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时,一道噗哧娇软清柔的笑声,从杜秋双紧捂住的唇角逸出。 当场令焦急的两人傻傻地愣住,一时反应不过来。 「夫人你放心,我没有哭,也没有怪你的意思。」 杜秋双抬起一张柔美含笑的脸来,上扬的粉唇仍是止不住笑意。 她发觉自己很喜欢眼前这位直率的夫人,带著几分江湖中的豪气,为人又挺有意思的,让她不由自主地喜欢上她。 「秋双你......可把我给吓死了。」 李彩霞讶异温婉的她竟也会捉弄人,可这项发现反倒令她心情大好。 柔美温婉的她是很好,可若是太过,则显得娇柔易碎,只怕以自己这心直口快的性子,在她面前反倒得小心翼翼以免说错话,这样岂不让她痛苦死了。 「还有你忘了,你该叫我娘,而不是什么夫人的。」 李彩霞笑著轻握住她的手,愈瞧这媳妇愈顺眼。 她膝下无女,总想要个能说体己话的女儿,这下总算如愿了,有了这个媳妇作伴,以後就不会觉得寂寞了。 杜秋双闻言,只是淡笑不语。 「娘你别逼她,要是吓跑了她,看你拿什么来赔我。」 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的同时,薛平涛修长的身形也跟著踏入院里。 「平涛,你不是去兴云酒楼了吗?」 「我想带秋双一起出去走走,免得闷坏了她。」 颀长的身形转眼出现在两人面前,李彩霞早有防备,见他一伸手,手腕迅速地一转,阻止了他的意图。黑瞳迸射出一抹异光,只见两人的手在空中对打数招,令人眼花撩乱,最後大掌一个翻转,将她的手使力往後一推。 李彩霞脚步踉跄了下,甩著发红的手掌,双眼瞪著儿子俊逸的脸上尽是得意,长臂搂著杜秋双的细肩。而杜秋双则是低头窃笑不止,似乎是早已习惯这种场面。 「臭小子,你下手那么重做什么,想谋杀亲娘呀!」她气愤地低吼。 「娘,是你老爱想和我抢秋双,却又技不如人,这可不能怪我。」薛平涛俊脸上气定神闲,无一丝歉疚。 「明明是你来跟我抢秋双的。你不是要去兴云酒楼吗?还不快去,别妨碍我和秋双谈天。」 李彩霞气得赶人,还是媳妇比较好,哪像儿子只会将她气个半死。 「我们这就去。」 薛平涛搂著杜秋双,在经过他娘身旁,身形飞快地一转,避开李彩霞伸出的手,得意地抛下话来: 「我和秋双会晚一点回来的,你不用等她了。」 「平涛,你给我回来!」李彩霞气得在两人身後大吼。 被晾在一旁的小绿,则是无力地摇头离去,她可以预见,以後这种情形一定会常发生的。 不知该对少夫人表示同情,还是替她开心,毕竟能令少爷和夫人同时抢人,截至目前为止,也只有少夫人有幸遇到。 离开薛府的两人,一路往热闹的大街上走著,杜秋双侧首瞧著身旁心情太好的人,粉唇轻笑,忍不住数落道: 「你不该惹你娘生气的。」 「别忘了,那也是你娘。」 薛平涛深邃的黑瞳里有抹异光,凝视著她唇畔那抹笑靥。 柔美温婉的她有股娴静的特质,和她在一起,总会不由自主地放开胸怀,沉迷在她独特的气质里。 杜秋双唇畔笑意不减,未开口承认,也未曾拒绝。 薛平涛锐利的黑瞳直视著她含笑的柔美脸庞,由她的反应,他可轻易看出,即使薛府的人再怎样喜欢她,在她心里仍只当自己是个过客。 一个不得不留下的客人,随时都可能转身离去。 这个发现令他胸口莫名地烦躁,俊脸上那抹温和的笑,不自觉地敛去。 「怎么了?你不开心。」 她敏锐地察觉身旁的他心情似乎转变了,向来在他脸上可看见的温和笑意,陡然褪去。他方才不是还心情挺好的吗? 「你在意吗?」 她关心的话,令他烦闷的心情稍褪,可悬在心底的不安,令他不得不问个明白。 明白他话里潜藏的意思,在他一双灼热的黑瞳注视下,杜秋双局促地螓首微垂,脚步略显慌乱,拉开两人的距离。 即使走在前头,杜秋双仍明显地感受到他炽热的黑瞳所投来的视线,可她仍逃避地不愿直接回答他;只因她明白,她的回答他不会喜欢的。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後走著,谁也没有打破沉默。 陡然前方不知发生什么事,只见一群人围在路旁,似乎在讨论什么,声调此起彼落,令杜秋双好奇地走上前。 「是个孝女耶,可怜呀,竟要卖身葬父。」 「可要三十两,这可不是普通人付得起的。」 「是呀,若是少一点,我们大夥瞧她可怜,凑一凑或许可以帮她。」 「糟了,百花楼的李嬷嬷来了!」 「可惜这姑娘了......」 众人见往这走来约莫四十出头的妇人,衣著红艳,打扮得花枝招展,虽然是有些年纪了,但由她风韵犹存的脸孔看来,仍可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 「让开,让开!」 李嬷嬷吆喝著,身後跟著两名块头高大的随扈,由众人让出来的路大摇大摆地走来,一双闪著不怀好意的眼,来回打量著跪在地上的姑娘,和地上一大块白布上写著「卖身葬父」四个大宇。 「嗯,这模样还挺标致的。你叫什么名字?跟我回百花楼吧。」 「不,我只愿卖身为奴,绝不愿到青楼去。」 始终垂眸任人打量的如玉,早已由众人口中得知此妇人的身份,现下再听见她要带她回百花楼,当下小脸发白,惊惧万分地拼命摇著头。 「你这不知好歹的丫头,我肯出三十两是看得起你,哪容得了你拒绝。你们两个还站在那做什么,还不快把人给带回去!」 李嬷嬷不悦地斥骂,使了个眼色给身後的两名大汉。 「不要,我不要跟你走,救命呀!」 如玉抵抗著硬要将她带走的两名大汉,惊恐地不停呼喊。 「住手。」 一道娇软清柔的嗓音响起,接著出现一抹纤弱柔美的人影。 人群中传来清楚的抽气声和赞叹声,这乍然出现的绝丽雅致人儿,令众人瞪直了双眼。 「这位姑娘都已经说了不愿跟你们走,你们又何苦要强人所难呢?」 杜秋双早在一旁看了会儿,虽然同情这位姑娘的遭遇,可自己又没有能力帮助她,只好在一旁替她担心。但在瞧见这三人欲逼良为娼的蛮横行径,向来好脾气的她也不免动怒了。 「姑娘你是从外地来的吧?」 李嬷嬷一见著她,一双贪婪的眼瞬间发亮,她这辈子可还没见过这么美的人,脑中飞快地算计著心思。这姑娘的容貌柔美精致,再加上这纤弱的身段,相信只要是男人,没有人见著她会不受吸引的。 有了她,百花楼的生意将会更加兴盛的。 「我从何处来,并不需要告诉你。这位姑娘我买下了,你们还不快放开她。」 杜秋双黛眉紧拧,李嬷嬷那不怀好意打量的眼神,令她浑身不舒坦。 「姑娘,这三十两可不是小数目,你确定你有吗?」 瞧她孤身一人,到时下手应该很容易,李嬷嬷唇角泛起一抹诡笑。 「我是没有,可他有。」 杜秋双回首,水眸搜寻著站在人群中的颀长人影,三步并两步快步地朝他走去。 众人随著她的目光,在见著她所说的人後,惊呼声伴著私语,瞬间在人群中传开来。 薛平涛俊脸上噙著一抹莫测的笑,漆黑的黑瞳有抹深沉,注视著朝他快步走来的人儿。 想不到看似柔弱的她,竟也会有这惊人之举,他该为她这自不量力的行为赞叹,还是好好地训斥她一顿才是? 杜秋双快步地来到他面前,水眸觑了眼他看似温和的神情,心底却明白他此刻的心情绝不似他外表上那样。 他还在为方才的事不高兴吗?在心底挣扎了会儿,仍是开口说出她的请求: 「你......可以借我三十两吗?日後我一定会还你的。」 「我为什么要借你?」 啥?他说什么?他意料外的话令她整个人呆楞住。 困惑的水眸迎视他俊脸上愈加扩大的笑意,和黑瞳底的冷意,一股冷颤掠过她纤弱的娇躯。 果真如她所料,她激怒了他,而且他还气得不轻。 「你倒是说说看,我们两个是什么关系,让我得借你这三十两?」 薛平涛双臂环胸,含笑的俊脸逼视著她,等著从她粉唇中所吐出的答案。 「我们是......」 杜秋双为难地黛眉深锁,明白他是故意刁难她,轻咬著下唇,挣扎著该如何说出口。 「是什么,朋友?还是只是个非亲非故的人,让你随时都可毫不留恋地走?」 她踌躇难以启齿的模样,令他俊脸上的笑瞬间敛去,一抹冷冽浮现在黑瞳里。 在他咄咄逼人下,杜秋双轻叹了口气,水眸微垂,低道: 「你说过不会逼我的。」 「没错,但因为我发觉自己的耐心,并不如想像中的好。」 温和的表相褪去,骨子里的强势霸道性格逐渐显露出来。 薛平涛相信他再不主动出手,就算他给她再多的时间,对她而言仍是不够的。 她的心不在薛府,更不在他身上,要他如何不担忧著急她随时会离开,走出他的生命? 为了留下她,他非得改变方法才行,甚至不惜再逼迫她一次。 「那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杜秋双明白眼前该以救人为先,可这人偏又爱藉机为难她,心底的叹息不由得加深了。 「我要你承认自己是薛府的少夫人,是我薛平涛的妻子。」 薛平涛深邃的黑瞳迎视著她清澈的水眸,这回他非得逼她亲口承认不可。 「好。」强压下胸口的不愿,只为了救人。粉唇淡然地吐出:「我杜秋双承认是你薛平涛的妻子,薛府的少夫人。」 她柔顺的话,令他俊脸上的笑意再次浮现,黑瞳掠过一抹狂喜。 「现在,只要你喊我一声平涛,我马上出面替你解决。」他得寸近尺地要求。 「平涛。」清盈的水眸迎视他炽热的黑瞳,粉唇轻启低唤了声。 俊逸的脸上笑意加深了,铁臂一伸搂抱住她的纤腰,往李嬷嬷和两名大汉走去。 李嬷嬷在见著薛平涛亲密地搂抱著杜秋双迎面而来,心下早有个底,薛府在汴梁城可是赫赫有名的,她自是不敢招惹。只是可惜了,即将到手的美人。 「薛少爷,想不到你和这位姑娘是熟识啊!」 李嬷嬷谄媚地笑开脸来,可惜之余,仍难掩好奇这姑娘的身份。 「秋双是我新入门的妻子。李嬷嬷,这位姑娘就由我替秋双买下了,不知李嬷嬷是否有意见?」 薛平涛含笑温和地询问,锐利的黑瞳扫过仍擒住如玉的两名大汉,那犀利的视线令两人不由自主地泛起一股冷意。 「薛少爷你还真爱说笑,我怎么会敢有意见呢?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 李嬷嬷脸上的笑有些僵硬,只能在心底暗恼出师不利,朝两名大汉使了个眼色,在将人放下後,三人便迅速地离去。 逃过一劫的如玉,感激地跪下朝两人叩拜: 「多谢两位相救,如玉这辈子为奴为仆定会好生报答两位。」 「你要谢的是她不是我,以後你就跟在少夫人身旁吧。」 「谢谢少夫人。」她连忙再次叩谢。 「别这样,你快起来吧。」 杜秋双瞪了眼身旁笑得满足恣意的人,这个人还真是善变呀。 「这儿有三十两你先拿去,等你处理好你爹的丧事,再到薛府来报到。」 薛平涛从怀里取出一袋银子交给她,便搂著杜秋双离开,往前方不远的兴云酒楼走去。 第五章 兴云酒楼人来人往的大门外,一名小二打扮的人,正不时往两旁街道上望去。 陡然他双眼发亮,拔腿往酒楼里冲去,大喊: 「胡伯,少爷来啦!」 正在埋头记帐的胡掌柜,闻声急忙扔下帐薄,快步来到大门口。 果然,正往这走来的的确是少爷,可少爷身旁那位容貌柔美雅致的姑娘是谁? 「胡伯,少爷身边那位美姑娘是谁呀?」 店小二阿源瞪大了双眼问,只差没流下几滴口水来。 「若我猜的没错,应该是我们新任的少夫人。」 胡伯远望著人群中的两人,少爷俊脸上的温柔笑容不像是平时那样虚衍地挂在脸上,多了抹真实。尤其当他的眼光在望向身旁的人时,黑瞳里的灼热光芒,连和他们距离还有一小段路的胡伯都可以明显地感受到。看来少爷该是很喜欢少夫人才是。 闻言,阿源忙用衣袖擦拭不小心流下的口水,正色地等著少爷和少夫人的到来。 「胡伯。」 薛平涛牵著杜秋双来到酒楼的大门口,俊脸上的笑容如朝阳般灿烂,显示心情很好。 「少爷快请进,我可等你很久了。这位可是少夫人?」 胡伯朴实的脸笑开来,瞧了眼他身旁的人,忍不住询问。 「没错。」薛平涛含笑道,低头对身旁的人轻语:「秋双,这位是胡伯,负责掌管兴云酒楼的生意,爹和我一向对他十分敬重。」 「胡伯好。」 杜秋双唇畔漾开一抹柔笑,客气有礼地问候著。 「少夫人您客气了,两位快请进,别站在外头。」 胡伯只消一眼,即喜欢上这位温婉纤柔的新任少夫人,在心底也同时替少爷感到高兴。 两人踏入酒楼,拾级而上往三楼走去,一路走到底,停留在一扇紧闭的木门前。阿源恭敬地弯身打开门来,便先行告退。 入目所及的是简单雅致的摆设,一张床榻,檀木桌椅,和一个小木柜。陡然一道凉风由敞开的窗吹拂而来,吹动了床幔,也吹乱了杜秋双一头柔软的青丝。 「这儿是我每回来酒楼所暂时休憩的地方。」 温柔地以指将她被吹乱的发丝梳拢好,大掌握住她细嫩的小手,拉往椅子上坐好,自己则走到窗边将窗关小些。 「你带我来,该不会只是要认识这儿这么简单吧?」 杜秋双水眸掠过一抹黠光,双肘轻靠桌面,尖巧的下颚轻抵在十指交缠上,微侧的柔美脸庞上散发出一股恬淡缥缈的气息。 深邃的黑瞳变得深沉,她自然散发出的沉静气息,竟让他有种错觉,彷若她不属於这世俗里,随时都可能化作一阵云烟,消失在他眼前。 胸口陡然传来的紧窒,令他除了不适之外,更是急於想将她捉紧。 颀长的身形跨步朝她走来,在她还来不及防备时,将她纤弱的娇躯整个提抱起,双臂迅地收紧,像是想将她融入骨血中。 「你怎么了?」 他怪异的举止,令她黛眉困惑地扬起,只觉得他一如她初见时的感觉,令人难以捉摸,且有愈加严重的倾向。即使他紧抱住她的身子令她不适,但仍未出声阻止。 「你忘了要喊我平涛。」 低沉浑厚的声音从她颈项里传出,温热的呼息随著话语吹拂在她颈侧,竟意外地挑起她一股异样的感觉。 叩!叩!门外适时传来敲门声,令杜秋双暗地里吁了口气。 「进来。」 薛平涛放开她的身子,锐利的黑瞳捕捉到她睑上一闪而逝的反应,浓眉不由得紧拧。 「少爷,这道『花开富贵』是这个月打算推出的新菜,请少爷试吃品尝。」 胡伯甫踏入房内,即嗅出两人的怪异,但仍聪明地装糊涂,笑著将菜从托盘端到桌面上,等著每月一次的鉴定。从小少爷的嘴即特别刁,若不是美食,他向来是宁可挨饿,也绝不委屈自己的胃。因此只要通过少爷的认可,推出的每道菜没有不受好评的。这也是为何兴云酒楼的生意会如此兴隆的原因。 薛平涛沉著一张俊脸,脸上的温和笑意早已消逝,在坐下的同时也拉著杜秋双一同落坐。 瞧著胡伯口中的花开富贵,是由一个小金瓜切掉头部,放置蒸笼内蒸熟,上头还摆放著一朵大红花。他以筷子将红花给取下,夹了些金瓜里蒸烂的粉肉,送进口中。 小金瓜里的蒸肉够烂,还夹带著一股浓浓的米粉香,入口黏融可化,令人口齿留香。 在胡伯紧张期盼的目光下,薛平涛不动声色地点头,让胡伯松了好大一口气。 「少夫人,你要不要也尝尝?」 「我......」 「她茹素,不吃这些的。」 冷淡微愠的低沉嗓音冷冷地打断她的话,也让房内顿时弥漫著一股窒人的紧蹦。 「那......少爷、少夫人,我还有事先告退了。」 胡伯轻咳了声,端起了桌上的花开富贵,聪明地迅速退下,只能在心中对少夫人寄予同情。 全薛府的人都知道,外表温和只是少爷的假象,一旦惹怒了他,有多远就得避多远,免得自找死路。而这点对看著少爷长大的他,更是再清楚不过了。 杜秋双瞧著胡伯离开的背影,当房门再次关上後,她忽然很羡慕他能藉机离去。