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祸,侯门毒妃》
第一章 南生姑娘
第一章 南生姑娘
西苍都城。
细雪如飞絮,街上鲜少路人行走。
城中商行聚珍轩,达官显贵云集,目的为帧古画——飞天。
价已抬至万两白银。
在场人势在必得,各自暗暗较劲。
楼间雅座,南生倚窗单手托腮,圆圆的眼睛灵动飞扬盯着那帧飞天图,片刻微微眯起,起身顺势抛下一包碎银不偏不倚砸在楼下展台中央,四下散落。
“三十两。”南生软糯嗓音像拉丝蜜糖,甜而不腻,入耳说不出的好听。
光那声音足以引得人瞩目观望,南生毫不避讳探出头。
乌发如云挽起成单螺髻,无簪无钗,简单系了一根红绸,衬着肤若凝脂的脸,墨瞳水洗过般清澈。
有人识得她。
满庭芳的琴师,十指玲珑,曲曲妙音。
秦楼楚馆的女子,再出众,名声也难好听。
南生全然不在意那些惊艳迷恋,或者轻鄙目光。
一时传来几声轻咳,南生旁侧站起一位年轻男子。
凤目眼梢细挑,纤长浓密的睫毛像勾勒出道贴着的细长眼线,显得微微凹下去的眼窝尤为深邃,飞扬入鬓的眉,挺直的鼻、上扬弧度的唇角,唇色极淡极淡,肤色似长年生病的白。
他在此出现,令楼下众人立即噤声。
男子轻声道:“你喜欢,我送你就是。”
南生摇头,径直朝楼下而去,男子亦趋步跟向她。
那爱护周到的姿态任由谁见着都能瞧出两人之间关系匪浅。
想来这位西苍的皇亲国戚,年轻的尚书薄大人,已对南生意乱情迷。
聚珍轩主人心明眼亮,当即笑着对南生道:“既然姑娘喜欢,这画就送予姑娘赏玩。”
南生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更不推辞,点头道:“三十两银子你且收下,这画作假也需得这些功夫钱。”
“假的?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
南生瞅向画卷,眼波流动:“飞天图笔法轻盈灵动,最重要一点用的是宣和纸,纸质薄且柔韧,经历数百年,纸张依然可以保有美丽自然的纹理。”边说着,指尖轻轻地掠过画面,似惋惜道,“这帧画纸质虽属上乘,可纹理不如宣和纸分明。”
薄素卿对书画颇有见地,南生说完他仔细看了看画卷,不露痕迹笑道:“想分辨真伪倒也容易,我府上有人善鉴定书画,我吩咐下人即刻召来。”
薄府人办事迅速,没过半柱香,人已到了。
鉴定之人要了间僻静小屋,花费大约一个时辰,结果证实南生所说正确。
谁又敢反驳说不是?
那帧飞天图,当场被聚珍轩主人怒掷火中烧得干净。
南生坐上马车,返回途中,她倒了杯茶奉在薄素卿面前,指腹无意掠过杯口边缘。
薄素卿含笑,微倾身体伸手接过,茶香温暖浮动,比往常所饮更为沁入心脾。
南生展开手中画卷,与方才烧毁的脱骨画一模一样,她心里暗叹,若不是她曾亲眼所见,怎么也难以相信,有谁能做到一个时辰内不留痕迹将一帧画一分为二,毫无破绽。
惊叹之余,南生眸光与薄素卿相触,目光真挚。
“谢谢。”
“你我不言谢。”
南生莞尔:“你明知道我故意骗人说画卷是假的,还吩咐人帮我圆谎。今天之事,多少要你背负坏名声了。”
薄素卿不以为然,“我在朝中无所作为,尚书一职每天不过混日子,早就没什么好名声。”说着又咳嗽起来。
南生轻拍薄素卿后背,等他咳嗽止歇,又吩咐驾车人停稳车。
“行了,我自己回满庭芳。”南生拿过画卷提裙摆跳下,地面薄有积雪踩上去发出轻微声响,她转而薄素卿挥挥手,督促说,“天太冷,你快些回去。”
直至南生走远,薄素卿也未落下车帘,温润如他,眉宇间积满落寞不舍。
第二章 五年一梦
第二章 五年一梦
小莲苦了半天的小脸,直到南生回来终于守的云开般骤然舒展,赶忙迎上前接过南生手中画卷,然后麻利的替她换下沾了细雪的外衫。
“人呢?”南生问。
“一直在院外候着。”
“这东西交给他。”南生指向画卷。
小莲得了吩咐出去,没一会转回,天生喜庆的模样难得气呼呼的。未等南生问话,她不免发了牢骚。
“没良心的文冬青,连句客气话都没说,临走还说姑娘差点毁了他家传画卷,所以他住这里几天的食宿就功过相抵。也不想想,当初他被人骗受伤流落街头,要没姑娘你相救,他还能有命活到今天?要没姑娘费心费力帮他想办法,凭他能重新拿回画卷!哼,良心被狗吃掉了!”小莲越说越忿忿不平,小嘴撅起看向南生。
南生直点头,再不出声,小莲非被气死不可。
“咱们小莲说的对,良心被狗吃的臭小子,下次不救。”南生安抚小莲,她出手相救受伤的文冬青,最初因为同情。
瘦弱的少年,粗布衣衫浑身泥泞混着血水,身形略显单薄,被打得跪在街头,脊背却挺得笔直。
那身影,令她有种说不清的奇妙感觉。
当夜,南生做了个长长的梦,她素来少做梦,醒来便忘记,这次不同,她记得梦中的人,依稀十来岁的光景,青涩未褪。
然而,这次却是五年前那一别之后,南生第一次梦见他。
南生顺着床榻边摸索片刻拿出个锦囊,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碎成几截的玉戒。她瞧得入神,好一会儿神色黯然的再次收藏好。
再躺下难以入眠,南生辗转反侧到天亮。
几天后,南生出门,遇见傅淮侑。
他负手而立等着她。
南生冲他笑笑,挪回目光想从傅淮侑身侧走过。
傅淮侑伸手攥住她手腕,力道不大,那架势却没准备放开的意思。
“放开。”南生不想与他纠缠。
“南生,跟我回家。”
“我最近忙。”
“我说了,跟我回家!”
南生被迫停下脚步抬头淡淡说:“傅相爷早说过我不是傅家人,我回相府做什么?”
“傅南生!”傅淮侑额角青筋暴起,手掌不由用力捏得南生吃痛皱眉。他赶忙松开,歉声道,“大哥太心急,不是故意要弄伤你!”
南生揉揉发红手腕,对他不理不睬。
傅淮侑知晓她心性,越逼迫越不成,他长的清秀俊雅,实则脾气不甚好,唯独对南生没辙。
“妹妹,你真连大哥都不认了?”
南生态度似有松软。
傅淮侑看准时间,好声好气道:“算大哥求你,你随大哥回去一趟,我们兄妹叙叙旧。还有母亲,上次她见你,还是半年前,你就不想母亲?”
五年前走出相府,她便没再踏进家门一步。
爹爹心里始终对她有气难平,南生在满庭芳抚琴卖艺,也成为父女之情断绝的另一个原因。
然而血缘亲情到底在南生心里占了主要地位,她终于点头答应。
第三章 命运洪荒
第三章 命运洪荒
傅淮侑说了很多傅家近况。
南生默默听着,出仕入官场的大哥,人变的老练而稳重。
末了,他看着南生眼睛,语气似有不忍道:“南生,咱们爹爹真的老了。”
南生敛眸。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傅相傅季尧,自然也会有年老的一天。
傅南生自小任性骄纵,想要的人或物,从未得不到,娇贵程度不逊皇室宗亲的千金,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傅季尧对她的纵容溺爱。
她曾经天真认为,就这样无忧无虑过一生。
那时不明白,世间有一种力量,叫做命运。
刚行至傅府不远处街道,早就有人慌慌张张飞奔上前拦下他们,快速对傅淮侑耳语几句。
傅淮侑神色凝重。
“出什么事了?”南生掀起车帘。
“你先回去,大哥过些天再来找你。”傅淮侑轻推她回车内,当即吩咐随行调转方向送南生走。
他态度突然转变,未等南生来及再仔细询问,周遭一阵急切脚步,她身处马车内,不知外面状况,也感觉骤然而起的肃杀之意。
傅淮侑声音发冷,阴沉道:“温恪,你这是做什么。”
“副将温恪,前来请傅大人走一趟刑部。”清朗语调上扬,听上去年纪很轻,最后补充一句,“哦,对了,这是圣上口谕。”明显的玩世不恭。
“圣上口谕?”傅淮侑似有不信。
温恪笑容收敛,语气不善:“傅相爷早你一步先行过去,傅大人快走吧。”
南生心跟着一紧。
接下来,温恪目光无意移上马车,余光瞥见傅淮侑瞬间闪现的焦急。
“一并带走。”
“温恪,你敢!”傅淮侑整个人挡在马车前。
“抗旨不遵,当场格杀。”温恪缓缓抬起手臂,年轻的笑容人畜无害却杀机重重。
刹那刀刃出鞘,寒光冷冽逼近傅淮侑。
“大哥,何必难为温副将。”
南生握住傅淮侑的手,静静看向他轻声说,“我也姓傅,怎么能丢下家人兄长不管,独自保命。”
温恪猜想马车里的对傅淮侑来说应该很重要,没想到重要到傅淮侑宁愿冒险寸步不让的护着,更没想到里面藏着人,一个说话娇糯好听,倾城之貌的女人。
她自报家门,说是傅家小姐,温恪相信她的话,不仅因为傅淮侑对她的爱护程度,那举手投足的气度,绝非一般寻常女子。
刑部大牢审讯过的犯人,没几个挨得住里面种种酷刑,纵然不死也要丢下半条命。光是住进去,胆小的也受不住终日不见天日,听着撕心裂肺的哀嚎,周围恶臭冲天,鼠蚁虫子乱窜。
南生的脸白了白,一言不发弯腰进去牢房。
“美人,胆子挺大呀。”温恪在旁坏坏一笑,眼神轻佻,“要见尚书大人也成,只要告诉我,你是他什么人?”
“等见到尚书大人,你自然就知道。”南生冲温恪微微一笑。
温恪讨个没趣,他晃晃悠悠转身离开,这女人给他一块尚书的私人印鉴,足可证明两人交情。
温恪再出现,对南生的态度转了个大弯,好奇又认真的将南生上下打量一番,恨不得将她里外看穿似的。
“温副将?”
温恪收敛对她的琢磨,“傅小姐,我家爷有请。”
第四章 我回来了
第四章 我回来了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皇上命刑部拿人,只要案子交给刑部,傅家多少还有一线生机。
因为薄素卿执掌刑部。
机缘巧合两人相识,薄素卿长姐薄姬深受帝王恩宠,他为人风雅且才情出众,对南生的爱慕心思很早就表露无遗。
暧mei却也不强求她做任何不愿意的事,他给她足够的时间,平素相约赏花出游,处处关心照顾,从不放弃任何追求她的机会。
不否认,薄素卿好得令她有点心动。
牢房里呆了一整天,南生心里拿定了主意。
世家出生长大的她,比任何人都深知傅家此时最需要什么。
温恪将她带至一处僻静厢房,“请傅小姐在此稍等片刻。”
南生还想问他什么,奈何温恪离开速度太快,她都没机会。
厢房不大,摆放的物件颇为陈旧,收拾得倒也干净整洁,从刑部出来觉得哪里都好。
南生就着盆中清水稍微梳洗,她从小喜洁爱美,任何时刻不忘。
素素一张清水芙蓉面,淡雅中偏就生出一抹妩媚。
母亲宋长葶曾说过,西苍后宫第一美人的虞皇后年轻时的容颜也不及她。
现今,她只能靠这张脸为傅家求得活命。
案台的香已焚尽,南生还没见薄素卿出现,她不能离开。再焦虑不安,她也告诫自己必须耐心等待。
不知不觉,南生困倦不行,迷迷糊糊睡着。
梦里,有人唤她小名儿。
“阿生......”好像从遥远地方飘来,比记忆中的温柔声音多了份低沉,微微上翘的尾音,陌生又熟稔的令南生心颤了颤。
“阿生。”
这一次夹杂温热呼吸喷薄耳边,牵动异常敏锐的触感,重重敲击南生心门。
那里封存她五年前很多回忆,南生固执的不愿打开面对,下意识别过脸。
耳边一声叹息,那么真实,南生心底发酸,好像有什么即将从她心中破窗而出。
南生捂住心口,翻转身体蜷缩一团,似乎这样做就可以牢牢压制住那些过往。
床榻旁侧微微下陷,应该有人坐下,南生心里惊得发毛。
绝对不是薄素卿!
那、那又是谁令温恪将她从刑部大牢带走?
她极尽全力想张开眼睛,可眼皮发沉,意识模糊的厉害,身体压根动不了。
南生不知道这样的状态过了多久。
终于有一刻,她醒过来,眼前事物模糊轮廓渐渐变得清楚。
睡的太久,脑袋暂时没缓过劲,南生慢慢抬头眯起眼睛凝视靠近她的高大男人。
天边晚霞炫红流动,洒落男人周身。
血一般猩红耀目。
他那双黑眸极亮,如一汪无澜深不见底的湖泊,透着危险却更吸引人。
南生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又快又急,缓缓地张大眼睛,看着他站在眼前。
“阿生。”
他开口,与她梦中听见的声音一下重叠。
只是那水色丰润的薄唇溢出的话语,冷冷淡淡的令南生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尽管语气还是那么温柔。
他坐下,仍比南生高出许久,像面巨大的铜墙铁壁牢牢将光亮挡在身外,只剩下他与她。
彼此靠的那么近,他一点一点低下头,看着南生瞪得圆圆的眸子,看着她眼中盛满自己的影像,淡淡地笑起来。
“阿生,我回来了。”
第五章 曾经幸福
第五章 曾经幸福
恍若梦境,在梦中他是弱冠少年郎。
眼前的他身形高大英姿挺拔,深邃轮廓,有让人入魔的眉眼。
南生目光不由落在他眼角,那里有一小块不甚明显的伤痕。
关于他的记忆闸门一旦打开,如潮水般涌出,挡也挡不住。
“下月初是好日子,我来相府提亲。”
“谁说要嫁你。”
“那我娶你。”
“若我爹娘不准呢?”
“我跪求他们答应为止。”他情深意切,在她耳边低语,“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曾经,她是那样幸福着。
南生万万没料想到两人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面,她全身上下血液翻涌,忽冷忽热,像被施展定身咒动不了。
——贺兰擎。
这个名字每每午夜梦回,百转千转碾转心尖,光想起足够她心潮澎湃。
南生心口不断起伏,“你......”她终于能发声,几乎要颤碎的语调。
他平静的目光凝向她,淡淡的笑,就这样看着她。
他明明笑着,眼底却淬了寒意,那般漠然。
话语哽在喉,南生心口发闷。
此时他若是说一些责怪、甚至怨恨她的话,哪怕是这样的眼神,南生觉得都比现在的感觉令她好受点。
贺兰擎沉凝的目光很快跃过她看向窗外,南生不由也跟着看去。
一阵细碎脚步伴着清脆银铃,一个俏生生的女子走进来,年约双十衣裙鲜丽,长发绾成西苍女子常绾的发髻,眉宇轮廓带点异域风情,褐色眸子见到贺兰擎顿时闪亮,娇声说:“原来你在这儿,叫我好找!”
贺兰擎微微皱眉。
女子显然注意到他的不悦,飞快地扫了眼南生,小声说:“唯念说,你答应晚上带他去瞧灯的。”
虽然她很快转过眼,可女人看女人,一丝眼神也能瞧出个所以然。
并不友善。
这时,贺兰擎突然低声说:“出来。”
门边慢慢露出半个小脑袋,几岁大的男童,小脸柔白清秀,大而黑亮的眼睛扑闪扑闪,非常讨喜。
“唯念过来。”
男童立即飞奔而来,讨好卖乖的抱着贺兰擎,一个劲直乐。无意看见南生,目不转睛好一会随即害羞的躲进贺兰擎怀中,偷偷又瞧她几眼。
贺兰擎拍拍他,“小淘气。”
“唯念要去看灯,爹爹答应好的。”男童奶声奶气说。
贺兰擎笑容宠溺,抱着唯念经过南生身边看都没看一眼,仿佛她不存在般。
三人一并离去。
南生站在原地目光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好半天没动。
早该想到,几年过去她都变了,他娶妻生子又有什么奇怪。
窗外又飘雪,风啸而过,安静又纷飞凌乱,如同她此时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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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南生的满庭芳,简直乱成一团,甚至惊动了在家养病的薄素卿。
他思忖片刻,吩咐下人备马。
西苍寺庙颇多,宝华寺不大且地势偏僻点,所以并不出名,香客甚少庙门清净。
南生时常来参拜,虽然她从没呆过整天,薄素卿心里仍觉得该去那里碰碰运气。
山脚下,他放弃马匹,爬过百层积雪山阶。
庙门紧闭,檐下悬挂几盏灯笼,山风一吹,直晃荡,黑夜里简直如萤火之光。
第六章 雪天偷吻
第六章 雪天偷吻
庙门附近避风一角,有人生了堆火。
薄素卿脚步打滑,跌跌爬爬奔过去。
南生听见声响,等看见来人,她真真被吓了一跳。
宝华寺不比西苍其他寺庙出名,临近山间,庙宇颇小,香火零星,最大特色就是幽静,夜晚与风雪天行路不太方便。
南生住过一段日子,现在时常也过来,她心里有事,不知不觉就走来这里。天色已晚,她没打扰庙里比丘尼和修行的人,自己寻一处避风雨地方,生火取暖。
薄素卿居然冒雪找来。
“素官,你怎么......”
火光映着薄素卿惨白的脸,连唇间那点血色也消失殆尽。
死死盯着她好半天,薄素卿才恢复平素温和。
幸好,幸好她在这里!
“南生。”他强压胸膛内不断翻涌的血气,趁她认真聆听之际,他忽然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一下。
他冰冷的唇,触及之处异常柔软。
虽然对方是薄素卿,南生仍旧下意识地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薄素卿挨了打,一点不恼,唇角微扬起,他手里劲道不小,冰冷掌心握紧南生纤细手腕。
仿佛料到会如此,神色坦然说:“我早该这样,至少还有个人让你撒气,至少还有个人知晓你在寒天雪地里受冻!”
满庭芳的姑娘,从不缺听男人的甜言蜜语,就是薄素卿以往对她的暧mei之词,南生都可以权当是趣话不露声色化解。
今次却不同,南生内心一阵感动。
她用力吸吸鼻子,忍住眼底酸涩,半玩笑道:“薄大人,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做**。”
薄素卿天生体弱,幼时几次差点挨不住,全靠名贵药材养大,他不曾娶妻,身边连个伺候起居的侍妾都没有。
对她,可说是百般的好。
他听着噼啪炸出火星声,眸子内敛柔和,缓缓开口:“我薄家的一切都是你的。”
这无异于给了她原本就想要的绝佳机会,只要她点头,就可凭借薄家势力救父兄出刑部。
或许她眼底流露的挣扎令薄素卿察觉到南生内心的松动,他解开防寒大氅替她披上,顺势手掌虚虚搭在南生肩头,既亲昵又不过分无礼。
南生并没拒绝,只是拉过大半幅大氅重新搭在他身上。
“药罐子,逞什么英雄。”
两人合披一件,薄素卿心里暗喜,忍不住咳了几声,低头将满口血气吐在衣袖中,抹去嘴角血渍。
南生心思恍惚,没注意到,只帮他整理好大氅。
他含笑傻傻望向她:“南生,我不觉得冷。”雪势越发大了,与她同在,薄素卿丝毫不觉得寒意。
“行了,行了,不冷也要回去。你若因我而病了,薄姬说不定命人封了满庭芳。”后半句,南生纯是玩笑。
薄家长女,备受文炀帝宠爱。
薄素卿正色说:“不会,我对长姐说过你,她对你知晓一二。”
南生手一顿,再抬头她笑得有点勉强:“素官,我没告诉你,我其实姓傅,傅南生。”
薄素卿不以为然,“是吗,那我如今知晓了。”
“我爹爹是傅季尧。”
薄素卿眉宇微蹙:“傅相?”
第七章 突来变故
第七章 突来变故
早先朝中有人弹劾傅相,折子呈了几次,最后全然悄无声息。圣上未登基前,已重用傅季尧,傅家权倾朝野几十年,根基深厚。
此番下旨彻查傅季尧,无论是否和傅家有关联,都选择明哲保身,那些政敌更伺机对傅家暗中落井下石。
薄素卿闭门谢客,置身事外。
南生肯对他说出真话,他怎能不懂她心所求。
他说:“我来想办法。”
这一句并不算一定成功的承诺,南生听了已觉得安心。
回到满庭芳,她与往常一样,白天安心练曲,晚上迎客弹奏,什么做不了时,就安心等待。
南生偶尔凭栏发呆,今年雪陆续下了几场,街道上覆了层薄雪,她瞧着两边商户人家有的挂了大红灯笼,贴了福字。
快要过年了。
她叹口气,听见身后竹影幽幽道,“你有心事。”
竹影和南生,并称满庭芳双生花。
南生擅琴,竹影擅舞。
“脚步轻的像猫没声音,吓死个人。”南生懒得起身招呼她,竹影也不客气自己进来坐下。
“一早上听你弹得叮叮咚咚,也没个欢快曲。”
“整晚欢乐,还没跳够?”
竹影哼了声:“晚上哄人乐,白天咱们要哄自己乐,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最重要。”说着,她靠在南生身侧,手托香腮,“来,说给你竹影姐姐听听,谁让你心里愁苦?”
满庭芳中,南生愿意说些心里话的也只有竹影。
她初来满庭芳,少不了客人不规矩纠缠,竹影仗义,总出面帮她解围。
“说了也没人能帮上忙。”
“官非?”
南生没否定,竹影当即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着急追问,“莫不是薄大人——”
“薄大人没事。”
竹影松口气,瞧了门外没人,她凑在南生耳边,“侍郎周大人和我说了件事情,皇上呀突然下旨命定远侯暂代刑部尚书一职,薄大人最近心中定然不好受。南生,你见了他多些安慰的话。”末了,她又提醒一句,“让薄大人处处留心,定远侯这人行事古怪,对下属手段严苛,刑部上下人人自危......”
竹影说了一大通,南生这才知晓,尚书一职被他人暂代。
薄素卿什么没说,只说交予他来办。
皇上这么明显安排的意思,只怕没想给傅家留生路!
南生想到这里,仿佛掉如冰窟窿。
她不该拉薄素卿趟这趟浑水,救不了父兄,更害了他!
冷不防竹影拉扯她衣袖,指着一处,“咦,谁家的孩子在门口?”
她没心思,不过依着竹影所指不经意扫了眼。
一个孩童被人围住。
外罩的白色小狐裘散了半幅,里面穿着红底掐金丝团花的袄子。光看衣着,这孩子家境不是一般富贵,大概与家人走失,走到满庭芳楼下半天不肯挪动。
仰头,风帽落下,露出一张白净清秀的小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骨碌一转特别灵秀。
三两路人围观指指点点,甚至有人伸手要去抱。
孩童眼神惊慌无措,突然瞥见探头张望的她,南生也惊讶见了好生眼熟。
正想在哪儿见过这孩子,原本安静的小人儿扁扁嘴,眼眶发红,突如其来地哇一声大哭起来。
第八章 侯府宴客(一)
第八章 侯府宴客(一)
唯念极好哄,靠在南生怀中没一刻儿很快止住哭泣,应该跑累了,没精神搭理人,身子一歪沉沉睡去。
南生瞧他睡颜出神。
“你认识这孩子?”竹影觉得南生眼神不同往常。
南生慢慢点点头,“算吧。”片刻她又说,“等会儿我送他回去。”
竹影不放心,“叫人随你一道去,好接你回来。”
“我去去就回,不会耽搁太久。”她送完唯念就走,不在那里多呆一刻。
唯念醒来吃饱喝足精神好,对贺兰擎说话他奶声奶气特别黏人,对南生说话则显得非常高兴,白净团子脸笑嘻嘻问,“你叫什么呀?”
“南生。”
“我叫唯念。”
“名字真好听。”南生摸摸他脑袋,觉得自己简直不可理喻,方才在唯念身上找着相似贺兰擎的地方。
她会不由自主想起贺兰擎,尽管她已经极力控制自己,但显然收效甚微,与他有关的人与事总在不断提醒她。
真的不应该!
小男孩总好动,乖乖坐不了一会儿,马车内跑来跑去动个不停,等他玩累没劲趴在南生腿边,马车正好停稳。
南生抬头,目光无意掠过府门匾额,扬声问车夫:“你确定是这里?”
“姑娘,估衣廊姓贺兰的只此一家。”
定远侯府。
南生心中一沉。
那晚,她心事重重走出,没在意见他的地方到底是哪儿。
唯念回府,这一路见到他们的下人表情皆是大大的松口气,看南生的眼神都变的较为和善,管事的忙不迭领着她走向府厅。
男男女女的下人跪得满满一堂,个个低头大气不敢喘息。
贺兰擎不在,只有南生见过一面的女子焦急的来回走动,时不时厉声训斥下人,看见南生她先皱眉,而后冲来抱过唯念。
“吓死我了,你这半天到底跑去哪儿?”
唯念不回话,只低头瞧着鞋尖。
“人我平安送到,先走了。”
听南生要走,唯念赶紧挣脱女子怀抱,拽住南生衣袖,可怜兮兮撅起嘴,“别走,我有好吃的分你。”
女子上前哄他,“乖,你先去洗脸换衣服,爹爹马上就回来。”
“我不要!”唯年来了脾气,推开女子的手,直哭闹嚷着,“我不要她走,就不要!”
南生不忍他哭,正想怎么说安抚他。
“唯念。”平静清淡的声音令哭闹不休的小人儿当即止声。
哭闹虽停,眼泪可止不住,他哽咽着,“爹爹。”这声好不委屈。
南生敛眉不去注意。
地上投射的影子如实令她感觉他正一步步靠近自己。
两人影子重合那刻,贺兰擎停住站在她身边,锦衣阔袖拂过,他手掌似无意滑过南生手背,蜻蜓点水般接触,一点极细微甚小的酥麻倏地钻入她骨中。
南生不自主握紧双手。
他沉静目光慢慢扫过一众,说话声不大,低低沉沉,不容人丝毫抗拒的威严:“来人,带小少爷下去换衣。”
贺兰擎位置站得极巧妙,若他不动,南生很难转身。
“闻汐。”他又对女子道。
姜闻汐垂手,等他发话。
“今天宴客,你下去吩咐厨房准备。”
姜闻汐眼睛瞪大,“谁要来?”贺兰擎来西苍数日,登门拜访的官员他一个不见,更别说宴客旁人。
贺兰擎神色疏淡,转向南生,目光灼灼:“傅相千金。”
第九章 侯府宴客(二)
第九章 侯府宴客(二)
他说傅相千金那刻,南生泄气般将那即将出口的拒绝重新咽回。
她走不了,也不能走。
宴席围坐,唯念乖乖靠在贺兰擎身侧,津津有味吃着他剔剥好的鱼虾肉,姜闻汐也默默不语,南生如坐针毡,象征性动了几下筷子,唯念偶尔将自己的鱼虾肉送在她嘴边,满怀盛情看着她。
南生不好拒绝,吃在嘴里如同嚼蜡。
“你来,你来。”唯念吃完饭牵着南生手朝花园跑,贺兰擎没加阻止。
南生远离前厅,深深吸口气舒出,并未觉轻松。
这时节,园中百花零落,多了点萧瑟,胜在松柏常青,加之正午,艳阳高照,明晃晃阳光温柔舒服。
园中某处寒梅吐蕊盛开,冷香淡淡幽幽。引得几只鹊鸟驻足枝头,唧唧喳喳鸣不停。
唯念停下脚步,拿出个小布袋,里面装着玉石做成的一把弹弓,肉呼呼的小手抓着弹弓对南生晃晃,然后指着树上鸟儿:“我要这个。”
南生少时也有一副,不同的是,她的弹弓纯木头,一刀刀刻出,打磨光溜,虽简单却极为用心。
她摸出袋里拇指大小的玉石粒递给唯念,贺兰擎对唯念的宠爱,不亚于当年爹爹对她。
唯念玩弹弓的架势倒也几分,不过到底人小准头、气力皆不足。
当啷几声后,鸟被惊吓得四处飞散,他垂头丧气低下头。
不忍他沮丧,南生上前说:“拿来我试试。”
第一次差点打中,唯念小人儿装大人摇摇头:“可惜、可惜。”激起南生好胜心,她本意哄他,这下真卯足力气准备。
鹊鸟学的精明,久久不肯落下,南生静静等候,用心瞄准,不察身后贺兰擎靠近。
“这样不对。”贺兰擎一伸手,瞬间抓住南生手腕。
南生一惊,连忙抽手,贺兰擎却对转头看向他们的唯念轻笑道:“爹爹也来帮唯念忙好不好?”
“嗯!”唯念直点头。
贺兰擎与南生目光对上,像等着她看过来一样,他表情没变,语气轻缓,讲解道:“站稳,腰挺直,手举平,然后......”
南生照着贺兰擎的话,尽量将注意力集中一点,忽然感觉到站在身后的他气息靠得更近,两人姿态在旁人来瞧,怎么都像她依偎在他怀中。
贺兰擎慢慢低头下,“注意看准,手要稳。”他低沉声音一点一点入她耳中,一手扶托住南生手腕,一手轻轻地抵在她侧腰。
南生觉得自己微微发抖。
贺兰擎似乎也注意到,抵在南生腰侧大手游移前行,像蛇般牢牢盘住她整个腰肢。
一只鹊鸟恰好呆头呆脑落下。
“可以了吗?”南生咬牙问。
贺兰擎薄唇微凉贴上她耳垂。
一阵凉意后南生感觉身体烧起把火,她浑身发颤,手指猛然松动。
“呀,打中了,打中了!”唯念兴奋至极,直嚷着奔向被打昏的鹊鸟。
南生急忙挣脱,贺兰擎任由她,最后却拉过她手掌,他手掌宽大干燥温暖,满是厚茧,将她小手包裹紧。
第十章
第十章
“爹爹帮你做了笼子给它住,你带它过去看看是否合适。”贺兰擎对兴致勃勃捧着鸟儿过来的唯念说。
唯念心心念念在新得的东西上,点点头,又看向南生。
“走吧,我们一起看新鸟笼。”
南生刚要动,贺兰擎手掌暗暗用劲,随后抬手摸摸唯念脑袋:“一只鸟儿太孤单,爹爹再帮你捉一只,它们也有个伴儿。”
唯念得到贺兰擎承诺心满意足离去,偌大地方仅剩下他们两人。
南生的手还被他掌握,不由被他带着走到不远处水榭楼阁。
贺兰擎低头看着南生手掌,长年累月,琴弦相伴,令这双手指腹多了点薄茧。除去这点不足,南生的手可谓细白无暇,骨肉均匀,每每触及,只觉得细腻柔滑。
他有一刻失神,禁不住揉nie几下。
比起轻抚更真实的接触令南生心跳加快,手心微湿,她用力抽回。
“侯爷,请自重。”
自重?
贺兰擎淡淡一笑,眼神变的意味深长。
末了,他指着一处说:“午饭你没吃什么,坐下用些糕点。”
桌上备好一壶热茶,水汽氤氲,还另有几盘精致糕点。
南生一怔,喉咙像被什么堵住。
离家前,这些她常吃不觉得稀奇,后来才知食材和制作,都极其精贵与繁琐。她不知民间疾苦,全仗家人珍爱呵护。
她坐下,举筷每样尝了尝,怀念的感觉溢满口舌,一瞬间南生好似回到过去。
南生恍神,没在意贺兰擎一直注意她。
她瘦了,原本带点婴儿肥的圆润下巴变得尖尖,肌肤光洁柔白,星子般杏眼半敛,长睫微颤,小小贝齿轻咬红唇。
单侧影纤柔安静,已然美的惊心动魄。
贺兰擎视线停在她脖颈,南生脖间系了条丝帕,无论满庭芳弹琴,或者外出,她总系着不见拿下,从前她不爱戴这些。
他记得南生脖颈线条姣好,她怕痒最怕人碰她那里,每次都会娇滴滴的向他讨饶。
“侯爷?”
贺兰擎回神,静静看着她。
南生艰难开口:“皇上下旨命侯爷彻查我父兄,侯爷责无旁贷,我只求侯爷莫要迁怒傅家以外的人。”
杯中香茗好似突然没了香气,贺兰擎眸色暗沉:“傅家以外的人,你指的是薄素卿?”
南生沉默,这点印证了贺兰擎猜想,他站起身,高大身躯山般笼罩她。
两人对视,南生清澈双眸映入他冷冷模样。
贺兰擎冷声说:“起来,跟我走。”
如今,他说去哪里,南生都不会违抗他。
当一个人拥有绝对控制力,和左右他人生死力量时,他要的是所有人的绝对服从,贺兰擎亦是如此。
南生跟不上贺兰擎脚步,他也不多等她,甚至最后粗鲁的拎起她坐在马上。他一手握缰绳控制马匹快速奔跑,一手揽住她的腰,死死勒紧。
她几次快呼吸不了,却仍不抗拒,柔顺地更紧的贴着他宽阔胸膛。这样,多少安抚了贺兰擎。
再入刑部大牢,南生没了第一次的恐惧抵触,多的是急切焦虑。
然而她没见到父兄,贺兰擎带她去的地方,只有两个人躺在铺满发霉稻草的地方,确切说是两个血肉模糊的身体,没一处好皮肤,比死人都不如。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南生心骤然一沉,当即脸色苍白,腿脚发软,她扶着木栅才勉强站稳。
“他们——”
贺兰擎淡淡道:“他们不是你父兄。”他停了下,继续又道,“不过你也认识,周朴与蒋元申。”
南生定睛,光线昏暗,她之前没注意,两人身上衣料被鲜血染透,仔细辨别朝服用的特有银线染了血红仍透出一抹暗光。
周朴与蒋元申,南生认识,两人十足书生气,官场上不怎么懂得变通受到排挤,因为才华出众,被爹爹力荐入翰林院。
南生捂住嘴,跌跌撞撞跑出去。
那里不单单是浓重血腥味,而是死亡的气息,她真真切切感觉到这些扑面而来。
南生本就吃的少,一股脑吐干净。
贺兰擎在后,一言不发。
她直起身体,用力喘息,因为心底愤然涌出的怒意,手脚不受控制发抖。咬着牙对贺兰说:“周大人、蒋大人都是文弱书生,只知道埋头编修文史。敢问侯爷,就因为他们进翰林院是我爹爹推荐,就因为他们感激我爹爹,平时与傅家来往密切,就要落得那般下场!”
“不单单因此。”他低沉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那还因为什么?”
贺兰擎没回答,将手里东西丢给南生。
白纸黑字,洋洋洒洒写了不少。
目光掠过供词所述的内容,她不可置信反复看了几遍,颤抖不已的指尖紧捏纸边,猛然抬起头。
南笙颤声辩驳:“结党营私、意图谋反?不,不可能!我爹爹与大哥不会做出这种事!这供词是捏造的!”
“蒋周两人亲手画押承认。”
“也可以是屈打成招!”南生那里会轻易相信,地牢中血淋淋的事实在眼前。
竹影说的话同时响在耳边。
她先不知贺兰擎就是定远侯,他手段如何,南生虽未曾见识,但听过爹爹私下谈起贺兰擎行事作风,说他将来一旦有适当机会,势必成为人中之龙。
贺兰擎眸中隐有戾气,他看着她,神色略微古怪,语气却极致缓和。
“你不是个冲动的人。”他挥挥衣袖,冷声道,“回去吧。”
不由分说的强硬送客。
温恪不知从哪儿出现,拦在她面前。
至于送她回哪里,温恪转述贺兰擎意思,随南生愿意。
南生心情起伏过度,没听见温恪说什么,直到温恪提醒她,才恍然回神已到满庭芳。
她没多想为什么温恪会知道将她送回这里。
“喂。”温恪冲她喊一声。
“什么?”南生问。
温恪没穿他们见面时的军服,一身长袍的他少了咄咄逼人之气,多了几分俊秀少年的文雅。
“你认识我家爷很久了是吧?”
“不算太久。”南生表现淡然,有点不想再和温恪说下去的意味,“我们不太熟。”
温恪也察觉到,他突然哼了声,语气并没多友好,甚至带点警告意味。
“不熟就好,我家爷为傅家的事心力交瘁,你没事就别来烦他,他够不容易的!”
他心力交瘁?他够不容易?
南生听了直觉得温恪不可理喻,当下没再搭理拂袖而去。
温恪挑眉,对南生远去背影危险的眯眯眼睛。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温恪从满庭芳转回,守在贺兰擎门外半天,才听见他疲惫的声音。
“进来吧。”
温恪端了温凉的药递过去,“大哥,这药治你的头痛症虽然有效,但喝多了有害无益。要不,咱们找别的大夫再给治治瞧?”
贺兰擎摆手,接过药碗面不改色一口气喝完,温恪想想那药味他闻着就恶心,大哥每次喝起来像喝水。
贺兰擎继续翻阅卷宗。
温恪说:“我送她回满庭芳了。”
贺兰擎淡淡道:“知道了。”
温恪没走的意思,他说:“大哥,蒋周的供词交给文炀帝,傅季尧父子彻底没命活。傅家连带的关系尽数拔起。你为什么带那个女人来刑部大牢见他们两人?她万一说出去......”
贺兰擎抬头,对温恪所问,他笑了笑说:“文炀帝登基前有一嫡出兄长,最后却是他登基称帝。”
温恪一点就通。
从古至今,哪一朝代的皇子们几乎都踩踏兄弟尸骨一步步而上。
成王者,有多少不多疑?
文炀帝更是如此。
他们刚回西苍,虽早有准备将朝中里外暗中打点一番,不多加小心,就会将自己陷入险境。
也许现在他们的每一步,都有人暗中监视。
“以后自己要多加小心。”贺兰擎告诫温恪。
“大哥,我会的。”温恪回答,他走到门口突然转身来一句,“那个女人长的很美,如果她不是傅家的人,大哥收她在身边伺候也挺好。”
“你最近很闲?”贺兰擎沉眉。
温恪撒腿就跑,也只有他敢对贺兰擎半开玩笑似的说这些话,也源自他们两人奇特的相识过程。
温恪不知生父母,当牢头的养父将被人丢弃坟山的他捡回来带大。温恪自小耳濡目染学会制造各种折磨人的刑具,十来岁就混出点名堂。
关外经常收押一些流放犯人,天寒地冻没人管迟早是死,于是温恪经常用活人来试验刑具。能挨过他制作的刑具五种以上还活下来微乎其微,贺兰擎特例,硬是熬过温恪最为得意的十种刑具。
自此,他死心塌地跟着贺兰擎。
养父过世,他随贺兰擎参军,两人从军营最下等军士,拿命拼战沙场,温恪没见过那么不要命的人。
起先,他也以为贺兰擎孤身一人没牵挂,流放来此,想借助立军功安身立命,后来才得知贺兰擎有个儿子,孩子的娘死于难产。
说起来贺兰擎真算个长情念旧的男人,他不沾女色,无论欢场女人,还是良家女子,感情上贺兰擎像个苦行僧。
傅南生的出现,令贺兰擎开始变的不太一样。
“唉,大哥对女人有兴趣,总归算好事。”温恪心里想着,开始研墨画图,他觉得对付蒋周两人的刑具虽然锐利凶狠,可缺点见血太多,该改进改进。
想起傅南生看见两人血肉模糊的身体时,那种震惊又恶心难忍的模样,温恪决心下一个新刑具定要杀人不见血。
嗯,弄的干净点也好。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晨曦,天边发白。
一顶四人软轿从皇宫西门行出,穿街走巷最后停在薄府门外。
薄素卿意外这个时辰出现在薄府的长姐,薄如素。
“素官。”薄如素是典型上都女子,高挑窈窕,她和薄素卿一母同胞孪生姐弟,眉眼轮廓却并不多相似。她五官鲜明,比起宫中娇美轻柔的妃嫔,则多了几分她们缺少的英气。
“长姐,你怎么来了?”
“皇上恩准我回薄府来看看你。”薄如素边说边端详他发白面容,不由拧眉,“素官,我说的话,你没听进心里。”
薄素卿进宫禀明他想娶南生为妻,薄如素以南生是傅相女儿为由,不赞同这门亲事。薄素卿回去后,又一病好些天。
“长姐,我这身体老/毛病而已。”
薄如素沉眸,手指向他心口位置,“你这里的病,大罗神仙再世也救不了。”
性格上,薄素卿沉稳内敛,薄如素则较为果敢。
她朝门外看了看压低声音,“皇上下旨彻查傅家,却迟迟不让刑部对其用刑,其中必有原因。皇上虽然到知命之年,但心不糊涂,至于将来傅家父子死活,全看皇上一念之间。谁又能猜中皇上心思?素官,上都薄家的未来,不容有差池!”
“我明白。”薄素卿心头一沉,他说,“可南生无辜。”
“出生王侯世家的我们又有什么错?还不是要背负家族荣辱,做一切我们不愿意的事。”薄如素双眸微红,扣住桌角的手指微微发抖。
薄素卿上前,按住长姐微凉发抖的手掌,姐弟相互依偎,他何尝不知长姐肩头重担。
从家乡上都到西苍,姐弟相依为命,一年寥寥几次见面,碍于身份,亲人间关心问候也说不了几句。
长姐在深宫每一步不敢行差踏错,为了上都薄家,为了他,唯独不为她自己考虑。
情绪失控仅能一时,薄如素很快如常。
“素官,前些日子皇上提起要为你婚配名门之女,长姐觉得这样也不错。你考虑考虑,你年纪不小了。”
“长姐费心,但我并无意娶他人。”薄素卿笑了笑,“谁嫁给我,迟早当**。”
“难道傅南生就适合?”
“若真能娶她,说不定我能多活几年。”他眼前浮现那一晚,虽挨了南生一巴掌,薄素卿能感觉出,南生并不是对他没好感,他也庆幸自己那么做了。
每每想起,总觉得唇上还有她的气息,
薄素卿微微失神,薄如素见状唯有叹息一声,决定不再和他讨论这个问题。
“还是那句话,傅家事莫要再管。”薄如素临走前再次叮嘱他。
情到深处,她说的话能否对他起作用,她想收效甚微吧。
素官说起傅南生,眼里露出的温柔期许,薄如素从未见过,更隐隐担忧。
回去一路,薄如素不免想起傅南生。
难怪素官动心,连她见过南生画像后也印象深刻。
女人太过美丽,往往也是一种错误。
如今,她绝不容许这样的错误有丝毫机会毁掉薄素卿。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刑部血腥场面历历在目,心理带动身体,南生想起就不舒服。
起先,她称病不见人,后来真的病了,迷迷糊糊两天醒来,才知道竹影帮她抓药路上意外受伤。
她一病,竹影受伤,满庭芳生意顿时清淡不少。老板娘白姐,正催促几个使唤丫头准备纸钱,在街头烧烧拜拜,祈求霉运快走。
“你伤得怎么样?要紧吗?”南生沙哑嗓子问。
竹影一只脚踝缠了白布,她满不在意回答:“没事,我呀,正好借口休息,平素哪里得这机会清闲几天。”她拈颗杏脯给南生,叹口气,“就可惜你送我的那身衣服破了。”
“衣服多的是,你喜欢尽管来挑。”南生关心她伤势,“怎么弄的?”
“南生姑娘,你是不知道当时多惊险,我家姑娘好好走在路上,不知哪里丢下个花盆,我家姑娘躲避时崴了脚。若慢一步,可就砸破脑袋啦。”
伺候竹影的丫头春秀心直口快,刚说完,竹影扔了颗枣子过去。白她一眼,“不去说书白长你这张巧嘴。”
春秀撇撇嘴,躲在南生背后。
“行了,你躺着吧。我那里收了盒上好膏/药,小莲不在,春秀跟我过去拿来。”
竹影笑道:“死丫头,好东西收着藏着。”
“我宁愿这东西用不着,用上了就该有人受伤。”
南生说着,招呼春秀一起出去。
时值满庭芳开门做生意,春秀瞧前院进出的地方多看了几眼,闪过如释重负的神情。
“这几天满庭芳发生什么事了?”
南生突然出声问,春秀楞了下,不太自然回答:“没,没呀。”
说不了谎的丫头,相反也说明发生了一些不能让她知道的事。
南生没追问,拿了药膏给春秀,假装很忧虑嘱咐道:“以后你家姑娘出去,你要多加注意。或者,最好少出门。”
“姑娘意思是?”
南生叹口气,“人心难测海水难量。”
春秀护主心切,南生模棱两可的话令她觉得竹影出事也许真的不是意外。
“姑娘,其实你病的几天,满庭芳来位客人,直说要见你,给多少银子都成。我家姑娘揭穿她是女子,那小女子恼怒,还说叫我家姑娘当心点!”
女扮男装?
春秀又描述了女子长相,南生听完清清淡淡笑了笑,打发走春秀。
当夜满庭芳开门前,南生请白姐特意挂出花牌,说她病好迎客。
花牌一出,满庭芳重现往昔热闹非凡。
南生视线停留在捧场人群中,想找一个人并不难。
姜闻汐没料到南生比她先一步找来。
“该如何称呼,侯爷夫人?”南生落落大方,贺兰擎娶妻生子,她也断了两人前缘,如今他们关系清清白白,南生并不担心这个女人找自己麻烦。
姜闻汐双颊倏地泛红,心中小小斗争了会儿,如蚊哼般应了声。
“请用茶。”
姜闻汐本不想喝,她看见南生饮茶姿态优雅,这种优雅并非全靠后天仪态练习的出来,那种与生俱来的气质,旁人学都学不来。
“粗茶,侯爷夫人见笑了。”南生冲她轻笑。
这个女人身在风尘,仪态万千,一颦一笑皆是完美。
姜闻汐心中陡然生出不快,不甘心还没比,她就输了气势。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哪里的话,傅小姐客气。”姜闻汐端起茶盏饮下。
茶水苦涩,的确不是好茶,喝得姜闻汐微微皱眉,碍于面子她硬是咽下喉。
“敢问夫人一声,为何事要见我?”
姜闻汐觉得面前的傅南生似乎晃了晃。
她眨眨眼:“我不过问侯爷公事,不过傅家事现在人人自危。傅小姐,侯爷有家有子,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他要求些为难之事。”
南生笑笑:“唯念迷路,我送他回家,侯爷执意宴请我,这一切夫人都在场。”
花园一幕,她看得怒火中烧,
姜闻汐没奢望做到贺兰擎心中第一,这个男人感情吝啬,甚至可说冷漠无情,她心甘情愿照顾唯念,期望某天精诚所至。
傅南生轻易得到她所想要的。
“我更不喜欢你借唯念来接近侯爷,在孩子面前,你该懂得什么叫廉耻!”
“廉耻?”南生丝毫不恼,只慢慢倾过来。
靠近了,姜闻汐看她更清楚。
南生墨瞳清亮,嘴角那抹生动妩媚的笑意渐渐收敛,顿时清冷逼人。
“你想干什么?”
不等姜闻汐有所动作,南生一把按住她肩头:“急什么?”
姜闻汐并不是柔弱女子,力气不算小,被南生按住难动丝毫她十分惊讶,试着动手脚,才觉得四肢无力。
那杯茶!
“粗鄙的茶,夫人果然喝不惯。”南生摇摇头。
“傅南生,你敢对我做什么,侯爷不会放过你!”姜闻汐被拖至床榻,南生充耳不闻她威胁。
“在懂什么叫廉耻之前,南生斗胆来教教夫人什么叫——害人终害己!”
“你说什么害人害己?你把话说清楚!”
“你真没害过?在满庭芳扬言叫人小心点,难道夫人忘记不成。”南生笑眯眯拿出一只发簪,尖尖簪尾抵在姜闻汐脸颊。
姜闻汐脸色剧变,虽然有点害怕,嘴里不饶人,笃定南生不过吓她而已,于是不屑哼声:“我没说错,说好听卖艺不卖身,其实骨子里就是女昌/妇!”
南生慢慢拖动发簪,瞬也不瞬注视她骤然吓白的面容。
姜闻汐语调不自知发颤:“你,你想干什么?”
“所以你要害人。”南生语气淡淡,字里行间透出冷然。
姜闻汐急忙道:“我不过说说,并没害人!”
“我凭什么相信你?”
姜闻汐脸颊钝痛,怕傅南生真下手,她何曾被人这般对待,说实话也不被相信,禁不住清泪涟涟。
“我发誓真的没有,若我想害人,何必大庭广众之下动手,悄无声息弄死个青/楼女子,说起来不算难事!”
南生想了想,似同意她说的,就在姜闻汐稍微安心时,南生收起发簪,同时快速用指甲划过姜闻汐脸蛋。
姜闻汐不察,以为她真下手划破自己脸,花容失色,啊一声昏过去。
南生拍拍姜闻汐毫发无伤的脸。
“真不禁吓。”
南生神色清冷,至少一点她相信,竹影受伤应该被人当成是她,花盆袭击不过开始,说不定真如姜闻汐所说,比起大庭广众,悄无声息弄死身在青/楼的她,真的不算难事。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南生用最短时间做出打算。
白姐狮子大开口要了她一大笔银子,放她离开满庭芳。
听到消息竹影最为平静,她对来告别的南生说:“我第一眼见你就知道你不属于这里,你和我们不同,一点都不同。”她仰头望向天际,“南生,你在的地方是我们没人能走到的,只感叹你我姐妹相处日子短暂。”
竹影双眸流露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对于南生自由离去,虽不舍却为她高兴。
“竹影,保重。”南生转身走几步再回头,竹影已背过身不看她,双肩颤动。
她听见竹影哽咽着大声说:“南生,你走了就别再回来,将来好日子等你,不要再回来!”
外头阳光正好,南生眯起眼睛,恍然想起几年前,身心受创的自己,在满街鞭炮喜庆声中走进这里。
她不再是傅家小姐,曾经骄纵任性的她做了令傅家蒙羞之事,甚至忤逆爹爹,偷偷跑出家门想跟随贺兰擎前往关外,以为爹娘永远会依着她,可这次她没被原谅。
她不曾后悔爱他,只不过贺兰擎没她想象中那般深爱她吧。
几句深盟密约,句句都无凭。
傅家大宅早没往昔繁华,守门管家认出南生,他激动地赶紧朝府内跑去报信。
“夫人、夫人,二小姐回来了!”
宋长葶药碗跌落,怔怔盯着南生半天,不敢相信。
“母亲。”南生忍着泪水对她笑笑,轻声道。
傅家出事,对宋长葶打击很大,原本乌黑柔亮的长发,生出不少银丝。
南生记忆中的母亲,从早起到晚上休息,期间从头到脚穿戴打扮要求一丝不苟。
宋长葶本家皇族宗室分支,幼年父母殉身沙场,太后可怜她孤女无依,收在身边教养。
她貌美聪慧,深的太后喜欢,比起其他正牌公主,宋长葶与当时还是淮王的文炀帝兄妹感情最好。文炀帝亲自将她许配傅季尧为妻,也因为这层关系,位高权重的傅季尧不曾纳妾,一子一女,子嗣偏少。
“南生、南生,我的儿,你终于回来!”宋长葶紧抓她的手。
此时此刻,母女两人皆泪眼相对,哭了好一阵。
“母亲,我回来了,回来照顾你,不再走。”
宋长葶直点头,南生吩咐下人重新端来药,伺候母亲服用,等她睡着,南生才离开。
偌大傅家,仆役走的差不多,留下一个老管事,和伺候母亲几十年的嬷嬷,厨房杂役两个也是傅家呆了多年,不愿离开。
南生拿了银两发给他们,一一分派活下去。
最后,南生独自走了一遍她出生长大的宅子,摒弃心底那一丝怀念不舍,她的决定坚定不移。
满庭芳琴师赎身离开欢场不知去向,傅家大宅很快卖出,低廉到不可思议的价格。
温恪搜罗来消息,一字不落说给贺兰擎听。
现在,温恪对傅南生起了不小好奇心。
唯念姨娘姜闻汐,贺兰擎待她如上宾,平时礼让三分。
傅南生却不知对姜闻汐做了什么,她狼狈至极的被人送回侯府,哭闹一天。
埋首卷宗的贺兰擎抬起头,目光扫过兴致不错的温恪。
再度垂眸,沉默半天的他终于轻描淡写说:“去吧,要做的干净利落。”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傅家大宅售卖的银子,南生买了间小宅院,地方不大,够她们和留下的仆役安身。南北朝向,环境清幽,方便母亲调养身体。
“母亲。”南生早上来请安。
宋长葶见南生衣着不解道:“怎么穿我原来的衣服?月笼纱的料子好虽好,颜色素了点,正赶上要过年,太后她老人家喜欢穿戴喜气点。”
先前南生提出要进宫,要去她入宫腰佩,宋长葶不是没想过入宫求太后帮忙傅家,奈何太后不肯召见。听南生要再试试,总归多条路,她也随了女儿。
南生只笑笑,安慰她道:“女儿有女儿的办法,母亲安心休养。”
宋长葶再看看南生,目光微动,在宫中长大,凡事自然会朝深处多想。
“记得礼数。”南生离府前,她一再嘱咐。
伺候宋长葶的嬷嬷开口道:“郡主,您没白疼二小姐这些年,现今儿里外全靠她一人撑。”
宋长葶慢慢点头:“是呀,我未曾想到最后要靠这孩子。一转眼,居然快二十年,当初我还犹豫是否要......”
嬷嬷打断她的话,急声宽慰宋长葶:“以前的事都过去了,莫要再多想。二小姐就是傅家福星,老爷一直这么说。”
对,都过去了,宋长葶心里将陈年往事抛之脑后,只盼南生这趟给傅家带来一丝希望。
宫门外,南生被拦下。
她不急不慢掀起轿帘,对守门士兵说:“我母亲锦荣郡主生病多日,心念太后娘娘,嘱咐我入宫向太后请安。”
“上面有命令,与傅家有关人等不得入内宫觐见。”
南生拿出腰牌:“这是太后宫中之物,你且拿去回禀,若太后仍旧不召见,我立即回去。”说完不等人拒绝,她脸色一沉,声音不由狠厉,“务必将口信送达,向太后隐瞒郡主病情,知情不报,这些罪名你们承担不起!”
宫中当差,自然有懂时势变通之人,傅家虽然没了势力,但是锦荣郡主仍是皇亲宗族,这点足以令他们为南生走一趟慈宁宫。
小时候南生随母亲进宫小住过,太后娘娘很喜欢她,仗着这份宠爱,她熟悉宫中各条道路,南生选了一条离慈宁宫稍微远点的路。
她走的从容,心里那份焦急、不安渐渐被平息,一遍一遍默默梳理事先想好的说辞,字字斟酌。
冷不丁后方来人撞上她。
南生没怎么样,匆匆行来的那人却摔在地上。
“没事吧?”南生俯身查问。
那人狼狈站起,他身形瘦而高,大概摔的突然有点恍神。他瞧了南生一眼,顾不上锦袍沾染泥土朝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南生听见远处跟来的小厮气喘吁吁,急呼:“殿下、殿下!”
殿下?
南生想,应该是文炀帝的某位皇子吧,她瞧着眼熟,几年没进宫,一时想不起是谁。
不过一个小意外,南生心里念及去慈宁宫,没在意方才那人在拐角处停了下来。
“殿下,您摔着哪里了?”小厮一头大汗,战战兢兢望着自家主子。
方才摔倒的那人,脸无血色眉眼阴沉,甩手扇在小厮脸上,狠狠道:“该死的奴才,瞎叫唤什么!”
“奴才该死!”
他冷哼一声,又踹出一脚,指着远远背影的南生,对一脸血的小厮道:“蠢货,快去打听弄清楚慈宁宫来的人是谁?”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太后仔细端详南生,尤其见到她穿的衣裙,眼里流露温情,南生暗暗松口气。
这身衣服,母亲提过,外邦进贡的料子,太后独独赐她一人,亲自选了样子,命人为母亲做的。
生儿不及养儿亲,这份母女之情,太后总还念及,听见她说母亲生病,立刻下旨召见她。
“傅季尧糊涂了,听信游方道人说你命中带煞气必须送入寺庙长年修行,长葶每每想你总来哀家这里哭了又哭。哀家劝过她放宽心,过几年接回来就是。现在你回来,她却病不轻,还没忘托你来请安,长葶这孩子,唉......”
南生红了眼圈,低下头半天才说话:“太后娘娘,南生入宫代替母亲向您请安外,其实还有一事相求,同样是我母亲心愿。”
太后用丝帕压压眼角湿意,念旧伤怀的话说完,转回正题,皇权威严凌驾于所有感情之上。
“你父兄的事,前朝自有人督办,后宫女子不得干政。”
“南生只求见父兄一面,别的不敢多想。”她神情哀切,泪水撑得眼眶发红,一说话泪珠扑簌簌顺着苍白脸颊滚落。
太后叹口气。
南生赶紧再度低下头,隐忍哭声,瘦削双肩止不住颤动,像风雨飘零中的无助小花,着实见了叫人怜惜。
“哀家允你这点要求,莫要再哭了。”
太后伸手扶她,南生顺势扑在太后膝上,哽咽也窝心的轻呼一声:“南生谢过外祖母恩典。”
果然,有太后撑腰,南生再进刑部,畅通无阻。她可以直接越过贺兰擎,见父兄。
只不过现实没她所想那样轻易,刑部关押犯人的每一处地方,南生一一找过,不见父兄踪影。
他已经胆大到无视太后懿旨,只手遮天了吗?
相比南生的怒气冲冲,定远侯府内,贺兰擎黑眸沉静等待她。
她有时真恨他这般笃定,不动声色早早掌控一切。
“坐。”
南生依言坐下,默默接过他亲手为她沏的茶,茶香清雅。
她低头,怔怔看着茶水面浮出的碧绿叶片,飘飘荡荡身不由己被水牵制。也许氤氲热气熏着眼,南生长睫微动,一滴清泪落进茶盏,水面漾开细微涟漪。
一只宽大粗糙的手掌覆在她眼帘,轻柔为她拭泪。
下一刻,南生转头避开。
她现在更恨自己在他面前失态,她想尽办法救傅家,贺兰擎成为阻拦她最强硬的一道关卡。
“侯爷,我父兄到底被你关在哪里?”
他淡淡道:“你想见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对我说?要绕那么大一圈子。”
南生气极,方才那点软弱被怒意冲击干净,她腾一下站起来仰头冷笑道,“我几次三番来刑部要见父兄,侯爷带我见的又是什么?你可曾真的理会我!”
贺兰擎面无表情:“求人该有求人的态度。”
“那我现在求你可好?”南生声音陡然放轻,作势要对贺兰擎俯身下跪。
他大步朝前,轻易托住她。
不需费力,南生被他揽入怀里,她难得温顺,一动不动,软玉温香。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曾几何时,她也像这般依偎在他怀中,轻声细语对他说话,柔情蜜意的场景历历在目。
南生紧闭眼睛,浑身血液仿佛冻住。
贺兰擎手掌粗粝薄茧抚过她额头、眉眼、来回描摹她唇线。
南生浑身血液仿佛冻住,只有被他触摸的地方仿佛春日融化的冰雪,一点一点变暖。
红唇微颤,他低头吻上,湿润灵活的舌头每一次与她狠狠纠缠,半点温柔没有。
南生紧闭眼睛,觉得呼吸开始困难,直至快要窒息,贺兰擎才停止,两人气息滚烫交融,分不出彼此。
他贴着南生的脸,那肌肤细滑的仿佛一碰就破,贺兰擎轻轻蹭着,闻着她的味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声音明明轻不可闻,却轻易让贺兰擎神色发冷。
他淡淡说:“想想好,怎么和我说话。”
又绕回原地。
南生肩头承担所有压力,一连多天连轴转不得闲,她对贺兰擎软硬不吃的迂回态度实在觉得心力交瘁。
她挣扎想摆脱他,一口怒气没缓过来心口憋痛,突然昏倒。
南生想过一觉不醒也不错,至少不需要醒来再次面对。
她缓缓张开眼睛,柔和光亮中,唯念站在床榻边正歪着脑袋盯着她瞧。冷不丁被南生发觉,他还不太好意思。
“唯念。”南生笑笑。
大概南生笑容对他起了莫大鼓励,唯念像只小毛毛虫,身子一拱一拱朝上爬,小脸憋红。
南生看了发笑,一把将他捞过来,唯念很自然朝南生怀里靠,大眼睛不时盯着她。
“你干嘛偷看我?”南生随口逗逗他。
唯念眼珠骨碌碌转几圈,怯生生回答:“你和我娘一样好看。”
“你娘?”她声音不由变低。
时光总能将以往的一切美好破坏的面目全非,她知道贺兰擎成亲生子后,南生彻底收敛心思。
唯念当然不懂南生心思,他打个哈欠,“我陪你一起睡,好不好?”他边说边钻进被子里,怕听到南生拒绝,故意蒙住脑袋不出来。
南生拽他出来,重新掖好被角,“不许尿床。”
“我才不会。”唯念噘噘嘴,很快又笑嘻嘻,东拉西扯的和南生没说上一会儿话就阖上眼帘。
南生没睡意,她悄悄起身。
夜幕低沉,今晚不见半颗星子闪烁,风中偶有梅香浮动。
院子周遭安静的出奇,南生觉得奇怪,半天过去,她没见谁来找过唯念。
按道理,这点小的孩子身边总要几个下人左右照顾才对,怎么会这般马虎大意?
“你在等他?”
难得出来个活人说话,还是姜闻汐。
南生想,冤家路窄吧。
姜闻汐冷着张脸,对着南生露出嘲讽笑意。
南生不以为然笑笑,越表现不在意越能激怒姜闻汐。
“我光明正大等,你觉得碍眼,可以走开不看。”
对姜闻汐她虽然无感,对方若硬找茬,南生学不会忍气吞声。
姜闻汐咬咬牙,忍住心头火,“你是侯府客人,我不会没分寸与你争吵。”至少在贺兰擎心中,她去世姐姐的地位无法撼动,她自然也成为他的家人,这点相比傅南生,她心里觉得亲疏有别。
“你要等就等吧。每年此时,他总独自一人祭拜唯念的亲娘,风雨无阻,他最爱的女人只有她。傅南生,别太得意,你争不过死去的人!”姜闻汐走到南生面前,眼光盛满同情怜悯,低低一声,“真可怜。”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说起喝酒,温恪没赢过贺兰擎。
起先怕他念起亡妻苦闷,温恪拉着贺兰擎一醉解千仇愁,结果自己反而醉的一塌糊涂。
无论烈酒、醇酒,喝多少贺兰擎都不会醉。
温恪此时觉得酒鬼养父有句话在理,只有性格孤独忧郁的人才会千杯不醉,所谓愁肠已断无由醉。
“大哥,大嫂过世那么久,你真喜欢那女人,大嫂九泉之下不会反对的!”亏温恪大着舌头还能把话说全。
贺兰擎吩咐下人安顿温恪睡下,他返回住所,推开/房门那刻,脚步微滞。
眼前光景,南生和衣蜷缩身子躺在床上已然安睡,不施粉黛睡颜纯净,也只有睡着,才能完全看到她另一面。
他轻轻走来,在她面前弯腰蹲下,任由谁见都难以相信,定远侯贺兰擎会有这般出奇温柔的眼神。
贺兰擎幼时,义父崇德将军贺兰均将在狼群生活中的他带回养在身边,花尽心血悉心教导,才令他可以逐渐过上正常人生活。
常年随义父南征北战,严苛严明的行军生活,贺兰擎心性冷漠,对外界事物与人一概不在意。
他鲜少笑容,个性孤僻,一个人独处,练功、读书、习字。
度过每一个冲锋陷阵,金戈铁马的岁月。
那时的贺兰擎,人人都说他像一匹狼,只爱血与杀戮。
贺兰擎从没接触南生那样的女子。
阳光下,她骑着马,全身闪着淡淡金光,引人瞩目。
她从马背掉下落入他怀里,小小软软的人儿,身上染着微香,美丽也骄纵,张牙舞爪像街市摆卖的布老虎。
不觉得可怕,不觉得危险,纯粹一件摆设。
他惊跑了她的马“朝云”直至他寻回马匹,南生才破涕为笑。
再见面,在傅家,她落落大方对他微微福身行礼:“南生见过擎哥哥。”甜美飞扬的笑容,满满女儿家娇憨。
她这样无声无息闯入他的世界。
贺兰擎深深呼吸,慢慢地低下头。
他停在她的耳边,细长睫毛扫过她一侧眉骨。
酥痒,撩人心魄。
南生闭着眼睛,长睫止不住轻微颤动,从贺兰擎进来那刻起,她就醒着。
他的唇柔软微凉,混着酒气,他吻着她,咬着她的嘴唇,沿着她美好唇线一点一点舔舐,有点疼又带点痒,渐渐地他的唇他的呼吸,滚烫到南生不得不睁开眼正视他。
充满意味的吻,不受控制的发展下去,会变成什么结果,她必须阻止不能任其继续。
贺兰擎的脸,少见浮现些微薄红,眼神带着几分情动,亦如曾经。
南生心神微动,不由低低一声:“擎哥哥。”
多久没听到她这么喊他?
贺兰擎手掌再度捧住她双颊,正欲低头。
“爹爹。”唯念突然翻身迷迷糊糊喊他。
贺兰擎一个激灵,心口一股温暖气流猛得冲向喉头,醉意蔓延四肢百骸。
酒不醉人,人自醉。
贺兰擎握住她纤细手腕,任何言语抵不过他深沉目光。
南生敛眸,长睫颤颤。
少顷,似妥协般低低一声叹息。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耳边贺兰擎呼吸声起伏均匀,他睡着的样子反而没平时放松,眉头微蹙,薄唇紧抿成一道刚毅的弧度。
相书有云,这样的男人薄情又固执。
南生怨他对傅家心狠冷漠,却无法硬起心肠真的恨他。
因为一开始,她故意一步步引起贺兰擎注意,为了满足自己那点虚荣心招惹了他。
害人终害己,南生比任何人都深刻体会。
她不自知陷入自己布置的情网爱上贺兰擎,但她忘记一点,她的婚事关乎家族兴衰。贺兰擎义父执掌兵权,与傅家政见渐渐背道而驰。
若不能为己用,必然杀之。
论起权谋手段,她的爹爹傅季尧浸淫数十年,如何不动声色排除异己,他深谙于此。
贺兰擎到傅家提亲的前一天,贺兰将军通敌卖/国的罪证呈在文炀帝面前。
很快,贺兰均被斩杀,贺兰擎流放。
这一切发生到结束,她丝毫不知情,一直甜蜜又心急的翘首期盼贺兰擎前来提亲。
走到如今局面,终究傅家欠了贺兰擎。
直到天快亮她才沉沉睡去。
她睡得不安稳,蜷缩一团,嘴里呓语什么,很轻很模糊,旁侧一直呈现熟睡状态的贺兰擎缓缓张开眼睛凝望南生,看久了那黑眸深处的漩涡,危险又迷醉。
天大亮,南生睡醒还觉得迷糊,半天过去,才意识到自己原本的衣服不知何时被换下,她下意识摸摸系在脖颈的丝帕,结口仍是她打的花样。
转头看见床边摆放一套新衣裙。
柔和的月牙白色,只在领口、袖口,裙摆绣了几朵花卉。
她抚过衣裙花纹,心头不知什么滋味。
贺兰擎推门进来,目光略过南生换上的衣服,顿时柔和几分。
“过来。”语气平淡,算不上招呼。
南生没拒绝,坐过来说:“等会儿,我要回家。”
“好,我送你。”
南生暗自庆幸唯念嚷着一同前往,多个小人儿在,与贺兰擎独处,她才觉得呼吸稍稍顺畅。
马车离南生住所还有一条街,南生就喊停下。
“今天不方便请你入府,我母亲养病,下次吧。”南生看着他,母亲此时恐怕不想见到贺兰擎。
“那就下次。”
贺兰擎居然这么好通融,南生心下放松。
猛然听到他又问,“什么时候见?”
“啊?”
“我来定。”不容置疑的语气。
就知道没那么好说话,南生心不甘只能点点头算答应。
唯念不舍她走,小手攥住她。
摸摸唯念脑袋,南生转过身下车说,“我走了。”这一句也不知对谁说的。
贺兰擎没着急走,目送南生离去,然后转向不远处巷子拐弯口停放的一顶软轿。看似不起眼,需三品以上资格坐。
他唇角沉了沉。
傅家宅子内,南生将门推开一条小缝左右瞅半天,确定没人,她小心翼翼进来。
未料,宋长葶走出。
“母亲。”
宋长葶微微皱眉,还没开口,南生心晓母亲显然因她**未归动了怒。
“怎么衣服换了?”宋长葶眉头拧得更紧。
南生不急不慢回答:“这是竹影的,我去满庭芳看她,聊的兴起,就睡在那里。没派人回家说一声,是女儿的错。”
宋长葶目光微动,缓缓道:“那地方以后少去,你自小学的礼仪规矩可不能再忘记。”说完,吩咐嬷嬷赶紧帮南生重梳发髻。
她对打扮好的南生微微露出赞许之意:“薄尚书等你好一会,快去向人赔礼。”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薄素卿正欣赏院中花草。
“素官。”
熟悉声音,听得他心头微热。转身道:“你搬来这里,也不知会我。”
“才搬来,刚安顿好。”
南生黑发黑眸,素净衣裙,纤尘不染。
薄素卿眼底闪过一抹惊艳,他喜欢南生,尤其察觉南生对他并不讨厌。这份喜欢,随着看见她,胀满心胸。
“这里种的是牡丹吧。”薄素卿指着一处小花圃道。
傅家名花众多,每年花期,花团锦簇,美不胜收,尤其一株牡丹王最有名。
薄素卿听过坊间传闻,傅相千金与牡丹王还有一段渊源。
她初春降生,未到花季,然而牡丹王**怒放。
第二天,傅季尧封侯拜相。
无论传言真假,薄素卿眸光凝住南生,心中暗暗赞叹
——何谓倾城色?当如是。
南生哪里知道他心思,说:“是呀,来年等到开花,那时更好看。”
“却比不得你这朵。”
薄素卿凑过来,在她耳边声音微低,鼻息轻缓,一阵一阵,弄得南生脖子发痒。她身体没动,只慢慢偏过头。
两人目光近在咫尺。
他的笑,亦如头顶暖阳,逐渐拉近彼此距离。
此番光景,南生心里居然浮现昨夜贺兰擎温柔眉眼,惊讶更惊慌,她不该想起他。
至于薄素卿,她只有硬下心肠,说的残忍。
“素官,我当你是永远的好朋友。”
薄素卿眸光暗淡下来。
他聪慧过人,岂能不懂婉转拒绝。
他嘴角无奈弯了弯,似意料中又不甘放弃道:“南生,雪夜那晚我们绝不止好朋友那么简单。”
南生笑笑,只说:“我去沏茶,等等就来。”
“南生。”薄素卿对她离去背影轻而有力道:“我已奏请皇上,准我协助定远侯爷彻查傅家一案。”
南生脚步一滞,什么没说又匆匆前行。
茶水现烧,南生看着火。
最初她想借薄素卿帮父兄,现在来看,事情远比她想的复杂。
贺兰擎流放关外,几年后皇帝亲封他爵位,恩准重回西苍,第一个接受的案子就是彻查傅家。
当年恩怨,事实真相,贺兰擎到底知道多少?