收回欣羡的眼光,水眸迎视薛平涛沉凝的侧脸。 「......平涛,你在生我的气吗?」 她不懂她茹素,为何也能令他生气,但这回她可记得开口唤他的名字。 娇软清柔的嗓音轻扬,竟奇异地抚平他胸口的闷气,也更令他气恼她对自己的影响力。 深沉的黑瞳直视她澄澈的水眸底,和她柔美睑上的无辜神情,她这模样活像是他欺侮她似的。 「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罢了,薛平涛在心底轻叹,谁教他硬是要留下这朵不染红尘的芙蓉花,也活该自己要为她受罪。但总有一日,他定要在她心里,烙下他的影子。 将她的一双柔荑紧握在粗厚的手掌里,他在心中立誓。 夏夜里,晚风轻拂,吹散了不少暑气。 「少夫人,夜深了,你可别再看书了,要早点睡哦。」 小绿在替她梳好一头柔软的青丝後,离去的同时忍不住叨念著。好几次少夫人在她离去後房里的灯火并未吹熄,仍捧著书册专心在看。 「好,我这就去睡,别担心。」 杜秋双唇畔扬起一抹轻笑,在她的注目下,乖乖地躺上床榻。 小绿这才放心地离去,小心地关上房门,转身的同时,被身後一抹颀长身形给骇著。 「啊......少爷,你怎会在这儿呢?」 她掩住即将出口的尖叫,在看清来人,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地发问。 毕竟这些日子以来,少爷为了不令少夫人为难,向来都是独自睡在书房里,怎么今夜会出现在这儿? 「秋双睡了吗?」 「少夫人刚躺下。」她老实地回答。 「没事了,你先下去休息。」 薛平涛在打发她离去後,迳自轻巧地推开房门,颀长的身形沉稳地在黑暗里行走,准确地停在床侧。 他锐利的黑瞳在黑暗中仍能清楚地看清床榻上闭目的人儿,一抹爱怜在黑瞳底浮现。 「谁?」 杜秋双敏感地察觉到存在黑暗中一股灼热的注视,水眸睁开的同时,一股强劲力道跟著攫住她,紧接著床的另一侧陷下。 到口的惊呼声被一只大掌给抚住,娇躯也整个落入一个健阔的胸膛里,就在她惊慌地挣扎时,头上传来一道含笑的低沉嗓音: 「别怕,是我。」 薛平涛放下捂住她粉唇的手,改而抬起她尖巧的下颚,让她在黑暗中直视著他黑瞳底。 杜秋双睁大一双水眸,在黑暗中迎视著眼前闪著异光的黑眸,意识到两人此刻的贴近,粉颊无可抑制地泛起一抹潮红。 「你怎么会在这儿?」娇软的嗓音夹带著一丝不安。 他轻笑。「这本来就是我的寝房,而你又是我的妻子,我在这儿有什么不对。」 扣於她纤腰的大掌又收紧了几分,将她纤弱的娇躯直往怀里靠近,鼻间所闻,尽是由她身上传来的淡淡幽香,漆黑的黑瞳变深了。 「可......可是......」 她紧张地不知该如何启齿,只能僵著身子在他怀里,心底惴惴不安起来。 「别怕。」大掌轻抚她僵硬的背脊,脸颊亲密地与她相磨,温柔地低语:「我会等到你心甘情愿的那天,在这之前,我不会碰你的。不过别忘了,你亲口承认我们是夫妻了,所以今後我都会回到这房里来。」 什么?!他的意思是,他以後每晚都要回房来和她同榻而眠? 这惊人的话传入她脑海里,令她俏脸迅地刷白。 那可不可以换她去睡书房?可这话她终究是没胆说出口来。 「快睡吧。」 在她额际落下一吻,铁臂将怀里的人儿紧搂抱住,不留一丝空隙。 「我不习惯......可不可以放开我?」怀里的人发出怯怯地嗓音。 「你会习惯的,我一辈子都不会放手的。」 他一语双关,低沉的嗓音在夜里听来格外魅惑人心。 水眸微垂,他话里的含意她十分明白,身子不由得放软,螓首依靠在他怀里,任由他紧抱住她。 在即将陷入熟睡时,脑中所闪过的念头是-- 既然她不讨厌他,只是心底仍有抹对无法出家而产生的遗憾,那么或许她会认真考虑留下来,留在这个看似温和实则不然的男人身边。 「少夫人小心!」 小绿的惊呼声闪入杜秋双脑海里的同时,一道灼烫的热流淋上她左手,令她在发出一声痛呼後,连忙将手中的瓷盅放在桌案上。 小绿见状急忙将放置在角落装水的铜盆拿来,将她被烫伤的手浸泡在水里,嘴里担忧地问: 「少夫人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是不是人不舒服呀?」 她刚定到门外,即瞧见少夫人一副失神的模样,当眼光落到她手上呈倾斜的瓷盅後,急忙发出警告声,但仍是慢了一步,少夫人的手仍是被烫著了。 「我没事,只是在想事情,一时入神了。」 杜秋双任小绿将她的左手用布巾擦拭後,并涂抹上一层薄薄的药膏,顿时一股清凉渗入,减缓了左手背上的灼痛。 「少夫人,你手背整个都红肿了,我还是替你包扎一下比较妥当。」 小绿见状取来一块乾净的布巾,小心地替她包扎好。要是少爷看到铁定会心疼的。 「小绿谢谢你,我给你添麻烦了。」 见小绿为她手忙脚乱,杜秋双不好意思地道。 「少夫人你快别这么说,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你快别跟我客气。倒是少夫人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小绿早已习惯杜秋双无丝毫架子,不仅人长得美、性子又温柔和气,她很高兴自己被派来服侍少夫人。 「没什么。」 水眸微垂,陡然不自在起来。想到昨晚两人同榻而眠,今早醒来时没见著他,心底竟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失落。 「是和少爷有关吧?」小绿双眸顽皮地转了一圈,语出惊人。 她可没忘了,昨夜里少爷突然出现。虽然今早她来服侍少夫人时,并没有见著少爷,不过她仍是猜到少爷昨夜该是在这儿过夜的。 「你怎么知道?」 她不打自招,在瞧见小绿窃笑的模样,粉颊迅地胀红。 「因为我昨晚离去时,正好碰著少爷。」她笑著将东西收拾好。 少夫人脸皮薄,她只能藉著转身收拾,来掩饰住脸上的笑意。 「秋双,娘来看你了。」 门外传来李彩霞的大嗓门,伴著人影一路飘了进来。 「娘。」杜秋双含笑轻唤了声,下意识地将左手给藏了起来。 李彩霞脸上的笑因她的叫唤陡然僵凝住,一脸的不敢置信,她不确定地再问一次: 「秋双,你刚才叫我什么?」 「娘。」娇软的嗓音再次响起。 李彩霞开心地只差没当场手舞足蹈,她本以为要听到从她小嘴喊出这声「娘」,可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没想到不过一日的光景,她竟可如愿地听到,心下不免佩服起儿子,还是他有办法。 「好,很好!」她笑得合不拢嘴。 「秋双,娘是来带你到大厅去的,丝织坊那儿送来几匹上好的绸缎,娘想带你过去挑选,也好替你缝制几套新衣。」 「娘,可我不缺衣裳。」 在她糊里糊涂嫁进薛府的隔日,薛平涛即命人将一箱箱的衣裳往她房里送,有很多衣衫到现在她仍没穿过。 李彩霞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心下更是因她的知足而多疼爱几分。 「这丝织坊可是我们薛府名下所经营的生意之一,而现在在大厅里的那些珍贵绸缎,在外可都是买不到,仅有的几匹可是平涛打算要留给你的,你不去瞧瞧岂不辜负他的好意?」 闻言,杜秋双羞赧地蚝首微垂,心底有股暖流滑过,粉唇不觉地轻扬。 「走吧,可别让大厅里的人等久了。」 李彩霞一眼即瞧出她的改变,看来平涛是沉不住气,总算是有所动作了。不给她多考虑的时间,拉起她的手,就急忙著要往大厅走去。 「夫人小心......」 小绿瞧著纤弱的少夫人硬是被粗鲁的夫人给带走,而且那粗神经的夫人竟拉著少夫人受伤的手,一迳地往外走去,看不下去的她急忙拔腿跟去。 两人甫踏入大厅,杜秋双即瞧见坐在檀木椅上的修长身形。俊脸上挂著一抹温和的笑,闪著炽热的黑瞳在发现她的同时,也同时锁住她。 薛平涛炙人的眸光在瞧见她脸上的羞涩,唇角勾起一抹笑,但当眼光往下一落,脸色遽变,颀长的身形一起,大步往两人走来。 李彩霞在瞧见儿子往她们走来,本以为他又打算来和她抢媳妇了,正准备摆出备战的姿态,但眼光在触及他阴鸷的神色时,连忙识相地闪到一边。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执起她的左手,检视手背上包扎好的布巾,黑瞳掠过一道冷意,低沉的嗓音含著一抹怒意。 今早,在他不舍地离开她身边时,她可是完好无缺的,手上可没有包扎这该死的布巾。 「秋双的手是怎样?」 闪到一边的李彩霞一头雾水地问,她方才是隔著秋双的水袖拉著她,并没有发觉秋双的手有何不妥呀?在身子打算凑过来瞧时,遭到一记冷冽的寒光瞪视,忙又缩了回去。 身旁传来一道不知死活的闷笑声,令李彩霞在狠瞪一眼後,手指不客气地往他大腿一拧。 「啊!」如杀猪般的惨叫声响遍大厅,孙准山双眼含泪,迅速地闪到角落去。 「回答我。」 薛平涛沉怒地低喝,浓眉紧拧,唤回她游栘的目光。 水眸在迎视他黑瞳里的厉色後,不由得吞咽了口口水,怯怯地低道: 「是我不小心把热茶给弄倒了,刚好就淋在手背上。」 「怎么这么不小心,小绿呢?」 阴沉的脸色稍缓,知道自己吓著了她,铁臂一伸将她轻搂入怀里,温柔地低语。 「这不关她的事,是我自个儿不小心,还多亏了小绿帮我包扎,你不可以怪她。」 深怕他会责怪小绿,在他怀里,水眸与他低垂的视线交缠,小手拉著他的衣襟,急忙地说。 「那是她应该做的事。」 锐利的黑瞳扫过正往这儿走来的人,令小绿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没有勇气再往前走了。 「平涛......」娇软的嗓音轻唤,执意要寻求他的保证。 薛平涛轻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无法拒绝她。黑瞳瞥了眼不敢进来的人,额际与细白的她相抵,唇角扬起一弧怜惜。 「我不会怪她的。」 「娘说你有绸缎要送我,在哪?」 杜秋双忙转开话题,装作十分有兴趣地询问,却被他一眼即识破,俊脸含笑搂著她转身,让她看清摆放在大厅中央的几匹绸缎。 一匹匹绣工精致的各色绸缎展现在她眼前,杜秋双眼光被吸引住了,任由他搂著她上前细瞧。 出身不俗的她自是见过不少绫罗绸缎,可还没见过绣工如此精致的,忍不住地伸手轻抚,手掌下那柔滑的触感,令她粉唇微扬。 薛平涛黑瞳自始至终停留在她身上,知道她喜欢就好了,眼前他最挂心的另有它事。 「准山,将这些绸缎全收起来,命人裁制好再送来。」 话甫落的同时,搂抱著她,脚步急促地离开大厅。 「唉!真是差别待遇,好歹我也是生他的娘。」李彩霞见两人离去後,由感而发地发出一声长叹。 「乾娘,你就别念了,至少这媳妇你可满意得很。」孙准山与她保持一段距离,早已看穿她心思,懒懒地道。 「的确,秋双这媳妇我真的很满意,不论相貌性情都令人无可挑剔,能娶到她是我们薛府的福气。方才你也看到了,她竟能镇住平涛的怒气,光是这点就够令人佩服了。尤其是她今天终於肯唤我一声娘,可令我开心好久!相信再过不久,我就可以抱孙子了。」 想到那含饴弄孙的情景,脸上的笑容持续扩大。 「乾娘,你别高兴得太早,据我所知,大哥虽然昨晚开始与大嫂同房,可他答应大嫂绝不勉强她,也就是说,两人工令仍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 孙准山不怕死地朝她头上泼了桶冰水,也让李彩霞脸上的笑意瞬间逝去。 「你说的可是真的?」 她脸色瞬间变得灰白,像是无法接受打击似的,那她方才所作的美梦,要到何时才能实现? 好不容易盼到平涛娶妻,结果抱孙的美梦仍离她遥远,怎不令她捶胸啊! 「乾娘别难过,他们两个日久生情,这一天迟早会来的,你要耐心地等。」孙准山凉凉地安慰著,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他那置身度外的样子,反倒令她激起一个念头,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准山呀,你好歹也是我的乾儿子,孙总管也就你这么个儿子,为免你日後怪乾娘偏心,乾娘打算也帮你找房媳妇,相信孙总管也会很高兴的。」 「不用了!我绝不会怪乾娘你偏心的。」 孙准山差点被口水给噎住,惊恐地瞪大了双眼,猛摇著头拒绝。 想到大哥成亲当日的情形,若不是大哥先见著大嫂的模样,一见倾心,他死也不会点头拜堂的。他可不想像大哥那样被逼上这种地步。 「不行,我房里还有当时为你大哥物色的不少姑娘的画像,待会儿我就拿来让你瞧瞧,你可得给我认真地挑一个。」 谁教这小子敢破坏她的美梦,害她此时心情跌落谷底,她自然也不能让他太好过。 「乾娘你就饶了我吧!」 孙准山惨叫著,身形一闪掠过她身边,拔腿往大门外奔去。 他决定这几天绝不回薛府,他可不想糊里糊涂地被卖了。 「准山,你给我站住!」李彩霞大吼著。 见他早已跑得不见人影,唇边的诡笑反倒加深。 无妨,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她可又要开始计画挑选哪家合适的姑娘了。 第六章 回到两人房里,薛平涛小心地拆开包扎好的布巾,在瞧见她原是细白的手背上如今却遍布红肿,黑瞳掠过一抹心疼。 「还疼吗?」他不舍地问。 杜秋双螓首轻点,说不疼是骗人的,尤其是方才还被人给硬握住,现在更是痛得她黛眉紧蹙。 见她忍痛的模样,他胸口泛起一股刺痛,浓眉紧锁,忙从怀里拿出一小罐瓷瓶,倒出些许透明液体,敷在她红肿的手背上。在敷上的那刻,不仅同时减轻了许多痛楚,还带来一股冰凉舒适的感觉,令她紧拧的眉头瞬间抚平。 「这是什么药?怎么药效那么好,我的手已经感到不疼了。」她惊奇地问。 他温柔小心地重新替她包扎好,才抬头迎视著她: 「这药名为『冰晶液』,是我一个朋友送我的,专治外伤药效奇佳,明日你的伤就会好了。」 猝不及防地,他将她纤弱的娇躯从椅上搂抱起,惹来她的惊呼声,藕臂吓得抱住他脖颈,任由他抱著她来到床榻。修长的身子靠坐在床柱旁,让她坐在他腿上,双臂仍是由後将她紧抱在怀里。 「下次小心点,别再弄伤自己了。」 大掌轻抚她柔软的青丝,低沉醇厚的嗓音里隐含著一抹担心。 柔美纤弱的她总是教他放不下心来,看她难受,他比谁都心疼。 「我以後会小心点的,别担心。」 小脸偎靠在他温热的胸膛里,听著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任由他的气息将她包围住,她发觉自己逐渐恋上这副胸膛,和在他怀里安适的感觉。她粉唇微扬,满足地发出一声低叹。 唇角微勾,她细微的反应逃不过他一双精锐的黑瞳,他的等待没有白费,怀里的柔美人儿注定是属於他的。 就在杜秋双即将迷失在他的温柔里时,脑中陡然想起一件险些被她所遗忘的事,黛眉微蹙,思索著该如何启齿。 