或者,皇上想借贺兰擎的手铲除傅家?树大招风的傅家,亦如那时功高盖主的贺兰将军。
无论哪一种,南生都不愿再看见血流成河。
蒙冤惨死的人已经太多!付出的代价已经惨重!
南生端茶出来,客厅不见薄素卿。
宋长葶坐在那里。
“既然薄大人走了,那母亲尝尝女儿泡的茶吧。”
“南生。”她说,“你坐下,母亲有话问你。”
南生从小被娇惯的任性,宋长葶知道,不过在她面前,这个女儿表现的乖巧听话,聪慧过人,学什么都又快又好。
宫中几位公主,才貌无一比得上南生。
宋长葶对此很骄傲。
她对南生只失望过一次,如今南生再回来,宋长葶会看管比以往严厉。
“早起,有个叫小莲的丫头来找你,说是满庭芳的人。”
南生轻吁一口气,原来一早就被母亲拆穿她说谎。
“傅家不比往昔,你父兄的事,母亲帮不上一点忙,要你抛头露面四处奔波。”宋长葶长长叹口气,“你双十年华,并不小了。母亲看出薄大人对你有意思,你呢?”
南生想了想抬头看着母亲的眼睛,论气度,她一直觉得母亲尽得太后真传,再大的打击也不能轻易压垮她。
“母亲,薄大人救不了傅家,所以,他不适合女儿。”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看清楚事实,再决定下一步该如何走,尤其要会站对立场。
宋长葶懂,她的南生也终于学明白。
她欣慰,却不感觉多高兴。
“你忙了好些天,回房里休息吧。”
“是。”
南生返回房里,匆忙换套衣服,又悄悄从后门溜出去。
她为小莲赎身后安排继续住在满庭芳,南生留这么一手,目的为竹影,她始终对竹影因她受袭,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姑娘!”小莲见了南生一阵兴奋。
南生问:“抓到了吗?”
“姑娘料事如神。”小莲眉飞色舞对南生回报。
南生听完:“人在哪里?”
小莲马上带她过去,路上忍不住问,“姑娘既然要抓害竹影姑娘的人,为什么又让她吃的好,住的暖?”
南生一记弹指打在小莲脑门,摇摇头。
小莲嘟囔,龇牙咧嘴摸着脑门,突然明白什么,看南生眼神格外崇拜。
小莲好吃好喝伺候的人,南生认识,她走之前满庭芳买来不久的使唤丫头。
看起来老实本分甚至有点蠢蠢的长相,居然想到在竹影舞衣上偷撒搀毒的粉料,无色无味,穿上后一时三刻能要人性命。
小莲盯得紧,她才没手。
南生不着急审问,慢悠悠坐下不说一句话,紧盯那丫头瞧好一会。
半晌,南生发问:“你想我放你走,还是报官?”
“姑娘什么意思,我听不懂。”那丫头看了南生一眼,很快低下头。
大冷的天,她额头渗出细密冷汗。
“不懂?没关系,我说仔细点,你听好。你犯了什么事,心里清楚。想我放你走不难,我还可以再给你足够的银子过日子。”南生笑眯眯的说,她声音好听,循循善诱,说到这,故意顿一顿,等吊起胃口,她才继续道。
“报官也成,不过白姐十两银子买你,还没用几天,你进了大牢,害她人财两空,一定会嘱咐牢头一天三顿毒打招呼你。这样吧,我帮帮你,把你沉进满庭芳后院荷花池,成全你忠仆不事二主的好名声,来年成了肥料滋养荷花,白姐买你的银子也不算白花。”
“姑娘,再加块石头吧,沉的快,不容易浮上来。”小莲添油加醋架势十足。
“你、你们......”那小丫头吓得脸发白,家贫为银卖命,事情暴露就准备一死,但几顿好吃好喝下来,她反而惜命了。
她神情一瞬间松动。
“只要你带个话。”南生拿出片金叶子丢给小丫头,好声商量着,“让你家主子赏脸与我见一面。”
金叶子闪动耀目光彩,衬托南生的脸无比真诚。
做完这些,南生打算见竹影,主要她想劝说竹影赎身离开。
她手里还有傅家在老家的一处小宅,鱼米之乡富庶宁静,她准备送给无父无母的竹影安家。
南生途径后院,无意瞄见春秀在后门转悠好像等着谁。
没一会,一辆马车停下。
竹影从上面下来,面带微笑,不同人前娱乐,那笑容真挚明朗,宛若十多岁天真浪漫的少女,南生极少看到竹影这般开心。
车帘此刻掀起,露出年轻男子俊美面容。
“竹影姑娘,多谢了。”
“薄大人客气,希望帮到大人忙。”
薄素卿微微一笑,对她点头致谢,放下轿帘。
马车离开,竹影明亮眼神暗了暗。
相思苦、苦相思,半点不由人。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若没亲眼看见,南生不知道素来心直口快的竹影对薄素卿的感情隐瞒的那样深。
人的心思复杂也简单。
复杂时,任你百转千回也难以弄懂。
说简单,动情那刻心中眼底唯一人。
她与贺兰擎,薄素卿与她,竹影与薄素卿。
最终南生没见竹影,她无法帮如今的竹影决定未来。
南生回到家临近黄昏,这几天发生好些事,她心里平静不了于是坐下抚琴闲弹,想到母亲白天的话,眼中透出的深意。
薄素卿不是母亲最中意的选择,薄家在封地上都势力颇大,可在西苍,薄姬身为宠妃,还无子嗣稳固地位。薄素卿也无实权在手,薄家势力不够影响皇上的决定。
还有谁?谁能救傅家?
贺兰擎吗?
若如她所想,皇上用贺兰擎压制傅家,那贺兰擎的下场也许与现在的傅家无异!
南生心中掠过一阵强烈不安。
“嘶~”
手劲失准,琴弦划破手指,沁出的细小血珠子滴脏衣裙。
南生目光投向床边叠放整齐的那套衣服,少时她不爱这般素净颜色,却因为能引得他多看自己几眼,于是每每穿来。
“砰”窗外,耀目缤纷的烟花又大又圆,堆满沉沉天际。
年前,西苍节庆日不少,花灯会最为壮观热闹,那几天集合了西苍以及周边的所有能工巧手所扎的花灯。
年年傅家会请工匠扎好花灯悬挂府中供女眷们赏玩。
南生喜欢热闹,曾经求过傅淮侑私下带她偷溜出去,结果傅淮侑被打的不轻,她没受罚,这般不公平对待,大哥趴在床上半个月不能乱动,她自然希望落空。
有次,贺兰擎看护她,南生在拥挤人群中穿梭,身姿轻盈的像条鱼,乐不思蜀充满新奇。
结果看热闹变成别人看她,贺兰擎阴沉着脸驱赶那些对她瞩目,露出惊艳眼神的男人们。
那一晚,南生窥探到这个冰冷不会笑,一身蛮力不解风情的野小子,对她深深隐藏的小心思。
当时南生想,自己只要再用点小手段,就可以令他乖乖臣服听话。
现在想来真傻气,她不懂自己的心,无视别人的真心,肆意戏弄,总归要遭到报应。
烟花再次燃亮夜空,震耳声响拉回南生心思,她抬头望着徐徐燃起又徐徐落下的烟花,刹那繁华,如梦如幻。
同**空下,贺兰擎注目观望。
光影斑驳,落在他微微仰起的脸庞,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令深邃冷峻的五官柔和不少。
姜闻汐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
入夜时分,贺兰擎独处,不喜欢旁人打扰。
她踌躇半天,小声说:“姐夫。”
方才拥有笑容的贺兰擎仿佛只是姜闻汐的幻想,他浑身散发冷冷气息,眼底浮冰。
“姐夫,你真准备带唯念入宫?”
贺兰擎点点头。
姜闻汐上前一步,试图劝贺兰擎可以改变主意。
“姐姐生前心愿,只想唯念过普通人的生活,姐夫,能不能......”
“唯念是我儿子。”
“可也是素馨姐的儿子呀。”姜闻汐急声道,“她去世前托付我照顾唯念等你回来找他,若她在世的话,不会想看到你带唯念入宫!”
贺兰擎神情淡淡,“该怎么做我决定。”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那我带唯念离开,姐姐说过,我有权利决定唯念将来。”
贺兰擎丝毫没动怒,他转过身,走到姜闻汐跟前,对争辩到脸颊泛红的她说:“唯念需要一个爱护他的母亲。闻汐,这几年感谢你悉心照顾他,素馨同样托我为你找户好人家,你若有中意尽管告诉我。”
前半段,姜闻汐听得双颊越发潮红,后半段,脸色倏地苍白难看。
她勉强笑了笑,慢慢开口:“若我说中意你呢?”
“我是你姐夫。”
这句拒绝简单直接,但姜闻汐不会知难而退:“姐姐知道我心意,她一点都不反对我喜欢你,更不反对我嫁给你,将来照顾唯念和你一辈子。你呢,贺兰擎你怎么想?”
她耗费青春,无怨无悔追随贺兰擎一路到西苍,她不在乎等多久,但无法接受情感上他一再的冷漠无视。
她的心思,贺兰擎一直知道。
贺兰擎面无表情看向她:“我对你没兴趣。”
他怀念亡妻,长情若此,他不是对女人没兴趣,而只是对她姜闻汐没兴趣!
她笑傅南生比不过死人,她却连傅南生都不如。
最伤人,莫过于此。
姜闻汐冲出去,暗处候命的温恪见状也少见良心迸发,多了点转瞬即逝的同情眼神。
太较真的女人,难免没意思。
“温恪。”
“知道了大哥。”温恪闻声追向姜闻汐,他看出大哥的心思只在傅南生。
姜闻汐的父亲,是漠北城城主姜毅,贺兰擎年少相识。
姜毅很看重他,即使在他最落魄时,曾出兵相助他平定几场重要战事,姜闻汐的感情,他可以不接受,但是安危,贺兰擎必然要保证。
温恪身手轻功皆不错,对女人,这小子能哄能骗,他办事贺兰擎放心。躺下休息,贺兰擎鼻息间依然飘荡南生身上独有的淡香。
手触及一方柔软,贺兰擎仔细一瞧,南生留下的衣服,映着天边月光,黑暗中,隐约泛起层微凉水色。
贺兰擎想起南生的双唇,他仔细品味过,嫣红柔软,泛起相似水润光华。
他深深吸口气,仿佛要将这里她留下的所有气息吸入肺腑。
夜未央,人孤眠。
第二天,南生收到小莲带的口信,说那小丫头同意帮她,条件开的银子不算多,南生当即应允,又交代小莲办些事。
然后,南生去了趟宝华寺。
早课结束出来的修行者,不过几名,其中一名青灰色布袍的年老女子气质明显不同旁人,南生上前道:“半夏姑姑。”
“你来了。”徐半夏说话不轻不重。
“嗯。”南生送上几包楼外楼的素食点心。
“你总记得我爱吃这些,有心,谢谢。”她收下点心,“锦荣郡主身体可安好?”
“已转好很多,谢谢姑姑的药。”
徐半夏原本淡漠的人多了几分笑容,宫中伺候当差笑几分拿捏妥当,几十年来深入骨髓,这辈子改不掉了。
“那你呢?”她转而问南生。
徐半夏曾是宫中医女之首,年纪渐长,几年前太后恩准她出宫在宝华寺修行。
“托姑姑的福,我也很好。”
南生轻松语调反而令徐半夏心事凝重,吃斋念佛的她想起当初答应南生的事,至今也不知是对是错。
“他回来了。”南生突然言道。
徐半夏微愕,片刻反应过来南生说的‘他’是谁。
“姑姑,我不想让他知道那件事。”南生恳求道。
佛香缭绕,禅房寂静。
“阿弥陀佛。”徐半夏轻声念道,看尽世间浮华的双眸透出怜惜,“南生,你这性子将来怕是有大苦头吃。”
南生笑容很淡,风一吹便没了痕迹。
唯一让她爱到甘心去死的男人,她却连对他说一句真话的勇气都没有。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山下,比起冷清清的宝华寺,每一处洋溢过年喜庆,街边小贩叫卖声,食物香味交织弥漫。
随着天色转暗,人潮熙熙攘攘,男男女女,一家老少相伴游玩。
久已忘却的过年滋味聚上心头,难免被热闹景象吸引。
街上有未出阁女子,三三两两相约,豆蔻年华,青春飞扬的脸庞,不时细语轻笑,手里提着各式花灯。
月白莹润,照的人影花影两相宜,偶遇谁家少年郎,眼波流动之间,隐隐生出一抹若有若无情愫。
年少无忧真好,南生心里暗叹,无意瞧见不远处套圈游戏。
一文钱十个圈,相隔一段摆放各式小玩意,倒不值钱,图玩的开心。
南生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花钱玩了一回,手气不太好,没套中一个,反而摆摊的送她一盏小水灯。
夜更深,花灯齐齐亮起,整个灯会最鼎沸时刻,龙灯舞动,远远的数十米长金鳞闪亮的长龙从人群中蜿蜒起伏,追逐红绸金线做成的龙珠。
人潮汹涌,一并朝最热闹地方拥去。
幸好南生提早站在一边,避开人群走在小巷子中,偶尔路过几个人,也是朝人群方向赶去。
路过巷尾祠堂,南生停下脚步,里面种着一株生长百年的香樟,四季常青,远看像一把大伞,枝桠上挂满祈福的红布条。
此时,万家灯火,她独身一人。
南生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喃:“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搅动南生心中那一池沉静湖水之下的漩涡。
南生整个人一怔,回头再看,贺兰擎负手而立,黑色锦袍无花无纹,仿佛将他隐在黑暗中,沉默如山岿然不动。
她敛眸,说:“你跟着我?”
“我叫你,你没理我。”
“哦。”南生话变少,低下头不再开口。
贺兰擎显然注意力在她身上,大手伸来帮她撩起垂落耳边的碎发,手指触碰她软软耳垂,一下子烧红至耳根。
“阿生。”贺兰擎声音很低,恰好她能听见,他微微俯身,眼睛眯了眯,一把将她抱起。
南生嗅到属于他的熟悉味道,清冽如水。
她真也走累,没挣扎,反而老老实实靠在他怀中。听着他有力心跳,瞬间觉得与外面人潮相隔成两个世界。
一水相隔,远离喧嚣。
水面一只轻舟内,南生听着习习水声,岸边灯火点点胜似繁星。
风很大。
南生应该觉得很冷,但贺兰擎抱着她,抵住寒意。风吹过她的发梢,轻轻掠过他唇边,贺兰擎指尖拈起一缕绕了绕。
南生觉得他心情不错。
“为什么找我?”
她安静,等待他回答。
“说好下次再见,时间我来定。”贺兰擎笑了,他笑起来其实很孩子气,眉眼轮廓似乎更加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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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存稿箱:离开很久回来,现在还潜水看文的读者希望能留言下,让我知道你们还在,在这里鞠躬感谢!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南生肚子突然咕噜几声抗议,她再度低头,眼神都不知该朝哪里放。
贺兰擎轻轻点点南生面颊,笑出声,在她瞪眼恼火前,他挽起袖子。
很快煮了一碗元宵,再拿过一个空碗,每只白胖胖的元宵被他辣手摧残扒拉开道口子,等各种馅料溢干净,他夹起一个吹了吹,确保不烫口递在南生嘴边。
南生一向骄纵不成样,类似元宵这类甜软烫口的从不自己动筷,家里父兄由着她,后来贺兰擎更加宠她。
他总这样,话不多,做的那些令她心软到一塌糊涂。
想想南生心里一阵酸楚。
于是他喂,她吃,没几个南生就说吃饱了。
她没敢多看贺兰擎什么表情,一个人侧坐在旁,点了水灯放在水面,手伸入水中荡起层层涟漪。
“水凉。”贺兰擎不由分说捞起她的手,又细细擦拭干,放入他温暖掌心包裹住。
烟花依旧璀璨,人群里,南生无意看见一家人,男子一手牵着十来岁的男孩,肩头坐着十岁左右的女孩。
男孩垫脚看不清,男子站得纹丝不动,女孩跃过人头攒动,瞧烟火一轮一轮放,乐得直拍手。
眼泪差点落下,南生转过身,哽咽道:“靠岸吧,我要回去了。”
贺兰擎从后抱住她,顺着刚才方向,他一下明白。
她没动,软软的身体像硬撑着什么变得很硬很硬。
他埋在南生肩头处,发顶轻轻蹭蹭南生脸颊,声音发闷,“阿生,我不想你难受。”
风起水冷。
贺兰擎说过,她想要什么直接与他说,只要她好好对他说话。
还未开口,泪珠随即滚落。
贺兰擎抱紧了她。
时隔多天,南生终于见到傅淮侑。
上次一幕心有余悸,她难免怕见到傅淮侑受伤,幸好他只是瘦了点外,其他没什么。
对于南生出现,傅淮侑最先的惊讶没保持多久,继而转变为质问。
“你求贺兰擎的,是不是?”
“不算求。”
傅淮侑拧眉,狠狠咬着牙,“傅南生,你老实说!”
他脾气坏的出名,疼南生是真,耍横起来,也是个不要命的主儿。
“老实说什么?”南生对气得横眉冷对的他反问道。
傅淮侑一把攥住她手腕,力气大的吓人,南生皱眉,他置若罔闻。
似乎疼一疼,能令南生清醒一点。
“贺兰擎没逼我什么,大哥,我想尽办法才可以见到你,难道除了质问,就没别的想对我说?”
南生冷静以对,令傅淮侑怒气消不少,人也没方才冲动,很快平静。
“大哥,我搬回傅家了。”
傅淮侑眼神一亮,进来这些天他总算听见好消息。
“你和爹爹不用担心母亲,由我照顾她。”南生宽慰道。
“薄素卿来过。”傅淮侑舒一口气,“我与爹爹分开关押,他前几天刚见过爹爹,皇上一天没下达旨意,我和爹爹暂时性命无忧。为今之计,只有等——”他下意识朝外张望,飞快握住南生手掌,写下几个字。
南生惊讶不解,瞬间又明白,不用言语,兄妹两人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傅淮侑压低嗓音严厉而又凝重:“阿生你记住,曾答应过大哥什么。”
南生嗯了声。
“回去吧,不要担心,也不要再想着来。”傅淮侑声音柔和很多,跟从前一般他弹弹南生额角,用力很轻很轻。
南生没动,片刻她起身抱了抱他。
直到确定南生离开,傅淮侑慢慢坐在冰冷地面,薄素卿带来的消息并不止他告诉南生的。皇上的确没下旨,弹劾傅家的奏折雪花般呈送御前。
树倒猢狲散,这点傅淮侑早已看透,皇上迟迟没表态,只为等一样东西。
一样傅淮侑也没见过的重要东西。
记得出事前几天,爹爹像早已预料到,对他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惊慌,这件东西记录朝中半数大臣致命弱点,只要东西在一天,傅家人定可保命。
贺兰擎想得到,薄素卿也想。
他恨贺兰擎,同样不喜欢薄素卿,和他们两人交易,等同前门拒虎后门进狼,傅淮侑信不过。
他深信爹爹的话,却因南生似乎与贺兰擎又牵扯不清,傅淮侑心中暗暗着急。仰头看着牢房高高墙壁露出的小小窗户,眉头紧皱。
刑部议事,温恪挠挠脑袋,啧啧几声:“傅季尧这只老狐狸,留这么一手,幸好咱们比姓薄的早知道,不然账簿落在旁人手中,我们就功亏一篑。”他捶了下一旁看似瘦弱,目光精湛的男子,“朴石,你可以呀,装姓薄的药罐子居然骗过傅淮侑。”
朴石眉眼普通,属于丢进人堆中立刻被淹没的那种,练就一门独特本领,他见过一次的人,便可从身形相貌乃至声音神态模仿的惟妙惟肖。
他与温恪不同,平素蛰伏暗处不动,只听贺兰擎一人调遣。
朴石面无表情退下。
温恪咂咂嘴,“这次这招棋险,万一姓薄的家伙真见到傅淮侑,一开口,我们可就露馅了。这薄素卿真鸡贼,之前不管事,如今横加一脚,硬将傅季尧抢在手中,说什么分开审讯。文炀帝答应他,等于削弱大哥你的权利。反反复复,疑心又重!”
疑心生暗鬼,贺兰擎想,文炀帝当初没杀他,也正因为这份多疑。
“不要让薄素卿接触到傅淮侑。”
“谢谢大哥,终于给我差事做了。”温恪一脸苦闷终于纾解,他算哄得姜闻汐回到侯爷府,“姜闻汐写信给姜城主,过几天,漠北城派人来接她离开。”
“珠宝首饰,府里有的,她喜欢什么让她挑选带走,再准备份厚礼,到时我要亲自交给漠北城的人赔罪。”贺兰擎边说,边翻阅手边卷宗。
温恪坏笑,大哥该遇见什么好事,心情貌似还不错,于是他玩心起,“她喜欢大哥,要真带你走,大哥可答应?”
话音刚落,窗外一声轻呼:“素官,素官!”
贺兰擎脸色阴沉。
南生远远瞧见一人背影像极薄素卿,他说过已经奏准皇上彻查傅家案子,也应该回刑部办公。
没料到那人行动迅速,不仅没理睬她,反而一溜烟没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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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在上午十点左右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南生气息不均,心里不解为何素官躲着她,正费解时,突然贺兰擎出现在跟前。
她脱口而出,“刚刚那是素官——”话未说完,她被一记阴冷眼神扫过,背脊陡然蹿上冷意。
“素官?”贺兰擎朝她笑笑。
南生暗道不好,想起以前贺兰擎做的那些事,她连忙解释,“是薄大人。”
贺兰擎冷哼,眼眸微垂。
两人之间,一时沉寂,冷了场。
她瞧着侧脸冷峻,不苟言笑的贺兰擎,南生踌躇片刻,轻声说:“那我先回去了。”
“傅南生,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这里什么地方!”贺兰擎长眉微蹙不禁脱口相问。
“刑部。”南生低头,望着鞋尖平静回答。
“过来。”贺兰擎长袖一拂,轻易抓住她手腕,看似蛮横手里寸劲把握恰当,拽着南生进议室。
温恪早识趣离开。
南生脚下踉跄,险险地撞在他*胸膛中,有那么点投怀送抱意味。
“我要走了,你放开。”她咬着唇,硬摆出冷若冰霜模样。
“在刑部,我说了算。”
“我没犯法。”南生小声嘀咕。
贺兰擎耳朵敏锐,他阴沉道:“我不止会屈打成招,怎么,想试试?”
他不说还好,一说到此,南生像被点了火,腾腾烧起来。她不想触怒贺兰擎,不过他所作所为,却不容忽视的存在。
“那你将我一并关进大牢吧。”南生眼眶泛红的瞪着他。
贺兰擎抿紧双唇,慢慢开口,声音冷的像块冰:“你这么看我?也对,我怎能比得上你的素官。”
“和别人没半点关系!”南生愤然回答,她急促喘气。
贺兰擎见那双泪盈盈眸子映出他的影子,手掌不由摩挲她脸颊,却被她推开。
不能说推开,他站的很稳,而是南生朝后退了几步。
短短几步,遥遥距离。
南生咬牙决然道:“我自己的事没必要对你解释清楚,贺兰擎,你已经娶妻生子。”
他脸色深沉:“你答应等我的。”
“别因为知道我会等你,就把我晾在那里。如今,谁对我好?我喜欢谁?贺兰擎你管不到!”
眼睁睁的,他看着南生离开。
往事如烟,心头徘徊,呛得南生眼泪直流。
直到天色暗下,南生才敢回去,她一丝不对劲,母亲都会察觉。
宋长葶很少那么高兴,看见南生,她说:“今儿有喜事,太后娘娘派人来传话,元宵佳节,让我们母女进宫赴宴。”
“太后娘娘还是记挂母亲的。”南生笑笑陪她坐下。
“不单这点。”宋长葶微微抬眸看看南生。
“也许傅家的事,会有转机。”
南生一番话,宋长葶笑着点头,比起坏脾气的儿子,南生虽然骄纵,却委实聪慧,想来她宫中一趟,大概触动了太后娘娘念及旧情。
“还有一件事。”宋长葶说,“记得雪怀吗?”
南生思忖:“康王?”皇后次子,文炀帝赐十四岁的宋雪怀封号,一直居封地,几年没召他回来。
“他回西苍看望皇后。”宋长葶说到皇后虞俏姝神色淡淡,说起康王反而面露笑容。
南生只听,不出声。
脑海中,慢慢勾勒出个人影。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宋雪怀和傅淮侑同岁,同辈人中,他们两个走的近,傅淮侑脾气差,宋雪怀安静的像个影子,永远站在不被人注意的地方。嫡出皇子,却远没其他妃嫔生的公主受到文炀帝的疼爱多。
其他的,南生印象很模糊,如果母亲不提,她大概不会想到这么多。
无关紧要的一带而过,南生想到今天很失态,在贺兰擎面前。
“母亲,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养好精神,无精打采进宫,未免失礼于人前。”对她最近蔫蔫没精神的状态,宋长葶不太满意。
“女儿知道。”
房里没点灯,点不点无所谓,南生摸坐回床边,还是忍不住拿出藏着的小布袋,原本断了几截的玉戒指被点金衔接好。
鬼使神差,她找工匠修补了。
放在掌心,触手生温,冷不丁衔接的点金透出些微冰冷。
玉石温润,点金俗气,两种不同材质的东西拼接一起,说什么金镶玉,不过为个名头说词罢了。
碎都碎了,修补再好,也不是原来样貌。
到底人心傻。
戒指抛在枕边,南生躺下翻个身。
睡吧,她对自己说,睡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是完全没睡意。
来的人脚步轻的几乎感觉不到,南生刚察觉不对,耳边传来一阵温热气息,和一道轻微叹息。
黑夜里,人的感觉比寻常敏锐许多。
她没动,成了一种默许,或者暗示。
他有多大的胆子,南生最清楚,哪怕她现在呼叫,只要他不肯罢休,她也难如愿。
他不停地亲吻她耳垂,不停地亲吻她脖子,专挑她怕痒地方下口,南生渐渐全身颤抖。
直到,那双大手挑起南生脖颈那方丝帕,试探着想去触碰丝帕覆盖之下的那块肌肤。
“你对女人都这样吗?”南生突然出声,微微侧转,直直地看进他眼底,轻佻甚至带着不屑。
清明月色被他高大身躯挡住,但他的眼睛无疑很亮很亮,冷冷的结成薄霜,看得南生心口一凉。
她还想再说几句嘲讽的话,全数又咽下。
想气他,却不想伤他,矛盾重重。
贺兰擎掐住她下颌,他眯起眼睛,眨也不眨。
他的嘴角弯了弯,可眼里没笑意。
“对,就这样,你不该忘记呀,你多喜欢我偷摸来找你,缠着我不放的人是你。”
“现在又是谁缠谁?”南生眼睛看向他身后某处。
贺兰擎没说话。
“何必呢,算了吧。”她淡淡说。
“算了?”贺兰擎重复她的话,他难得笑了下,语气凉凉的反问她,“怎么算,你说?”他身影微动,南生活动范围全在他掌控中。
窗外如常燃放烟火,砰的巨响,绽开漫天星光。
一瞬光芒,她看清贺兰擎的脸,他眼底闪动异样光彩,直直地只盯着她,她看过猛兽夜间狩猎的眼神,一个不经意,便会被生吞活剥的感觉。
这样的他,南生选择沉默。
“阿生。”再度陷入黑暗,他的声音温柔的不像话。
宽厚大手,捧起她的脸,接着湿re的吻落在她眉宇间。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熟悉的气息包围南生,她低头不语。
“你怨我。”
怨他么?
——到底怨的。
她所做的,所失去的,贺兰擎根本不知道。
“我也没一心一意等你。”南生幽幽道,“贺兰擎,五年前我们已经结束。”
贺兰擎眼底闪过痛楚。
直视南生眼眸最深处,他没隐藏这些,这些血腥撕心裂肺的回忆,只要活着,几乎每时每刻贺兰擎无法好受,生生将他整个人生扭转。
“五年前,我去相府纳亲,我们约好的。你说,你在绣楼上远远就能看见我来,你说,如果傅淮侑敢刁难我,你就不认他当大哥。你说,如果你爹娘不同意,你就和我私奔。”贺兰擎一字一句说着,想着她说话时的语气神态,率真可爱,真挚暖人。
他微微泛起的笑容都带着憧憬。
南生难受的要命,贺兰擎为娶她,挨了贺兰将军一百军棍,刚打完,他托人告诉她等着花轿临门吧。
他的义父贺兰钧,这位半生戎马的将军,担当起忠君爱国,一片赤诚。
却死在她爹爹谋算之下,死后背负骂名,下场令人唏嘘不值,
“所以你回来,开始报复所有害贺兰家的人。”说这话时,南生一颗心跳得厉害。
贺兰擎没直接回答,他话峰一转:“你知道谁在幕后主谋?”
南生手里攥出冷汗。
这迟早要面对的问题,她知道或不知道都挽回不了局面。
贺兰擎眉宇间戾气沉沉压下,他紧抿双唇,像沉默的火山,内在热焰升腾翻滚。
不会长久压抑,只待暂时平静后,喷发而出。
他稳稳情绪,淡淡说:“嫉恨义父的,朝中大有人在,至于幕后主谋......”贺兰擎没再说下去。
南生的心再次跳得飞快,偷偷瞧贺兰擎一眼,他面沉如水,看不出什么。
那一刻她心底冒出个想法。
也许,保全傅家同时,又可以弥补对贺兰擎的亏欠。
她不想贺兰擎沦为政治争斗下的牺牲品。
绝望中的希望,令她颤栗不已,没发觉贺兰擎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
“你在发抖。”贺兰擎说,再度抱住她。
“冷。”南生含糊一声,不敢抬头看他,贺兰擎眼神太过冷静锐利。
她怕,怕自己那点小心思立马被他看穿。
或者已经被看穿,她却舍不得推开他了。
他的胸膛很硬,但很暖和,南生渐渐没那么冷。
两人很有默契的不说话,不再提往昔。
窗外焰火渐止,天边变得暗压压,月亮少了那份清明,像长了圈毛边,朦朦胧胧。
夜深人静,南生的脸还埋入他怀中。
“不闷?”贺兰擎稍微把她拉开点距离。
南生摇头不说话,垂落的刘海被压乱,露出光洁额头,眼皮有点泛红,眼睛也有点红,小小鼻头也红红的。
贺兰擎大手落在南生细白的脖子上,纤细柔软到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捏断,他珍而惜之托住,慢慢低头,抵在她额角蹭了蹭。
冷冷黑眸,说话却温柔的令人受不住,“阿生,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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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南生看着他,他同样紧紧看着南生,目光露骨。
有那么一刻意乱情迷。
就在他要靠的更近之时,南生忽然怔住。
她想到傅淮侑严肃凝重的模样,他一遍一遍提醒她
——南生你记住,曾答应过大哥什么?
她记得,傅淮侑眼底血红,既怒气冲冲又心疼不已。
他说,南生,我答应你保贺兰擎不死!但是你必须发誓,用我傅淮侑性命发誓,这辈子你不会再与贺兰擎在一起,倘若违背,我傅淮侑不得好死!
字字誓言,历历在目。
下一刻,南生变的语气淡淡:“你走吧。”
贺兰擎看了她一会儿,没什么多余表情。
“你给我的答案?”
他要的,她给不了。
“这个,还给你。”
贺兰擎捏着那枚玉戒指转了转,转而扔向窗外,昂首冷声:“我不会来找你。”
那晚后,贺兰擎再没出现。
年越发近了,一个家少两个人,实在难像往常热闹起来,宋长葶心思放在元宵节入宫事宜,家里靠南生忙活张罗。
她一次路过估衣巷,定远侯府大门紧闭,一点看不出过年喜庆气氛。期间南生又去刑部大牢看望傅淮侑。
大哥貌似情绪不高,没怎么和她说话,南生自说自话半天。她没遇见贺兰擎,一次也没有。
他是说到做到的人。
“想什么?”宋长葶说,“除夕夜,开心点,来年才能如愿。”
“嗯。”
祭拜完祖先,南生陪母亲用了晚膳,一年到头,家里下人也得了闲时各自安排,不大的宅子静悄悄。
门外三下有节奏的敲门声,立即显得响亮。
她没想到薄素卿会来。
“外面很冷。”他低声说,目光朝内看了看,不过他没动,只笑眯眯的看南生,似等她接话。
“进来坐吧。”南生转身让出路。
薄素卿说,“和郡主打个招呼,你随我去个地方。”
“哪儿?”
“去了就知道。”薄素卿卖起关子,半真半假笑道,“你随我去了,说不定会愿意嫁给我。”
南生原以为类似游船赏夜景或者什么新玩意,她没多想对母亲交代好去处。
宋长葶虽有微词,好在没阻拦。
马车走的是去向薄府的路。
“你在府里又弄些什么玩意?”南生去过薄府几次,她甚至不用薄素卿带路也知道府中的路怎么走。
薄府下人多数从上都薄家随行而来,这里也意味是他们的家,人多,自然热闹。
薄素卿带她来到一处僻静地方,周围没下人伺候。
屋内点了盏油灯,光亮不足,里面的人听见动静缓缓转身。
浑厚沉稳的嗓音穿过阴影,细细听来带点江南口音。
“囡囡。”
上一次听见,还在五年前,唤不回踏出傅家大门的她。
再听见,这个声音多了苍凉。
傅淮侑说过,——南生,咱们爹爹真的老了。
她看着面前两鬓斑白,后背微微佝偻的傅季尧,南生慢慢走过去,眼眶逐渐发烫。
再怨,仍抵不过亲情。
在世间,最疼爱她的爹爹。
再怨,仍抵不过亲情,在世间,最疼爱她的爹爹。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几十年前,一介儒生傅季尧,跟随尚未登基的文炀帝做幕僚,诡谲阴谋中过来他位极人臣,一来帝君识人善用,二来他的确才能出众。
简单询问几句家中情况,听南生说完她做主的安排,傅季尧点头称赞,稳妥是傅家目前首要做的。
女儿虽然骄纵,有些时候比起坏脾气的儿子,要来的沉稳。
最重要一点,她肯回来。
“爹爹,大哥对我提过一件事。”南生说着,在傅季尧手中点划几下。
“我托薄大人找你来见我,正为此事。”傅季尧神色倒没南生凝重,他再三斟酌考虑才做出决定。
“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你什么都不要做。”他如此交代南生一句。
“如果能保全爹爹与大哥性命,为什么——”
傅季尧摇头,阻止她再说。
“来,爹爹考考你。”
南生眸光微动,凑过去。
傅季尧轻声快速说了一遍,南生微微点头,他心中欣慰。
南生自小记忆绝佳,见过听过从不忘。
大哥示意她傅家藏着的账本,记录朝中半数以上官员暗地做的见不得光的卑劣事。至于账簿收在哪里,大哥也不知情。
傅季尧说完,摸摸她的头,慈爱笑道:“傅家将来如何不重要,你大哥冲动,你时时要多提点他,爹爹要你记住今晚这些,可以保住你们兄妹性命。”
南生脸色白了白,仍抱有一丝希望,“可是皇上——”
“皇上。”傅季尧看透一切的眼神令南生顿感不安,他轻敲她额角,发出一声感叹,“臣子再出色,对皇上而言不过家奴罢了。”
未免悲凉,但实则如此。
“去吧,爹爹还有事。”
团团圆圆的日子,南生却觉得萧瑟。
薄素卿在离院子稍远的地方等她,“今年的桂花酿,喝杯尝尝吧。”
他相邀,南生答应。
暖阁喝酒,酒水似沾染满屋暖意没那么凉。
桂花酿入口清淡,后劲不小,喝前薄素卿提醒她,南生嘴里应着,眨眼喝了半壶。
越喝她眼睛越亮,少了平素那么点收敛,肆意而张扬。
薄素卿没见过这样的她。
“少喝点。”
她哼了声,眉梢微挑带了点点妖冶瞪薄素卿一眼,“小气,不给喝,我回去了。”撂下酒杯就走。
薄素卿没动,一进暖阁,门已落锁。
“你没想让我走。”南生没惊讶,她走回他身边坐下。
平和温润,熨帖而低调,就像他这个人本身,不细细琢磨,你永远看不到他的内在。
“我有话对你说。”他的语气和他人很像,温温柔柔,无论何时都无法令人讨厌。
但现在南生莫名起了烦躁。
“说吧。”她加重语气,“我想说的已经说过,你想的说的也一样清楚明白点。”
薄素卿笑了,点点头:“我活不了几年,你嫁给我,等我死了,还能改嫁。”
南生先一愣,真直白,心得多大的人才肆无顾忌说这番话。
该安慰他下么?
“皇上谁都不相信。”薄素卿突然一句,通透的眼神那么像傅季尧。“账簿最后落在谁手不重要,薄家在上都的兵马可保你一家性命无忧。”
大概酒寒,南生手心发冷。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一阵冷后,酒劲上来,等她意识脑袋发晕,薄素卿已经抱起她放在床上。
再羸弱,到底是男人,抱她的力气绰绰有余。
他俯视她,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他的气息干净温和,即使以强硬姿态,也并不咄咄逼人。
这一刻再问为什么,简直多余,人的感情哪里解释的清楚。
他低头亲吻她的唇,细细蹭着,品尝、回味她的味道。
喝同样的酒,薄素卿深觉她唇齿间酒香更为浓烈醉人。
“南生,你真的好美。”薄素卿由衷赞叹,无任何言语可以形容的无暇。
薄素卿比一般人有耐性,他相信用手段一定可以得到南生,他只静静地等,只为那求而不得的执念。
这股执念,令他抛开长姐告诫,这股执念,令他再被一次一次拒绝后,越挫越勇。
身下压着的她,双颊微红,吐气如兰。
南生不讨厌薄素卿,甚至有点喜欢被他感动过,可只是这些而已。
她微微仰头看进薄素卿琥珀色眼里,她懂他的隐忍,因为他们相似。
“你求一/夜,我必然躲不掉。一/夜之后,我们连朋友都不是。你若想一辈子——”
**之后到底怎么样,借着酒劲,薄素卿的迟疑不过瞬间,他手中动作未停。
脖颈一凉,她眼里渐渐蒙层水汽,又慢慢紧闭。
丝帕遮掩处,薄素卿看到一条褐色寸长伤疤显得尤为丑陋,无时无刻提醒看到的人,傅南生并非完美无瑕。
那一下,下手多狠,多决然,薄素卿怔住。
南生终于吁一口气,“我没你想的那般美好,没有。”
“是谁?”薄素卿咬紧牙。
南生瞥他一眼,慢慢坐起身,丝帕重新系好。
也许这几年他看到的南生蒙起层轻纱,她的人近在咫尺,掀起那层轻纱留给他薄素卿连浅浅的一个影子都没有。
“时辰太晚,我得回家,母亲等着急了。”
“你没说完。”薄素卿病态苍白的脸因为着急追问染上红晕,“南生,你说我若想一辈子,你又怎样?”
暖阁实在热了点,熏得人脑袋反应慢。
南生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无所谓道:“一辈子太长,谁知道呢?”
她又重新变回原来他熟悉的傅南生,不动声色,半真半假与他说笑。
“快开门,素官醉了。”南生冲紧闭的房门喊一声。
无人答应。
南生睨他一眼,抓起桌上酒壶砸下。
少时,门被打开。
直到南生走的没了踪影,薄素卿突然红了眼睛,剧烈咳嗽到直不起身。
他气喘不止,他想到那个男人看着南生的目光,他太懂了,强烈而可怕的占有欲,掌控欲。
薄素卿这刻怨恨自己,他不该小心翼翼守护南生,他该早一点行动,赶在那个男人毁掉南生前。
府里大夫诊断一番,眉头快皱断,忙不迭道:“少主情况不太好,赶紧把药灌下!”
“要进宫通知薄姬娘娘吗?”
“赶紧快去呀!”
薄家乱成一团。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醉酒不好受,她不听劝,也不该喝那么快。
回家那刻还算清醒,接着后面突然晕的厉害,自己家南生睡得放心,等她清醒后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手脚绑着,身处一片黑暗,确切说,外面该是白天,有几处细微缝隙透点浮光。她尽力打量四周想看清楚。
奈何太暗,依稀看见对面坐着个人。
“傅南生。”
那人活的,是个女人。
南生嘴里塞了布,不能言语,她点点头。
“你要见我?”
南生确定她被绑原因了。
“对不起,误伤竹影。”女子说的客气,好似说的不是人命般淡然。
南生禁不住白她一眼,派人潜入满庭芳一而再下手,不能算误伤吧。
那人懂她心思,又说:“你也命大,不过这次不再那么好运。”她很想尽快结束这一切,不管南生呜呜呜半天。
没什么可说,既然下手,没回旋余地。
一点暗香,南生渐渐没了声息。
女子确定南生昏了,这时门外传来声响。
来人说话轻又急:“主子吩咐,弄远点,最好回不来西苍。”
“留她性命?”
“放她一条性命,就当为少主着想。”
“奴婢明白,晚上的船,送去那地儿,保管回不来。”
“麻利些,万万不可出差错,主子最近心烦,别再添麻烦。”
“请主子放心。”
晚上的船,一趟走万里之外的汉江,少则一个月路程,南生和一船货品一起放在船舱底部。
同行还有几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个个面黄肌瘦,长着喜庆脸的小莲格外显眼。
南生醒来,皱皱眉头。
“姑娘!”小莲眼睛放光,很快她哭丧着脸,边开骂,“别让我小莲再看见那臭丫头,不然非抽筋扒皮她不可!”
“被骗就被骗吧,是我大意。”南生得空回想一番,她分散精力,轻视暗中要加害她的对手。
没说错,她的确运气好,被错认的竹影代她受伤,差点没命。
手脚各自一道深深勒痕,南生瞧得有点入迷,绑她的人突然放她一命不假,不过送她去那么远地方,也等于要她死差不多。
小莲挺佩服自家姑娘临危不乱,她抹抹眼泪,朝边上几个人呶呶嘴,“都是被家里人卖去做工的,真可怜。”
南生敲小莲脑门,忍不住打击她:“我们更可怜,她们家里人至少收了银子,咱们两个啥也没。”
“姑娘,你有办法逃出去吧!”小莲一脸坚信南生,压低声音道。
“其实,做工没什么不好。”
小莲刹那白了脸,自家姑娘没辙,估计真逃不过。
南生不是不着急,可干着急想不出办法,就算成功逃走,她在西苍一天,都要小心提放,哪怕她大致猜到是谁,没证据,她说出来反而死的快。
这时还分析头头是道,南生想,曾跟贺兰擎经历一些凶险后,自己胆子和神经倒也变得强硬。
人的精力有限,再害怕都要吃东西睡觉。
几个人窝在拥挤船舱,浪头颠簸起伏,时间一长,几个人腹中翻江倒海,受不住,各种难闻气味混合。
南生还算镇定,脸色委实不好看。
算算时辰,她失踪一天**。
会有人注意到吗?
此时,头顶一块木板咯吱响几声,被人从外掀开,一股湿漉漉腥味灌入底舱。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不怎么舒服的感觉,好歹驱散不少熏人的难闻气味。
下来一个年轻后生,高大健硕。长年行船,风吹雨淋,脸黑黑的,看起来有点呆,他来送水与食物这些补给。
看起来呆,却呆的有眼光,他偷瞄南生被忠心耿耿的小莲无意撞见,一下站出来挡在南生面前。
后生低下头。
南生心里有别的盘算,没多注意怎么回事,她对后生说:“这里太闷,让我们上去透透气可以吗?”
“姑娘,我陪你去!”小莲护主心切。
后生一直看地上,听南生说完,他双手不安搓动,半晌他终于点头。小莲刚想动,被他抬手一推在旁。
连接出口的木梯滑腻,后生走的顺溜,南生则小心翼翼,到仅容一人大小的出口,他站风中。
魁梧身躯隐在渐渐暗下的光晕中,衣角被海风吹得猎猎飞扬,无声、沉稳。
好在南生灵活。
风一吹,人顿时清醒不少。
这艘船规模不小,风力满帆,全速前进。
她俯靠围栏,真要命,南生心想,就算找到机会逃离,茫茫水面,辨别不了方向,她一点都不想葬身大海。
“我们要去哪里?”她转头问半天沉默的后生。
他指向远方。
嗯,真远呀,南生看不到边际,天边黑压压。
一瞬间,她内心什么想法都没有,四面皆是墙般,一拳挥出去,打疼了不怕,最怕软软像打棉花,回弹再回弹,一点点磨损求生意志。
她要想点办法,哪怕徒劳无功,试试也要。
“我叫傅南生,你呢?”
后生又变回木头样,无动于衷。
“你还回西苍吗?”南生又问。
这次他点头。
“帮我个忙吧。”南生对他笑道,身上没什么太值钱东西,她取下仅有的一对润泽含水的玉石耳珰托在掌心,耐心点拨他,“这东西值点银两,送给你,当我找你帮忙的酬劳。”
他傻楞一会儿,慢慢收起耳珰。
南生心安,这才又慢慢拿出一枚戒指,两物相比,断过又补的戒指十分不起眼。
在他眼前晃悠几下,南生慎重再慎重交代,“你回到西苍,帮我将戒指送到定远侯府,交给定远侯爷。你记住,我叫傅南生。”说完,她神情暗淡,声音小得可怜,“他、他会明白的。”
最后几个字,南生忍住哽咽。
真冤孽,她说算了,算到最后,他放手了,舍不得的却是自己。
呆愣的后生看着手中戒指,眼神似乎亮了下。
当夜,一场风雨毫无预兆袭来。
一般说,这样的商船大多有抵御突来风雨的准备,可这次貌似形势严峻。
船身剧烈晃动,底舱货物散落一地,几个姑娘躲避不及被砸伤,南生紧拽小莲依附那一截窄窄楼梯,庆幸新一轮晃荡来临之际,她们被人直接拖拉出去。
其实风雨并没想象中可怕,不过风帆从中间生生折断,船像折翼的飞鸟,没了方向。
“喂。”温恪懒懒散散的声音在南生头顶炸开,他没等南生反应,一手一个拉起她和小莲在乱糟糟的人群里疾驰。
看到温恪准备好小船,南生临上前突然说:“等一下!”她甩开温恪试图折回。
“傅南生,不想活啦!”
“我要找一个人,你带小莲先走。”
“我们走了,可没人再来救你。”温恪眉头一皱,干脆一把扛起南生,直接简单粗暴扔上小船。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船小是小点,里面备了不少东西,风雨稍歇,小船优势立刻显出,加上温恪熟悉水路,他们逐步远离一团麻烦的商船。
“姑娘,你别生气,到底这位大侠救了我们。”小莲好声好气哄南生,没谁敢这样对待自己姑娘,她一个丫头想想也觉得没啥面子。
“大侠。”温恪咀嚼这两字,哈哈一笑,顺势坐进船舱。“傅南生,你家丫头比你懂事,知道感恩。”
南生不理睬他。
温恪眼珠一转,笑眯眯问,“那个,你叫小莲吧。”
“大侠有什么吩咐?”小莲历经劫难,对温恪充满好感,仅次于对自家姑娘的崇拜。
“雨停了,外面看着汤。”
小莲识趣,一骨碌离开,留下那两人自己解决。
南生保持一开始坐进来的姿势,一场接一场意外,她说话没那么客气:“为什么你在这里?”
温恪没接话,他长腿盘起,倒杯热茶暖暖手。
“你跟踪我。”南生语气肯定,不跟踪她,怎么知道她在船上,还备好一艘船回西苍。
“你以为跟踪容易,我花不少心思才混上船。”温恪眉梢一挑,目光放在她那里,傅南生安安静静坐着,双手乖巧放在膝上。不过那是表象,仔细看久,乖巧之下蛰伏一种魔力。
什么魔力,温恪形容不出。
“什么时候到西苍?”她抿抿唇,不愿意多看温恪。
温恪冷哼一声:“很快。”
“到底什么时候到?”
“我比你心急!”温恪声音一下提高,他瞅瞅面无表情的傅南生,“不就没让你回去找人吗?告诉你,哪怕能等,也不会放你回去。”
“风帆是你故意弄断的。”
温恪脖子一梗,“对。”
傅南生终于抬眼看向温恪,圆圆的眼睛瞪着,并不是愤怒、生气,只看得他凉凉的。
“只要救我,其他人死活不论,贺兰擎吩咐你的吗?”
“咦,你在意贺兰擎?”温恪又那副不着调模样。
“你管不着。”
“那我也管不着一船人死活,傅南生,你倒欠我一条命才对。”
南生偏过头,不再说话。
小船顺风顺水,不分日夜兼程。
越靠近西苍,南生越沉默。
船靠岸,南生径直朝家走,小莲恋恋不舍回头瞧了寒着脸的温恪,掂量前程,最后一溜烟跟着南生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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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生回家,没看见母亲,家中物什落了点薄灰,想来母亲同样几天不在家。
小莲伶俐,马上收拾打扫,然后眼巴巴瞅着南生。
“知道了,你留在我身边,不用回满庭芳。”她庆幸小莲没事,长长吁一口气。
门环响动,宋长葶手里捧着红布包裹的一尊佛像,风尘仆仆。
见母亲神态平和,南生稍稍心定,想来她失踪几天,母亲在外并不知情。
“母亲,您去哪里请的?”
“听白云庵庵主讲经,在那里小住几天,机缘巧合请了尊到咱们家。”宋长葶微微一笑,虽然笑容淡淡,南生看出母亲应该颇为高兴。
安置完佛像,她将南生召在身边坐下,“为你抽了支好签,姻缘签。”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南生笑容淡的几乎散去,轻声说:“母亲辛苦,我去泡茶给您尝尝。”
宋长葶当然看出她的拒绝:“南生,你哪里都不用去,坐下。”
气氛并不融洽。
南生低头不说话,她不说话表示不想多谈。
宋长葶脸色沉了沉,“母亲不逼你做什么选择,但是南生,你一再避而不谈,并不能解决问题。”
“母亲,容后再说吧。”
“容后再说?到底等多久再说。”宋长葶语气加重,“先前两年,家里谁都任由你乱来,甚至你离家不归,在满庭芳抛头露面,母亲只当你不过想气你爹爹。一过五年,你回来傅家,母亲真的好高兴,到底没白疼你,你心中始终有傅家。”
“以前,女儿太过任性。”
宋长葶口气稍微缓和:“南生,你不小了。”
“母亲,家里发生的事太多,我真的没心思想,我答应你,等这些风浪过去,我——”
“你想什么,母亲知道,你心思瞒不过人。不过明白告诉你,不要妄想。”
南生脸不由自主白了白,她哪里还有妄想。
舍不得,却知道不能再多靠近他一步。
手掌微凉,宋长葶攥住她,越握越紧,南生不得已抬头,母亲鲜少阴沉脸。
“你姓傅,从出生起,你的人生注定与寻常人不同。你是我宋长葶的女儿,西苍后宫无人能及你一半,你没得选择。”
“母亲,你想说什么?”
宋长葶眯起眼睛,毫不掩饰厌恶:“他算什么东西?值得你不要命去维护!结果呢,子系中山狼,他转身加害你父兄。你是玉珠,他是瓦砾。你看看清楚,他没任何地方值得你念想!”
拽下南生脖间丝帕,那道丑陋伤疤,宋长葶的手微微颤抖,咬着牙说,“我养了多年,捧在手心的宝贝女儿,为了贺兰擎,居然命都不要!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南生,你就这样回报母亲?”
南生喉咙生锈般,涩得难以出声,母亲每一个字似利刃戳进心底。
一开始的赌注,一开始的好胜心,最终抵不过他简单直接的爱,她的感情太浓烈,第一次毫无保留投入。
值得不值得,哪里能计算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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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远侯府,温恪无声无息走进书房。
房里没点灯,贺兰擎站在窗口。
温恪习惯黑暗,他看着贺兰擎。
“怎么了?”贺兰擎黑眸子半敛,神情看不真切。
温恪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随口一声:“没什么。”
“这几天辛苦你,休息去吧。”
温恪突然问,“你拼命想回西苍,其实为了傅南生吧?”
贺兰擎没回答,长身玉立,挺直背影伴着孤凉。
温恪眼眶突然微微发热。
养父死后,他追随贺兰擎左右,他们两人出生入死,用命拼搏没所顾虑。
贺兰擎对他胜似兄弟。
本无亲无故尝到被人呵护的滋味,如寒冬暖汤,他稍稍体会到贺兰擎对傅南生的心思,却又并不太懂其中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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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来几句:最近整理后续情节,结局已基本确定!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元宵佳节,宫里软轿,接她们进宫。
南生精心打扮,得到宋长葶肯定,她暗暗松口气。
名义家宴团聚,南生从小跟母亲进出宫廷,知道里面门道颇多。
前些日子母亲说的话,南生琢磨出点意思。
她寻思谁有能力帮助傅家脱困时,母亲内心已打定主意,不明说,不代表南生看不明白。
宋长葶内心远没表面镇定自若,机会难得,但要怎么说怎么做,仍需谨慎。她倚靠太后半生荣宠,到底不是皇上亲妹妹,哪怕真是亲兄妹,皇家最无用的就是亲情。
目光落向南生:“雪怀今晚也在,你许久未见他,不知道还能否认出。”
南生乖巧笑笑,只说:“康王回来,皇后娘娘的病应该好大半了。”
“那是陈年旧疾,转好需要时日,雪怀在她身边,她自然开心。”宋长葶说着,不免想起淮侑,神色黯然。
南生轻声安慰:“哥哥不会有事。”
穿过宫门,走过宫苑,缓缓落轿。
南生跟着宋长葶由宫人带路,一路宫墙、回廊挂满喜庆灯笼,薄纱笼光,随风微动,白天里远远地瞧,如海浪起伏。
相比往常,只有过年时,皇宫才会多点热闹气氛。
即使如此,宫中仍有许多地方阴沉沉,那点包含美好祝愿的喜庆远远顾及不到。或者说,被忘却逐渐腐朽陈旧的地方,根本不配拥有这些。
太后宫中,长年熏染幽幽檀香,香味不重,但绵长散不尽。
出身名门的太后娘娘,吃斋念佛已有些年头,年岁大了,美貌不复,但面容慈祥和善,偶尔眸中闪过一抹光亮,西苍后宫权势最高的女人。
宋长葶身上有她的影子,一样不动声色,一样心中自有定论。
“坐到哀家身边来。”太后招呼宋长葶母女,这么一来,南生正坐在皇后虞俏姝身边。
“皇后娘娘。”
虞俏姝久病多年,一般不常露面,四十多岁的人,除了眉宇间带着病气,她美的雍容端庄。
大红色朝服虽母仪天下,映衬她脸色过于苍白,像全身所有精神气统统被衣服吸走似的。不过她眼底神采飞扬,浅浅而笑,然后不时看向殿外。
直到那人进来。
南生见过,那天撞摔在地的人。
她眼熟却没认出,康王宋雪怀。
宋雪怀高高瘦瘦,容貌承袭虞俏姝七八分,好看并不过分阴柔,细长眼睛看不出喜怒,这点酷似随后而来的文炀帝。
薄姬仍是最受宠的嫔妃,文炀帝留她伴席。
薄姬深的帝王与太后喜欢,她对宋长葶态度谦和,首先招呼,“锦荣郡主。”又对南生笑笑,“傅小姐。”
南生回礼,姿态优雅大方,宛若一颗明珠,华冠全场。
只在旁人不注意瞬间,她对薄姬脸色微沉。
薄如素一怔,连忙笑笑遮掩失态。
文炀帝心情不错,尤其见到南生,他笑着说,“小丫头长大了,舅舅差点没认出你。”
舅舅,而不是朕。
宋长葶笑道:“南生,你以后可要常来宫中见你舅舅。”
文隋帝含笑扫过皇后一眼,即收敛笑容,看到宋雪怀,他亦是淡淡掠过。转身问内侍官,“定远侯到了吗?”
南生的心猛然跳了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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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早上十点,谢谢阅读!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此时,殿外人影站立。
贺兰擎玄色朝服,步履稳健,臂弯抱住的男童白白嫩嫩包子脸,一双大眼睛机灵可爱。
来到陌生地方,又面对一众陌生人,男童起先眨巴眼睛贴紧抱他的人,看到南生那刻,双眼发亮,小身子扭呀扭的。
“我要下来,我要下来!”
一落地,他欢欢喜喜朝南生跑去。
虞俏姝从看清男童模样后一刻不离紧盯着,见他扑向南生,她抢先一步抓住男童。
“你......”不可置信一番仔细打量男童,手越抓越紧,她面色简直难看,一个劲摇头,轻声低喃什么。
唯念觉得疼,一时哭起来。
“皇后娘娘,您先放手。”南生想掰开虞俏姝双手,岂料被她重重一推,这一把力气不小,宋雪怀眼明手快扶住南生。
他轻声说:“南生妹妹小心。”
突生意外,贺兰擎最冷静反应最快,他施巧劲,把唯念从虞俏姝手中抱回。
虞俏姝突然盯着贺兰擎,眼睛发直,不依不饶问道,“你是谁?”
“贺兰擎。”他轻声回答,眼眶慢慢发红。
虞俏姝瞧他一会儿,摇摇头,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不,你不是。”她说着,抬头看向上座的文炀帝,迷茫、疑惑、不安,她极需要这个男人说些什么。
文炀帝皱起眉头,他沉默着。
“定远侯。”太后终于开口,“这孩子抱来给哀家瞧瞧吧。”
唯念除了依赖贺兰擎外,只在南生面前活泼,坐在太后怀里,哭得惨兮兮。
太后被他哭闹得皱眉,文炀帝在旁几次作势想哄,奈何唯念不买账。
贺兰擎上前一步,“太后娘娘,臣的儿子年幼内向,比较怕生,还是微臣来抱他吧。”
“你的儿子?”她听过贺兰擎这名字,他的身世颇为传奇,从将军养子到流放边关生死不明。结果几年立下赫赫战功,重返西苍,皇上赐封定远侯。
“是。”
文炀帝在太后耳边低语几句,太后看贺兰擎眼光微微一动。
唯念见没人理睬他,于是趁着太后不注意翻身落地,奔着南生跑去。
“南生,南生——”他正伤心,一开口,泪珠子直掉,后面半句泣不成声,抽噎含糊“你怎么不来找我玩了?”
南生听得明白,背脊一冷,此时大家视线全部投向她,她不敢回头看母亲,更不能抬头看贺兰擎。
正寻思如何回答唯念,宋雪怀开口道,“你再哭,南生妹妹也要哭了。”
顿时,南生手臂一痛,不知宋雪怀拿什么重重扎她,南生怕疼,情急之下真的双眼泛红。
唯念见状,立刻止住哭。
宋雪怀面无表情,他扶起呆楞的虞俏姝,“太后娘娘,父皇,儿臣先送母后回宫休息。”
文炀帝恩准,也许今儿虞俏姝不在场反而会更好。
家宴只能散了,人却要留下。
文炀帝甚至吩咐薄姬先行退下,内侍官带南生去偏殿稍等锦荣郡主。原本热闹的殿内,只有太后、文炀帝与她的母亲宋长葶。
贺兰擎没说话,抱过赖在南生身边的唯念,一个眼神都不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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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说明:更新时间固定,第一更,凌晨1点,第二更,早上九点。谢谢今天的阅读,大家晚安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这地儿安静,小姐暂且静候郡主,任何需要尽管吩咐奴才。”
“吴公公。”南生随手褪下腕上玉镯,“来的匆忙,这点小玩意送给公公。”
“这,这使不得!”宫中呆久,傻子也能开窍,吴内侍瞧着南生长大,心知她人小心眼不少,少不得有事求。
“莫不是公公嫌少?”南生甚为忧心皱眉,不等对方回答,她又一笑,“瞧我想到哪里去了,母亲说吴公公为人最和善,这镯子是几年前舅舅送给我的,吴公公怎会嫌弃。”她边说边将手镯递来。
他敢不收?
不收,等于嫌弃皇上赐的东西。
傅南生一口一个舅舅,傅家不济事,至少太后没对锦荣郡主生份,今儿这事非得硬着头皮应承。
“哎呦,您只管吩咐。”
“许久没进宫,我四下走走,公公在这等我,若我母亲派人找来,劳烦您帮我先顶着。”
南生不想母亲知道自己去哪里。
宫中各处南生都熟悉,甚至某些偏僻却又捷径的小道,往往呆了多年的宫中老人不一定知道,误入进来,一时半刻不容易走出去。
这样的地方,非常适合进行某些见不得光的交谈。
南生耐心等着,索性没等太久。
“傅南生。”
她转头笑得无害,所约之人已到。
薄如素没想过有一天被人要挟,她冷声问:“你约我来这里要说什么?”
“我没约你呀。”
想到南生塞来的纸条,只有时辰地点,的确没说约她,没署名,薄如素没心思与南生弯弯绕:“那好,我走了。”
“薄姬娘娘尽管走,我可以找素官。”
“放肆!”薄如素沉不住气,素官是她底线,当下冷了眉眼,“你差点害死素官,还有脸找他。”
南生笑得没心没肺,劝慰起她来:“这么大声说话被人听见,我倒无所谓,若旁人听到不该听的,传到素官耳朵里,怕更不好吧。”她朝前面抬抬下巴,“走吧,去别处说。”
疑心生暗鬼,心虚则受制于人。
薄如素随南生走到一处小道,午后阳光短暂,周边树木高song,风一起凉意更重。
南生停住脚步,她神情自若,薄如素眉头拧得更紧。
“这里能说了吧?”
南生点点头,回答说:“娘娘想杀我,但是下手不干脆,容易招惹麻烦。”
薄如素一怔,反而慢慢笑起来,不见悔意,却是更多无奈:“若不为素官,你早就没命。”人若能轻易控制感情,那也不是真的感情。
素官为情所困,薄如素一念之仁。
南生心头沉甸甸。
沉寂片刻,她才道:“误伤竹影,因为她穿了我的衣服。错一次,再出手不该再弄错人。”她心底奇怪,薄姬怎么找来那么个不顶事的小丫头下手。
“不是你运气好,就是我手下人办事不力,被你察觉,我认了。”薄如素坦荡,没为自己辩解。末了,她倒是好奇,“你怎么想到是我?”她派出的人全部从上都带来,经过严格挑选,做事不留痕迹。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你的人办事大胆又谨慎,我一直没猜到是谁,直到这个。”她挽起衣袖,手腕还留下极淡的一条红痕。南生继续说,“上都薄家驯养战马最为出名,素官曾带我去马场几次,我留心过他们捆绑马匹的手法。薄姬娘娘,你的人当我是马儿那么捆,留下的痕迹我自然眼熟。”
熟能生巧也会一朝成为隐患。
南生说:“我不会对素官说。”皇上宠妃,薄素卿长姐,冲这两点,她也不会傻到报复薄姬。
但自己吃的亏,总不能白吃。
“想让本宫觉得欠你。”
南生直接说:“等我想好要什么,再来找娘娘您。”
“傅南生。”薄如素声音透过风中传来,“素官真心待你,如果你不是,就别给他希望。”
南生脚步没停走的很快,等回头看不到薄如素她才放慢脚步。算算时辰,伺候薄姬的下人该察觉不对劲,出来寻找了。
她正想薄素卿,冷不防迎面遇上贺兰擎,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他已站在跟前。
这人冷眉冷眼,对她说过——阿生,我不会来找你。
蓦地,南生脚一崴,人没跌倒,掌心蹭破了皮。
真疼......
头顶一片清朗被阴影遮住,贺兰擎轻易将她腾空抱起。
南生一时磕磕巴巴:“你、你干么?”
“抱你。”他简短回答。
“放我下来!”
“真要放?”贺兰擎没什么表情,低头看她。
南生狠狠瞪他,又咬咬牙,小腿不老实乱踢一通。
忽然身体朝下坠去,她心中哎呀一声,紧闭眼睛等着摔地上,下一刻她重新被揽入坚实胸膛。
意外听到他心跳急快。
“还不老实?”相反,头顶传来声音不缓不慢。
禁不住她抬头看了眼,艳阳已过浓烈时,从南生角度看不真切他神情,可她觉得他在看她。
被他注视,南生身子突然发软,使不上劲,最糟糕脑袋却清醒。
地方僻静,细微声音一时三刻突然放大很多。
熟悉的温热气息,一点点喷洒她肌肤,他下颌蹭着她脸颊,从轻微到放肆,他逐渐按着自己方式来。
她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任何言语都不及此时敏感触觉,无法说出口的情yu,用另一种本能的方式表达。
南生呼吸乱了,气息不稳,全身发软,身体失控朝下坠。贺兰擎也好不到哪里,他姿态越强硬,她身体越发柔软,越柔软,他越发濒临失控。
他发狠咬在她精巧锁骨上。
“嘶”轻轻一声娇嗔。
这种疼令南生稍稍清醒,却勾得贺兰擎再度用力,两人紧贴快糅成一体。
南生快喘不过气,轻哼两声示意。
他不动,头埋入她发丝间,张口又咬她一下。
南生又羞又恼,抬脚踢他。
趁他吃痛松懈,她扬手一巴掌,落下那刻,南生到底不忍心,没用力气,轻飘飘掠过他的脸。
“你打我?”贺兰擎眯起眼睛。
“野狼崽子!”她气极。
贺兰擎野性难驯,南生被他欺负过,她气力不比贺兰擎,嘴上半点不饶人。
两人没相好前,她没少骂贺兰擎是野狼崽子。
他冷哼一下,大手抓住南生手腕,往他脸颊打去。
“你打呀,你打呀。”贺兰擎唇角微扬,那眉眼多点无赖样。
说是打,倒不如说磨蹭。
连番几下,南生气结,不住喘气。
贺兰擎却没一丝火气,通体舒畅,握着南生小手,滑腻肌肤手感好,一时舍不得放开,拿手中把玩。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白嫩掌心破了块皮,红红一点,特别可怜兮兮,他低头亲了亲,眼神怜爱。
“你别这样。”南生掌心微微发痒。
“别怎么样?”贺兰擎紧跟着问。
“你知道的。”南生声音低下去,使劲将手抽回。
“我不知道。”
贺兰擎捏住她小小尖尖的下颌,朝上抬起,就见那双圆圆双眸水汽氤氲。等会她眨眨眼,那泪珠子莹亮,扑簌簌掉不停,谁见都心软。
他见状哼了声,眼底不见笑意,“我该知道什么?”
方才那一刻,南生想想脸颊微红,再听他说话,语气显然变了调。
他不是不知道,而是根本不听。
她心里和明镜一样,自己没资格说贺兰擎,她不也憋着,小心翼翼躲着么。
她怕,怕真相昭然那刻。
她忍,还是忍不住接近。
一面血缘至亲,一面是他。
南生眉间微蹙,眼光流转在他身上,又心疼又不舍。
落在贺兰擎眼中百般不是滋味,他进一步,她退几步,他不动声色,她却在他面前不时出现。
她今天精心打扮过,贺兰擎听到那人唤她南生妹妹,他偏就看不得旁人跟前南生低眉顺目乖巧模样。
话到嘴边不自主说成另外一番意思:“欲拒还迎这手段,你对几个男人用过?”语气有点冷。
南生咬咬牙,十指绞紧。
“在侯爷你之前还是之后?”
贺兰擎半晌没说话。
南生见他脸色铁青,她心里并不痛快。
彼时年少骄纵,旁人哪里敢欺负她半分,与贺兰擎争执,少不了言语伤害,起先觉得心中舒畅,久而久之,她懂其实伤害是双方面。
事情没那么容易结束,贺兰擎铁了心不放她。
“过来。”他身形未动,南生立即朝后退几步。
贺兰擎声音不大,带上点狠劲:“过来,不然我有的是办法叫你听话。”南生摇摇头,像只受惊吓的兔子,慌不择路想跑。
念头才动,贺兰擎擒住她。
看样子他势在必得,南生赶紧说,“我母亲很快派人来找我,你最好别——”
贺兰擎抬手戳她脑门两下,慢慢悠悠道:“你再跑跑看。”
南生哪敢,他阴晴不定,说不准想出什么法子困住她。
“你不难为我,我就不跑。”
“难为你什么了?”
她埋汰一眼。
贺兰擎权当看不见,他问:“下次听话吗?”
南生微微抿嘴:“要看什么话。”
“我的话。”一低头,他气息拂过她脖颈。
很痒,南生略微动动,面红耳赤。
“听不听?”他纠缠她的回话。
南生声不可闻嗯了下。
贺兰擎气顺了些,说:“回哪儿?”
“偏殿。”说完连忙加一句,“吴公公在那儿等着。”
言下之意贺兰擎听得懂,如南生愿也不是他会做的事。“我送你去。”伸手搭在南生手腕。
南生起先没觉得脚踝有事,走着走着痛感加剧。
察觉她不对劲,贺兰擎问:“不舒服?”
她佯装无恙,说,“没有,走吧,马上要到地方了。”
“过来,我背你。”他作势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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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不知何时起风了,天际乌云暗压,零星雨滴开始不规则落下。
南生擦擦脸上雨水,贺兰擎整个人沉静时像一座巍峨高山,只有靠近看,才可窥见他与众不同的地方。
深沉的,只为她所知的。
他宽阔的背,南生曾耍赖撒娇趴着不放,气急时,她又捶又打,无论高兴、生气,这些承载两人美好又快乐的岁月真实存在过。
她突然双手用力推推他,贺兰擎微微晃晃,南生那点力气他受得住,正欲转头,就听她一句,“不准回头看!”
雨点逐渐转为绵绵不断雨丝,贺兰擎真听她所言背对着一动不动。
南生一动脚踝疼得厉害,一个没站稳摔向他后背,想起来又牵动伤痛,又疼又恼,“都是你,都是你!”
贺兰擎没出声,手臂朝后托住她,慢慢站起身,背上的人不由贴紧手臂环绕住他,脖颈被她重重咬一口。
贺兰擎忍着,这点小小报复也随她去了。
两人到了偏殿,吴公公识趣退出去,他打小伺候文炀帝至今几十年,今儿家宴上一番情形,他看出几分名堂。
定远侯爷这个人,远比他寡言冷漠的面相来的看不透。
贺兰擎帮南生脱了鞋袜,她肤色白净,脚踝那里一片红肿显得触目惊心。
“疼得厉害?”
南生点头,眼底带点软弱的无措。
贺兰擎稍微碰了碰。
“轻点呀。”声音似怨似嗔。
没伤筋骨,贺兰擎松口气。
照理不严重,一般人涂抹药膏揉nie几天消肿便没事,但是南生受不住疼,他才动手揉几下,发白小脸紧皱,贺兰擎一时没办法。
没多会,宋长葶派人请南生过去。
南生眼巴巴看看贺兰擎,指望他放她走,后者吩咐,“找顶软轿来。”
坐在文炀帝膝上的唯念,远远见着南生,忙不迭挥动小手。文炀帝喜笑颜开,抱他下地,亲自跟在身后左右护着。
唯念对南生比对一旁的贺兰擎还亲昵,文炀帝不由感叹,“这孩子真喜欢南生。”
“是呀,人与人缘分说起来真奇妙。”宋长葶笑道,“记得我才来宫中比唯念长几岁,总是皇兄带我玩耍,督促我读书习字。一转眼,几十年光景过去。”
回忆的好处,总有那么一段静好岁月令人想起念念不忘。
文炀帝说:“长葶,你怨怪皇兄吗?”