她沉吟了会儿,娇软的嗓音轻启: 「有件事我希望你能答应我。」 「什么事?」抚摸著她柔滑青丝的大掌稍停,又继续著他的动作。 「我想去见许老爷。」 他的回答是一阵沉默,也令她柔美秀丽的俏脸上浮现一抹忧色,粉唇为难地紧抿。 「这是我答应师父的。我知道你们两家有仇,可你答应过我会想法子解决的,你不会不守诺言吧?」 「我没有忘记,这件事我会安排的,在这之前,你必须答应我,不会擅自去找他。」 「好,我答应你。」她不疑有它,含笑许诺。 薛平涛黑瞳掠过一抹深思,若让两人见面,秋双不就知道那许老头至今还被气得躺在床榻上一病不起。到时她会怎么做呢? 双臂不由得收紧,将她紧紧搂抱在怀里,无论如何,他不会让她有机会离开他的。 在薛平涛答应後,一晃眼又过了数日,杜秋双虽然急著想去见许老爷,但仍耐心地等候薛平涛的安排。 「少夫人,这些药草要怎么处理?」 如玉手里捧著装满药草的竹篮,询问蹲在药草前,一脸若有所思的人。 她两天前就来薛府报到,被安排和小绿一起伺候少夫人。对於这个安排她可开心得很,让她可以有机会报答少夫人,服侍在她左右。 「交给我吧,待会儿我煮一些药草茶,让你们喝喝看。」 杜秋双柔美的脸上扬起一抹温婉的笑,走没几步,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猛然转身,和跟在身後的如玉撞个正著。 「少夫人小心!」如玉惊吓地赶紧扶好她。 「我没事。」她含笑安抚,水眸往她身後望去,娇软的嗓音轻问:「小绿呢?怎么没见著她。」 「呃,少夫人,对不起我忘了告诉你,小绿方才出府了,说是要帮少夫人看看新衣裳做的怎么样了。」 如玉这才想起方才小绿交代她要转答给少夫人的话,她竟给忘了。 「不碍事的......」 娇软的话未完,远处即传来清亮的嗓音。「少夫人,我回来了。」 小绿清秀的脸上有著明亮的笑容,气喘吁吁地奔至她面前,兴奋地急道: 「少夫人,我方才出府,瞧见外头正热闹得很,一问之下才知道今天是观音娘娘的生辰,少夫人有没有兴趣出去瞧瞧?」 「也好,我们三人就一起去瞧瞧吧。」 杜秋双清澈的水眸一转,只稍犹豫了会儿,便在两人渴望的眼神下,点头同意。 「太好了!」 小绿高兴地拉著如玉的手,有少夫人在,她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外玩一天了。 「这......少爷会同意吗?」 如玉虽然感染到小绿的喜悦,可也没忘了少爷那一关。向来对少夫人疼爱有加的少爷,绝不可能在没有他的陪同下,让少夫人和她们出府的。 「那就别告诉他喽。趁他现在正在书房里,我们三人就快去快回,若少爷怪罪下来,就说是我要你们陪我出去,不就没事了。」 杜秋双看出两人都想出府玩玩,不忍见两人失望的表情,遂主动替她们想好法子。 她也想趁这个机会到寺庙去走走。 「算了,还是不太妥当,万一在外出了什么事,少爷不会饶了我们的。」 冷静过後的小绿,想起上回少夫人不小心烫伤手,当时少爷脸色阴沉得可怕,想想还是算了。 「我说没事就没事,何况小绿你会武功,有你在我身旁,我还会有什么事呢。」 杜秋双不给两人反悔的时问,率先走开,料定两人必会紧跟在她身後。 一年一度的观音娘娘生辰,果然热闹非凡!大街上早已被人潮给挤得水泄不通,除了有不少卖艺耍杂技的,和各式摊贩,其中最受瞩目的就是由四名大汉所抬起的坐椅。 椅上坐著一位巧扮观音的姑娘,右手里拿著杨柳枝,左手拿著一个白玉瓷瓶,随著队伍行走,一路洒下甘露水。 挤在人潮中的三人仰首观看,手拉著手,以免被不断涌进的人潮给冲散了。 「少夫人我牵著你的手,小心别走散了。」 小绿一面瞧著热闹的街景,还一面以身子护著杜秋双,以免她被人给擦撞到。 杜秋双清莹的水眸盈满兴味,这可是她第一次见到这热闹的场景。 从小到大,她几乎是以慈心庵为家,十二年来如一日,早以适应了山上的清幽生活,加上性子恬淡不与人争执,也才会兴起想出家一辈子留在慈心庵的念头。 可这回奉师命来到这汴梁城,阴错阳差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令她为了解决两家的仇恨,以致於被迫留在这儿。说心中没有怨是骗人的,可薛府上下待她的好,让她无法再强装漠然。在薛平涛软硬的施压下,表面上她是被逼得许下承诺,可实际上心里却早已慢慢接受,视自己为薛府的一份子。 或许让她心甘情愿下这个决定的,是一个名唤薛平涛,令人捉摸不定的男人。 随著不断涌进的人潮,和四周人群不时地推挤,专注於眼前热闹景象的杜秋双,竟未察觉她和小绿紧握的手早已被撞开来了。 等她惊觉时,早已不见小绿和如玉两人的踪影,只好按捺住惊慌,娇弱的身子往旁挤出一条路。好不容易脱离那汹涌的人潮,她早已气喘吁吁。 杜秋双睁大一双水眸,仰首往大街上拥挤的人潮望去,搜寻著两人的身影,相信此刻两人发觉和她走散了,定会心急如焚。 就在她打算放弃,自己一人先行返回薛府时,身後传来一道客气地询问声: 「请问姑娘可是薛府的少夫人?」 闻言,杜秋双回首一看,不知何时身後多出了三张陌生的脸孔。在未知三人来意时,她脚步退了几步,与三人拉开一段距离,谨慎地问: 「你们是谁?」 为首的中年人朝身後的两人使了个眼色,冲著她一笑: 「看来姑娘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了,还请姑娘跟我们走一趟。」 「你们到底是谁,想做什么?」 杜秋双柔美的脸上尽是防备,水眸戒备地瞧著正往她靠近的两人。她现在所处的位置虽然离大街上不远,可众人眼里只争相注意著热闹的景物,根本没人发觉这儿所发生的事。 「得罪了。」 随著这毫无歉意的声音响起,杜秋双由後被人给打昏,三人手脚俐落地抱著她往胡同那停放的轿子奔去。将人放进轿子里後,中年人即吩咐起轿。 在这无人察觉的胡同里,神不知鬼不知地成功将人给掳走。 杜秋双在睁开眼的同时,由脖颈所传来的尖锐痛楚,令她唇畔逸出痛呼声。痛楚还未平息,身旁即传来一道恭敬的声音:「姑娘既然醒了,还请跟我去见老爷,我们家老爷正等著姑娘。」 杜秋双手抚著後颈,黛眉微蹙,由床榻上坐起,打量著房里四周,最後停在眼前面无表情的丫鬟身上。 「这是哪儿,你们老爷又是何许人也?」 「这是许府,我们老爷自然就是许老爷了,还请姑娘马上跟我走。」 什么?这竟是许府,师父还未入空门前的家!也好,她正可藉这机会,好好和许老爷谈谈。 「姑娘请带路吧。」 优雅地下了床榻,整理好微乱的衣裙,示意她带路。 在丫鬟的带路下,来到一扇紧闭的房门前,丫鬟恭谨地朝内说明来意,便替杜秋双推开门,自个儿先行退下。 杜秋双一入房内,即瞧见那位将她带来这儿的中年人,只见他朝她和善地一笑,便朝内室喊了声: 「老爷,您要见的人来了。」 杜秋双独自走入内室,水眸淡扫,最後停留在卧躺在床榻上、面泛病容的老人身上。 「你过来,走到我面前来。」 许敬昌脸色苍白,说起话来微喘,可口气仍是带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杜秋双虽还未瞧清他,但由他说不到几句话便夹带著喘息看来,可推断他病得不轻。 缓步走到床榻前,在看清他脸上的气色後,黛眉紧蹙,不待他同意,迳自坐到他床侧旁,替他把起脉来。 许敬昌讶异於她突兀的举动,老脸上浮现一抹怒气,正欲挥开她未经他同意即替他把脉的手。 「别动。」娇软的轻喝声响起。 杜秋双另一手按住他欲挣脱的手,水眸微垂,专注地替他把脉。 「丫头,我可没说要让你把脉。」 苍哑虚弱的声音可听出一股怒气,一双带著精锐的老眼狠狠地瞪视著她。 杜秋双粉唇微扬,柔美秀丽的脸上有抹温婉的笑,将他布满皱纹的手轻放在锦被上,清澈的水眸无视他脸上的怒气直视著他,语出惊人地道: 「可我无法眼睁睁地看著有人死在我面前。」 「你胡说什么!」 一双老眼气得圆瞪,但原该是骇人的怒斥声,却变为虚弱的低喝。 「你是否最近常觉得胸口时而抽痛时而紧闷,有时夜里更是会险些喘不过气来?」 杜秋双脸上含笑的表情未变,水眸底却多了抹深思,她没料到见到许老爷竟会是这种情形。 「你怎么知道?」 许敬昌惊愕地双眼大睁,随即想到她方才替他把脉,看来这丫头懂医术。没想到在他一手促成之下,竟便宜了薛府。 「丫头,你就是慧心所收的徒弟?你叫什么名字?」 「杜秋双。」她含笑轻道。 「我要你马上和薛府脱离关系,不管是用什么方法,看是要薛平涛休了你,还是你休了他也可以,就是不能和薛府沾上任何关系。」 他绝不能白白便宜了薛府,让他们占尽好处,拥有这么一个柔美温婉又懂医术的媳妇。 「为什么?」黛眉微皱,她明知故问。 「反正我要你马上照我的话做就是了,我是你师父的爹,你就该听我的话。若是你怕以後的生活有困难,你可以留在这里。」 他一迳专断的命令,令杜秋双柔美的脸上难得浮现一抹不悦,静默不语地起身离开床侧,走到圆桌旁,落坐在椅上。 「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 她的沉默令他肝火再起,硬是使力大吼。但太过出力的他身子不堪负荷,颓软在床杨上。 杜秋双水眸注视著床杨上急促喘息的老人,轻叹了口气: 「你不该再动不动就生气,这样只会加重你的病。」 她的话换来他一个恶狠狠地瞪视,可杜秋双非但无一丝惧意,反倒是轻笑出声,主动再走回床榻,落坐於床侧。 「许老爷,听说我今日会莫名其妙地嫁进薛府,不都是您一手安排的吗?」 她知道她不该这样欺负一个生病的老人,可见他即使在生病中仍有这么大的火气,竟反常地挑起她难得一起的玩兴。 「那是一个错误!」他气得吹胡子瞪眼。 想到原该是万无一失的计谋,可让薛府成为汴梁城的笑柄,竟会出这种纰漏,怎不令他气得吐血? 「可我毕竟是嫁进薛府里,成了薛府的少夫人,这已是不争的事实。」 杜秋双仍是好脾气地提醒他,这个他一手促成的错误,已难以更改了。 「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已经决定要收你做孙女,以後你就留在许府里,不用再回到薛府去了。」 他仍是一意孤行,听不下任何话,硬要她照他的话去做。 杜秋双因他的固执,柔美的脸上微愠,倏地起身,背对著床榻,低道: 「承蒙许老爷你看得起秋双,可我绝不会离开薛府的,相反的我现在就要离开这儿了。」 「你给我站住!你和你师父都是一个样,就只会忤逆我!你以为薛府的人有多好吗?我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还不是给薛府的人害的。」 「你说什么?」 杜秋双震愕地回眸,柔美的脸上有抹不信,平涛承诺过她的。 她的反应,正中许敬昌的心思,眼里掠过一抹诡光,气愤填膺地怒道: 「就在你嫁入薛府的翌日,李彩霞那女人带了一群人来闹事,还将我给打伤了,害我这一躺就险些去掉了半条命。更过份的是,薛平涛趁我卧病在床,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我在生意上有往来的一些熟客全都给抢走了,摆明了想逼死我。你千万不可中他们的计,薛府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杜秋双的反应,由先前的惊愕到最後的平静,柔美的俏脸上令人看不出表情,只见她一双清澈明亮的水眸直直望进他眼底。 在她澄静的水眸注视下,许老爷心虚地避开视线,垂首抚著胸口顺气。 「你说谎。」 杜秋双低叹了口气,想不到这两家所结的仇恨竟会那么深,她怀疑她有这个能力来化解吗? 「你会躺在床榻上一病不起,不是被打伤的,只是一时气急攻心所致;最重要的一点,是你被下毒了。此毒是一种慢性毒,若再不解毒的话,只怕你生命会有危险。」 就因为中毒所致,才会令他看似病情加重,实则是体内毒素正在扩散。 「你说的可是真的?!」 许老爷惊骇地脸色大变,到底是谁想要他的命? 「由你身上所中的慢性毒看来,我猜测下毒之人不想要你太早死,他要让人以为你是因重病不治而死去的。」 杜秋双说出她的观察,而这下毒之人绝对是许府里的人,只是到底是何人?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为什么? 「你会救我吗?还是打算不管我的生死,自己回到薛府去享福,让我死得不明不白?」 许老爷像是陡然被抽光了精力,颓丧地垮著双肩,语气萧索地道。 他那落寞的模样令人不忍,明知他语气里真正的涵意,可却无法狠心不管他。就算他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也做不到在明知他有危险时却弃之不顾。 「你放心,我会再回来的。」 杜秋双朝床榻上颓丧的老人一笑,闪动著慧黠的水眸清楚地瞧见,他微垂的老眼掠过一抹得逞的光芒,唇畔扬起一抹温柔的笑。 她从他眼底清楚地窥见一抹孤寂,他或许是顽固得令人束手无策,可他内心深处也是渴望著有亲人相陪,说到底他也只不过是个可怜孤独的老人。 她心中暗自决定,在日後替他看病的时间里要多陪陪他,或许能化解他心中的怨恨。 薛府 大厅里,弥漫著一股风雨欲来的沉闷气流,一批批去而复返的人,所带回来的消息却是令人失望紧张,更是将众人的惊慌情绪给逼到顶点。 「还不快再去找!天黑以前一定要将她们给找回来。」 李彩霞对一群无功而返的奴仆大声地呼喝著,著急地在厅堂里来回走著,担忧的眼光瞥向坐在椅上,脸色阴沉、静默不语的人。 薛平涛是最先发现杜秋双失踪的人。在府里遍寻不著她的人影,就连她随身的两名丫鬟也不见踪影,问了门房守卫的人後,才知道三人一早即出府瞧热闹去了。 可随著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已快到了用晚膳的时间,却仍不见三人返回,逐一增加派出找寻的人一个个无功而返,也才让众人惊觉不对,深恐三人在外会不会出了意外。 「娘,我不想再等了。」 薛平涛倏地起身,凝重的俊脸上有抹担忧,脚步一跨,决心自个儿出去找人,却在跨出步伐的同时,与迎面返回的孙准山碰个正著。 「大哥、乾娘,你们瞧我找回了谁?」 在孙准山身後的是两抹瑟缩的身影,只见他两手一捞,轻易地将两人拉到前头来,面对大夥的逼问。 「夫人、少爷......对不起,我们把少夫人给......看丢了。」 两名丫鬟胆怯地跪下,由较大胆的小绿开口,可一句话也让她说得七零八落。 早在她们发觉少夫人不见後,两人的脸色惨白,根本没有勇气回薛府面对少爷的怒气,只好不停地在拥挤的人潮里试图找回少夫人;可随著人潮逐渐散去,却始终没有找到人。 两人也曾想过,会不会少夫人早已回薛府了?可在她们发觉大街上出现薛府派出找寻的人马後,两人顿时如置身冰窖,更是加紧找寻少夫人的踪影,直到被孙准山给找到。 