“长葶明白皇兄不容易。”宋长葶抬眸,瞧了唯念几眼。
文炀帝长子宋瑾怀,意外失散时才几岁大,文炀帝痛失爱子,几经派人搜找毫无音讯。虞俏姝因此思子成疾,久久未能治愈。
眼前叫唯念的孩子与其近乎十成相像,如果宋瑾怀真还活着,也与贺兰擎一般大。
宋长葶目光微动,皇家子嗣血统不容混淆,文炀帝显然对唯念不一般,一旦可以证实身份,唯念就成了宋氏皇族长孙。
还有,贺兰擎真是宋瑾怀的话——
不远处贺兰擎两道冷冷视线与宋长葶目光相交,她眉心一跳,表面若无其事掠过。
十五团圆月,掩在层层暗云之下,黯淡无光。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皇后宫中多年没在深夜亮灯,每到夜幕降临,虞俏姝觉得自己深陷在一座巨大又华丽的坟墓中。
每一件物什冰冰凉凉,冬天炭火烧的再暖,她身体仍旧发冷。酷暑,再堆放多少消暑冰块,她也觉得窒息难忍。
她哭过、闹过,甚至求死过,她的夫君熟视无睹,直到他看都不再看她一眼,将她的儿子送去远方,虞俏姝终于沉默。
仅靠对雪怀的思念,年复一年,行尸走肉的活着。
“母后,儿子会陪着你。”宋雪怀跪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一动不动。
虞俏姝抬手摸摸他的眉眼,那双眼睛像足她的夫君,宋齐正。
年轻时的他们,也曾恩爱幸福,她初为人母,个性冷静的宋齐正比她还紧张,他万般疼爱他们的长子。
“他那么喜欢瑾怀,那么喜欢。”
瑾怀,瑾怀,美玉在怀,他如天下所有父亲一样,寄托美好幸福在孩子身上。
宋雪怀没说话,伸手掖好被角。
虞俏姝喃喃自语,她眼睛盯着宋雪怀,脑中却不知想什么,神情陷入一种深思,“雪怀,你比瑾怀更像你父皇,他也该看看你,你也是他儿子。”
“母后,早点歇息。”
虞俏姝突然想到什么,哽咽道,“我最近总忘事儿,你父皇不开心,其实是在怪我,怪我没救瑾怀!”她眼神逐渐呈现绝望癫狂状态,掩面哭泣不止,“我救下你,根本不知道他在,我不知道呀——”
“不是母后的错,不是!”宋雪怀咬紧牙,一个劲安慰她。“瑾怀哥哥若知道母后因他伤心这些年,他必然心里不好受,母后莫要自责。”
身后响起一声冷哼,“你母后的确不该自责。”文炀帝宋齐正双手背负在后,独自一个人走来,幽幽灯火下,他目光阴隼。
宋雪怀忙低身拜见:“儿臣参见——”
宋齐正随手抓起手边琉璃盏,没头没脑朝他砸去。
琉璃盏硬角撞在宋雪怀额头,他一声不吭跪着,看着鲜血一滴一滴落在面前。
虞俏姝猛地一下冲过来,护住宋雪怀,“臣妾只有一个儿子了,谁也不能动他!”
“这小畜生心术不正,害得瑾怀离开朕多年,朕要不看在他是朕的血脉份上,早就容不得他到现在!”宋齐正厉声呵斥,“外面的人死了么,还不快给朕滚进来。”
冲进来的几名侍卫,侍女,在文炀帝示意下,分别拉开母子两人。
“雪怀,雪怀!”虞俏姝多年后才见儿子,见儿子被人带离身边,一时情急,早没端庄模样,死命紧攥宋齐正袍角,哀声求着,“正郎,你别让雪怀走,瑾怀的事与他无关,这些年他也自责不好受!”
宋齐正与她年少夫妻,当时未登基,她青春少艾,唤他正郎,夫妻感情不浅。若非之后发生的几件事,两人不会渐渐生分。
“小畜生滚出去,往后没朕允许,不准再见你母后。”宋齐正怒道,转头见虞俏姝眼泪纵横,心口不由发软伸手想扶起她。转念忆起陈年旧事,他眉头紧皱,当下抬脚。
虞俏姝体弱,被他一脚踹开,满是狼狈坐在地上一时半会起不来。
此时宋齐正端坐,居高俯视她。
“像什么样!”
虞俏姝缓过劲擦去嘴边血渍,慢慢说:“臣妾知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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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宋齐正冷脸丢给她一个小包裹,“瞧瞧里面东西,可认得。”
虞俏姝打开包裹,不过一些孩子衣服,她哆嗦拿起看了又看。衣服质料上乘,年头虽久,保存很好。再仔细瞧针线脚,是她的针法。
她记得,死得那天也不会忘记,这些是瑾怀的衣服,她身为母亲两个儿子的衣服皆亲手缝制,针脚做不得假。
“这是——”
“贺兰擎的。”
宋齐正同样记得长子发生意外那天所穿衣物。
多年过去,只靠几件衣物与一番说辞,无法真实确定贺兰擎就是瑾怀。
宋齐正只相信三成,所以贺兰家被抄,他独独流放贺兰擎,这些东西保存了五年。
直到看见唯念,宋齐正才又多信几分。
“我的瑾怀真的还活着吗?”虞俏姝一直祈盼长子尚在人间,如今反而不敢相信,唯念像足瑾怀小时候,但对贺兰擎,她并没什么感觉。
宋齐正见她又陷入痴痴迷茫状态,他何尝没疑心,不过一点他莫名肯定:“唯念是朕的孙儿。”
虽然疑心重,但宋齐正眼光精准,行事果决有勇有谋,善于笼络人心,淮王时期,麾下幕僚人才济济。
连太后都不得不承认,除了疑心过重外,宋齐正本身乃帝王之才。
太后今夜难得晚睡,宋长葶陪在她身边。
念完佛经,太后开口问:“贺兰擎这人,长葶你有何看法?”
宋长葶笑笑,“以前见过几次,印象不深。”
“哀家听说,他与南生从前来往甚密。”
宋长葶收敛笑容,正色道:“母后,贺兰钧在世前对季尧说起儿女亲事,贺兰擎性子野,加之季尧与贺兰钧政见不和,当时已回绝。”
太后叹口气:“南生像你什么都出色,心气也高,年纪不小了,你当母亲的该着急为她选选。”
“我自然是着急,可南生说傅家事一天不解决,她绝不想婚配一事。”
“朝廷之事,我们后宫的女人不得干涉。”
宋长葶连忙点头,“母后说的极是。”
话题转回南生,太后说:“过些日子,请些家世人品不错的才俊来,你替南生张罗。”
“还请母后到时拿主意。”
一阵琵琶音似有似无传来,音色轻快流畅,弹奏人手法出众,夜深人静听来,不觉吵杂反而多了点雅意。
太后捏转佛珠的手顿了顿。
“大概是南生。”
宋长葶正要吩咐宫婢转告南生莫要再弹,却听太后一句:“许久没听到五弦琵琶,以前齐善琵琶弹的最好。哀家记得,你和他学过一段日子。”
宋长葶袖中手掌握了握紧,眉眼低垂,沉静得像尊泥塑。
琵琶音勾起的回忆,连太后都被感染,她低声说,“你心里想什么,哀家明白。原想亲上加亲你能成为儿媳,齐正那时迷恋虞俏姝,你心思也不在他身上。齐善他有——”
先帝嫡出的已故太子宋齐善为人敦厚谦和,痴迷音律,对政事不上心,是最不像皇子的皇子。
“母后。”宋长葶出声,“皇兄指婚,长葶已嫁季尧二十多年,膝下一双儿女,从前年少不懂事,如今都过去了。”
另一边,南生料想不到她随意拨弹的调子,反而引出母亲年轻那会儿一段往事。
她对教坊送来的五弦琵琶爱不释手,弹了会儿,见时辰已晚,南生想休息时,眼角无意瞄见一道人影站在窗外。
“为什么停下?”男人声音低闷,下一刻他轻轻松松翻窗入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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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早上9点前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男人脚下站定,抬起头。
他额角伤口滴血,只抬手胡乱抹了抹,血没止又晕开污了半张脸。脸色过于白净,染着血,漆黑眉眼低垂,乍看颇为瘆人。
他说:“南生妹妹。”
南生皱眉,忍住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叫:“宋雪怀?”
“借你地方坐坐。”宋雪怀一点不客气。
“这里有药,先擦擦止血。”南生拿出药膏扔给他,人却离他一段距离。她对宋雪怀印象不深,说不上喜欢或厌恶。
心想伤成这样,还能是谁下手的。
能与傅淮侑相交甚好的人,大多浑不吝。
南生护短,总觉得哥哥再浑也比旁人好太多。
宋雪怀没动,眼看鲜血再次渗出伤口。
南生看不下去,一块丝帕递过去,“先按住伤口,别让血弄脏地方。”
听起来颇为不礼貌,不过宋雪怀这次听进去,将丝帕按压额头。
“宫里住的习惯吗?”宋雪怀慢慢开口。
南生不禁失笑,她琢磨该如何回答宋雪怀,却见他视线停在琵琶上。
他刚才问她为什么停下。
“方才你弹的曲子是儿歌吧。”宋雪怀伸手轻抚琵琶弦。
“嗯。”
西苍民间的儿歌,朗朗上口。
宋雪怀眸底升腾一点柔和,轻声说:“再弹一次。”
南生想了想,“太晚了,再过会儿宫门关闭,你赶紧走吧。”赐了封地的皇子即使召回西苍,宫门关闭前必须离开,回到宫外府邸。
今次出宫,没文炀帝吩咐,宋雪怀再想进来不可能。
他望向虞俏姝住所方向,越想着瘦高身躯微微颤抖。
“想见皇后娘娘,你必须遵照规矩来,我劝你早点出宫,舅舅的脾气你我都知道。”南生在身后补充一句。
宋雪怀猛然转头,青白面容双眸憋红,蓦地他轻笑两声,说话没火气反而凉凉的有点瘆人。
“你看我笑话。”
南生想到她早早遣退婢女,此时只有他们两人独处,男人无论瘦弱与否,体力上总胜女人一筹。
她担心宋雪怀受伤迁怒自己,于是下巴一抬:“你这伤算什么呀,我爹爹打傅淮侑比这严重,如果说看笑话,我看了傅淮侑十多年笑话。”
“傅淮侑真可怜。”
“他比我年长,又是男子,自然要帮我这个妹妹挨打吃苦,再说,他在外闯祸,被爹爹打个半死,都是我偷着送药送吃的。有我在,他才不可怜。”说到傅淮侑糗事,南生眼珠滴溜溜转。
“可惜我没有妹妹。”宋雪怀又加一句,“像你这样的。”
兄弟姐妹不算少,宋雪怀自小没几个能说上话的。念起同胞大哥宋瑾怀,父皇并不喜欢两人一起玩耍。
唯一说得上话的,思来想去,大概只有傅淮侑。
怔忪间,宋长葶在外道:“南生,怎么还没睡?”
“就睡了。”南生扫眼宋雪怀,然后吹灭烛火。
宋长葶住所在南生对面,她一回来,伺候的婢女当即忙活起来。
屋里一片黑,好在窗口半敞,透入半室光亮。宋雪怀又变得沉默,戾气全无,一如常态。
南生拉起帘帐躺下,母亲回来她心中多了几分底气,不担心宋雪怀会怎样,只对他说一句,“走时关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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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事后南生想想觉得他行事莫名其妙,不过很快将这些抛诸脑后。
宫里回来几天,南生脚踝好的差不多,她赶着与竹影见面。
春秀和小莲拿着红包喜滋滋出门玩乐,她们两人闲下来喝茶聊天。
竹影和以往一样嘻嘻哈哈,言谈中没怎么提及薄素卿。
两人说话到一半儿,南生隐约听见后院传来乐声,听曲听音,弹奏人手法娴熟,独缺了点韵味。
竹影说:“白姐新请的琴师,凑合听听还行,真想与你媲美还差不少火候。”
“夸我到天上了。”南生笑道。
“我夸你,你不信,想想原来满庭芳天天客似云来,图的不就想听你一手好琴音。”
“白姐买了新舞姬,竹影,你可有别的打算。”
竹影挑眉,“春秀那丫头,等回来我就缝了她嘴。”
“她念着你对她照顾,想跟着你。”
“跟我好什么呀。”竹影一时没了笑容叹口气,“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我早就看明白。上个月董大人和我提过,想替我赎身纳为良妾。”
南生知道董大人董元清,不惑之年,妻子过世三年,家里没小妾,四品文官,为人倒还和善。
“你怎么想?”
竹影漫不经心说,“我说容我考虑考虑再答复。”然后她猛然一摆手,声音立即大起来,“别老说我,你最近与薄大人如何?”
南生抿嘴笑笑,“别乱扯,我与薄大人什么事儿都没有。”
竹影不由问:“怎么会,薄大人他——”意识到失态,她赶忙止住,“南生,咱们去花市逛逛吧,花开富贵图个好彩头。”
两人说走就走。
西苍花市品种繁多,过完年天气转暖,花娇百媚。
逛半天,竹影连声喊累,拖着南生在街角茶铺坐下休息。
茶铺位置偏了些,客人没前头路上铺子的人多,店家厚道招呼三两位客人仍旧一丝不苟。铺子一角,靠着个乞丐凑热闹晒太阳。
店家不仅没赶他走,反而赠给他热茶喝。
正当中午,竹影买了些糕点送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乞丐是个睁眼瞎,他也不道谢,拿来就吃。
没一会他摸索过来,明明看不见,却准确找到竹影位置,恭恭敬敬跪下对她磕头道:“草民叩谢娘娘。”
旁人只当他玩笑,竹影忍不住大笑:“哎呦,你这花子说吉利话讨喜钱未免过了。行了行了,起来吧。”
她拿荷包找碎银子,南生先一步丢给乞丐,说:“走吧。”
乞丐闻声愣住,后面摸索站起,不知怎的竟然一路追上前两人。
“呦,还甩不掉啦。”竹影泼辣,街上人来人往她更不怕乞丐纠缠。
乞丐却指向南生道:“草民是个睁眼瞎,像姑娘这般贵不可言的人可遇不可求。姑娘送草民银子,没什么回报,就送姑娘几句话。”
南生见他神神叨叨,没当真,随意一句,“你说吧。”
等听乞丐说完,南生不由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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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竹影问她乞丐说了什么,南生挑了些好听的说,最后令她心神不安的那句,隐了没说。
返回路上,南生吩咐小莲先回去,她再转转。一个人,不知不觉转到定远侯府。
南生几次抬起门环,又轻轻放下。
不知道他是否在府中,元宵节后贺兰擎一直没出现。
想出现就出现,想不见就不见,可恶的男人!
南生腹诽。
贺兰擎远远瞧见府外小小身影来回走动,他不由放慢马速,直至她坐上台阶。
柔软落寞的模样,令贺兰擎心生不忍。
于是,他策马上前。
南生听见脚步声,一抬头,便见来人手里捧着一枝红粉桃花,花朵娇艳,映衬他脸色略微发白。
侯府大门打开,贺兰擎对她说:“进来。”
“我要回去了。”
贺兰擎顺手摘一朵替她簪在耳后,南生粉白脸颊微微泛红,一低头风情,人比花娇。
他看的心潮起伏,“你不是来找我的么。”
“谁说的。”南生佯装不是,“我走累了,正好坐下休息。”
多白瞎的话,她说的理不直气不壮,不过强撑。
“那进来。”
“现在不累了。”她低头看向双足。
贺兰擎目光朝下,不由声音放软:“脚踝还疼?”
“这都几天啦,早好了。”她说完又暗暗后悔,觉得这话听起来怎么像嗔怪他几天不见人。
“我出门几天,走的仓促,没告诉你。”
他一本正经解释,南生更觉得哪里不对劲,不由跺脚几下,微恼道:“你告诉我做什么!”
贺兰擎说:“怕你不想我。”
“你——”说着说着就说到这些,南生恼羞,冷不丁被贺兰擎拦腰抱起,这次她不进来也得进来。
定远侯府,是他的领地。
南生像只一头撞进野兽领域的傻兔子,再活蹦乱跳挣扎,被人捏起两只耳朵来,只得乖乖听话。
贺兰擎问:“想我吗?”
“不想。”南生回答,她真没想,春困做梦多,她也没梦过他。
贺兰擎也不恼,笑笑说,“我想你。”
他气力很大,单手抱着南生放在床上,手掌一点力气按在她肩头,南生便动不了。她对准他手臂又抓又挠,坚硬肌肉鼓起,不过几道浅浅划痕,南生十指好痛。
贺兰擎嘶一声,张开眼睛,黑亮眸底透出悦色,“年纪渐长,脾气没见好。”
一开始,贺兰擎对南生阴晴不定,忽冷忽热,自己与自己较劲,总想法子刺她看她作何反应,南生忍着受着,她不好过,他这边也感觉不到一丝舒坦。
如今才是他们最初相处方式,她还是骄纵任性口不对心的傅南生。
窥见到这点,贺兰心情颇为不错。
是女人皆忌讳旁人提年纪渐长,南生一听少不得反唇相讥,“我脾气不见好,自然有人乐意受着,碍着侯爷什么事!”
“对对对。”贺兰擎怒极反笑,“碍着我什么事呀,你左右不过走累在我府外休息,就当我难为你一次,我帮你看看脚伤,真好了,我放你走。”
说着,大手攥住她脚踝,几下脱去罗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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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脚踝已经消肿,一只天足雪白娇嫩被他握在掌心,他一手朝上摩挲,触手肌肤柔滑。
迎面飞来软枕,伴着南生咬牙切齿声,“下/流胚子!”
贺兰擎不言语,手掌用力一拽,南生身体顷刻朝下滑去,他轻易压在她身上。
“我哪下/流,嗯?”他下颌短短一层胡茬蹭着她脸颊,他的气息很好闻,南生闭起眼睛不说话。
他语调一转,薄唇贴在她耳边,促狭一笑声音黏稠,说:“阿生,你说呀。”
南生火烧火燎般。
贺兰擎看着南生脸到脖颈乃至脖颈下方那一小片裸露肌肤,全部泛红,娇艳动人。他原本想逗她,此时真心猿意马起来。
他拨开南生沾在脸侧几缕发丝,从额头、眉眼、双唇,一一轻吻,忽然他唇间微凉咸涩。抬头再看,南生泪眼婆娑。
很快,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贺兰擎皱以为压疼她,支起身体,听到南生抽咽道:“我的脚,我的脚——”
她的脚刚被贺兰擎无意捏了下,他无心手劲却不小,拉动南生那刻,脚又撞在床边。
“我看看——”
南生捂住耳朵不听他说话,嘴里一个劲念:“贺兰擎,你见不得我好,你欺负我,我脚折了,再接好也成瘸子!”边念边用没伤的那只脚胡乱踢他,“我不要你看,你滚,你滚!”
等她发泄一通累了,贺兰擎靠近。
南生没睡着,趴在软枕上,脸朝下。感觉着粗糙大手温热,涂抹凉凉的膏/药,手劲适中揉nie她伤处。等药力见效发热,南生觉得舒服不少。
听着贺兰擎出去,过一会转回。
“不要趴着睡。”他说。
南生权当没听见,一动不动。
贺兰擎抬起她双肩,将她身体翻转。
南生眼皮都不动,想来真生气。
贺兰擎说,“脚伤没事,不会瘸。”
“骗子。”南生从牙缝里挤出两字。
“我骗过你么?”他声音沉了沉,半晌,摇摇头,自言自语说,“阿生,我对你的真心,你看都不看一眼。”
南生抓过被褥,一头扎进去,她真不敢抬头看贺兰擎,光是他说的那些话,她都不敢再听。
脚踝根本没她说的那么疼,她不借机闹一番,只怕她和贺兰擎已经——
十五岁的她,将身心交付贺兰擎,只求一生一世不分离。
一生一世?
如今再想起,心里难受不已。
贺兰擎脸色灰白,从南生那里走出那刻,他捂住心口位置,脚步不敢顿,一鼓作气回到住所。
心口位置一道细长伤口朝外渗血,贺兰擎熟练将药粉撒上,原本愈合不错,刚才他没把持住,弄得伤口再度裂开,
温恪恰好进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姜闻汐那悍妇,下手真狠!要不看在她爹爹份上,我早就——”
贺兰擎黑眸闪过极亮光芒,“姜毅已答应招安。”
温恪闻言精神一震,朝廷近年开始注意漠北城兵力。姜毅被招安的话,他们手中又多一道胜算。
再想到姜闻汐因爱生恨差点一剑刺死贺兰擎,不由担忧这样搏命的他。
剑走偏锋,命不当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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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稍后发布!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南生瘸脚回家,宋长葶免不了数落。
“太后娘娘特意为你设了春宴,你准备这样一瘸一拐去,是想丢了傅家的脸吗!”
每年春宴,多半来的是王侯公卿家的夫人和家中未出阁的小姐。
南生去的那几次,没几个人真心愿意与她说话。
一来,她身份不同旁人,出名骄纵。
二来,她只消站在那里,哪怕不言语,已然分外出众。
南生几乎交不到朋友。
这几年,她心境大变,对这些提不起兴趣,只想太后为什么要特意为她置办。
“你呀,老实在家养着,该收收心了,母亲在你这个年纪,已经生了你大哥。”
南生低头不语,手指绕着裙带玩。
宋长葶皱眉,语气没那么平和:“这次太后为你费心张罗,请了朝中几位青年才俊,你自己掂量掂量,好好想想。母亲话你不爱听,关系到傅家将来,该为你父兄着想。”她一口气说这些,南生仍旧不言语。
宋长葶长长吁一口,正色道:“你舅舅打算为贺兰擎指婚。”
南生手指一顿,听见母亲重重冷哼。
“你真要没脸没皮想和他在一起,就去求你舅舅,贺兰擎对他来说不同旁人。”
“母亲此话何意?”南生对家宴上一幕感觉哪里不对劲,涉及到贺兰擎,她索性顾不得脸皮追问母亲后半句所指。
宋长葶故意想试试南生,结果还真如她所想,南生对贺兰擎哪里能轻易忘情。
千挑万选一个看不中,偏就对他念念不忘。
宋长葶深感贺兰擎心思太重,忍耐极佳,花费几年时光,硬是连疑心重的宋齐正都开始相信他是宋瑾怀这一说。
她长在皇家,见到多少见不得光的权利争斗,朝为朋友暮为敌人不计其数,宋长葶隐隐担忧贺兰擎将来得势,会对傅家造成更大危害。
“母亲?”南生心急。
“母亲管不了你,你真不愿意,自己对太后说。”宋长葶不搭理她所问,吩咐嬷嬷扶她回去休息。
南生晾在一旁。
母亲话里带话又不肯说明,南生不禁想起街边乞丐赠与的令她不安的一句——生死无缘。
南生翻转半夜难眠,想到与贺兰擎往昔甜蜜,再想到生死无缘的话,不由鼻酸,早上醒来泪湿枕边。
连续几夜睡不安稳,到了太后春宴那天,南生望着镜中人憔悴模样,只能敷粉遮住眼底青黑疲倦,难得唇上点了膏脂。
春宴设在靠近御花园的双雪殿,精挑细选白梅与梨花种植,这时梨花开的正好,白色花海如雪,
南生入宫稍微早了点,一干宫女忙碌,摆放糕点果酒。
两三宾客对南生出现在此,少不得窃窃私语起来。
南生不在意,一人在园中溜达,春风拂过,吹落梨花朵朵,落在南生风帽上。
她一身月白色外氅,立在粉白花海里,偶尔一缕乌发散落颊边,如玉瓷姣好面容,一点朱唇嫣红。
简简单单却又自然妖冶,仿佛入了画。
美人艳骨,自是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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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傅南生。”
南生转身,不远处一女子慢慢走来,与她差不多年纪,梳着已婚女子的发髻,清丽脸庞不苟言笑,配着暗素的不见一点花纹的衣裙。
“赵冬凌?”
都察院右都御史赵大人的嫡女,从小到大,各方各面,她和南生暗地较劲。
赵冬凌不喜欢南生骄纵任性,爱出风头,南生看不惯她总和自己争。
两个互相不对盘的人,却是最后唯一能说上话的,实在怪异。
南生离家不久,赵冬凌远嫁,偶尔听到来满庭芳**的官员提起赵家大小姐,她夫婿身体不好,一年前过世,她新寡无子最近回到西苍。
赵冬凌说:“我看着像你,还真是你。”
“我来赴宴。”
赵冬凌打量她几眼,奇怪道:“你穿的真素净,不像以前了。”
南生拉下风帽,拂去肩头梨花,淡淡说:“以前有你和我争,眼下没对手,怪寂寞的。”
赵冬凌哼了声,边笑边揶揄她:“大言不惭,咱们双十年华,搁在那些未出阁的小姐里面,可不年轻。”
“哦,她们呀。”南生远远瞥一眼,这时园中桃红柳绿的佳人们,二八年华正当好。她摇头又瞥向赵冬凌,皱眉说:“自己穿的还不是太素太老气,若换成她们那样,今儿估计就没她们什么事了。”
赵冬凌白她一眼,沉声说:“我是新寡。”
南生走到她身边那刻,轻声一句,“回来就好。”
赵冬凌一怔,随即对南生背影咬牙道,“用不着可怜我!”
南生停步:“你出嫁后,我遇见谢道年,他随军当了个文书,驻守辽关,听说至今未成亲。”
赵冬凌脸色白了白,随即摇摇头,压低声音:“我不是你,不顾一切为个男人犯傻。”
南生脱下外氅,掌心压了压鬓角,她唇角扬了扬,不见悔意。
赵冬凌没再言语,太后身边的宫女正远远朝她们走来。
春宴来的一品大员夫人们,是认识南生的,赵冬凌的遭遇也是她们茶余饭后的聊资。其他未出嫁的千金小姐们,也纷纷对南生瞩目。
傅南生在的地方,从不缺少惊艳羡妒的眼神。
彼时,她留意宴席一边落座的几位风姿俊朗年轻男子,花多绿叶少,显然今天她要成为众矢之的。
春日明朗,太后心情格外好。
几位年轻男子一一起身敬酒,太后对坐在身边的南生说,“来,你来代哀家喝。”
果酒清冽芳香,后劲不大,南生喝了几杯,脸颊微微泛红。
贺兰擎在宴开片刻后赶来,他着黑色绣银线的官服,身形高大伟岸,习武带兵者的气势与在座几位文雅男子大相径庭。
他眉眼冷冽,骨子里有那么点野性,很吸引人,尤其女子。
未出阁的小姐们平素哪里见到他这般气质的男子,与想象中五大三粗鲁莽的武将完全不同。
“长姐,他是谁呀?”赵冬凌旁侧异母妹妹偷偷瞧着贺兰擎,双颊泛红的低声询问。
赵冬凌视线移向南生,别人注意力都在贺兰擎,唯独傅南生不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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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更新完毕,上午九点前第二章。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长姐?”小姑娘追着问。
“定远侯贺兰擎。”
贺兰擎的经历,在西苍颇为传奇,小姑娘顿时目露钦慕。
赵冬凌抿口果酒,不遗余力打击自家妹妹,“别招惹他,这个人野狼养大,一般女子可驯服不了他。”
小姑娘显然不相信,嘀咕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赵冬凌扯扯嘴角,多年前傅南生说的无比自信,不信有她驯服不了的人,结果呢?
赔了自己不说,傅家还......
春宴进行一半,平素会玩些游戏,或者闺秀们在太后面前展示所学,无论嫡庶,优秀出众者,得太后看中指婚,也属家门荣耀。
有人提议游戏。
两人一组,一方将自己身上物件放入托盘,再盖上布帛,让另一方猜到底何物。猜中者可以拿走物件,若猜不中,就要为大家展示才艺。
玩法再简单不过,借机展示才艺找个名头而已。
南生原想找赵冬凌,岂料对方完全不给她机会,抢先拉了自家妹妹一组。
“傅小姐,可愿与我一组。”贺兰擎完全不避旁人眼光。
“好,还请侯爷手下留情。”
有人赢了物件,有人如愿展现才艺,一圈转来,轮到贺兰擎。
布帛盖住的物件,一眼看出大致何物,南生瞧了会儿,眉梢微挑,叹气道:“太后娘娘的酒太香醇,喝得我眼睛迷糊。这样吧,我来泡茶请大家品尝。”
南生起身,吩咐宫女随她一同取茶具茶叶。
稍后,她亲自端茶送与贺兰擎手边,面对他,南生低垂眉眼,不理不睬,话却说的轻柔客气。
“侯爷品尝赐教。”
贺兰擎端起茶盏,慢慢喝下,眉头没皱分毫。
“傅小姐泡的茶果然好喝。”
南生一笑而过。
春宴晚间尚且还有一席,正午阳光熏暖,大家各自散去小憩片刻。
未婚女子居明粹宫,夫人们居甘泉宫。
南生怕热,挑了内殿角落厢房午睡。
果酒香醇,回味舒服,南生解开衣襟少许,拿手扇扇风,翻转身子趴着睡去。
贺兰擎进来,她毫无察觉。
他站在床榻边,静静注视她一会儿,忍不住捞起她面朝上方。
白净小脸染了酒气,粉嫩好看,他伸手想触碰,最后又收回。
拉过薄被替她盖上,她似醒了醒,腿一蹬踢走被子。
他再盖,她再踢。
来回几次,贺兰擎随她去了,他坐下说:“还在生气?”
南生眼睛没张,哼了声,“不敢。”
“既然不敢生气,就和我说话。”
“不想。”
“你答应要听我的话。”贺兰擎语气多了几分小孩子般的执拗较真,可他遇见的是出娘胎就任性的傅南生。
他此时又不能过于强硬,好容易两人关系才稍微破冰。
“舍不得扔,扔掉又捡。阿生,为什么强迫自己放弃?”他手里捏着布帛盖住的东西,断了几截又重新衔上的戒指。
南生侧躺背对他,心口起伏不平,觉得一颗心几乎要撞破胸膛,话没说出,先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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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她含泪吸吸鼻子,忽然一笑,语调平淡。
“之前犹豫不决,现在不会。”
贺兰擎眉头皱了皱,被她话说的心里烦躁。
伸手去拉她,被南生避开。
“傅南生!”
隔壁似乎有人发出动静,大家住的近,不太隔音。
南生也不看他,只轻声说:“嫌你声音不够大,就再高点,然后叫旁人听见看见,我和你,我们——”她一时说不下去。
贺兰擎压低声音,“叫旁人听见看见又怎么?我们又怎么了?我和你的事见不得人么。”
他一连发问,语调不急不慢像说寻常言语,南生听来偏就生出一丝微妙起伏。
她用力闭起眼睛再张开,看见戒指那刻她心里冒出个诡异猜想。没理由,单单是直觉,干脆豁出去:“船上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等待回答,心口又一阵乱跳。
贺兰擎不搭话,将戒指放在她手心握紧。
“收好了,再敢不要,看我怎么收拾你。”
南生泄气,她想知道的,他不想说就这样岔开忽视。
“你就这样,瞧我好欺负。”
“今儿那黄莲茶我喝完整杯。”
南生微顿,茶里放足黄莲,想想她置气也够幼稚。一杯黄莲茶太小意思,对贺兰擎这人实在算不得什么报复。
她扭过身躺下,不打算再理他。
未料,他挨过来。
“里面躺躺。”他推推她,南生不动,贺兰擎贴的紧,一手从她脖颈处伸出,稍微用点力抱住她不说,还硬挤出一点空位侧躺过去。
南生不敢乱动,生怕他脾气上来弄出动静。贺兰擎却规规矩矩,没一会她听见背后传来清浅呼吸声。
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南生拉起锦被,朝后多拽一些,正好将两人盖住。
贺兰擎睡眠浅,没多一会儿即醒来。
南生蒙在被中不动,他看看自己身上被子,无声笑了笑。
她不为未来安危,只想着将戒指交给他。那是他们定情信物,她戴在手上那刻,像小孩子吃到糖般开心,搂着他趾高气昂说。
——贺兰擎,你以后就是我傅南生的男人,给我规矩点啦!
他心中涌上微甜,临走前说:“我会再来找你。”
晚上春宴,宋齐正在场。
君臣同乐,气氛比中午更为热闹。
觥筹交错,宋齐正带着几分醉意,询问贺兰擎,“哪家千金入你的眼?”
贺兰擎说:“唯念母亲活着时吃过不少苦,生了唯念故去,稚子尚小,微臣只想一心一意抚育唯念长大成人。”
宋齐正感叹道,“男儿长情者不多,贺兰爱卿你算一个。朕见唯念喜欢南生,还想着你们两人也许有缘分。”他顿了顿,随即沉声,“不过也好,你督查傅家一案,和南生过多牵扯传出去难免被人说你不公允。为女子断送大好前程,说到底不过俗人而已。”
“微臣谢皇上指点。”
“哪天带唯念入宫,朕多天没见他,很想念。”
“是。”贺兰擎目光掠过席间众人,唯独没见南生。
言谈间,内侍官脚步匆匆赶来,在文炀帝耳边轻语几句,宋齐正脸色骤变。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皇后寝宫凤仪殿走水,幸好扑灭及时,皇后娘娘无恙。
严重的是,薄姬恰好散步途经,见走水,立即指挥手忙脚乱的太监宫女灭火,一面救出困在火海中的虞俏姝。
之后薄姬却突然腹痛。
宋齐正赶至玉明殿,太医正帮薄姬号完脉。
“薄姬如何?”他焦急追问。
“娘娘吸了些浓烟,其他无大碍。”太医赶紧加一句,“腹中皇裔也安然无恙!”
薄如素入宫几年,第一次有孕,刚足两月。
宋齐正听后,稍微放心,见薄如素还未醒来,他眉头一皱,又转身离去。
凤仪殿的宫人正在清理打扫,宋齐正一脸寒霜怒气冲冲闯进来。
“都给朕退下!”
走的不及时的几个,被他狠踹几脚,踢出半丈远。
内殿,虞俏姝一见他,面容发白。
“皇上。”她战战兢兢开口。
宋齐正一时没了方才怒气,轻言轻语唤她名字。
虞俏姝反而更害怕,慢慢朝角落躲去。夫妻数载,她太明白宋齐正,也只有她见识过宋齐正不为人知的一面。
内侍官远远侯在殿外,不敢靠近。
半个时辰左右,宋齐正走出,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眼神阴鸷得可怕。阴冷冷丢一句,“凤仪殿走水一事,谁敢传给那小畜生听,一律杖杀!”
内侍官忙不迭应声,亦步亦趋跟在其后。
宋齐正走后,藏在宫内一角的一名宫女悄悄跑去内殿。
虞俏姝蜷缩一团靠在床榻边,内殿所有物件摔得七零八落,不见完好。
“皇后娘娘!”
虞俏姝身体微不可见动了动,好一会儿她稍微抬起半张脸。额头、眼角、下颌青红加紫,没几处好地方。
“芝岚,皇上走了吗?”她气息微弱,余惊未缓。
十多年来,即使见过多次,芝岚仍觉得怵目惊心。
“皇上走了,奴婢先扶您起来。”
手刚触碰虞俏姝,她猛然皱眉,表情十分痛苦。宋齐正狠狠一推,她肩头撞在书案一角,一碰钻心疼。
“娘娘,奴婢去请太医来,这伤得不轻!”
“不行!”虞俏姝忙阻止,她扫一眼面前狼藉,“你先打扫,莫要旁人进来看见。再把药膏拿来。还有,明早你出宫去宝华寺,请半夏姑姑进宫。”
芝岚点头,出去时,又被叫住。
“记住,今天的事绝对不能泄漏半句,尤其对康王!”虞俏姝声色俱厉,幽暗烛火中,她眼神说不出的凄厉。
芝岚含泪点头,“奴婢明白。”
偌大内殿剩下虞俏姝一个人,忍着剧痛摸到一件小衣物。今晚,她对着瑾怀儿时衣物失神,烛火烧着帷帐都未留神。
原本可以及早灭掉,眼看火势逐渐变大那刻,她突然想若真这么死了,也是解脱。
当年的过错,折磨虞俏姝多年,宋齐正失去儿子的痛苦加诸在她身上,每每拳脚相加,她一直默默承受。
一念恍惚,差点酿成大祸。
等她被救出时,想到雪怀,悔不该轻言寻死,受再多痛苦也要为儿子撑到最后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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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南生回春宴路上,浑身颤抖,她瞧见了不该瞧见的秘密。
她原想看看薄姬,听玉明殿宫女说,之前薄姬一人出去散步,不知怎么的迷路误入冷宫,被里面的一群疯女子吓到。
请太医号脉,才得知已有一个多月身孕。
南生让薄姬吃点苦头,可没想伤害她腹中孩子,虽然不知者不罪,亲自去一趟问声安好还是要的。
快到玉明殿,见舅舅怒不可遏走出,一路冲向皇后那里。南生对这个体弱多病的舅妈多少同情,于是悄悄跟着。
等舅舅离开,她尾随宫女进去,所见所听,南生掌心冰凉濡湿。
“你又跑去哪里了?”宋长葶神色不悦,见南生失魂落魄,又忙着摸摸她额头,“没发热呀。”
“母亲,我不太舒服。”
南生脸色的确白的不正常,宋长葶想了想,揉揉她脑袋,“南生你乖,先忍一忍,太后等下还要问你话。”
“嗯。”南生哪有心思,不能对母亲言说,想到舅舅狠戾模样,想到皇后受伤惨状,她心惊肉跳,迷迷瞪瞪跟着母亲。
太后见南生来了,看了宋长葶一眼,宋长葶心中明白,太后想来已经看中人选。
她推推南生过去,耳语一句:“想想傅家。”
那厢太后笑眯眯:“看中谁了?”
南生根本没看清楚那几位男子长相,太后一问,她垂下头,心突突直跳,太后美意不能拒绝,父兄生死是她首要考虑。
“请太后做主。”她小声说。
宋长葶暗暗舒口气。
太后笑道:“我西苍男儿个个出众,哀家瞅着谁都好。你母亲说你喜欢诗词,哀家听闻盛太傅的长孙诗词俱佳,你瞧瞧看可好。”她指向某个男子,南生抬头瞥一眼,视线范围内贺兰擎正看向她。
似乎他明白太后与她说什么,双眸黑沉的吓人,南生哪敢多看,侧目低低一声,“好。”
稍后,她忍不住再瞧去,贺兰擎已不见踪影。
南生一愣,顿觉心里空了一块。
回到家中,南生等到天边放亮,贺兰擎说会来找她,但他没来。
突然觉得自己好笑,为他一句话居然守了**,羞愤间,转念想她已应下太后,越想心仿佛掉入冰洞。
盛学儒来找南生的时间挑在春宴后没几天,不突兀不越礼。
选在阅江阁与南生喝茶聊天。
“南生。”盛学儒语带笑意,“你还记得我吗?”
仔细看清盛学儒的模样,南生才回忆起,她在学堂见过他,收过他写的诗词。
他人如其名,儒雅博学多才,文绉绉却不酸腐。不过对她献殷勤的人不少,当时她满脑袋想怎么驯服贺兰擎,根本没在意别人。
“书院才子,南生怎会不记得。”
盛学儒生在官家,客套话没少听,南生一向高不可攀,委实聪慧伶俐,他碰过几次软钉子。
几年再见,仍旧对她兴/趣不减。
他正欲再开口,楼下传来一阵嘈杂,片刻走上一人,随行的人来势汹汹,店家拦也拦不住。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那人上来,本随性瞧瞧的目光无意落在窗边。
阅江阁,与江比邻,春暖花开,眺望江面水光明媚,景色美无边。偏有美一人,将这周遭景物成了自己映衬。
盛学儒已经包下整间店,来人擅自闯入他先不悦,看了那人几眼,他却没说什么。
那人走上前,态度倒也友好:“抱歉,打扰两位。”
说着抱歉,南生不觉得他有抱歉的意味,反是津津有味对她一番打量。
他年约三十出头,双眸湛湛,穿着西苍衣饰,面容轮廓深邃硬朗,显然不是西苍本地人,西苍话说的还不错,整个人气度不凡,身后随从个个高大精壮。
店家一头冷汗冲过来,万分歉意对盛学儒说:“盛公子——”
“无妨,来者是客。”盛学儒顺带一抬手,邀请姿态,“兄台,这里请随意坐吧,本喝茶聊天的地方,不存在打扰一说。”
男子颌首笑笑,挑了旁桌坐下。随从站在他身后,只有一个瘦高的人与他同坐。
多了旁人在场,南生本就缺缺的聊天兴致更消失殆尽,盛学儒叫人送了棋盘,两人对弈起来。
才开局,男子主动上前观战。
盛学儒每一步落子考虑稳妥,南生棋技比不得他,也不思虑他下步走棋如何打算,只专心致志铺展自己路数。
结果平局。
盛学儒自幼得名家指导,颇有天赋,与人对弈,莫说输,平局都极少。
“不争为胜。”男子在旁轻轻一句,看南生眼神多了几许赞叹。
南生说:“出来半天,该回去了。”
“好。”盛学儒言罢起身,护送南生下去。
两人身影刚到楼下,瘦高男子低声说:“主人,要不要跟着?”
男子摆摆手,心中已有打算,他听得店家称呼盛公子,西苍能有几个盛家。再看那纤细袅娜身影,他低声吩咐随从几句。
盛学儒掀起轿帘,南生本不想他送自己回去,想到这事儿横着太后,她耐着性子正欲弯腰入轿。
“请留步。”瘦高男子大步追来,手中一方小盒递给南生,“我家主人赠与小姐。”
盛学儒微微皱眉,心有不悦,淡淡说:“萍水相逢,还请收回吧。”
瘦高男子执意道:“我家主人说了,一定要小姐收下。”
南生打开盒子,两枚拇指大小的黑白棋子,质地玉石不像玉石,石头不像石头,精致绝妙在两色应出自同一体。
南生拿起,触手生温,遇风自身发出类似环佩碰撞的叮咚声。
做的巧妙,物件稀奇,这人东西送的颇为用心。
“回去转告你家主人,东西我收下。”
那个男人并不是一般人,盛学儒心明,南生自然也是。
盛学儒并不想轻易开罪此人,她又何必一意孤行。
贵胄之家长大的他和她,天生懂得为自己趋吉避害。
这是自然而然的本能。
往昔傅南生活的太舒坦太肆无忌惮,倚仗爹爹对她的溺爱纵容。如今再无庇护,她为人处事步步小心,诸多受制旁人。
想起无忧无虑的日子,想到父兄身陷囹圄,想到依附皇权才能留存活之地,感叹炎凉恨自己无用。
再想到皇后惨况,一国之母尚且如此,南生必然不甘心被这些束缚摆布,哪怕挣脱不断,她也会在凶吉未卜的前行道路上为傅家为自己走出一条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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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又过几日,她老实呆家不外出,宋长葶反而看不惯,旁敲侧击她与盛学儒进展如何,南生怕母亲念叨,顺口说还行。
宋长葶疑心南生敷衍,好在她没与贺兰擎来往,稍微放心。宋齐正对贺兰擎身份如何定论,宋长葶一时半刻猜不透。
目前宋齐正全部心思放在薄姬腹中胎儿,都说年纪越大儿女心越重。那会儿宋齐正疼爱瑾怀,她在旁看进眼里。雪怀被召回西苍,也许他对这个长年不闻不问的儿子终于上了点心吧。
说来说去,父子隔阂多年问题出在虞俏姝身上。凤仪殿的人说皇后旧病复发需静养,雪怀无法进宫探望,私下找过她帮忙。
宋长葶衡量利弊,她没答应雪怀什么,只说可以替他走一趟看望皇后。
宋长葶刚入宫,南生便被赵冬凌请去赵家。
赵家宴客,前厅热热闹闹,赵冬凌不往热闹地方呆,带南生去后厅,远离人群,十分清净。
“我是新**,太热闹的地方去不得。”赵冬凌指着备好的酒菜,“来,坐下咱们自己喝。”
南生依言坐下,赵冬凌酒量不错,连喝三杯,一点醉意不见,不过话多起来。
她瞅南生一眼,“几年不见,你变了不少,以往我不如意,你总使劲踩两脚。”
“慈悲为怀对你不好吗?”
“庙里住些日子,还真被点化了,看起来像那么回事。”赵冬凌倒杯酒,喝一半放下,“哎,那天我瞧见了。”
南生说:“瞧见什么?”
赵冬凌两眼一眯停下不说,等南生开口。
“爱说不说。”南生表面云淡风轻,内心小鼓咚咚乱响,要看见什么也是在春宴那天的事。
赵冬凌也不恼喝完杯中酒,指向她身后,下巴点点:“说谁谁就来,邪了呀。”
南生稳稳心神转头看,赵冬凌异母妹妹赵予凌,春宴时见过,俏丽小脸神采飞扬,青春活力的像园中飞舞的彩蝶与身旁人谈笑。
那人正是贺兰擎。
南生那一眼,他正巧对上,神情喜怒不显,冲她那里点点头算招呼,不知对她还是对赵冬凌。
南生转回身,筷子夹起白软糯的糕点,一下全塞进嘴里。
赵冬凌低语,多半带点无奈:“赵予凌无可救药看上他,那人什么道行,你我都知晓,你真慈悲为怀,要么再续前缘,要么干干脆脆断了他对你的念头,否则赵予凌哭的日子在后头。”
糕点塞满嘴,南生全副心思用力在咀嚼上,赵冬凌说完,她晃晃脑袋不知点头还是摇头。
赵予凌过来招呼,一见南生,她大眼睛眨巴几下,到底年纪小心思藏不深,慢了半拍才笑眯眯道,“傅姐姐也在这里呀。”
赵予凌下功夫打听过与贺兰擎沾点关系的人与事,似乎傅南生曾与他关系匪浅。虽是传闻,但空穴不来风。
南生还和糕点较劲,只有点点头。
赵冬凌问:“你怎么跑这里来?”
“我带贺兰大哥来园子走走,倒是长姐你在这里招呼傅姐姐喝酒,怎么不找下人伺候。”赵予凌边说边朝跟来的贺兰擎走去,“贺兰大哥,长姐陪客人喝酒呢,我带你去前面瞧瞧,风景比这儿更美。”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贺兰擎陪着赵予凌走远。
南生一口糕点咽下,突然嗓子哽住,连连打嗝不止。
赵冬凌帮她拍后背数下,不起效果。
南生抓了酒壶,一口饮下半数。
再温纯的酒喝猛了,*直冲眼眶,她长长吁一声。
“我和他不可能。”
“他也那么想?”
南生没回答赵冬凌,只说,“春宴你在,太后有意将我和盛学儒撮合。”
赵冬凌眉梢一挑:“书院念书那会儿,他们上赶着被你迷的团团转,你傅南生一个都瞧不上。”
“风水轮流转,没了傅家,没了我爹爹,我什么都不是。”南生淡淡笑道,趁赵冬凌没注意,那半壶酒她又灌入一大口。“我只后悔一件事,和我爹爹赌气好几年。那时母亲骂我没心没肺,养不熟,我头也不回离开家。赵冬凌,你快损我几句,越狠越好,让我心里再难过点!”
赵冬凌眼圈微红,听她最后一句,没好气道:“找你来说正经事,反而给自己添堵,别喝了,我送你回去。”
后厅另一侧,赵予凌与贺兰擎独处,既兴奋又羞涩,她从春宴回来对他存了念想。正巧爹爹想为她和几个兄长拜请骑射师傅,于是贺兰擎也在列。
长姐说别招惹贺兰擎,她觉得相处起来,贺兰擎话不多比她想象的要亲和。长年行军打仗见识过人,比她几个读书不错的兄长还厉害。
“贺兰大哥,沙漠是不是和画上画的那样,一片金黄呀?”
“沙漠会下雨吗?”
“海市蜃楼什么样呀?”
赵予凌孜孜不倦询问贺兰擎,他难得耐心回答。
赵予凌越发大胆,试着拉拉他衣袖,怯生生恳求:“贺兰大哥,什么时候你教我骑马?”
贺兰擎正色道,“学骑马不容易,弄不好摔断腿,接不准就成瘸子。”
赵予凌缩缩脑袋,变瘸子简直比死更痛不欲生,可抵不过对贺兰擎的爱慕,她小声又坚定地说:“有你在,我不怕!”
年少爱情,无所顾忌,以为有爱大过天,有情饮水饱。
贺兰擎对一脸期待他答复的赵予凌淡声说:“你父兄当你至宝,一定会保护好你。”
“贺兰大哥......”
“贺兰擎行军打仗行杀人行,教人学东西可不在行,赵小姐,你另选师傅吧。”
从和颜悦色到毅然回绝,赵予凌一颗心经历和煦暖阳刹那变为冰冷风雨,她哭了一天。
御史赵大人心疼又生气,更无奈。
赵冬凌冷眼看着自家妹妹伤心痛苦,这时伤心不过一阵,总好过将来伤的更重。
冷不防赵御史突然找她。
赵冬凌看不惯南生还有个原因,出于羡慕,羡慕她有傅相那样疼爱她的爹爹。
“你今儿请了傅季尧的女儿来府中?”赵御史眉中含戾气。
赵冬凌眼熟那神情,她站直身体冷着脸:“是。”
赵御史一巴掌扇在赵冬凌面无表情的脸上,似不解气道:“你做的好事!”
赵冬凌雪白面颊几道鲜红指印,她斜睨赵御史:“赵大人,你想攀上定远侯爷这门亲事,你想过没,他义父贺兰将军犯下通敌卖/国罪被斩首示众!”
赵冬凌无疑火上加油,赵御史铁青着脸,压低声音骂道:“不长眼的东西,他与贺兰钧能一样吗!你妹妹若能嫁给他,何止当侯爷夫人,说不定哪天入主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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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赵府回来,南生趴在床上好一阵难受,解酒汤喝完没一会,吐的干干净净,胃一阵接一阵揪着,疼得她脸色发白。
迷迷糊糊捱过胃疼,半梦半醒,感觉有人搭在她额头,南生皱眉嘟囔,“太凉......”
“姑娘,你发热了。”
南生眼皮沉得张不开,听见小莲声音,她哼唧几声,刚才觉得发寒怕冷,心知不妙。
一壶酒而已。
唉......
浑身发烫,手脚死活暖不了,小莲塞来的汤婆子初时好用,没一会儿南生嫌凉,一脚踹出老远,自己蜷成虾状御寒。
小莲伸进被子一摸,滚烫吓人。再唤南生,“姑娘,姑娘?”不见她回应,反而烧得说起胡话。
“他死了,我也不独活......我随他一块去,不活......”
锦荣郡主今夜留宿宫中,南生病势凶/猛小莲不敢耽误,立即出门找大夫。
南生从头到脚都疼,骨头仿佛断了般,喉咙干燥快冒烟。
“水......”
不一会,有人托起她,温热水入口,喉咙舒服好多。
“你留下。”“她病着声音发闷又轻飘软绵,“天凉,睡在床角吧。”
南生觉得脚边床榻轻轻地一陷,很快双脚被捧起搁在一处温暖中,她舒服的叹口气。
阁楼下,温恪笑笑拿着个糖人递给小莲,真挚的说:“我特意买给你吃的。”
小莲脸颊泛红,黑亮眼睛一闪一闪看着温恪,小心翼翼拿在手中:“谢谢大侠!”
她出门找大夫,就遇见温恪,温恪帮她跑腿请了位有名大夫带回家。
小莲吃着糖人,又不太放心南生,不时朝阁楼瞧去。不知大夫要看多久,她还准备拿方子抓药,煎给姑娘服下。
温恪说:“放心吧,你家姑娘不会有事。”
“嗯。”小莲眼神纯良的令温恪略微不忍,他摸摸小莲脑袋,“我带你出去转转,别妨碍大夫看病。”
糖人还咬在口中,小莲话音含糊却态度坚决:“不成,我要留下照顾姑娘。”
温恪眼珠转转说:“那好,我没事陪着你吧。不过我饿了,厨房有吃的吗?”
小莲连忙点头:“你跟我来,我做些吃的。”
窝在厨房,温恪东拉西扯和小莲聊天,趁着小莲睡迷糊他送些热水上楼。
南生烧出一身汗,贺兰擎绞好热帕子先替她擦擦脸,盯着南生系在脖颈的丝帕好一会。
然后没多思虑解开她衣衫,单衣汗湿被贺兰擎脱下。
他帮她擦拭身体,南生白皙皮肤因发热泛起粉红,贺兰擎眼神专注,甚至连呼吸声也隐忍克制。
贺兰擎触手的每一寸肌肤柔软细腻,熟悉的触感令他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
那混淆五感的每一次抵死**,南生在他身身/下每一次颤抖,他们品/味彼此的身体,这些填满贺兰擎原本荒芜的内心。
他狠狠地闭起眼睛。
傅南生没看到贺兰擎此刻的神情,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慢慢躺下将头深深埋入她脖颈,双手不可抑止地紧抱住她。
带着一点不甘,甚至一丝委屈,贺兰擎喃喃说:“我没有招惹你,你为什么要招惹我?既然招惹了,为什么要半途而废?”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南生烧退又躺两天,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仍觉手脚绵软使不上劲。
小莲拿了尾羽蘸药膏帮南生擦后背一点一点大小不均的红色淤痕。
“好点了吗?”南生趴着问。
“淡了淡了,奴婢问过,说是估计发烧烧出来的热毒。”小莲振振有词,觉得温恪不仅武功高对医术颇有研究。
南生看不到什么样,也没在意,病好了,人还是恹恹的。
敷完药,小莲背对南生松口气,幸好姑娘没多问什么。那晚她说要照顾姑娘,结果睡到天快亮,连大夫什么时候走都不知道,还是温恪替她看着厨房灶火。
春季来临,西苍天气转暖。
中午刚过,宋长葶从宫中回来,一进家门见南生在院子打理花圃。
“病刚好,这些活吩咐下人做。”
“母亲怎么这时回来?”最近母亲时常留宿宫中,偶尔回来也是晚上,母女两人难得见上一面。
“觉得有点累,回来歇着。”宋长葶眼下青黑,看起来气色不佳,她重视外表礼仪,极少出现这种状态。
南生想母亲一定遇见烦心事。
陪母亲回房睡下,南生转身询问伺候母亲身边的嬷嬷是否宫中出事。
嬷嬷说:“宫中安好,这天转暖,郡主担心相爷的哮病复发,寝食难安。”
每逢季节转变,傅季尧容易哮病发作,以往府中良药备足,今时却无人照顾。
“爹爹还用原来的药房吗?你给我一份,我去抓药。”
“二小姐。”嬷嬷欲言又止。
嬷嬷在傅家几十年,南生对她不同一般下人,她说话也懂分寸,极少如此吞吞吐吐。
南生说:“嬷嬷有话不妨直说。”
嬷嬷示意南生走远一点,才开口说:“奴婢听闻钦天监算过薄姬腹中胎儿是皇子,皇上龙心大悦,说今年春狩要办得热热闹闹。”
“春狩?”
嬷嬷见南生不明白解释说:“薄姬是上都人喜欢骑马狩猎,皇上为解她乡愁,这几年办了春狩,西苍贵族女子都可参加,赢的人,皇上承诺答应一个条件。前几年薄姬是魁首,今年她不能参加,不过承诺照旧。”
南生转念明白嬷嬷意思。
父兄分开关押,由贺兰擎与薄素卿两人审问,父兄暂且无事,意味贺兰擎手中蒋周两人的供词应该没送到皇上手中。
虽然不能让皇上赦免父兄,得到皇上承诺的条件,对南生来说无疑极具吸引力。
用账簿作为交换条件是不得已最后保命一步,那一刻,意味傅家真的是家破人亡。
这点,南生万万不想看见。
“二小姐?”
南生面上看不出情绪:“嬷嬷照顾我母亲去吧。”她拿着方子出门抓药。
嬷嬷走回宋长葶住处。
“郡主累了,早点休息。”
宋长葶眼神阴郁:“盛家那老东西,搬弄是非,放在以前,他家孙子岂能配上南生!”
“郡主莫要生气,等到相爷再登朝堂,盛家根本不算什么。”
不知谁传出消息,说南生与不少男子来往密切,行为不检点,盛大人当真宋长葶的面,直说不允盛学儒与南生在一起。
宋长葶简直像被人当面狠狠掌掴两巴掌。
南生从前种种叛逆作为才授人话柄,这些又因为谁?一想到那个名字,宋长葶反射性地眉头一皱,心头恨极。
嬷嬷心头一颤,忙说:“二小姐心思活,她一定会把握机会救相爷和大公子。”
宋长葶冷哼一声,“种的因,这果儿该自己尝。翅膀硬了,总想飞地随心所欲。”她说着话用力掐沉酸眉心数下。
谁无年少,谁不曾怀/春情长,可既定的路谁也不能妄想改变。
曾经宋长葶是,今后南生也会如此。
在这个家,女儿是赢不过当母亲的。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抓药路上,南生思索办法,温顺的马儿她还好,一旦想到那种骑马驰骋的场面,她羡慕却面露难色。
“喂,你一路想什么呢?”
赵冬凌悠哉骑着高头大马路过南生身边,掀起纱帽一角问。
南生看马出神,缓过神第一句就问赵冬凌:“你会骑?”
赵冬凌瞥她皱皱眉,透着奇怪:“咱们一起学过,你怎么忘了。”
南生胆子大,赵冬凌求稳,刚学那会儿。她才能坐稳,亟不可待出城策马,结果马受惊吓,她摔在贺兰擎怀里。
从此,南生对骑马有阴影。
“年纪大记不住了吧。”赵冬凌在旁揶揄她。
南生哼一声,“说新寡不去热闹地方,却骑马四处转悠耍威风,口不对心。”
两人见面不损对方,还真不舒服。
“赵予凌参加春狩,御史大人命我找匹好马给她。”赵冬凌摸摸马鬃,马儿使劲一喷嚏,傅南生立刻朝边上躲,小脸白了白。
赵冬凌不可置信:“哎呀傅南生,你怕成这样!”
“才没有,你的马儿好臭,我离远点。”南生一脸嫌弃,仰头对赵冬凌说,“我也准备参加春狩。”
“你参加,那我也参加。听说魁首可以得到皇上赐予的奖赏,反正闲着没事,咱们到时比一比吧,赢你总比赢那些小姑娘来的舒坦。”
南生当即拍板:“行,你等着输了哭吧!”说完,她转入巷子去往药堂。
冲她背影赵冬凌笑着摇头:“这脾气怕一辈子改不了。”说完想自己与傅南生见面总要争,居然将外人总念叨的新寡身份忘的一干二净。
一时顿觉轻松不少。
药不好送去给爹爹,南生改了方子,将抓来的药塞入香囊,只要佩戴身上,不舒服拿来闻闻,止哮有效。
南生不喜欢做女红,家里绣娘几个,她学来学去不过皮毛,勉强做的香囊尚可见人。
几日后,香囊送在薄素卿手中,“劳烦薄大人带给我爹爹。”
薄素卿不语,静静看着南生。
太后有意撮合南生与盛学儒,虽再无下文,他心中到底不舒服。
再见面,薄素卿对她心思更多一层复杂,往常的客气礼貌话,今日他统统没说。
“薄大人?”
“若非此事,你不会来找我。”难得温和的人语气凉薄,带着埋怨。
南生知道薄素卿生病,她告诫自己莫要再近一步。薄姬说的有理,若不能回报素官真心,莫要再给他丁点希望。
“家中有事,薄大人见谅。”南生低眉顺目,“还请薄大人通融,帮我这个忙。”
她客气薄素卿心中越不好受,他自是聪明人,南生态度转变一来因为前事,再则,她入宫必然遇见长姐,长姐对她说过什么。
薄素卿性子沉稳也耐不住感情煎熬,他上前几步,南生连忙退后。一进一退,中间总横着不小距离。
“对你做出不逾礼之事,你对我生分应该。”薄素卿扯出一点笑意,脸色苍白吓人。一拳打在桌角,力道过重,骨节处顿时鲜血直流。
南生怕他再乱来,一下握住他受伤的手,自个儿脸色估计也难看,忙叫人送药粉棉布。薄素卿执拗不准旁人碰他,南生默默帮他上药包扎,他却不抗拒。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伤口包扎好,薄素卿望着缠绕手心的棉布南生打的结,不免想到她脖颈丝帕,还有那道伤痕。
薄素卿抬头:“东西我命人送给傅相爷,你不用担心。”
南生寻思嘱咐薄素卿小心伤口,转念再想还是别说,点点头说:“我先走了。”
“等等。”薄素卿喊住她,“吓着你,下次不会了。”
他诚心诚意道歉,南生说,“没,不过不要做傻事。”
薄素卿走在她面前,紧接一句,“我快当舅父,你说该准备什么礼物送给小外甥?”
“心意重要,你送什么,薄姬娘娘都会欢喜。”
“你呢?你喜欢什么?”他神情非常认真。
软磨硬泡,穷追猛打对一个女子,薄素卿未曾想过自己有一天如此。
他承认,最初为南生琴音迷住,再见她真容,为两者动情虽肤浅却乃常人心态。相处久了,南生骨子里有那么点东西慢慢吸引他。
她固守一份感情,隐藏至深。
越如此,薄素卿越想探查究竟。
人越缺什么越想得到什么,薄素卿缺得便是那层轻纱之后的南生。
他无意窥探一角,她的感情真挚、决然、凄厉,浓烈地令薄素卿惊讶的快喘不过气。
从前为皮相才情喜欢她,现在,薄素卿感受到自己真实内心。
“我太着急,以为我给你的就是最好的,却没在意你最需要什么。”薄素卿这人温和归温和,不表示他好到轻易放手。
他受伤的那只手牵南生,南生轻微挣扎几下再没动静。
当南生看到薄素卿送她的画舫,瞬间愣住。
少时她与贺兰擎游灯会,看见水面形形色色画舫尤为漂亮,里面花娘弹曲悦耳动听,顺水行去,飘飘渺渺仿佛一卷画。
南生心里存了念想,只盼着有朝一日与身边不解风情的野小子一起踏歌畅游,不问去处潇潇洒洒。
到底她想的过于美好,不禁哑然失笑。
薄素卿察言观行,“来。”他虚扶南生,带她上画舫。
画舫顺风顺水,轻缓启程。
画舫内每一处精巧不失雅意,全为南生平素喜欢调调。
“还是别喝了,对伤口不好。”南生劝正端起酒壶的薄素卿,“我也不喝,陪你。”她醉过一次,难受的快死过去一般。
最要命之处,她梦见贺兰擎,低低喃喃地对她说什么,她听不清楚,可那话音委屈的令她心疼。
薄素卿早有准备,提议:“以茶代酒吧。”
“也好。”
清茶齿颊留香,南生开了半扇窗户,手托住下颌,纵观一众水上游舫。
经过某艘游舫,传来花娘琵琶声动。
薄素卿笑说:“听过你的琴音,旁人再不入耳。”
琵琶声配清稚唱腔,南生起身行至画舫前端,听着花娘弦动吟唱。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字字句句,虽稚嫩,调中思念情真,足以弥补唱腔瑕疵。
蓦地,对面游舫一道身影闪动,传来男子惊喜声,压过花娘曲声。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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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南生认得那人,阅江阁见过一面。
男子显然对遇见南生格外来兴致,他甚至命船夫将画舫靠近。““用你们西苍话,这叫有缘。既然有缘,请姑娘过来喝一杯水酒。”
几个随从行动更快,足尖轻点几下便来至南生这边,令画舫不得不停下。
如果这也算盛情邀请的话。
薄素卿不急不慢将南生护在身后。
“素官。”她压低声音,“这人身份不简单,等会你能走就走,不用担心我。”
“不行。”
南生知他执拗,柔了声音说,“你当帮我忙,顾好自己。要不然,我以后再不理睬你。”她半笑半嗔,半真半假。
薄素卿摸不清她性子,更不能让她出事,就不肯开口应着。
男子眼光落向南生,意味深长。
“咦,怎么不是上次那位盛公子?”
这样的眼神南生熟悉,无非轻贱她而已。
“薄公子乃上都薄家的少主,自然比盛公子好百倍。”
贺兰擎冷冽声音突然传来,好像包含万千雷雨,沉闷至极。
南生顺着声音看去,她视线被花娘身后屏风挡住,没注意相隔一道屏风,坐着个熟悉的人。心里不由恨恨想,怪腔怪调,阴晴不定。
男子试探问:“上都薄家的少主?”他极为仔细打量薄素卿,似乎不太相信以战马闻名的薄家少主竟是眼前年前孱弱的男子。
男子语带歉意,“彻辰得罪之处见谅,请薄少主移驾。”
薄素卿心中诧异,不动声色地回礼:“左贤王客气。”
彻辰,羌地语意为贤者。
羌地幅员辽阔,老汗王与西苍帝缔结盟约,世代友好,西苍划分一部分边土领域作为两国贸易往来,羌地岁岁纳贡,睦邻友好,平安无事几十年。
老汗王儿子中,左贤王彻辰对西苍文化多有研究,少年曾来过西苍游历。
画舫间搭起船板,薄素卿牵着南生,步步小心。
一席人坐下,彻辰这人爱好风雅,示意花娘继续弹唱。
靡靡丝弦音,已不是方才那首。
薄素卿心细为南生布菜,彻辰一看,亲疏相比,那盛公子直接比下台。
另一边贺兰擎好似陷入琴音中,一时三刻,连喝几杯。
花娘十四五岁光景,清秀稚嫩的容颜。禁不住贺兰擎紧盯不放,双颊微红,几句调子失了准音。
彻辰眼神示意,随从悄然出去,很快返回。
“来,先别唱了,过来坐下。”
花娘自然而然坐在贺兰擎身边,彻辰笑说:“哎呀,我话还没说,你就知道该坐哪儿。”
这个年纪入风尘多少存有幻想,期盼遇见良人,便可早早脱离苦海。
笑容尚且几分羞涩的花娘,起身为在座每人倒杯酒,轮到南生,她不由驻足多看几眼。
彻辰问:“瞧什么呀?”
“奴家从未见过姑娘这般标致的美人。”
彻辰大笑,“都说女子爱拈醋,花娘年纪小话实诚。”他目光看向贺兰擎,“侯爷,你说是不是?”
“年纪小稚气了些,贵在一颗心纯白如纸,真挚坦诚。”贺兰擎端酒的手突然微微一颤。
桌下,他感觉小腿被什么勾住,轻悠悠地顺着一路滑到脚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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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大概两点左右
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五章
当夜,花娘送至贺兰擎床上,她是彻辰送的小玩意。
洗去浓妆露出白净小脸,小猫儿般裹在锦被中。
面前静坐的男人将是她第一个恩客,她很紧张,怯生生的望他几眼。
花娘乖巧又小心紧张的模样,贺兰擎突然笑了笑走过来,不等她开口,长袖拂过花娘面前。
小小的人,慢慢阖起眼帘,沉沉睡去。
她弹琴唱曲的某个瞬间,有两三分相似南生,真多瞧几眼,贺兰擎揶揄自己晃了眼。
南生也乖巧,可那乖巧之下,她超乎寻常的大胆。
春夜,风里总多了点撩/的温度。
南生是被惊吓醒的,就手抄起软枕没头没脑打向贴在她身边的人,绑架阴影至今心头不散,惊吓到极点,喉咙打不开,憋得生疼
“阿生……”
那声音如同划破黑夜的光亮,南生猛然顿住,含在眼眶的泪水如雨直落,她咬紧牙,指着他,半天才发声,“你……你……吓死我了……”
贺兰擎捞起浑身发抖的她,“吓着哪儿了?我瞧瞧。”
南生怒在心头,全身发抖,推搡他,触手是越发挨近的坚硬胸膛。他的手掌隔着衣衫按在她心口位置。
好大的手掌,却轻柔的不像话。
南生白着张小脸,半天才见血色,她没好气打开他,“你滚!”
“我滚?”贺兰擎哼了声,“你总这样。”
“我怎么了?”
像提醒她,贺兰戳戳着南生脑袋,“勾/引我,然后半途而废。”
南生眸光微动,无所谓淡淡回他一句:“我年纪不小了,比不得旁人年纪小稚气了些,贵在一颗心纯白如纸,真挚坦诚。”不知不觉带点咬牙切齿。
她指什么,贺兰擎心中明白,面上却眉眼发冷。
“还顶嘴!”
南生偏过脸不理睬,没一刻他捏着她下颌,语气转好很多,“怎么不出声了?”
“侯爷不让我说话。”
“在这等我呢。”贺兰擎嘿嘿一笑,捉住她脚踝,低头亲了亲。
“混蛋!”南生尚未消气,抬脚踢向他,反而令他轻易借着力道将她揽的更紧。听见他胸膛发出闷笑,随即他身影腾起。南生惊呼,“你干么?你要带我去哪里!”
贺兰擎扯动嘴角,大手拍她腰/臀处两下,“老实点,我混蛋起来可不安好心。”
南生乖乖不敢再乱动,狠狠瞪他。
贺兰擎却很受用她的听话。
少时,她与他较劲,他放在心里,事后将青蛙放在她头上,吓得她跌入水田,惊吓过度,他被贺兰将军皮鞭抽的皮开肉绽,却不声不响带伤从悬崖峭壁采定风药医治她。
这个男人冷情够狠,喜欢人也喜欢的与旁人不一样,对她凶起来是真凶,凶完了做的那些事又令她心软。
又恨,又爱!
贺兰擎带她回了侯爷府,他抱着她,大步走向厢房,然后南生被他抛在宽敞大床上。
被褥厚实柔软,摔上也不疼,贺兰擎压在她身上,俯视的角度,她好小好柔软,带着他熟悉且喜欢的淡淡香味,他的南生世间唯一。
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他的唇好软,他的吻霸道滚烫,却又柔的要人命。
南生微微张口,接纳了他。
意识到这点,贺兰擎吻得更投入,他衔着她的唇,细细碾转,卷起她的舌尖,咂着她的味道,两人气息浑然一体分不出彼此。
“阿生……阿生……”他声调黏稠,唤着她名字,每一字敲在心底,颤得南生心尖疼。
一个吻怎么都满足不了贺兰擎,久旷之身,此刻像燎原星火,烧得全身炙热。
他脱下碍事的衣服,长年艰苦从军生涯,他身躯比从前更为坚实强壮,宽阔胸膛,肤色稍黑,几道深深伤痕纵横交错胸前,南生以前没见过。
也许还有更多……他这几年刀口舔血沙场搏命过的太苦……
目光盯着那些伤痕,她咬着牙,死死忍着酸楚。
他吻上南生,湿re的唇落在她耳边,贺兰擎长长喟叹,他身体好烫,南生过低的体温让他着迷。
偏过头,南生眼角落下清泪,她很想摸摸那些伤口,很想抱着他嘘寒问暖,很想将自己给他,任由他索求……
贺兰擎紧贴压着她,手臂还承担一部分重量,开始解她衣衫。
“贺兰擎。”南生按住他不安分的手,她被撩得气息不稳,眸光却如梦初醒般亮而坚定,“不行!”
贺兰擎皱眉,捧住她的脸,喘息着语气又沉又冷的质问:“因为你父兄?”
南生没否认,静静地看着他。
贺兰擎眉头越拧越紧,他缓缓闭起眼眸,接着猛然张开,瞳孔黑如点墨。
他冷笑,摸摸南生脸颊,像是忍耐已久最终爆发,“那我呢?傅南生,你父兄永远最重要,我贺兰擎在你看来算什么!”
他眨都不眨看向南生眼眸最深处,他不问,并不表示不在乎,五年,他怎么熬过来的,贺兰擎忘记了,唯一记得他要活着,活着再回西苍。
那里有他的仇人,也有他心底的人。
两人保持最亲密的姿态,却是最深冷的气氛。
贺兰擎在感情上有时固执的让南生心疼,她回答不了他的问题,心中却早有答案。
父兄出事,她必然拼死相救。
若是他出事……
她舍了这条命,愿意与他同死,绝不独活!
“说话!”贺兰擎紧紧相逼。
他有父母等于没父母,亲情上他敬爱去世的义父,之外,南生成了他的全部。贺兰擎感情上自私占有欲强烈,南生将他放在别人之后,这点他想想就受不了!
南生说:“我们不能在一起。”
许久,他没任何动静,就在南生艰难再开口之际,贺兰擎冷声道,“好。”
他没再继续,只坐在床榻边,再不看南生。
南生默默起身,走到门口那刻,他突然说,“阿生,你还有机会收回决定。”
要花费多少气力才能不让自己反悔,南生指尖掐得手心剧痛,她若回头看一下,此时贺兰擎眼底深深期待,随着她踏出门那时起,灰飞烟灭。
——阿生,我贺兰擎想要的女人,一定离不开我!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贺兰擎不会无缘无故说那句话。
南生兜兜转转几圈,发现自己始终走不出侯爷府。
温恪立在树梢,看着这个女人来回绕圈,侯府被贺兰擎设下阵法,她前几次能出去,是大哥放她走,这一次走不了,是大哥不准她离开。
他看了会儿有点看不下去,蹭蹭跳下树。
贺兰擎在书房,半天书页未翻动,温恪还没靠近,他已注意到,手中书一丢,站起身。
温恪一声不吭跟着他。
傅淮侑被转关在侯府地牢,已经多天,他没受刑罚,贺兰擎只是关着他。不见天日,不见人来,起初他还每天咒骂几句,逐渐精力磨损,如今见到贺兰擎他已能控制脾气。
傅淮侑不出声,贺兰擎首先开口。
“南生在我这里。”
傅淮侑慢慢看向他,眼神像淬了毒。
“你最好别碰南生。”他好久没说话,语速稍慢,却字字带着狠劲。
贺兰擎岂会被他威胁,从前到现在,傅淮侑一直用尽手段阻挠南生与他。
“五年前她就和傅家没任何关系了。”
“放屁!”傅淮侑啐他一口,轻蔑不屑,“你配吗?野狼养大的下/贱东西!”
“阿生对我好。”贺兰擎对自己出身贵贱没多大在意,他之所以那般努力,起先为让自己活得像个人样,报答义父恩情。
后来为了南生,她养尊处优,娇滴滴的受不得苦,却愿意跟着他,贺兰擎身为男人,自然不愿自己女人受半分委屈,他要将南生捧在掌心,一辈子无忧无虑。
“你看南生一眼都是对她的侮辱!”傅淮侑脸色发寒,他后悔五年前答应南生放贺兰擎一命,哪怕南生恨死他,也该那时杀了贺兰擎以绝后患!
可当时的南生实在太可怜,他宠着惯着的妹妹,因为贺兰擎遭受那么大痛苦。她被贺兰擎毁的彻底,这辈子都抹去不了那段不堪记忆。
“阿生是我的。”贺兰擎说,“一直都是我的。”
傅淮侑开始撑不住了,脑袋里那根筋突突直跳。几乎脱口而出,“她不是你,根本不是!”
贺兰擎眼神微动,似乎从猛然焦躁的傅淮侑那里察觉出某些他不曾知道的不对劲。出于本能,出于与南生分离的五年。
傅淮侑急躁却不傻,他稍稍控制激动情绪,对贺兰擎冷笑,“你别做梦了,我了解我妹妹,她不会为了你放弃傅家。贺兰擎,我傅家虽然落到这般惨况,也不是随意就被你踩入泥中的!”
他还有筹码,很多人势在必得的筹码,虽然他对账簿的事一知半解,傅淮侑仍旧相信爹爹早有部署。
贺兰擎满不在乎笑笑,“傅家如何,我不在乎,傅淮侑,我可以放你自由。”
傅淮侑下意识摇头,“你妄想得到南生。”
牢房被打开,窄小通道通往自由之路,傅淮侑不为所动。
所以,贺兰擎走进来。
他身上杀气如出刀鞘的锋刃,冰冷锐利带着血腥,与傅淮侑这些官宦子弟完全不同,他的情感也简单直接。
“那我只有杀了你。”贺兰擎漠然的说起生死,如果他不是南生在意的哥哥,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南生走到筋疲力尽,被贺兰擎抱了回去,她没挣扎,乖乖吃了东西,一言不发蜷缩在床上。
房内死一般寂静。
贺兰擎知道他等同囚禁南生,明知道做错,可能让她留下来,他也装作不主动提及此事。
“阿生。”
“嗯。”她半敛星眸,应他一句。
贺兰擎伸手抱她坐在怀里,低头就亲,南生抬手赏他一巴掌,他也不躲,反而笑嘻嘻握住,一根一根亲吻她手指。
“耍赖……”她气的要命。
贺兰擎显得兴致不错,偶尔轻咬她指尖,见她双颊泛红,他眉梢扬得更高。
“阿生……阿生……”他蹭着南生,嗅着她的味道,虔诚又迷恋。
南生推开他,他一如既往靠来,又改成玩她的头发,似乎她每一处都引起他兴趣。
“你真想我留下来?”蓦地,南生坐起直视他。
“想。”
“我要学骑马,参加春狩。”南生顿了顿,见贺兰擎认真听着,她继续道,“我要得第一,你若让我达成愿望,我就安稳住下。”
“不然呢?”贺兰擎更想知道这个回答。
南生淡淡说:“没有不然,你一定要答应!”春狩是她的机会,不管贺兰擎是否知道她意图,她必然要参加得胜。
相似的人才会遇见,贺兰擎有放不下的执念,傅南生同样拥有。
只是当下,她还未曾察觉这点。
近乎无理取闹的态度。
春狩得魁……
贺兰擎捏着她绷紧的小脸,吻上她咬紧的唇,很久她才肯服软任由他唇舌相抵。
“坏心眼的小东西……”贺兰擎轻喘,低低一句。
练习地方并不是一般练马场,山林地段地势虽算不得复杂崎岖,对南生骑术不精湛的人而言已属困难。
骑马,首先要克服心理障碍,南生一早被贺兰擎弄醒,原本累积一整夜的勇气,等正式坐上马鞍,早就泄得干干净净。
贺兰擎教人一向严肃,他穿着利落的骑马服,牵着缰绳,身边跟着穿戴整齐的唯念和属于他的小马。
南生看着唯念熟练骑上,居然不用贺兰擎看护,优哉游哉溜达起来,心里不服输的念头钻出来,大大压住恐慌。
贺兰擎带着她练习几圈,南生逐渐放松,慢慢骑的来劲,可最多慢慢跑,再快她暂时还不能。
“南生、南生!”唯念颠颠地过来,“你来追我呀。”
唯念比同龄孩子简直强太多,有板有眼。南生根本追不上他,正沮丧,只见唯念的小马跨越围栏时陡然停住,唯念小身子一下子摔出去。
南生慌了,策马过去,等她冲过来之际,贺兰擎却拦下她。
“唯念他……”
“能起来吗?”贺兰擎并没上前抱起呵护唯念的意思。
唯念小身子动了动,发出声音,“能。”背对他们,连南生都听出他忍着疼。
“能就行,自己爬起来。”贺兰擎说完,上前只检查马匹问题,然后对眼泪在眼眶转呀转的唯念皱起眉头,“爹爹怎么教你的,练了好些日子,还是会摔下来,一点不用心!罚你去马厩喂马。”
唯念低头走向马厩,小身影特别可怜,贺兰擎熟视无睹,南生却不能如他一样漠然。
第六十九章
第六十九章
“先不练了。”她抛下马鞭追着唯念。
贺兰擎皱眉,一动不动站在风中,蓦地一甩鞭子,轻易阻止南生。
“你不该这么对他。”南生忽然有点喘不上气的难受,唯念很黏她,南生说不出为什么喜欢这个孩子,人与人也许真有缘分一说,她看到唯念,总会触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那么小,那么乖,又那么需要别人关心呵护。
“他是你儿子,贺兰擎你要多疼疼他。”南生说着眼眶发红,眼泪不知怎么的掉下来,她匆忙扭头就走,不想被他瞧见。
贺兰擎唇抿成一条线,看着她逃一般离开。
南生躲在房中偷偷落泪半日,无法自己的哭红一双眼,见天色渐晚,她提着食盒去马厩。
温恪不知从哪里蹿出来,又像专程等候,对南生皱皱眉头。
南生不搭理,从他身侧走过。
“先别去。”
温恪拦住她,靠近了才瞧见南生不对劲,不是没见过女人哭,而是没见过她哭成这样。
“傅南生,你……”
“什么?”南生抬眼。
温恪挠挠脑袋,最近贺兰擎起了无法言明的变化,温恪貌似被潜移默化,一反常态对南生解释,“你错怪他了。”说完又后悔,继而烦躁说“傅南生,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错怪他,你这个女人怎么就——”
“我不知道什么?”
她语气淡淡的,眼神漠不关心。
温恪一口气堵着喉咙,大哥对这个女人费尽心思,可她却好,对大哥的态度却冷冷淡淡。
此时,不吐不快!
“唯念出生就没了娘,病怏怏的,所有人都说这个孩子养不大。唯念三天两头生病,全是大哥照顾,又当爹又当娘硬是将他一点点养大。后来姜闻汐的爹爹愿意代为照顾。傅南生,不为人父母根本想象不到养大一个孩子多不容易。我们不是你,名门小姐祖荫庇佑生来娇贵的很。大哥能走到今天,是拿命换来。唯念不学着尽早成长,将来靠不了任何人!”
“说完了吗?”
“你……”温恪刚开口,一下又咽下嘴边话语。
南生脸色苍白,方才好像有瞬间脚步不稳,或许因为他那一番话,或者别的原因,温恪没细想,就觉得她流露出一股莫名悲凉的气息。
他一吐而快,心里却更不舒服。
“说完了?那我先走了。”南生低声说,经过温恪身边,她眼底流露出几分感激,“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你若不说,他永远都不会让我知道。”
她背影单薄纤弱,山林中夜风格外有劲,却吹不走支撑着她走下去的坚韧、倔强。
温恪忽然想起当时小舟上的傅南生,乖巧之下似乎隐藏一股说不出的魔力。他看不透是什么,如今他却被这股不明所以的魔力渲染。
“傅南生!”温恪咬咬牙,他压低的声音居然带了一丝不稳,“你别怨他……他、他其实……”刚开言,尾音却逐渐轻到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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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稿君已阵亡......
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唯念蜷缩一团睡在草料堆中。
贺兰擎动作很轻,慢慢蹲下,唯念小脸带着泪痕,睡梦中时而微微抽泣,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在父母手心娇惯着,他却已对他要求严格。
不怎么爱笑的人,眉头皱的更紧。
“爹爹……”唯念呓语,“唯念会乖乖的,唯念不要进宫……”奶声奶气的越发可怜兮兮。
贺兰擎伸手抱起唯念,他垂着头,眉眼深沉,大手越发用力。男人抱着孩子那股子小心柔和的样子,天生令人瞧着窝心。
南生看的有点发呆,等缓过神,不知不觉泪已满面。
她悄然离开,不忍再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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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半夏并不诧异南生突然到访,她添了杯热茶递给有点失魂落魄的南生。
“叨扰半夏姑姑清修了。”
“你来的正好,陪我这个老人家喝杯茶。”
一杯茶的时辰很快,南生放下茶盏,再抬头她慢慢地说,“劳烦姑姑替我念一段往生咒吧。”
徐半夏目送南生穿过庙堂走进后面僻静院落,不免一声长长叹息。
这几年看着南生一点一点恢复无恙,然而当年遭受的,成了她心底治愈不了的病根,这辈子都放不下了。
风里飘过香烛纸钱燃烧的灰烬味,傅南生立在一间毫不起眼的小庙堂前,木门紧闭。
这里太过安静,连风经过都会变的很轻柔。
她静静立着,合敛双眸,默默祈求。
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细细的清脆的,像铃镯的声音。
举头三尺有神明,南生相信。
一路跟来的贺兰擎驻足没发出一丝声音,他不信神佛,却不想打扰这片宁静。南生离他不远,纤柔背影娇娇小小,令人忍不住想捧在手心呵护。
南生没回头,也感觉到他在。
没原因,她就是知道。
她叹口气,很轻很轻地声音,轻到自己都没察觉。
他从身后抱住,一身凌厉煞气,佛门清净之地也化解不开,在南生面前,他却收敛骇人的气息,嗜血之刀入了剑鞘,暂时得到片刻宁静。
南生说:“这是庙堂。”
“我不信这些。”
“可我信。”
贺兰擎说:“天晚了,神佛看不到。”
南生无奈,“别乱说。”她瞧了眼紧闭的木门,低低说,“走吧。”
“你经常来宝华寺?”贺兰擎突然问。
南生点点头,开口却问,“唯念怎么样了?”
她主动找他说话,贺兰擎惊讶之余顿时神情舒展,“睡醒了,吵着要见你。”
“你们和好了?”
和好?贺兰擎听了不免一笑,“嗯。”
“那就好。”南生冲他笑了笑,淡淡的,却发自真心对他笑。
贺兰擎一时楞了愣,下意识握住南生的手。
她一点没抗拒,只说,“回去吧,我想看看他。”
“阿生……”
山间的风,吹散贺兰擎的声音,他的眼睛很亮很亮,像要看进她心中。他暗暗使劲,想对她说些什么,他话不多,一开口时常要令她生气,更多是伤心难过。
她像知道他会说什么,又像不知道,姿态安静地等着。
第71章
第71章
贺兰擎咬着牙,明知道结果的事,他仍旧要说——怨恨再多都行,只是不能离开他。
然而,南生比他先开口。
“贺兰擎。”她说,“你要为贺兰将军报仇,将来唯念要怎么办?”
复仇是一个不断循环反复的轮回,无论贺兰擎最终成功与否,仇恨都将会延续到下一代。
贺兰擎坚毅的目光中因为唯念浮现一抹温情,同时心头愧疚更重,紧抿双唇,过一会他突然问南生,语气带着试探,“你会跟我走吗?”
南生一楞,水眸颤了颤,给不了回答。
贺兰擎自嘲的笑笑,他问了一个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被她拒之心门外,一次一次。
“阿生,你丢不下傅家,而我放不下复仇。”贺兰擎摸着她凉凉的小脸,倏地又收回手,面对南生投来的目光,他看向手掌,“这双手杀过人,沾过血,将来会杀更多的人,沾更多的血腥,你嫌脏了是么?”
南生盯着他摊开的手掌,大而宽厚,常年习武布满茧子,粗糙的很,并不多好看的手,的确沾染血腥,因为她。
她将手放在他掌心,掌心透出暖意,对旁人贺兰擎冷漠无情,可对她,强势之下步步温柔令她快无招架之力。
她定定瞧了会儿,抬眸道:“也许有一天你会想杀了我。”
南生表情太过认真,认真到贺兰擎那入魔的眉眼渐渐染了血气,目光涌动,“那黄泉路上你等等我,下辈子还在一起。”
南生笑了下,“你这么喜欢我?”
“是。”
“为什么?”
“我是你男人!”
掷地有声,霸道的没一丝柔情/蜜/意,她偏就听得心动,又难免心酸。
南生眼眶发红,她依旧笑着摇摇头,眼泪纷纷掉落,低喃说,“傻子……”
“不傻,我心甘情愿的。”
贺兰擎的感情直白简单,却异常慢热,在南生不知不觉中悄无声息渗入她内心,似醇酒更浓烈。
浓烈的酒,一旦点燃,势必燃烧到极致,干干净净不留尘世。
“不要再杀无辜的人。”南生双手包裹他的手掌,热泪滴落,“为了唯念,为了……”她顿了顿,“不管怎样,你听我这一句,好吗?”
“好。”
“真的?”
山间月色清明,贺兰擎的眼睛像野狼般亮,她望着出神。
下一刻她被拥入一个温暖怀抱,南生闭气眼睛,感觉着他胸膛起伏,耳边一阵山风吹动树叶沙沙声,之后万物寂静。
但愿时光再慢点,让她与他这般待得再长久一点。
南生许久没睡的那么沉,和唯念躺在一起,一大一小,在旁的贺兰擎无声笑了笑。
他攥着南生柔白小手,她丝毫没嫌他双手沾满血腥,贺兰擎心中感动。
“你不用担心,更不要害怕。”贺兰擎抚过南生熟睡的脸旁,“阿生,我会保护你和唯念,以后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一家人在一起……贺兰擎第一次暗暗憧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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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夜未央。
薄姬宫中灯火柔暗,自从她火场受到惊吓昏倒后,文炀帝几乎夜夜相伴,西苍皇宫太久没喜事发生,薄如素这一胎,连太后都经常派人送来补品,关怀备至。
文炀帝亲自端着药碗,吹凉药汁喂薄姬喝下。
“朕传了口谕,准薄素卿每天进宫来看你。”
薄如素脸色略有苍白,怀孕初期的呕吐反复折磨她,时而微拧眉间,此刻眉心舒展露出笑容,“臣妾该怎么谢恩呢?”
文炀帝笑道:“不急,等朕再帮你了解一桩心事,爱妃到时再一并谢朕。”
“臣妾在皇上身边,哪里还会有心事。”薄如素美眸流转,见文炀帝笑而不语,今夜心情颇佳,她伺候君侧,文炀帝心思深,喜怒不形于色,平素她言谈都极为注意。
“口不对心。”文炀帝突然道。
薄如素心口猛跳,却极快掩饰住不安,半真半假嗔怪说,“那皇上说说看,臣妾哪里口不对心了?”
下一刻,他语气清淡,“你弟弟薄素卿的婚事,之前朕想为他缔结一门好亲事,结果他一病好些日子,这事儿又耽搁下来。”
“素官儿……”薄如素眼眶微红轻叹一声,又怜又无奈,“他天生体弱,臣妾父亲为此找寻不少名医,且都说他……”
上都薄家少主,薄家唯一男丁,被断言活不过而立之年,薄家百年基业恐怕无后继承了。
这件事上都无人不知。
文炀帝自然也知道,薄家一直都是他的一块心病。
薄家祖先从异域辗转到上都居住生活,天生与马有缘,历代家主都能培育出不凡的战马。
西苍第一代君主,打下天下,便是靠了薄家的马队。
于是,薄家皇恩加身,永居上都藩地,世袭为王。
同时,薄家只为西苍宋氏培育战马。
百年来如此。
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宋齐正却深知一个秘密。
“皇上?”
“天晚了,你早点休息,朕还有折子要批阅。”宋齐正回神对她笑了笑。
等他一走,薄如素脸色顿时不好看。
虽然只是短短片刻失神,薄如素却一番心惊肉跳。
她与素官在西苍,是文炀帝控制上都的筹码,每一次皇上提到与素官相关之事,她都要再三小心回答斟酌,生怕说错做错。
皇上到底想到了什么?
薄如素眉头快拧断,突觉一阵恶心蔓延喉头,她压住双唇,不见丝毫快初为人母的喜悦。
窗外的夜黑得浓稠,过度焦虑担忧,令薄如素看起来更苍白脆弱。
文炀帝并不是无缘无故对薄姬提起薄素卿。。
影卫回报,贺兰擎私下与南生来往密切。
贺兰擎与薄素卿,他们和南生都相交匪浅。
文炀帝看见贺兰擎就知道他与众不同,他传奇的身世,他过往的种种,天底下没有查不到的事,藏的再隐秘,只要看想查的人有多想知道而已。
一点线索,追下来,再挖深一点,再深一点……
宋齐正等着,他都等了十多年,再多等一刻也无妨,他厌恶被人掌控进退不得。
他要知道,必须要知道,贺兰擎与瑾怀之间到底存在怎样的关联!
至此,宋齐正冷冷一笑,随即高声道:“传朕口谕,请锦荣郡主即可入宫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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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只有一更,明天补上,最近忙,实在抱歉!
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章
宋长葶又惊又喜,喜的是淮侑平安无恙被刑部放回,惊的是三更不到,宋齐正突然宣她入宫面圣。
一时猜不透宋齐正用意,宋长葶还是赶紧梳洗一番,匆匆别过儿子。
家里没男人支撑的日子,南生独自一人打理的仅仅有条,傅淮侑一时适应不来全新的傅家宅子。
直到天亮,他都没法入睡。
院外响起动静,傅淮侑原以为是母亲回来,起身再看却是南生。
什么时候起,南生开始夜不归宿?
傅淮侑脸色难看到极点,一声不吭。
南生没在意家里多了个人,她接连几天练习骑马,浑身酸疼,好在贺兰擎教得极为用心,她悟性也高,倒也学的有模有样。
两人一分开,南生不免想到宝华寺那一幕,想到他说的那些话,心里一时半刻难以平静。以至于傅淮侑拦在她面前,南生差点撞上去。
“大哥!”南生惊呼,“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贺兰擎答应她不会滥杀无辜,她相信父兄清白,傅淮侑回来,在她意料之中。
傅淮侑不作答。
南生笑容顿收敛一半,陪着小心说,“我去弄些吃的来。”
“我不饿。”傅淮侑一开口冷邦邦的。
他紧紧皱眉咬着牙,比起关在牢房,傅淮侑更担心南生对贺兰擎旧情重燃。毕竟从前,两人差点拜堂成亲。
傅淮侑没将贺兰擎放入眼中,南生却爱得要死要活。
“母亲呢?”南生开口问。
他冷哼声:“母亲知道你彻夜未归吗?”
“我这几天有些事,所以……”
傅淮侑冷笑,斜睨南生。
“所以什么?你说来听听。”
南生大大方方说:“我参加春狩,请贺兰擎教我骑马。”
傅淮侑脾气一上来气急败坏道,“到底是他纠缠你,还是你离不开他?你今天且说明白,要不然,你就别认我这个哥哥!”
“哥哥说的,就像我与贺兰擎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南生说着忽然揶揄一笑,自言自语般一句,“也对,我自己轻/贱,被自家哥哥看轻也属活该。”
这番狠话刺得傅淮侑一阵不舒坦,更无力反驳,想想方才说的过头,他缓缓情绪,“咱们说好的,以前的事不再提,哥哥有口无心,你别朝心里去。”
南生淡淡道:“我都忘了,哥哥也得忘记,忘得干干净净才好。”
傅淮侑颇为不是滋味,他压低声音,“你为他……”想想又恨恨地咽下后半句会伤及南生的的话,停了片刻,“他娶妻生子,他对不起你,哥哥不想你再受苦!”
“我没觉得苦。”南生看着不能理解这些的傅淮侑,平平静静说,“至少五年前那会儿,贺兰擎没辜负我,他真心待我好。我,不苦。”
春天风中的料峭寒意,像刀子样锐利,像极当年的时节,事与人似乎也与之前重叠。
傅淮侑双唇紧抿,他再次想起十五岁的南生,苍白的脸,柔弱的身躯,奋力保护贺兰擎,眼神凄厉的令他不忍心看。
傅淮侑一直想忘记,却总记得太清楚。
一切仿佛回到原点,傅淮侑没来由发慌,握住南生的手猛然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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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后面两更要晚,但一定会更完。
第七十四章
第七十四章
“大哥……”
南生话语被打断,宋长葶这会儿踏入家门。
傅淮侑与南生之间明显怪怪的,宋长葶眉心紧皱,转念又暗暗惊讶自己怎么这般不安紧张。
“母亲。”
“跪下。”宋长葶没好气地指向南生。
“母亲?”傅淮侑不解她所为何事。
宋长葶怒道:“跪下!”
南生一跪几个时辰,宋长葶置若罔闻,傅淮侑看不下去。
“先起来。”
“大哥还是去看看母亲吧。”
“你别太执拗,估计母亲被皇上急召入宫遇见了什么不顺气的事,你先起来,我去劝劝母亲。”
皇上为什么突然召母亲入宫?南生心头掠过一阵不安,她没再坚持,听从傅淮侑。她双腿跪的早没知觉,小莲又揉又捏半天,血脉才逐渐畅通。
“姑娘若是累了先歇息一会儿。”
“不用。”南生的不安越来越重。
那厢傅淮侑得知皇上召见母亲有意将南生许配薄素卿。
“不行。”想都没想,他立即反对。
“母亲也知道不行,可你舅舅的意思,谁敢不遵从。”宋长葶心里清楚,宋齐正对薄家早不存善念,对贺兰擎身世半信半疑,薄家的实力,贺兰擎的能力,宋齐正都不想过早失去,两者制衡在于南生。
傅淮侑坚定说,“南生不是制衡薄家与贺兰擎的筹码。”
宋长葶目光如炬,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道,“淮侑,说不定贺兰擎真的是你舅舅的长子。”
“宋瑾怀?”
傅淮侑记得,那个处处胜过宋雪怀的皇子,文炀帝最宠爱的长子,意外早逝后,文炀帝伤心了好久,从那时起,个性沉闷的宋雪怀也变的越发阴郁。
“母亲相信?”
贺兰擎再返西苍,摇身一变位高权重,居然还藏了这么一段秘事。
“如果是,皆大欢喜;如果不是,花费这些年布置这么大一个局,贺兰擎这人的心思实在可怕,或者他背后还藏着什么人从旁指点。”
若真如此,傅淮侑更确定一点,南生更不能与贺兰擎在一起。
“母亲如何答复皇上的?”
宋长葶道:“还能怎么答复,只有叩谢皇恩。”
“说不定有转机。”
“淮侑,你莫要乱想办法,皇上那人可不是好糊弄的。”宋长葶是极少数见识过宋齐正无情狠辣一面的人。
为了皇位,为了虞俏姝,他追杀毫无还手之力的宋齐善一连数年,哪怕多人见证宋齐善跌落悬崖,宋齐正还几次派人下去山崖搜寻,直到寻到宋齐善的骸骨,挫骨扬灰,方才安心。
同胞手足尚且如此丧心病狂的残忍对待,宋长葶回回想起为人温和的宋齐善死的凄惨,禁不住伤心同时又对宋齐正更多几分畏惧。
可惜宋长葶的叮嘱对傅淮侑没起多少效果,他寻思解决办法到深夜,心底烦躁,出来寻了处小酒馆坐下喝酒。
酒还没送到,傅淮侑突然感觉肩头被人轻拍。
喝酒兴致被打扰,他不满的瞪大眼睛,“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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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问题,才能上传,非常抱歉,还有一更,一并放在4号发了,估计还是晚上。
第七十五章
第七十五章
下一刻发生的令傅淮侑瞠目结舌,认清吐了他一身的人是宋雪怀,忍下全数怒意。
“傅……傅、淮侑……”难得醉到舌头打结的人还说得全他名字。
傅淮侑忍着恶心怒目直视。
宋雪怀似未过瘾,跌跌撞撞坐在他身边,伸手去摸酒瓶,被傅淮侑制止。
“一个人喝酒没意思,来……”
乒乒乓乓几声响,宋雪怀一头栽倒。
傅淮侑拽住他领口,提他出酒馆。
喝醉的人死沉,傅淮侑一路拖至王府附近,气力耗费大半。
一身酒气,衣衫布满酒渍,堂堂一个王爷烂醉如泥躺在街头,乞丐还有片瓦遮风雨,他连乞丐都不如。
“宋雪怀、宋雪怀!”傅淮侑用力拍打他几下,似乎起了效果。
宋雪怀费劲张开眼睛,毫无焦点的来回扫几圈,一副被酒蒙了心窍的样子,好半天能瞧准傅淮侑那里,他咧嘴一笑,“南生妹妹。”
傅淮侑一楞,四周张望并无人经过,于是伸手呼他一巴掌。
“真喝糊涂了。”
大约被连续打了几下,宋雪怀稍微清醒了点,不甘示弱回打过去,被傅淮侑避开,扑个空。
“姓傅的你也敢对本王无礼!”他复而从地上爬起,歪歪斜斜抵着墙壁勉强站直,宋雪怀面容被酒意烧红,眉眼透着一抹歇斯底里。
“闹够了就回王府,瞧你都成什么样了。”傅淮侑心高气傲,较为淡漠,能对宋雪怀说这话已实属不易。
宋雪怀嗤笑,斜睨他,“怎不瞧你自己听见南生的名字,紧张成什么样呢。”
傅淮侑神情阴沉的可怕。
窥探到不可告人的秘密,宋雪怀好整以暇看着傅淮侑。
风一下起了漩涡似的,傅淮侑垂手,冰冷锐利的眼神,秀气胜过女子的容颜染上一层怒气,他气愤,怒到极点。
“宋雪怀,你真龌龊。”
“南生知道吗。”
宋雪怀若无其事又公然挑衅的态度彻底激怒傅淮侑,在他冲上前掐住宋雪怀脖子那刻——
“大哥!”
那种血脉瞬间倒转,震得人四肢动弹不得的巨大冲击令傅淮侑面如死灰。他甚至没转头看南生,耳边听见逃过一劫的宋雪怀吃吃笑着。
傅淮侑脑中空白,不知该做什么,该说什么。
宋雪怀自以为是的秘密,如果真如此,傅淮侑还倒没这般不安。他与南生的感情的确非常好,却正因为这么好,他内心一直害怕,害怕心里藏着多年的真相被南生知道。
失去疼爱的妹妹,傅淮侑想都没想过,也不能!
直到南生将一桶冷水泼向宋雪怀,飞溅的水花多少激醒半懵状态的傅淮侑。
突如其来的变故,宋雪怀还张着嘴,笑意凝在嘴角,全身*,比起方才更加狼狈万分。他不可置信看向南生,她怎么敢……
“既然王爷清醒了,我兄长便不送您回府,告辞。”南生淡淡笑道,仿佛那桶水并不是她泼的,恭敬有礼的福福身子。
傅淮侑被南生直接拉走,他还懵着,“你……你怎么来了……”
“母亲担心你迟迟未归,我出来找你。”
“刚才,你听到……”
南生脚步顿住,傅淮侑吓一跳,离她几步之遥连忙停下,他一颗心提起,等着他不敢想象的回答。
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
月色盈润,淡淡温柔的光彩柔和的笼罩南生,她说,“大哥,我很担心你。”
这句话并不算多感人,很多感情好的兄妹都会说,傅淮侑却听得心中一颤,生出暖意,更多几许感慨。
他一心想让她一生无忧无虑,即使刁蛮任性也无妨。
所以,她被宠溺成口不对心的性格。
所以,她没什么朋友,最后慢慢地更习惯独来独往,任何场合总爱出尽风头。
像多刺的玫瑰,娇艳灿烂,浑身长满了尖锐的刺。傅淮侑看得到,南生佯装坚强的外表下有颗温暖柔软的心。
手掌微热,南生握住他的手。
像小时候,他领着南生到处玩耍,两人牵手一同走在夕阳挽照的回家路上。
此时,南生走在前面牵着他,傅淮侑咬紧牙关,脸绷得紧紧的。
时光流转,他却期待永不要改变。
“回家吧,母亲还等着我们。”南生轻轻一笑。
至于听见或者没听见,已不重要。
——————————
春狩的日子终于到来。
小莲跟着南生同去,她没见过这般正式又紧张热闹的地方,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唧唧喳喳像只小家雀,南生不觉得烦,反而挺喜欢小莲。
比不得母亲以前给她的丫头聪明伶俐,却对她一个人忠心耿耿。
“姑娘,你看,好多花儿,还有马儿!”小莲连连惊呼,一不留神说溜嘴,“要是大侠也在这里就好了。”
自从被温恪搭救,他就成了小莲心中神一般存在的人物。
“温恪就是脾气差了点。”南生故意逗她。
“对呀,不过大侠对我可好了,上次他还……”小莲说着双颊泛红,尤其看见南生一直对她笑,顿时明白,“姑娘,你别笑呀,你之前老让我存嫁妆,存嫁妆不就是要我早点嫁人么。我、我好容易找到自己喜欢的。”小莲直率坦诚的模样,南生不免想起贺兰擎。
复杂的感情在他们看来,只存在简单的喜欢与不喜欢。
“行呀,温恪若娶你,你想要什么,姑娘都送你。”
少女怀春,小莲被说中心事,羞涩却也乐滋滋的,不见忸怩说,“谢谢姑娘,我会努力让大侠喜欢我的。”
南生光听着,不由羡慕小莲的单纯。
春狩分为五天,正式日子是中间连续三天,前后一天参赛的姑娘们相约踏青赏花,晚上还要参加宴会,算得上近几年西苍比较热闹的节日。
赵冬凌、赵予凌姐妹一起参加今年春狩,南生与赵予凌分住一起。
赵予凌被贺兰擎无情拒绝,痛哭一场,非但没气馁反而越挫越勇,见了南生自然流露出一种势在必得的气焰。
“傅姐姐,到时请多多赐教。”
小姑娘话里藏话,南生没多计较,她想要的只会靠自己得到。
“予凌妹妹,客气了。”
南生换好衣衫走出来,她无心加入各府千金的聚会,漫步目的走了一会儿。
头顶上方无边天空蔚蓝如海万里无云,眼前不远处,一道身影高大如崇山耸立,静静守候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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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第七十七章
命运轮回,芸芸众生,谁又能挣扎亦或者阻止?
风迷住南生的眼睛,她微眯着,看着自己与那高大身影越来越接近,她的身体意识总比思绪快一步。
贺兰擎微笑着张开双臂上前几步抱住了她,他不是缺乏耐心,而是很想早一点这么抱住她。
多余的话一句没有,细密的吻铺天盖地。
南生尝到他嘴里的味道,好闻又热烈。
他的吻随着呼吸粗重变的蛮横又粗鲁,南生觉得自己被他当成美味的食物般,事实的确如此,贺兰擎恨不得将她拆骨入腹,他并不擅长调/情,动作直接强硬。
南生怕疼,一点点疼都受不了,她哼了声。
他的怀抱犹如铜墙铁壁,将她禁锢的太紧。
这点微弱的声音成了当下最动人催情剂,贺兰擎眼眸黑亮,倒映娇弱的南生,情难自控又怕弄疼她。
两种情绪并重,唯有忍耐,贺兰擎额上汗水滚落长睫,颤颤巍巍,说不出的撩/人。
南生心中一动,不自觉踮起脚尖,吻上那滴汗珠。
轰~~
贺兰擎睁大眼睛,南生秋水般双眸明亮闪动,她一笑,瞳眸划过涟漪,无声邀请。
**间福至心灵,贺兰擎一把抱起她。
山林多有隐蔽之处,南生头靠在他肩上,任凭贺兰擎抱着她在林间穿梭,他步子很大,再陡峭的地方也走的很稳。
她不害怕,一点都不怕,只要他在身边。
南生忆起从前,岁月摧残磨砺着曾经的少年,他坚韧得活下来,宽阔胸膛,健壮臂弯,是他赖以生存的生命之源。
除去这些他没得到任何眷顾,将来的路充满危机四伏,或者腥风血雨,他得咬着牙走下去。
贺兰擎,一个人太孤单了……
我能给你什么?
只有我自己……
干燥昏暗的地方,南生分不出身在何处,远远可见一束小小的白光,像一个不为旁人所知的小世界,只有白天黑夜,只属于她与贺兰擎。
真好……
她纤细手腕被他握住,稍后手心抵在他心口,他心跳有力,一下一下像擂鼓,仿佛顺着南生手心直抵她心房。
南生微挑的眼角上扬起妖冶的弧度,她朝前倾,双手勾住他脖颈,红唇落在他脖间,一张一合发出细微声响。
贺兰擎忍不住轻吟出声。
南生超乎寻常的主动,贺兰擎起先惊讶又被她挑起情/欲,渐渐又觉察出某些不对劲。
“阿生……”
唇被她狠狠堵住。
贺兰擎勉强推开她,也只有那么一点距离,两人额头相抵,彼此气息纠缠。
“阿生……”
她再度抱他,吻他,双唇微动,声音甜黏的能拉丝,“擎哥哥……”
贺兰擎浑身一颤,这个称呼,足够令他痴狂,几乎就要沦陷其中,大手小心翼翼捧住南生脖颈,忘乎所以的孟/浪,直到指腹在南生细腻肌肤上摩挲到硌手之处。
下意识瞧见,南生脖颈的丝帕被扯掉,露出一道伤痕。
贺兰擎动作猛然停下,震惊片刻,他慢慢看向南生。
利刃,并不是被他人所伤,而是自己下的狠手。
第七十八章
第七十八章
贺兰擎没说话,但他的眼神一直追问南生,每每这样,表示他愤怒的情绪高涨。
南生看着他,这伤迟早瞒不过贺兰擎。
“我出了点事儿。”她尽量淡化,说的随意。
“我走之后?”
“嗯。”南生点点头,担心他再接着追问,淡淡一笑,指着伤疤,“很丑是吧。”
她越显得无所谓,贺兰擎越不好受,越要问清楚。
“出了什么事?”
南生低头看向地面,答非所问道:“我们,我们还要不要继续……”
话说一半,贺兰擎伸手捞过南生,将她揽入怀里。
南生长睫微颤,低头不语,她感觉到贺兰擎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
一味躲避不是办法,贺兰擎心思缜密,她不说,很快也能被他查出来。
“出了什么事!”
同一句话,已不是询问,隐隐带着怒意。
南生抬头:“我自己弄伤的。”
显然贺兰擎要的答案不止这些,他深深吸一口气,捏住她下颌。原以为南生不会轻易说实话,谁知她轻声慢语继续说,“我和爹爹起了争执,为了吓唬他,我手上失准割伤自己。”
贺兰擎大手覆盖她脖颈处。
手掌粗粝薄茧,一下一下摩挲,南生从中感受到曾经的致命疼痛,被他大手歉意的抚/慰,压抑心底最深处的酸楚仿佛得到宣泄。
她失去的远不止这些,也没想过要告诉贺兰擎,因为都过去了。
可她对贺兰擎的感情却没过去,南生对待情感,远比他的简单直接来的复杂。她伸手摸摸他的眉骨、眉眼,还有眼角那块小伤疤。
这块伤疤因她而起,她的那道则为他而有,磨灭不掉,很公平。
南生想着想着,不由笑了笑。
贺兰擎不禁动容。
他低头看着南生,看了好一会,慢慢抬手,虔诚无比从她发丝开始一路抚/摸,手掌轻柔的像一尾羽毛,她再凶顶多像只布老虎,憨态可掬不吓人;更多时候,她娇柔的像瓷娃娃,白净可爱也易碎。
贺兰擎嘴张了又张,声音沉闷,“阿生……”
她按住他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最后她都不知怎么办才好。
贺兰擎抱紧她,转了好几个姿势,直到完全将她圈住。两人相互依偎无言的等到洞口白光蒙上霞彩。
“回去吧。”南生小声说。
贺兰擎没回答,头埋入她发丝半天,这会儿又不舍得蹭蹭她柔嫩脸颊,像某种眼神柔软的大型动物。
南生捏他一下,没用什么力气,贺兰擎没反应,她只好拍他脑袋,更没用气力,反而像摸了他占了便宜般。
“喂,傻了呀。”
贺兰擎这一刻冲南生笑说,“你舍不得用力打我。”
“快点起来,我们要早点赶回去。”她不和他闲扯,自己先行朝外走。
贺兰擎慢慢站起身,一点不担心南生丢下他离开。
同样的山路,回去时总觉走得太快,随着越来越靠近驿馆,南生心里沉甸甸的。
皇上若想赐婚她与薄素卿,春狩宴就是最好的时刻。
南生凝视正穿越山林的贺兰擎,他应该还一无所知。
第七十九章
第七十九章
傅南生并不是一个容易就范的人,要不然当年她也不会架刀在脖子上逼迫傅淮侑放过贺兰擎。
皇权至上,她不会如母亲那般依附生存,也不会忍气吞声委曲求全,她不耻皇上对皇后暴力行径,一味忍让最终只会换来更多羞辱。
“想什么呢?”身侧赵冬凌奇怪傅南生一直很安静,与周遭热闹气氛显得格格不入。
“挺无趣的。”南生淡淡说。
“是呀。”赵冬凌叹气,扫过四周,自家妹妹还不死心的朝着不远处的贺兰擎注目,平素娇滴滴的人跟魔障了般卯足劲头苦练骑术,只为令贺兰擎另眼相看。
转念想到父亲那一句入主东宫……
赵冬凌觉得父亲简直被猪油蒙住了心。
“别看了,生怕旁人不知道你心思?”她走过去拍了下赵予凌。
赵予凌哼了声,“家姐你胳膊肘朝外拐,尽帮外人。”她睨向傅南生,鄙夷道,“瞧瞧她什么德行,难怪盛学儒瞧不上她,真不要脸!”
赵冬凌狠狠瞪她一眼,语气不善道:“姑娘家说的什么混账话,乱嚼舌根,贺兰擎也不见得喜欢你这种的。”
赵予凌被说痛旧伤疤,刹那就翻了脸:“管好你自己,新寡就抛头露脸不知检点,赵家的颜面都被你丢光了!”
赵冬凌冷笑,她个子高挑,从上往下冷冷扫向赵予凌,低声又带着狠劲,“你就作吧,哭的日子在后头。”
说完就走,剩下赵予凌气得小脸青一阵白一阵,直跺脚。
南生也在看,与贺兰擎目光交错,他面上淡淡。
她心底不免好笑,装的好正经……
无意看见薄素卿,南生冲他点点头,复而发现他身侧站着的人是宋雪怀,似笑非笑的模样,南生不喜他,故而转身寻一处人少地方。
未料,有人随行跟来。
“南生。”
“盛师兄。”
南生听说了,盛太傅为盛学儒定了婚事,工部成大人的嫡女,她的姑姑成妃娘娘为文炀帝生下五皇子和一个小公主,虽不及薄姬得宠,却是地位稳固。
“还没来及恭喜。”南生衷心道贺,盛学儒这人比起顽固的盛太傅则开明甚多。
盛学儒笑笑,没过多谈论自己婚事,他说,“好些日子没见你,那天的事,我没为你想的周全,得向你道歉。”
“盛师兄多虑,其实……”
“你对我无意。”盛学儒大方说出。
他神色坦然,自是个聪明人,南生突然松口气。
“你容貌甚美,却没好到令我不顾一切。”盛学儒并无任何贬损意思,反而句句实言,“家门荣耀胜过自身,你与我都懂如何取舍。”
盛学儒深知联姻为盛家带来的利益,南生了然,心想这人倒也坦白,于是笑说:“盛师兄将来必然前途无量。”
他笑而不语静静地看着南生,也许出于相似的身世背景,感同身受吧,盛学儒思量片刻,末了对南生说:“那人叫彻辰,羌地左贤王,他几次三番在我祖父面前提及你种种,南生,他对你别有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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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4月6日,人不舒服,今天一更,欠下的后面补上,非常抱歉。
第八十章
第八十章
彻辰与贺兰擎,从言谈中南生猜想两人应该认识不短,羌地部族日渐壮大,与西苍关系近年也发生微妙变化。
爹爹在家议事那会儿,并不避讳南生,所以南生从小耳濡目染朝堂大小事件,她生性好动并不多深思这些,但是自幼生长环境,令南生骨子里凡事总不自觉多想深一步,盛学儒的话再度提醒了她。
深夜,确定赵予凌熟睡南生悄然起身,她事先在赵予凌茶水中下了点药,以免深夜离开被察觉引起麻烦。
贺兰擎住的营帐离这里一段距离,南生靠近后正寻思怎样进去,只见贺兰擎走出来朝着山后林中而去。
南生跟了过去。
她步子轻盈,离贺兰擎距离不近,大气都不敢出,居然一路没被他发觉。南生不觉得好运气,因为贺兰擎越走越入山林深处。
南生不能继续朝前,她藏身树丛中。
前方一块空地,周遭无遮挡之物,明月当空,已有人等待。
那人见贺兰擎,朗声道:“劳驾贺兰大人来此。”
正是彻辰。
贺兰擎语气素来淡漠,“贤王客气。”
彻辰与贺兰擎交过手,那时贺兰擎是西苍军中最低等的士卒,不怕死的冲锋陷阵,一连斩杀敌军三员猛将,震慑军心。彻辰作为援军统帅,这一幕令他由衷钦佩贺兰擎,知道他一贯对人冷淡,也不在意这些礼数,笑道,“我成全你好姻缘,盛家那小子娶不成你的心上人了。”
“我的心上人,旁人根本抢不走。”贺兰擎微一挑眉,南生有了他,压根看不上别的男人。
彻辰对贺兰擎时而摸不透的想法充满感慨,“我纯属当你是好安达,你眼光真不错,喜欢的姑娘是全西苍最尊贵美丽的,你几时娶她?
“快了。”贺兰擎想到此难得微笑。
透过树丛间隙,借着月色她看着贺兰擎少见的笑容,他的眼睛很亮,她不由陷入那两道眸光,他说的好理直气壮,完全成了他一个人说定的事。
南生抬手摸摸发烫脸颊,心里又酸又甜,暗暗一句:傻子……
人一下放松不少,想来她多心了。
忽然听见彻辰说:“盛太傅此人顽固,老谋深算,他在一天,都会阻扰你,所以……”后面两人交谈压低声音,南生紧盯贺兰擎面容,冷冷淡淡没情绪起伏,偶尔张口说几句,她极力分辨。
“嘎——”寂静过头的气氛,突然冒出的声音刺耳惊心。
“出来!”彻辰目光锐利飞速朝着一方厉声道。
话音未落,出手更快的贺兰擎身影闪动,冲向南生隐藏之处。
离她几丈远,另一处茂密树丛里一个人影被贺兰擎提起,南生捂住唇仰头看去,贺兰擎眯起眼睛,手中的人完全被他钳制住,一系列挣扎不过徒劳。
贺兰擎似乎扯了扯嘴角,流露的神情冰冷凶狠,狡黠老练的野兽捕捉到了静候良久的‘猎物’。
‘猎物’脸色惨白,喉咙只能发出几声短促的嗬嗬声,无意掠向南生那里,只是短短瞬间,贺兰擎视线已随之投射而来。
第八十一章
第八十一章
南生浑身如坠入冰窖,冰凉手掌重重压在唇上,瞪大双眸不可置信望着眼前意想不到发生的一幕。
贺兰擎扣在手中的人是……
盛学儒!
他,他怎么会跟来?
没有过多时间给她思虑,贺兰擎将盛学儒丢在一边,他大步跨出,枯枝在他脚下嘎吱嘎吱作响,惊起夜鸟扑棱翅膀从树顶腾空,哗啦啦好一阵响动。
草丛低矮算不得茂盛,如不走近瞧,隐藏南生倒是不成问题,她此时贴着身后树干,清丽黑眸眨也不眨。
害怕之下,还有说不出的愤怒……
贺兰擎停在她眼前,眉眼微低不见悲喜,就像南生第一次见到他,不……还是有不一样,少年沉稳淡漠,像初露锋芒的利器,与俗世格格不入,此时的他已沾染血腥,浑身充满戾气。
利器染血,刀刀致命。
害怕、愤怒之后,南生心中弥漫悲哀。
不是了……
再不是多年前她初相识的贺兰擎,如今他杀人再无任何理由,也不必遵守对她的承诺了。
南生忽然轻笑,猛然充斥眼眶的泪珠断了线般滚落。
贺兰擎眸色暗沉,身后彻辰走近,疑声道:“你在看什么?”
“一只小山猫,慌不择路的忙走了。”贺兰擎淡淡道,他转身恰好不露痕迹遮住南生藏身之地。
彻辰说:“盛太傅的孙子跟踪你,这小子挺聪明,可惜了……”他对贺兰擎缓缓比了个杀的手势。
贺兰擎没出声,他盯着昏迷的盛学儒,“你来处置。”
彻辰眉梢一挑,略略思忖便一口答应:“也好,要你与我合作,是该拿出诚意。”说着他手掌反劈中盛学儒身上几处。
只见昏迷的人无意识的快速抖动几下,接着悄无声息。
他冲贺兰擎微微一笑:“请。”
诚意是需要双方的。
贺兰擎说:“好。”
彻辰擦擦方才用力的那只手,颇为高兴说:“现在我们就是好安达了,预祝你复仇大计早日成功。”
贺兰擎依旧冷脸相对,彻辰有点自讨没趣,能力卓越出众的人必然有不同寻常人的地方,少了贺兰钧镇守边关,西苍再无强悍的猛将,直到贺兰擎出现。
原以为他没丝毫缺点可攻克,那个美丽又孤傲的女子却与贺兰擎彼此间有不同寻常的关系,画舫上,两人间不经意的暧mei没逃过彻辰的眼睛。
他自然欣赏美好的女子,却没必要为区区一个女子破坏与贺兰擎好容易才建立的一点交情。
彻辰离去后,贺兰擎上前查看盛学儒伤势。
“他没死。”
这句说给南生听,她已经站起身走来,与贺兰擎保持一段距离。
内脏受损,双腿折断,将来难以直立行走,勉强捡回性命,对风华正茂的盛学儒来说实在过于残忍。
盛学儒醒来也许会记得今夜发生的事,也许不会记得……
站在贺兰擎这方来说,放过盛学儒已是他退步的最大极限。
“阿生。”
南生像没听见,她专注地看着白天特意提醒她的人,除去生死无大事,可就有人能将旁人的生死看做草芥般卑贱。
贺兰擎想牵住她的手,未料,南生蓦然抬头,扬手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他脸上。
第八十二章
第八十二章
太突然,预料不到的一巴掌,贺兰擎其实可以躲开,他动也没动,硬生生挨了这巴掌。南生十足力气,甚至在他脸颊留下几道浅浅抓痕,渗出血丝。
贺兰擎抓得南生更紧。
“滚。”南生没挣扎,仰起脸淡淡地冲他说道。手掌从麻木到开始火/辣/辣得疼,身体冷而僵硬至今尚缓解。
“跟我走。”贺兰擎皱眉,她打也打了,出了气就该听话跟他离开。
她无奈又脱力地摇摇头,仿佛用尽仅存不多的气力,“贺兰擎,你不会以为今夜发生的事就这么轻易了解了吧?”
“盛学儒死不了。”
“然后呢?”南生反问。
“今夜的事,他不会说出你。”贺兰擎眸色沉的更深,他搏命的同时,有他安身立命的一套法则。
南生冷哼一声,她相信过贺兰擎,也想说服自己再相信他。她深知贺兰擎走到今天十分艰难,她心疼他受的所有痛苦。
他一天放不下仇恨,就要在这漩涡中深陷一点,复仇之路走到最后,有几人会有好结果?南生阻止不了贺兰擎,他背负的血海深仇,沉重悲凉到她都无法开口为父亲犯下的罪孽脱罪。
她想补偿,竭尽所能补偿贺兰擎。
不要他被仇恨彻底蒙蔽双眼,彻底泯灭良知。
“你答应过我不再滥杀无辜。”
贺兰擎脸色微微凝重,皱皱眉,他没与南生多解释,只想拉她入怀。
南生执拗不肯靠近他,咬牙说:“不打算对我解释?”
贺兰擎对倔脾气的南生没辙,他的复仇计划包括许多人,唯独没想过牵扯进南生。先前她的主动让贺兰擎好一阵高兴,他只想重修旧好,只想她愿意留在身边。
“过来。”
“你不能总这样。”南生叹口气,曾经他也不过多对她解释什么,南生为此气过好些次,只是那时她拥有贺兰擎完整的一颗心,再生气也信他不疑。
现在呢……
“贺兰擎,你也开始骗我了。”
“……”
“我真的相信过,相信过你的……”她慢慢朝后退,小声不断说着那句低沉到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的心里话。
——我相信你未曾改变,相信你不会骗我。擎哥哥,我想过要和你在一起……
月色凉薄,南生淡色的唇一张一合呢喃什么,贺兰擎听不见。只见她的脸颊仿佛蒙上一层细腻的银霜,映衬整个人过于惨白单薄。
她连走路都在晃,颤颤巍巍。
“贺兰擎。”她张口终于发出声音。
贺兰擎神色骤变,“阿生……”他急于想将她抓回身边,他预感南生接下来要说的话自己绝不想听。
她慢慢捂住眼睛,贺兰擎再度拉住她的手腕的一瞬间,南生用力推开他,水眸泛光,也红的吓人。
“我的擎哥哥从不骗我,你不是他,你不是……”
贺兰擎怔住,脚下如生根,如何都阻拦不了南生踉踉跄跄地离去。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月盈月满终有定数,那么人的悲欢离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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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4.09更新完毕,谢谢阅读,明天见!
第八十三章
第八十三章
天未亮,盛家仆役找到了失踪半宿的盛学儒,看上去像是失足摔在半山崖,被人救上来,已是重伤昏迷不醒。
文炀帝震惊,得知消息赶来的盛太傅老泪纵横,原本该热热闹闹的春狩无人敢提及。
女眷们各自回到住所,赵予凌迟迟没回来,南生研磨挥毫专心致志抄写佛经。
“佛经抄的多,真的会被菩萨多保佑一点吗?”赵冬凌轻步走来,端详她手边抄写好的簪花小楷。
“念的佛多,总是好的。”南生头也没抬,随口答着。
住所外面突然起了嘈杂声,由远及近冲着南生这里。
走在最前面的女子生的十分清丽,她身后跟着几名丫鬟,再后面则是几名家丁打扮的男子。
“傅南生?”女子杏眼一扫屋内两人,立刻确定要找的人,秀眉皱起,“就是你害的盛大哥受伤的。”她声音不大话语意味却十分确定罪魁祸首是南生。
“成莹。”赵冬凌漫不经心应声,“你今儿来是定罪还是准备绑人走?气势汹汹,叫人瞧着好生害怕。”
“是来讨个说法。”
“盛学儒还没娶你过门,盛家的人都没来讨个说法,成家的女儿却着急成什么样。真有心为未来夫婿着想,也别急于这般表现。”
成莹到底待字闺中面皮薄,比不得已为人妇的赵冬凌说话直白,当下涨红了脸。都是自小被家捧在手心长大,哪里受得这般揶揄。
“有人瞧见傅南生入夜独自出去,接着盛大哥就失踪受伤。她定是记恨盛家不准她与盛大哥在一起,所以趁机报复!”
因爱生恨这理由,说出来倒也不算牵强。
赵冬凌觉得好笑,本想反唇相讥,目光忽的瞥见住所门外正朝内张望观察的赵予凌,姐妹两人视线相交,赵予凌没想到长姐会在,一时流露慌张神色。
赵冬凌恨铁不成钢的瞪她一眼。
“你说对一半。”南生写完最后一字,这才抬头看。
秋水明眸,黑亮照人,淡淡掠向她,像看又像没看,与她年纪极为不符的沉寂,像陷入一种无望。
“我入夜独自外出是真,却不是见盛学儒。”
“狡辩!”成莹哪里肯相信,“说不定你是找帮凶一起谋害盛大哥!”
南生随即笑出声。
更惹恼了成莹,她厉声吩咐:“来人,把她绑起来,送交盛太傅处置!”
“成莹你别胡来!”赵冬凌当即阻止。
“你敢阻拦,休怪我无礼。”
家丁蜂拥而上,傅南生冷眼相看,顺手抓起砚台朝毫无防范的成莹砸去,成莹被砸中脸颊,墨汁横飞,清秀小脸哪里还见素白肌肤。
“你......”
“放肆。”南生语气淡淡却透着狠戾,她生的美,摆起脸来也十分好看,冷冷的十分拿人,骨子里透出的贵胄气势叫人不敢轻易亵渎。
“交给盛太傅发落?盛家真的以为在西苍可以为所欲为?笑话!”南生挺直脊背,仰起下颌轻蔑地看向他们,“就算盛家再位高权重,也不过是我皇帝舅舅的家奴而已,我傅南生,岂是你们可随意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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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明两天都是一更,周日会多更,感谢阅读。
第八十四章
第八十四章
文炀帝站定门外,南生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皇上。”赵冬凌高呼行礼。
在场所有人闻声纷纷下跪,南生站着,直到宋齐正看向她,这才轻颤眼睫,清泪滚落却无声,眼底说不出的委屈。
“舅舅......”
成莹心头一颤,骤然冷静,转念再想,傅家失势可傅南生母亲却还是名正言顺的锦荣郡主,傅南生仍旧是文炀帝的外甥女。
只要皇上还认这门亲戚,傅南生就是皇亲国戚,盛太傅见了她,估计也要迫不得已行礼。成莹心中后悔自己因为盛学儒受伤太心急,轻易听信赵予凌的话,说昨夜傅南生独自外出。
“还嫌不够乱吗?!”宋齐正虽无怒气却有不耐烦之意,尤其见一身墨汁,哪里有大家闺秀风范的成莹,他直皱眉。“成妃素来性情温婉,怎就——”
“皇上,臣女......”
“自己去成妃那里领罚。”宋齐正没给成莹开口解释的机会,“其他人都退下!”
成莹惊出一身冷汗,她被惩罚事小,连累到成妃,或者五皇子,她就是成家的罪人了。慌忙起身,带着下人赶紧离开。
赵冬凌最后出来,颇为不安的瞧了眼南生,后者低眉顺目一时难辨神情。
人走光,一直低着头的南生渐渐哭出声,双肩不住轻颤。
忽然宋齐正重重叹口气:“舅舅还没说你一句,你哭什么!”
南生忍住哭,抽咽道:“盛太傅不止一次羞辱南生,甚至母亲也被他当面羞辱过,今次成莹在下人面前对南生要捆要绑的,还不是盛太傅授意又能有谁!”她越说越气愤,脸色忽红忽白。
宋齐正不着急,听南生说完,他突然问道:“昨夜你出去,是见谁?”
“盛学儒。”南生脱口而出,一点没犹豫,甚至有点孩子气的较真,“成莹想知道的,我偏就不说实话,急死她!”
“那你对舅舅说的是实话?”
南生急着辩解:“我约盛学儒见面,可是没等到他来,时辰太晚,我就先回来了。”
宋齐正显然不相信她所说,南生整个人先是一怔,继而垂首,声音顿时发蔫,“连舅舅都不相信南生吗?”
南生回答神态没半点异常之处,宋齐正内心冷哼,要么她说的句句实话,要么她实在太会装。
亦或者,她想保护谁。
盛学儒昏迷,任凭她怎么说也没人能证明是谎话。
“舅舅怎么会不相信南生。”宋齐正走来拍她肩头几下,最后按得力道陡然加重,语重心长说,“这件事,舅舅必须给盛太傅一个交代,南生,要委屈你了。”
不过半天,盛太傅一下老了不少似的,他见到被文炀帝送来的傅南生。
“傅相与老夫同朝为官几十年,老夫不会难为他的女儿,只要你说出是谁害学儒受伤,老夫保证保护你周全。”
“我不知道。”
预料之中的答案,盛太傅没再多问,甚至没再多看南生一下,冷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别怪老夫不近人情了。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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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4.11更新完毕,谢谢阅读,明天见。
第八十五章
第八十五章
长久身处黑暗,恐惧滋生蔓延的同时,不吃不喝能活多久?
南生贴着墙壁,虽然冰冷,似乎那么点依靠能让她觉得好过点,这种好过也不过一时。到底被关了多久或者她还能再坚持多久呢?
五天了,无粮无水,黑暗不见五指的地牢,一介弱质女流却咬牙挺过来。
盛太傅心中暗恨,更为着急。
“何苦呢?说出来,帮老夫同时也救你自己一命。”
通过那扇小小窗户,盛太傅的声音又一次飘入她耳中,南生忍不住皱眉,莫要提说话,她连吞/咽这简单动作都觉得痛苦无比,像钝刀狠狠割喉咙,硬磨出血来。
即使这般,她憋足气说:“你、好、吵......”
盛太傅恼怒至极愤然拂袖离开暗牢。
暗牢再次陷入黑暗,南生满口喉咙涌上的血腥味,指尖慢慢触摸脖间那道伤痕,嘴角却不自知朝上微挑。
都说人临死前,平生所做如走马灯般回放眼前,她想起家人宠爱,自己锦衣玉食不知疾苦;想起年少无忧与贺兰擎相识相好,爱的酸涩甜蜜;想起她苦苦思念痴痴期盼他回来的那些光景。
对于贺兰擎,她的怨,她的恨,这一刻却淡薄的什么都没了。
南生当然怕死,然而他的安好,胜过她的性命。
早知道爱会这样伤人,情会如此难枕,何必当初太认真……
南生手掌放在腹部,低头静静地看了良久,终于挨到精疲力竭,意识逐渐模糊前,她双唇微动,无声低喃。
悯儿,贺兰悯。
她的第一个孩子,唯一的孩子……
在南生知道时,已经保不住,留在人世间唯独一个名字,刻在黑色灵牌上。与那些因各种缘故早夭的可怜婴孩们一同供养在宝华寺灵婴堂,受香火佛经超度,但愿得老天垂怜,得以托生在好人家健康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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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后发生什么,南生一点想不起来,等她清醒时,人已躺在干净柔软的床榻上,眼前物什特别熟悉。
是家里!
坐在身边的傅淮侑两只眼睛熬得冲血,血丝都快蒙住眼瞳。
顿时成兄妹两人大眼瞪小眼。
“怪吓人的。”南生冲呆愣的他笑了笑,声音仍旧嘶哑却没先前那么难受。
傅淮侑咬牙,一巴掌冲她打过去,半路停止,改为大手揉着她发顶,好半天他都不开口。
“我想喝水。”她觉得好渴,人虚弱的抬不动胳膊。
傅淮侑不知想什么,闷不做声。
“大哥。”她声音一大,咳得嗓子火烧火燎疼。
傅淮侑见状,心疼她又火大,等南生咳停,他端了茶盏递过来。
不冷不热,适合她受伤的嗓子。
“我饿了。”她其实什么也吃不下。
傅淮侑这次没听她使唤,他难得正色对南生说话:“傅南生,是不是有些话该对你大哥好生说清楚了。”
“如果我说,我为报复盛太傅羞辱之仇,故意诱骗盛学儒坠崖的,你会帮我保守秘密吗?”南生也一本正经问傅淮侑。
这种混账搪塞人的话傅淮侑听完气得连连冷笑,南生一味保护谁并不难猜到,盛太傅敢用极端的手法逼南生指认,没皇上吩咐,他又怎么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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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更,请稍后。
第八十六章
第八十六章
这个问题最终不了了之。
“盛学儒醒了。”傅淮侑说着,一边观察南生。
“哦。”
“你什么时候与赵冬凌关系那么好,好到她亲自上门来告诉我盛学儒醒了。”傅淮侑转移话题,南生没什么朋友,就别说什么手帕交。
南生眸光随意投在一处,淡淡说:“女人的交情,男人不会懂,大哥你就别猜了。”
傅淮侑不懂,连赵冬凌一时也弄不明白为什么要帮傅南生。
也许因为她百般引/诱说:“帮我骗走贺兰擎,我帮你见谢道年。”
或者因为她难得说句真心话,“赵冬凌,我得保护我男人。”
总之,赵冬凌在文炀帝眼皮底下,用傅南生给的戒指成功骗走贺兰擎去了宝华寺。。
一连数天贺兰擎呆在寺庙中,直到盛学儒醒来,他这才走出寺庙。
再见到他,赵冬凌吓了一跳,贺兰擎比之前更为沉默,眼眶发红,像是哭过……
有时,男人落泪比女人更为动人。
赵冬凌只是看着,不觉鼻子发酸。
她一直觉得傅南生傻傻的为这个冷漠凶狠的男人付出,喜欢的那么虔诚不被动摇。
不值得,却又令她动容。
赵冬凌曾经真挚的爱过一个人,直到现实无情横加面前,她选择放手。如果最初她能像南生那样坚持,也许自己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贺兰大人。”赵冬凌第一次真正敢靠近贺兰擎。
又凶又野蛮的男人,其实内心比任何人都要温柔。当然,这一点只有爱他的南生才能见到。
贺兰擎看向赵冬凌,“她好吗?”
“我不知道。”赵冬凌实话实话。
“多谢。”贺兰擎从她身边经过说道。
这两个字很轻,却重重压在赵冬凌心头,男人走的急匆匆,他最想的还能是谁,被自己喜爱的人满心挂念,没有爱过的人无法意会。
赵冬凌的眼泪无声滑落,她真的挺讨厌傅南生,骄纵任性,说话还口不对心,却能坚定自己内心。
那么勇敢无畏,比她强太多,两人较劲多年,第一次赵冬凌输得心悦诚服。
她转而下山。
赵予凌孤身一人站在山下,她冲着贺兰擎离去的方向就这么傻傻看着。
贺兰大哥看都不看她一眼,不对,他是根本不在乎。
“回去吧。”赵冬凌不喜她在成莹面前挑拨,又可怜赵予凌初次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那份可怜与失落。
赵予凌缓缓收回视线,小姑娘眼中含泪却充满怨恨看着赵冬凌,“你不让我接近贺兰大哥,自己却偷着见他,你是真心帮傅南生,还是假公济私在男人面前示好!难怪老天要你当寡/妇,姐夫早亡,夫家容不得你,赵家更没你这么品行不端的女儿!”
赵冬凌这次没忍她,扬手甩出一巴掌。
赵予凌哼都没哼,捂着半边脸颊,恨恨地剜她一眼,飞快转身跑走。
赵冬凌也不追,她甚至有点麻木赵予凌骂她的那些话。被宠坏的人,远远不知那些荒唐行为会招来何种灾难。
盛家与成亲联姻,看似风光,说白了,如傅南生说的那句一样,不过文炀帝的家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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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更,下午发。
第八十七章
第八十七章
该来的总会来。
很晚了,贺兰擎来的时候,南生还没睡,随意散了发髻,穿着素色衣裙,面前小桌上摆放几样酒菜。
烛影摇曳,南生侧目对他笑笑。
十里春风,不如南生浅笑。
“你来了。”她低声说。
忽而他瞧见桌上两幅碗筷......
贺兰擎怔了下,心房那里热了起来。
“嗯。”他居然一时想不出词回答,语气颇为激动的应了声。
“你走之后,我总想着你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一直备了两幅碗筷。”她示意贺兰擎坐下,“我不会做什么菜,你随意吃点吧。”
贺兰擎面对她坐下,南生吃的极少,几乎东西全部被贺兰擎吃掉,他吃的不快却几次险些呛着。
“慢点。”南生拍拍他后背,又抬手帮他擦拭嘴角,彼此靠的那么近,贺兰擎嗅着熟悉的气息,不禁握住她的手。
百转千回,千回百转,他握住她不放,其实他的情感何尝不是被她攥着。
“到底我辜负了你……”
男人的声音低沉,像夏日滚滚闷雷,一个字一个字在南生心中炸开。他抱住她,脑袋抵着她肩头,像做了错事的孩子求她原谅。
南生回抱住他,什么都没说。
良久,久到贺兰擎正准备开口,南生手掌掩住他微微发抖的双唇。
她眼角红红的,像染了一抹秋枫。
“就到这里吧。”她说。
贺兰擎薄唇紧抿,他摇摇头。
南生知道没那么容易说动他,于是她自顾自言道:“我们以后不要见面,即使见了面也不要说话。”
贺兰擎依旧摇头,他明白南生这次是真的下了决心,“你心里有我,我不放!”说完脸颊微疼,南生轻掴他。
一巴掌、两巴掌……
他望着她,眼底是要人命的深重情意与歉疚,简直令南生溃不成军。
“野狼崽子,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你对不起我,我现在不要和你好了,你滚!”
贺兰擎一下子站起来,他不费吹灰之力抱起南生放在床上,床榻好软,南生被放上去那一刻身体快陷入这片柔软,紧接着贺兰擎压上来。
他身躯强壮宽阔,跪着的同时手撑在她身体两侧,抬起粗糙手掌顺着她发顶朝下,脖间伤痕在他专注凝视下莫名发疼,南生稍稍偏离他滚烫目光。
贺兰擎大手顺着南生身体曲线一路下滑,手掌盖在小腹那处,停顿了好一会。曾经,这里有过他的孩子。
宝华寺后院那间安静到没半点生气的小庙堂内,贺兰悯的牌位,他一眼瞧见。
“当时南生受伤严重差点丢了性命,她并不知道怀了孩子。”徐半夏这句话寥寥数字,贺兰擎呆若木鸡。
他怪她没一心等他,他深念自己吃过种种苦,却没想她这些年怎么过来。
贺兰擎忽而朝上,摸摸她的脸,南生微微动容的神情让他心生希望,“我什么都听你的,可我不会离开。”
“不再杀人,放弃复仇?”南生说完自己都觉得只是说笑,她不去看贺兰擎,更不让他瞧见自己的神态,故作淡漠。
“阿生……”
南生硬着心肠没回应,只感觉贺兰擎大手摸索到她脚踝,随即落下湿/热的吻。微微痒,她手指不由攥紧。
南生怕痒,以往他吻她这里,她总笑嘻嘻的拿手揉他脑袋,娇嗔说,“擎哥哥欺负人,我不喜欢你了。”
现在,南生无动于衷。
贺兰擎起身,跳跃烛火将他落寞身影拉扯的长长的,他宽阔背脊佝偻着,慢慢淡出南生视线。
——不要再见面,即使见面了也不要说话!
南生只需张张口,就够他受的。
他像幽深沉静的崇山走出的一只山鬼,尝试过人间最吞噬心魄的爱情,再也回不到平淡无知的过去,贪婪的需要索取更多。
贺兰擎再度挺直脊背,黝黑深邃的眼瞳碎冰浮现,温恪离他几步之外,他没见过这样的大哥。
面无表情,又像多了点什么,他说不清。
温恪等候贺兰擎吩咐,所幸他没等太久。
经过一番厮杀受伤的野兽,悄然躲在山洞中养伤,伤口不为外人所知,静静地等待再战的时机。
贺兰擎就是其中最可怕的,他小心收敛野性,只是豢养心底的那只凶猛野兽,已经要不能自控的冲出钳制了。
阿生,我只想我喜欢的
第八十八章
贺兰擎离开,南生终于忍不住喷出一口黑血,她不慌不忙擦拭掉血迹,从箱底摸出药瓶倒出一颗药丸吞服。
再瞅瞅瓶内,嗯,还有三颗。
半夏姑姑送她的保命药,她失去了悯儿,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清心寡欲的过日子,或许能活的长一点……
却光想想那人,她心口都不由自主泛疼妗。
提笔继续抄写佛经,仿佛她多写一句,就能帮贺兰擎减少杀戮血腥。
擎哥哥……
不知不觉,整张纸写满贺兰擎三个字。
她抄不下去,出神地看着,忽然拿起来信手撕掉扔一地,七零八落的像她的心跬。
这种状态周而复始,持续好几天,南生明显消瘦,像失去水分渐渐枯萎的鲜花,傅淮侑原先觉得南生与贺兰擎分开,伤心难过免不了好一阵,没料到她却平静的叫人见了心中不安,他着急也没辙。
南生一双眼睛亮的出奇,配着憔悴面容很怪异,无视傅淮侑的好声安慰,也不见人,白天也呆在房内。
傅淮侑一筹莫展时,宫里派人来传话,皇后传召南生入宫。
虞俏姝看见南生不由一惊,免了她问安,让南生坐在自己身边。
虞俏姝虽与宋长葶过往有嫌隙,却挺喜欢南生:“这是怎么了?”
“有些不舒服,刚好点。”南生笑笑。
正说着话,门口响起急匆匆地脚步声,白米团子样的唯年冲进来,宫内门栏过高,他扑哧下摔倒。
“小主子!”跟随他身后伺候的宫女太监吓得脸无血色,一个个围拥上去。
唯念哼都没哼,比那些人更快一步跑起来,掸了掸衣衫,推开人群,像个小大人姿态有礼的走来。
“摔着哪里了没有?”虞俏姝连声问。
“没有。”唯念摇头,小小年纪摆着张严谨的脸,方才明明摔得他直皱眉头。
虞俏姝说:“哪儿疼不要忍着。”
唯念还是摇头,忍不住看向南生。
南生觉得他想要说什么,小孩子其实什么都懂,不过无法如大人那样表述清楚。
“来,见过你南生姑姑。”虞俏姝说,拉着唯念小手,很自然的将他抱在怀里。
南生微愕。
“哀家传召你来是为了唯念。”虞俏姝看向唯念的目光充满慈爱,这个孩子住进宫来,她每见一次心中喜欢更多增加一些,深宫孤寂良久,突然间多出个酷似瑾怀儿时的小人,虞俏姝的母性被唤醒,宋齐正带给她的伤害也因此被暂时淡忘。
见不到雪怀的缺失也被唯念慢慢填满。
“唯念怎么了?”