「把话给我说清楚。」 薛平涛来到两人面前,俊脸阴鸷得骇人,危险的黑瞳扫视著两人,忿怒地咆哮。 胆子较小的如玉当场被吓哭了,而小绿毕竟在薛府多年,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全身仍是无法抑制地抖颤,颤著抖个不停的声音道: 「少爷,事情是这样的,一早少夫人就说想去外头看热闹,便要我们陪她一起去。原本挤在人潮里,我的手一直紧拉住少夫人,可人实在是太多了,我们还是不小心被冲散了。之後,我们一直在找寻少夫人,可还是没见著她......」 闻言,薛平涛俊脸泛白,脑中闪过一幕幕杜秋双可能遇害的书面,每一个画面都足以令他痛彻心扉!她柔美纤弱,又不懂武功,若是遇到心存歹念的恶徒,只有束手就缚的份了。 「这可怎么办?秋双不会武功,这么晚了还没回来,会不会是出事了?」李彩霞心急如焚,著急地来回走著,嘴里不停地叨念。 「乾娘你别再说了,大嫂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孙准山使了个眼色给担忧到口不择言的乾娘。大哥的脸色够吓人的,大嫂至今生死未卜,若是有个万一,大哥绝无法接受的。 「你好大的胆子,敢在我面前说谎!」 薛平涛陡然冒出的厉喝声,令李彩霞和孙准山一头雾水,循著冷冽的黑瞳望去,瞧见低垂著头,身子剧烈抖瑟的两人。 「秋双性子喜静,并不爱太过热闹嘈杂的地方,定是你们两人贪玩,所出的主意!」 第七章 「不关她们的事,是我自己想出去的。」 娇软清柔的嗓音陡然响起,令在场的人明显地一震!随著众人惊喜的眼光望去,一抹柔美纤弱的身影出现在大厅口。 见她归来,薛平涛颀长的身形迅速来到她面前,焦虑的黑瞳扫视著她全身上下,一双大掌随著黑瞳落下的地方,搜寻著她是否有伤在他眼光无法看见的地方。 「我没事。」 杜秋双握住在她身上游栘的一双大掌,水眸迎视他黑瞳申明显的担忧,只觉得心底有个地方正在剧烈地拉扯著。 薛平涛炯亮的黑瞳定定地直视著她,在确定她无一丝损伤後,猛地激动得将她紧紧搂抱在怀里,充斥在心底的恐惧,因紧抱著怀中失而复得的人儿,而瞬间平息。紧跟而来的怒气,陡然在她耳畔爆发: 「该死的,你到底是跑到哪去了?」 「是啊,秋双,你可是吓坏我们了。」 李彩霞来到两人身旁,总算是放下心来,好在人平安无事地回来。 「大嫂,你到底是去了哪儿?我们找遍汴梁城都没找到你的踪影。」孙准山也跟著围在两人身旁,好奇她的去向。 「我是被许府的人给带走。」 杜秋双水眸微敛,在薛平涛怀里,丢下这句令众人脸色大变的话来。 「你说什么?是许府的人将你给带走的!」 薛平涛放开怀中紧搂的人,将她拉到面前,黑瞳盈满盛怒的火花,咬牙问。 「没错,而且我见到许老爷了。」 清澈的水眸底有抹不寻常的平静,直视著他许久,像是在等候著他的反应。 薛平涛浓眉一拧,她水眸底的异样令他不由得心慌,可仍未主动开口,与她对视的黑瞳底多了抹不安。 霎时,大厅里因两人的沉默,弥漫著一股窒人的岑寂,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都可以听到。 一声低叹出自杜秋双口中,与他对视的水眸有抹失望,娇软的嗓音冷淡地轻道: 「你没有话想对我解释吗?我是那么地信任你,相信你的话,相信你会遵守承诺设法消弭两府的仇恨;可是你却做了什么,允许薛府的人去许府闹事,这就是你对我的承诺吗?还有你曾答应我,会让我和许老爷见面,也只是在骗我,对吧?」 水眸微垂,像是不想再见到令她失望透顶的人,柔美精致的脸上有抹绝然,粉唇轻吐出令他俊脸骤变的话来: 「我决定离开薛府,暂住到许府去。」 「不!」 惊恐的咆哮声响遍整个厅堂,下一刻,杜秋双纤弱的娇躯猛地被一双铁臂紧拥住,牢牢地锁在他健硕的胸膛里。 「我绝不会让你离开薛府,离开我身边的!」 盈满惊惧的黑瞳凝视著怀里的人儿,眼光在触及她冷然的柔美娇颜时,心顿时凉了半截。 「你会。」平静的水眸无视他眼里的惊慌,冷冷地道:「除非你想永远失去我。」 冷淡的话里含著令人心惊的绝情,黑瞳迸射出一抹异光,俊脸布满阴霾,猝不及防地将她打横抱起,跨步往大厅外走去。 「你做什么?放开我!」 杜秋双被他的动作给吓著,惊慌的呼喊声一路飘向西院...... 砰!房门被薛平涛一脚踹开,脚跟一勾,房门再次发出一声巨响,关上。 他俊脸阴鸷,不发一语地一路抱著她,穿过小厅来到内室,小心地将她放倒在床榻上,健硕的胸膛也跟著压上她柔软的娇躯。 「平涛,你别这样。」 杜秋双身子在被放置在床榻上的那刻,即明白他的意图,水眸恐惧地望著压在她身上的人,小手紧抵著他温热的胸膛,害怕他接下来的举动。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黑瞳在瞧见她眼底的恐惧,浮上一抹温柔,双掌轻捧著她柔美细致的脸庞,逐一在她脸上落下细吻。 「你听我说,我一定得去许府的......」 未完的话,消失在他口里,那火热如烙铁的唇舌,先是蛮横地吸吮著,再转为温柔地深吻,品尝著她无措生涩的丁香小舌,或轻或重地啃吻,沉迷於她香甜美好的滋味里…… 许久,当房里的粗喘和娇吟平息後,两人终於成了名副其实的夫妻。 薛平涛俊脸上满是爱怜,手肘撑起半个身子,凝视著怀里欢爱过後即陷入昏睡的纤弱人儿。 手背轻抚过柔美细致的脸蛋,黑瞳掠过一抹深沉。 打从见著她的第一眼起,他就要定这柔美纤丽的人儿,在他倾心付出後,绝不容许她轻易地离开。 「秋双,我绝不会让你从我身边离开的。」 灼热的吻轻覆上她红肿的唇瓣,以吻立誓。 杜秋双缓缓地睁开仍显倦意的水眸,身子一动,黛眉紧蹙,一道低呼声逸出她唇畔,她全身上下像是被拆解後又重新组合过般。 想起两人间的欢爱,粉颊难以抑制地胀红,小手往身旁一探,早已失温的枕头,说明了他很早就离去了。 乍然涌现的倜怅,令她小脸失去了红晕,她并不怪他昨晚对她所做的事,在她心底早已承认了他,只是想起昨晚他不肯听她把话说完,难免有些气恼。 掀开锦被,水眸在瞧见全身上下布满青紫吻痕,羞涩地双颊绯红,连忙再将锦被拉上,再次确定并无他人後,连忙起身著衣。 杜秋双染上红晕的俏脸在走出内房,见到小厅里的情景,惊愕地低呼: 「你们两个为什么要跪在这里?」 匆忙定上前,想扶起跪在地上的两名丫鬟。 「少夫人,除非你答应我们不会离开薛府,否则我们两个就一直长跪不起。」 小绿、如玉两人异口同声,跪在地上一脸坚持地看著她。 「你们......这是做什么?」 杜秋双黛眉紧蹙,为难地看著两人。 「少夫人,求你答应我们。」 杜秋双轻叹口气,正准备开口时,远处传来李彩霞大嗓门的声音,令她忍不住轻抚额际,又来一个棘手的人。 「秋双你起来了吗?」 房门在声音落下的同时,不经同意即被打开来,李彩霞的身影迅速地来到她面前。 「娘。」娇软的嗓音唤得有些无力。 「秋双你千万别怪平涛,全是我自个儿作的主,是我率人去许府找那许老头算帐的,可我也只是口头上警告他而已,我可没有动手打他。至於他会一病不起,那也只能怪他自己身体不好。」 李彩霞一踏入房里,即劈头解释,还不忘撇清关系。 「这我早就知道了。」 杜秋双含笑瞧著她激动紧张的模样,相较於许老爷,她私心地选择相信这位直性子的婆婆,何况事实也是如此。 李彩霞愣了一下,随即抱著希望小心地开口: 「那你是不走了?」 杜秋双柔美的脸上笑容扩大,螓首微摇,轻吐出令三人沮丧的话: 「不,我一定要离开薛府。」 李彩霞瞬间垮下一张脸,心急地在她身旁绕圈子,嘴里不停地劝说叨念: 「秋双你别走啊,你要是走了,你教我们薛府上下可怎么办才好?你忍心见我们大家因你的离去而活在水深火热中吗?」 都怪自己不该跑去许府闹事的,这下要是秋双真的离开薛府,她要怎么跟平涛交代才好?想到儿子不发怒则已,一发怒那怒火绝对是惊人的,看来她得考虑暂住到别处去避难了。 「是啊!少夫人求求你别走,不然就请让我们两个跟著你。」 两名丫鬟见劝说无望,退而求其次,寻求保命的方法。 杜秋双好笑地看著三人,被她们口中夸张的言词给逗笑了。她也曾领受过薛平涛的怒气,可真有那么恐怖吗?还是他对她较特别? 「娘,平涛现在人在哪?」 为免殃及无辜,她得赶快把话给说清楚才行,也希望他有那个耐心听她说完。 「平涛人现在在书房里,严明不准任何人去打扰他。」 「而那个任何人,自然也包括我喽?」 杜秋双水眸闪过一抹慧黠,看来他打算来个避不相见。 李彩霞双眼掠过一抹赞赏,笑容有些尴尬。 「娘,我这就是书房找他,有事等会儿再说。」杜秋双轻笑道,莲步轻移,独自往书房走去。 「你们两个还不快起来。」 李彩霞见人走远了,瞧了眼看傻的两人,好笑地喊。 两名丫鬟因跪得太久,要相互扶持才得以起身,两人心急地追问: 「夫人,这招到底有没有效呀?」 「是呀,少夫人去找少爷,结果会怎么样?」 「别急,至少绝不会像我们想的那么糟。」 李彩霞笑得一脸神秘,她可是知道两人昨晚进房後便没出来过,两人会发生什么事,她可是清楚得很。多亏平涛可以忍那么久,而今早见秋双脸色无异,她相信秋双该是喜欢平涛的,既然如此,那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杜秋双在穿过回廊来到书房前的转角处,正好与迎面而来的孙准山打个照面。 「大嫂,你是来找大哥的吗?」 孙准山惊喜地看著眼前的人,他方才可是在书房门外徘徊良久,可终是没胆冒死进去。大哥已经待在书房一个上午了,严禁任何人打扰。 他正愁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和他讨论筹备兴云酒楼开分店的事,可现下大嫂的出现,他相信大哥很快就能离开书房了。 「平涛人是在书房里吗?」 杜秋双唇畔扬起一抹温柔笑靥,不解地看著他松了口气的表情。 「没错,不过还请大嫂进去时要记得先出声哦。」 孙准山离去时脸上的笑容有些怪异,好心地给与提醒。 杜秋双狐疑地望著他,螓首微摇,不将他的话放在心里,迳自走过转角,往书房走去。 来到书房门前,她轻敲了门,半晌,里面仍未有回应,便迳自推开书房门,走了进去。 「滚!」 一道粗喝声伴著破空而来的一只瓷杯,在杜秋双甫踏入书房里,即朝她面门袭来,眼看就要袭向她,粉唇不禁逸出一道惊呼声-- 就在她以为定是躲避不及,腰间迅地被一股力道拉住,娇躯被转了个方向,撞向一堵健硕温热的胸膛。 「你没事吧?」 大掌轻抚她受到惊吓而苍白的美颜,担心地直视著她。没料到她竟会来书房,若不是听到她那声惊呼,只怕她必会在他眼前受伤。 杜秋双惊魂甫定,现在总算明白孙准山怪异的脸色,还有他奇怪的话了。 「我没事,你不该这样突然袭击,要是伤到人怎么办?」 「我早已严禁任何人不准踏入我书房来,违者自当承受後果。」 确定她没事後,将她娇躯整个搂抱起,走到桌案後的檀木椅上,在落坐的同时将她安置在他大腿上,并倒了杯热茶放在她手上。 杜秋双素手捧著温热的瓷杯,轻啜了口热茶,柔美的脸上因他的动作而浮上一抹羞赧,不太习惯两人间的亲昵。 「你身子可还有不适?」 身後传来他低沉醇厚的关怀嗓音,下一刻,她小脸迅地胀红,方入喉的热茶就这样呛在喉咙里,令她狼狈地剧烈猛咳。 薛平涛忙不迭地拿走她手里的瓷杯,放到书案上,大掌在她身後轻拍,黑瞳有抹焦急,注视著她咳到水眸里闪动著泪花,只觉得胸口一阵撕扯。 「你还好吧?」 她螓首微摇,表示自己没事,待咳声平息後,顺了口气。水眸与他担忧的黑瞳相视,心下不由得一暖,由他对她的种种关心的行为看来,这个男人想必是爱惨了她,只希望她将说出口的话,不会再惹他动怒。 「我来找你是......」 「如果你是要提离开薛府的事,我是不会答应的。」 他又再次打断她的话,双臂占有地紧搂抱住她的纤腰,明白地表示他绝不可能放人。 被他多次打断她未完的话,温婉的她也忍不住地动怒了,水眸瞪视著他坚决的黑瞳,一双小手主动覆上他薄唇,有些气恼地说: 「你可不可让我把话给说完,不要再打断我的话了?」 他注视著她半晌,无言地轻点头,也没有拉开她的小手。 杜秋双这会儿总算松了口气,忍不住地翻了个白眼,她终於有机会说出昨晚想说的话了。黑瞳掠过一抹异光,凝视著她这难得可爱的模样。 「我要说的是,我只是要暂时离开薛府,因为我必须到许府去照料许老爷。他会病重到无法下床,主要原因是因为他被人下毒了,所以我一定得去许府一趟。」 话尾方落,小手马上落入他的大掌里,俊险阴沉地注视著她: 「那我更不能让你去,你这一去岂不坏了别人的好事,到时那人必将矛头指向你,我绝不会让你暴露在危险中。」 那顽固奸诈的许老头死不足惜,可绝不能因他而牵连到秋双。 「你怎能说出这种话,难道你能眼睁睁地见死不救吗?」 杜秋双似是无法接受他话里的绝情,水眸在触及他一双冷然的黑瞳,明白他绝不会插手的。 气恼融合著失望在她胸口扩散,她挣扎地想离开他腿上,可腰间的一双铁臂却仍是不动分毫,让她只能拿那双水眸恼怒地瞪向他。 薛平涛无奈地喟叹出声,妥协在她责怪的目光下,明白他若是不同意,他就得冒著失去她的危险。只能算那许老头好运吧! 「好吧!我答应让你去许府,不过你必须带小绿一同前去,还有自己得小心点。」 杜秋双没料定他竟会同意,心底明白这全是因为她,一股狂喜乍然涌上心头,令她激动得紧紧地主动抱住他,水眸里闪动著喜悦的泪花。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小心的。」 对她而言,他的点头是多么地珍贵,那是表示他愿意为了她,抛下与许府的恩怨。 以她对他的了解,她相信只要她在许府的一天,他绝不会坐视有人伤害她,也会进而注意许老爷免遭暗算。 这个看似温和实则霸道的男人,已成功地在她心底烙下只属於他的身影,这辈子,她是离不开他了。 「不会吧!大哥你真的要让大嫂去许府?」孙准山难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 在杜秋双离去不久,他即被传令前来,没想到会听到这个消息。 「若是能,我也不想让她去。我要你带领一些人混进许府里,暗中保护秋双,如果在你们的保护下秋双出了什么事,你就等著提头来见我吧。」 薛平涛坐在书案後,以杯盖划过杯缘,轻啜了口秋双亲手泡制的甘菊药草茶。据秋双说这茶具有安定放松的效果,他现在每天都得喝这茶,好在并不难喝。 「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嫂在许府里难道会出什么事吗?」 孙准山一头雾水地瞧著一派悠闲的他,不明白为何大哥会下这道命令? 「有人对许老头下毒,秋双坚持一定得去许府医治他,我担心那人会转移目标,向秋双下手。」 「那大哥的意思是,我们是不是得暗中一并保护许老头?」 若是这样,底下的兄弟可能会不服。 