虞俏姝摸摸唯念脑袋心疼道:“夜里总睡不好,半夜睡着了都在哭。而且……”后半句她手势比划加口型叙述给南生,刻意不想唯念听懂。
南生见了不由好笑,好笑端庄的虞皇后也为这种事犯愁。
“太医怎么说?”
“开了点药,他喝药很乖,但没什么效果。”虞俏姝颇为犯难,“他时长睡着喊你的名字,本宫想着他见到你兴许会好点。南生,你晚上留下来陪陪唯念吧。这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
当晚,南生陪在唯念身边。
半夜,唯念的情况没改善。
南生掀起被尿湿的被褥,然后要帮唯念换干净衣裤,小人儿却不肯,自己拿着衣裤钻进被窝换好。他很伤心,低着头不敢瞧南生,一个人窝在床角,小模样说多可怜有多可怜。
南生靠近唯念,轻声问:“想你爹爹?”
“嗯。”唯念应道,却又猛摇头。
“小孩子不说谎话的。”
唯念抬头想哭又憋着:“爹爹说以后我要住在宫中,他要去很远的地方,要我别常想着他,要我听皇后娘娘的话,要用功读书,要孝顺皇后娘娘。”
“他……你爹爹去哪里了?”
“爹爹没说。”唯念忽然抱住南生,眼睛眨巴几下立刻红的令人不忍心直视,“爹爹是不是不要唯念了?”
南生当即否定:“不是。”
唯念长长叹口气,好似这话让他放松很多,“南生,我想抱着你睡。”
“过来呀。”南生伸出手,他像只小狗团成一团在她怀里,小手摸摸南生脸颊又摸摸她头发,很心满意足,突然他感慨道,“南生,你当我娘亲就好了。”
南生没出声,拍拍他几下。
此时,相隔数千里外,已过早春,漠北仍大雪封山。
贺兰擎如熟悉野外的猛兽昼夜赶路。
稍作休息的片刻,温恪融了白雪烧成热水送给贺兰擎。
“过了今晚,就到漠北城了。”
贺兰擎示意不用,他喝几口随身携带的烧刀子,酒烈入腹,火烧得发热。
“走吧。”
温恪说:“今晚要在雅丹城落脚
?”
西域雅丹鬼城,几十年前是西苍与附近藩国最大的边境贸易往来的繁华之地,多年前突然一场瘟疫夺取大部分人性命。之后藩国内乱,殃及周围百姓,天灾*接踵而来,侥幸存活的人陆陆续续搬离那里,如今一座城如死去般,没人居住。
“我一个人去,你连夜赶去漠北。”
“还是我陪你去。”
温恪执意如此,贺兰擎沉吟片刻,“也好,去了那里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听我的吩咐!”
贺兰擎这么要求自然有原因,温恪满口答应,他跟随贺兰擎好些年,多少知道他不被外人知晓的秘密。
雅丹鬼城距离他们暂时休息的地方不远,落日前,两人已经赶到。
渐渐失去阳光的鬼城,凄凉之外多了些说不出的鬼魅。
城中小巷交错的地方,一间摇摇欲坠灰扑扑的小屋,贺兰擎驻足,伸手推门,没用什么力气,木门嘎吱敞开。
温恪紧紧跟着他。
小屋内明显干净不少,像有人刻意收拾过,屋内供案摆放一个灵位,三支香才燃了一小截。
温恪看清楚灵位上什么字都没写。
就在温恪诧异间,一个冰凉凉声音响起:“擎儿。”
温恪猛然浑身激灵,慢慢转身。
他终于知道贺兰擎像谁了,并不是长相,而是那种一眼见到极难忘却的感觉。也是第一次知道,贺兰擎还有活着的亲人。
“去外面等我。”贺兰擎吩咐温恪。
“是。”温恪嘴里说道,经过那个女人身边,他心里发寒,他不知生母,更没体会过亲情,但绝不是像眼前这对母子形同陌路的感觉。
不过答应了贺兰擎,他定要遵守。
贺兰擎称道:“大妃。”并没半点亲情可言,如果可以他一点都不想与她多说一个字。
“你父亲忌日,既然回来了,去给他上香。”
“他又没死。”
“几十年没消息,想来也没命活着。”谢绮罗淡淡道,她冷漠无所谓的神态,十足遗传给贺兰擎。
贺兰擎没接她的话,只说:“大妃怎么来了。”
“来瞧瞧我的儿子,贺兰钧把你养的像个人了。”
贺兰钧带走他时,贺兰擎记忆中只牢牢记得一件事,他的母亲没少用鞭子抽他,抽到他疼得动弹不得才会住手。也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她内心恨意,恨那个狠心抛弃她离去的男人。
他没有自己的名字,只知道生父姓秦,贺兰擎也是义父为他取的。他没问过义父关于生父的事,对生母感情更为淡薄。
他回来祭拜,也是义父生前要求他如此。
“看过了,请大妃走吧。”
谢绮罗没动,见贺兰擎离开,她开口说:“斯兰十八岁了,你再不娶她,汗王可要不高兴了。斯兰是他最喜欢的外甥女,为你从十三岁等到现在。”
“那是大妃的家事,与我无关。”
“还想着那个叫什么素馨的女人?不过一个发配来的官奴,她是为你生了个儿子,可人都死了。斯兰嫁过来,同样可以为你生儿育女。”谢绮罗没给贺兰擎打断自己话的机会,她自信接下来要说的话贺兰擎听了更愿意用心考虑。“这样吧,你娶斯兰,我同汗王说说,把那个女人的骨灰还给你,早点入土为安早登极乐。”
贺兰擎笑笑,露出白森森牙齿,他舔了舔牙床,眼光一点不友善。
“你动了素馨的墓?!”
“一副骸骨,没一会就烧光了,就剩下这么一小坛子。”她手里比划,满不在乎甚至充满期待等着贺兰擎发怒。
显然贺兰擎没给她看好戏的机会,“人都没有了,不过一具皮囊,大妃想拿就拿走吧。”说完,他朝灵位轻轻作揖。
没姓氏名字的一个灵位,本就冷情的贺兰擎实在投入不来多少父子感情。
“秦川海的种,一模一样无情冷血。”谢绮罗咬牙冷哼,就连离去的背影都那么相似,转念她望向灵位恶狠狠的道,“瞧瞧我们的儿子变成什么样?秦川海,这些都是你造成的,我活着的一天,你就别想安生!”
贺兰擎对门外的温恪说,“走了。”
“大哥,不是说在这里过夜的吗?”
“过不成了。”
温恪正奇怪着,听见响动,他朝后看去,浓烟滚滚冲入天空,起火的地方正是刚才他们进去的屋子。
“这怎么?”
贺兰擎大步朝前压根不关心大火,一座死城,他的生父曾经这里住过,大妃这时才烧这里,多半又念起往事。
漠北城的内讧,是贺兰擎目前最为在意之事。
漠北,大雪又下的肆无忌惮。
贺兰擎眉梢长睫挂满细小雪霜,哈口热气,熏得白霜成水滴,清冽间,他仿佛见南生泪眼婆娑。
千万里,斩不断情丝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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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韶光流转,贺兰擎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半点消息,宫中私底下关于他的事,却没怎么停过。
是如何传开的找不到源头,本来宫里就无秘密,那些不外旁人知道的,多半被有心人灭了口,才得以暂时掩盖。
南生住在宫中照顾唯念,自然少不了每天听小莲打探来的与贺兰擎相关的种种。
“姑娘,贺兰侯爷真的是皇上失散多年的长子吗?妗”
南生画眉的手顿了下:“得问皇上。”
“姑娘,你说贺兰侯爷好久没消息,皇上为什么不闻不问?”
“你的温大侠没传消息回来?”
“是呀,一个口讯都没托人带回来。”小莲心思单纯,被南生一句带去别处,她托腮窗口眺望,自言自语,“听说漠北好冷,之前还下大雪,现在化雪一定更冷。跬”
少女思念情郎,怎么看都惹人怜惜。
南生思绪飘向在另外一个地方。
小说画本里都说那里有一望无际的沙漠,气候炎热干燥,天然条件恶劣,野外狼群出没......
贺兰擎却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他文绉绉说这句话,当时南生听了非但没笑,反而十分向往,因为她从贺兰擎神情中难得看到一丝期盼。
也许是他的家吧......
贺兰擎没说起过他身世,南生也没问过,她喜欢上他,无关世俗界定,只是单纯喜欢就喜欢了。
至于传闻,贺兰擎会不会是文炀帝的儿子,南生回忆起家宴那一幕。
皇上、皇后、太后,还有自己母亲的神情......还有,他们看唯念时震惊的模样。
南生思忖着,唯念闷不做声走进来。
每天书院下课回来,唯念总会坐在窗边老气横秋总叹气。
南生拽他过来,好一通捏他圆乎乎的脸颊。
“南生,你不想我爹爹吗?”唯念突然这么问。
南生一点没否认,笑着说:“想呀。”
“那就好。”唯念点点头,又感叹,“爹爹知道我和你惦记他,他会高兴的。”
“唯念,你真的是个小孩子吗?”南生揉揉他脑袋,“想得比大人还要多。”
唯念眨巴大眼睛回答:“我要快点长大,将来可以永远跟着爹爹。”
“跟着他打战?”
“反正我不想一个人住这里。”唯念皱起眉头,一脸不开心。
“书院里有人欺负你了?”
“也不算欺负。”
南生早早瞄见唯念衣衫灰扑扑几处,她没挑明,只道:“说出来我听听。”
唯念低头不语,南生不强迫,伸手又揉他脸颊几下。
书院里皇子公主,皇亲国戚、世家子弟济济一堂,像唯念这样出身,岂能不被欺负,他不说,便是不想南生帮他出头。
早熟懂事有时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南生很快发现唯念会时常趁她不在意不知溜去哪里,总要一个时辰左右,又偷偷摸摸换上干净衣服。
这点大的孩子算是做的机灵了,可想在南生眼皮底下瞒混过去哪有那么容易,唯念的小秘密轻易被南生发觉。
“这小子......”
来往书院的一条小路,容易被人忽视的地方被挖出个不小的坑,坑口覆盖一层树叶做伪装。
唯念今晚睡的好早,睡梦中还带着笑容,看来这陷阱应该算正式挖好了。
她拨开树叶跳下去,估摸了深度,摇摇头,神情凝重。
“小莲!”
南生话音听上去十分严肃,小莲心想唯念少爷也真行,一个人默不吭声挖,大概书院被欺负的狠,自己想办法出气。
“姑娘,你对唯念少爷好好说,小孩子得教。”
南生斜睨小莲,诧异道:“这可不能过早教会他。”她爬上土坑,吩咐小莲,“去,找些家伙来,把坑再挖深!”
她眯起眼睛对重新加工过的完美陷阱颇为满意,想在宫中不为人欺负,就得先下手为强。
第一个掉入陷阱的却是成莹。
土坑松软,里面还铺了厚厚一层软草,小孩子掉下去也摔伤不了。成莹是大人自然没事儿,当即追查始作俑者,唯念被推了出来。
成莹动不了唯念,直接找了南生。
因为盛学儒一事触怒龙颜,成莹被成妃狠狠训斥,盛学儒醒是醒了,但是大夫断定他将来只能坐轮椅,成莹爱慕盛学儒不假,可摊上半生残疾的未来夫君,周遭亲友背地里奚落笑话,她听了渐生悔意,到宫中想探听成妃口风。
南生说:“伤到哪里了?”
成莹吃过亏,晓得傅南生不太好惹,她克制脾气道:“傅姐姐,伤到哪里是小事,若今天换做皇子或者公主掉落陷阱,怕是没我这么幸运,磕磕碰碰少不了。”
“成妹妹怎么说的像是来兴师问罪?”
成莹说:“不敢。”然后看着唯念,“贺兰公子挖了陷阱想诱骗五皇子过去,我不小心掉了进去。”
“奇怪了?”南生一脸疑惑。
成莹恼她佯装不知,“傅姐姐,贺兰少爷与五皇子有过节,书院的人都知道,方才他引着五皇子走向陷阱,大家都看的清清楚楚。”
南生哦了声,走近五皇子。
宋礼怀是文炀帝老来得子,其母成妃颇为得宠,七八岁的年纪调皮捣蛋,更懂得自己身份高于其他人,欺负人来也趾高气昂。
骄纵溺爱过头,没吃过苦头。
“五皇子,你与唯念有什么过节?”
宋礼怀听成莹在母妃面前痛诉傅南生如何欺负人,如果害盛学儒,他可怜表姐受人欺负,本身也瞧不起贺兰唯念,隔三差五欺负是家常便饭。
“他......”
刚开口,成莹抢先护住宋礼怀。
“都是小孩子闹着玩,傅姐姐莫要扯开话题,今日此事还请姐姐给我个解释。”
南生慢慢说:“小孩子闹着玩,我需要给你什么解释?”
简直油盐不进,成莹好耐心一点一点要被磨光,她说,“那么深的陷阱,一个孩子一人之力根本做不到。”
“所以呢?”
“请姐姐赐教。”
南生郑重其事点点头:“妹妹既然这么说,我就不吝赐教了。”
成莹就等着傅南生怎么自圆其说。
她煞有其事问一旁的唯念,“陷阱是你挖的吗?”
唯念想了想,对南生实话实话,“不是。”他挖的陷阱没这么深。
成莹不依不饶:“可有人证明?”
南生镇定自若,“你也说了,这么深的陷阱一个孩子办不到,他掉下去自身难保,又怎么害成五皇子。”话锋一转,“不过妹妹也提醒我,既然不是唯念有心害人,那就是有人想害唯念!”
这一番说辞来的突然,成莹听完脸色忽变,家里的明争暗斗不少,她的母亲没几分手段也无法在成家立足。
傅南生这话另有用意。
“傅姐姐多心了。”
成莹再想扭转局面已经晚一步,南生态度完全转变,紧追不放逼问成莹。
“小孩子闹着玩,大人本不该管。我没听到书院先生说过唯念欺负任何人,他与五皇子又怎么有过节?成妹妹,五皇子是你表弟,姐姐爱护弟弟无可厚非,若是不分对错单单帮其出头,陷害一个几岁的孩子,这事未免做的过分了!”
成莹哑口无言,这件事在傅南生口中说出来简直是非颠倒,偏就她无法反驳。
宋礼怀没忍住,生气的冲着南生口无遮拦:“你胡说,陷阱就是贺兰唯念设的!你偏袒他,欺负我表姐!你是坏女人,走哪里都要害人,住在宫中简直晦气。还赖着不走,不要脸!”
南生没理睬,只拉住要冲出去找宋怀礼动手的唯念。
“野种,你敢动我一下,我让父皇砍掉你的脑袋,还有你爹爹贺兰擎的!”宋怀礼气呼呼嚷着。
成莹大惊失色,焦急道:“礼怀,别再说了!”
“表姐,你怕她做什么?我母妃说了,谁也不敢对我怎样!”
成莹劝说不了被宠坏的宋礼怀,她咬牙只得对傅南生低声下气:“傅姐姐莫要生气,五皇子他年纪小,妹妹代五皇子向你赔罪,请姐姐多多包涵。”
南生没过多表情,成莹猜不透她想什么。
“还请姐姐——”
一双妩媚杏眼蕴了寒霜,直直落向成莹。南生身体缓缓站直,娇娇小小的人,真的动怒,不声不响光是站着轻描淡写的一瞥,都令人寒噤。
“对我赔罪就不必了,不过请五皇子对唯念道歉。”
“他也配!”宋礼怀瞪圆眼睛,说什么都不肯。
成莹奈何不了,这时也急了,顾不得礼仪,“礼怀,听表姐的话,去说一声。”
“我不!我是皇子,贺兰唯念才不是我们宋家的人,他是野种、野种!”说完他推开成莹朝外跑去。
“这——”成莹左右为难,最后选择跟着宋礼怀。
南生按着唯念脑袋揉了揉,低头发现这孩子眼眶憋的通红。
“想哭就哭吧,又没什么人在。”
“我不是野种。”他抬起头,一眨不眨看着南生,“我姓宋的,爹爹说我姓宋的,爹爹不会骗我,我不是野种!”
“嗯,我相信。”
“真的?”大颗眼泪忽然扑簌簌滴落。
南生觉得像自己受了委屈,心里不舒服,她没帮唯念擦眼泪,这样的他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
等他哭的差不多,南生帮他洗净小脸,“宋唯念。”她的声音轻柔悦耳,连名带姓叫着他,很多年后唯念都无法忘怀,这个声音在充满危机
的皇宫中陪伴他、保护他一路成长,母亲一样的爱他如命,不惜付出一切。
“你羡慕五皇子有成妃疼爱?”
唯念嘴上是不会承认心中羡慕,南生身上总带着说不出好闻的淡香,她的怀抱好温暖,他听着她能安抚心灵的声音,“你听清楚,从现在起,只要我在,谁也不敢对你怎样!”
第九十章
天气转暖,淅淅沥沥小雨落得断断续续,非但没缓和闷热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南生梦中醒来再也睡不安宁。
两更未到,南生眼睛睁的大大的,太过于安静,她听着自己呼吸微微急促,想到方才做的梦,南生起身开窗透透气,可燥热的天,风都是停止的。
夜未央,蛰伏的思念汹涌而出。
她做了个梦,南生也奇怪为什么醒来自己还记得一清二楚妗。
梦里贺兰擎还是青涩模样,她对着他耳朵吹气,他脸红的快滴出血,却一本正经说别闹。
她可能听吗?当然不能!
她又是怎么做的?
她念诗词给贺兰擎听跬。
——胭脂染就丽红妆,半启犹含茉莉芳。一种香甜谁识得,殷勤帐里付情郎。桃含颗,榴破房,衔影霞杯入瑶觞。
贺兰擎似懂非懂,她示意他低头,踮起脚,印上他微凉抿着的嘴唇。
连做梦,南生都占着他便宜。
她长舒一口气,准备关窗睡觉,一道人影窜至眼前,她来不及看清,黑影伸手几乎捂住大半张脸,巨大冲力迫使南生踉跄朝后猛退好几步。
“南生、南生......”唯念似乎被吵醒,低声叫她。
那只大手更加用力按住,南生快喘不过气。
黑暗呆久,她眼睛适应,逆着光她快速打量对方,身形修长,穿着宫女服,面部轮廓线条秀美,乍一看应该是个相貌美丽的宫女,可这气力明显是个乔妆的男人。
唯念喊她几声没听到回应,翻个身又继续睡去,南生暗暗松口气,感觉到捂住自己的大手稍微放开点。
来人比她高不少,呼吸急促,气息喷在南生头顶。南生乖觉的配合一点不乱动,渐渐地那人呼吸平稳,比方才放松。
“我不管你是谁,现在放开我,逃走,你还有机会。”
未料,“南生妹妹。”
声音熟悉,南生听进耳中却始终没那么高兴。
宋雪怀宫女打扮,除了过高,他酷似虞俏姝的眉眼也过于显目。
南生人淡淡的,扫了他几眼。
宋雪怀这么打扮入宫,应该是没辙了,他回西苍只在家宴见过皇后娘娘。孝心可嘉,不过这一步走的过于冒险。
宋雪怀笑笑,一点不见尴尬,仿佛他信步路过和南生打个招呼。他虽然笑着,眉间阴沉挺像文炀帝。
“好巧,又见面了。”他目光掠过南生,她穿着贴身小衣,香肩微露,白皙肌肤夜里像染了珠光,温润好看。
宋雪怀手掌还能感觉到触摸她肌肤的细腻手感,他走遍花丛,落叶不沾襟,南生冷冷淡淡的样子,他本对她兴趣不大,却无意瞧见她与贺兰擎在一起,整个人显出不一样的光彩,举手投足,一颦一笑,比起未经人事的少女多了妩媚,比起成熟/女子,骨子里仍觉得清纯。
南生下意识退到床边,拿了衣衫穿好。
“你还不走?”
“走不了。”宋雪怀撇眼窗外,他偷偷潜入宫中,还没来及看到母后,却露了马脚被侍卫追查。
“你不能久留在我这里。”
“我一旦出去被抓,你说不定会被我牵连。”宋雪怀说着看了眼睡得四仰八叉的唯念,他慢慢皱起眉头,“还真像我大哥。”
南生挡住他靠近唯念的脚步,宋雪怀失笑,“你紧张什么?他现在比我还要在皇上跟前得宠,我不过想看看我的小侄子,说不定他还真是我一母同胞亲大哥的儿子。”
“你自顾不暇,就别连累你侄子了。”
“南生妹妹,你看我眼神就像看个十恶不赦的骗子。”宋雪怀嘿嘿笑道,耸耸肩,“不过无所谓。”
方才被追的狠,宋雪怀急于躲避,脸上妆容被汗水冲花,他那副无所谓的痞痞神态,配这脸上红一块白一块,样子滑稽又隐隐透着可怜。
哪位皇子被轻视到连看望自己的母亲都走投无门,只有偷偷摸摸乔装打扮。
“我不喜欢你现在的眼神。”宋雪怀沉了脸,阴测测盯着南生,“别一副觉得我这样好生可怜的嘴脸。”
“天底下比你可怜的人实在太多,宋雪怀你也别觉得旁人多瞧你几眼就是可怜你,至少我没空。”南生指向窗外一处小路。“你从这里出去,应该不会被发现。”
“我没打算走,在你这里挺不错。”
“那好,你就呆着,不过不要出声引来追你的人。”南生不再理睬宋雪怀,拉起床边悬挂的帘帐。唯念安心睡着,她坐在一边守着。
南生仿佛屋里没宋雪怀这人,她稍微低下头,露出一截粉颈,敛眸想着什么。
黑夜最能滋生人内心阴暗一面,宋雪怀悄无声息走来。
南生自然防备他,手里早就攥着的簪子直刺向他。
宋雪怀知道她没表面瞧得单纯,急急避开,还是免不了手臂被划伤。
“你再想贺兰擎?”宋雪怀突然问,他手臂流血,却没在意。
南生保持一个慵懒的姿态,眼神却无比警惕宋雪怀,她没回答,唇边微扬露出似笑非笑的小小弧度。
宋雪怀忽然心痒,仿佛轻羽一遍一遍不留痕迹可又撩拨的恰到好处,他眯眯眼睛,故意地带着诱导语气,“南生妹妹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我不稀罕听。”
“与贺兰擎有关的。”宋雪怀顿了下,南生黑亮的眸子宛如汪洋,贺兰擎便是可以另那片汪洋泛起巨浪的狂风。宋雪怀起了坏心眼,得意又恶狠狠的说,“他就算回来,也活不长。”
迎面,南生砸过来一只花瓶,没砸中,摔得哗啦啦一阵响。
宋雪怀退到窗口,他放低声音留下最后一句,“你恼我可就找错人了,你不相信去问问傅淮侑。”
问傅淮侑什么?大哥隐瞒了她什么?
宋雪怀的话不一定可信,但是南生却隐隐不安。
天刚亮,南生急忙出宫。
“淮侑?他奉旨外出,还没回来。”宋长葶说完对神色异样的女儿皱起眉,“你是怎么了?住在宫中好好的,怎么突然回来就要找你大哥?”
“母亲,大哥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淮侑没说。”
“女儿有事先走了,如果大哥回来,母亲告诉大哥,女儿要见他。”
“南生,你......”
宋长葶眼见南生离去,她关起大门,傅淮侑从屋里走出。
“你们兄妹这是怎么了?你不见南生又因为何事?”
傅淮侑说:“母亲不用担心,南生现在还念着贺兰擎。贺兰擎许久没消息,她估计又听见什么传言开始胡思乱想。等时间久了,她就会淡忘的。”
宋长葶想想也是,南生哪一次冲动不都是因为贺兰擎,不过她不太放心,“淮侑,你得看着南生,别让她再做出有辱家门的事。我们这个家不能因为贺兰擎再散了。”
“我会的。”傅淮侑应声。
傅淮侑确实了解南生,她生来被教育处世不惊举止优雅得体,南生也的确没辜负母亲悉心教导,遇见与贺兰擎相关的事,她将这些教养抛之脑后。
她克制对贺兰擎的思念,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没有顾忌的想念他。
想念他的笑容,想念他的呼吸,想念他的怀抱、他身体滚烫的温度,他粗糙大手抚摸遍她全身的颤栗感觉。
身体不会骗人。
“南生?”
“大哥?!”意外遇见外出回来的傅淮侑,南生有点恍神。
傅淮侑从马车上跳下,风尘仆仆,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我有事来找大哥。”
“走吧,回去说。”傅淮侑扶着南生上马车。
掀起车帘一瞬间,南生惊见车内有人,身后被人用力一推,她猝不及防跌进去。
“大哥?”
她的声音连同最后一丝光亮在车内被黑暗吞噬,南生又急又气,等她支起身看清楚车内人的模样,于是惊呼道:“温恪,贺兰擎呢?”
“大哥若是知道你惦记他,应该会高兴。”温恪嗓音低沉沙哑,在南生头顶上方响起。
南生闻见车内血腥味。
“你受伤了?”
温恪没出声,一向脾气不好的人突然变的沉默,南生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扩散。
“你回来了,那贺兰擎在哪里?”她追问。
温恪似乎咬着牙,他呼吸很重:“你还念着大哥?”
“是,我念着他,你快点说呀,贺兰擎在哪里?”南生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下去。
温恪这次说话明显哽咽:“大哥不知道我找你,现在还来及,傅南生我给你回头的机会,你现在说不去见大哥,我不怪你,马上放你走,如果你——”
南生简直被折磨死,她愤然转身,掀起车帘对一直赶路的‘傅淮侑’大声道:“带我去见贺兰擎,再快点!”
温恪双唇紧闭,他用力揉揉眼睛,看着傅南生毅然坚定的身影,他暗暗骂自己这个时候还没个女人镇定,来的干脆!
南生最后坐在假冒的傅淮侑一旁,她不能呆在马车内,密闭的空间会令她焦虑到透不过气。周遭景物快速倒退,风扬起她的发,苍白的面容,双唇因为担忧失了血色,眼角那点枫红格外突显。
白天转为傍晚,夕阳如血,她不知何时马车停下,她念着贺兰擎的名字,多念一遍好似就更加靠近他。
马车停下,她都没察觉,直到温恪提醒她。
“我们到了!”
第九十一章
南生像一阵风掠过温恪身边,她除了想快点见到贺兰擎,周遭任何事物都看不到。包括正在照顾贺兰擎的姜闻汐。
姜闻汐听见声响,抬头即刻见到一个女人跑进来。
“傅南生?”
南生一点没听见她说话,只是走到昏迷的贺兰擎身边站住,盯着他好一会。伸手戳戳他惨白的脸,“起来。”
姜闻汐一惊,阻止道:“你疯了啊,贺兰大哥——”话说一半,被南生眼神惊住妗。
“出去。”南生淡淡地说。
娇小瘦弱的人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微弱的力量却有抵挡一切的气势。带有保护的姿态,护住陷入昏迷的男人跬。
姜闻汐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她还想坚持呆在这里,不料南生转头不予理睬,只对着贺兰擎。
她摸着贺兰擎挺直的鼻梁,紧闭的眼眸,紧抿的双唇干裂灰白。
南生俯身抵着他额头,他的气息不均带着浓浓药味,即使这样她还是嗅到了血腥味。
“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南生声音本就微弱,说到最后连自己都听不清说了什么。
姜闻汐面如死灰走出,见了温恪她冷声道:“傅南生知道吗?”
温恪说:“知道什么?”
“知道什么?”姜闻汐声音尖锐起来,“怎么你没告诉她,贺兰大哥这次负伤,完全因为当初傅家严刑拷打之后,还对他下了慢性毒药!”
温恪凉凉的说:“说与不说与你何干?至少傅南生没亲手刺伤大哥,傅家所为她并没参与,甚至不知情。”
提起曾经做的荒唐疯狂举动,姜闻汐悔不当初,一时被呛的无语。
“大哥念着姜城主的恩情,此番回来帮忙,姜家内讧已解决,我们不欠下你们姜家什么了。”
“我不回漠北,我要留下照顾贺兰大哥。”
“随你。”温恪没多搭理她,他招呼在旁面无表情的‘傅淮侑’“走吧朴石,咱俩互相给对方上药,不然这血白淌不划算。”
南生并不会照顾病人,姜闻汐已经帮贺兰擎止血包扎了伤口,她什么都不用做也做不了什么,于是挨着贺兰擎,彻夜不眠守着。
好几次,南生会突然贴近贺兰擎,听他的呼吸声有力绵长,好一会才安心。或者亲亲他,柔柔的自言自语,“擎哥哥、擎哥哥醒醒呀。”
南生查看过,他身上添加的几处新伤,伤重的程度,没实际看起来那般严重。
贺兰擎真正醒来那一刻,她怔怔瞧了瞧,手掌抚着他额头,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南生不知道。
“阿生。”贺兰擎喉咙干涸,这两个字说的不甚清晰。
南生就是听清楚了。
“嗯。”她期待贺兰擎再说些什么,或者她要对他说些什么好?
南生沉浸在贺兰擎醒来的喜悦中,完全忘记之前,她说的那些个狠话。
贺兰擎合上眼睛避开南生期许的目光。
南生说:“不想看到我?”
贺兰擎摇头。
“那为什么?”有时贺兰擎执拗的个性,南生还是恨的牙痒痒。
沉默即代表有他不愿意说的原因。
“好,那我走了!”南生腾地站起,转头就走。没几步,她又猛然回转过来,贺兰擎真的一直闭着眼睛。
走吧,她担心他的伤,不走吧,她又咽不下被他冷对的这口气。
“贺兰擎!”像是最后的通告。
这次贺兰擎开口了,他语速缓慢字字清晰:“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即使见面了也不要说话。”
南生愕然,想到自己说的绝情话,被他反过来说给自己听,尝到个中滋味。
“行啊,这些你记得牢!”南生没好气的挑眉,语气恨恨又咄咄逼人。“再说说看,我还说了什么?”
贺兰擎垂眸,好一会儿说:“你不和我好了,你还打我。”视线里出现一根手指,指尖点勾起他下巴。
他抬眸,南生怒极反笑,斜睨道:“贺兰擎,你了不起,记得清清楚楚是吧。你现在能说话了,只要你直接说一句,咱们就——”
“说什么?”贺兰擎眨眨眼。
“你想说什么都行呀,不是满腹委屈的么?我傅南生不欺负受伤的人——”
“我想要你。”
“啊?”
南生一下卡住,贺兰擎直勾勾看她,“我说,我想要你。”
“色胚。”她低低一声。
“你让我说的。”贺兰擎非常坦诚,目光近乎露骨,“你不想么?”
南生对他一挥手,这次不是被她打,贺兰擎面庞被柔软小手抚过,他微侧过头,轻咬住葱白指尖。
要人命——
南生面上微红,摇摇头说:“现在不行,你得养伤。”
“你陪陪我。”贺兰擎得寸进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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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这幅模样实在叫南生不忍心拒绝,于是她蜷缩躺在他身边,尽量保持距离怕压着他伤口。
“外面凉。”他示意南生躺进被子里。
南生的确感到凉意,她没怎么多想,掀起被子又挪过去一点。
贺兰擎身体很烫,凡是靠近他的都被这股暖意熨烫,起先南生不知不觉将脚靠过去,然后整个身体也慢慢地靠近。
“阿生。”贺兰擎一说话,气息吹荡过她耳边,微微的痒。
南生缩缩脖子,不搭理他。
贺兰擎显然不死心,“要听我念画本给你听么?”
长夜漫漫,他有心不想安宁,南生闭着眼睛装作不知情。
画本是南生曾经最喜欢的,市井街头售卖的那种才叫有意思,什么才子佳人、风尘侠义或者传奇轶事,这些杂七杂八的书籍,南生读的津津有味。
贺兰擎冷情淡漠不通人情,知道这些杂书,都是南生传授的。
他开口说了几句,就被南生打断,“早就听过了,你快点休息吧。”
“一定有你没听过的。”贺兰擎一点不气馁。
南生叹口气,睁开眼睛问:“要怎么样你才肯休息?”
“我不睡。”贺兰擎坚定的说,“万一我睡着了,你就会走。”
南生一怔,随后翻转身子背对他。
贺兰擎手伸过来横在她腰间,几乎没用什么力气,把她揽入怀中,伤口很疼,他硬忍着,大手反复游移在她腹部。
“阿生。”他声音听上去闷闷的,“你为我吃了太多苦,我欠你太多,这辈子是还不完了。”
南生没应他,当贺兰擎手掌拂过她面上时,南生捉住他的手狠狠咬一口。
贺兰擎叹口气,只管任她发泄。等南生发泄完,他扳住她肩头,将她身体放正。
其间两人默默较劲。
贺兰擎伤口崩裂,南生见状急急起身,被他再次按住。
“我等的太久。”他边说边扯下伤口染血的棉纱,拿起一旁干净的胡乱按了按伤口,鲜血涌出不断,南生傻了眼。
“贺兰擎,你真不想活了!”她惊呼,奈何他手中力气不减,南生动弹不得。她不得不缓和语气,“擎哥哥,我不走,你先放我起来帮你处理伤口好不好?”
贺兰擎摇头,在他知道南生为他失去了那么多时,他再也不可能放她走。
横在他们面前的始终是傅家,南生艰难的做出了选择,他被丢弃了!
贺兰擎不怕死,可被心里唯一喜欢的人丢弃,他没法承受。
南生终于输给他的执拗,她握住贺兰擎的手,眼底终于多了他所想见到情愫。
无须言语,贺兰擎看得懂。
上药重新包扎伤口,弄的不怎么好看,倒也止住血了。
“傻子。”
“嗯。”
两人无言,陷入沉静瞬间,南生衣衫领口被他解开,几下就被剥光。
除了脖间伤疤,南生全身白嫩无暇,带着水润的青涩,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贺兰擎还是微微一怔。
烛火燃到尽头,奋力晃动几下,一切陷入黑暗。
贺兰擎本能眯起眼睛,黑暗令他血液沸腾,可以无所顾忌,为所欲为。
贺兰擎双手掐住南生细细腰肢,朝怀里一送,南生手掌还是稍微抵住他肩头,腰间手掌松开,南生双腿虚坐他膝上。
很快,贺兰擎的手再度贴上她,顺着南生内侧腿弯朝上,花样百出地戏弄,满是薄茧的手每一次触摸足够令南生忍不住颤抖。
贺兰擎呼吸清浅逐渐粗重,南生身体忠实的反应让他激动不已,直到她丢掉最后一丝清明,乖乖将身体交出,听之任之被他主宰。
贺兰擎对她爱不释手,一度克制不住的放纵后,又心疼又小心将软成一团的她亲了又亲。
南生浑身酸疼,想到他一股蛮力,自己身上定要留下不少指印。她没力气动,听到贺兰擎起身动静。没一会,他掀起被子,南生嗅到药味。
贺兰擎将手心中的药膏用力搓到发烫,再小心翼翼替她擦抹被他弄出的淤青,他行军打仗小伤都不在意的,帮南生上药手头格外注意力道,她肌肤娇嫩,又怕疼。
贺兰擎太小心,南生不觉疼,反觉痒。
她轻哼几声,避开他。
“别闹。”贺兰擎沉声说,一把按住她。
南生不敢再动,等贺兰擎擦完药膏,她觉得身上不适应缓和不少。她拉过被子遮住身体,侧过头看他。
贺兰擎大大方方回应她注视。
南生面皮始终没他厚,虽然两人早就亲密无间,可他光着身子站在那里任由她看,南生多少还会不好意思,瞪他一眼,嘴角掩不住轻笑。
贺兰擎欺身过来,抱着南生先是亲又是蹭,她虽没说什么,眉梢眼角处处透着笑意,他不擅甜言蜜语,却观察
入微,也明白南生心甘情愿顺着他,此时心里欢喜到极点。
第九十二章
心里欢喜,面容不禁露出微笑,南生怔了下,贺兰擎极少笑,最多浅笑即止,连眉头也不动。
他开怀笑容晃了南生的眼睛妗。
贺兰擎凶起来像野兽,笑起来温和的像乖顺的大狗,南生凑过去咬他坚硬下颌,一下一下,不重也不轻。
真的被南生咬疼了,贺兰擎去拧南生腰肢,说是拧倒不如说摸,她肤质细滑像水豆腐,天生骨架小,骨肉均亭,手触感滑不溜丢。
南生环住他脖子,面对面的姿势,双腿缠上他精瘦腰身,手拨开遮住他漂亮额骨的碎发,长眉英挺,一番仔细端详,她的男人长的真是好看。
贺兰擎的眼睛黑是黑白是白,眨也不眨定定的看向她,黑如曜石,深沉如海。曾经的少年一去不复返,回来的男人满是尘霜。
复仇路上,眼见他越行越远,该继续爱?或者放手?
南生内心挣扎,忍不住轻叹。
如果说黑暗中五感混沌,只留触觉敏锐,这时天边的薄暮晨光已让屋内渐亮堂,其它感官苏醒。
她无意看见贺兰擎黑发中已夹杂几许银丝,心口发酸经不住吻在他眉心,双手无意识的搂紧,似无声的邀跬。
久旷之身,简简单单一个动作,引火烧身。。
贺兰擎并不擅长调/情,他的吻又充满掠夺性,南生觉得他是在品尝她,唇齿相抵一刻不愿意分离。
南生胸口憋得快喘不过气,半真半假加大挣扎,那点力气对贺兰擎不痛不痒,不过他还是适时分开一点空隙,她大口喘息,双唇濡湿红润,他勾住她下巴,她每呼吸一次,贺兰擎小小的咬她唇瓣一下。
不期然对上他的目光,南生心中一惊,她深觉自己已是贺兰擎盯上不放的猎物。不管挣扎还是乖乖不动,她都要再次被吃掉。
没有前/戏,南生身体/软/湿的足够再次接纳他,很快度过最初那点不适应。
散落黑发,也不知谁缠绕了谁,他动作大了偶尔扯住一缕,南生怕疼,“嘶”一声,小猫儿似的嗲。
“阿生,说大点声音给我听。”这话他说的一本正经,南生听得面红耳赤。
屋外有人发出动静,这里太安静,一点点动静都藏不住。南生哪里肯如他愿,他也随她,不过贺兰擎一点不节制,情不自控时他爱出声。这一次不同之前,他一再索取的同时,一直看着南生,看着她被他的每一次动作撩/拨出不同表情。
他要用尽各种方式,让南生牢牢记他更久一点,这样她再离去时,多一些不舍。
淋漓尽致的一场/欢爱,只属于他与她的一方天地。
总有结束时。
贺兰擎起身出去前,转头看了眼团在床上睡着的南生,他的阿生从没变过。
贺兰擎笑起来。
温恪端着药:“大哥。”
贺兰擎接过喝下,温恪瞧着不剩一丁点药汁的碗,这药贺兰擎喝了好几年,他以为至少能减轻他头痛发作,其实自己也被瞒着,药里含有的毒性,根本不是抑制病情。
温恪说:“她若知道,大哥要怎么办?”
这个她,显然指向傅南生。
贺兰擎眼前浮现傅季尧,文炀帝曾经最信任如今最防备又不能急着除去的人。
傅季尧没那么轻易被扳倒,他跟文炀帝多年,揣摩君心没人比过他。况且他还有保命的账簿在手,帝君要明着除掉他,还是得有不少顾忌。傅家像一颗旁枝末节纵横的大树,即使倒下,稍不留心,总有后患。
“她是她,傅家是傅家。”
“所以这是大哥同意将傅季尧交给薄素卿看管的原因?”
贺兰擎没回答已是默认。
温恪认他为大哥那一刻,就一心跟着他做事,没想过是对是错的问题。贺兰擎是睚眦必报的人,却为傅南生一退再退。
话说回来,傅家那丫头对大哥的关心,的确叫人见了心头一热,温恪渐瞧着南生顺眼好多。
“她怎么说?”
贺兰擎又露出笑容。
好些天,温恪终于松口气恢复不正经的痞样,“恭喜大哥,以后终于有人会多疼疼我这个小叔子了。”
贺兰擎横扫温恪一眼,嘴角笑意掩不住越来越大。
温恪本不想此时提起扫了贺兰擎高兴,想了想还是压低声音:“大哥,我觉得这次漠北城的事有点不对劲。”
贺兰擎再次笑了笑,温恪熟悉且深谙于心那代表什么意思。
“我再去打听消息,大哥暂时在这里养伤。”他说完坏坏一笑,对贺兰擎住的屋子努努嘴,“女人要哄,这点大哥你得听我的。”
“她不一样。”贺兰擎心情好话也难得多。
“怎么不一样?不都是女人么!”
“不一样。”贺兰擎坚持着。
温恪若有所思点点头,像傅南生那种别扭的女人也少见,却对了大哥口味。
贺兰擎的确觉得南生与别的女人不一样,不过温恪说的他也听进心里。他转身进屋,南生刚醒,人还发懵没完全清醒,套着他衣衫,宽宽大大的不像样,露出一双脚随意微晃。
“我衣服呢?”她质问贺兰擎。
“坏了。”他老实回答,被他撕扯坏了。
“那怎么办?”
“你先穿我的。”
南生没说话,拉扯身上宽大衣衫,晃动的脚开始转变方向朝贺兰擎踢去,不重一下连着一下。
他探手去抓,被南生避开。
贺兰擎没得手,南生轻笑,又故意去踢。
玩了几次,贺兰擎干脆直接抓过她放在膝上。南生软软绵绵的身体像没骨头,抱着又舒服。
他站起来,手臂轻晃,作势要将她抛向上空。
“别呀......”南生惊呼。
“什么?”贺兰擎侧耳靠近她,“你说大点声给我听!”
正经话,下流话,什么时候贺兰擎说出来都面不改色,南生偏过头不搭腔,暗暗拧他。贺兰擎根本没将那点力道当回事,硬/鼓/鼓的肌肉南生拧不动。
“贺兰擎!”欺负不了他,南生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我好不好?”贺兰擎充满期待问她。
南生在起头,使劲白他一眼,想都没想:“不好!”
“那你还喜欢我?”
“那我不喜欢你了!”
“为什么不喜欢?”
南生还真想了想,表情认真的令贺兰擎一阵担心。
她说:“因为你对我不好。”
这话多少带着故意气他的意味,贺兰擎楞了好一会,时间久到南生伸手戳他脑袋。
“我说错了吗!”装着气呼呼,心里却笑贺兰擎呆呆的样子。
贺兰擎内心好一番愧疚。
他欠她的还不完,她承受了那么多痛苦,他不在她身边,阿生一个人熬过五年。
初心不改,一直等他。
贺兰擎想说些让她高兴的话,还酝酿怎么说,南生掌心覆上他双唇。
“行了,甜言蜜语我听的太多,都腻味啦,你心里想什么,我知道。”
贺兰擎低下头,南生勾起他下颌,看见他面色微红,她笑道:“当爹爹的人,还会脸红害羞?”
“我听说了,你入宫照顾唯念。”
“当爹的狠心离开,丢下儿子,你以为我想管,皇后召我进宫,我又不能抗旨。”说到唯念,南生突然手上用劲捏贺兰擎脸颊,他伤势才有好转,方才那点淡淡血色已褪去,她稍微一点力气居然面颊红了块。
“疼不疼?”南生柔声问。真是报应,自己动的手,反而更心疼。
贺兰擎摇摇头,在南生帮他揉脸时,他说:“你喜欢唯念,我知道。”
“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行了吧。”
“你也喜欢我。”这句他相当确定,甚至自说自话又嗯了声。
“傻子。”南生瞧他难得犯傻气,不禁好气又好笑。
不经意,他的大手握住她手腕。南生心微动,问道:“有话对我说?”
贺兰擎的确有话说她说。
南生收敛笑容,贺兰擎话到嘴边又咽下,她应该也有话说,他一时屏住呼吸等待,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
南生要说的并不是一时冲动,她深思熟虑好久,不过种种原因没法开口。如今她与贺兰擎又在一起,心态难免改变。
她稳稳呼吸:“我没法阻止你要做的事,很多事你不想与我说就不说吧。不过,我有我的坚持,这点你同样不能改变。昨晚我和你......”南生咬了咬唇,用力摇头,“我没后悔,我心甘情愿的!”
这几个字重之又重,砸在贺兰擎心上。他双唇嗫嚅,千言万语涌上一时没法开口了。
他继续听南生说着。
南生抬头看着贺兰擎,神情多了几分哀婉,语气更软,“贺兰将军若是在天有灵,他也不想见你为复仇一路拼命。”南生觉得自己用贺兰老将军劝慰贺兰擎实在过分,说话都没底气。
提及义父,贺兰擎目光深沉。
“就这些?”
“唯念,他需要爹爹疼爱。”
“还有呢?”
“我爹爹年纪大了,傅家将来要靠哥哥,我母亲定是需要他来照顾。你放了他,我得谢谢你。”
“所以,阿生,你想说的就这样?”
南生哑然,她张张嘴,又低下头,看着贺兰擎衣衫敞开,几道狰狞伤疤跟他呼吸起伏。她眼眶发热,目光因心中做出决定而变得坚定。
贺兰擎流露失望时,南生复而抬头,轻柔地说:“你留下,或者我跟你走。”
第九十三章
“你留下,或者我跟你走。”
南生这番话更深一层含义贺兰擎当时未能察觉,他微微惊讶南生的决定,她静静地看着他。
她再等,等着他说话。
光从窗外投入,照在南生身上,白润的脸好像染了层淡淡金色,初次相见,就是这样的场景。
贺兰擎觉得是做梦的感觉,他没料到自己今生会与南生这样的女子有交集。他此番回来该放开南生的。
但是感情说放就放,就不是贺兰擎了。南生已经成为他的念想,他的生命早在两人相遇的那时悄然豁朗踝。
南生的决定令他惊讶,无疑更让他心潮激动。
于是,贺兰擎点头说:“好。”
贺兰擎选择了留下。
南生意料之中,没人可以改变贺兰擎,如果真被改变了,就不是最终令她心动,坚守至今不变的男人了。
回西苍的路程他们走的不快,贺兰擎受伤南生不想路上颠簸,影响伤口恢复,况且他们还带着姜闻汐同行。
姜闻汐坚决不肯回漠北城,她跟着他们回西苍,一路上话极少,并不会主动靠近贺兰擎。她经常看着南生照顾贺兰擎,偶尔目光交集,她也不回避,眼神总带着防备。
“姜闻汐的爹爹对我有恩,等我们回到西苍,我与她说说,劝她早点回去。”
南生听完笑道:“你还会劝人?”
贺兰擎明白南生笑什么,他没回话,手里正把玩南生的小手,复而包在手掌又摊开,她的手小巧,手指却修长好看,指腹有练乐器留下的薄茧。
“不好看吧。”南生唯独对自己一双手上的薄茧颇为在意,除非不再弹琴精心呵护,可她又放不下。
贺兰擎不觉得,南生在他眼里怎么样都好看。
“你弹琴好听。”他不懂音律,却喜欢看南生抚琴姿态,她醉心一件事,那种执着沉醉坚韧的神态,无人能及。
南生不相信的撇嘴:“你之前说我弹的还没弹棉花的好听。”她牢牢记着这件事,引以为豪的为他抚琴,却被贺兰擎一句话气了好久。
所以他说去劝姜闻汐,南生才没忍住笑。
“那时你就喜欢我了吧。”
南生瞪他一眼,想起什么,慢慢说道:“是哪个野小子大半夜闯入我闺房的?”
“是我。”贺兰擎承认。
南生笑了,嘴里说,“野狼崽子。”人已斜斜靠过去。
此时阳光正好,山路两边开满不知名各色小花,倒也算姹紫嫣红好一片,贺兰擎眯起眼睛耐心比对到底哪朵南生会喜欢,然后终于采了朵簪在她发间。
美人比花娇,他低头亲她微笑的唇。
“喜欢吗?”
“不喜欢。”
“不喜欢你戴着还笑?”
“笑你傻呗。”
“我傻了你就高兴?”
“高兴呀。”
“那我傻一点,你就更喜欢我一点吧。”
他认认真真说,南生见状叹口气,摸摸他的脸:“傻子。”
贺兰擎的感情单一而直接,浓烈又伤人,像她喝过最烈的烧刀子,一小口喝入,顺着一路而下火烧般叫人无法抗拒,直觉得会被烧成火烬。
没等贺兰擎回神,南生说:“走吧。”
不知何时天边飘来一片阴云,方才暖洋洋的的感觉顿时转寒,贺兰擎走的比南生慢,她回头去看。贺兰擎离她几步开外,阴云笼罩,他整个人灰蒙蒙的感觉,站在那里不动,有瞬间南生觉得他好似变成了一块顽石。
再长的路,再慢前行,总有走到目的地的时候。
入城门时,南生突然说:“去家里坐坐吧。”
她曾经千方百计阻止他登门。
贺兰擎轻握她的手,平静说:“好。”
傅家小院多了贺兰擎,气氛陡然变得僵硬。
宋长葶面沉如水,傅淮侑冷脸相对。南生仿佛没觉得,她依贺兰擎身边站立,两人的手甚至还牵在一起紧握不放。
“母亲,大哥,我回来了。”
傅淮侑说:“你先回房。”
南生没动,“他来家里,我得陪着。”
傅淮侑额角青筋暴出,他压住火气阴沉沉对贺兰擎说:“我们去外面谈。”
“等我一会儿。”贺兰擎低头对南生说。
南生点点头:“你快点回来。”
两人言语举止落在旁人眼中怎么看都不同一般关系,傅淮侑忍不住暴怒:“贺兰擎,你滚!”
几乎同一时刻,宋长葶出言阻止:“淮侑,不得无礼!”
宋长葶阻止一时冲动的儿子,说:“侯爷登门造访,有失远迎。”
为人处世,宋长葶自幼深谙这一套,或者说她若不能将这些必不可免千丝万缕又比蜘蛛网脆弱易破的人情来往关系处理得当
,也不会被太后看重至今。
“南生和我陪着侯爷聊聊天,淮侑你吩咐下人泡茶。”
只是一场稀松平常的待客。
南生说:“母亲,我想留他住在家里。”
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宋长葶只淡淡一笑,语气听不出什么变化。“好呀,你看着安排。希望侯爷莫要嫌弃傅府简陋寒酸。”
“郡主好客美意,贺兰擎铭记于心。”
贺兰擎住在后院,与南生闺房相邻。
“安心养伤,敢乱跑出去,被我发现你就——”
贺兰擎递来个含笑眼神:“你想将我怎么了?”他靠在床边,难得露出懒懒散散的神态,“阿生,你说呀,嗯?”
南生一开口,贺兰擎就后悔了。
她说:“你对别的女人都这样?”不太像追问,也瞧不出生气,语气淡淡的,透出那么一种——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算的意味。
贺兰擎倒吸一口凉气,他赶紧坐正,收敛笑容甚至严肃的回答:“没有!”
南生斜睨他:“唯念娘亲呢?”
贺兰擎没吭声,她第一次当面提到唯念的娘亲,却发现他神情变的不太一样。
“算了,我不过随口问问,不说这个吧。”
“阿生,不是这样的。”贺兰擎摇摇头,他想起了什么又重重皱起眉,“我和她......就是唯念的娘亲,我们、我们认识很久。”
“认识我之前?”
“对。”大概他从不与人提起过往的关系,贺兰擎对南生说到过去,不知该如何叙述。“素馨,她人很好。”
“也很美吧。”
素馨,这两个字听上去就那般美好。
南生想过会是什么样的女子为贺兰擎生下唯念,她承认最初情感上自己不愿意提及这个人。
贺兰擎摇头:“和这无关。”忽觉眼前一暗,南生小手覆盖他双眸。他没动,听见南生叹气,紧张的咽喉快速上下滚动一番。
南生说:“其实我没那么大度,可再怪你又于事无补。”她又唉唉叹两声,叹得贺兰擎双唇紧抿。
贺兰擎目不识物,完全凭听觉揣测南生神态。双手攥紧又放开,反反复复,末了他重重叹口气,还是没说出来。
南生放开手,低声说:“早点休息。”
他咬咬牙,“阿生,我辜负你很多,但是我值得你等!”
南生听完转身走向门边,贺兰擎却见她从内关了房门。再度转回头,她低声说,“要我陪陪你吗?”
贺兰擎近乎得寸进尺又非常坦率说:“没你在身边,我睡不着。”
南生依偎在他怀里小声说:“我也是。”
明明已是初夏,明明小院花香正浓,明明这静谧的一幕那么美好。
南生只觉得有点冷,心冷。
——————
暴怒到极点,傅淮侑脑袋反而慢慢冷静,南生回来没正眼瞧过他。傅淮侑后悔数天前南生突然从宫中回来要见他,自己却避开。
他给贺兰擎制造了与南生复合的机会。
“不能这样下去。”傅怀侑自言自语。
一旁的宋长葶皱眉说:“贺兰擎,你暂时动不得。”
“我没打算动他。”
宋长葶微微动容。
傅淮侑冷着脸充满决定性口吻:“吃过一次苦头还是学不乖,南生,不能这样继续任性下去。”
“母亲老了,傅家现在需要你承担,既然你已有决定,母亲不反对。南生的确需要好生管教,傅家的脸面都被丢尽了。”宋长葶拨动佛珠,盛家无时无刻不再找她们母子的差错,好为盛学儒出气,她眼下唯有靠着太后庇佑。
傅淮侑目光突然转来,说:“母亲当初怎么不阻止南生与贺兰擎来往!”
“你这是怪母亲了?”宋长葶听出这话里明显带了责备的意思。
“说到底,母亲将南生看做为傅家铺路的筹码,您当南生是自己的女儿吗?”傅淮侑憋在心中好久的话今日吐露。
宋长葶冷哼道:“姓傅的果然没好东西,十月怀胎生养你们兄妹,你居然指责母亲不当南生是自己女儿来看待!”
在旁伺候的嬷嬷适时劝说宋长葶:“郡主,大少爷为小姐的事烦心,无意顶撞您的。”
傅淮侑梗着脖子不认错,宋从葶气得手指发抖,颤颤的指向傅淮侑,“行啊,你与你爹爹一个样,合伙来气我,我白养活你二十多年,不孝子!你滚,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傅淮侑真的头也不回走出,门被他摔的砰砰响。
宋长葶跌坐在椅子上,捂着额头,气息还未平稳。
“郡主,您这何必?大少爷只有小姐一个妹妹,您说小姐给傅家丢脸,大少爷怕是为这个生了您的气,不过无心之言。”
宋长葶慢慢缓过劲,一时动怒过头
,此时怏怏无力说:“嬷嬷,你说淮侑是不是话中有话?”
嬷嬷心知宋长葶的意思,大少爷脾气不好,对郡主对非常孝顺,没说过重话,今儿说的似乎真的有所指。
“奴婢觉得应该不会,大少爷当时年纪还小呢。”
宋长葶心砰砰跳得厉害,她按住心口好一阵,重重叹一声,“南生越大,出落的越出色,我心里高兴,可总会想到从前,心里不踏实。二十年呀,我悉心教养她,这份恩情总归出自真心。嬷嬷你说,我有没当南生是自己的女儿?我哪一点对不住她?”
“郡主言重了......”
主仆两人屋里说话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只有宋长葶低啜声。
屋外角落有道人影静静听着,离开时连脚步都沉重了好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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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忙,没存稿的情况下,偷着空闲就码字,感谢跟文订阅的妹纸,我写了几年,又停了两年多,再开文坚持写下去,全靠没有放弃我的你们。但愿这个故事写完可以令我在行文构思上有所突破,最期待的状态:我写,你们看,完结时,大家互道珍重,有缘再聚。爱你们,尤其谢谢大三!
第九十四章
无风的天,雨水不落,闷热得好不舒服。
傅淮侑喝多了,酒气上涌,浑身烧得难受。
大晚上的,他深一脚浅一脚走着,不想回傅家,没人的路上兜兜转转一圈,停在一处不起眼的小院门前。
院外种的一丛丛不知名的野花开的正好,散发淡淡幽香。
他抬手拍门,半途悬在半空,嘿嘿笑两声摇摇头放下手臂,他敲破门估计里面的人也不会出来耘。
干脆坐下来靠着门睡。
刚眯起眼睛,门从内打开条缝隙,接着木门打开。一个年轻女子探身,一手紧握木棒,一手将灯笼抬高,照到烂醉如泥的傅淮侑,女子显然吃了一惊踝。
喝醉的人本就身子沉,女子驾起他一侧手臂,高大身躯的重量猛然压在她肩头,女子差点被压倒,咬着牙居然也顶住,摇摇晃晃连拖带拽将傅淮侑拖入家门。
傅淮侑倒在床上瘫成一堆,女子来不及擦去满头汗水,转身出去忙活,没一会端进热水绞了帕子替他擦脸。
傅淮侑舒服一点,半张开眼睛,四下寻去,见到女子时他嘟哝一声:“铃铛?”
女子点点头,二十出头的年纪,容貌算不得多美,眉眼生的温婉娴静,见傅淮侑似乎想起来,她忙上前帮忙扶他。
怎么会来这里?
傅淮侑暗暗不解的功夫,女子奉来热茶。
傅淮侑喝了两口,是他喜欢的茶叶,茶水温度调的恰到好处。
有心,又显而不露。
“我过来坐坐,一会儿就走。”说完他想到什么抬头对女子比划几下。
女子微微有些失落,不过还是对傅淮侑浅浅一笑,站在一边静候。
傅淮侑好些日子没来过,不大的厢房永远收拾的一尘不染,被褥熏染他喜欢的香味,床榻边摆放着他上一次来时翻了几页的书,细心的在书页处放了她用树叶做成的书签。
心灵手巧的人,名字娶的清脆响亮,却偏是天生聋哑。
最初不过随手买下卖身葬母的阮铃铛,寻了这里给她安身,后来傅淮侑被的照顾体贴入微,索性当外室养着,他不喜欢女人鼓噪,她不能言语更不会惹他讨厌,一来二去竟然相处几年了。
傅淮侑揉揉后颈,铃铛马上过来,一双素手帮他按压。
“行了,大晚上的你歇着吧。”傅淮侑把她拽在面前,掐住她下颌晃了晃,语速很慢,也许他真的憋的太久了,“陪着我说说话。”
说白了,傅淮侑唯独对阮铃铛说心里话才没顾忌。
傅淮侑比南生年长五六岁,这个年岁的孩子是很小,但有些事却忘记不了。
他记得母亲带他住进庵堂,他讨厌每天听到木鱼声梆梆响,但母亲总不肯回家。
爹爹来过一次,想接走他,可最后爹爹去一个人离开。母亲哭了好久,哭到嬷嬷请来了大夫。
那一夜母亲没陪他入睡,嬷嬷不让他见母亲,母亲隔着门叫声凄惨,一直和蔼待人的嬷嬷脸色凝重,这些几乎吓坏了傅淮侑,好几个晚上做恶梦,担心母亲。之后好些天他极少能见到母亲,大部分时间一个人呆着。
去后山玩,傅淮侑实在因为太闷了。
没哪个小孩子抵抗住皑皑白雪带来的乐趣,雪地里撒欢儿,他听见了一阵奇怪又凄惨的叫声。
叫声来自一个女人,瘦弱单薄疲惫无助,肚子和母亲一样鼓的像个小山丘。她动不了,看到傅淮侑时,眼睛骤然发亮。
非常美丽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透亮,哪怕她此时狼狈不堪到极点。她长大嘴巴咿咿呀呀说不出话,不时又发出惨叫,望着他的眼睛里充满哀求。
那双眼睛蛊惑了他般,傅淮侑拔腿就朝山下跑,因为急着找人来帮忙半途摔了几次,遇见了前来寻他的嬷嬷。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傅淮侑病了,病好后,母亲已生下小妹妹,至于雪地里的那个女人,嬷嬷却说他生病时做的梦而已。
大概真的是一场梦吧。
爹爹来接走了母亲和他,还有刚出生的小妹妹。
从此,他有了自己的妹妹,傅南生。
傅淮侑起先嫌弃瘦小像猫崽子的南生,头发都没几根,后来她变的白白净净,软软的香香的,胖乎乎的。
南生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哥哥。
他心都被奶声奶气的她融化了,没办法不疼爱这个娇贵的妹妹,南生更是爹爹的掌上明珠。随着南生渐渐长大,傅淮侑却惊讶的发觉儿时的那场梦不仅没结束,反而越来越真实。
阮铃铛被傅淮侑悲伤的情绪感染的眼眶微红,手势对他比划着。
傅淮侑摸摸自己的脸,自嘲说,“我看起来很伤心吗?”
阮铃铛没点头,眼神充满担心在傅淮侑脸上来回转,手势也不知怎么比划,双手绞在一起关节攥得发白。
“我这辈子就只有
一个妹妹,难道会害她不成?”傅淮侑用力揉揉自己的脸,染了醉意的眼睛布满血丝,乍一看冷不丁还有几分吓人。
阮铃铛一楞。
“她若和你一样听话——算了,还是别和你一样。”傅淮侑轻抚铃铛脸颊,“小哑巴,你听不到我说什么,这幅表情叫人见了怪心疼的。”
阮铃铛比个手势。
傅淮侑笑道:“你想我走吗?”
阮铃铛双颊微红,轻轻摇头。
傅淮侑没出声,她起身铺被褥,冷不丁被他抱住拉坐膝上。阮铃铛长大眼睛,看着傅淮侑对她飞快的比手势,双颊那点血色陡然消退干净。
“这地方你住或者卖都成,你跟我这几年也算报答我了,往后我不再来。”
——你不要我了?阮铃铛手势比的很慢。
傅淮侑皱眉似乎不太耐烦,最后他懒得对她再比划手势,只说:“将来的事没准头,跟我没好日子,找个对你好的男人嫁了吧。”
傅淮侑转身走的干脆,走出大门好一会脚步才放慢,风卷起带着尘土腥味,呛得他猛咳嗽两声,看来这场雨来势汹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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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雨来的骤然狂暴,南生惊醒,贺兰擎马上抱住她。
“擎哥哥,你听?”
贺兰擎耳力好,他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是谁敲门。”
宫中内侍官深夜前来,太后急召宋长葶入宫。内侍官见到贺兰擎,也请他一并入宫。
事情起因薄如素腹中皇嗣意外没了,宋齐正伤心之余,突然昏厥,连夜召太医入宫,刚醒来便传召贺兰擎入宫。
宫中人人神情肃穆紧张,宋齐正寝宫外除了宋雪怀,其他几位皇子早就等候,每个人看贺兰擎的目光后面都隐藏自己的心思。
贺兰擎进去前捏捏南生的手,冰凉凉的,这一路她话极少。
“等我。”
“嗯。”
一等,近一个时辰,不见贺兰擎出来。
南生手里尽是薄汗。
紧闭宫门突然打开半扇,众人翘首,内侍官却朝向南生这里,“皇上传见傅家小姐。”
南生随后走入,听见身后门关闭,将她与外面的人相隔,这里是皇宫权利最高者的地方,每一处都透出高高在上的威严。
宋齐正身边并没留人伺候,甚至贺兰擎也不在。
南生呼吸一滞,慢慢地说:“舅舅好点了吗?”
气色不佳外,他瞧上去精神还不错。宋齐正笑了笑,额头、眼角皱纹堆积一起,年岁在这里不可避免的日益苍老。
“朕还活着。”
“皇上万寿无疆。”南生浅笑,她称呼舅舅,宋齐正回得是朕。
宋齐正说:“小辈中,你是最伶俐讨人喜欢的孩子。你老实说,喜欢贺兰擎吗?”
“我们有过婚约。”
“喜欢还是不喜欢?”宋齐正加重语气。
“我是傅家的女儿,我与他不可能在一起。”
“朕若说可以呢?”
南生抬眸面露惊讶,片刻她不可置信摇头。
宋齐正道:“唯念是朕的皇孙,小小年纪需要母亲照顾,他既然那么喜欢你,只要你答应朕一件事,你与贺兰擎在一起没人会阻挠。”他手指绕了绕点向南生,“朕不会让你害人,只要你跟在贺兰擎身边,将他平时做了什么,暗中和什么人接触告诉朕。”
“皇上不担心将来我对他日久生情,会背叛您吗?”
宋齐正笑意加深,他喜欢南生直接坦率,她宁可被活活饿死都不肯指认贺兰擎害盛学儒,感情之深他岂会不知。
“贺兰擎发配边关前,你爹爹曾经审问过他,为了逼他招供,对他下了药,专请名医研制的药,下的分量精准,药性缓慢,暂时要不了他性命。不过算算日子——”宋齐正顿了顿,笑说,“头痛加剧便是药性发作的前兆,越往后他身体便会收到更多摧残。听说在漠北他受了重伤,恢复的如何?”
那种心里透出的冷意包裹全身,南生咬紧牙关不至于说话会颤抖。
“解药皇上那里刚好有一份吧。”
“朕怜惜他是个人才,特意留了一份备用,希望有朝一日,能救他一命。”
生死关头,有的人可以舍弃自己保全心爱的人,但轮到想保全的那个人生死攸关,性命朝不保夕呢?
第九十五章
始作俑者,是疼爱她的爹爹。
要她眼睁睁什么都不做瞧着他走向死亡?
内侍官引着南生走出宋齐正寝宫,远远地贺兰擎正与唯念在一起,他肩头扛起唯念,父子两人一大一小身影投映在朱红宫墙上,像一抹深深水渍,看似融入宫墙,其实稍不留意就会消失不见。
南生静静地瞧着,直到父子两人看到她。
“过来呀。”贺兰擎招呼她踝。
唯念挥动小手,“南生,过来呀!”
贺兰擎扛着唯念走来:“怎么不过来?”
“晒得慌。”南生站在长长的回廊中。
大雨之后,阳光白晃晃的刺眼。
南生有日子没见唯念,觉得他反而瘦了,同年龄的孩子中他算比较瘦弱,不过相貌生的好,一双乌溜溜的大眼透着聪慧。
宋瑾怀发生意外好些年后南生才出生,这个名字母亲提过一次,她能记住全因为记忆好。宋瑾怀对她是陌生的,贺兰擎才是活生生的存在。
“南生,哦不对......”唯念赶紧捂住嘴巴,然后嘿嘿笑说,“爹爹说,我以后可以叫你娘亲。真的吗?”他歪着脑袋一脸高兴期待,盼着南生点头。
南生笑笑,没回答,拿出帕子帮唯念擦去额头细汗:“休息一会儿,天太热,别中暑气。”她只顾着唯念,低头不理笑而不语半天的男人。
贺兰擎懒洋洋道:“怎么不见你叮嘱我?”
“你若与唯念一般大,我也叮嘱你。”南生食指轻刮贺兰擎脸颊。
她手指依旧很凉,贺兰擎攥住。
“怎么还这么冷?”
“不知道。”南生垂眸。
贺兰擎抱着南生方觉得她身上也不热乎,碍于唯念在,他此时小声问:“皇上为难你了?”
南生摇头,伸出手指按在贺兰擎正欲追问的唇间。
“你对唯念乱说话,他生母的位置,没人可以取代。”指腹感觉贺兰擎双唇动了动,南生用力按下继续说,“我可没说要跟你一辈子。”
贺兰擎哼了声,他没话好反驳。
唯念不甘心受冷落,颠颠地凑过来,年纪小归小,他已懂南生对爹爹说的话很管用。于是,可怜兮兮的抱住南生小腿。
南生何尝不知他心思,可如今对唯念来说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宫中,文炀帝承认他的身份,交给皇后抚养,西苍谁还敢对这个孩子不利。
宋氏皇长孙。
贺兰擎为唯念安置了最安全的地方,将自己摆在不利之地。
“南生答应你,你爹爹以后会经常入宫来看你,如果他敢不来,我们就一起不理睬他,好不好?”
“好!”小孩子为找到同盟而开心,浑然不知大人早早替他安排好将来,却没问过他是否愿意接受。
贺兰擎拍拍他稚嫩肩头,眯起眼睛说:“小子,敢和你老子叫板!”
南生拉过唯念,护在身后,白贺兰擎一眼:“我不准你欺负他。”
“你偏心。”贺兰擎皱眉,表情酸酸的。
“懒得理你。”南生笑说,牵起唯念小手,“我们去那儿玩,不带你爹爹。”
两人玩的不亦乐乎,这次换贺兰擎在旁看着,他微微带笑,脑海里想着最初宋齐正的话。
“傅季尧曾几次三番提醒朕不可重用你,他跟朕身边几十年,子系中山狼,始终是朕心腹大患。是朕一时被蒙蔽错失贺兰钧,好在你回来西苍。你根基不稳,虽有战功,对那些老臣子来说,朝堂政事你并无建树。若能借此机会将傅家除清,做出一番成绩,朕定当重重奖赏。贺兰钧为你向傅家求过亲,朕也想成人之美,将南生赏给你。”
这番进宫,宋齐正所言依旧对傅季尧存着杀心,而且日益加重,他的疑心病越发严重。
贺兰擎回西苍是要站稳脚跟,更是要重新得到南生,他喜欢的,绝不假他人之手得到。
快乐时光短暂,唯念依依不舍目送他们出宫,南生心中不是滋味。贺兰擎牵她小手暖着,沿着街边走,她心思却不知飘去哪里。
贺兰擎突然停下,南生直愣愣差点撞上去。
“想什么,这么出神。”贺兰擎将垂落南生脸颊的碎发拨在耳后,她依然低着头,盯着脚尖不说话。
贺兰擎说:“我们去宝华寺。”
“什么?”南生下意识抬头问。
贺兰擎一手扶稳她,一手多了个包袱。
这一路买的吗?南生一点没在意。
“说我傻,自己还不是总发呆。”贺兰擎扬扬手里东西,下颌抬起朝前点点,“走吧。”
南生注意力投在包袱上。
宝华寺,贺兰擎来祭悯儿。
包袱里是孩童喜欢的小玩意,贺兰擎不信神佛,第一次他这么虔诚。
南生起先楞了楞
,然后她看着贺兰擎将这些东西烧掉,拿着三支清香,面对悯儿的灵位静默。
灵婴堂很小,他站那里低下头,宽厚的背微微佝偻。
良久,南生看见男人垂直身侧的手臂紧紧绷住,尽量让微颤的肩头恢复平静。
压抑酸涩与痛苦死死堵塞南生胸口,实在不能继续看下去,她逃也似的离开,到半夏姑姑住宿,脸色青白的她大口喘息。
“你这孩子......”徐半夏眼疾手快为南生施针,一双妙手拿捏生死,南生是她医治最久见效甚微的病人。
今日的南生,心思比往常更凝重,她下针用了九分力道,才逐渐缓和南生不适。
南生叹出一口浊气,半开玩笑说:“我怕是要砸了姑姑几十年的金字招牌,替我医治,比为宫中娘娘们还要费心。”
徐半夏笑容很淡,提到宫中的事与人,她便是这幅神情。
“南生,你等的人既然回来了,你放不下,不如与他相守。错过缘分,那可是一辈子后悔的。”
哪里还有一辈子去后悔......
这哀伤的念头不过脑中瞬间即逝,南生向徐半夏叙述了贺兰擎的病症。
宋齐正的允诺,南生一点都不会相信,她离开前,眼泪汪汪哀哀怯怯保证会做好他吩咐的事,只求到时将解药给贺兰擎。
不过做做样子,南生不管答应不答应,都会被宋齐正拿捏死死的。
要傅南生受迫听话,就不是傅南生了。
徐半夏醉心医术半生,没等南生说完她已陷入深思,好一会说:“病情还没到不可挽救的地步,不过光要知道有哪几味药炼成此毒已非易事。”
“非易事,那需要多久?”
徐半夏笑笑:“下毒者有心,又怎会被轻易解除。不过——”她补充一句,“冒昧一句,中毒的人现在何处?”
“姑姑可能医治?”
医者对各种奇病怪症来的好奇,徐半夏也不可避免,但是对这类事她有明显的原则,好奇归好奇,与权力争斗牵扯,一概不问。
“看来这事非老身能力可为之。”闲事莫要管,徐半夏后半生不想再卷入别的是非恩怨中。
“半夏姑姑,南生不多打扰,就此告辞。”她脚踏出一半,又转身对徐半夏说,“我记得姑姑一直将治愈过的疑难杂症撰写成册,不说医者父母心,姑姑也希望后人将来善用你记录的案例为天下人祛除病痛,多治愈好一种病症,就有更多人少受痛苦。姑姑,这是您潜心修行吃斋念佛都要心诚的功德。”
徐半夏不贪名利,人也淡薄,却为曾经的自己一直佛前忏悔赎罪,根深蒂固觉得百年归去,不会坠入阿鼻地狱。
南生不会强迫徐半夏替贺兰擎医治,也可以说出于防备心,她不会将贺兰擎性命轻易交给谁。
但是徐半夏医术高超,西苍皇宫太医院院正都对她医术大加称赞。南生要为贺兰擎赢得更多等待解药完成的时间。
宝华寺外,贺兰擎等待南生。
“这么乖等我,怎么没到处乱闯入?”南生揶揄他。
贺兰擎说:“我守着你,你还能去哪里。”他斜靠庙墙,几株不知名山花探出墙外开的正盛,他比南生高很多,看她时低着头,沉甸甸的花簇刚好落在他额角处。
男人生的美,照样将明媚花朵映衬失色。
南生眼前晃动他不断靠近的脸。
“阿生。”
南生不说话,微微眯起眼睛。
“你说的还记得吗?”
“我说了很多,你指什么。”
“......”
贺兰擎流露的表情,南生见了直想笑。
她嘴角微动,贺兰擎立即察觉到,他眉梢眼角立刻笑容蔓延。
“你再等等我。”
“等多久?”
“不会很久,也许半年,也许一年,或者......”想说的话说出口,贺兰擎发现自己给不了南生确切的日期。他咬咬牙,“你等我,等事情结束,我带你回家。”
回家?
贺兰擎一向对自己的事说的甚少,南生诧异的表情令他不由苦笑,他真的太少对她说起过去,因为与南生的生活相差太远。
他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说出来,他担心吓着她。
贺兰擎想对南生说,但不知怎么开口好。
南生将落在贺兰擎发间的花瓣摘下,她踮起脚亲亲他抿起的唇。“贺兰擎,不能总让我等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欺负我,你想想,仔细想想要对我说什么。”南生轻叹一声,头埋入他怀中,微乎其微的一声,“我怕自己快等不下去了......”
第九十六章
这种深深的脱力感转瞬即逝,南生重新站直身体,对贺兰擎笑了笑,随即低头手指捻转落花。
她不说话,贺兰擎更沉默。
阳光晃眼,南生眼前一暗,贺兰擎一双大手罩在她头顶上方。
她听见贺兰擎低沉声音:“对不起。耘”
对不起,意味不能拿说。
不能说,意味那很危险。
很危险,意味会失去他。
贺兰擎的固执坚持,南生这里已想的通透,她摊开手掌,手指染了花汁,白嫩指尖一点鲜红,如细针般刺痛她的眼睛踝。
她闭起眼睛再张开,眼瞳清清亮亮:“贺兰擎,你背我走。”
刚到山下,南生让贺兰擎放她下来。
贺兰擎没出声,继续走。
南生拧他手臂,“傻子,倔什么倔,放我下来。”
一直低头看路的贺兰擎突然开口:“我背你一直走下去,咱们一路到白头。”
南生脑袋挨着他肩头,浅浅呼吸一下一下喷洒他脖颈,那里的皮肤一点一点发红,南生没忍住咬了口。
“半途放我下来试试?”她吸吸鼻子,恶狠狠地发话。
“我力气很大,背得动。”
“嫌弃我重?”
贺兰擎摇头,他说,“你在上面一点不重。”手掌将她浑圆的臀部朝上托了托,南生笑容才舒展一半,他又问,“我重吗?”
“嗯?”南生一时半会没转过弯。
贺兰擎说:“全身都没几两肉,以后让你在上面。”
南生再不明白就真傻了,耳根发热,不声不响朝前靠了靠。
贺兰擎觉得耳边掠过一阵热气,有点痒,他不由缩缩脖子,奈何南生早一步搂住他,牙齿咬地咯吱咯吱响,却仅轻轻含住他耳垂,含含糊糊嗔道,“野狼崽子,***的很!”
贺兰擎笑的无声。
这一路风清朗,连阳光也变得温柔静谧,她没再说让贺兰擎放下自己。
这一天的回忆,未来岁月南生偶尔会想起,也仅记得这个男人宽阔有力的后背,一路走到底,并非会一定白头,还有回不去的过往。
贺兰擎住进傅家养伤,傅淮侑正式出仕。
傅淮侑亲自见南生说出这消息,南生正在熬药,挽起袖子,手里蒲扇不急不慢扇火,药罐盖子被滚烫翻腾的药汁顶地噗噗响。
她听完,抬手擦擦额上汗珠,轻慢的说:“大哥既然考虑清楚,南生祝大哥仕途顺当,平步青云。”
雪白手腕因为熬药被烫红好几处,有的是新伤,连药膏还没来及擦,或许动作不娴熟,做起来还是显得手忙脚乱,可她一脸专注,丝毫来不得松懈。
她恭贺完傅淮侑,便埋头专注熬药,然后拿白沙布包好罐子把手,双手提起,倒药,扇凉。
傅淮侑被晾在一旁。
从来没有过,南生再生他气,从没有过一连多天对他冷淡如斯。
傅淮侑说:“真心恭喜?”
南生说:“哥哥意愿在此,那就放手去做。”
傅淮侑肩头发沉,“我会。”
“傅家将来倚靠哥哥,仕途之路哥哥初入,谨记爹爹平日教诲,切记平素脾气收敛。以哥哥才智,加之历练,他日,必定春风得意。”
傅淮侑冷哼一声:“爹爹曾说,南生若是男子,傅家便可不用倚靠我。”
南生没说话,摸摸药碗,端起来尝一口,温度适宜,而后盖上碗盅放入提篮。
“他怕死可以离开傅家,如今要一个女子为他试药。”傅淮侑提及贺兰擎脾气自然而然爆出来,最近他理清心绪,换一个角度看待南生与贺兰擎在一起,贺兰擎不放手南生是真,南生何尝又能轻易死心。
南生没反驳,淡淡说:“我得走了,要不然药得凉了。”
傅淮侑内心多少还是受伤了,他不想相信又不得不面对南生对他的漠然。
“好,你忙,你忙着照顾那狼崽子。不过南生我提醒你一句,狼是喂不熟的,总有一天,他原形毕露反扑过来。你就等着看,我应了当初的誓言,到底怎么个不得善终的死法吧!”
“不会的。”南生苍白着脸低声说。
傅淮侑听不到,他气冲冲走开。
南生立在原地好一会,药汁转凉,她端出来倒了,又再重新煎一副药。
她迟来半个时辰,外出探听消息归来的温恪来见贺兰擎。
贺兰擎将他赶在小客厅。
贺兰擎喜欢窝在南生床榻上,到处都带有她身上气息,闻着这些,连每天三顿的苦药喝出甜味来。
温恪刚想坐上客厅南生平时看书会躺着的小榻,贺兰擎立即指向其他地方:“坐那边。”
“大嫂呢?”温恪开口就卖乖,贺兰擎受用就成。
贺兰擎言简意赅:“说。”
温恪看似吊儿郎当,实则性子狠烈,打探消息的手法也够毒,试想,惨无人道的刑具之下,血肉之躯承受了的委实少。
“漠北内讧,姜毅部下暗中挑起,那人不过是受人操控的傀儡,背后有股强大势力指使他。”温恪说着说着笑起来,眼底藏着阴冷。“咱们被盯上,而且时间不短,姜毅出事,大哥一定会前往援助。那天情况敌众我寡,我们拼死抵抗逃过一劫,当时只觉幸运,再细细想来,就不觉是走运。”
贺兰擎静静听完,他个子高,手长腿长,南生的小榻必须窝着身子才能勉强躺着。
幸运,是只对那些对未来还抱有一丝幻想的人的自我安慰。
从不适用贺兰擎。
“那人呢?”
“我找到时,他已经是只剩一口气的活死人。”温恪动动手指,“用了点小办法,问出来。”
贺兰擎知道温恪审讯手段刁钻,但他同样了解姜毅的部下。
“姜城主那里有何消息?”
“没,经过重创,他损失惨重,漠北城需要长时间来休养生息。”温恪想起什么,“大哥,他托我带来个口信。”
贺兰擎淡淡说:“姜闻汐?”
“他先前答应被招安,不过又加了个条件。要大哥答应,照顾姜闻汐一辈子。”
照顾一辈子,等于将女儿终身托付给贺兰擎。
“大哥,姜毅很固执,这一条件是被招安的前提,大概他生怕自己将来去了,不忍心留下姜闻汐无亲无故。她姑娘家,没法统领漠北城那些男人们。”温恪并非帮姜毅说情,实乃共同经历生死,被对方气度感动,姜毅将女儿托付给贺兰擎,有私心成分,也因贺兰擎值得信赖。
贺兰擎忽然起身,温恪转身再看,南生正推门进来。
她朝温恪点点头,算招呼。
“药好了,过来喝。”她朝贺兰擎笑着说。
“苦。”贺兰擎皱眉。
温恪浑身一震,脸上无笑,实则快憋笑成内伤。
大哥嫌药苦?
“有糖给你去药味。”南生手里帕子包了几块叮叮糖递给贺兰擎。
“我不爱吃甜。”
“那喜欢什么?”南生为哄他吃药,压着脾气。
“难道你不知道?”
温恪嘴角抽筋,忙想个托词赶紧离开。
温恪一走,南生哼了声,“不吃算了!”她拿块糖放进嘴里慢慢嘬,不再管贺兰擎是否要喝药。
被人惯,要懂见好就收,贺兰擎端药,仰头喝下。
然后眼巴巴瞅着南生。
南生嘴里甜蜜蜜,想到那碗药的确苦涩要命,手朝他一伸,“喏。”
“太大块。”贺兰擎嫌弃,眉头皱的更紧。
南生故意嘬出甜滋滋的声音,边说:“该,苦死你才......”下颌被他捏住,随着仰头,被贺兰擎吻上,他没费多少气力撬开她的唇,舌尖灵活扫过她口内,最后那么一勾——
“嗯,真的好甜。”贺兰擎啧啧两声,细嚼慢咽嘴里小糖块。
南生睨他一眼,一巴打在他胸膛上。
她那力道比搔痒还没小力,贺兰擎反而比她撩拨起。
住在傅家,他们每天相处很规矩,南生为他承受来自各方面压力,贺兰擎看在眼中,他本随性惯的人,为她学着与傅家人相处,夜夜相对,他学会克制守礼。
南生轻戳他额头,肤白的人双颊一抹粉色更添加艳丽。
“尽想这个。”她低声说,咬了咬唇露出笑容,食指勾住贺兰擎下颌,欣赏他平常难以会表露的神情。
贺兰擎有点吞咽困难,南生主动解开他衣衫,胸口缠绕白纱布,纱布包裹的精壮胸膛微微起伏。
南生的手轻覆胸膛伤口,她问:“还疼吗?”
贺兰擎摇头,黑瞳深深。
明明隔着一层纱布的寻常触碰,他已快隐忍不住。
“不要逞强。”
逞强?
贺兰擎眯了眯眼睛,忽然大手扣住她脑后朝前推人过来,两人唇间,药的苦涩混合糖的甜蜜,奇异反常一对,永远不该在一起呀。
南生推他躺下,初夏午后,紧闭的门内,贺兰擎神思混乱,却又无比清楚看着南生微微抬头,发簪摘下,黑发落下又随之轻轻甩动。
贺兰擎浑身血液沸腾奔涌。
南生的黑发几缕黏在嫣红唇角,贺兰擎抬手被她按住,她微微垂下脸,轻笑:“我要在上面。”
她没有再说话,之后发生的一切也已经令南生说不了话。
日落西山,黑夜来临。
有情人做/爱/做的事,别管是劫是缘。
第九十七章
天不亮,贺兰擎离开傅家,其实南生早醒了,她没出声闭着眼睛直到他走。
留在傅家养伤,虽然贺兰擎没对她提过离开,但南生知道,留不住这个男人驻足。
好半天她才起身,酸痛的身体泡在热水中得到纾解,原本想多舒服会儿,薄如素却派人登门请她入宫。
薄如素小产,幽居深宫,南生是为数不多她真正想见的人犬。
“随意坐。”薄如素这次伤了元气,身体大不如从前,见不得风,宫窗紧闭,寝宫内浓浓药味挥散不去。
南生嘱咐小莲几句,然后与薄如素面对面坐。她眼神清透,像洞悉什么般,看的薄如素忍不住说,“本宫真的变了很多?”
“体弱的人,气色都不会太好。”南生目光早已扫过一圈,没看到宫镜,就连水盆都隔得老远。
薄如素顺着南生视线一目了然,笑笑很坦然说:“皇上很久没过来。踺”
没自怨自艾,口气淡淡,不过叙述一句话。
“娘娘看的通透就好。”此情此景,任何安慰的话都苍白无力,后宫女人不再得到皇上的宠爱,幸运的生了皇子或者公主,余生还有寄托,不走运呢,很快就成了偌大宫中被遗忘的某个人而已。
被遗忘还没到绝望谷底,至少比皇后的境况来的好。
“没什么看通透的,不过将往后的日子提早罢了。”她说着咳嗽几声。
南生手边放着茶壶,伸手一探入,不声不响站起身。
薄如素宫内原来有个小厨房,眼下伺候的人不知去哪里,南生动手洗茶具,烧热水,沏好茶端进去。
“尝尝我泡的茶。”
如南生这样做的顾忌薄如素身份脸面的实在没有过。
南生记仇没错,不过大多仇她以牙还牙回报过,也就放下。
薄如素还算没泯灭良知。
南生不过离开一会光景,薄如素脸色不太好看。原本倚靠床榻的身体,正坐的笔直,两手掌心按压被角。
“你怎么了?传太医吗?”
“没事......不需要劳烦太医。”
“需要我出宫与素官说一声吗?”
薄如素猛然抬头:“今天本宫请你入宫见面之事,万万不可告诉素官半个字。”
“为什么要见我?”南生放下茶盏,离薄如素床边几步距离正襟坐着。
薄如素正焦虑担心另一件事,冷不丁南生靠近,她目光一下变的锐利,不自觉手抓的更紧。
身后原本几张锦被与墙壁相抵,层层叠加小半人高方便平素躺靠,失去薄如素的倚靠变得松松垮垮,与墙壁之间便留了一块空隙。
不大不小,正好够一人藏身。
薄如素没回答,南生视线轻轻掠过继而说:“素官儿提起娘娘,总说长姐如何如何不容易,对他照顾呵护,他视长姐为母,远离家乡在西苍,他能相依为命的只有这一个亲人。娘娘对素官儿这番话可认同?”
饶是坚强如薄如素,听到这些,仍难免心绪波动,她不后悔为薄家斩断情丝背井离乡入宫为妃,她负过一人,无力挽回,如今只担心将来无法庇佑素官儿。
南生无心窥探他人秘密,特意提醒不过要薄如素行事小心,人难免会被一段感情冲昏头脑,等清醒后才会发现因此伤害了身边最亲的人。
“娘娘歇息吧,南生告辞。”
“傅小姐。”
南生等她说完。
薄如素第一次对南生产生好感,冷冷淡淡的人骨子里实则相反,只有亲近了懂得她内在的好,就很容易被她吸引。
“我以前阻止过素官儿和你在一起。”
“娘娘误会了,我当素官朋友看待。”
薄如素笑笑,她经历过纯粹的情爱,怎么会看不出南生对素官儿少了男女间的情愫。素官儿却是一头栽下去,他第一次喜笑颜开叙述自己认识了个奇特的女子时,薄如素又开心又担忧,素官儿轻易不动情,一旦动心,她害怕弟弟执拗到底。
“素官儿非常容易知足,他知晓自己的身体,南生,你能多去见见他吗?和他说说话,提醒他按时服药,不要劳心劳累。”
薄如素像一个母亲般叮嘱。
“娘娘养好身体,就是对素官儿最大的爱护。娘娘能给素官儿的,远远超过我。”
南生说完,看见宫门外唯念朝她这里跑来,她刚抱住唯念,笑容突然凝住,远远地,一行人脚步匆匆也正朝着这个方向而来。
她看向薄如素,后者仿佛从南生眼中读懂什么,喃喃说:“来的好快。”明明无风经过,薄如素手臂抱紧肩头。
南生转头亲亲唯念,对他耳语几句,唯念眼睛一亮,直点头。
内侍官一行人来的飞快。
“奴才给娘娘请安。”内侍官尖声尖气从嗓子里憋出声音,连寻常的三分假笑都省去。他原没想到薄如素宫
中还有别人。“哎呦,这不是锦荣郡主的千金嘛,奴才给您请安!”虚虚屈膝下跪。
南生低头摆弄裙子,她穿着绣满大朵牡丹的百褶裙,裙摆铺满在地,像朵盛开的花。
“公公这是要做什么?”南生朝内侍官身后瞧去,几个宫女五大三粗长的壮实,御前侍卫身配刀剑。
“哎呦喂,这说起来吓人,前些日子有歹人闯入宫中,这些废物没逮着!”内侍官冲带来的侍从翻白眼,“这不是担心歹人再度入宫嘛,皇上有令要彻底搜查,确保各宫娘娘安危。”
“薄娘娘身体不适,况且我一直与她在一起并没瞧见歹人,公公可否通融。”
“郡主千金,奴才也是奉旨。”他嘿嘿笑两声,朝薄如素说,“娘娘,皇上的旨意谁又能违抗,您说是么?”
心知肚明的事总要绕来绕去,南生端了茶盏品了口,复而重重放下,没表情道,“既然搬出舅舅的旨意,那请公公仔细搜吧。”
再大的地方,这么多人一起搜,还是一无所获。
内侍官视线定在薄如素床榻,还有一直稳坐不动的南生。
“公公怀疑歹人藏在这里?”南生视线落向裙子,笑盈盈的脸陡然沉下,“也好,公公尽管搜,不过有言在先,搜不到的话公公要如何赔罪?”
内侍官皮笑肉不笑道:“皇上的旨意,您别为难奴才呀。”
南生笑而不语,内侍官不知她心里想什么,到底皇命难为,咬牙去掀南生裙角。
裙下一双小脚规矩,脚踝纤细白嫩,再朝上——
内侍官一声尖叫,急急忙忙捂住一只眼,跺脚直跳,“天杀的东西,还不快拿下!”
南生裙下,唯念探出半个身子,手里握着弹弓,冲着内侍官瞄准又是一发。
谁人敢动他半分!
内侍官顿时蔫弯半个人,扑通跪下,连声颤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公公此话严重,奉皇命办事怎是该死,不过白长了一双眼。”南生摸摸唯念脑袋,慢悠悠接着说,“带人闯入这么大阵势,惊扰娘娘,差点伤了贺兰少爷,这也是皇上吩咐的?”
内侍官头像粘在地上般,始终不敢抬半分。
南生哼了声,说:“娘娘,您看怎么处置?”
薄如素开口言道:“交给内务府总管,就说本宫的意思,既然没眼力劲,这管事的位置还是留给明眼的人。”
南生抱唯念离开,走前薄如素虽没说客气话,眼底流露感激之情。
人一旦涉及到感情两字,往往有出超乎寻常的举动。
只不过几个时辰,南生不经想起贺兰擎。
“南生。”唯念叫她。
南生看着唯念纯真无暇的眼睛,轻声说,“以后,没有旁人在的时候你叫我娘亲。”
“为什么没人在的时候才可以喊?”唯念歪着脑袋不明白。
“我和你之间的秘密,连你爹爹都不知道。”南生捏捏他脸蛋,“你不想喊也可以。”
“拉勾。”唯念伸出小拇指,“你不能反悔不当我娘亲!”
南生笑呵呵,与他拉勾勾。
哄好唯念,南生再次觐见宋齐正。
宋齐正料到她一定会再来,放下手里奏折。服用成妃献上的丹药,宋齐正病情转好,身体也较之前感觉硬朗。
老虎虽老,仍是森林之王。
“贺兰擎养好伤离开了?”
南生说:“好的差不多,走了也没和我招呼声。”
宋齐正轻笑,“南生,你从前任性,如今改了不少,不过对贺兰擎需要更温柔。学学你母亲长葶,她一直恭顺温和,是内命妇的典范。”
南生低头瞧着脚尖不语,忽然抬头说:“南生觉得皇后娘娘才是后宫妃嫔的典范。”
宋齐正脸色发沉。
南生浑然不察似的,说:“贺兰擎对我提过从前的事,他说小时候身体弱时常生病,您不常在身边,都是皇后娘娘不分昼夜照顾。”
虞俏姝是宋齐正的禁忌,也是宋瑾怀生母,最初夫妻两人和睦亲密的岁月,也因为宋瑾怀的存在。
宋齐正神情没那么阴沉了,开口道:“他还说了什么?”
南生摇头:“没,他不说我也没多问,问多了怕他起疑心。他说的我听了记住,然后再告知您。”说完又踌躇片刻,一副壮着胆子的样子说,“南生担心爹爹年岁已大受不住苦,求皇上您开恩,赦免我爹爹。”
宋齐正若有所思看着南生。
南生手指绞紧至泛白,仰起头:“我会与傅家断绝来往,一心陪在贺兰擎身边探听消息。为确保皇上放心,请皇上赐南生一副药。”
一副至关生死的药。
宋齐正眉头微挑,“你想与贺兰擎共死?”
第九十八章
宫墙内外截然不同,就连风也仿佛变了个样,冷冷飕飕,吹得南生乍然个激灵,摸摸脸,触手黏黏的,汗湿的衣衫贴着身体很不舒服犬。
出宫门,南生对身后西苍皇宫看了眼,也不知看什么,神态淡淡,最后微微抿起双唇。
转身要离开的一刻南生那副淡然的表情终于起变化。
“喂。”一个懒洋洋略微低沉的声音传来。
南生听见轻皱眉没动。
“南生妹妹。”
宋雪怀身形修长偏瘦,身影与文炀帝相似,他含笑冲南生说话。
没人搭理,他也不恼,总归会有人再开口。
“你做的。”南生下巴点着一处空地,本该候着她回家的马车不见踪影。
宋雪怀不承认不否认,只笑说:“来,我送你回去。”
南生看看他,没拒绝,或者她不想多扯踺。
坐上马车,两边车帘掀起,风流动吹散车内栀子花原本过于浓烈的香味,留下几许清雅气息。
车速不快,宋雪怀有条不紊烧水泡茶,他手边放着一盘没下完的棋。
南生多瞧两眼,她想到贺兰擎与彻辰之间的盟约。
“有兴趣吗?”宋雪怀递来一杯茶。
南生没伸手,偏头向另一处,淡淡说:“能快点吗,我赶着回家。”
“你着急什么。”宋雪怀放在茶盏,将棋盘拿来,“来,陪我下棋。”
宋雪怀一双眼睛最相似宋齐正,尤其强迫人顺从时。
一样阴沉。
南生拈棋,宋雪怀眼中不易察觉多点笑意。
南生棋艺不出众,宋雪怀没用全部心思,只当找乐子,南生做任何事全神贯注不分神,她思考落子的片刻,宋雪怀细细打量着。
一个专注,一个闲散,两人厮杀几盘。
南生说:“不玩了。”
宋雪怀由着她,说:“你棋艺比以前进步了。”
“是嘛。”
“那时你小,傅淮侑教你下棋,你赢不过最后大哭。”
南生抬头,黑白分明清亮的眸子,像猫儿般眯起,宋雪怀笑容凝在唇角,南生眼角有颗极小的泪痣,泪眼迷蒙时格外楚楚可怜。
少年关于西苍的记忆,至今宋雪怀还愿意想起来的,也就那几个人而已。
“你不记得了。”他有点失落。
南生吸口气,环抱双臂:“是傅淮侑先毁棋,而且不承认!”
宋雪怀点头,“他总破坏规矩。最后,你还是原谅他。”
无论何时,在外人面前,南生对傅淮侑永远维护。
“他是我大哥。”
“也不见你叫我声哥哥,小时候你嘴巴可甜了。傅淮侑帮你出头,我可没少帮忙出谋划策。”
南生白他一眼,“难怪我大哥总要被受罚,原来找了你这么个军师提点。”
宋雪怀笑容加大,朝后倚靠车壁,慢慢说,风吹拂,香气之下,掩盖宋雪怀语气中的钦羡,或者连他自己都没发觉。
“他很疼你。”
南生没说话,直到马车停稳她走下那刻,宋雪怀突然出声,将一个小小的瓶子扔来。
握着瓶子,瓶内只有指甲盖大小的一颗药丸,南生疑惑的看向宋雪怀。
“怎么,看不上?”宋雪怀说,“算你帮过我的答谢,以后两不相欠。”
“你要谢我什么?”
宋雪怀静静听完,突然冷笑一声:“心里还记恨那晚的事?”
南生不偏不倚瞧着他。
宋雪怀目光迎上,听见南生说,“还是不记得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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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雪怀送的药丸比南生想象的更为厉害。
徐半夏仔细查看后又惊又喜:“南生,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好难得瞧见半夏姑姑激动的像个孩子,她说,“姑姑,这是什么?”
“先帝在世,西域鬼都进贡的灵药,我以为早就没了,想不到还留下一点。这药原本解毒疗伤奇佳,可以作为药引医治你的身体。”徐半夏肯定的说。
“能解上次我说的那种毒吗?”
徐半夏沉醉手里药丸,南生一问,她下意识脱口而出,“药丸太少,若要解毒,不一定能成功,还是医治你的身体更稳妥。”
徐半夏情绪高涨,想要尽快研制新药,示意南生伸出手腕来搭脉。
渐渐地,徐半夏神色凝重,看南生的目光完全变样。
有些事,不需多问。
最后徐半夏说:“南生,解药若做不出来,你白搭一条命。”
“若做出来解药,姑姑等于救了两条人命。”
南生平静无畏的让徐半夏暗暗心惊,她默默收好药瓶,想到一个人,若他在西苍,解药一定难不倒他。不过这人行事癫狂,
在心爱女子去世后消声觅迹,算算已过二十余年。
这个人对徐半夏意义不同旁人,她再漠然想到这人还是禁不住失神,落在虞俏姝眼底。
“又想起秦大夫?”
“瞒不过娘娘。”
虞俏姝缓缓舒口气,“一晃好些年,葛家姐姐墓前的松柏应该长得老高了。本宫身子不济,这些年没去拜祭她。”
徐半夏慢慢捣药,虞俏姝难得会多说些话,憋在心里太久,已生心病。她静静听着,迅速又轻快为虞俏姝伤口换药。
药有镇定舒缓疼痛的效果,虞俏姝的精神看上去好一点。
“这几天梦到葛家姐姐,她样子没变,和以前一样喜欢摆弄刀剑,想到以前,敬王殿下沉迷丝竹弦乐,葛家姐姐则对此一窍不通。我记得有一次她将太子殿下的琴弦拨断伤了手,气得差点把府中的乐器全扔出去。”虞俏姝边说边笑,望着窗外一处眸中像蒙上水雾,“那次葛家姐姐说要扔,太子真的将这些扔出府,他从来好宝贝乐器。结果还是葛家姐姐先忍不住,瞧不得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寻来五弦琵琶送他。想想就觉得好笑,都说他们两人性格南辕北辙不般配,谁又能看到两人之间不为人知的情深意重。”
她动动身子,大概牵扯到伤口,一下子狠狠闭起眼睛。
夫妻举案齐眉是前世修来的福气,那些不能白头到老,却能执手黄泉的未尝不是幸福圆满的结果。
“娘娘,奴婢为您开些安神的药,喝完了睡的安稳。”
“呵——”虞俏姝轻笑,“睡醒了一样要想起,她去了三十年,本宫还真头一次梦见,说不定她梦中见本宫,是要带本宫走。”
“梦而已,不为真。”徐半夏垂眸淡淡说。
“哪怕是真,本宫现在还不能跟她走。不能呀......”她喃喃念道,药力上来慢慢地阖上眼帘。
徐半夏燃了一支香,这香可令人安睡到天亮,多睡一会总比药力过去疼起来要好些。
虞俏姝睡着还眉头紧锁,曾经年幼的她,笑颜如花,就连先帝都称赞不已,甚至赐她小名美人。
盛名之下,难得她没恃宠而骄,更为自己博得德行好名声。
葛心慈则为反面教材,武将世家出身,自幼跟着父亲、叔叔们行军打仗,野小子脾气。要不是她父亲曾舍身救过宋齐善,先帝亲口许诺两家儿女亲事,葛心慈这辈子估计都会和宋齐善八竿子打不到一边,别说见面,估计压根不知世间还有彼此存在。
西苍名门闺秀们暗暗哭泣翩翩佳公子的宋齐善娶了葛心慈这么个彪悍婆娘,没哭到一半,葛心慈居然公然逃婚。
最要人目瞪口呆的还在后面,素来文雅的宋齐善这次动静太大千里追妻,几个月后带回葛心慈。
婚事成了,所有人以为葛心慈会安心做太子妃,哪知婚礼前一晚,不速之客不请自来,直言不讳要带葛心慈走。
宋齐善的绿帽子眼看要坐实,葛心慈突然出手。
她完全印证传言说她彪悍蛮狠的作风,整个西苍都知道她打趴下声明要带她离开的男人,而那个男人虽然被打败,却执意留下,跟她鞍前马后,生怕旁人不知他爱慕葛心慈。
整件事,宋齐善都没多言,娶了葛心慈后,府邸的奴仆几乎快看不下去。葛心慈完全没王妃做派更不会谨遵条条框框的礼法。
宋齐善任由她胡来,府邸被她改成半个练武场,每天葛心慈练武,他在一旁抚琴。
先帝起初听闻也颇看不下去,传召两人进宫问话,宋齐善力保自己妻子,步步不让,最后先帝无奈,不再管他们。
一晃几年,葛心慈肚子一点没消息,不仅如此,她身体日渐衰弱,那些一直爱慕宋齐善的女子蠢蠢欲动,葛心慈再次出名因为她无出又善妒。
宋齐善充耳不闻外人讨论什么,还是每天照常和妻子相处,伺候病榻前。
直到葛心慈病重去世,宋齐善被手足兄弟追杀,西苍被宋齐正掌权。
曾经过往人与事,已成云烟。
虞俏姝不会忘记,怎么能忘记,宋齐善是她最初爱慕的人。
她是大家闺秀,循规蹈矩,也为见他一面,偷着翻墙头离家。
如果那个午后,她没偷跑出去;如果她偷跑时晚那么一会儿;那她就不会失足落在宋齐正怀里。
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总有那么几分相似,宋齐正细长眼眸凉薄如碎冰,却见她刹那,碎冰融化暖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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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半死状态......
第九十九章
这一年初夏,傅淮侑正式入仕,他像换了个人,一改往昔吊儿郎当样,认认真真做事的傅淮侑颇有傅季尧做事风范,令人觉得似乎傅家曾经的辉煌又要回来。
傅淮侑换了大宅,搬离那天,南生站在小院门外目送傅淮侑与母亲该。
傅淮侑对南生狠不下心不管。
“走吧。”
走吧,这两个字意义何其重。
南生摇摇头,没去看宋长葶对她投来失望的目光。
傅淮侑那声短暂无奈的轻叹,飘飘地似乎没一丝份量,“照顾好自己。”他揉揉南生发顶。
南生眼眶突然微微发涩,“哥,保重。”
不管傅淮侑听到没听到,他走的决然没再回头。
兄妹间只剩下这两句话蹂。
一家人住的地方,片刻变得空荡荡,又只剩下南生一个人。
天阴沉,南生搓搓手臂,觉得有点冷。
她忙着收拾,还不准小莲帮忙,等清理完所有地方,身体已经很累,被汗弄的黏黏糊糊,南生烧水洗澡。
水微烫,她整个人皮肤泛着粉红,泡了一会儿直起身子趴在吕风边不知不觉睡过去。
醒过来,水凉透,南生爬起来,草草擦了擦身子,窝在被褥内快天亮发一身虚汗,人才缓过劲。
天边发亮,日子总要过。
南生再回满庭芳,最高兴的就是白姐,她请了几个出名的琴师,没一个人比过南生。
竹隐抱着胳膊看着南生:“你男人呢?”
“他不在西苍。”
“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南生边说边擦着用了多年的乐器,木面暗哑流畅的花纹浑然一体,仿佛天生长这样,不经意触动琴弦,发出古朴之音。
经住岁月,历久弥新。
世间万物皆如此,人也不例外。
“他对你不好?”
“嗯。”南生垂眸。
“你现在什么打算?”
“没。”
“他人几时回来!”
“我不知道。”
“就这么让他欺负你?”竹隐声音一下子拔高。
南生闷嘴葫芦不出声,竹隐更着急,哼了声:“我说,这样的男人他要走就让他走,你别死守着,一棵树上吊死不值得。”
南生抬眸轻声回答:“我知道,上赶着不是买卖。”
竹隐连连点头,觉得南生到底领悟了,过来人般说:“本以为你这辈子找个依靠,既然对你不好,回来就回来吧,咱们靠本事吃饭,总归养自己没问题。”
南生笑笑。
竹隐还不算放心,接着道:“说你什么,你要么不说话,要么笑笑,你呀这次吃过男人亏,以后长点心!”
女人心海底针,心意却相同。
“其实也不是。”南生顿了顿,看向竹隐,“不是所有男人都靠不住,至少薄大人不是。”
本以为南生要为自己男人辩解,听完她的话,竹隐楞了下,不知想到什么神色一下暗淡。
南生离开满庭芳,薄素卿再没来过。
“薄大人家里出了些事。”
“我知道,薄妃娘娘......”竹隐声音低了下去,“南生,有个事求你帮忙。”
南生手中动作停顿,她声音不高,轻柔而坚定:“我对薄大人感激不尽,但对他没男女之情。”
“他对你——”竹隐话说一半,无奈至极,最后只能跺跺脚作罢。
感情若能强求那该多好。
若能强求,哪里还有痴男怨女。
若能强求,有情不孽无人有冤。
南生与竹隐永远是满庭芳生意滚滚而来的宝贝。
丝弦歌舞热闹喧嚣,每一个夜晚分成两个极端,落幕之后,无论多晚天气多糟糕,南生都回小宅过夜。
白天空闲,南生料理花草,和从前的日子过的无二般。
竹隐却觉得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南生骨子里天生有股子韧劲,平素很少说自己事,感情淡淡,这样的人慢热,一旦真要对感情认真,会异常执着,得到的伤害也越大。
一天一天眨眼飞过,南生从宝华山回来路过街市,一道熟悉人影映入眸中。
她步子微顿,眸光掠向旁侧。
竹隐说:“怎么了?”
“没什么。”南生步伐不变按照原路回,竹隐疑惑朝原先方向瞧去。
路边小摊摆放着姑娘家喜欢的小玩意,斯兰兴趣不大,看了几眼随手拿起一个问陪伴身侧的贺兰擎:“苏赫哥哥,这个好看吗?”
“你喜欢吗?”
“我戴着好看吗?”斯兰伸手去拨一直目不斜视的贺兰擎脸颊。
男子不动声色避开她的手,终于看过来,不过是朝着摊子
老板,丢下银两。
“她看过的都买下。”
斯兰笑了笑,自顾自挑了几样带走。
路上,斯兰挽起他手臂,“你送我的,我都喜欢。”斯兰蜜色肌肤、五官深邃精致,笑起来湖瞳漾开微澜,美得让人印象深刻。“苏赫哥哥,你陪我好些天,公务一定积累不少,西苍的路我差不多都认识了,你去忙你的吧。”
“大妃吩咐要我照顾好你。”
斯兰嫣然一笑,“等我们成亲,往后的日子我来照顾苏赫哥哥你。”
“成亲?你和大妃一样一厢情愿。”
“我就是一厢情愿,十三岁开始,斯兰就在等你。”她深深叹口气,正色继续道,“苏赫哥哥,你娶我没什么不好,我的母家势力雄厚,汗王几个儿子都不成器,将来新汗王的位子极大可能会是你的。”
“汗王还健在。”
斯兰满不在乎,“难道你没想过这些么,你在西苍当侯爷那么辛苦,还不如尽早坐上汗王的位置。等苏赫哥哥当上汗王,就没必要听大妃的话,到时你可以纳妾室。我不介意身边多几个女人伺候你。”
“行了,话太多就讨嫌了。”贺兰擎沉声打断她。
斯兰很识时务,知道不可再多说,直到定远侯府外见到温恪,她轻声细语问声好,没打扰两人谈话先行进去。
温恪等人走了才摇摇头,姜闻汐那种他尚且觉得简单好应付,遇见斯兰这种,可不敢多接近。
“大哥......”温恪挠挠脑袋,吞吞吐吐说,“那个,那个南生嫂子刚才来过。”
西苍再大,总有会被撞见的那刻。
贺兰擎没出声,温恪加了句:“其实也没什么。”
南生找上门来,温恪吃一惊,刚想怎么圆话对南生说,反而南生开门见山,“告诉贺兰擎,让他晚上来见我。”
是该去见了。
小宅住过,贺兰擎熟悉,南生住的厢房点了灯,就在他刚准备过去,屋内光亮骤灭。
门没关留了条缝隙,贺兰擎推门进去。
南生眼睛适应了黑暗,一眨不眨盯着门边动静。
贺兰擎进来那刻,她敏捷迅速扑过去。
她力气抵不过贺兰擎,可冷不防来这么一下,贺兰擎被她推后几步。
门被冲击的狠狠响动一声,他后背贴紧门,面前是一股蛮力的南生,贺兰擎夹在两者之间。
“是我,嘶......”
南生轻笑,牙齿还带着劲,咬他下颌那口不轻,“知道是你!”说完又接着咬。
“阿生,疼呀。”贺兰擎赶紧大手捂住她的嘴,巴掌大的小脸被他手掌遮住一大半,露出一双眼睛,背着光,黑亮黑亮。
没生气,更没笑意,平平淡淡瞧着他,眼睛半眯,微挑的眼尾上扬地像狐狸,妩媚更勾人。
贺兰擎喉结滚动,突然掌心湿润发痒,他的身体猛然绷紧暗暗吸口气,南生却微侧脑袋,舌尖舔着唇角,眨巴眼睛表情无辜。
贺兰擎拎起她,揽入怀里,南生又轻又柔,像没骨头般。她紧紧搂着他脖子,细长双腿很自然缠上他的腰。
来自她的气息、味道,轻易点燃贺兰擎全身每一处。
他咬咬牙,尽量稳着声音:“阿生,我......”
“不想?”南生对着他耳朵吹气,指甲不轻不重划过他后背肌肉。
贺兰擎闷哼一声,嗓音已暗哑。
南生似乎笑了下,小手从他腹部朝下探——最后那刻被贺兰擎按住,身子一转,天翻地覆。
他没一处不发热滚烫,他狠狠吻她,狠狠压住她,越柔软的承载,贺兰擎越亢奋。他没以前那么猛力,而是轻柔缓慢。
南生盯着上方的他说,“你有别的女人了。”
贺兰擎没说话,南生长长吁一口气,弓起身子缠住他。
又陷入沉寂。
贺兰擎皱眉,蓄势长久的力道,胯用力朝前发狠猛送几下,南生闭着眼睛呼吸微促,随着他动作加速,她双颊泛红却不出声,死死抓他后背。
偶尔响起贺兰擎粗噶喘息声,将南生一次次送上云霄,即将达到顶峰,陡然他抽离身体,南生被他弄的正要死要活,再能忍也差点哭出来。
“你——”南生气息不均。
贺兰擎好不到哪里,他低头又亲又舔她纤细的脖子,在她耳边喘着粗气问:“我有别的女人没,嗯?”
南生恨的牙齿咬地咯咯响哑着嗓子:“进来!”
脚踝被贺兰擎抓住,轻易被他翻转过来,他大手箍住她的腰部,重新按压坐下去。
良久,南生浑身颤抖眼神迷离,还没从高/潮的余韵中脱离。
贺兰擎托起她身体牢牢抱紧。
两人大汗淋漓,肌肤贴着肌肤,互相依偎却不感觉难受,连呼吸也渐渐变得一致。
南生闭着眼睛,感觉到贺兰擎帮她撩起贴在脸颊两侧的乱发,听见他说,“我贺兰擎只睡你傅南生,你再敢想和我分,我非好好收拾你!”
******
几个时辰前,竹隐追上南生,“刚才带着个女人的是你男人吧!”
“嗯。”
竹隐眼睛都能喷火,“那你还不冲过去问清楚,他回来西苍为什么不告诉你,旁人那女人是谁?”
南生不以为然摆摆手,气势十足的说:“再多的女人都不重要,我傅南生的男人谁都别想动。”
第一百章
南生睁开眼睛,眼神直接又柔软注视贺兰擎。
他背对她,上身光着,松垮的裤腰,他一走动,滑落腰胯处,整个腰线露出,肌理分明有力。
再朝下,贺兰擎的身体——
南生眯眯眼睛,不用遐想,她只需要回味,贺兰擎浑身上下充满一股野性,每一寸肌肉张扬力量。
贺兰擎转头,黑漆漆的目光与她相对。
他端了杯茶水,一手揉揉南生脑袋,顺势托起喂她喝水蹂。
南生半阖眼帘,小口小口喝的很慢,嘴唇被他蛮横地咬破,沾水都觉得疼。
她像小猫般喝水的模样,贺兰擎看的心一颤一颤。
南生不满的看向他,她还没喝完,茶盏被贺兰擎拿开。
“拿过来。”
贺兰擎不动,眼神直勾勾瞧着她。
南生哼了声,不屑的说,“你不伺候我,多的是人求着来。”
“谁敢。”
南生眼角一挑,淡淡道,“那可不一定。”
贺兰擎靠近,绝对自信道,“阿生,没人比我更好。”
贺兰擎不笑,既冷又狠戾,以一种誓死守护领土的姿态看着南生。
南生无法忘记,被贺兰擎这样的眼神注视浑身骤起的兴奋感,这个男人的眼中除了她之外,再无旁人。
与众星捧月,前呼后拥完全不一样。
春风拂过心尖,那时南生是得意的。
远远的,三更更数敲响。
“想我走?”贺兰擎捏着她下巴,将她游移的眼神扭转过来。
“你想走?”
贺兰擎再度欺身过来,南生娇小,他手臂一抄,大手托着她腰臀直接揽入怀里,咬咬南生耳垂,“时辰还早。”
南生手掌抵在两人身体之间,她仰头,说:“行了,你走吧。”
贺兰擎一怔,南生已经走下床榻,拾起外衫裹住身体,重新坐在他面前,白净的脸神色淡淡,“我回满庭芳了,以后这里不会常回来。”她顿了顿,“你要和我睡,可不是随时想来就来了。。”
贺兰擎一点火气发不出,到嘴边的话几番回来又不知如何说。
“阿生——”
“什么?”南生睨向他。
“你生气了。”
“我气什么?”
南生语气平淡,贺兰擎整个人凝重,他去握南生的手,被她躲避开。他再继续,南生没动了,他小心翼翼重新圈住她,整个人紧绷着。
南生听见他长长舒一口气,慢慢地逐渐放松。
“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样?”
“斯兰。”
“她叫斯兰?”
“嗯。”
“和你有婚约吗?”
“是。”
“所以,追来西苍找你讨情债。”南生了然的笑了笑,贺兰擎一直都讨女人喜欢,一直都是。他那般与众不同,被喜欢被倒追一点不奇怪。
当年的自己不也费了心思,为得到贺兰擎。
贺兰擎低头一直注意南生表情。
南生感觉到他的目光,“我没生气,真的没有。”
他抱南生的力气加大几分,“什么情债都没有!阿生,你不可以冤枉我,我和她根本就——”
“嗯,你没睡过她。”南生伸手摸摸贺兰擎脸颊,了然于心的,“没人比我好。”
贺兰擎认真盯着她瞧好一会,然后慢慢点头。
“我哪儿好?”南生再问。
“哪儿都好。”
“都喜欢?”
“都喜欢!”
“哪天我离开——”
南生话说一半,贺兰擎眸子一凉,无比警觉她接下来要说的。
南生戳他额头几下,恨恨道:“贺兰擎你敢凶我!贺兰侯爷一声不吭消失,怎就我不能离开?我又不属于你。”
越不安什么,却担心会发生。
“我们成亲。”
南生没怎么吃惊贺兰擎提出的事,“我不想嫁。”
“我要娶你!”
“也行呀。”南生想了想,“我爹娘大哥必然不同意,你呢?你和斯兰有婚约,你家里的人愿意接纳我吗?”南生只是试探性问问,贺兰擎是否还有家人,从没提及。这个男人身上太多的秘密,她并不想一一探究,她想的完全是另一面。
每个人都有不可被触及的秘密,贺兰擎谜一样的过往,在南生发问后,他暖烫的掌心温度骤然降凉,无言以对。
转眼夏末,栀子花香味浓郁的颇为惨烈,南生好些日子没回家里,不过满庭芳中她还是能听到与傅淮侑有关的消息。
他仕途顺风顺水,深受皇帝信赖。
母亲派人来过几次,意图明显,要
她乖乖听话回来,不要再执拗,一家人在一起才重要,是否内里有傅淮侑的授意,南生一概回绝。
竹隐对南生渐渐消瘦很着急,“之前你说天热胃口不好,最近几天凉快的很,也不见你多吃点,你呀一定心里想着那负心汉,自己折磨自己!”边埋汰,边将炖好的汤拿过来,“吃不下东西,总能喝点汤吧。”
南生喝了几口放下,几乎一碗汤没动。
竹隐瞧了眼,突然放低声音,“你不是有了吧?”
“有什么?”
竹隐目光撇向南生腹部。
南生会意,轻轻摇摇头。
竹隐比南生还紧张,重重松口气。她自小无父无母,抚养她的母亲歌舞伎出身对,养大她非常不容易。她沦落风尘,靠舞技养活自己,洁身自好走到此时,竹隐知晓其中艰辛。
“想什么呢?”南生晃晃竹隐肩头,衣衫之下骨头凸出,“说我瘦,自己还不瘦得只剩下骨头,硌手疼。”
竹隐没好气白她一眼,“胖一点就跳不动,你想我被白姐赶出满庭芳,你好再找新搭档对不对!”
“你就能凶我。”
“换成别人,我才懒得说。”
“凶婆娘。”
“小蹄子。”
两人正你一句我一句损对方损得开心,外面候着的小莲说,“姑娘,薄大人来了。”
竹隐笑容渐轻,“南生,我先走了。”
“着急什么,竹隐。”南生喊住她,问小莲,“薄大人要见谁?”
片刻,小莲回话,“薄大人要见竹隐姑娘。”
竹隐怔住,南生对她直挥手,满脸嫌弃状,“还不走。”
“死丫头。”竹隐念叨一句,赶紧出门。
临近满庭芳开门迎客,薄素卿再过来,南生已经梳洗妆扮,她是琴师,不用浓妆艳抹,清新淡雅简简单单。
“素官准备在我这里当马石?”南生打趣。
薄素卿一笑,“会说笑就好。”
南生从镜中看着薄素卿,他又清瘦好些,穿的衣衫比常人厚重。
“我来感谢竹隐。”薄素卿轻咳数声,“她帮我寻了几个不错方子。”
南生转身,“竹隐的心意,素官你是明白的。”
“竹隐是好姑娘,可感情的事不能勉强。”
感情这事儿摊在谁身上理不清剪还乱,南生没再多说。
薄素卿忍着不见南生,不听与她有关的任何一丝消息,久而久之他以为也没什么了。于是他来满庭芳,找个借口来谢谢竹隐,可双腿不知不觉脱离脑袋控制,将他带到南生面前。
南生捧起琴,夕阳余晖斜落,人与景融合,静静的宛若一幅笔法灵动的仕女图。
“我的心意,你早明白,其他的我不奢求什么。”眼见场面冷下来,薄素卿上前几步,“南生,咱们和以前一样吧,闲来没事见见面,游山玩水,或者围炉夜话。”
一道冷哼骤响,“闲来无事,游山玩水,围炉夜话,薄大人当真是身体不济,无法敬忠职守。”贺兰擎逆着光边说着笑意淡淡,将健硕身影横在相望的两人之间。
南生撇过脸没理睬他,只抱着琴对薄素卿说:“素官,我们走。”
贺兰擎没追出去,居然安安静静等到南生回来,姿态保持南生离开前的模样,分毫不变。低头着,眼帘垂下,看不真切表情。
“说话呀。”南生碰碰他。
贺兰擎双唇紧抿站着一动不动。
“傻子。”南生伸手捏他脸,他突然扭转头,南生余光瞥见什么,踮起脚硬是用力将他脸颊偏转。
“怎么回事?”南生声音都变了,方才逆光没注意,贺兰擎脸上添了几道细长凌厉的伤痕。
贺兰擎推开她的手。
“说话!”
一贯不发火的人提高嗓音,贺兰擎不由一怔敷衍说,“小伤。”
小伤?南生冷笑,“不说也行,以后我的事你也别管。”
“那不一样。”贺兰擎自然不肯,“只是皮外伤,过几天就好。”
南生听了直点头,突然又问,“斯兰还是姜闻汐?”
“......”
“那是你家里人?”南生语气已经发冷。
贺兰擎终于开口:“大妃。”
南生敏锐的联想到什么,她问:“因为我?”
“与你无关。”贺兰擎揉揉她脑袋,沉声说,“不要多想。”
贺兰擎的劝慰对南生一点用处起不到,他身上有不少伤疤,那些都是他少年至今沙场出生入死留下的。
光看数量与伤疤,南生都忍不住心疼,这次伤在脸上算非常轻微,可意义不同一般。大妃是贺兰擎什么人暂且不说,这样的方式用来羞辱人,还是贺兰擎。
这个男人吃过太多苦,他比很多人活着更艰辛不易。
南生想,大妃究竟是凭什么这么对待贺兰擎!
南生微微眯起眼睛,她摸摸贺兰擎伤口,一反常态轻声细语说:“擎哥哥,带我见见她。”
————————
我,还活着。。。。。。
第一百零一章
时光太久,谢绮罗的记忆里西苍一成不变热闹喧嚣,有生之年她再次踏足。
还有呢?
她想起一双桀骜不驯的眼睛,不笑冷的吓人,一旦眼角弯下,邪肆孟/浪,坏到家的好看。他这个人也坏到家的让人喜欢的牙痒痒。
他压根不用做任何事,自然有姑娘前仆后继。
不拒绝,不动心,更不曾为谁驻足崾。
这样一个男人,最终为得不到的女人,留在这座城。
**躏*
谢绮罗此行特为嘱咐斯兰寻了一处立于闹市,却搁置了几十年的宅院,老物雕栏玉砌犹在,少了活人气,陈旧之味扑面而来。只有门前一对雕刻逼真目眦尽裂的石狮子,仿佛无声诉说这座宅院曾经的辉煌。
斯兰不知晓这里过往的主人是谁,她随谢绮罗到宅子。
“大妃。”
谢绮罗收敛心神,回头笑说,“还叫大妃?”
“我和苏赫哥哥还没成亲。”
“迟早的事。”谢绮罗意味深长看看斯兰,她眉眼的淡漠,与贺兰擎如出一辙,淡淡的笑,冷而艳且不俗。
有些人天生被人瞩目,被人喜欢。
谢绮罗就是,嫁过四个男人,最后成为汗王正妻,稳坐大妃之位,宠爱不减。
她在门前停住,对斯兰说:“好了,你先回去。”
“一路辛苦,大妃好生休息。”
斯兰行事得体,家世背景、相貌,族里数一数二出众,却并不是谢绮罗最中意的。女人看女子目光锐利入骨,斯兰内里并非如外表谦顺听话,不好掌控。
唯一可取之处,斯兰爱慕贺兰擎。
男女之间,最先动心的那个,永远是输家。
***
南生与谢绮罗的见面,瞒着贺兰擎。
贺兰擎拒绝南生提出见大妃的要求后,南生打定主意不告诉他自己做了决定。
女人之间的挑衅显然最有效,南生稍微摆出从前骄纵任性的态度故意激怒斯兰,要她传话大妃,很快就如愿以偿。
只是,谢绮罗为什么选择住在这儿?
南生对这里有印象,母亲曾借口带她出来玩,来过这里。府邸曾经的主人身份尊贵,帝君宋齐正的兄长宋齐善的住处。
宋齐善英年早逝,似乎生前与宋齐正不和,宫闱旧事几十年,人都去了,再没人提及,府邸便这么空置下来。
南生印象最深,府中有一处叠起的石梯,梯身凿成联排小孔,一旦风吹过小孔,会发出类似乐曲的美妙声。
南生听得出乐声跳跃奇妙,有一种说不出的欢乐,听闻宋齐善精通音律,这般巧心思的人实属不多见。
此时,谢绮罗在石梯上方很早注意到进来的女子。
南生不经意仰头,谢绮罗微微惊愕。
南生看见了她,无须多问,她稍稍福了福身子行礼:“见过大妃。”
逆光,谢绮罗神情模糊,只是双唇紧抿的有些厉害,她慢慢开口:“傅南生?”
“是。”
“锦荣郡主宋长葶的女儿?”
“是。”
谢绮罗自言自语低低说了什么,她走过来,一路上目光一直打量南生,而后她笑的那一刹,南生不由一怔。
这一笑后,谢绮罗先前的失态统统不见,雍容华贵,美得冷淡拒人千里之外。
她缓缓又漫不经心的扫了南生一眼:“认识苏赫多久了?”说完见南生露出那么一丝疑惑,她抱歉笑笑说,“他原本的名字,一直没告诉过你吗?”
南生第一次听到贺兰擎另外的名字,不过她不以为然:“没。”
“他也没说过你。”谢绮罗漫不经心掸掸衣袖,眼光没看南生。
女人是最敏锐的,谢绮罗客气中的冷漠,不但只对南生。
南生笑容淡淡:“之前擎哥哥没提过大妃您,没遵礼节拜见,请见谅我的冒昧打扰。”
“这话严重了,他一向不在我面前提无关紧要的人,拜见不拜见就更没必要。”
“一定要的。”南生直视谢绮罗轻轻笑道,“我和擎哥哥在一起了。”
谢绮罗总算正眼瞧来,冷哼,“你们西苍的女人,都喜欢抢不属于自己的男人。”她比南生足足高出不少,原本娇娇小小的南生更觉纤弱,巴掌大的小脸,乌溜溜的眼眸格外亮,虽带笑容却寒意逼人。
没谁,哪怕是汗王,也没用这样的目光看过谢绮罗。
小小的猫,久久藏起的爪子一旦亮出仍旧锐利会伤人。
“斯兰才是配得上他的女人。”谢绮罗浑身的凌厉不经意被南生激发。
“贺兰擎是我男人。”南生语气平和,并不是胜者的高姿态,她像再对谢绮罗陈述一个事实,末了轻言慢语加一句,“斯兰有本事就来抢呀。”
对话不用再继续。
南生对谢绮罗福了个礼离开,她脊背挺直,每一步走的端庄优雅,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傲气。
谢绮罗眼底被扎了根刺般的不舒服。
这张脸,原来伶牙俐齿示威是这般叫人觉得咬牙切齿。
谢绮罗五官扭曲:“贱/人!”
***
走出宅子,南生深深吸口气,她只想赶紧离开。
路过药铺,她停下脚步,赶在伙计关店铺前转身进去。
过一会儿出来,南生手里提着几个药包回去满庭芳,路上飘起细密雨丝,蒙住眼眸化为水珠,温温的带着咸味落在南生唇上。
贺兰擎已经等候好一会,见下雨正欲出去寻她。
见南生回来,到嘴边的问话咽下,只忙绞了热帕子直接盖住她整张脸,南生仰头,帕子朝下滑,贺兰擎手掌盖住,动作有点笨拙却轻柔仔细。
贺兰擎注意到她手里药包,动作一止担心问:“哪里不舒服?”
“没。”
南生小小面孔,白的像块玉石,她浅浅呼吸,低垂眼帘不看他。
“阿生——”他才开口,南生将手里药包放下,贺兰擎经常受伤,嗅嗅味道是些治愈伤口的药材。
“伤到哪里了?我看看!”
南生推他一下,低声说:“没伤着。”
贺兰擎表情紧张不减,南生情绪低落又不肯说。他大手垂在身侧,握紧松开,反复好些次。
“坐下。”南生开口。
她出声,贺兰擎如蒙大赦,照着她说的老实坐下。
“早晚喝一次,药粉擦伤口。”
贺兰擎脸颊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他接过南生递来的药。
“记住没有!”南生斜他一眼。
“嗯。”
半夏姑姑那里各种伤药齐全,南生却想自己为贺兰擎做些什么。
“不要忘记,不然伤口长不好。”
“嗯。”
“长不好伤口变丑,我不要你了。”
贺兰擎摸摸脸颊,他已经麻木被鞭打出的伤口,反而南生特意送药令他非常高兴,她再说什么,他也只是笑笑点头,“嗯。”
“嗯什么?”
“嗯......啊?”
南生瞪着他,贺兰擎乐高兴才醒悟南生到底问什么,“没......我会按你说的......”话没说完,南生一根手指头戳过来。
没戳他额头,指腹划过他有伤的一侧。
一道、两道——
“衣服脱下。”南生说话间动手去拽他衣服。
贺兰擎按住她的手说:“没事的。”
“鞭子是吗?”南生记得谢绮罗腰间盘着条精巧的小鞭子。
贺兰擎一愣,慢慢眉头拧紧。
“我见到大妃了。”南生迎着他目光,黑漆漆的眼眸深沉,她顿了顿,“我找的斯兰。”
贺兰擎站起来,冷冷气息在南生头顶盘旋。
他真生起气来绷紧脸不说话,一个字不说!
南生抬起头,盯着贺兰擎脸颊鞭子留下的伤痕。
从头到尾,大妃只说过一次苏赫,之后只用‘他’来代替贺兰擎。南生不管贺兰擎原本叫什么,他是她的擎哥哥,别人伤害他、羞辱他、漠视他,都是与她傅南生为敌!
她低头朝贺兰擎怀里一靠,她很气,所以眼眶发红,默默不语,可不愿意叫他看见。
好一会儿贺兰擎都没动,南生吸吸鼻子,让自己与他分开。
触及到他的底线,南生也不没后悔之前所做。
她听见贺兰擎没任何温度的说:“天晚了,你早点休息。”
他离开,始终没停顿回头,反手带上门。
***
日子照旧过去几天,南生亲自登门造访侯爷府邸。
她是侯府贵客没谁阻拦,一路顺顺当当走到贺兰擎书房。
书房门敞开,贺兰擎在,斯兰也在。
斯兰手臂勾住贺兰擎脖颈,她头仰着,脸颊绯红喘息急促,双唇潋滟泛着水光。贺兰擎侧着身体,唇角沾染一抹浅浅红痕。
南生脚步轻,整个人驻足门外,与斯兰目光对上的一瞬间,贺兰擎也察觉到转过头。
斯兰已经平复如常,她轻声说:“苏赫哥哥,瞒不住的,我去和南生说。”
斯兰走过来,她抿抿双唇,柔软的嫣红的唇,似不忍却又必须要说,“南生,你也看见了。”
“嗯,看见了。”南生目光自她唇上掠过,她的样子太过平静。
斯兰轻叹一口气,“我知道苏赫哥哥从前和你在一起过,但那已是过去,别再勉强他接受你,放手吧南生。”
贺兰擎眉头拧到快断,南生没说话,静静地听斯兰苦口婆心的劝说,静静地看着一言不
发的他。
第一百零二章
南生只做了一件事,凑在斯兰耳边低语几句。
斯兰脸色由红转白,碍于贺兰擎在场,她压低声音恨恨道:“傅南生,你真不要脸!”
局面瞬间逆转,斯兰负气离去。
片刻寂静,南生很随意的问一句:“几天了?”
有点没头没脑,贺兰擎却自然而然接话,“三天半。”
南生轻哼:“记得挺清楚呀。躏”
贺兰擎看看她,他自己这几日掐着时辰过。
他转开话题,“你和斯兰说了什么?”斯兰并没那么容易失态。
“实话实话。”南生靠在门边笑得无辜。
——贺兰擎亲人粗鲁的很,他喜欢咬我,越喜欢下口咬地越狠。疼,可疼的舒服......
她没说什么,真的只是实话实说。
南生站直走来,这次没笑,素净的脸,“没话对我说?”
“没。”
一个字的拒绝,南生脚下不停,在他面前顿住,仰起头说,“你有。”她手臂环抱压在不住起伏的胸膛上。
“要说什么你亲自说,用不着旁人代劳。”
贺兰擎不语,咬着牙,两腮发紧。
“找到比我好的?”
南生语气很轻,贺兰擎目光涌动,眼底带血。
“想和我断了?”
贺兰擎双唇颤得几乎变形,内心真正的声音被撕拉纠缠发不出。
“那为什么?”南生出奇平静,无关乎骄傲。
“你走吧。”他闭上眼睛像憋的太久,无意识的说出口。
感情真正结束,得要心甘情愿放手。
贺兰擎惊诧自己对南生说了什么,猛然张开眼睛,面前空空。
“阿生!”贺兰擎声音哽着变了调,脚下生风冲出去,差点撞上谢绮罗。
不,应该是谢绮罗拦住他。
贺兰擎像躁怒又不得法的野兽,乱了方寸,苦无解脱。
“追到了能怎么样?姓秦的作孽太多!”谢绮罗保持一贯的淡漠,她恨到不想说出那个男人的名字,“你还没出生,他就离开了,抛弃亲生儿子不闻不问。原来和别的女人也生了孩子。狼崽子,天注定你这辈子就该独孤到老,你心里放不下的人,是你妹妹,真是报应!”
山一般的身子微不可见的颤了下,比起最初听到那刻的地动天摇,贺兰擎克制平静了很多。
坚毅的面容有种说不出的坚持。
谢绮罗笑了笑:“我知道难以接受,一时半会证明不了。你可以不相信,继续和她好下去,将来傅南生生个奇形怪状的丑东西出来——”下个瞬间,她脸色突变立在原地,美眸瞪大,指尖发颤指着他尖声道,“千刀万剐的小畜生,你敢弑母?!”
一柄短刀险险掠过她面颊,深深定在后面廊柱中。
风雨将来,乌云死死沉沉压住天际,灰黑阴暗。
贺兰擎白森森锐利的牙齿磨得咯吱响,他微微眯起眼眸,不吭一声死盯谢绮罗,流淌身体中蛰伏的野性被激发。
谢绮罗暗暗吸口冷气,她熟知狼的习性,贺兰擎从狼群中带回,被族中所有人欺负,他最先根本不反抗,被欺负的遍体鳞伤。
直到一天,他突然袭击了欺负他最厉害的带头人,那是最原始的厮杀,锋利的牙,一口咬住那个人的脖子。
狼不会一下子咬死猎物,猎物会在它的撕咬吞咽中慢慢的疼死。
“苏赫!”谢绮罗冷声呵斥,“为了生你,我差点赔上性命!”
“我是母狼养大的,是千刀万剐的小/畜/生,哪里来的母亲。”贺兰擎反问。
母亲,母亲不是该保护孩子不受欺凌的那个人吗?母狼为保护狼崽子命都能不要,谢绮罗一挥鞭子抽打他,恨不得要了他的命。
他默默忍受到如今,因为答应了义父贺兰将军。
“擎儿,生而为人有所为有所为不为,孝敬父母则是为人之本。上一代的恩怨情仇不该由你来承担,你母亲过于执念仇恨,所以她不快乐。你答应义父,将来无论如何,你都不要恨她,一个人心中被恨占据,就体会不了幸福与快乐的滋味。”
义父给予了贺兰擎缺少的父爱,南生则令他尝到幸福与快乐的滋味。
哪怕他真是谢绮罗口口声声说的小/畜/生,他也是南生关心的野狼崽子。
“我不会伤大妃分毫,你怎么说我都无所谓。”贺兰擎面无表情从她身边走过,“但是大妃你再咒南生一句,我发誓,一定会做让你后悔的事!”
恨到极致,无所不用其极。
贺兰擎的忤逆,谢绮罗气得全身发抖。
即使她生下贺兰擎,那个男人还是坚持要离开,她被完全抛弃,骄傲自尊统统被踩入污泥,莫大的耻辱随着孩子一天一天长大,与日俱增。
爱情是把双刃剑,伤人伤己,到谢
绮罗这,直接是把匕首,割开皮肉、斩断血脉,鲜血淋漓的捅死了原本的自己。
活生生令谢绮罗脱胎换骨的变成另外一个样子。
贺兰擎是那个男人的骨血,那么小的孩子咬着牙死活不求饶,黑漆漆的眸子冷冷的看她,父与子的血脉惊人的相似。
一样对她漠视,一样为了一个女人伤她。
谢绮罗冷笑,优雅淡漠之下是不为人知的扭曲,她疯了般对贺兰擎劈头盖脸挥动鞭子。
***
南生练曲时琴弦断了,丝弦嘣弹眼角,顿时流血不止,眼底充血。眼睛及时上了药,纱布蒙住,时而隐隐作痛。
她是满庭芳摇钱树,白姐特意嘱咐她好生休息。
南生奉旨进宫,宋齐正特为下旨命太医院的院正亲自为南生开药方,务必不能留疤。南生自小爱美,尤其这张脸呵护细致。
他倒没急着询问南生什么事,反而南生主动说起贺兰擎身边的人和事。
说起她撞见贺兰擎与别的女人在一起,对她不理不睬时,宋齐正言道:“不能太着急,男人逢场作戏免不了。”
南生有点泄气:“他是不是变了?对我好像不似从前。我有点担心......”
女人陷入感情,总不自觉傻傻的,宋齐正看着南生又担心又无措的柔软神态,他想到很久很久以前的一段时光。
“该怎么办?”南生无助地望向宋齐正,满脸烦扰沮丧,轻声请求,“我想在宫中和唯念住几天。”
宋齐正恩准。
唯念个子长高不少,得知南生要留下陪他,乐的蹦几蹦,再瞧南生独自一人,不见贺兰擎,他黑亮眼睛不免流露失望,不过还是撒娇的搂着她脖子悄声乖巧的说,“娘亲,唯念好想你。”
经过成莹一事,五皇子收敛很多,没谁再敢欺负唯念,他本性聪慧,念书习字用工,太学院的夫子都称赞有加。
南生无意发现唯念正读兵法书,她摸摸泛黄卷起的书页边角,上面还有手抄注解,和不少随手涂鸦,虽然稚嫩又童趣十足,配上文字,内容立刻简学易懂。
有些年头,墨迹渗入书页留下痕迹。
“看懂吗?”
“很多都懂,有几个不懂的,傅先生会教我。”
“傅先生?”
“嗯,这书就是他送我看的,还说有不懂的记下,等他进宫时可以问。”
“他什么时候进宫?”
“明天。”
南生想,该见见面了。
***
傅淮侑变的比她想象中更沉稳,人沉淀静气,眉眼也越发带了爹爹的风采。
他没惊讶南生的出现。
南生说:“大哥,母亲近来可好?”
傅淮侑颌首,“还不错。”
“你呢?”
“你觉得呢。”
“大哥选的路,势必是好的。”
傅淮侑笑笑,对跟在南生身边的‘小尾巴’唯念招招手,“给你带了书,拿去看。”
南生小时不懂事,见傅淮侑看书总会去撕,傅淮侑凶过她好几次根本没用,后来索性在书上画画,边看边说给她听。
南生听得入迷,也不去撕了。傅淮侑画了不少本,南生却不知道他竟然保存着。
“你还留着。”
“那是为你画的。”
傅淮侑一般没正经样子,难得他说这一句直戳南生心窝,她无言以对。
“不知怎么,见了唯念会想到你小时候。”傅淮侑抿抿唇,下面说起的人让他眉眼凝了寒霜,“贺兰擎有了新的女人,你还守着他不放?”
“放不了。”
“放不了?”傅淮侑拧眉,这会儿他才仔细瞧清楚南生。她变了,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南生骄纵任性但是心意坚定,也有主见。
曾经她是温室花朵,笼中安逸的雀鸟,这些年她毅然投入风雨不改初心,现在她执着又脆弱,展开伤痕累累的翅膀随时为人遮蔽危难。
能顶住几时?能撑住多久?
“回家吧。”傅淮侑嗓子发紧,“我们各退一步,你回来,我不反对你与贺兰擎在一起。”
南生愕然,然后舒怀一笑。
“这辈子当你妹妹,真好。”
傅淮侑朝她伸出手。
只要握住南生,傅淮侑想,只要握住将她带回自己这里,其他的容后再谈。
总办法解决的!
傅淮侑思虑的瞬间,只差分毫,与南生交错。
风扬,衣袂飘,南生决然独立,白瓷似的脸,带温暖的柔光,美得惊人,傅淮侑内心的不安紧揪,肝胆俱裂的痛。
“南生,回来!”傅淮侑不死心想再一搏。
她的感情那么直白:“贺兰擎太强悍,没人会保护他,所以我来守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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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话说:好久没连续两天更新了,希望大家阅读愉快。
第一百零三章
选择,尘埃落地,界限分明。
傅淮侑抱着脑袋,深深陷入臂弯内,好些声音交织来回耳边。
母亲的语重心长,皇上的恩威并施,再仔细听来,还有曾经父亲对他恨铁不成钢的责骂,这些......这些声音好吵好吵!
傅淮侑半醉不醉,拧紧眉头,试图摒弃这些,忽然南生轻细柔软的声音在嘈杂中格外出跳。
“贺兰擎太强悍,没人会保护他,所以我来守护他。崾”
所以呢?
南生,谁准你可以这样做躏!
傅淮侑猛然抬起头,呼啦一下站起来,眼瞳充血,视线直直的看着前方。
宋长葶吓得脚步顿住,儿子酒醉不是一回两回,他肯入仕为自己前程打算,相比较以前成熟稳重很多,作为母亲喜在心头却不免担忧他平素受累,憋在内心不说。
“淮侑?”