毕竟许老头对薛府做过太多卑劣的事,不仅在商场上老是暗地里扯薛府的後腿,更多次派人到兴云酒楼闹事。 当然薛府也不是省油的灯,几次交手下来,许府也讨不到什么便宜,可那新仇旧恨加起来,两府的仇可还真有的算呢。 「没错。」 举杯的手停顿了下,俊脸上那抹不情愿极为明显,可又不得不这么做。 「可若真要这样做的话,底下的人可能会虚与委蛇。」 两府间的仇恨已经严重到在街上相见,都很有可能会当场开打,这样的情况,底下的人又怎会顾及许老头的生死?就连他也巴不得那许老头早死早超生,他相信大哥也跟他有一样的念头。 「你就传话下去,说这是我的命令,谁敢不从的话,就给我滚出薛府去。」 「是。」 孙准山见事已至此,也不再多说,看在少夫人的面子上,他会叫大家勉为其难地别让许老头那么快死。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他也好早一点准备,顺便可明正言顺藉这机会,摆脱乾娘最近疯狂的逼婚举动。 「秋双明儿个一早就要动身到薛府去了,你们也跟著设法混进去。」 想到明日起他和秋双就得暂时分开一段日子,看不到她柔美纤丽的身影,听不到她娇软的嗓音,抱不到她柔软馨香的娇躯,这些对他而言不啻是一种折磨,他怀疑自己可以忍受多久。 至少现在想起来,他就十分後悔。 而在两人暂时分开的时间里,她可会思念他?还是庆幸终於可以暂时摆脱他的纠缠了? 「大哥若是没事的话,那我就先下去准备了。」 孙准山一脸戒慎地看著脸色阴晴不定的人,只要事情牵涉到大嫂,大哥温和的表相通常维持不久,他还是机警地早点闪人的好。 第八章 杜秋双来到许府转眼间已过了三日,许老爷在她悉心照料下,身子逐渐好转。 由於不知下毒之人是何人,在煎药时她向来是亲力亲为,而小绿则是和她寸步不离。 「许老爷,药来了。」 推开紧闭的房门,走入一抹身著鹅黄衫裙的纤柔身影,柔美的脸上含著一抹温婉的笑,任谁见了都舍不得栘开目光。 「丫头,我说了多少次,要喊我爷爷。怎么,你是认为我不够资格当你爷爷吗?」 许老爷半坐在床榻上,脸色红润,看来气色很好,此时正因她的称呼气得吹胡子瞪眼。 「只不过是个称呼,有必要那么计较吗?」 杜秋双柔美的脸上依旧含笑,水眸却多了抹顽黠,落坐在床侧的椅上,以调羹轻拨弄碗里的药汁,舀了一匙,吹凉了後准备喂他喝。 「我不管,你今天要是不改口,我就不再喝药。」 许老爷撇开脸来,赌气的模样倒像是个孩子,瞧得杜秋双忍俊不住,身後的小绿也忍不住掩嘴窃笑。 「是,爷爷快喝药吧。」 粉唇微扬,好笑地发现自她遇上这两府的人,似乎总在面临被逼著承认一些加诸在她身上的称谓。 闻言,许老爷双眼发亮,嘴角上还挂著满意的笑,乖乖地让杜秋双喂药,完全和初相见时的顽固不讲理判若两人。 许老爷任由她喂著药,一双精锐的老眼打量著面前的人。 藉由这几天的相处,他是真心地喜欢上眼前这个温婉聪慧的丫头,也稍微摸清她的性子。外表看来她像是个没脾气的人,可在她认定的事情里,她又有她固执的一面,是个十分特别的姑娘。 「你师父这几十年来可好?」 在她将瓷碗栘走後,他忍不住问著心中牵挂许久的问题。 由最初的忿怒失望,到被迫接受,这近三十年身为一个做爹的思念担忧,终於在这一刻,可以问出他挂念已久的问题。 杜秋双深深地看了他许久,瞧出他内心的挣扎,双手轻覆上他布满皱纹又瘦弱的手,温暖的水眸注视著他眼底可疑的水光,叹了口气轻道: 「师父这生注定是个佛门中人,她曾说过这是她本应该走的路,对於她的选择,她不悔。唯一令她挂心的是你,否则她也不会命我走这趟,希望能化解薛、许两府的仇怨。」 「别在我面前提起薛府!丫头你要知道,薛府里的每个人都是草莽绿林出身,以他们的出身又怎么能与我们许府相提并论?丫头,你现在已是我的孙女,我要你断绝和薛府间的关系。」 许敬昌一听到这令他咬牙切齿的薛府,老脸上尽是恨意,老调重弹地低吼著。 杜秋双静默不语,只是拿那双清澈的水眸直视著他许久,才优雅地起身,朝身後的小绿轻唤: 「小绿我们先离开,让爷爷好好地休息。」 「是。」 小绿转身之际,瞪了眼床榻上的人,十指交叠忍不住发出声响,若不是碍於少夫人的面子,她老早就替全薛府的人挥拳相向了。 待两人离去後,一室的冷清重新包围住他,他顿时如战败的公鸡垮下双肩,微垂的双眼有抹深思。 浮云悠悠,似随风而逝,不似人间,留有许多愁。 此刻她的心情就十分欣羡那浮云,自由自在、无忧无虑。曾经她也过过这种日子,只可惜她注定如师父所言,无法跳脱红尘。 水眸微敛,细瞧著掌中栩栩如生的凤形玉佩,脑海中所浮现的是一张俊逸温和的脸孔。 从没想过,自己竟会这样想念一个人。虽未到茶不思饭不想,却也令她回不到昔日的清心寡欲。 相思成灾? 粉唇扬起一抹轻笑,以往听到这形容总是觉得不可置信,无法想像一个人会对另一个人有这么深浓的感情,或许她现下还无法完全体会,可她已能逐渐感受到了。 「少夫人,我们还要在这许府多久呀?」 小绿瞧了眼倚窗凭立的人影,无力地趴在桌上呻吟。 虽然许府的人到目前为止对她们还算十分客气有礼,可在这儿她就是觉得浑身不对劲。尤其是那许老头,老是逮到机会就搧动少夫人离开薛府,看得她一把火!迟早有一天,她会控制不住自己,赏他一拳,教他再回到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 杜秋双好笑地望著她那副懒懒的模样,将手中的玉佩小心地收进怀里,莲步轻移走到桌旁,落坐在她对面椅上。 「小绿,不好意思,为了我,害你得跟来这儿,你若觉得闷,可先回薛府去。」 「不行的!」 小绿吓得马上坐正,她又不是不想活了。若是她敢放少夫人一个人在这儿独自回薛府,可以预料得到薛府所有人绝对不会饶过她的。 「少夫人我的意思是,那许老头身子也好很多了,身上的毒也被你给解了,那我们为什么还不能回去?」 「没错,他现在身子已无大碍,可我想多留下来陪陪他,看是否能化解两府间的仇恨,这才是我来这儿的主要目的。」 这是件十分棘手的事,可她从来就不是个轻易放弃之人。 小绿闻言只觉得一抹乌云从她头顶上飘过,少夫人的意思是她们还要在这许府待上一段时间。顿时她有种想哭的感觉,忍不住问出心里的疑问: 「少夫人,难道你一点都不想少爷吗?」 她方才明明还眼尖地瞧见少夫人在看少爷给的玉佩,看样子该是在思念少爷才对。 杜秋双含笑注视著一脸认真的她,怀疑自己若是回答「不」,会不会在她眼中看到责难的眼光。 「想。我并非无情之人,可眼前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容不得我去想那些。」 她的回答令小绿颇为不满,忍不住为自己的主子说话: 「少夫人,其实我们都看得出来少爷对你十分疼爱,由多处行为我们可以感受得到少爷很重视你,否则他也不会同意让你踏进许府来。」 小绿激动的情绪令杜秋双黛眉微扬,柔美的脸上微怔,半晌,粉唇漾出一抹笑靥。 「这些我都知道,你放心,我可以答应你,这辈子我绝不会抛弃你家少爷的。」 啥?小绿楞楞地瞧著她,许久才消化她的话,从她眼里捕捉到一抹促狭,仍有些不敢置信。一向温婉娴雅的少夫人,竟也会寻她玩笑,这实在是太令人震惊了! 叩叩! 房门外传来敲门声响,让呆楞的小绿瞬间回神,连忙上前去应门。 木门一拉开,门外站著一抹娇柔身影,娇艳的脸上挂著一抹和善的笑。 「我可以进来吗?」 门外站立著的女子,正是许敬昌的孙女许钰凤。 「许小姐请进。」 杜秋双忙不迭地起身相迎,没料到她竟会主动来找她。两人曾在许府见过几次面,也明白她在许府的不受欢迎。 「你叫我钰凤就好,我可以唤你秋双吗?」 许钰凤娇艳的脸上有抹腼腆,那模样似是怕遭受拒绝,显得小心翼翼。 「当然可以,钰凤你来找我有事吗?」 主动有好地拉著她的手,示意她坐著聊,她脸上那不安的模样,令人不舍。 「我是想问你爷爷的身体可有好点,没有人肯告诉我。」娇艳的小脸微垂,唇畔扬起一抹苦涩的笑。 「你放心,爷爷他身体好很多了。」 杜秋双柔声轻道,却见她脸上闪过一抹惊讶,唇角似有些颤抖。 「我听说了,爷爷认你做孙女......但他却不肯承认自己的亲孙女。」 许钰凤唇角上的笑有些僵凝,美眸里闪过一抹怨怼。 难道就因为她有个出身妓院的娘亲,就注定她的不受宠,在许府过著受人轻视的日子? 「你别难过,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你的好。」 虽然来这儿只有几天,不过由下人口耳相传中,早已明白她在许府所受的待遇。要到何时那固执的老人才能明白,所谓的出身并不重要啊! 「你才来不过几天,就已经知道了我的事......你会不会也和他们一样看不起我?」 许钰凤的脸上有抹紧张,像是怕从她脸上也见到嫌弃的表情。 「我不会,相反的我还希望能和你交个朋友。」 杜秋双柔美的脸上扬起一抹和善的笑,双手轻握住她微颤的手,给与她无言的支持。 许钰凤脸上有著一闪而过的喜悦,随即娇艳的脸上又布满愁容,她心中最想要的从来就只有一个人的注意,哪怕只是一个微笑也好。 「爷爷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在无意间听到你和许总管所说的话,为什么爷爷会中毒,到底是谁要害他呢?」 即使爷爷对她十分冷淡,可他终究是她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也想在他身旁照顾他,可却很清楚他不会高兴见著她。 「你别担心,爷爷身上的毒我早已替他解去了,至於是谁想害他,那我就不清楚,不过我猜测该是府里的人所为。在未找出凶手前,大家饮食都得小心注意。」 从怀里取出一个由锦帕包裹住的小包,小心地打开来取出一枝银针,递到她手上,郑重地交代: 「你在用膳前最好先用银针一试,以保安全。」 「我知道了,秋双谢谢你。还有......爷爷的事,就劳你费心了。」 她小心地将银针收好,朝她露出一抹感激的笑。 「我很高兴能交到你这个朋友,快到要用晚膳的时间了,你赶快去陪爷爷用膳吧。」许钰凤朝她轻颔首,不待她回应,便起身匆忙告退。 「钰凤......」 瞧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杜秋双黛眉微蹙,她感觉得出来她话里的渴望,钰凤其实很想得到许老爷的认同。 找个机会,她得帮帮钰凤才行。 月明星稀,大地一片寂静,晚风轻拂,吹散了不少暑意。 杜秋双在离开许老爷的房里,时辰已过了戌时。在小绿一路的陪伴下,回到许府暂住的厢房,这才遣退硬是要伺候她就寝的小绿,独自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甫踏入房里,桌上早已摆放著一支烛台,映照出满室的光明。 素手轻揉微僵的脖颈,柔美的脸上满是倦意,慵懒地脱下身上的衣衫,只留下单衣襦裤,便吹熄烛火。绕过屏风後头,走向床榻,正欲掀开锦被上床,一股强劲的力道猛然攫住她的手臂,一个使力,将她拖向床榻上,惊呼声消失在覆住她嘴唇的大掌里。 黑暗中她惊恐地水眸大睁,直到被拥进一副熟悉的健硕胸膛里,鼻间传来她绝不会错认的气息,悬挂在半空中激烈跳动的心,这才逐渐平缓。 微敞的窗,迤逦出一道光影,映照出床榻上交缠的一对身影。 纤弱的娇躯放松,任由一双铁臂将她紧搂在怀里,水眸埋怨地瞪视著眼前一脸温和的人。 「吓著你了。」 低沉醇厚的嗓音含笑,灼热的黑瞳凝视著怀里的人,修长的手指轻将她凌乱的发丝抚平。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柔美的脸上难掩欣喜,没想到白日才在思念的人,这会儿竞出现在她眼前。 「听你那口气,似乎是不乐意见到我。」 深邃的黑瞳一眯,俊脸危险地朝她逼进,两人近得彼此呼息交融。 「不是的,你早该从小绿那儿得知我很想念你,又何必故意问我。」 柔美的俏脸上有丝羞赧,双臂主动地回抱住他,螓首轻枕在他颈间。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浓眉一挑,额际与她相抵,火热的瞳眸凝视著她唇畔的轻笑。 「在你派小绿来我身边,没多久我就知道了。」 每次她随口和小绿所提起的事,不用多久,他总会替她完成,这么明显的事,教她想不怀疑都很难。 迎视著他炙人的目光,纤手轻抚上他俊逸的脸,清莹的水眸底有抹柔情,唇畔的笑靥加深了。 大掌迅地紧握住她的小手,黑瞳燃起一抹情欲,她这可是在挑逗他。 「许老头的病已好得差不多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低沉的嗓音有抹暗哑,一手探进她衣衫里,粗厚的大掌抚摸著柔滑细致的娇躯,带来一股异样的战栗感。 「再给我半个月的时间,我想帮爷爷找出下毒的凶手。」 水眸有丝迷乱,娇软的嗓音不稳地轻吐,气息逐渐紊乱。 薛平涛唇角扬起一抹冷笑,对她口中的称呼不甚赞同,冷嗤道: 「你认那老头当爷爷,我可不会承认和他有任何关系。」 「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个寂寞可怜的老人,虽然他是顽固了点,可我一定会尽力化解两家的仇恨。成为他的孙女只是第一步。」 小手隔著衣衫按住他蠢动的大掌,深吸了口气,让紊乱的气息渐渐平复。 「我可不觉得他有哪一点可怜。」 浓眉紧拧,不爱她和那许老头关系愈见复杂,大掌轻易制住她一双柔荑,将之拉过於头,另一手开始拉扯著她的衣衫…… 这一夜,是杜秋双在许府里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天色方亮,薛平涛已如昨夜来时般悄然离去,独留枕畔余温。 一大清早,甫进房欲伺候杜秋双梳洗的小绿,在瞧见浑身赤裸的人儿,仅是笑而不语,服侍著羞红著脸垂首的人。 瞧了眼已梳粧打扮好的人,见她仍是一脸羞赧,小绿清清喉咙,忍俊不住地笑道: 「少夫人你就别再害羞了,少爷有交代话要小绿转达给少夫人。少爷说他每晚都会过来找少夫人,请少夫人别太早睡。」 「你这丫头......」 杜秋双这下脸红如火烧,有股想钻入地洞的冲动。 瞪了眼笑不可抑的小绿,她从来就不会摆架于,这时就算想拿出一点少夫人的气势,只怕也一点威吓也没有。 「对不起少夫人,我不敢再笑了。」 小绿知她脸皮薄,禁不起逗,连忙止住笑意。 「少夫人时候不早了,只怕那许老头已在等你用早膳,我们得赶快过去。」 杜秋双在小绿的陪同下,走没几步,身形陡然停下,回首瞧著一脸疑惑的小绿,轻道: 「小绿,我自个儿过去就成了,你帮我去请许小姐,请她过来一同用膳。」 昨日,许钰凤黯然离去的身影,始终盘桓在她心底,她想为她制造一些机会。 「是。」小绿虽觉不妥,但仍街命离去。 