一声担忧,傅淮侑慢慢眼珠转了转,视线投向宋长葶。
“母亲......”傅淮侑一说话喉咙干涸沙哑,像钢刀剐过般疼。
宋长葶心疼不已劝说,“你入仕不久,万事不要着急,将来日子长着,自己身体最重要。”
“我见到南生了。”
宋长葶眉心微皱:“是嘛。”
傅淮侑声音发冷,看着母亲,“她不要我这个哥哥,不要母亲和父亲,她不要傅家了。”攥紧的手微微发抖。
傅家风光背后,父亲醉心权势野心勃勃,母亲依附皇权处处显赫,他什么都不用做,因为做的好与不好,他傅淮侑都是旁人口中,依仗家族势力,毫无能力的纨绔子弟。
本来没什么不好,反正傅淮侑不在乎,他有南生这个妹妹就行。
南生嘴硬心软,看起来什么都无所谓,但傅淮侑清楚,若真不在乎,南生根本不花丝毫力气去在意。
在意傅淮侑的,只有傅南生。
总以为,总以为他还有办法将南生带回原来的生活。
傅淮侑用力抹了抹脸,陷入深深疲倦,宋长葶不忍心看见这样的他。
“南生的脾气谁能劝的住,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如此。再等等,等她对贺兰擎的迷恋减少——”宋长葶只说一半,太后、皇上面前都能言善道的她,这次也底气不足,南生能醒悟回头也不会拖到现在。
那孩子有一股子说不出的韧性,像河滩的芦苇,又细又柔看似轻轻一拽会折断,然而即使弯到最低,她还是坚韧地支撑。
傅淮侑看出母亲的词穷,大手覆盖脸上,看不见表情,情绪沉浸悲伤,慢慢地发出呜咽。
***
以前冲动,多少还带着年少痴狂,带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赌气;这次不一样,南生内心多出了一些东西,她还没深入探究,只朝着决定的方向走。
贺兰擎要她离开,她转身离开的悄无声息。
宫中小住几天,南生陪唯念读书写字,晚上秉烛说故事,南生自小看的书多且杂,唯念经常听到呵欠连天还不肯睡。
南生才是真睡不着,她思前想后贺兰擎变化如此之大的缘故。
他憋红的眼睛,颤抖到扭曲的嘴唇。
——贺兰擎心里有事瞒着她。
得出这个结论不费力,难的地方,要弄明白是什么事。
问是问不出来,贺兰擎脾气又硬又执拗,闷不吭声活活地能气死她。
这男人哪里好?南生暗暗自问,狠狠揉着干涩发痒的眼睛,越揉越不舒服,视线模模糊糊。
唯念夜起,迷迷糊糊翻身下来,一摇一晃走向南生。“娘亲,你怎么还不睡?”他抬起头眼珠滴溜溜小嘴巴张大,“娘亲的眼睛!”
**
唯念口信传给贺兰擎,南生眼伤加重,看不见东西。
不是说太医药用的不错,眼伤逐渐转好?
南生双眼蒙住,一人独坐,贺兰擎内心发沉。
他越小心靠近南生,反而越沉不住气。
“贺兰擎。”一分不确定,九分平静,“我现在这样就不招待你了,随意坐吧。”他来与不来,南生淡淡如斯,情绪没任何大起大落。
贺兰擎不好受,面对面好一会儿他不知开口说什么。
“我口渴。”南生突然一句。
贺兰擎试好茶水温凉,端在手上,南生双手放在膝上坐得端庄笔直,没准备接的姿态。
能想到他现在的神态,南生‘好心’提醒,“每次和你睡完,你都怎么喂我的?”
又是沉寂。
被这样的气氛压得快喘不过气,南生笑了笑,正欲开口,忽然感觉面前贺兰擎气息拂过,即刻手背一暖。
掌心粗糙,触碰之下,南生觉得那点微痒穿过肌肤,到达心口。
贺兰擎单膝半跪在南生面前,稍微仰头看着她。
目光直白简单,越如
此越纯粹。
“阿生。”
“嗯。”
“阿生。”
“嗯。”
“阿生......”像得不到心爱之物的孩子,低喃反反复复,他每喊她一次,身体深处涌动的欲/望与痛苦相互纠缠撕裂,她的声音并不是解药,而是更渗入骨髓的一味瘾。
南生小手搁在他发顶,清清淡淡地问:“贺兰擎,你再怕什么?”
他没说话,头枕在她双膝。
“那我来说,说对了你就要老实回答清楚。”南生态度不可置疑强调,“若不然,咱们就真的断了。”
贺兰擎根本没考虑时间,南生便说出了缘由。
“大妃对你说了有关我们两人不能在一起的原因?”
没什么比贺兰擎下意识抱紧她来得更确定,南生拍拍他脑袋,又好气又好笑,“你真相信?”
贺兰擎声音闷闷的:“那个人深爱西苍的某个女子。”他顿了顿,“那个人,就是我——”
南生不让他说完,见到大妃,贺兰擎从不说的一些事变得显而易见,真像她读过的那些画本故事,看时只觉巧合,真等到发生在自己身上,正所谓世事难料。
孰真孰假,那可说不定。
这些人与事串联起来,南生大致想到大妃对贺兰擎编了个怎样的故事。贺兰擎不一定全信,但只要他存一点怀疑的心,必然被折磨不轻。
“我知道。”
“你......”
南生握住贺兰擎手掌,“只问你一句,还说要我走吗?”
没回答,没追问南生知道什么,贺兰擎先一怔,困他良久的牢笼突然撕开裂口,透入阳光。
纯白发亮,他重见天日。
手心被贺兰擎抠了抠。
南生想起了什么,这个动作是他们之间的约定。贺兰擎不善于也不轻易表达,南生懂,这是贺兰擎再说对不起。
顿时内心软的一塌糊涂,根本气不了他一丝一毫。野狼崽子凶归凶,对她的心意,直白易懂。
“我最近睡不好。”南生手心蹭着他脸颊,“你念书给我听。”
“好。”
贺兰擎扶着她躺下,南生抓住他衣角脸贴着,很像他小时候捡来的沙漠狐,对旁人冷淡不亲近,对他粘着亲热憨态可掬。
贺兰擎读书没抑扬顿挫,通篇下来一个调,南生听着听着很快入睡。
他放下书,静静地凝视南生,她身上带着他熟悉喜欢的气息,贺兰擎低头凑过去嗅嗅,又蹭蹭她的发。
侧身睡在她边上,不由一点一点靠近揽她入怀,这还不够,他换了几个姿势,直到将南生完全圈住。
贺兰擎一番动作她都没反应。于是,他瞄着她细白脖颈,低下头亲/舔。
一切回到最初,他小心翼翼不敢造次。
虽没心满意足,但痛苦骤减。
感情病入膏肓,无药可医,那陷入引人不可自拔的瘾有何不可!
***
太医送药,见南生对镜凝望,于是宽慰说:“小姐不必担心,原本的伤已没大碍,这药一帖蒙住眼睛一宿,就可缓解不适。”
“大人费心。”
镜中人明眸闪亮,黑白分明,回眸轻笑,太医心神微动赶紧低下头,“小姐客气,下官职责所在。”
“我听舅舅说,为我医治眼睛的太医都是太医院内最出名的,想不到大人年纪轻轻。如果我没记错,大人也为薄姬娘娘请脉对吗?”
“小姐好记性。”
南生请太医入座,眸子在他脸上转了几转,太医到底年轻,被南生毫不避讳的看了又看,白净脸皮微红。
“我记性还行吧。”南生随意回了句,又问,“薄娘娘最近身体如何?”
“小姐放心,娘娘身体无大碍,只需静心调养一段日子。”
“有大人为娘娘费心,我自然放心。”
太医对南生眼睛恢复之事又叮嘱几句后离开,南生脑中飞速转动,她记性的确好,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一个人。
她眉头慢慢皱紧,南生不爱管闲事,这件事真如她所猜想那样,关乎她在意的人,就不能无动于衷。
“娘亲、娘亲,我回来了!”唯念人没到,声音先传来。
“今天有高兴事。”
唯念用力点头,“我功课考满分!”
南生毫不吝啬夸奖他,唯念比以前适应宫中生活,也越发像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变得爱笑。
也许,这正是贺兰擎要将他送入宫来的原因。
与贺兰擎在一起,并不轻松。
唯念小声嘀咕:“我好久没骑马,上次还是爹爹教我,都没和娘亲一起骑马呢。”
“想骑马还不容易。”
唯念脑袋摇得向拨浪鼓,“不是一般的马哦!我
听小庆说,薄大人养的战马浑身红毛,跑起来流出的汗都是红色,全西苍只有几匹,我想骑嘛!”人和扭股糖般在南生怀里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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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上半年最后的结束月,感谢大家阅读。
第一百零四章
薄素卿来西苍没几年,培育出几批优良战马。
这几匹汗血马最近出尽风头,文炀帝龙颜大悦,亲临薄家马场试骑,对良品战马称赞不已。
前朝与后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薄家培育战马有功,连带丧子失宠的薄如素地位陡然转变,重新获得恩宠。
人前风光,背后遭罪,薄素卿耗费心力,一根弦绷紧陡然放松,身如山倒。
知道南生来了马场,他强撑起来见她。
人是见着,薄素卿看了南生半天,到底精神状态不佳,强撑的那股气很快散了,刚要开口说话,脚下发飘斛。
南生扶住他。
“还好吗?”
“还好吗?”
两人同时说,顿时相互一笑。
“我很好。”南生回答。
薄素卿又仔仔细细盯着她看了看,摇摇头,“你不好。”
南生斜睨他,“半条命的人,还说别人不好。”她转头对唯念说,“过来,帮忙扶着叔叔。”
薄素擎清减不少,隔着衣袖,南生触及到薄素卿手腕,感觉到腕骨异常瘦削。
唯念来帮忙,薄素卿连连摆手,“不、不用......”
唯念人小力气不大,抓住薄素卿手不放,薄素卿气弱一时挣脱不得,人一激动出了一身虚汗。
觉得有点丢人,他半躺着不作声。
南生丢了帕子给他,转头对唯念说,“唯念先去看战马,娘亲过一会找你。”
薄素卿目光突然抬起,正对南生。
唯念身份,早就是朝中公开秘密,而贺兰擎身份不明,文炀帝对他态度模棱两可。辨不清风向,最好报以旁观,独善其身为上策。
“南生,他对你没那么好。”
南生低头没出声,不知想什么,她突然笑了下,“嗯,还真是没那么好。”贺兰擎回来,是许多人的意外。
意外之外,她还是喜欢他。
南生笑容不经意由心而出,薄素卿嘴角努力上扬的那刻承受不来般朝下撇。
感情深沉如水,缓缓地慢慢地,一旦汹涌,必然成灾。
他习惯忍耐、承受所有压力,并不表示他没七情六欲。
“真狠。”薄素卿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唇,温和之人笑得悲伤叫南生不忍去瞧。
她吸口气,想到今天来的主要目的,“素官,不管为了薄家将来或者什么人去争去拼,你都得先活着。”
南生很少会说这些话,薄素卿敏锐的察觉到什么。
“你——”
“算了,你久病成医知道轻重,劝说的话我懒得说。休息吧,我去找唯念。”她头也没回,边说边出去。不过将门打开半扇,此时夕阳温柔驱散昏暗,南生站在光束中,乌发至全身仿佛镀上一层淡金。
她侧转头,眉眼不甚清楚,双唇一张一翕:“你的命,也是命。”
柔软的唇,话很轻,很短。
重重落在心上。
薄素卿双手无意识的虚握一下。
骑了半天马的唯念特别高兴,一路上与南生有说有笑,兴奋劲一过,还没进宫门趴在南生怀中沉沉入睡。
伺候的宫人早等着两人回来,还有等着见她的宋长葶。
宋长葶一如既往,任何场合保持优雅。
安顿唯念睡下,南生正式请安。
“母亲。”南生靠近细看,宋长葶眉宇间隐着忧虑。
“近来好吗?”
“很好,母亲身体如何?”
“费心,还不错。”宋长葶淡淡的说,打量南生几眼,笑了笑,“你如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真不错。”
母女两人的对话,简单客气的像外人,南生心里不太是滋味。
她垂手站着,不言不语。
宋长葶直截了当,“南生,你很自私。”
母亲严厉教导,南生从来都是西苍名门闺秀中的翘楚,曾经一度她也认为自己如此。骄纵、任性、小脾气,都因为她的模样、她的身份被众人包容。
她知道自己优点,越明白越懂得怎么利用,越自私。
所以,南生不否认母亲的话。
“母亲来找我,想说什么尽管说。”
宋长葶眉心一跳,压住心头不悦:“离淮侑远点。”
南生抬头看向宋长葶,不可置信更疑惑不解。
后者神色凝重,“就当母亲偏心,傅家将来要靠淮侑承担重任。你这样与贺兰擎厮混,傅家丢不起这脸面。你尽管任性,跟他远走高飞或者怎么样都成,总之淮侑不会再管你,你也别再见他。”
“母亲,大哥他——”
“闭嘴!”宋长葶神色复杂,她揉揉发紧的眉心,再出声连自己都没察觉压低的声音颤得瘆人,“南生,淮侑不是你大哥,你不是傅家的人,听懂
没有!”
宋长葶声色俱厉之后,一片死寂。
片刻,“什么?”南生面无表情,轻声问,轻轻细细,最后颤得变调,“母亲,说什么呢?”
宋长葶想起深埋雪地中的女人,她不会说话,那双温婉的眸子临死还紧紧盯着自己。
怨恨、不甘、更多哀求......
怨恨我没出手救你?
不甘孩子被我抱走?
哀求我善待这孩子?
不是不救,是你已经没得救!
抱走孩子,不然她死路一条!
善待孩子,被宠的骄纵任性!
“南生,你很聪明,不要恨母亲。”宋长葶闭起眼睛,南生越大出落越美,她每每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南生黏淮侑,黏傅季尧,偏就与她不亲。
也许真是少了今生做母女的那点缘分。
******
八百里加急,连夜送到贺兰擎手中,羌地老汗王病危,陷入昏迷,几个儿子为汗王未来的继承各自不服,麾下士兵只待一触即发,彻辰向贺兰擎借兵援助。
“这个时候借兵,粮草一动,宋齐正对大哥与彻辰的关系一定怀疑。”温恪对彻辰的求援决定视而不见。
“他从来没信过,再多怀疑更无妨。”
温恪蹿到贺兰擎跟前:“舍得离开她?”
贺兰擎睨他一眼:“之前你新做的勾舌的玩意儿呢?拿来我瞧瞧。”
温恪反应敏锐,心知贺兰擎最近情绪反常,他摸摸鼻子闪到一边,正要嘀咕,瞅着窗外白白一人影,再仔细分辨。
“南生!”
温恪一声吼,南生转过身,她个子娇小,屋内视线全被温恪挡住。
他没出现,可她感觉贺兰擎一定在。
南生问:“人呢?”
贺兰擎没出声,温恪揣着明白装糊涂回:“谁呀?”
南生摇头笑说:“屋里面的那个难不成是你藏的姑娘?”
温恪硬忍着笑一本正经:“这里就你一个姑娘,你不相信进来搜。”
“好呀。”南生也不客气,说笑中走进来。
温恪逃跑动作迅速,早就没影。
贺兰擎端坐,视线停在书案公文,一脸镇定自若,内心撒了一把小石子,晃的七零八落。
手中狼毫,轻易被南生抽走。
“想什么呢?”
南生靠近,她身上独有的好闻气息勾起贺兰擎脑中一幕一幕缠/绵画面。南生身子又香又白,嫩的要掐出水。
“想你。”
“哪儿想我?”南生手掌贴着他脸颊,胡茬刺得掌心微痒。
南生小手滑落在心口位置,“这儿?”贺兰擎没说话,她一刻没停顿,不安分的继续朝下,他宽厚火热的胸膛,紧实腹部,腰线之下——
感情直白,身体直接,坦坦荡荡对她的渴求、欲/望。
南生眼睛眯了眯,低头亲他,贺兰擎大手掐住她两侧脸颊。
贺兰擎视线掠过她的唇瓣,多柔软甜美他想的心肝颤,不敢多停留在她身上一刻。
他苦笑:“阿生,别招我。”
“招了呢?”
“我正吃素。”
“吃素?”
“嗯。”
南生拍开他手,哼声道:“受得住?”
他的自制力对上南生,全无抵抗。
“受不住。”
呵呵~南生轻笑,趴在他耳边用贺兰擎听了溃不成军的声音,细而黏柔一个劲朝他骨子里钻,“擎哥哥,你不想我呀......”
贺兰擎咬咬牙,黑眸暗沉锐利,紧紧盯着南生,手掌紧握却没阻止她。
南生动手解他衣衫,她很急,手无章法乱解一气。越气越着急,越着急越生气,干脆她用牙撕扯。
她不知怎么办才好!
“阿生。”贺兰擎阻止她。
方才她低头顽固与他的衣衫搏斗,贺兰擎这才瞧清楚,南生眼皮发红,像染了红霜。除此之外,她脸上不见半点泪痕。
哭不出来,到底受了什么委屈?
贺兰擎捏着她双颊,这次用点巧力,被捏得不疼但好不舒服,南生挣脱不了。
“放开。”
“忍不住就哭出来。”
“不关你事。”
“叫你别招我,你活该。”
南生急了,眼泪涌上眼眶,动不了口,她用手拍打他手臂,指甲挠他,誓要他松开。
无果,她咬牙骂:“野狼崽子,没良心!”
“嗯,狼心狗肺嘛。”
狠了心他再用点力,呜咽声起,南生热泪砸落。
“贺兰擎,以后别想和我睡!”她抽咽说。
“
是你想睡我。”
南生没好气:“母狼才想睡你!”
贺兰擎另一手摸摸她脑袋,提醒道:“就像你刚才想睡我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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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个月都很忙很忙,每周都会更新,尽量保持2-3次,谢谢大家的阅读!
第一百零五章
天没亮,贺兰擎习惯性早醒,像昼伏夜出的动物,他对即将到来的白天以及一切光亮的事物有一种天生警觉。
他没起身,因为南生还在睡,小小的人枕上他手臂,一手抱着他的身体,长发如水流淌,黑缎子般,露在被褥外的肌肤更白的晃眼。
贺兰擎认真看她,昨天他一放手,南生马上扑过来对他又咬又抓,脾气坏的要命。
骄傲任性的南生,平素连哭都不愿意叫旁人看见凡。
没力气了,她直接咬,留给贺兰擎几处牙印。
他不会哄人,她越闹越折腾,他越任由她。
闹完了,南生又黏他。
两人面对,南生捧着他的脸,眼瞳黑亮,像两把锋芒毕露的利刃,她说,“贺兰擎,你不要害怕,天大的罪孽,我傅南生一人承担!謦”
这话说得贺兰擎咬紧牙关,眼眶发烫。
他想起曾经过往。
“贺兰,若将来我真回不来,答应我照顾素馨一辈子。”
“贺兰大哥,唯念交给你抚养,我死能瞑目。”
他不轻易许诺,一旦答应必然全力以赴做到,他对南生的承诺呢?
贺兰擎紧紧闭起眼,等他再度抬头直视南生:“阿生,你等我。”不带其他丝毫解释,简简单单这几个字,这次却充满不同意味,南生静静回望贺兰擎。
贺兰擎充满期待,更小心忐忑等待回音。
南生问:“又要走?”
他点头,又追加一句,“我会惜命。”
他会惜命,他的无所畏惧因多了她,而有了软肋,贺兰擎想着内心不由澎湃。
这世间,有一人等他,念他的滋味,难以言表。
南生心里气他说话口无遮拦,面上淡淡,“带兵出征?”
“差不多。”
南生眼珠转了转,目光投向他,这个男人一身是伤,前方道路是否危险,他都只管前行。
“多久?”
贺兰擎想说不知道,想了想,“很快!”
心里有人,尚未出行,归期已定。
“不快也没关系,喜欢我傅南生的男人,不止你一个。”南生哼一声,出征在外,几个月甚至几年都说不定。
相思苦,磨人心。
贺兰擎摇头。
南生顺势斜他一眼:“怎么,不相信?”眼梢微扬,眸子圆亮,不经意轻笑,媚从骨中生。
贺兰擎的心猛然一颤,抓紧她手腕,朝怀内稍微使劲一拽,贴着南生耳边说:“没谁比我好。”
“谁知道——”南生的话被打断后再没能继续说完,夜的黑幕之下,人随心所欲,醉生梦死。
被欲/望吞噬,南生甘心以身献祭。
身边多了他,南生睡的安心,睁开眼正对上静静看她的贺兰擎,起初南生没缓过神,人懵懵的。
贺兰擎见她呆呆的模样,心里喜欢,低头亲了亲南生微张的唇。
南生人精神了,抬手去打他,势大力小,连挠痒痒也算不上,贺兰擎只是笑。
“阿生起来了。”
南生起身,默不作声拿起衣裙穿好,贺兰擎正收拾书案公文,南生余光瞄见,加急文书,出发刻不容缓。
想到这儿,她干脆别过脸不瞧他。
贺兰擎问:“想吃什么?”
“不饿。”南生挽发,镜中贺兰擎身影走近。
“就当陪我,一起吃。”
他笑着与南生商量,南生点点头。
时辰早,街市还有不少摊点,食物香味交杂充满整条街,生意算不上热火朝天却人多热闹。
“行了,就这儿吧。”南生随意指了指。
贺兰擎选了家看起来还比较干净的摊子坐下。
南生坐的端端正正,小手交叠放在腿上等贺兰擎。
有瞬间,她觉得贺兰擎像外出狩猎的狼,而自己则是呆在窝里等他猎食归来的母狼,她担心他远去会遇见危险,又不能阻止他。
那是这个男人血液里流淌的信念、坚持。
贺兰擎不讲究吃,即便他身居高位,还是秉持管饱就成,汤面味道一般,他低头吃了几口,再看南生,她几乎没动筷子。
她整个人清清淡淡,与周遭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贺兰擎说:“我们换一家。”
南生摇摇头,问他:“平时军营里有这些吃吗?”
“不多。”
南生将面碗推过去:“你多吃点。”
贺兰擎默默吃了两碗面,南生一直盯着他瞧,贺兰擎吃饭一点不像世家公子般斯文,他吃东西很香,也不挑食,当然她还见过他生食的时候。
以前他怎么过的?不,是这二十多年怎么活下来的。
“吃饱没?”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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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生很自然拿了帕子帮他擦擦嘴角,贺兰擎一怔,他们两人坐在简陋的摊边吃东西本就引人注目,南生对贺兰擎不经意流露关切,也不顾旁人怎么看。
“吃饱就走吧。”南生起身,这次她走在贺兰擎前面点,贺兰擎如影随形,她不说话,他更不出声。
满庭芳后门,南生脚步停下,她转身说:“你走的那天,我不送你。”
“好。”贺兰擎应声。
“你也不要写信。”
贺兰擎没回答。
“不要托人让我知道你一丝消息。”南生仰头,贺兰擎脸色不太好看,“我也不给你写信,不让你知道我的消息,我不招惹你。”
说完这些,南生转身走进门内。
贺兰擎沉默如顽石,离开时毫不拖沓。
没有道别,又是别离。
****
贺兰擎清楚自己,他是个冷情的人,冷漠没感情,为达目的,可以利用所能利用的一切,甚至自己的性命也拿来赌。
给予羌地援兵,宋齐正态度不明,贺兰擎禀明情况,当天带着援军出发。
严苛规定行军天数,无论风霜雪雨前行不滞。
他没写信给南生,甚至也没想南生,卯足气力征战途中,意外总不期而至。
贺兰擎头痛发作,这次比以往都要厉害。
温恪没辙,拉管铭一起帮忙。
军医管铭是跟随贺兰擎多年的部下,口风严实,医术甚好。该用什么药,什么剂量,温恪与他反复商量,严防贺兰擎病情泄漏,军心不稳。
起初没任何好转,贺兰擎硬撑,之后管铭不知换了那味药,药效出奇好。
温恪趁贺兰擎入睡,在营外与管铭聊天。
“管老三,你医术渐长呀!”
“没事我先走了。”
温恪拦下他,“你小子急急忙忙要走,又赶着去伙头军那里吃小灶。”
管铭出生杏林世家,落难公子不像一般随军大夫,吃住还是比较讲究。他爱清净又有洁癖,不太好亲近。军中谁有个头疼脑热,找他瞧瞧,只要给点特产小食,管铭一定帮忙。
温恪阻拦,管铭已经颇为不耐烦,所以很不情愿问,“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走呀,我倒想瞧瞧什么好吃的勾得管老三你跑得屁颠颠。”温恪伸手大喇喇搭在管铭肩头,完全无视对方眉头直皱。
“又不是姑娘家,扭扭捏捏的。”温恪对管铭不喜男人靠近这点一直想不通。
管铭去迟了点,好在他吃小灶,没有人与他争。
管铭问:“小宋呢?”
送餐的士兵回答:“小宋说先去军医大人营帐收拾。”
“小宋是谁?”温恪好奇追问,管铭一向不假他人手收拾东西,说白了洁癖严重,不喜欢东西被他人碰。
管铭显然对吃的兴趣大过回答温恪问题,他慢条斯理品味菜肴,享受吃饭。温恪凑过去,一荤一素,一份汤,卖相不错。
不请自来的尝了一口,温恪眉头一动,吩咐士兵:“照这样赶紧做些热乎的,送给侯爷。”
“没了。”管铭不咸不淡说。
“只得你一人有吃?”
“奇怪吗。”管铭朝嘴里又塞东西。
士兵面露难色,支支吾吾说:“温大人有所不知,这些都定量,只给军医大人专用。”
“放屁!”温恪爆粗口,“叫伙头军长给老子滚过来!”
“温大人,这些是小宋做的!”
“哪个小宋?叫他一起滚过来!”
管铭不急不慢挥挥手,叫吓得发抖的士兵退下,“小宋不是随意用来做饭做菜的,还要帮我收拾整理药书,忙得很。侯爷那身子骨少吃一口没多大事,撑得住。”
温恪白他一眼:“管老三,你真记仇。”
管铭落难发配漠北,他参军想图温饱,结果被残酷的战事吓得做了逃兵,贺兰擎负责追他回来。
不过也幸亏贺兰擎,管铭最终保住性命,后来他发挥长处,渐渐军中日子过的舒坦。管铭对贺兰擎却没多大感激之情,一副不冷不热样子。
吃饱喝足,管铭甩手掌柜般回到营帐。
小宋真是不错,管铭很欣慰住处打扫的一尘不染,还熏了点香,药书摆放整齐。
“管军医。”一个声音从角落传出,细声细气。
“小宋,你过来。”
角落的人放下手中书籍,走到管铭面前,管铭在男子中算不得高,偏瘦肤白,浓眉大眼,虽有女相但眉宇生就一股子英气。
小宋人如其名,小个子略微单薄的身板,黝黑小脸,总微微低着不怎么看人,所以五官如何便轻易被忽略,整个人有点处处谨慎过度的感觉。
管铭用力拍拍小宋肩膀:“你的药引子效果很不错。”
小宋低着头:“多谢管军医相信我。”
管铭转转酸疼的脖子,想到几天为贺兰擎配新药,累的没睡好,“我先睡几个时辰,屋里的书你拿着看,记得做晚饭,没事别吵醒我。”
“是。”
小宋轻手轻脚出去,人没离营帐几步,快到羌地,周遭戈壁鲜少见绿色,空气干燥。一时起了阵黄沙风,面对相隔有段距离的侯爷营帐,小宋眯了眯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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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有话说:原来的版本,南生比较单纯,外表柔弱,内在坚强,我写过这类的女子。不想重复差不多的女主个性,所以才有新版南生出现。
有童鞋说南生像风月女子,是因为她对贺兰擎主动吗?她十多岁的时候与贺兰擎喜欢的死去活来,经历了很多苦难。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她的确招惹了贺兰擎,没这段怎么招惹的过程,很难会有南生对贺兰擎感情的坚守,那是我准备在后面写的内容。
最后一句老实话,也因为我的年纪也在增长,年轻不成熟的岁月,再也回不去啦。
第一百零六章
晚饭时分,管铭派人送给贺兰擎一份饭食。
温恪哈哈大笑:“管老三这小子,怕我在大哥面前说他不是,先下手为强。”小宋来历,已被温恪打听到,“管铭现在可会享受了,专人帮他料理杂事,合计原来几个帮他料理的军务都比不过一个小宋。”
“管铭醉心医术,是个人才。”
贺兰擎刚喝完药,管铭的药出奇苦却有效,他嘴里带着一股子苦涩味,慢慢回味竟生出一点甘甜。
苦涩居然令味觉灵敏,贺兰擎忆起南生嘴里的甜味,清清淡淡,他很想念。
“还一心爱吃,爱干净,比娘们还啰嗦。”温恪啧啧两声,贺兰擎没动饭食,他举起筷子风卷残云霰。
吃到一半,随着一个人进来,气氛瞬间变化。
“监军大人。”温恪笑眯眯的起身站在贺兰擎身边,手指暗暗施力注入看似不堪一折的筷子。
傅淮侑神色淡淡,微微点头,视线投向贺兰擎:“我来探望侯爷。”贺兰擎借兵羌地,宋齐正态度不明,也未干涉,委派傅淮侑为监军一职与贺兰擎同去。
“费心。”
傅淮侑笑笑,随意坐下,那架势没打算立刻离开。
“温恪,你先下去。”贺兰擎终于抬眼。
温恪当即退下,无形间杀气消散,傅淮侑原本淡淡的笑意也一并不见。
眼前男人尚有病气,他对外界的防范仍旧没放松丝毫,没温恪在反而更危险。
“监军大人有何指示?”
“不敢,我不过监军,军中还是听侯爷吩咐。”
“本侯爷好像没请监军来。”
换做旁人,换做从前,这话说傅淮侑,他必然大怒,今时今日他经历家变、混迹官场,早不同往昔。
这口气傅淮侑咽得下。
“前方收到消息,彻辰贤王已派人赶来与我们会和,请侯爷保重身体。”
藏身暗处的温恪,目睹傅淮侑走出营帐,没一会瞧见管铭大步走来。
冷不丁温恪现身,“大晚上,想吓死人啊!”管铭一头扎进他怀里,惊吓之余朝后一弹,冲突然冒出来的温恪大声喝道。嗓音变得又尖又细,一双黑亮眸子瞪得更大。
“这么怕死,亏你还是军医。”温恪一伸胳膊,将管铭揽近自己,揶揄说,“长夜漫漫,管军医睡不着,特意找我谈心事?”话音才落,只觉得胳膊汗毛猛然竖立,身体本能反应推开管铭,只见管铭指间似有金光一瞬而过。
管铭面无表情:“我要见侯爷。”
管铭与贺兰擎说了近半个时辰,人出来还是那副旁人欠他钱不还的模样。
远离营帐温恪才开口:“管铭,我有事问你。”
“说。”
“侯爷现在——”
管铭迅速打断他的话,“对医术一窍不通的人别来问这个。”
求人要有求人的样,温恪立刻轻声细语:“管军医说的对。”
“我说的对,那你还不走?”就快到住处,管铭皱眉对死缠自己的温恪投以不耐烦的白眼。双手环抱胸前,严肃又认真,“温大人,我不准备邀请你进去。”
温恪厚脸皮,凑过来笑说:“里面再有好吃好喝的,我又不分你,见见小宋总可以吧。”
“不行。”管铭很坚定摇头拒绝。
“小宋见不得人?”
“是。”管铭直接点头,甚至有点忧心忡忡,对好奇不已,不见小宋不罢休的温恪说,“真的,拿出来见人,简直丢我的脸!”
“那还留下?”
“丑是丑点,好在人不笨,东西做的好吃,我忍。”
温恪不得不信,管铭还有一点,就是不喜欢见到相貌不佳的人,除非有特别过人之处,不然别指望留在管铭身边。
管铭钻入营帐,案头放着盘点心,摸了摸还是温热。吃了半盘,管铭挑亮蜡烛,聚精会神看医书到二更。
要不是缩着角落的人影低低一声管军医,管铭还没意识到。
管铭移步到床边靠着,偏白肤色逆光白的有点瘆人,大眼睛眨也不眨,似乎冥思苦想什么,过一会才缓缓开口,“奇怪。”
“奇怪什么?”
“你的药引。”
“管军医不是说药引效果不错嘛。”
“就是不错才奇怪。”管铭手托着下颌连连摇头,角落的人没再接话。反正习惯管铭不同常人的思维行动。
“管军医,早点休息。”
管铭惊觉,忙说:“小宋,你暂时别回营房,住我这里。”顺手丢张毯子过去。又想起什么,欲言又止,最后加一句,“离我床远点,敢打呼噜,我踢你出去!”
晚上骤冷,即使裹着毯子南生一点不觉得暖和,长夜眠浅,天不亮南生轻手轻脚起来。
全军中伙头军起最早,生火做饭,忙起来也和打战差不多
。
炊烟袅袅升在这片土地,为暗色天际平添一抹白描。
军中年纪最小的士兵福头十四五岁,质朴的脸,还不知战场血腥,只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孩子。
他眼光一亮,跑上前,人还没到南生跟前,将冒着热气的烤红薯递给南生:“趁热吃。”
地瓜其实烤得半生不熟,南生掰一小块,努力咬半天吞下,干巴巴噎嗓子疼,她冲福头笑了笑。
福头挠挠头,脸有点发烫,小宋比他年长,人却小小一只,相貌普通,可冲他一笑,自己就莫名紧张,心跳加速。
南生戳着火堆,火星四溅,靠着火,才觉得暖和点。
她不说话,福头也不敢多说,他继续忙着劈柴,要忙的事太多。
“天越来越冷了。”南生轻轻地一声,像自言自语。
福头顺口接道:“是啊,我听说羌地那儿荒凉,比不得西苍,估计还要走些日子。”
“是挺远。”南生盯着重新放进火里烤的红薯,渐渐飘出香味。
福头擦擦汗,过来休息,嗅着红薯香味他想到什么主动说,“家里穷,烤红薯都难得吃几回,现在好经常有的吃。”
南生掰了一大半红薯扔给福头:“说的这么可怜,我都不好意思吃了。”
福头手忙脚乱接烫手的红薯:“我不是这个意思。”
“吃饱再干活。”南生说。
军中生活苦,苦成什么样,南生估计没机会尝试彻底。跟在管铭身边,她待遇比其他士卒舒服不少。
到底半大的孩子,吃东西快,南生等红薯凉,福头烫得龇牙咧嘴吃地一脸满足,南生瞧他一眼,干脆将手里的递过去。
“我不饿,你吃吧。”
福头边吃边问:“你呢?你家里还有谁?”
南生垂眸说:“爹娘和大哥。”
“我弟弟妹妹多,我最大,出来参军换粮食给家里人。”
“你想家了?”
福头顿了顿,点点头,“我走的那天,我娘一夜没睡,偷偷哭。”说着又猛吃几口东西,含糊不清问,“你呢?”
“他们不知道。”这是实话。
半夏姑姑给的药粉令南生本来容貌隐藏,连声音一并改变,她说过不招惹贺兰擎,说到就会做到。
但她不能不来。
“小宋,你跟管军医,有没听过咱们侯爷的事?”半大小子,吃饱了又生出精神。
“什么事?”
南生淡淡的询问牵出福头对贺兰擎无限仰慕,“我参军时听说咱们侯爷打仗特别厉害,从一个不起眼的士卒拼到今时地位!”
“然后呢?”南生问。
她侧着脸,火光映入瞳中仿佛漾开的水波,福头瞅她好一会,冷不丁南生突然看过来。那双眸子出奇清亮,仿佛一道光照入心底。
南生说:“别学他。”
福头瞪大眼珠,魂都没归位,长大嘴巴下意识啊了声。
南生站起来,两手对拍几下,掸掸衣衫。此时天彻底放亮,南生转头离开时,淡淡地说,“能活就别想着拼命。”
驻扎几天的队伍,得到继续前行的命令。
管铭最宝贝医书,打包好分挂马背两侧,派南生看管,官铭再三吩咐南生小心。
天气不错,白天日头晒,尤其中午那一刻,管铭那么爱护自己的人,纵使脸被裹的再严实,几天走下来,人也蔫蔫的。
南生骑马也没舒服到哪去,好在管铭没食欲,每天为贺兰擎诊脉结束,回来倒头就睡。
路越发难走,后面几乎大小坑连一起。
南生颠簸的全身散架般,唯一好处这样有助于她多睡一会儿,梦里有贺兰擎,他不爱说话更不理睬她,可南生心里明白,他眼睛没看自己,心里却是瞧着的。
没什么原因,她就是感觉的到,贺兰擎一定会被她征服!
南生想着想着,嘴角不由弯起。
有人用力摇晃她:“小宋?!”
南生惊醒,不是管铭,是温恪。
温恪沉脸,神情看起来分外凝重,单手就将南生从地上拽起来,不等她站稳,直接朝外拖。
慌乱间,南生没瞧见管铭。
深夜,冷风如刀,劈头盖脸扑向南生。
“大人——”
“再多说一个字,我割你舌头。”温恪一定没恐吓的意思,阴沉沉瞥了眼过来。
南生果断不出声,任由温恪粗鲁的快步拖拽,被搡得七荤八素之际,就听见温恪低低一声:“进去。”
束缚她的力道骤消,仿佛断线风筝,连踉跄的过程都没有,南生直接扑到地上,摔地眼前一阵金星直冒。
她缓神再看,身处一处营帐内,不远处管铭面无表情跪着。
第一百零七章
顺着管铭视线,南生看见一些铺散在地的药渣。
“我没什么可说。”突然管铭开口平淡陈述,“药方我开的,药是我配置,军中药材也是我一人负责,侯爷可以派人清点,至于侯爷药中多出的东西,我不知道。”
“管军医不知道,也许旁人知道。”
温恪进来后没再有动作,此时边说视线投向南生,管铭转头不无讽刺道,“早听说没有温大人撬不开的嘴,总算得见一次开开眼界。”
温恪报以微笑点点头:“那有何难。”说话间长臂舒展,轻轻松松擒住南生。
管铭正眼不瞧再次被拖出军帐的南生雠。
军中士卒宁愿战死沙场,都不愿落在看似不温不火的温恪手里,甚至私下偷着称呼他“活阎王”,南生见识过,绝非浪得虚名。
温恪态度尚算客气,所以她非常配合温恪问话,近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的意思,管铭拿了你给的药引为侯爷治病?”
“管军医的药缺少一味药引,恰好我有。”南生轻声细语,语调带着几分颤抖,看起来像一个孤立无援,不得不佯装镇定的人。
这一路她设想过自己可能会遇到的各种突发情况,每个细节该怎会应答,脑中反复思量,她回答温恪同时还预计他的反应,下一步该如何应对。
温恪显然没那么容易蒙蔽过关。
“侯爷药碗内被人放了不该放的东西,药由管铭亲手配置,能接触他的人只有小宋你。况且——”温恪笑了笑,眯起眼愈发危险,“你很讨管铭喜欢,他这个人不好接近,想来你下了不少功夫。”
“是,温大人没说错,我的确费了不少力气。”南生点头承认,“家中长辈早年学医,我资质愚钝无法继承衣钵,后来家门落败,身边只留下长辈赠与的药丸,只说将来用对地方便可为自己谋得半生依靠。”
温恪简单哦了声,“那你为何从军?”
“我听说咱们侯爷打仗特别厉害,从一个不起眼的士卒拼到今时地位。”南生想到福头那崇拜的眼神,她想了想加一句,“我不敢妄想将来建功立业,只愿能为家人谋得好生活。”
福头家人在西苍等待他归来,她呢?她有家回不得,不,她没有家......
半真半假,虚虚实实,南生的话,温恪一时半会找不到漏洞。他只是很好奇,对小宋好奇。
军士中对他毕恭毕敬的人很多,甚至怕他,他晓得其中缘由,跟随贺兰擎,本就图个自在,旁人敬畏还是敬仰,温恪不以为然。
小宋不起眼却又透着说不出的古怪,温恪问:“你不怪管铭?”
“谁下药还不知晓,管军医自保情有可原。”南生使劲搓搓冰凉凉的双手,约莫快半夜,帐篷不严实,四处透风,南生冷得不住发抖。
温恪若有所思,忽然瞧见南生冷得受不住使劲跺跺脚,他忽然一笑,轻声说,“冷?”大手看似无意,贴擦过南生耳后,他微微挑眉,不动声色收回。
南生完全没察觉般点点头:“能给口吃的吗?”抬手使劲揉搓冻得发红的小黑脸。
“真是个不怕死的。”温恪带着笑意说。
这一夜,南生最终又丢回管铭营帐,天亮之后,南生被告知不用再帮管铭打理杂物,而是正式与管铭一同医治照料贺兰擎。
管铭跪了半宿,一脸死气沉沉回来,见南生毫发无损,管铭起先楞了下,很快恢复淡漠常态,几天下来如无必要都没搭理南生。
徐半夏平素没刻意教南生医术,她本就聪明领悟力高,久病成医多少懂一些浅薄,偶尔管铭会不经意间指点她一二,遇见管铭这种医痴,南生仿佛海绵吸水。
某些时候,看似漠不关心袖手旁观,其实反而是最减少伤害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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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军苦,白天忙碌尚且不知,等到夜深人静,思念绵长,明明触手可及,她却不能踏前半步。
南生感觉自己渐渐陷入一团泥沼,那么温柔的填满她从头到脚每一处空隙。
南生会不由自主笑自己,笑完又不可抑制想贺兰擎。
如何不想他?南生不知道。
次数多了,被管铭撞见,皱眉瞧她半天说,“小宋,不要这么笑。”
“怎么了?”
“像个姑娘。”
“所以呢?”
“所以......”显然管铭没想到有人这么问。
“所以呢?”南生重复一遍。
管铭想了想,颇为严肃说:“这是军营。”
南生眉梢一挑,随机明白管铭所指什么,她笑得眉眼如弯月,然后笑容慢慢转淡,眼神柔和发亮。
最近管铭似乎也有心事,抿了抿双唇,微不可闻叹口气,常年与药为伴,挺直瘦削的身躯如白杨般笔直坚韧。靠近了,似乎可嗅到他身上一股药的清苦。
南生问:“管军
医,你医术这么好,和谁学的?”
“家里人。”平素管铭没功夫与人闲话家常,孤单久了,此时不知不觉应了声。
“和父亲学的吧。”
管铭看过来,南生迎上,淡淡笑说:“我猜猜,你父亲醉心医术,为人严肃认真,你家族应该非常显赫或者受人尊敬,但是你父亲不喜结交权贵。”
管铭面无表情,不承认不否认。
南生说:“你该有兄弟,你兄弟在医术方面远远不及你。不过你没被父亲寄予厚望,但对你的才华不可否认。”
管铭日子过的很精细,一个人幼年的经历对影响其一生。管铭不知想起什么,人一时发愣,南生注意力显然被渐渐落下的日头夕阳,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感觉已经越来越紧缺。
天气冷,南生熬了一锅粥,虽说一锅其实只单给贺兰擎准备,配的小菜简单却是在食材缺乏情况下弄到已属不易。
贺兰擎对吃完全没要求,有时几顿不吃也可以,他没得到过精心照顾,或者说没人用点心思照顾他。南生想起两人一起吃饭情形,说不心疼那真是假话。
热粥密封严实,端放贺兰擎书案,他人不在。之前她送饭食来过好几次,都没机会进来,今次算机会难得。
营帐很空,除了书案,只有一张硬木床榻,她伸手按按,不由皱眉,被褥很薄,这个天好冷,尤其一人独睡,她想念贺兰擎滚烫发热的身躯,想着想着,脸颊微微发烫。
忽闻外面人声响动,南生连忙起身,本可以大大方方出去,突然转变念头,蜷缩身子藏于书案下。
上等毛毡盖住书案四周,南生听见脚步声一重一轻柔,分别进来,然后相继停在离自己不远处。
“好冷的天。”斯兰娇嗔,见书案上摆放热粥,她温柔细语说:“苏赫哥哥,这么晚你还没吃东西?”
贺兰擎嗯了声。
碗碟响动,斯兰咂咂嘴,“这东西看着就不好吃,我今晚睡你这里,明早给你做好吃的。”
“好。”贺兰擎一开口,南生心口猛然砰砰连跳几下,至于他说的话,南生听着抿了抿唇。
贺兰擎床榻真的单薄,斯兰欣喜的仿佛要睡金丝软缎般,还没走几步被贺兰擎出声拦住,“等一会。”
斯兰微微一笑,等了会,便有人送了几床厚实的被褥过来铺整好。
“苏赫哥哥,那我先休息了。”斯兰脱了大氅,和着贴身小袄躺下。贺兰擎坐在书案前将蜡烛光亮调暗不少,凑着光亮看文书。
估摸半盏茶功夫,斯兰起先伸手挠手臂脖子几下,而后挠次数增加,一时手臂几处地方起了红色小疙瘩,碰不碰都钻心的痒。
没办法再睡,人起身,当着贺兰擎的面她不好意思抓,只有忍着,尴尬瞧着床褥,
“怎么了?”
斯兰摇摇头,“没什么。”她肤色尚白,手臂红色小疙瘩连片,自己看了都觉得受不了,更不可被贺兰擎瞧见。
“早点睡。”贺兰擎嘱咐一声,重新低头。
斯兰再不敢重新躺下,痒意开始从脖颈朝脸蔓延。
贺兰擎走过来看着一声不吭的斯兰,“军营条件简陋,都是男人,未免过的粗糙,我让管军医换个地方,今晚你先住他那里,他讲究吃住,比我这里睡的舒服。”随即吩咐士卒将被褥一并拿走,“这些太薄,去换最厚实的被褥。”
南生听得一清二楚,嘴角上扬无声动了动。
贺兰擎重新坐回书案边,南生听见他动了碗筷,但很快贺兰擎就放下筷子。
“还有什么要说?”
斯兰忍着痒折返,风帽拉起盖住大半张脸,“苏赫哥哥,我知道你不欢迎我来,但我要说的事关乎你性命。听我说完后,你再考虑是否要让我离开。”斯兰语气微微发颤,有些悲凉却更不甘。
她心眼本就比旁人多,自己怎会无缘无故起满身红疹,贺兰擎对她冷淡又因为谁,斯兰偏就不信自己赢不过傅南生。
贺兰擎手掌微撑一边额角淡淡说:“任何扰乱军心的人,我都不会放过。斯兰,早点休息,明早我派人送你回家。”
斯兰深深吸气,斩钉截铁道:“我和你是夫妻,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有人处心积虑加害你也熟视无睹?不可能!”
---题外话---一直忙碌,没法更新,感谢惦记我的你们,忙碌的时光很快就会过去,这个文不会坑,会慢慢填完。夏天来临,愿大家夏安~
第一百零八章
书案下空间逼仄,一层厚毡垂落遮住四边,斯兰声音陡然转轻,隐隐约约,南生听不清楚。
渐渐斯兰语调哽咽起来,南生小拇指稍微挑开那么一条小小缝隙,不甚光亮中斯兰朝前几步,看情形是扑在贺兰擎怀内。
贺兰擎没动,不,是没动手推开,不拒绝不表态瞬。
南生舔一下干涸的嘴唇,一双眼不由自主眯起,细长眼角朝上微吊,来回磨了磨两排雪白牙齿,无声轻笑下。
斯兰心知不能过度,也碍于目前她自身情况,哭闹一番于是主动放开贺兰擎。
“晚上路黑,你能送我去住处吗?”
不是个过分要求,贺兰擎说,“走吧。”
管铭皱眉收拾被褥,原本住的好好的地方挪出给别人,管铭对新地方不重新清理布置一番睡不着。
瞥见南生身影,“想早睡,过来搭把手。鱿”
“你怎么肯让?”南生明知故问。
管铭做事利索,说话简洁明了:“侯爷吩咐的。”说完又埋头吭哧吭哧干活,最后南生没帮什么忙,铺好被褥,管铭累极,头一沾床很快睡着。
南生心想管铭不多管别人闲事这点真心不错,她送饭晚归的理由都懒得再想,熄灭烛火,南生摸黑将自己塞进被子。
被子厚实,管铭扔给她时说旧了不爱用,其实比管铭自用的还新崭暖和,南生翻来覆去,听见管铭睡梦中嘀咕几声,仔细听是菜名。
管军医到底有多爱吃?南生默默想着。
睡的晚,起来更晚,晚到没准备贺兰擎的一天三餐,其实也用不着她费心,斯兰俨然将贺兰擎照顾妥帖,一天不到,军中上下,乃至伙头军都知道侯爷没过门的夫人千里赶来。
全军都是男人的天下,突然出现个女人,尤其斯兰这样相貌过人,对人和气又不端着夫人架子的女人。
而且对夫君情深意重,跋山涉水一路相随,听着就令人生出一股敬佩。
南生不声不响蹲在一边切药材,药刀一下一下狠狠用力,药味清苦透着点辛辣,一点一点弥漫。
南生皱皱眉,管铭正好出来,双手掸去身上药粉,迎着难得可贵的太阳不顾军医形象蹲在她身边。
“火气大。”
南生轻淡说:“很明显?”
管铭低眸瞅着在南生药刀下四分五裂的药材,劝慰道:“冤有头债有主,药材无辜。”
管铭偶尔跳脱的说话方式,南生见怪不怪,她冲着管铭咧嘴一笑。
两颗雪白发亮的尖尖虎牙,阳光下闪光,南生一张平淡无奇的脸陡然生出动人光彩。
管铭却叹口气,恨其不争道:“说了别这么对人笑。”按住南生的手,顺带拿过药材和药刀,嘀嘀咕咕着,“我自己来好了,省的你呆会儿又发狠。”
南生手上沾染药汁,正觉得不顺心,管铭代劳工作,她起身去军营附近的溪水洗手。
越接近羌地,除了冷,干净水源也成了宝贝,南生此时格外珍惜有水的日子。
水面结了层冰,不厚,能看到清澈透亮的溪水在冰面下潺潺流动。石块敲个洞,南生鼓起勇气快速洗干净手。反正四周无人,她解开发髻,十指成梳梳理浓密长发再盘好,脸上药粉不会被水洗去,南生忍着寒意仔细又仔细擦了把脸。
唇角有点疼,她摸了摸,冒出一粒火疮。
还真是火气大了——
南生鼻息呼出白雾,不经意眸光与一道视线对上。
贺兰擎什么时候出现,她一点没察觉。
她远远瞧过他几次,最近的一次两人被一块厚毡阻挡,许是有日子没出来走动,贺兰擎面色略显苍白,眼窝很深,眼睛黑沉,落在眼中的阳光仿佛漾开的水纹,晃啊晃的顺带拨乱南生思绪。
南生恍神片刻,贺兰擎手中石子精准无比敲破薄冰,捕了条肥美的鱼,甚至还生起火来。枯木遍地,不一会火堆烧得热气四散。
说也怪,还在晌午,日头转脸退居云层后,天空顿时灰蒙蒙,有点不分昼夜的意味。
被敲昏的鱼儿被贺兰擎简单粗暴刮鳞开腹,彻底又洗个干净,直接架在火堆上面,烤得滋滋作响。
南生目光全部投在稀里糊涂升天,此时正被烤的香气四溢的鱼身上。
她需要找个目标集中精神,不然一定忍不住看贺兰擎。
贺兰擎突然开口:“小宋?”
南生一个激灵,刻意压低声音,“侯爷。”
贺兰擎翻动烤鱼,火光橙红透亮,沉水面容似有似无多了些微暖意。
“冷就过来烤火。”
南生嗅着鱼香,挣扎地想摇摇头,内心的欲/望却也被这堆火点燃,身不由己朝那蹭去。
贺兰擎将一截树枝丢给南生。“过来看着火,鱼别烤焦了。”话说完,人都走出老远。没一会他转悠一圈回来,南生面前多了一小捧指甲盖大小
的山果子,红得发紫,带着溪水洗净后的凉意。
看着好看,吃起来一汪甜酸水,清润可口。
南生没忍住,接连吃了好几个。
贺兰擎在她对面坐下,漫不经心舒展四肢,修长强壮的双腿伸的笔直,“温恪说你拿了家传的秘药为我配药。”
“管军医才是居功至伟。”南生打着哈哈,专心致志对付果子。
贺兰擎嘴角弯了弯。
此时鱼烤的恰到好处,他不怕烫的就手将鱼撕成两段,上段给南生。
南生吃鱼比猫儿还厉害,一点一点吃的文雅干净,再小的鱼刺都剔出来。
贺兰擎张口咬下鱼尾一块肉,大嚼特嚼,嘴角沾根鱼刺还懵然不知,眼看舌尖舔过,鱼刺被带入口中。
南生忍不住提醒:“有刺。”
可惜迟一步......
管铭费老半天气力,才将卡住贺兰擎的鱼刺弄来。一转身,他笑眯眯的对南生感叹,侯爷连只猫都不如,老大个人还会被鱼刺卡,弄到要连喝几天清粥养护嗓子。
贺兰擎被卡,管铭则显得比较高兴。
南生护短,当即冷脸没搭理管铭。她脾气时好时坏,管铭习以为常,瞅见南生带回来的红色小果实,拈个横竖打量,“你最近火气大,多吃点这些消消火吧。”
南生火气再大,眼见贺兰擎又喝药又不能吃什么,多少心疼占了上风。她也不怄气,一如往昔熬好白粥送去。
贺兰擎吞咽都颇为费力,原本吃东西津津有味的人,现在吃的少,没过几天,南生觉得他都清瘦一圈。
南生心思尽数用在照顾贺兰擎身上,换着花样做吃的,只要贺兰擎能多吃一点她就欢天喜地。
她没对任何人这么用过心。
世间大多数时候,但凡用了心,总能看见开花结果。
贺兰擎气色逐渐变好,管铭苦死人的药终于不用顿顿再服,唯一没起色的是他吃饭始终很花时辰。有时南生被管铭叫去帮忙,下一顿再送来,上一顿的丝毫没动。
“一个人吃,无所谓。”贺兰擎低头,长睫半掩,留给南生一个看似习惯又落寞的侧面。
一个人的确没胃口,放眼整个军营,压根找不到能陪着贺兰擎的人。
温恪不能来,他一来,连带贺兰擎那份渣都不剩,管铭爱吃独食,绝不与人同桌分享。傅淮侑更不轻易踏入这里半步。
还有一个斯兰,尽管来抢贺兰擎,她可不怕。
“我愿意陪侯爷吃。”
贺兰擎鼻腔内哼了声:“爷不愿意。”
“我会剔鱼刺,真的,剔得可干净了。”
贺兰擎背过身,过一会余光瞄见面前那盘鱼被剔的鱼骨、鱼刺,鱼肉分家,黑黝黝的小宋托腮蹲在一旁。
贺兰擎慢慢地伸出手,宽大掌心,粗粝茧子,再度贴上她额头,熟悉的令她浑身不禁颤抖的触感。
“你是猫儿成精了嘛?”
南生眸子眯成弯月,附和般冲着贺兰擎喵喵两声。
到达羌地,彻辰派来特使,将贺兰擎迎入驿站。
羌地这几个月三天两头战鼓雷鸣,贺兰擎兵力半数以上是他多年征战的队伍,还有一部分西苍兵力则需要监军傅淮侑直接授命。
监军不得干涉贺兰擎用兵,但可以一人独大的保留手中授命的兵力。
源于这个原因,彻辰将两人安排在驿站不先入羌地。
彻辰顾忌有道理,傅淮侑对羌地战事处于观望态度,使节拜访几次,每次被他四两拨千金推诿回去。
现在的傅淮侑,耐力惊人的好。
大战之下,拼耐性,会令一支强盛的军队铩羽而归。
羌地下雪起初倒也不大,却不见停。
“小宋。”
南生闻声从外进来,一上午贺兰擎闭目养神,此时才发现南生脑袋上带着兔毛护耳,穿着羌地保暖的皮袄,小小的人裹了一身细雪,衬的小黑脸特别黑。
“侯爷醒了。”南生看见贺兰擎低垂的眸子是湿润的黑白,浅色双唇微抿,微微歪着脑袋。
“嗯。”
“侯爷正好醒了,随我去个地方可好。”
贺兰擎穿戴好,南生踮起脚,小手帮他抚抚前襟。
跟着南生,两人一前一后走上回廊。
“侯爷,我来牵马。”南生解下栓马绳索冲他晃晃。
贺兰擎说:“下雪天,走路就行。”
南生笑说:“侯爷真不愿意骑马?”
“不愿意。”贺兰擎斩钉截铁。
“也好,走着去。”南生拍拍怀里荷包,为贺兰擎带路。
---题外话---八月过完差不多可以喘口气,这篇文进展缓慢却最花费气力,有看客追,我满心感激。无论写的好与否,故
事重新开启,人物命运展开,要给她与他们的感情一个最终归宿。
第一百零九章
干白的雪被南生踩得嘎吱嘎吱响,她注意力仿佛都集中在此,忽而回眸,风吹地脸皮发紧,她眯起眼睛。
天地苍茫,贺兰擎逆光,身形坚毅挺拔却又是那般孤寂。
眼睛突然疼,南生扭过头旎。
一盏茶功夫,到了羌地驿站附近的一座边陲小镇,不过百来口人居住,雪天街上的人寥寥,沿街店铺不少店门紧闭。
南生鼻子尖,用力嗅几下,循着味走向拐角不起眼的小食肆。
浓香四溢的热汤,柴火烧得噼里啪啦响,汤汁咕噜咕噜冒泡,白腾腾的热气散在风中,南生目光顺溜过去,停在门前柜台几个硕大的酒坛。
她抬眼瞅着贺兰擎,大大方方说,“我饿了。”
圆脸老板娘带着憨厚笑容:“三文钱一碗。”
南生立刻接话:“来两份。鞅”
店里摆设简单干净,南生刚挨着贺兰擎坐下,忽然又起来折回门口,轻声嘱咐几句。
贺兰擎不动筷,面前汤碗内肉堆尖高,南生那份不过一碗光汤。
她小口吹着汤,眼皮都没动,“快吃,冷了不好吃。”
贺兰擎低下头吃起来,过一会南生抬头。
他吃相不斯文,她瞧着瞧着想起从前与贺兰擎在一起被人追杀逃亡的日子,她每天只有馒头,第一次知道天底下会有不松软的馒头,哪怕火烤热也难以入口。
而他吃那些不知道什么东西做的饼子津津有味,南生手快抢过来,一口下去,饼子咬不动,还咯牙疼。
她顺手朝地上一扔,见他要捡,更一脚踢出老远。
他冷着脸,捡起来拍拍外表灰土,放入怀内。
难吃要命,他当宝贝,南生气到不行:“我不要吃这个!”
“没其他吃的。”
山路荒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每晚能找到有瓦遮头的地方就算不错,喝口热汤几乎都是奢望。
况且,没银子了。
“反正不吃这个!”
南生心里清楚两人处在什么状况,自己没贺兰擎照顾根本没法回家,但她自幼被宠,脾气一时半会压不住。
贺兰擎沉默寡言不懂哄人,南生像炸毛的猫,他越沉默,她越要挑衅。
“贺兰擎,你不是很有本事吗,你给我弄些好吃的,回去后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我没想要的。”
“不可能!”南生显然不信,“神仙都能生出凡心,世间俗人怎么会没想要的?”
贺兰擎若有所思,眸光渐渐深沉注视她。
女子本就早熟,南生那会儿虽年纪小,平素偷摸看过不少民间画本,男女之事说懂吧又不都懂,说不懂吧心里多少察觉几分他目光中流露的意思,当下软了声音,“你瞧我,是想要我?”
半试探半戏谑,半兴奋半期待。
贺兰擎不回答,耳朵微微发烫,不由自主动动。落在南生眼里,“你耳朵红了。”她笑嘻嘻,“咦,脸也红了,贺兰擎,你还说不想要我!”
那时,她总想着法儿戏弄他,正经或不正经,女儿家的矜持端庄在见到贺兰擎鲜少露出的一丝羞涩、无措时,统统抛到九霄云外。
有什么比这,更让南生开心。
“两位喝杯酒暖和暖和。”
老板娘太热情,烫一壶自家酿的酒招呼。
军中规定,行军作战不得饮酒。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南生抿了口,热的酒,本就烈,火烧般一路入腹。
眼泪辣出来,浑身被辛辣刺激的感觉爽快,黑黑的小脸明显腾起两朵红云。
再想喝,被贺兰擎按住。
南生摸出怀里小钱袋拍在桌上,袋口张开,里面几枚碎银子,她大气的说,“我请客,管够。”
贺兰擎瞄一眼,嘴角微挑似笑非笑。
雪无声无息覆了一层又一层,窗台边角一块积厚得像松松蓬蓬的白糕,贺兰擎喝得没事人似。
南生啧啧几声。
贺兰擎目光投来,淡淡道:“不是管够吗?”
南生按按瘪瘪的钱袋,桌上一排空酒壶,咬着牙说,“银子早没了,赊人酒钱,要给人守店一夜!”
贺兰擎不知道听没听清楚,点点头说:“那我睡会儿。”他步子还算稳,一沾床榻,阖了眼帘入睡。
老板娘说了,自家陈年酿造,猛兽喝了不知不觉醉倒。
贺兰擎能喝多少,南生有数,接着轻手轻脚跟过去。
休憩的内室炕烧的热,南生解了衣服着一件单衣刚好,像滑溜的小鱼儿黏上贺兰擎。
她轻摸他的脸,棱角分明却柔和,怎么看都好看,一贯紧抿的薄唇在她掌心吐出温暖气息。
嗯,又痒又烫,直达心底。
南生心肝颤悠悠。
她想着,抱着会更暖吧,她这么想,也这么做。
真暖,比炭炉还暖和。
南生尽可能贴着他、粘着他,嗅着他清冽气息。小心翼翼置身他胸膛,南生两手险险压在榻边支撑自己,最大可能靠近,又不想弄醒他。
他面容沉静,眉宇已有淡淡川字细纹。
“唉——”叹气一半,她就心疼了。
贺兰擎一点不省心,这一路她都心疼。
亲亲他的眉眼、挺直鼻梁,贺兰擎没反应,南生肆无忌惮亲吻,灵活舌尖,游走他唇齿。
贺兰擎闷声哼了下,长睫微动,却没醒。
南生摒气,做贼似心肝乱跳,转念一想,除了正式婚娶,贺兰擎早就是她的,自己偷亲、偷摸,反而沾沾自喜。
想着想着她自个儿乐了乐,之前他揉她脑袋,南生差点没忍住扑他怀中。
天知道,她疯狂想他!
“贺兰擎,军中生活苦的要命,吃不好睡不好。”南生少不了抱怨,却只因心疼他,环住他腰身,南生下颌抵住他胸膛,指腹有意无意轻划他胸前肌肤,眸光由下而上,蓦地黑眸瞪圆,眼梢自然挑起一弯弧度。
因为贺兰擎缓缓张开眼睛,凝视的眸光柔软笔直,专注唯一。
无论何时,那追随的目光温柔,包容。
她鼻子发酸,心里却欣喜堪比一滩春水。小小涟漪漾呀漾,越荡越激烈,南生情不自禁凑过去。
嗯,好想欺负他——
“贺兰擎。”乖巧至极念他名字,字音绵长、润湿。
贺兰擎复而敛眸。
见他干脆闭上眼,南生心知再也骗不过。
贺兰擎岿然不动,她的呼吸、声音,气息、肌肤的温度,充斥、紧贴包围他,身侧双手不自主慢慢紧握。
南生手臂勾住他,轻飘飘软绵绵在他耳边呼气。
“别闹。”他语调不易察觉的一丝颤抖起伏。
“你早知道是我?”
他又沉默。
“你不说,还陪着我一起演戏?”南生拨正他两颊不依不饶,“说话呀!”
贺兰擎一瞥眼神投来,黑亮眸子微微水光闪动。
就这样看着她,看进她心里,看的她心一抽一抽的疼。
“好嘛,你生气归生气,气一会儿就好嘛。”
贺兰擎不声不响,沉默片刻,他神态明显柔和不少,南生最会瞧脸色,见机拍贺兰擎脑袋一下。
“小气鬼!”
“疼。”他小声嘟噜。
南生哪舍得打重,又担心他真的脑袋疼犯了,“哪里疼,我看看?”
她纤细小指伸入他发间,轻柔地来回按揉,“还疼吗?”
“你抱抱我,就不疼了。”贺兰擎侧首靠在她肩头,连连深嗅属于她的气味,清新淡雅。
他仍有醉意,支撑身体没放几分气力在她身上,南生不觉得沉。
“占我便宜。”南生一转身掐住他的脸。
贺兰擎冲她一笑,该死的好看,南生感觉自己趴在棉花堆上,还没挣扎,直接陷进去。
贺兰擎身边几时有人近身,再说谁又能有温恪令他信任放在身边。她没怎么费力留在下,没怎么费力就令他不带一兵一卒跟来这里。
心头一热,南生眼眶湿了:“贺兰擎,我没地方去了。”哀痛快速自眼底闪过。
“那你跟我走吧。”
让她依靠的胸膛那么温暖宽阔,令她心安。
南生吸吸鼻子:“现在哪里也去不了,咱们还欠店家酒钱呢。”
“看完店就算还清了。”
她哼了声,斜睨他:“银子给你买酒喝买肉花精光啦。”平时对钱财没上心过,但参军发的那点碎银,她一直攒着没动。
“以后我的月俸交给你管。”
贺兰擎月俸并不多,通常贴补军中粮草,眼下他说交月俸,什么意思不言而喻,她素来逗人,轮到自己,耳朵呼呼发烫。装作不以为然说,“幸好我一向吃的不多,将来还可以再少吃些,往后这日子勉强算能过下去。”说完又摸摸贺兰擎面庞,人一下变的认真无比,“你听好,我不在乎跟你过什么日子,上天入地都成,你别再丢下我。”
数年被捧在手心,宠溺到天,这些其实并不真正属于她,她不姓傅,只是捡来的孩子,平白享受这些年。
只有贺兰擎,才是她真实可以触摸到,拥有的。
傅南生不是什么都失去,她还有他!
贺兰擎内心愧疚,南生是该捧在手心呵护备至的稀世明珠,他拥有这颗明珠,却给予不了她安定的日子。纵使南生不在乎这些,他仍觉得亏欠她。
她想做什么,想要什么,他都依着她。做错事,他也绝不生气。他眼中,心底,永远的小姑娘。那么软,香香的、浑身好似闪着光彩,娇滴滴的小姑娘。
烛火跃动,随着两人心跳,南生红唇柔软发烫印上他面颊,宛如花朵盛开拉出甜丝。
“阿生。”
“嗯。”
“阿生、阿生、阿生——”尤自欣喜反复唤她。
南生指尖轻刮他面皮几下,慢慢眯起眼睛,轻咬红唇,发髻散开,长发披落如墨云流动,然后缓缓拉开仅穿的一件单衣。
雪白胸口,一层一层白布勒紧勒平。
“帮我呀。”她娇嗔着。
一旦得到解放,她轻松推到贺兰擎,撑着他胸膛翻身跨坐腰间。
俯身,小小牙尖咬过他线条坚毅的下颌,一点一点朝下挪动范围,小巧的手指没闲着,腰、腹,再往下——
贺兰擎身体某个部位在她掌心彻底已经苏醒,饱满、滚烫——
这么久,他忍耐控制,要与她朝夕相对又不被她发觉。
她那里湿润、柔腻,抵着他轻轻磨蹭,红唇微启发出轻哼微颤动情,刺激得贺兰擎浑身颤栗。
两人湿漉漉的彼此纠缠,贺兰擎托着她坐起来,南生拨开他额前湿发,怜吻他的眼睛,听见自己的喘息,自己的声音,娇媚着丝丝入骨:“你喜欢嘛?喜欢我这样嘛?”人如波浪般跟着他的动作轻动,缠紧他。
柔软包裹贺兰擎,纾解后的痛苦快乐一并炸开。
他用着力,气息不稳说:“喜欢。”
天地寂静,仿若只剩他与她,这一刻,纵情欢愉。
---题外话---一别数月,期间发生不少变故,叙述繁冗,我就不多说了。等更的大家十分抱歉,我在慢慢调整状态,一时间可能达不到最好状态,但愿一点点恢复。
第一百一十章
雪地一马平川,南生忍不住想躺着打滚撒欢,贺兰擎停下脚步后背冲她蹲下。
南生欢欢喜喜趴上去,轻拧他耳垂,风夹杂细雪落在脸上,细细凉凉。
她埋脸在他脖间,轻轻呼气:“重吗?”
“别闹。”
“敢凶我!蠹”
“嘶……”贺兰擎吸口冷气,脖子铁定留几个牙印。
南生得了便宜,讨好卖乖的伏他耳边:“盖个戳,我的。髹”
贺兰擎住处烧暖炭火,南生暖和了就犯困,半睡半醒听见他出出进进伴着水声。
睁眼,贺兰擎左右提一个木桶,不远处屏风支起半边,热气升腾。
南生光脚落地,屋里暖和,她边走边脱,贴身单衣顺手扔给他。
贺兰擎目光追随她,白白嫩嫩一条小鱼儿没入屏风后。
突然南生轻呼:“呀……”随即对惊慌冲入的男人笑说,“水有点凉。”
贺兰擎舀了热水,贴着风吕内壁缓缓注入,大手轻搅水面。
热水浸泡肌肤一扫寒冷,南生周身毛孔舒展,身体酸痛顿有舒减。
南生冲贺兰擎勾了勾手指。
贺兰擎解了衣衫踏入,两人依偎。贺兰擎弯起一侧长腿露出水面少许,腿修长结实,每一寸都充满力量,相比较她的腿细的像芦苇,南生无意识蹭蹭。无关情和欲,单纯肌肤相互摩挲。
“还冷吗?”
“不冷,我想睡一下。”
“只能一会儿,天冷,水凉的快。”
“嗯,听你的。”
真只有一会儿,她被贺兰擎捞起来。
“头发擦干睡。”
她哼两声不动,贺兰擎慢慢擦拭她一把浓密湿发,手出奇轻柔,南生迷迷糊糊快睡着,外头响起温恪声音。
“现在走?”南生迷迷瞪瞪,眼前一暗,额头印上他湿热双唇。
同时贺兰擎拿被裹住她,笑说:“出去说会话,不走。”
“那我睡了。”南生卷起被褥睡熟,茫然不知贺兰擎几时回来。睡梦中觉得仿佛躺在火炉内,热到手脚出汗,暖和的不想动。
贺兰擎不时轻手轻脚帮她掖被角,昨夜她一番真情表白,顿觉心窝暖烫,内里源源不断的热力涌出,他按住心口,嘴角上扬弧度越发越大,笑得不自知,眼眶发热。
南生醒来那刻,贺兰擎手掌覆上她眼帘。
“阿生……”
低低沉沉语调与寻常一般,南生听出异样,她没动。
过了一会,贺兰擎说:“我明早走。”
南生不可名状颤了颤:“几天?”
“要有几天。”
“嗯。”
“别送我。”
“好。”南生应声,然后推开他,抓起被子面朝另一侧把自己裹成个卷儿,不说话。
贺兰擎心知不说清楚必然不行:“早先计划没那么快,没料到提前至此。”
南生不是生气贺兰擎不提早告诉早有战略部署,关心则乱,连她都担心此行凶险,贺兰擎受困,怎会不提早计划周全。
忽闻他要离开,她心里空落落。
“我不在时,你听话些。”他特意加重语气,南生敢千里寻来,还真对她放心不下。贺兰擎恨不得随时把她带着看护,但顾忌兵刃无眼。
南生不出声,他凑过来:“乖乖的,你保证呀。”
“我若食言,叫野狼把我叼走吃掉!”她腾地起身冲他愤愤言道,太过突然贺兰擎与她四目相对,没来及闪避。
南生瞧见他眼皮附一层淡淡粉色,立刻心软的一塌糊涂。
离别在即,有什么比珍惜短暂时光来的更重要?
“你是将帅,驰骋沙场平定战乱是天职,我既然说跟你过日子,也是料到有今天。”南生叹口气,“不用担心我,我机灵着呢。”
“是。”贺兰擎轻掐她脸,附和的点点头。
南生拍开他不老实的手,瞪他:“正经点,我还没说完!”