杜秋双独自来到许府用膳的小厅,那儿早已坐著许敬昌的身形,似是等候她良久。 「你这丫头怎么动作这么慢,昨晚睡的不好吗?」许老爷一见著姗姗来迟的她,老脸上有抹关怀,嘴里忍不住地叨念。 「不会,我昨晚睡的很好。」 杜秋双优雅地落坐在他身旁,柔美的脸上有抹可疑的红潮。 许老爷利眸扫了她一眼,也不再多问,率先举箸喝起粥来,状似随口问道: 「你在这儿住了几天,可还觉得习惯?」 「爷爷这点你别担心,我很能随遇而安的。」 她夹了些菜放进他碗里,便低头默默地喝粥,水眸不时往小厅外望去。 「既然习惯,那就乾脆住下算了。」 她笑而不答,仍是一迳地沉默用膳。 此时,小厅外传来一阵骚动,许老爷不悦受到打扰,抬首一看,在瞧见来人时,脸色瞬间沉下,丢下碗筷,怒喝: 「谁准你进来这儿的,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只差一步便踏入小厅的许钰凤,僵著身子,怯怯地看了眼杜秋双。 「是我请她来的。钰凤快进来吧。」 杜秋双站起身来,朝一脸胆怯的人伸出手,无视身後脸色铁青的人。 「你敢给我踏进来,我就赶你出许府!来人啊,还不快把她给带走。」 许老爷勃然大怒激动地跳了起来,吆喝著底下的人,不想再见著眼前令他许府蒙羞的人。收留她在许府长大,已是他格外的开恩。 每见著她一回,就会令他想起唯一的儿子不听他的劝告,硬是跟个妓女有染,败坏许府的门风。若不是念在他是死去的儿子所留下的唯一血脉,他早在她还在襁褓中,就将她丢弃在外了。 「爷爷......」许钰凤嗫嚅地轻唤了声,美眸里有著隐忍的期盼。 「住口!我不是你爷爷,你还不够资格叫我。」 许老爷气得浑身颤抖,老脸上尽是鄙夷,轻蔑地吼道。 只见她浑身一震,娇艳的脸上有抹令人不忍的凄楚,掩面旋身就要离去。 杜秋双忙不迭地出手拉住她,柔美细致的脸上有抹怒气,水眸直视著许老爷,淡道: 「钰凤她毕竟是你的孙女,你却不肯承认她,却宁愿认我这个外人做孙女,难道就因为她的娘亲是个妓女,在你眼中她就不配吗?身份只不过是外在的形式,它比得上血缘至亲吗?连我都看得出来她很在乎你这个唯一的亲人,为什么你却不愿意试著接受她,接受流有你们许家血脉的人呢?」 「秋双你别忘了,她身上有一半的血是来自那个出身下贱的女人,这教我如何能接受一个妓女所生的人,做我们许家的人?」许老爷仍是固执己见,不肯改变他既有的想法。 「别再说了!」许钰凤脸色哀戚地狂吼,甩开杜秋双的手,朝著许敬昌低吼出多年来的怨恨:「我知道我娘的出身一直令你耿耿於怀,在爹死後,娘生下我不久,你即狠心地赶走娘,留下还是嗷嗷待哺的我。既然你这么恨我,你当年何不让娘一块儿带走我?何苦要留下我,又不愿承认我?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希望你能接受我,可以後,我再也不会抱这种傻希望了,因为你根本就不值得!你可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她狂吼出隐藏在心里多年来的恨意,便头也不回地掩面奔离,留下震愣在当场的人。 杜秋双脸色凝重,水眸泛著泪光,望著许钰凤奔离的心碎身影,只觉得一股心痛不舍盘旋在她心底,她没有想到钰凤心底累积这么多的怨恨。 「你可知道你失去了什么吗?」旋身面对著看不出表情的老人,她沉痛地道:「你失去了一个十分爱你的孙女。不过我想你也不会觉得可惜,毕竟她身上所流的血不够洁净。我原以为你只是顽固了些,但还算是个明理之人,不过想来我错了。许老爷,我想我也不够资格当你的孙女,因为我是薛府的人,是你口中认定的草莽粗野之人的妻子,不是吗?」 柔美的脸上有抹轻嘲,不再多说一句,身形一转,离开这令她心情沉重的地方。 小厅里转眼只剩下许敬昌一人,置於身侧的双拳紧握住,瞧著冷清的小厅,他在心底暗付-- 他没有错! 第九章 「钰凤--」 杜秋双追著前方那抹疾奔的身影,穿过弯延回廊,来到许府深处的一座院落。 见她终於停下身形,杜秋双抚著胸口微喘,水眸环视周围的景致--入目所及的是一股说不出的萧条,虽然这院落保持著整洁乾净,可却见不到一名仆佣,又加上地处偏远,似乎是刻意被隔离开来,莫非这处院落就是钰凤所住的地方? 「谁教你跟来的。」许钰凤背对著她,冷冷的嗓音有著拒人於外的淡漠。 「这儿就是你住的地方?」 杜秋双柔美雅致的脸上有抹心疼,水眸瞧著这无一丝人气的地方,竟就是她所居住之处。 难以想像这么多年来,她是如何在众人轻视的眼光下熬过来的,又是怀著怎样的一颗期盼的心去接近许老爷。在遭受过一次次的羞辱,还能撑到现在,依然未改初哀。 「你跟来这儿,是想看我的笑话吗?看我在受尽那人的奚落,而你这个他所认的孙女,是想来炫耀或是嘲笑我吗?」 许钰凤倏地转身,娇艳的脸上尽是恨意,美眸如刀狠狠地朝她射去。 杜秋双被她陡变的模样给吓著,脚步不由得後退一步,无法把她原本怯弱的模样,和现在这个脸上盈满怨恨的人相连在一起。 「不是的,钰凤,我没这个意思。」 「难道不是吗?你故意叫我前去,不就是想看他如何侮辱我吗?」 已被心底的恨意给冲昏头的她,就如同受伤的野兽,不容许任何人接近她一步。尤其是眼前的她,只会更加提醒自己,是她的出现占住了她原该有的地位和那人的疼爱。 「我没有,我只是想帮你和爷爷制造相处的机会,并没有想到他会是这样的人。」 见她受伤害,她心底也自责得很。原是一番好意,哪知却会造成两人更大的隔阂,是她高估了自己的能耐。 「你马上给我离开这儿,我这儿不欢迎你!」 许钰凤手指著回廊外,娇艳的脸上除了冰冷还有更深的恨意,冷冷地下逐客令。 杜秋双见她冷漠的表情,心知再说下去也是徒劳无功,心中的歉意全化为一声轻叹: 「钰凤,你现在情绪正激动著,我改日再来。」 离去时,瞧了眼她充满怨怼的美眸,水眸微敛,掩住一抹伤痛,身形一转,如她所愿地离开。 即使已离开她所处的院落,仍感受到身後一股充满怨意的注视,令她心情苦涩地不由得加快脚步。 「少夫人你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 在房里著急地来回踱步的小绿,见著刚进房脸色阴霾的杜秋双,惊呼出声。 「我没事。」 杜秋双神情落寞地踏入房里,柔美的脸上有抹愁绪,落坐在桌旁的椅上,一迳地怔愣出神。 「少夫人,方才的事我瞧得一清二楚,我想我们还是回薛府吧。这个许老头连自个儿的孙女都能为了门户之见不肯承认,又何况是化解两府的仇恨?」 小绿在她身旁来回走著,忍不住地劝说,希望能打消她的念头。 「可我答应了师父,若是这样离开,岂不是功亏一篑?」 没错,这件事的确比她想像中还要棘手,可若是她就这样走了,师父的心愿和钰凤,又该怎么办呢? 「不行,我不能在这节骨眼离开。」 她反覆思量,若是这时离开,只怕两府的仇恨会更严重;何况她现在为了帮钰凤却反倒弄巧成拙,若这时抽身她又要如何对得起她呢。 「既然少夫人心意已决,那小绿就不再多说了。少夫人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灶房帮你端碗莲子汤褪暑。」 小绿轻叹了口气离开,她早知道要说服少夫人没那么简单。 杜秋双踏著碎步走到窗棂旁,柔美的脸上有抹沉思,眼角余光瞥到不远处有名仆人正在打扫著落叶,不由得想起钰凤那冷清的院落,水眸底不禁掠过一抹伤感。 陡然,原是若有所思的水眸却在下一刻倏地发亮,注视著那名正在打扫、脸上有两撇小胡子的仆人,唇畔扬起一抹轻笑,身形一转,往房外走去。 来到那名仆人面前,挡住他的去路,娇软的嗓音含笑: 「准山,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认错人了。」 只见那名仆人低垂著头,手拿著扫帚正打算绕过她离开。 杜秋双冷不防地伸手撕下他脸上好笑的两撇小胡子,一道惨叫声也随之响起。 「大嫂,你要撕我的胡子也打声招呼嘛,痛死我了!」孙准山手抚著犹带痛楚的脸,低声抱怨著。 杜秋双唇边的笑痕扩大,小声轻掩住出口的笑声,低声说了句: 「谁教你不肯承认,被我认出来了就想走人。」 「大嫂,我的装扮真有那么差吗?让你一眼就看出来了。」 在瞧见她毫不客气地点头後,孙准山觉得深受打击,沮丧无力地道: 「是大哥要我带几个人混进许府暗中保护你的安全。」 话一说完,才觉得奇怪,瞧大嫂脸上无一丝惊讶之色,反倒深觉有趣,莫非...... 「这我早就猜到了。」 杜秋双的回答应证了他的猜测,反倒换成他一脸惊愕,忍不住脱口问出: 「大嫂你的意思是,你早就知道大哥会派我们来?」 「没错。以他谨慎的性子,绝不可能只让小绿一人陪我来,我早就猜到他一定会暗中派人到许府,只是我没料到他会派你来。」 若不是他都计画好了,他又怎么可能会同意让她冒险前来许府?只要是牵涉到她的安全,他绝不会容许她受到一点伤害的,这点她十分明白,也感动於心。 「大嫂你真是厉害,还真了解大哥!」 孙准山佩服得很,他早就看出这位看似柔美温婉的大嫂,有颗慧黠剔透的玲珑心。否则在除去一开始震撼於她罕见的精致柔美容颜,到相处後的认识,大哥怎会愈陷愈深,终自无法放手。 「有件事我得提醒大嫂,要小心那位许钰凤小姐,我看得出来,她很恨大嫂抢去她该有的地位。说不定就是她向许老爷下的毒。」 「不可能。钰凤很在乎她这位唯一的亲人,即使许老爷不肯认她,我相信她绝不会是下毒之人。」 杜秋双一口否绝,她相信自己的眼光,钰凤绝不会是想毒死许老爷的人。 「就算她不是,可她现在对大嫂可是怨恨得很,大嫂可得小心点。」 孙准山见她偏袒著许钰凤,心急地出声警告,就怕她太过善良,失去了防心。若是大嫂因此受到危险,那他们几个人就别想回薛府去了。 「我知道,我自个儿会小心的。准山,谢谢你们了。」 若不是为了保护她,他也不需委屈地来许府假扮仆人,供人差遣。 「别这么说,大嫂你说这话就显得见外了。无论如何,还请大嫂务必要小心。」瞧她模样似乎是不将他方才的警告放在心里,忍不住地再次提醒。 「我会的。」 她温婉一笑,认真地应允。 掌灯时分,在用过晚膳後,杜秋双即没再走出房里,埋首於她随身携带的药书。 「小绿,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回房去睡吧。」 「是,那请少夫人早点休息。」 小绿瞧她因今早的事一整天黛眉始终深锁著,心下也忧心得很,好在等会儿少爷就会来了,她放心地离开。 杜秋双略显烦躁地合上书册,脑中尽是白日钰凤愤恨的话,无法再静得下心来。身形一起,拉开房门,迎面而来的凉风拂面,令她郁闷的心情舒坦了不少。 信步走出厢房外,仰首望著被夜幕所包围的穹苍,月圆如玉盘正高垂挂在天际的一角,散发著晕黄柔和的光芒。 瞧著这月圆,杜秋双陡然想起今夜正是十五,也是她来到汴梁城满两个月的时日。自她卷入这两府的仇恨中,竟糊涂地忘了该捎信回杜家庄报个平安。但转念一想,陈鸿知她要来这汴梁城找薛、许两府,就算惊觉她失踪,也该前来察看才是,又怎会到现在仍未见他上门,难不成他出意外了吗? 种种的揣测在心底扩散,愈想愈不安的她,决定明儿个一早即写信命人快马加鞭地带回杜家庄。 不知不觉中,她竟走到钰凤所居住的院落外,正打算离开,却见著一抹身影从房里走出,往厢房後方走去。 杜秋双在原地踌躇,理智要她赶紧离开,毕竟白日时钰凤已说得绝然,她不欢迎她踏入这院落;可这么晚了,她不睡觉,是想去哪儿?按捺不住好奇,她尾随著她消失在转角的身影而去。 小心地藏好身子,趴在墙角,这一看,水眸难掩惊讶之色。 没想到在这院落的後方竞有座人工湖泊,一旁还有棵杨柳树,在月光的照射下,湖面潋滟点点金光。依她的角度看来,仍可看出这湖泊的水虽清澈,可也极深。 水眸担忧地望著静伫在湖泊前的身影,钰凤是打算做什么,该不会是想不开吧? 就在她紧张的注目下,湖泊前的身影一动,直直地往前走去。 「钰凤不要!」 杜秋双见状,惊呼出声,连忙冲出,抱住那只差一步就落湖的身影。 许钰凤对她的出现微愣,随即用力挣扎,可杜秋双却使出全力将她拖离。 「放开我!你来这儿做什么。」 杜秋双见已远离湖泊,即松开被她抱住挣扎著的身子,心有余悸地看著前方的深湖。 「钰凤,你为何要那么傻?」 「我的死活不关你的事,我说过我这儿不欢迎你,你还来做什么?」 许钰凤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脚步一跨,又要往那湖走去。 杜秋双连忙挡在她身前,阻止她的去路,柔美的脸上难得有抹严肃。 「死并不能解决事情,你期盼了那么多年,等了那么久的心愿,为何不能再坚持下去?我答应过你,我一定会帮你的。」 「帮我?」 刺耳带著苦楚的扬长笑声响起,在这暗夜里听来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说的倒好听。今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在那人的眼里根本就不承认我是他的孙女,我也不愿再奢求了。」 「别这样轻言放弃,他毕竟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总有一天他一定会後悔自己这样对你的。」 杜秋双一脸笃定,她相信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不可能的,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许钰凤早已心死了,艳丽的脸上满是绝望,她很清楚她只是在安慰她而已,那人的顽固无人能敌,要他改变信念,除非天下红雨。 「与那人相处这几天,你也该了解他固执的性子,他心中若对我还有一点亲情,也不会打小就让我住在这里了。」 杜秋双随著她的目光环视这整座院落,在黑暗中更显得凄清,即使是在这盛夏的夜里,竟能感受到一股沁人的寒冷。 「这儿有什么不对吗?」 「你觉得前面那座人工湖泊如何?」 许钰凤不答反问,美眸直视著在月光下显得十分美丽的湖泊,唇边扬起一抹凄然的笑。 杜秋双回首一望,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仍是照实说: 「很美,水质清澈见底,可惜太深了,显得危险。」 「这儿曾淹死过人。」 「什么?!」杜秋双震惊得水眸大睁,瞧著她脸上过於平静淡漠的表情。 「曾有一个丫鬟,失足跌落死在这儿。这件事我从小就知道了,每到了夜晚总是害怕得不能成眠,可身旁却没有一个人陪我,所有的人都害怕接近这儿,到了晚上更是没人敢靠近这儿一步。但是那人却能狠心地将才两岁的我独自丢在这儿,不闻不问。」 她也嘲笑过自己难道真不懂得恨吗?那人待她如此狠心,她却还一心冀望能得到他的认同,她的确是很傻。 杜秋双柔美细致的脸上倏地刷白,为她的遭遇感到心疼,也为许老爷的狠心感到寒心。钰凤的年龄和她相当,这么多年来,处在这无一丝关怀的地方,她一个娇弱的女孩是如何熬过来的? 「本来我还可以继续再忍耐,可你的出现毁去了我所有的希望,也让我更看清楚事实的残酷。」 许钰凤哀伤的眸子转为怨恨,狠狠地瞪视著眼前柔美纤弱的人。 「其实我早就知道是谁下毒想害死他,只是我不肯说,我原本是想他会不会在病重时猛然醒悟,知道错待了我,那我定会告诉他凶手是谁,并好好地照料他直到康复。可是你却在这时出现,破坏了我唯一的希望。」 闻言,杜秋双惊愕在当场,只觉得今晚所受到的震撼过大,忍不住脱口问: 「凶手是谁?」 「是许总管,而且我还知道他因计画被你破坏,早已买通杀手,打算今晚要杀了那人。」 她在许府一向是遭人漠视的,因此根本没有人会想到要防她。自她在一次无意问经过灶房见到许总管正对著那人饭菜下毒,之後,她便一直暗中注意他的动向,也才会得知他打算在今晚杀人。 「那你为何不说?难道你打算眼睁睁地看著你的亲人被杀吗?」 杜秋双震愕地脸色刷白,打算绕过她赶去救人,孰料却硬是被她挡住了去路。 「我为什么要说?在他残忍地对待了我十七年後,我从没想过要杀他,已是难得了。若不是他这样对我,我怎会眼睁睁地看他被杀?我本来已打算今晚投湖,在黄泉路上两人还有个伴,岂料你竟又出现坏了我的好事。」 许钰凤激动的脸上有抹狂乱,一步步地朝她逼进,逼得她连连後退。 「你的事我都已经听说了,原来你竟是我姑姑的徒弟,却阴错阳差地卷入那人的计谋,嫁入薛府。你好好的薛府少夫人不做,为何要来和我争这许府的孙小姐之位?难道你以为你真能化解两府间的仇怨吗?」 杜秋双被她逼得又连退数步,见她神色有异,心下有股不安,眼角余光朝四处望去,打算趁隙机离开这儿,她得赶紧去救许老爷。 「钰凤你冷静点,你也知道我来许府的目的,我从来就不稀罕当许府的孙小姐。」 「你不稀罕,可我却在乎得很!你可知道当我听到那人认你做孙女时,我心底所受到的打击有多深吗?杜秋双,你不该出现的!」 许钰凤似是被激怒了,脸上的恨意加深,又朝她逼进了几步。 眼看自己身後即是湖泊,杜秋双心惊地打算从一旁跑走,太过著急的她没料到脚下一滑,整个人仰後跌落湖里。 扑通一声,随著杜秋双落湖,湖面激起一阵水花,只见她在湖里载沉载浮的,十分惊险。 「救我,钰凤......」 杜秋双双手在湖面挥动著,随即人又陷入湖里,眼看即要沉入湖底。 许钰凤见她落水,脸色惊慌地想救她,她虽然恨她的出现,可却没要她死呀。然伸出的双手正要上前,转念一想,若是她死了,那么她或许还有机会获得那人的承认。 她这一迟疑,湖面上已归於平静,不见杜秋双的人影了。 蓦地,一抹黑影急掠过她眼前,接著跟著扑通跳下湖里。 许钰凤这会儿才恍然回神。天呀!她做了什么,她竟眼睁睁地看著杜秋双在她面前沉入湖底。 惊恐交杂著心虚,令她害怕地拔腿离开,没胆留下来知道杜秋双的生死。 在她迅速奔离後,身後的湖泊隐约传来破水而出的声响,和一道撕心裂肺的嘶吼声-- 「不......秋双--」 一路掩耳没命地奔跑,如同後头有猛兽在追逐,直到已远离了一大段距离,许钰凤才敢停下来急喘。 抚著兀自激烈跳动的心,她惊慌地瞧著自个儿颤抖不停的双手,那道骇人的嘶吼声,莫非是...... 杜秋双已经死了! 是她害死了她的!排山倒海的自责恐惧将她给瞬间淹没。 她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不救她,只是一时失神,才会错失了救她的时机。 她嘴上虽说恨她,其实并不是真恨她,她只是怨她不该在这时出现。 在许府里,从来没有一个人关心过她,她没有一个朋友。自杜秋双的出现,她才感受到一丝温暖,她是喜欢她的,也高兴她愿意和她做朋友。 可她现在却将她给害死了,她害死了她唯一的朋友。 许钰凤双手捂住颤抖的嘴唇,自责的眼泪一颗颗地落下。 然,大街上传来打更的敲锣声,令她猛地惊醒,现在不是她伤心的时候。 连忙往爷爷所住的厢房方向奔去,她一定得来得及才行,她已经害死了一个人,千万别再有人死在她面前。 老天帮帮她,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就在许钰凤奔到许老爷的厢房外,里面传来桌椅的碰撞声,和许老爷的惨叫声。 许钰凤脸色大变,慌忙地撞门而入,正巧见著一名黑衣人举刀欲刺向倒在地上的许老爷。 「不要杀我爷爷!」 千钧一发之际,她身子扑向许老爷,以身挡了那致命的一刀。 「啊......」 随著惨叫声响起,也惊动了府里所有人,远处传来人群的骚动声。 黑衣人见事迹败露,目露凶光,举刀的手再起,欲快速了结许老爷。 就在这惊险的一刻,黑暗中一颗石子破空而来,力道之强,震麻了黑衣人的虎口,刀子随之落下。 黑衣人惊愕地往门口瞧去,瞧见门外不知何时聚集了一群人,为首的那人手里还抱著一名女子,心底明白方才出手的人正是他,心知绝不是他的对手,急忙破窗逃逸。 「准山。」 低沉的嗓音一起,身後一抹人影跟著往黑衣人离去的方向追去。 「少爷,我们抓到这人鬼鬼祟祟,打算趁乱逃走。」 身後一名薛府的仆人将抓到的人给推出到众人眼前,赫然一看,竟是许总管。 许老爷早已被今晚所发生的事给吓呆了,手里抱著替他挨了一刀昏过去的许钰凤,老脸上余悸犹存,不解地看著门外的薛平涛,和他身後穿著许府仆人的衣裳,却一个个陌生的脸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乎涛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长腿一踢,将眼前一脸畏缩的许总管给踢跪在许老爷面前。 「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就是这人想致你於死地。」 许老爷脸色一变,盯视著垂首跪在他面前的人。 「许安,这是为什么,我待你不薄啊!」 许安闻言好笑地大笑出声,双眼含怨地瞪著他,嘲讽道: 「老爷,你说这话未色也太好笑了吧!想我许安在你许府当总管也有三十几年了,你对人一向严苛,又老爱动不动扣我们的月饷,府里的仆佣不只是我,每个人暗地里都对你十分不满,我这么做也只不过是帮了大家一个忙。原本打算等你死後,再把府里所有的钱财分给大家,这也算是替你做些好事,哪知竟会被薛府的人给坏事。」 许安虽见大势已去,已无路可逃,但仍有抹不甘心,原本一切都在他的计画中,谁知先是跑出了替死鬼许钰凤,再来又是薛府的人出来阻扰,才会令他在最後一刻失败。 「薛平涛,你为什么要帮我?你怀里的人可是秋双,她怎么了?」 弄清事情的始末,可许老爷仍是不懂,以两府的仇恨来说,薛平涛为何要帮他?在瞧清他怀里的人,他心急地询问。 「这得问问你孙女做的好事了。许老头我会帮你,纯粹是因为秋双的关系,可你们许府回报她的,却是害她如今奄奄一息。这笔帐薛府绝不会善罢干休的!」 薛平涛俊脸上浮现一抹骘冷,黑瞳冷冽地扫视他怀里的人,修长的身形一转,一群人动作迅速地离开许府。 留下一脸愕然的许老爷,许久,才听到他惊慌的喊声: 「来人啊!快叫大夫来呀。」 第十章 随著薛平涛抱著杜秋双返回薛府,薛府顿时陷入人仰马翻的景象里。 此时,西院里里外外围满著人,全都是听到消息而担心前来,希望能在第一时间里知道消息。 「大夫,到底怎么样了?」 房里,李彩霞焦急地询问。睨了眼床榻上无一丝血色的人儿,和坐在床头脸色阴沉的人。 打从平涛将秋双给抱回府,俊脸上就是这种表情,似是正在压抑著什么,不发一语,全身散发出一股骇人的气息,黑瞳一直紧锁住秋双。 那阴沉的模样挺吓人的,若是从大夫口中说出不好的消息,她一点都不怀疑许府的人今晚将一个都逃不过。 被连夜请来的乃是名满汴梁城的名医沈大夫,只见他在诊过脉象後,又瞧了杜秋双的眼珠,才缓缓一笑: 「夫人别担心,少夫人是因溺水过久才会昏迷不醒,好在施救得宜,否则早已香消玉殒。现在少夫人的脉象十分虚弱,可能会感染上风寒,这几天得多加小心注意,病後也得小心调养身子才行。我开一些方子,让少夫人按时服下,不出十日身子必能康复。只是......」 沈大夫边说边走到桌旁椅上落坐,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笔,准备书写。 「只是什么?」 问话的人是坐在床头的薛平涛,听见他话里的为难,连忙出声。 沈大夫回首瞧了他一眼,看出他的紧张,轻笑道: 「薛少爷别紧张,听说少夫人是茹素的,那么必然有很多东西要戒口;不过无妨,我会多开些补身的药膳,是搭配药材加入食物里,只是怕到时少夫人会闻到药味不敢吃。」 薛府在汴梁城是首富,名下不少商行生意在薛平涛主持下早已延伸到各地,一举一动自是受到关注,会知道薛府年轻貌美的少夫人茹素,一点也不奇怪。 「如果是这个问题那还好,我们会想办法让秋双吃下的。」 闻言,李彩霞松了口气,这沈大夫话说个一半,不只是平涛,其他的人也快被吓死了。 药方开妥,李彩霞即命人送沈大夫回去,顺道去拿药。 「准山、小绿,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先离开吧,这儿有平涛就成了。」 李彩霞见秋双已无大碍,连忙出声赶人,留给两人独处的空间。 待房门关上後,薛平涛修长的身形落坐在床侧,大掌轻抚她苍白的容颜,掌下冰凉的触感,令他心下一慌,猛地弯身将她小心地提抱起,紧紧搂入怀中…… 今晚他因有事耽搁,所以去许府的时间稍晚,在找不到她的同时,竟也没发觉暗中守护她的人,心下他便有种不祥的预感。 就在他遍寻许府各地,暗夜中陡然传来的求救声,令他连考虑是否是秋双的时间都没有,急速地朝声源处奔去。一进许府深处的院落,只隐约听到拨动的水声,在他赶到时并没有见到秋双的身影,只有瞧见湖泊前一抹怔愣的人影。 当下他连想也没想,便迅速地投身进湖泊里,在湖里他一眼即见到急速下沉的粉色身形,那是他绝不会错认的身影。就在他急忙抱住她奋力游出湖,焦急地一探她的气息,怀里的人儿早已无一丝呼息。 他永远也忘不了当时一颗心像是被硬生生撕碎的恐惧感觉!好在他急忙冷静下来,不死心地对她使出一连串的施救,在她吐出一大口的水後,虽仍是陷入昏迷,但至少是有了微弱的气息。 这辈子他再也不想经历这种失去她的恐惧,也不会再答应让她陷入危险的任何要求。 漆黑的黑瞳里掠过一道鹭冷,他绝不会放过敢伤害她的人。 杜秋双缓缓地睁开疲惫的水眸,感觉自己似乎是睡了很久,落水时的惊吓深植在她脑海里。 在她徘徊在鬼门关边缘时,仿佛听到平涛心痛的嘶吼声,令她硬是止住了前进的脚步,回首一望的同时,眼前一黑,便再次陷入黑暗中。 「秋双!」 在她水眸又再次闭上时,身旁传来低哑激动的声音,不等她睁开眼,下一刻,她即被拥进一副健硕温热的胸膛里。 「平涛,你怎么了?」 杜秋双睁眼的同时,即被眼前的人给吓著了。 一向温和带笑的俊脸,此时满是胡髭,憔悴的面容,令人不忍。 「少夫人,你总算是醒了,你这次可把大家给吓死了。」 小绿在一旁偷偷地拭去泪水,嘴角的笑比哭还难看。 「这是怎么回事?」 杜秋双柔美雅致的脸上有抹倦意,娇躯虚软无力地躺在薛平涛怀里,水眸扫视著两人。 「没什么,你醒了就好。」 薛平涛朝她温柔一笑,大掌轻抚她仍显温热的额头,双臂却忍不住将她紧抱住,像是要将她揉入身体里,不留一丝空隙。 「少夫人你这次落水,差点连命都没了,好在少爷及时救了你,可你又因感染到风寒,发烧了两天,人始终昏昏沉沉的。少爷这两天担忧得无法合上眼,坚持一定要在你身旁照顾你。」 小绿忍不住地道,转身收拾用来退烧的布巾水盆,便迅速退下,她得赶快把少夫人醒了的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 「为什么不换别人照顾我?瞧你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素手不舍地抚上他憔悴的俊脸,水眸隐隐有抹水雾,难道他不知道她也会为他担心吗? 「我不放心,我一定要亲眼见你没事,我才能安心。」 大掌轻覆上她的小手,放置唇边落下细吻,黑瞳灼热地凝视著她,那眼神近似贪婪,像是怕瞧不够她似的。 「陪我上床休息好吗?」 闻言,薛平涛小心翼翼地将她轻放回床榻上,人也随之在另一侧躺下,大手一伸,将她轻拥入怀。 「我会落水,并不是钰凤害我的。」杜秋双螓首靠在他颈侧,低语道。 她太清楚他的性子了,也知道他绝不会放过锰凤,遂主动开口提起。 「你不用替她说话,当时我可看得十分清楚,那女人站在湖边眼睁睁地看你沉入湖底。」 忆及那一幕,心底深处的伤口似是被人再次狠狠撕开,噬人的怒火随之被挑起,深邃的黑瞳底有抹冷厉,这次他绝对不会轻饶的。 「真的不是她推我落湖的,是我自己失足才会跌落湖里。虽然她在最危急的一刻并没有出手救我,令我很难过,可我毕竟是见到她曾伸出手想搭救,只不过却又放下。我并不怪她,钰凤内心很苦,她会有这种矛盾挣扎的心情,我能体会。」 在知道她从小到大近似被遗弃的遭遇,她实在是无法忍心怪罪於她。与她相比,受尽众人疼爱的她,实在是太过好命了,要她如何去怨她呢。 「就算不是她害你的,可她竟眼睁睁地见死不救,这点就令人无法饶恕。」 这回他绝不会再听她的,他已下定决心绝不轻饶许老头和他的孙女。 杜秋双轻叹了口气,明白他在险些失去她的恐惧後,断然不会罢手的。 藕臂一伸,主动地抱住他的脖颈,水眸直视他黑瞳底,淡道: 「如果我硬要你不准伤害许老爷和钰凤,你会听我的吗?」 「不会。」 他回答的十分乾脆,黑瞳底有股沉怒,气她到现在仍在为许府说话,她根本是良善过了头。 「那好,我现在就到许府去,看有谁敢动他们。」她也不再多说,放下双臂,就想起身。 一股力道更快地将她的身子卷回他胸膛里,只见他俊脸含怒,咬牙瞪视著她坚决的神情。 「你不能每次都用这招来威胁我,难道在你心中,许府的人比薛府、比我更重要吗?」 薛平涛忍不住低吼出胸口的怒气,气她三番两次为许府说情,甚至还威胁要再次离开他。 「不是的。」 见他真的动怒了,知他是因为太过在乎她,连忙双臂紧抱住他的腰,水眸急切地对上他盛怒的黑瞳。 「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我会想留在薛府是因为这儿有你,我已经决定要留在薛府,留在你身旁一辈子也不离开。至於许府,我承认自己是偏袒了些,谁教我在那儿住了几天中,发现了许多不为人知的酸楚。与钰凤相比,我的确是很幸运,有你这么疼爱我。」 「你说的可是真的?」 大掌轻捧起她柔美的脸蛋,黑瞳有抹激动,注视著她唇边那抹羞赧的笑靥。 打从她入薛府以来,一直是被逼著接受一切,虽然她从未出口抱怨,但他心底总有抹不踏实。就连两人成为夫妻之实的那晚,也是他主动挑逗占有她的。 但事後她仍是未有一句怨言,让他摸不清她真正的想法,只能怀著惶惑不安的心度日。 可她现在所说的话,明白地表明她也爱上了他,愿意留在他身边和他白头到老,他并不是在作梦。 「是真的。」小脸在他粗厚的掌中轻磨蹭,柔美的脸上有抹羞怯,粉唇轻抿,怯怯地低道:「你愿不愿意为了我,别为难许府的人?」 黑瞳中的光采瞬间褪下,俊脸上莫测的表情令人心慌。 「秋双,若不是我很了解你,我真要以为你方才所说的话,是为了要替他们说情,才来骗我的。」 他无奈地轻叹了口气,知道此事只能作罢了,谁教他不忍心令她为难。 「平涛,谢谢你。」 杜秋双欣喜地道谢,知道他为了她让步许多,她何得有聿能遇上这么深爱她的男人? 「这下不准再提要去许府的事了。」薛平涛板著俊脸,没好气地道。 杜秋双知他仍心有不甘,唇畔的笑意加深了。 说了这么多话,令才初醒的她牦去不少精神,小脸上倦意极为明显。 「再睡一下。」薛平涛替怀中的人儿调整好睡姿,大掌轻抚她背脊,温柔地轻哄。 「你在这儿陪我睡,别离开我。」 在即将陷入沉睡时,仍不忘他为了照顾她,已两日没合上眼了。 「好,我在这儿陪你睡,绝不离开你。」他一语双关,唇角勾起一抹怜惜。 见她睡著了,也顿觉一股睡意袭来,紧抱著怀里的人,两人相拥而眠。 房门被推开来,李彩霞身後跟著孙准山、小绿,三人在见到床榻上交颈而眠的两人,唇边皆挂著一抹笑意,如来时一般无声地离去,不忘掩上房门,不让人干扰。 「咳咳......咳咳......咳......」 一连串惊人的咳嗽,令方走到门外的如玉吓得赶紧加快脚步。踏入房里,就见著趴在圆桌上咳个不停的纤弱身影。 「少夫人你怎么下床来了,我端了药来,你赶快喝。」 待咳嗽声稍停,杜秋双手抚著脖颈,柔美的脸上有抹苍白,朝她温柔一笑: 「我已经好很多了,再躺下来,骨头都软了。」 接过如玉端来的药,以调羹舀了一匙药汁,吹凉後便送入口中,黛眉皱也不皱,看得如玉好生佩服。少夫人算是最合作的病人,不管药多难喝,总是会乖乖喝下,一点都不为难她们。 「对了如玉,我还没跟你道谢,这些日子我不在,多亏了你帮我照顾药草。」喝完了药,以丝绢轻拭唇角的药渍,陡然想起还未向她道谢。 「别这么说少夫人,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况且我用少夫人教我的方法做了不少药草茶,大家喝了都觉得不错,晚上也比较容易入眠。」 原本大家都觉得不起眼的药草,就连夫人也当它是堆杂草,没想到却有那么多功效,少夫人真是不简单。 「如玉,有件事我想问你,不知道你是否知情。」 「少夫人请说。」 「我离开许府後,许老爷可好,之後可有发生什么事?」 她不得不问,只因这些事薛平涛一个字都不可能会告诉她的。她明白他的心情,他是绝不可能让她再和许府的人有所接触。 「少夫人,我只知道少爷及时救了许老爷,并将那许总管送入官府,其它的我就不清楚了。」 如玉低垂著头,收拾著药碗,不敢告诉她,许老爷曾上薛府想来探望她,却被少爷给阻挡在外;少爷还吩咐过,不准任何人告诉少夫人有关许府的任何消息。 杜秋双脸上有明显的失望,因身体不适,而没察觉出她的异样。 「少夫人,我扶你回床上躺著吧。」 如玉一心挂记著她的身体,不待她回应,便主动上前扶起她,往床榻走去。替她盖妥锦被,便端起桌上的托盘,轻巧地离开。 走出房外,才发觉外头站著一抹颀长身影,不禁暗自庆幸,她方才并没有多嘴。 「少爷。」身子朝他微福,低唤了声。 「你先退下吧。」 薛平涛大手一扬,迳自走入房里,在瞧见床榻上闭目的人儿,俊脸上扬起一抹柔情,足音无声地走进床杨,落坐在床侧。 「你来啦,事情都忙完了吗?」杜秋双睁开眼来,似是感受到他的来到,小手主动与他的大掌相握。 「今日身体可有感觉好点?」 大掌轻抚她仍显苍白的小脸,深邃的黑瞳底有抹忧心,不爱看她这副病奄奄的模样,那会令他胸口如压了块巨石般难受。 她螓首轻点:「已经好很多了,是如玉太紧张,硬要我在床上躺著。」 「你还是多休息,病才会好得快。」浓眉微蹙,俊脸上有抹不赞同,轻制住她欲起身的身子。 「你有空了吗?可以在这儿陪我吗?躺在床上什么都不能做,好闷喔。」杜秋双妥协地低叹了口气。 她身子自小就差,小时的印象几乎都是与床榻为伴。以前在杜家庄还有无双会逗她,陪她解闷;去了慈心庵,师父也总会陪在她身旁看佛经,一面为她传授佛理;可来到这儿,大家却都怕打扰到她休息,让她实在是闷得很。 薛平涛好笑地看著她微噘的唇瓣,想不到向来温柔娴雅的她,也会有使性子的时候。 「你放心,我会在这儿陪你的。不如我就说些做生意时遇到的趣事给你听好了。」 低沉醇厚的嗓音,缓缓地述说著趣闻,不时还可听见清脆的笑声。 两人的声音,飘荡在这炎热的夏日午后,让路经房外的人都不禁掩嘴轻笑。 这日,薛府大门外来了两名不速之客,硬是被仆人给阻挡在外。 「我要见你们家少夫人,难道薛府的待客之道,是三番两次将客人拦阻在外吗?」 许老爷老脸上满是怒气,气得朝眼前硬是挡住他去路的几人怒骂道。 「爷爷别这样,不如我们在这儿等等吧。」 身旁的许锰凤轻声安抚著,美眸有抹担心,望著那两扇紧闭的朱红大门。 方从街上回来的小绿,在瞧见大门外的两人,忙掩身在一旁瞧著,瞧了好一会儿,才从薛府後方的小门进入。 在行经西院的路上,清秀的脸上有抹挣扎,直到进入了西院,仍在犹豫著是否该说。 「小绿你怎么了?」 杜秋双一走出房外,便见到小绿在外头来回走著,脸上满是苦恼,嘴里还不知在叨念著什么。 「少夫人。」 小绿朝她心虚地一笑,见到少夫人温柔的笑容,令她更加为难。 「出了什么事吗?你怎么一脸烦恼?有什么事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你。」 闻言,小绿反倒是小脸垮了下来,少夫人对她那么好,如果不告诉她,总觉得会对不起少夫人。可是说了,少爷那关,她绝对是过不了的。 就在她左右为难时,杜秋双水眸闪过一抹慧黠,似是猜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问: 「你不敢对我说出来,难不成是和许府有关?」 小绿惊愕地双眸大睁,这少夫人也太厉害了吧,她还在考虑该不该说,她自己竟先猜出来了。 杜秋双见她的模样,无疑是印证了她的话,粉唇含笑道: 「既然这是我自个儿猜出来的,就不是你自己说的,放心,少爷不会怪你的。」 小绿没想到她竞连她的顾虑也猜到,脸上有抹乾笑,只好老实地说了: 「我方才回府,瞧见许老头和锰凤小姐在大门外,负责看守大门的几人,奉少爷的命令不敢放行。」 她话还未说完,杜秋双已疾步往外走去,就怕大门外的两人早已离去。 来到大门外,守门的护卫见著她出现,皆是一脸惊色,楞楞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许老爷、钰凤!」 杜秋双赶到的同时,正巧见两人欲离去的背影,还好来得及。 两人闻声回头,见著她安好的模样,皆是满脸喜色,两人激动地走上前,却又被守门的几人硬是给阻挡了。 「阿良,你这是做什么?」 杜秋双雅致的脸上有抹不悦,瞧著这几人硬是从中介入。 「少夫人,你别为难我们了,少爷有令谁也不准让许府的人进来。」 阿良脸上带著歉意,硬是不肯放行。 他们几个都是前些日子被挑选进许府暗中保护少夫人的,出事的当晚,孙准山同他们几人都以为少夫人已入睡,而少爷也快到了,才各自回房去休息。没想到後来竟会出事,若不是少爷赶到,少夫人早没命了。 众人保护不力,没有一个人逃过少爷的怒火和处罚;尤其是准山少爷更惨,少爷丢了不少苦差事给他,还在一旁推波助澜地帮助夫人替他挑选成亲的姑娘,众人瞧了皆为他掬一把同情的泪水。 「既然如此,我也不为难你们,麻烦你转告你们少爷,就说我出去一趟。」 杜秋双也不再多说,就要绕过他们几人,可眼前一晃,阿良健壮的身子又阻挡在前。 「少夫人,这不成的。」阿良苦著脸,一脸为难。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看来你们眼中只有你们家少爷,根本没有我这个少夫人的存在,那我留在这薛府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我这就离开薛府,再也不回来了,你觉得如何?」 杜秋双柔美的脸上含笑,可说出的话却令阿良几人脸色大变,惶恐地彼此对看。 在阿良一声令下,几个人连忙退到一边,看著在杜秋双的带领下,跟著进入的两人。 由这次的交手来看,众人对这个温柔的少夫人皆有番新的认识,大夥有致一同地认为,少夫人含笑说出口的威胁,和少爷实在是太像了。 杜秋双将两人带到薛府後院的凉亭内,三人一落坐,许锰凤便再也忍不住自责地低泣: 「秋双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不救你的,我只是......好在你现在没事,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是呀,丫头,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许老爷轻吁了口气,前一阵子听见薛府少夫人病危的消息,害他担心极了,可却又不得其门而入。 「我已经没事了,不用替我担心。」 水眸瞧了两人一眼,俏脸上有抹洞悉一切的神情,粉唇扬起一抹欣慰的笑。 「看你们祖孙两个和气地坐在一起,我真是替你们感到高兴。」 许老爷脸上掠过一抹愧色。那一晚,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了,在面临生死存亡之际,是钰凤舍命相救,替他挡了那一刀,终令他幡然醒悟,知道自己这十几年来愧对了唯一的孙女。 在他重新善待弥补她时,也一改往日严苛的作风。现在许府已不再是人情淡薄的地方,主仆间互动的和善,是昔日从未有过的。 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杜秋双的关系,才令他有悔改的机会。 「丫头,我要谢谢你,感谢你为我们许府所做的一切。」 「许老爷别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她轻笑道。 这一开口的称呼,令许老爷两道灰眉紧皱,不悦地低喝: 「什么许老爷,别忘了我早已认你做孙女了。」 杜秋双微愕,和许锰凤两人相视一笑。 「是,爷爷。」 话甫落,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在相谈一整个上午後,两人欣喜地拜别,由小绿护送两人出府。 杜秋双返回西院时,在小院里,即见著似是等侯许久的顽长身形。 两人视线相缠,良久,薛平涛伸出双臂将她轻搂入怀。 「我......」 「什么都别说了,你病才刚好,别再累著。如玉已帮你准备好药膳,快回房去吃吧。」 薛平涛俊脸有抹温柔的笑,浓眉微蹙,双臂轻搂她原就纤弱的娇躯,如今更是瘦到全身没几两。眼下最重要的是,得赶紧将她养胖一点才行。 「好。」柔美的脸上扬起一抹灿笑,任他搂著她一同进房。 尾声 兴云酒楼二楼雅座,坐著二女一男,而另一名站立的男子则是守候在其中一位姑娘身後。四人里就有三位相貌不俗,而在座的不少人又认出同坐的男女身份,眼光不免好奇地不时往四人飘去。 站立的男子有著端正的五官,而他守候的乃是一位身著紫衫的姑娘,只见那姑娘容貌清丽绝伦,美眸流转间有股灵黠。 而对座,和一名俊脸上带有温和笑意的男子同坐的姑娘,则是有张柔美雅致的容颜,若是细看之下,还会发觉眉宇间的神韵酷似紫衫姑娘。 「不愧是汴梁城最富盛名的酒楼,不论是食物的烹煮,还是搭配的菜色,色香味俱全,皆令人难忘。」杜银双大啖著美食,还不忘赞美。 「既然合你的口味,那就多吃一点吧。」 薛平涛温文的俊脸含笑,鼓吹之余,还主动帮她斟酒。两人当场把酒言欢,看得一旁不安的杜秋双整个人呆楞住。 今儿个一早,兴云酒楼的胡伯匆忙跑来说是有人要见他们,一问之下竟是她大姊杜银双来了。她这才猛然想起,原本打算稍信回杜家庄,岂料却因事出意外,竟又给忘了。 怀著忐忑不安的心来到兴云酒楼,没想到见面後却是这样的情景,让她竟不知该如何启齿。 酒足饭饱之际,杜银双一脸满足地放下筷子: 「这顿就多谢薛少爷请客。时候不早了,陈鸿,我们也该告辞了。」 「是。」身後的人应道。 「大姊,你就这样走了?」 杜秋双这下真的傻眼了,她难道没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吗? 「不走我还能怎么办,你都已经嫁人了,我还能说什么。」杜银双双臂环胸,清丽的脸上有抹莫测的笑。 「大姊,不是这样的。」杜秋双急得不知该如何说才是。 「那好,你现在马上跟我走,跟我一起回去杜家庄。」 杜银双脸上扬起一抹促狭的笑,好笑地看著她身旁含笑的俊脸变色。 「算了,我不逗你了,免得待会儿有人变脸,到时我可走不出这酒楼。」 「好说。」薛平涛温文的脸色未变,黑瞳多了抹戒备。 「大姊......」杜秋双羞赧地垂首。 「其实我来这汴梁城已有一个月了,经过我暗中观察,薛平涛的确有那个能耐可以保护你,虽然人难免有时会有疏失的时候。」 她暗指前些日子,杜秋双在许府的那次意外。 「我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薛平涛对她许下承诺。 「我相信你,不然我不会现在才出现,早就暗中带走秋双了。」 对於这个妹夫,她可满意得很,不仅外貌家世都足以匹配秋双,最重要的是,他十分深爱秋双,且有足够的能力可以保护她。 「谢谢你,大姊。」杜秋双知道已得到她的认同。 「我真的得走了,你自己保重。」 杜银双迅地起身,她还有要事,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大姊,你真的要去天阙门?」杜秋双担心地叫住她。 「没错。」 杜银双顿住了脚步,头也没回地道。 「那你自己千万要小心。」 「我会的。」不再多说,连同陈鸿一同下楼离开。 杜秋双从楼上往下望去,担忧地注视著她的背影。 「别担心,我看得出来你大姊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她不会有事的。」薛平涛轻搂住她,柔声安抚。 「希望真如你所说的。」 娇躯往後躺去,任由他将她紧抱住,水眸有丝不舍地瞧著底下纤柔的身影,直至看不见。 至於杜银双,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