“近点说。”
他的胸膛宽厚又温暖,像巨大的漩涡包容她,南生有些沉迷,却没忘记耳提面命:“此行你相助彻辰而已,若感觉苗头不对,立刻收手。”
“好,真若此,我带领三军有多远跑多远。”贺兰擎笑着应她一声,倒也不是当玩笑对待,南生说的简单粗暴,却看的明白。
这一行,并没那么好应付。
“这趟有我大哥参与,他这个监军是监的什么军,你我心中都有数。”南生下点力气捏满脸傻笑的他,“我说的话,你仔细听清楚,牢牢记住!”
“不敢忘记。”
“真的?”
贺兰擎点点头,南生手上那点劲再使不出,心疼的亲了亲他。母亲说她没心肝,她满眼满心都装了贺兰擎,委实和傅淮侑生分了。
“擎哥哥……”
贺兰擎直言:“我不会让你陷入两难,将来免不了与他交锋时,必然留他性命。”
这个他,不言而喻。
南生心尖涌过一阵暖流。这人吧,几十年光景,从年幼到老去,总不会一成不变。可有一人,无论她如何改变,他铠甲般冰冷坚韧的外表内,初心未改。
一时难舍难分,缱绻缠绵。
此时此地,一切都是虚无,再没有比这更亲密了。
天未亮,枕边人酣睡,贺兰擎悄然离开,隔着营帐,他声音几乎低不可闻:“阿生,我走了啊。”
大军入城,管铭与南生被单独安置在彻辰一处私宅。
南生借管铭不喜外人伺候为由,遣退彻辰送来的丫鬟下人,留了一队亲兵驻守外院。
府中吃穿用每隔两三天会有专人送来,并不限制两人外出走动。
管铭洁癖的毛病根本改不了,每天亲力亲为打扫,前后院的犄角旮旯也不放过。偶而兴致好,满院白雪被堆成大大小小数个雪人立在墙边。
南生安静呆了两天,跑去街市从南北商手里买了只鸟,鸟关在四面罩着黑布的笼中,极少叫唤。南生将其养在房内,偶尔掀起一角黑布,添点水和小米,挺宝贝,谁都不给看。
羌地果蔬冬天几乎罕见,顿顿牛羊肉,管铭吃到上火,每天三餐到最后不过为果腹。
这天,南生用果蔬做了几个清淡小菜,管铭瞧着清爽,一筷子夹起送到嘴边。
南生淡淡道,“不怕我下毒?”
恍若被雷劈中般,管铭色变之余慢慢放下筷子。
“管军医还真谨慎。”
管铭讪笑,南生酷爱看医书,纵然不懂全部,只要有心,书上有些方子可杀人无形。
南生只当没看到,夹一筷子菜肴入口。
管铭进退不是,干脆问:“什么事不妨直说。”
“管军医可听说过先帝在世期间的孙院正?”
“不曾听闻。”
“我给管军医说说?”
“不想听。”
“既然让我直说,你不听也得听。”
“你——”
“孙院正父辈跟随先帝南征北战,几次救先帝性命,为人低调不爱富贵,后半生隐居山林,孙院正继承衣钵。当今圣上曾经特别信任孙家,岂料孙院正图结党谋逆意图毒害圣上,孙氏一门男丁绞杀,家中女眷流放蛮荒之地,孙家人丁本就稀薄,这么一来已绝户。”
管铭身僵如石。
“孙家长房孙媳妇有一八竿子打不到边的远亲,好像姓管。”
管铭牙齿咬地咯咯作响:“你什么意思?”
“管铭,取这名字是要铭记孙家如何惨死,等待有朝一日报仇?”南生顿了顿,缓声却坚定,“恐是妄想。”
“为何是妄想?”管铭愤然抬头,面容凄惨狰狞。
“你怕死。”
简单粗暴,直戳中要害。
是的,因为怕死!
流放一路风餐露宿,她逃跑后被人牙子绑了卖给一五十有余的小官为妾,大房不容她百般虐待。她失手打伤大房,唯恐罪籍被官府发觉,不得不改头换面扮成男人。为求一口饭活着,冒充他人身份入伍。
原本答应家人此生不再行医,为活命她医治贺兰擎头痛,仗着医术不错在军中逐渐站稳脚跟。
南生与管铭面对面不过咫尺,她冷声发问:“为什么要害贺兰擎?”
管铭惨然一笑:“我说为先父报答他人恩情才对侯爷出手,你会不会相信?”
“我相信呀。”南生视线徐徐扫过管铭,冷笑。
南生人小小的一只,柔弱无反抗能力,管铭比她高,力气也大上许多,脑袋内一下子冒出许多邪恶念头,偏就对上南生那似笑非笑的神态,冷不丁连打几个寒颤。
有时能痛快赴死,也是种奢望。
管铭想起帝君宋齐正下旨千刀凌迟父亲,并亲自观其痛嚎一天一夜才咽气的那一幕,南生神态与那时的帝君何其相似。
君者,天生贵不可言,一声令下要他人生死。
冷汗透背,这段记忆太惨烈,她久久回不了神。好一会儿眼珠重新转了转,真恨自己被震慑住。
她被逼下毒,却毒不死贺兰擎,左右不过令他不舒服几天。他怎会没察觉,既然察觉,又为何不点破?
易位来说,管铭多半要弄死下毒害自己的人,何况贺兰擎行事睚眦必报,所以一度以为那晚小命不保,最后呢?
贺兰擎留她不死,其中缘由,她大抵猜到几分。
管铭咬紧牙关,尽量把话说平稳:“贺兰侯爷的头痛之症,也许我能解。”
南生神情微有起伏,“也许?”
蝼蚁尚且偷生呢,管铭说:“定当拼尽全力一试!”
“我该信你吗?”南生声音柔和清淡,蕴藏无尽狠戾。
“你既知晓我来历,就该对我充满信心。”管铭舔舔干涸的双唇,强撑至此,管铭已是穷途末路,不管最终结局,总要先拼上一拼。
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窗棂糊了白纸,雪光透来,屋内倒比外面还要亮些。南生眸子纯黑通透,眨也不眨凝向管铭。被她瞧的后背发冷,管铭无端又想到帝君宋齐正。
孙家一荣一损,皆起因盛名。
贺兰擎头痛之症源自孙家耗尽毕生心力研制的一味毒药,现世当天,参与研制一干人等尽被杀,配方统统销毁,不存于世。
此毒名曰:无双。
世无其二,无药可解。
---题外话---新年快乐~
第一百一十一章
羌地雪天,屋檐房廊悬满长短不一孩儿手臂粗的冰棱。少见的暖阳折射在身,那星点温度不过表象尔尔。
傅淮侑立在廊下,手中一杯热茶泼出,热茶遇严霜,顿成漫天冰雾随风散去。
冰雾纷散,南生身影翩然而来。
暖阁地龙烧得旺,傅淮侑执起茶盏放在南生手边。
茶是她素喜的那种,茶水温度刚好入口,南生心沉了沉撄。
他知道,她会过来。
此时,更适合打开天窗说亮话偿。
“管铭是哥哥安排的人。”
连丝毫寒暄都没,傅淮侑淡淡一笑:“贺兰擎没告诉你?”
“哥哥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南生侧目,贺兰擎没予她说的,傅淮侑会告诉她,这一路,他比她认为的更要沉住气。
这才是傅家公子该有的处事风范。
“有,不过会说很久。”
“南生愿闻其详。”
与贺兰擎相关,南生才主动来见他,才会好生好气与他说话,傅淮侑唇角笑意渐渐收敛。
“来人,带小姐下去休息。”
这是刻意磨她性子,南生料到没那么容易,她顺从沉默。
这里吃住奢华比不得帝都,但也算符合傅淮侑身份,他拨了一队亲兵守在南生住所外,伺候的丫头、嬷嬷是当地人家雇来,凡事只听从傅淮侑。
南生全然来做客态度,一天三餐不落,不多一句话,更不会发脾气说要走。
求人,自然有求人态度。
换做过去,南生断然想尽各种办法和傅淮侑闹。现在,她心里挂念那个他,万般都舍得下,容得下,放低身段。
傅淮侑越不肯主动对她说,南生越心惊,事情比她预想的更为险恶。
大概心思过多,南生渐渐吃不下东西,人清减不少,病恹恹的没精神。
她一举一动时刻被人监视告之傅淮侑,饭菜点心花样照她喜好换了又换,仍旧吃不了几口。傅淮侑派去的大夫一一被打发走,
只说肠胃不适而已。
几次三番,伺候的下人中有经验的妇人瞧出端倪,私底下回了傅淮侑话。
管铭的诊断不会出错,她白了张脸,垂眸避开傅淮侑质问的眼神。
厢房,只有兄妹两人。
傅淮侑张张口,却没出声,身体几不可闻晃了晃,暗自稳住。
良久,他开口:“妹妹,你想怎么办?”
这声妹妹令南生肩膀动了动,星眸堆满泪花:“哥……”慢慢起身过去,如从前那般拽着他衣袖,期期艾艾。
凡事她一服软,傅淮侑之前想的种种凌厉手段化为乌有,瞬间心软。
转念,当下情形委实要他必须硬气心肠。
“我送你回帝都,回傅家。”
“不!”
傅淮侑当下决断:“过去,哥哥没法保你,现在不同了!母亲那里我会说服,你回傅家安心养好身体。”他顿了顿,不容置疑,“等孩子生下,我会找一户好人家收养,至此与你不再相见!”
南生摇头,急声道:“这是我与贺兰擎的孩子,我……”
“你什么?”傅淮侑听不得这名字,陡然神态狰狞。
一想到处心积虑多年的计划,这等狼子野心的人将南生卷入诛九族的篡位谋反中,真真是凌迟处死都不解恨。
冲着南生,傅淮侑压低声音,“不行也得行!你若执迷不悟硬要与他牵扯一起,就是害了自己与孩子!你忠于自己的爱情,不顾及傅家,女生外向大哥也不怪你。哥哥今儿就拜托你一件事,将来为我和爹娘收尸安葬,也不枉费我们几十年的情分!”
南生听出这话绝对不是性命威胁:“哥哥这话严重了,我岂会害你们!”
“有他一天,傅家不会善终!”傅淮侑冷哼,牙齿磨咬地咯咯作响。
*
南生有孕的消息,成为一股巨大力量冲击贺兰擎。
几乎没隔夜,贺兰擎亲自造访傅淮侑。
他见不到南生,此时情况也不容许两人相见。
私下见面,傅淮侑态度毫不掩饰的厌恶,却难得他愿意平心静气交谈。
简单直接更快速达成共识,最终南生得到肯定可靠的消息,贺兰擎同意她马上返程帝都。
“他还说了什么?”
南生一脸不死心追问,傅淮侑摆摆手,转而吩咐下人尽快收拾南生行李,天寒地冻,她如今身子娇贵,路途遥远,更半点马虎不得。
傅淮侑细心程度令南生感动不已,吃穿用,财帛、过关文牒,他精心规划好每日行程数,会入住哪里,提前命人打点好,甚至将贴身亲兵尽数派出护送她。
他唯一肯接受贺兰擎的安排,让管铭陪同南生。
“哥,不用费心再为我安排,已经很好了。”
“我只能为你做这些。”傅淮侑放下暖手炉,双手其实很暖,他还是用力搓搓手心后再替她系好风帽的缎带。
这双手生的好看,教过南生习字,为她注书释义,为她打架出头,为她所喜愿做一切。将来,要一力承担傅家重任。
厚重保暖的大氅在身,南生手脚发凉。转而,她将手塞入傅淮侑掌中,“手冷,哥哥帮我搓搓热吧。”
末了,似说与自己听的低喃:“以后还不知有没这样机会了。”
目送南生离开,傅淮侑面上温和逐渐松动。寝室桌上,南生留下一小盒药膏,他怔了怔,拿起打开。
药膏散发熟悉的淡淡清香,早年冬天,他贪玩雪,手上长了一粒冻疮,痛痒难耐数日才好。
来年,南生担心冻疮复发,早早准备药膏送他涂抹。她离开傅家那几年,也从没忘记。
傅淮侑沾了一些药膏,慢慢揉搓双手。
良久他长叹一声,低下头眼眶发酸,纵然无限歉意,也难以动摇其坚定抉择。
即将出城的马车上,静坐半天的管铭撩起车帘一丝缝隙,她需要透透气。
风如刀刃刮着脸,再狠再厉,也不及傅淮侑最后的命令。
——南生临盆,结果只一种:母安,子亡!
*
实际行程,比傅淮侑规划的还要慢,大雪不过停歇一天,又来势汹汹。只行驶半天,便停下休整。
一行人马夜宿当地农家。
管铭内心有事翻腾,与南生白天相对没办法,晚上寻了借口宿在外间。
南生畏寒,天一黑躲进被褥休息,平时看书不到二更不睡的管铭,破天荒刚过一更灭了蜡烛休息。
两人行军住过一起,管铭几乎沾了枕头片刻轻鼾声起。
今夜,四下安静。
一直躺着的南生张开眼睛,黑影风一般轻快无声闪来,她刚想起身,一股力道按紧被角,卷住她投入一个怀抱。
耳垂掠过湿暖的呼吸,随即一双热烫的唇覆来,道不尽的缠绵思念,尽数融入厮磨的力道。
良久,她眸光落在来人染了水色的唇,嘴角一抹温柔暖笑,令人心神俱荡。
南生有些看痴。
贺兰擎摸摸那迷迷瞪瞪的小脸:“不是做梦,真是我。”
“你再亲亲我。”
他求之不得,再三一尝芳泽。
南生好不容易被子里挣脱出一只手,拉贺兰擎靠过来。
他肩膀宽阔有力,人稳成一座山,南生环住,用力再用力,脸埋入他脖颈间。
鱼跃水,鸟归林,世间万物都有归宿,南生栖身之处便是在他身边。
贺兰擎是她的,不管他真实身份到底是谁,都是她决定相伴一生的男人。她从一开始就没真心要回帝都,回傅家。
更不能回。
她断不会完全深信大哥说的那些话,但她无比清楚一点,皇上、父母,哥哥,都将她视作拿捏贺兰擎的软肋。
这种感觉令南生厌恶不已,骨子内的骄傲更容不得自己不加反抗轻易叫他人称心如意。
南生比任何时刻都要决绝,她直起身,与他拉开些距离,凝视满脸担心她的男人。
“我后悔了……让野狼叼走我算了。”
贺兰擎转念明白她话中所指,纵然为达成目的拼杀至今,他一心念到最后,唯独她一人。
“落我嘴里,你还想走哪儿。”他低头,额角抵上她的额角。
这情话直白,熨烫南生心尖,她一时心酸到无以复加,低头半晌不忍瞧他。
贺兰擎伸手触及她脸颊,心一惊,指尖所触冰凉濡湿。
南生不等贺兰擎发问,仰头:“擎哥哥,我没有孩子,我骗人的。”说着她缩回他怀中软成一团,一副任由他处置姿态。
贺兰擎抿了抿唇,怀中的人轻颤着,憋着心酸小声:“你生气吧,但别不理我。”
落在她脊背的大手轻柔:“孩子的事不急,日子还长着。”
生一个孩子,别的女人可以轻松做到,她失去过擎哥哥的孩子,却再难拥有了……想着贺兰擎安慰的话,南生心里难受至极,人顿时没了精神气力。
贺兰擎将大氅兜头罩住她一把抱紧,起身大步走出。
避开傅淮侑的亲兵不成问题,早有人在僻静出备下快马,只等他带南生出来。
马蹄声渐远,破晓前飞雪必然会覆盖住地面蹄痕。
*
决心重回帝都那刻起,种种险境,贺兰擎都曾预想到。
现今看来有人是等不及看他毒发身亡这种体面死法。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天亮时分,护送南生返帝都一行车马再次赶路。
潜伏贺兰擎居所的探子,并没像往常按时回来汇报消息。
傅淮侑冷笑,又气又恨,野狼性子的人,怎会那么容易拿捏驱使。
皇上口传密旨,命贺兰擎暗中找机会令彻辰兄弟元气大伤,以绝后患,羌地近年兵力强壮,对帝都边界始终带来隐患,年年上贡也抵消不了皇帝平夷蛮族的决心。
看似和平安宁的局面,皇上不会主动撕破脸宣战,到时民怨四起,不得人心,史册上留个昏君骂名,所以明面上得预备个人背黑锅。
赢了,贺兰擎兵力必然折损大半。无疑,自断一条手臂的同时又帮解决皇帝一桩心事;万一失败,羌地追溯缘由,他是众矢之的,推出去问罪,一来对羌地质问有交代,二来不伤皇帝颜面偿。
以防贺兰擎抗旨,傅淮侑成了此秘密任务的监督人。
世家子弟,自小看多了光鲜亮丽的门庭内那些个腌渍事,宫墙内见不得光的勾心斗角污秽事儿更数不胜数。
这差事成与不成,傅淮侑这个监军就是刀口上舔血。
倒不能怪皇帝不念甥舅情面,他的皇帝舅舅对待自家儿子宋雪怀那份凉薄无情暂且不说,几十年前对待同胞手足那份凶残冷血,足以叫人齿寒。
这段宫闱秘事知晓根底的人,绝大部分带入黄土,仅存在世的不过寥寥几人。宋长葶是其中之一。
皇上不念骨肉情分,她不能见儿子不明不白送死,不过不敢叫儿子全知晓,刻意隐瞒重要的,挑了些往事细节说,再三叮嘱凡事留有余地,好为自己留一线生机。
若不是皇上面前有人力证贺兰擎冒充皇子,傅淮侑真觉得贺兰擎与皇上该是父子,天生多疑善变,隐忍自制,暗地利用他人无所不用其极。
傅淮侑心里厌恶,眉心皱皱。
侍卫恰好送来黑布遮掩密实的鸟笼,他想起南生临行托他照料。
南生说这是行走西域的商队千辛万苦带回的迦楼鸟,世间极为稀少罕见。
西域异志中确有迦楼鸟一说,脸酷似人,鸟身,巨翼,原为西王母座下神兽,因喜食人血肉,被褫夺神号,沦为妖行走人间千年。与凡间鸟类繁衍、同化,妖力早无。
不过书中的物,让南生信以为真,劳心劳力豢养。
傅淮侑想揭开黑布瞧瞧,想起南生叮嘱,这鸟不喜光,定要养在黑暗中,不然容易暴怒伤人。
见侍卫伸手入笼中喂养,并无不妥。傅淮侑没顾忌,照样抓鸟食去喂。
笼中悄无声息的鸟突然被什么惊扰到,扑棱翅膀没头没脑四处冲撞,他背脊发凉,反射性抽回手时,手背划出一道痕。
同时,那鸟用尽全力破笼飞出,羽翼薄成刀锋状,快成一道闪电,硬生生撞破厚厚窗纸,消失天际。
傅淮侑些微破了点皮,也没见血,军医处理过,说皮外伤不严重。到第二天清晨,傅淮侑人昏睡不醒。
监军突病,军中决策权再无人可制约贺兰擎。
*
最初南生听到消息,人好一阵静默。很快她重整精神,开弓没有回头箭。南生取了一叠纸,挥笔写信。
字体飘逸潇洒,傅淮侑本人若在场,一定目瞪口呆,难以相信南生模仿他的笔迹这般神似。连他专用的印鉴,仿刻的一丝不差。
她吩咐送信人,用最快速度连夜兼程送回帝都傅家。
送信的人是贺兰擎心腹,无需南生再多说,剩下的事儿知道该如何解决。
南生想起大哥说贺兰擎假冒皇子意图谋反,她才不信贺兰擎觊觎皇位。
至于唯念,南生冒出个大胆又可怕的想法,一时觉得自己真是敢猜想,不过一旦起了念头,再难以抑制。
既然是宫闱秘事,那还有什么事不可能发生的?自古史官记录的那些个奇葩狗血,令世人只敢想不敢做的荒唐事儿,不都一一存在嘛。
贺兰擎不是做事不顾前后的人,相反,他能活到今天,果断缜密定然少不了,敢笃定到在皇帝眼皮下晃悠,他保守的秘密可不会小!
想这不会小的秘密将来也许会牵引出更多的意料不到,南生没留意贺兰擎进来。
“想什么呢?”贺兰擎揉揉她发顶。
“今儿回来好早。”
贺兰擎轻托她下颌,南生抬眸瞪他。
“晚上彻辰府邸设宴。”
南生笑笑,踮脚亲亲贺兰擎,又解开贺兰擎大氅放好,“时辰还早,我做了点心,你吃点再去喝酒。”
贺兰擎被捋顺了毛舒坦,军务繁重,回来是南生温柔相待,他越发贪婪这份静好。
他不饿,但南生喂在嘴边的,他吃的风卷残云。
“睡吧,我等会叫你。”南生推他休息。
他顺势抓她手握在掌心。
“我不困。”
“那帮我挑挑,今晚穿什么好?”
南生尽量选了素色衣衫,贺兰擎总是摇头。
她丢下衣衫,笑笑:“你不想我去?”
贺兰擎凝视她,点点头。
彻辰是认识她的,甚至对南生存了点非常的心思。
“那你要带谁去?”南生故意问。
贺兰擎突然想起一人,他深怕南生误会:“我一人前去。”
“好嘛,不去就不去。”南生叹口气,水眸睨向他,“彻辰若送你礼物,可要记得带回来给我。”
“你喜欢什么,我送你。”贺兰擎欺身压住她,眸光真挚热烈。
南生咬着唇想想:“早点回来,天好冷。”
“现在就暖你……”贺兰擎说到做到。
南生轻呼一声,后对上他受伤的眼神,才发觉错怪他。
贺兰擎眼下只想她不再因傅淮侑愧疚,却被南生误会他别有意图,着实被伤了心,直到起身赴宴离开,还没精打采。
彻辰还真送了礼物,贺兰擎思忖片刻,收下。回来,交给南生安置。
礼物是个羌地女子叫玉珠,彻辰府邸买的奴仆,不比帝都,羌地富贵人家买来的奴仆终身是主人手中物品,可以随意交换买卖或者送人取乐。
玉珠和她名字一样,人长的珠圆玉润。有一半羌地血统,身份更比羌地人低一等。
南生欣然接受,既然赠与她,自然任由自己处理,当着玉珠面儿,她当即书写一份契约给玉珠。
“夫人意思是奴婢可以随时离开?”
“你还识字?这不错。”南生笑说,“眼下战乱,你跟在我身边伺候,吃喝不用担心。等战事结束,你想继续留下或者离开都行,每月例银二百钱。”
玉珠一时没反应,等想好怎么回话,南生已经吩咐她下去。
她对玉珠没提任何要求,就放在身边,玉珠倒也实诚,时时刻刻紧跟伺候。玉珠很能吃,不过不白吃,本身懂些拳脚功夫,关键力气非常大。
贺兰擎对她安全是考虑到滴水不漏,南生还是决定自己要学几招,只为自保。
玉珠认为南生一时兴致而已,在她眼中,南生这般娇滴滴的美人受不得苦。正式教上,南生底子弱是弱点,但凭一股子执拗,反得了玉珠另眼相对。
这人呢,旁人可亲之处入了眼,内心最初看法潜移默化。
玉珠不藏私,更不敢偷懒敷衍。
练武适当对女子自身也有好处,例如她生孩子那会儿,身体好,不过一两个时辰,没受太大的罪。
南生突然出声:“你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个儿子,可结实了!”玉珠只看了一眼,一辈子再也忘记不了。
提到孩子,一贯大大咧咧的玉珠难得露出一丝伤感。
南生派人查过玉珠底细,生父遗弃她们母女两人,奴籍身份卑微,十五岁生过一个男孩,被当时的主人家送了别人。
一晃,有几年了。
南生看向玉珠,双眸轻轻柔柔漾泛一片氤氲,清清亮亮透入人心,带着说不出的温暖坚定。
这种看似微不足道的力量,几乎瞬间软化玉珠内心,莫名的令她戒备松懈。
“等战事结束,我与侯爷想办法帮你打听孩子消息。”
玉珠张大眼睛,面前人身影缓缓远去,。
她听见自己声音飘过去,颤颤巍巍:“夫人,是奴婢同意将他送人。跟着奴婢,他一辈子是奴籍,任由主人买卖。”
南生脚步没停,玉珠也不知晓她听见还是没听见。
末了,玉珠垂下头,两腮咬紧,不敢想还有机会与儿子重逢相认。南生所言,无疑一枚小石子扔进她心湖,死水面上终起波动。
*
南生对玉珠一席话,有她安排打算,但承诺出自真心并不假意。
她只相信,人心换人心。
彻辰设宴送礼,意料之中,哪怕不是玉珠,无论对方送来任何礼物,南生也一样照单收下。
这意味贺兰擎明确立场,等同变相达成某种不言而喻的盟约。
彻辰能力是其兄弟们加在一起也比不过的,他与贺兰擎彼此欣赏尊重,各拥兵权制衡,这样的人成为朋友,总好过成为敌人。
打战拼兵力、谋略,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皇上谋算成功的话,无论输赢,贺兰擎两面沾不了好。这场战再拖下去,失了彻辰交好之心,亦或者被他人成功谋篡王位,这场仗必然血流成河。
为君者,以天下为重。
为君者,若心生多疑……
南生抚额沉思,屋檐一排大红灯笼骤然闪亮。
南生合掌祈愿片刻。
还有件事,她该要面对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那一年冬节后发生的几件大事,以山崩地裂之势几乎压垮南生,没给她丝毫喘息,纵然她费尽心思为将来全身而退布局。
爱一个人,内心的勇气源源不绝,她以羸弱身躯与至高无上皇权对抗。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她说贺兰擎傻,她何尝又不傻呢?一味孤勇,换不回功成身退撄。
经年后,位居帝都皇城内的权利中心,前朝、后宫风云诡谲,那时的南生向上爬,已不知道什么是恐惧,低头看已不知道什么是羞愧。
傅南生,亦步亦趋走过与贺兰擎相似路程,生生将自己活成了他。
*
南生记得年节,贺兰擎讨要一双她亲手做的新鞋。她不答应,他没羞没躁磨她半夜偿。
南生后来趁他不在时画了鞋样,左右改了好些,挑了布料,一针一线做起来。
她还想为他裁剪身长袍,嗯,再做身新大氅。
元宵佳节那天,南生准备了元宵,满心盼贺兰擎晚上归来,期待看他收到礼物的开心模样。
贺兰擎狠厉之下,内在他缺少关爱,可内心却很温柔。
等来的却是一队训练有素的亲卫。
不是羌地人,也不是帝都的兵力。
不容分说,带她和玉珠出城,沿途杀出条血路。
片刻惊慌,南生定下心,目光落在这些人的马匹上。
薄家培育的战马,无可匹敌。
薄素卿已等她多时。
许久未见,薄素卿一开口:“他托我带话给你,回帝都。”
犹如雪水从头泼到脚,冷个透心凉。
南生牙齿冷得咯咯响,不甘心追问:“谁?”
薄素卿不答。
“除非他亲口对我说,不然我不走。”
又要丢下她一个人?他的誓言只是空许诺吗?他该知道,这么做多伤她的心!
所以——
南生回眸,身后路早看不清羌地所在,眼前浮现战火纷飞里,那人孤身厮杀的情形。她咬牙,轻轻地摇头。
仿佛后背生翼,她哗的朝来时路冲去。
贺兰擎不带这么欺负她!想让她再等多久?不行,她不会再相信他的话。她要回去,一定出了什么事,为什么突然发动战事!
“南生!”
“夫人!”
玉珠更快一步阻拦她。
“奴婢明白夫人想知道羌地发生什么事,但两方开战,侯爷既安排夫人离开,一定有他的道理。”
薄素卿走过来,与南生对视:“傅相爷西去了。”
*
傅季尧半生追随宋齐正,临老身陷囹圄,皇上盛怒之下念及旧情留他性命,并未祸及家人。在他病死后,甚至亲自吊唁。
据闻,皇上抚棺垂泪好半天。
朝廷臣子个个精灵,嗅觉敏锐,皇上此举一出,风云变动。傅相爷去了,皇上对傅家礼待深厚,加之郡主娘娘还在世,傅家公子将来会是另一番前景。
面上的事儿,皇上做的叫人无可厚非。
实际上,宋长葶太清楚这人性子,这几年皇帝越发行事乖僻,面上和蔼和顺,有时不经意一句话就引他多虑多怒。
白事在身,宋长葶一人打理府中大小事务,宋齐正一道圣旨宣她入宫。说起来奇怪,宋齐正态度着实温和,倒不像装出来,眉眼有种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劲。
“朕派淮侑监军,羌地蛮夷,路途遥远,长葶你怪朕狠心。”
“臣妹怎会怪您,皇兄一心为淮侑前程着想。”她委婉回话,微微低头。耳边脚步轻动,一只手伸在她眼前。
“起来吧,又没外人在,这么拘谨。”
宋长葶顺从起身,对宋齐正感激的点点头。见他一瞬不瞬瞧自己发髻,下意识以为仪态不整,忙抬手抚压。
宋齐正无限感慨说:“长葶也有白发了,看来朕是真的老了。”
“长葶觉得皇兄与从前相比并未不同。”
“哄朕开心呢。”宋齐正漫不经心扫一眼,“朕的皇孙唯念开春后,也到学骑射的年纪了。”
宋长葶眼皮突突一跳,她附和地点点头,脑中思忖皇上话中含义,这是承认唯念宋氏皇族身份,那贺兰擎岂不是?
“长葶,淮侑与南生此时都不在,等他们兄妹回来拜祭完季尧,再将季尧入土为安吧。这些天你也累了,太后体恤你也记挂你身体受不住辛苦,就留在宫中陪陪她老人家。”
“是。”
这话挑不出不妥,更是圣旨,她没理由拒绝。
宋齐正很满意,长葶比起先帝的亲生女儿们,更懂如何与他相处。聪明又懂分寸,连婚事也听由他安排下嫁傅季尧。
这些年就算有怨怼,她仍旧安安分分相夫教子,不也相安无事过了半生?
这份聪慧乖顺,另一个人女人却做不到。不,应该是不屑去做,更瞧不上他!
“臣妹叩谢皇上恩典。”
“行了,不必行礼。朕不多留你,太后还等你过去。”
宋齐正瞬间不耐烦生出恼意,宋长葶福了福退下,不敢多说一句出去。匆匆离开,没注意殿外。
可有心的人却一心一意打量她。
等她走远,内侍官出来,毕恭毕敬请等候之人觐见皇上。
那人进去,内侍官关闭殿门,眼观鼻鼻观心守门。
如今,除太后,能让皇帝听进话的人,也只有这位主儿了。
宋齐正见到他,纾解不少心火。
“站那么远做什么。”
来人身形挺立,背对窗口,看不清眉眼,他微微垂首。声音砂砾打磨般暗哑,仔细听,年纪该正值壮年。
“长葶姑姑一点没变,可惜傅相过世,姑姑后半生怕是一味相思怀念。”
“你姑姑是个明白人,心里难受少不了要一阵。虽然你身份还没昭告天下,但见见她也未然不可。”
“再等等吧。”那人语气十分坚持。
宋齐正眸光精锐,瞧那人,眼底难得涌现温情,他也是精才绝学的好儿郎。
“还住得习惯吗?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奴才们办。”
“一切都习惯。”
那人缓缓抬眸,与宋齐正照面。
生的好看的眉眼飞扬,眼角若添上几许皱纹,与龙椅上的帝君简直十足相似。
“开春后,唯念学骑射功夫,朕觉得不如你去教稳妥。他年纪尚小,你们多多相处,才不会生分。”
“开春还有些日子,等到那时也不迟。”
再等等,等到那时,贺兰擎你可千万别死在旁人手中。
*
元宵节前夕,贺兰擎无意发现南生偷偷描画鞋样,以为他睡着,对比他脚掌量大小。他藏着高兴劲,等她送。
往事回味甘甜,贺兰擎舔舔干涸的嘴唇,抓起一把雪努力咀嚼吞咽。
领军作战,贺兰擎一向自信,羌地内城部署,城外退兵路线,这些天他命人再三勘察绘制。
彻辰其他的兄弟们突然联手攻击,兵力上贺兰擎与他们悬殊颇大,彻辰有信用,贺兰擎不足地方,他竭力补足。
对方打法上与贺兰擎非常相似,彻辰与贺兰擎交过手,贺兰擎打战路子野,经常不按常理出牌,这次有些时候难免束手束脚。
城外,敌方黑压压大军潮水般涌动。
彻辰听他低声一句:“这样玩儿就没意思了。”
玩儿?彻辰挑眉。
“侯爷,粮草、兵力,还能再撑十天。”
贺兰擎舒展手臂,整整铠甲,云淡风轻说:“彻辰,万人之上的宝座,真坐的那么舒服?”
“尝试过权利的滋味,舒服不舒服不重要,关键是再舍不得放手。”
“不舒服还不放手,我没那么傻。”贺兰擎忽然笑道,“彻辰,你若应允有生之年不侵犯边疆,缔结两国友好。贺兰擎发誓必将这羌地之王,送与你手。”
“并非我不愿,而是你们的皇上有意灭我羌地,难道要我束手就擒,不得反抗。”
夕阳西下,染红贺兰擎银甲战袍,“若宋家皇帝真昏庸至此,那时你们就个凭本事吧。”他头也不回踏入前方血色。
狂傲至极,也看得透彻。
君不明,何来贤臣,宋家必然走向衰败,自取灭亡。
乱世出英雄,定有贤能人平定天下。
再不是贺兰擎烦心的。
这是彻辰最后一次见到贺兰擎,这一战,贺兰擎留给羌地说不尽的传奇。
往后数年,帝都发生翻天覆地一场变故,边疆沃土却固若金汤,不容外敌觊觎分毫。
*
边疆战事消息飞速传入帝都,侯爷贺兰擎平息羌地内乱,不幸战死沙场。灵柩由监军傅淮侑护送至帝都安葬。
大军班师回朝,千万士兵护送黑沉棺木缓缓入城。
监军大人大病初愈,坐在棺木之后的马车上。
凯旋而归是一大喜事,这一幕沉重场景令街道两旁拥挤人群都没法高兴。
傅淮侑身体不佳,满脸病容。他下马车,跪接携文武重臣的宋齐正。
宋齐正体恤他,免了礼节,当众人说了几句夸奖之言。安排他先回傅家祭拜傅相再进宫,又安排人安置贺兰擎灵柩。
“贺兰擎战功赫赫,此番带兵大胜是头功。战死沙场实乃憾事。将棺木安置静园,请得道高僧诵经三天,渡他魂魄早登极乐净土。”
静园!
贺兰擎的灵柩竟然入皇宫内的宗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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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南生踏入帝都一刻起,皇宫铸造的牢笼,封闭住外界所有消息。看不见的眼线密布她身边,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决然又固执的等待什么。
等宋齐正命人传来傅淮侑率领大军凯旋而归,南生悬至心口数天的巨石猛然一坠。
贺兰擎呢撄?
南生稳稳心神,她对皇上多少有点了解,特意派人通知她,却只字不提贺兰擎,也许有些事,还需要南生亲自确定。
物尽其用!
*
说起来,宋齐正是真心疼爱过南生这个外甥女。
小时候,她生得玉团雪白,在宋长葶怀里一点不认生。他膝下子嗣不丰,宗室宗亲的孩子都怕他,唯独南生不怕,也唯她亲近他,他的皇子们也没谁金贵到被他抱着坐龙椅,拿玉玺乱盖一通。
他心爱的女儿安平公主若在世,一定会比南生更招人喜欢偿。
如果南生没喜欢贺兰擎,他会赐她尊贵于长葶的封号,但再喜欢,由不得她来选择,更容不得她胆大妄为与皇权较劲。
“去看他最后一眼吧。”
*
没哭天喊地,泪流成河,直到南生离开静园回到住所,她安静异常。
南生由玉珠形影不离伺候,她照常早睡早起,照常三餐,白天空闲写写字,做做刺绣。静园棺木内躺着的贺兰擎,好像只是一场噩梦。
南生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睛却出奇发亮,包含一股说不清的力量,支撑她活得像正常人。
玉珠觉得这股力量邪气,心惊肉跳,一步不敢远离南生。
傅季尧正式入土那天,帝都大昭寺德高望重的僧侣集聚宫中,为亡人诵经超度。
太后年事已高,本不用移驾,她心疼宋长葶丧夫,坚持过来陪伴爱女。太后亲临,皇上、皇后、一种妃嫔随行。
傅淮侑气色不佳,与南生同排跪在宋长葶两侧,兄妹两人从始至终没瞧过对方更没说一句话。
七七四十九天孝期已过,傅季尧入土,重孝一并除去,南生素衣素裙,乌发挽起简单发髻,簪朵小白花。
高僧们诵经,到底诵了什么,她一句听不清,香火缭绕重重如迷雾,她挺直腰脊动也不动。
诵经真能超度亡魂的话,那诵什么经能招魂?
傅淮侑被人搀扶去喝药,宋长葶哭到昏厥,南生怔怔的,不声不响,魔障般。
太后心疼的上前搂住南生哽咽道:“哀家的心肝,你这样伤自己,你爹爹泉下有知也会不安。”
南生眼珠总算转了转,定向太后,人却迷迷离离:“外祖母,阿生心里难受。”
难得她有反应,却不过这一下,继而如先前般痴怔。
“李嬷嬷。”太后急的眼眶更红,急声命道,“把人带回哀家那里养着,好好的孩子成这样,没人心疼,哀家心疼!”
后半句,太后瞪宋齐正一眼。
太后懿旨,皇上也不能随意忤逆。
南生在众人搀扶下,浑浑噩噩离开。
春风料峭,吹得南生脸皮发紧,身后嗡嗡诵经声逐渐转小,她云里雾里般。
她躺在太后怀中,张大眼睛,机械般吞咽药汁。
太后着急发脾气,太医絮絮叨叨说什么,宫女们来来回回走动,南生终于闭起眼睛。
她恍恍惚惚觉得飘起来。
张开眼睛,天朗云舒,日光碎金似落满眼。
抵不过一双沉静、冷峻的眸子。
眼角尾部微微上挑分斜,锐利又柔和
她身影映在里面,那人瞳仁水面波澜漾开……
真好看!
人好看,但心坏!
接住被马儿甩下马背的她,转而松开手臂,任由她摔在地上。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
没人敢这么对傅南生!
真是山水有相逢,冤有头债有主,他是贺兰将军的义子又如何?她是皇上的外甥女,死死压住他一大截!
“南生见过擎哥哥。”她仿佛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
人前,她一向端庄有礼。
贺兰擎那天临走对她:“你真假。”
人后,呵呵,她睚眦必报。
南生太难受,翻转身子,捂住心口,哎呦哎呦两声。
她一哎呦,外殿的太后匆忙进来查看,见南生似又睡去,轻手轻脚出来,没给赶来的宋齐正一个正眼。
宋齐正冷脸抬脚踢向跪着的太医:“说话!”
太医忍住疼,额头冷汗不敢擦,考虑好后面说辞:“回皇上,小姐伤心过度,这药恐怕……”
宋齐正重呵:“废物!”
太后:“退下吧。”
太医一走,宋齐正上前几步:“母后莫要被那废物的话吓着,不中用的东西,儿子叫人打发出宫。再挑选几位医术精湛的为南生看病。”
“心病还需心药。”太后全然不为宋齐正话所动。
“母后说的是。”宋齐正洗耳恭听状,他素来孝顺厚待这位不是生母的太后。他母妃早亡,太后抚育他数年,最后助他登基称帝。
太后娘家名门望族,跟随开国帝君立下汗马功劳,更是先帝肱骨重臣。两任皇后出自一门同胞姐妹,可想先帝对重视。
宋齐正唯一没让太后满意的事,就是立虞俏姝为后,封太后娘家的侄女为贵妃,这位贵妃后来无所出,年纪轻轻郁郁而终。
“南生暂且养在哀家身边,长葶就这么一个女儿,但凡有个好歹,那可再要了她半条命。”
“母后……”
太后深有意味望向宋齐正,良久压低声音:“二十多年了,皇上心结还没解?”
宋齐正收敛轻笑,面无表情。
“皇室血脉不得混淆,谁种的因就该谁应下那果。皇上不可为那不知羞耻的贱妇再辱没帝王尊严。”
宋齐正眉眼阴沉。
虞俏姝再对他不忠贞,也不容旁人论一句不好。
太后全然无视,掷地有声道:“正儿,你才是皇上!”
宋齐正瞳仁骤然紧缩,这几个字无疑重重碾压触不得的痛处。
“儿子先行退下。”山雨欲来的怒气化为袖中攥紧的拳头。
心病有心药医,心结已成死结,谁也解不开!
太后淡淡吩咐:“李嬷嬷,传太医院院正进宫面见哀家,剩下的都派去彻夜伺候照料傅世子和长葶郡主,一步不准离开!”
李嬷嬷是太后陪嫁丫鬟,她领旨外出,远远望着皇后虞俏姝殿所方向,眸光冷了冷。
太医院院正的药服下,南生不再迷迷糊糊昏睡,人逐渐恢复常态。太后面露喜色,恩准南生前往大昭寺烧香祈福。
路途不远,一个时辰多点就到。
大昭寺是皇家寺庙,远近闻名,善男信女进香祈福每天络绎不绝,南生出行一切从简,下马车前,玉珠替她戴上锥帽。
几名婢女几个婆子随行,外人眼中她们如寻常富贵人家女眷,没丝毫张扬。
她随母亲来过好些次,庙堂人知晓她身份尊贵,等南生拜佛后,立刻请她入后山寺内的禅房休息。
帝都当下时节柳絮飘舞,中午艳阳盛,絮若雪落,南生对柳絮过敏,每次来都要休息几个时辰,待日头要偏西,方才回去。
后山清幽,为数不多的几间禅房是专门为皇室女眷准备,这里的皇室女眷专指宫里的公主、妃位以上的娘娘、皇后、太后。
南生那间是太后特意命人赐予,她喜洁成癖,不喜欢与旁人共用,所以这间禅房平素关闭。
她许久没来过,开了锁,即吩咐身边伺候的人清洁打理干净。
随行的婆子和婢女是宫中得力老人,快速整理一番,请南生进去。她大病初愈,精神恹恹,只准玉珠近身。
“嬷嬷,小姐喝茶的水用山涧的泉水,烧水用杉木枝,搁在外头远点地方烧,莫要将烟火气弄进禅房。”
“你们几个去山下买玫瑰糕,小姐只吃市口那家香味铺子的。”
一来二去,人全部打发走。
玉珠指派人来越发底气十足,她胆大不乏心细之处,只需南生一个眼神,马上领会意思。
“您这样会不会太……”
玉珠想说招摇,这不是明摆着支走人嘛。况且,一路暗中跟她们的人,虽没靠近这里,但也离的不远。
她不知道,从前的南生一向招摇、挑剔,一口水一口吃的都精挑细选。身边人把她宠的娇贵,现在她若老实安分没点动静,反而才不对劲。
山上取水的嬷嬷,下山买糕点的女婢,都会被皇上派来的人盯住。
喜欢跟就让他们跟好了。
“玉珠,我想睡会儿,你外头守着,凡事等我睡醒再说。”
南生的确病糊涂一阵,但脑袋没糊涂,太后寝宫她念着贺兰擎又不敢表露,心口一阵接一阵揪着疼,根本睡不宁。
无意听到太后与皇上那番话……或许,真和她猜想的差不多。
南生开始屋内寻找什么,这里除她之外平时没谁能住,方才打扫的人都当着她的面儿,那要找的东西爹爹放在哪里了?
一转悠,南生眼光落向窗外屋梁。
春回燕归,筑巢哺育后代,大昭寺的僧人不会轻易动鸟巢。
陆续回来的人,又得南生新吩咐,附近挖地捉虫子喂鸟。玉珠不怕脏不怕虫,最后她一个人捧把虫子去喂。
南生咯咯笑不停,赏了灰头土脸的一众人每人一把金粿子。
她是该笑,爹爹居然真在鸟巢内藏了个玩意。
---题外话---昨天520,看文的妹纸们,爱乃们yo~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东西到手,南生吩咐下山回宫。
天光大好,南生索性骑上马,素衣素服,宽大锥帽几乎遮住半个身子,林荫道上她慢悠悠晃着。
面前蒙层纱,隔光看什么都朦朦胧胧,索性闭起眼睛。
看不清时,静静地等。
直到身后传来一阵惊呼。
前方不远,立着几个黑衣打扮的蒙面男子,清一样高壮健硕偿。
南生拉住缰绳。
为首一人大步流星走来,离南生几步之遥,抬手握住她甩来的鞭子,戏谑道:“好辣的性子。”说着,轻轻扯动马鞭。
南生当即放手,冷声道:“要钱、要人、还是要命?”
林荫道虽不是官道,但不偏僻,时有人经过,况且青天白日,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来人。这伙人敢在这里下手,一定是目标明确,速战速决。
没料到南生这么爽快,那人微怔随即笑说:“都要。”
言毕,身后数人蜂拥而来,完全没给南生她们喘息时间。
“玉珠!”南生高呵一声。
“知道了。”玉珠早就悄悄走出马车,手中持条马鞭,扫一眼他们。
南生抓紧缰绳,她的马是薄家培育,天生灵性,仿佛知晓主人意图,扬蹄冲那人踏去。
为首那人没想到马突然发力,身体本能闪过,岂知是虚晃一枪,趁他躲闪片刻,马载着人扬长而去。
男子低声朝其他人发号命令,再返身追南生,这条路朝前出了密林就要入城,人逃了,就没下手机会。
他竭尽全力还是追上了南生,没见她怎么惊慌,既然被追上干脆也不抵抗,缓缓放慢马速。
“身手不错。”她点头赞道,好似得了她肯定的是多大的恩赐。
男子笑笑。
南生没觉得逃脱能成功,她寄希望跟踪的人适时救下玉珠一行。
一番追逐后,男子却规矩客气起来。
“请。”
“别杀我的马儿,放它走。”
“让它回去报信,叫人追咱们。”
南生冷笑:“杀人的人还怕这怕那儿。”
男子眸光寒冷,拔出刀,却没立刻动手,这马生的聪慧彪悍,今天骑着的人换成别的高手,他估计根本追不上。
男人爱马,和女人天生爱珠宝首饰一样心里。
“薄家的战马,不错吧。”南生瞧出端倪,她摸摸马,“薄家家主爱马如命,你动了他的马,是真想与薄家结仇?”
薄家战马骁勇善战,宋氏正是拥有了薄家战马帮助,冲锋陷阵才无所顾忌,稳坐帝王之位。
稍后,方才那些黑衣人赶来,瞧那不舒心的气势,玉珠她们应该没事。
南生暗暗松口气,抬起下颌,冷傲道:“还走不走?”
*
玉珠她们一方有惊无险,天子脚下,青天白日宫中女眷出行若出事,简直狠狠打皇家的脸。
但郡主娘娘的女儿一时下落不明,更是头等要紧事。
玉珠夺下一匹马,一股劲朝城内跑。
快点、快点、再快一点!
她咬紧牙,旁人听不懂那人的话,她听得懂!
玉珠没进城腰牌,被拦在城外,她不能直接说南生夫人被坏人劫持,一来守城官兵这些人官阶小,要一层一层传递到达上方,费时费力;
二来,那些人怀有目的,被大批官兵追捕之下,难保不对南生夫人动杀机,她要找立刻就能追去救夫人的人。
四下张望,玉珠突然眼光发亮,瞧见希望。
“大人!”
*
上一次走夜路山路是好几年前,南生夹在这伙人中间,她提起裙角尽量跟紧他们步伐,先前她赖着,能走多慢走多慢,差点被男子抱起扛着。
天幕低垂,今晚得在山林露宿。
他们分坐周边,形成一个封住四方的包围圈,南生在中间。没生火,男子丢来个冷硬饼子和水囊。
南生将锥帽下摆挽起一线,没碰水囊,撕一小块饼子一点点咬。锥帽下只露出尖尖下颌,随着咀嚼微动,昏暗中那小块皮肤真是水润细腻。
很快南生丢下饼,重新戴好锥帽,天光一现的美景乍然消失。
锥帽挡不住明里暗处那些觊觎目光,南生攥紧手掌,接着手背一凉。
下、雨、了!
老天爷,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
男人们精神极度紧绷时,风雨大作仿佛为他们找到一处发泄口,她看起来太无害,越如此更引人想伤害。
这种吸引力,男人更懂男人。
南生背贴树根,双手报膝护住,明明害怕到颤抖,却低垂眼不去看慢慢逼近的男人。
高大狰狞的身影笼罩她全身,冰冷透着愤怒声音穿透风雨而来。
“阿古拉!”
“只说带她回去,没说不能碰。”阿古拉视线回望为首男子,“赫泽,你可以先享用。”
赫泽皱眉,阿古拉意识到什么,转而改为他们的话。
是羌语,仔细能听出些微区别。
人本来的口音能被刻意改变,他们说羌语熟溜,可某些字音在他们快速对话中泄了底。
南生低垂的眸子眨了眨。
赫泽视线片刻不察,原本吓得发抖的小东西竟然动作伶俐的逃跑,他率先冲去,拉脱锥帽,掌心紧握一把湿冷长发。
小东西碍于头发被抓,踉跄几步摔倒,回首不掩愤怒瞪他。
白到几乎透明的肌肤,眉眼浓丽,淡色双唇,几丝湿发垂贴。雨帘横斜,腾起一团淡淡冷雾,浓墨勾勒出的画中人,活生生现于世间。
赫泽被雨水狠狠蛰了眼,卡在喉头的话几乎涌出。
下一刻,“她是我的!”
*
山洞不大,足够抵挡风雨,南生围着火堆,烤了好久,衣服半干半湿,她皱眉一言不发。
赫泽进来扔给她一套干净衣衫:“换了。”
南生看看他,赫泽笑笑又出去。
换完衣服再烤火,舒服很多,南生捡起根树枝,扒拉火堆几下。
赫泽靠过来,不断打量她。
“你叫傅南生?”赫泽几乎是字正腔圆帝都话。
“不知道我是谁,就动手?”
“现在知道。”赫泽说,“需要我自报家门?”
赫泽样貌与帝都人士无疑,无非鼻子更高挺,眼眶微陷。笑起来眉眼舒展,眼角上扬。
他面无表情还没怎么觉得,这一笑,南生瞧着瞧着,心突突跳地急。
“怎么这般瞧我?”
南生认真想想回答:“不像歹人。”
他哈哈大笑:“所以蒙面。”大手虚捂鼻梁以下,眼睛冲南生眨眨。
“我瞧见你模样,要被杀人灭口吗?”
赫泽点头,“别人会,但不杀你。”衣兜里拿个东西递给她。
一面小铜镜。
“给你,小姑娘都爱美。”
拿手上,她对镜照照,稍微挤出点笑意。
好像,也没那么相似……
赫泽笑着,眼神时刻不离,南生那抹迅速消散的微笑,他咬咬牙忍住。
“要把我带去哪里?”
“东翎。”赫泽下意识眼光别向远方,回答直截了当。
东翎国距离帝都最远,两国横跨一条深险的沱江,临水而居。
二十多年前,东翎国内讧,边疆小国乘势围攻,将近十年内忧外患,局势动荡。
待到平定,东翎举国元气大伤,一直休养生息,近几年势头渐盛。
“傅家没权没势,我对你没什么用。”
赫泽好脾气解释:“我知道你是谁了,我请你去东翎做客。”
“我不愿意去。”南生听完,老老实实拒绝。
“东翎风景不错,你去了一定会喜欢。”赫泽简直当她小孩子般。
前后态度反差太大,南生叹口气,不愿再与他辩解。
南生不说话,赫泽倒主动说起来。
他将她当做小孩,南生索性小孩当到底。
她心里有种奇怪直觉,赫泽在看见她样貌后,所做所说反常归反常,但并无恶意。对她没恶意,才令南生放心。
姑且应付听他说说。
雨停了,赫泽说话间瞅向洞口,随后站起来,冲外面人说了几句,又快又急,南生没听清楚。
转头,他笑眯眯,带着几分吓唬:“我出去看看,你别乱跑,山上有野兽。”
野兽算什么,我还有一头野狼。
一头野狼……
南生顿时蔫哒哒,她不相信贺兰擎战死,即使那具尸体活生生在她眼前过。
爱人之间是有感应的,南生认定死理。
没多会,赫泽重新回来,“走吧。”
雨后山林充斥满满水汽,天没亮雾蒙蒙,南生深一脚浅一脚,被赫泽牢牢抓住手腕,她慢不了。
玉珠回去找了谁来救她?能追上赫泽他们吗?她可不想去东翎,她要等贺兰擎。
突然前方探路人停步。
南生心里咯噔下,瞪大眼睛从赫泽后面探头朝前看。
相隔太远,其实看不清到底山下来人。
“傅淮侑。”她深吸一口气,凑到赫泽身边轻轻说,“这下走不了。”
赫泽听着,表情全然不在意。
“我和他有仇。”怕他不相信,南生加重语气,“你别以为他是我哥哥就能要挟他。我下药害过他,他心里铁定恨我。”
赫泽偏过头,这次没笑。
*
山林附近,傅淮侑带兵,他没盲目叫人搜山,派了熟悉山路的一队人上山,只管负责弄出动静,有多大弄多大。
带走南生的人草木皆兵,一有声响,决计不会原地逗留。
天一亮,目标更明显。
天将亮未亮,这刻,最佳时机。
猎物出动,猎人收网。
第一百一十六章
聪明人懂抉择。
赫泽没多加考虑,放开南生说:“下山吧。”
南生得了自由,扭头就走。
她走远,赫泽收回目光,冷声命令:“不要硬碰硬,如果遇上他们,能避开就避开。”
阿古拉目露不解,“回去怎么交代?偿”
赫泽压制心头莫名激动淡淡道:“大妃责怪下来,我一人承担。”
撄*
南生越走越快,确定没人追来,她一口气冲下山,灌木荆棘划破衣角,心砰砰狂跳。紧张、害怕、一股脑充满腹腔,紧抿的唇褪了血色。
真正看清山下来的是帝都官兵,她捂住嘴,忍住想大喊一声的冲动。
玉珠眼明手快,搀扶她。
“没、没事吧?”
夫人衣服换了套,难道那些人……
南生摇摇头:“没事。”余光看向领兵的人。
她冲傅淮侑点点头。
“玉珠,我没力气,和你同乘一匹马吧。”
走到半路,傅淮侑下令停下休整。
帝都官宦世家,都在近郊置办庄子,方便四季闲暇游玩。
长葶郡主也不例外。
南生确实需要休息,玉珠打来热水时,她已睡着。
睡得不安稳,梦里,赫泽冲她笑,笑着笑着他五官模糊一团转眼揉捏成一张女人脸,南生定睛一看,这不是自己吗?
醒来后,她怔怔不言语,玉珠端来早饭也没察觉。
“您这怎么了?”
南生摇头,软绵绵的身子靠上一侧,没半点精神。
玉珠摸她额头,并没发热,心想夫人是被昨天的事吓着。
“吃点东西,都饿好几顿了。”玉珠强硬将筷子塞给南生。
南生没胃口,但玉珠好意不好驳,她低头一小口一小口吃。热食入腹,人暖和,气色好些。
她阖目休息片刻,起身换衣衫。她能躲开傅淮侑,但躲不了永远。
设计令傅淮侑生病是真,既然做了,她不推诿责任。
*
傅淮侑看起来出去刚回来,玉屏后整理常服。南生进来,他动作微顿,没说话,复而继续。
“玉珠在外面守着。”
守着,意思是留心那些暗中跟踪她的人。庄子视野开阔,周围想藏个人不容易,南生小心驶得万年船。
“哥哥用过饭没?”她放下食盒,“一起用吧。”
玉屏后,傅淮侑转过身,仍旧沉默。
冷场……
该是这般光景,南生心里难受。
“大哥应该怨我。”说着低下头,胸口冰凉,颤抖地手指相互绞得发白。
脚步微响,傅淮侑走来。
南生咬咬牙,重新抬头,她何尝不是受不得旁人对她欺骗,到头来一刀子捅向傅淮侑的是她。
她极力令自己恢复平静,“来这里,是想谢谢大哥来救我。我身子已好多,明早带着玉珠先行回去。母亲在宫中一切安好,你不用担心。”
无人应声。
她耷拉肩膀,最后小声说:“哥哥并不是中毒,那药效表象凶险,实则对身体没损。体内最多三月,会自行消退。太医院用药,哥哥可持续服用。”
交代完,南生起身,冲傅淮侑行大礼。
“千错万错在我,还请哥哥告诉我一句,贺兰擎有没留话于我?”
时间仿佛拉长。
“有。”他唇微启,声藏情意,直落落坠入南生耳中。
南生的心又剧烈跳动。
看着她因惊讶睁的圆溜溜的眼睛,‘傅淮侑’弯腰,一手扶着她肩头,一手牢牢抄起她的腰。
南生只觉天地颠倒,眼前一切尽是虚晃,唇上滚烫。
她闭上眼,指尖摩挲那人轮廓。
温热、柔软、真真实实。
真好,真好……
眼角热泪滚落,被他尽数吞咽。
她抽噎,泪珠断线般扑簌簌,“我、我……”连说几声,颤不成调。失而复得,大起大落,搅得南生一颗心上下翻腾,归不了位。
他拿捏到她的主心骨,搓扁揉圆。
一时也恨他狠心,当即回咬他。
他不躲,任她发泄,末了他俯在她耳边,“你原谅我这次,将来真死了,化成恶鬼我都缠你不放。”
南生闻言,恼他净口无遮拦,更恼自己势单力薄,关键时刻毫无用处。
这些日子,她思虑量多,这次贺兰擎平安无恙,那么下一次呢?
“贺兰擎。”她挣脱他,与半躺的他平视,贺兰擎易容成傅淮侑,光凭外在打量,她一时也无法分辨。
“傅淮侑他没事。”
不是她要的答案。
她气极,瞪他。
他的小妻子长大了,贺兰擎欣慰之余更多忐忑,真相不美好。
“宋瑾怀,唯念生父回来了。”
他,还活着吗?
*
宋瑾怀,宋齐正和虞俏姝的长子,宋齐正最心爱的儿子。
他因意外失踪,宋齐正迁怒虞俏姝,连带厌恶小儿子宋雪怀。导致宋雪怀多年惨况,同父同母的兄弟,为什么待遇云泥之别?
因为宋齐正怀疑虞俏姝失贞宋齐善,先帝在位时的太子爷。
虞俏姝心仪的人是宋齐善,结果阴差阳错嫁给宋齐正,第二年生下宋瑾怀。
彼时,宋齐正对虞俏姝母子万般疼爱。
宋雪怀出生那年,宋齐正带兵征战,班师回朝又得一子,喜上眉梢。如果宋雪怀不是早产,他不会联想到,虞俏姝有身孕前那段日子常去太子府邸探望生病的太子妃。
疑心生暗鬼。
他获悉,虞俏姝对宋齐善倾心。
这足以令他自尊受损,羞愤,暴怒。
他一天比一天冷落这个女人,她小心翼翼伺候讨好,忍受他喜怒无常。他不准宋瑾怀和她亲近,不准她多关心宋雪怀。
虞俏姝又生下一女,宋齐正似乎变得温和不少,可孩子没活几天夭折。
之后宋瑾怀一事,给与宋齐正沉重打击。
贺兰擎叙述的,和南生猜想大致相同,里面还牵扯上前太子宋齐善。
舅母现在……南生想想都心凉。
她望向贺兰擎,野狼回望的目光温和坚定。
“然后呢?”
贺兰擎眸光变得深邃,“然后——”
然后是另一个悲伤的故事。
宋瑾怀意外没死,受伤不轻,毁了容貌,忘了从前很多事。他和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被人送到一处地方。
练武、杀人,再练武、再杀人,为一餐温饱,为活命出去。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他像野兽一般求生存,贺兰擎是活着的野兽。
对手、朋友、知己!
贺兰擎有幸被贺兰将军收入麾下,教导成人;宋瑾怀则被训练成一把无情冷血的利刃。
命运又一次令他失去心爱妻子。
“带唯念回来,让皇族的人肯定他身份,是对宋瑾怀的承诺?”
贺兰擎点头。
南生不得不为贺兰擎大胆作为捏把冷汗,唯念再像宋瑾怀,皇族子嗣哪里能被轻易肯定。
转念,皇帝舅舅疑心重,不相信儿子意外身故,多年后贺兰擎带唯念认祖归宗,凭借血缘思亲的执念,贺兰擎这般简单直接的做法,似乎找对了方向。
南生多少了解皇帝,如今种种迹象,他应该认了唯念,这也许是羌地最终难逃战火纷争的原因?
贺兰擎见南生眼珠骨碌骨碌转,他笑笑,扭身压住她。
“别想糊弄我。”南生可不被他带偏,双手抵住他胸口,“说,你还瞒我什么?”
“不敢。”
南生瞪他,推不动贺兰擎,索性不动。
“宋瑾怀还活着,他回来了。”
贺兰擎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缓清淡,仿佛平地一声雷,炸得南生心惊肉跳。
南生异乎寻常的敏锐神经被挑动,没来由直觉宋瑾怀恨贺兰擎。
想到这里,她挺直脊背,一旦危险靠近贺兰擎,南生脑袋转的越快。
贺兰擎大手搂过她脖颈,南生一言不发,眼睛亮的吓人。
“想什么呢?”
她想的很多,眼神凝向贺兰擎,嘴角翘起。
“想……你!”
红鸾帐暖,情思绵长。
“外面好像下雨了。”南生脑袋从被中露出,双颊酡红。
贺兰擎吻她发顶。
“什么时辰?”
“还早。”他拉回南生掀被的手,哑声说,“再睡会儿。”
被子拱起个人形,南生闷在里面,贺兰擎箍住她,南生动了动,他松开手臂,等她转过来,两人彼此相拥
“阿生,我的鞋子做好了吗?”
“嗯,再给你做身衣服。”
“太累了。”
“不累。”
她又朝他怀中靠一点,贺兰擎胸膛宽厚温暖,包容南生,她永远不想离开。
之后,两人又说了什么不重要,这个夜晚他们亲密无间,他们短暂相聚,天亮后又彼此分离。
风止于秋水,我止于你,喜你为疾,药石无医。
贺兰擎,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
在他们最初约定好的日子前一晚,江面一艘渡船发生爆炸,响声震天。
船只炸沉,七零八落。
天未亮,南生赶至江边,江水滔滔,她被骤起的狂风吹得后退几步。
再靠近,一次、两次、三次……
风邪门似的刮,阻止她靠近。
南生咬紧牙,失血般的冷,冷得眼泪干涸。她死活犟着,胸口泛起一阵阵翻江倒海的难受。
她楞了下,似乎想到什么,抬手捂住嘴,忍住难受同时肩膀一点点垮塌。
没再固执,这样静静站着,眼神直勾勾盯着江面。
晨曦初露,波光粼粼,表面一如既往的美。
那水下呢?
见不得光的丑恶、航脏、污秽,这些比起人心,实在干净太多。
第一百一十七章
转眼又一冬,帝都妙峰山落了第一场初雪。
妙峰山顶庵堂,南生倚窗坐,雪光通透,她面颊比往昔丰盈几许,却少见血色。旁边案几摆放一摞抄好的佛经,她仍提笔不停。
玉珠轻手轻脚进来,给火盆添加些炭后退下一边静候。
“拿去烧了。”半晌,南生丢来那一摞佛经。
玉珠依言拿出去,屋檐避风处,点烧。
火舌贪婪不足吞噬纸片,不一会只剩一堆灰烬,玉珠怔怔瞧出神,末了一声轻叹偿。
放眼四下,皑皑白雪,远处一点黑影艰难地缓缓走来。
玉珠上前相迎,“薄少主。”她视线落在紧随其后的另外一人,风帽遮住容颜。
薄素卿面色比白雪更白三分,眼下青黑颇重。玉珠初见他,觉得这病怏怏的人,这一大段崎岖山路是怎么走上来的。
独居山里数月,来看望夫人的只有他。
“这位是大夫。”
玉珠点点头,转身走在前。
南生搁笔,借助玉珠手臂,她一手撑住后腰慢慢站起,拢拢身上微松的大氅,步子不疾不徐。
大氅遮住身体,掩不住孕妇姿态。
玉珠不声不响又添加火炭,让屋里温度升高一些。
“今冬雪大,竹隐身子可安好?”南生请薄素卿坐在靠火盆近的位置。她回帝都,知道薄素卿为竹隐赎了身,薄姫因薄素卿身体原因,算默许竹隐在他身边伺候。竹隐有福气,已有身孕五个月。
“一切安好。”
“听说玉花聪,皇上十分喜欢。”
薄素卿手里培育出新品种玉花聪,虽是幼马,在秋狩时一鸣惊人,宋齐正嘉奖薄家,薄姫位列贵妃。
薄素卿轻笑:“明年还有一批小马儿出生,说不定还有比玉花聪更好。”
“马痴。”南生哼一声,拿出个小包裹,“里面是我做的小孩子的肚兜、贴身小褂,你帮我给竹隐,等你们孩子出生,可以用的上。”
“都给我,你这里用什么?”
南生垂眸烤火,“还有时间,我再做些就是。”
薄素卿妥帖收好,“谢谢。”又吩咐外面等候的人进来,“人给你带来了,你们谈,我先出去。”
来人抖落雪粒子,除去风帽露出容貌。
管铭嘴张了张,来前她腹稿数次,见到南生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
“管大人。”
呵呵——管铭堆满笑容,上次一别良久,管铭没少提心吊胆过日子,既不能再回傅淮侑那里,又日夜防着温恪那厮给她暗中下绊子。
后来温恪不知所踪,她才松口气,可没想落在薄素卿手里,一直被他好生养在府内。
管铭遭遇诸多不幸,故而比谁都更珍惜性命,薄素卿不会白养活她。这不,遇上傅南生,一准没好事。
南生拿捏管铭致命弱点,一个医术高超又怕死的大夫,她很早就给自己备好。这点得益于傅季尧谆谆教导。
伸出手腕,南生笑道:“劳烦管大人帮我把脉。”
南生略懂医术,请管铭来是想再一次确定自己想法可行。
“你想提前生子?”管铭瞧眼南生肚子,“不是不行,但有一定危险,你可想好!”
南生拈颗酸梅扔嘴里淡淡道:“孩子能活几成把握?”
“九成。”涉及医术,管铭脑袋一根筋,赖以生存的技艺,她比任何人都谨慎小心又大胆自信。
“比我预想的要好。”南生笑了,梅子酸甜味一过,她嘴里味道唯独留苦涩,“我想好了,配药吧。”
啊?!
管铭瞪大眼睛,着急补充一句:“你也问问自己能活几成呀!”
“一成有吗?”
“那当然!”管铭挑眉。
“我这一成,算在孩子身上。”
“只要孩子,你不要命了!”管铭脑袋这下转得快,她舔舔发干嘴唇,“这事别找我,若出好歹,我岂不是要了你们母子性命——啊,呸!”意识话不吉利,她直摇头念叨,“坏的不灵,好的灵……”
腹中胎动,南生摸摸肚皮,主意已定。
*
薄素卿在外听不清屋内两人对话。
数月前,贺兰擎藏身江底,尸骨无存。南生来见他,平静地说她有了贺兰擎骨肉,并且决意生下。
那时,她清瘦很多,说到孩子,笑容温暖。
情伤之人,物通其类。
孩子犹如镇定南生最后魂魄之物,等到瓜熟蒂落……
薄素卿想此,心口每每发冷。
*
药的份量再三衡量,管铭端给南生时,仍垂死挣扎做最后一番劝说。她心吊得高高的,上面还悬挂尖刀。
南生淡然又无所畏惧,更懒得听管铭絮叨,她决断自己,更自私自利决断腹中孩子将来。
她在妙峰山,她怀了贺兰擎孩子,瞒得住一时瞒不过一辈子。
眼下安然无恙,并不表示孩子出生后仍如此。
药,起效了。
疼……这样的疼……
“疼就喊出来呀!”管铭在旁着急。
南生双眼茫然盯着窗外,一阵一阵痛感潮水般袭来,管铭声音越发模糊,她好像听见天地落雪声。
一片一片落心里,凉意过后居然异常热乎。南生怕冷,每年一入冬,她必然懒懒的躲在闺房不外出。
恍惚间,她仿佛嗅到闺房外的梅花幽香阵阵。
寒夜漆黑,他双眸璀璨如星。
和他在一起,她一点不怕冷,他身体坚如铁、烫得像暖炉,压着她很重,两人汗流浃背又紧密相连。
他们彼此嵌入对方般的契合,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
临别前,他说了什么?
一面,她都没见到。
好似一个梦,震耳欲聋爆炸声,撕碎平静水面同时将她拉入江水,无法呼吸起先难受,渐渐地她却不难受,人轻飘飘的。
擎哥哥,你在哪里……
“夫人、夫人,您醒醒,别睡着!”玉珠过来人,生产本就鬼门关走一道,夫人还是药物强行催生,别看这几月精心保胎,实则内在根本熬空了。
管铭牙齿咬得咯咯响,冲到南生面前,鼻尖都快碰鼻尖。
“贺兰擎死了,你留口气把孩子生下来,是殉情还是什么随你。我管铭是大夫,可不是刽子手,别想我一辈子欠你什么!”
说完想都没想,抬手煽南生两耳光。
南生睫毛动了动,眼未张开,声音轻得不能再轻,管铭贴过去听,神色凝重,伸手往枕下摸去。
须臾,她抽回手,直起身,斜睨虚弱的南生,嘴角斜勾个弧度,仿佛变了个人:“别小看了老娘!”
*
管铭没悬壶济世的善心肠,她的医术救过人杀过人,杀人狠心,遇上一口气能活的绝不让其见阎王,算积德还是怎的都成,管铭异乎寻常执拗此道。
抱着刚出生肉团子,管铭突然鼻子发酸,孩子交给玉珠她拖着僵直的腿挪出去。
风吹得面皮子要撕开,她直接蹲下,眼泪没止住掉不停。
没心没肺烂泥里求生存,只因父亲临终告诉她,生母难产,为她平安出生,母亲求父亲亲手剖开肚子……
傅南生枕下匕首锋利无比,她说,真不行了,剖腹取子。
这命,是血脉相连的另一人换来。
冷风有助于平复心情,于是抹抹眼泪,管铭当做什么没发生返身回去,推门刹那,她下意识顿步,后脖衣领被大力拎起而后失重撞向地面。
管铭疼得五内俱焚般,耳边听到玉珠与人纠缠打斗,等她能爬起来,玉珠已被人制服,不,是束手就擒,干站着不能发作。
傅南生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
两人怀中空空,床上也不见孩子。
顺方向看去,管铭觉得眼熟,这个人是——破旧衣服,长发散落,满脸胡渣,双眸森冷邪气。
“温恪。”南生细声细气。
“这是大哥的儿子。”温恪打开襁褓一角,扫眼婴孩,眼神骤然回暖。
“把孩子给我。”南生一步步靠近。
“给你?”
温恪笑的古怪,眼神瞥一眼半开的门外,南生浑身一个激灵,突然不敢再动。
“很快有人来这里。”温恪轻拍襁褓几下,无所谓道,“没关系,我没想着独自逃命。不管来的是傅家亦或者是宋氏皇族。”
惊慌来源对未知等待中的不安,一切尘埃落地,反倒心定了。
到底不肯放过她和孩子,傅家或者宋氏皇族,这几个月大家静候,等待最佳时机。
“约定的日子到了,还不肯放手?”
南生所有视线心神凝聚孩子身上,久久不语。
管铭看向两人,最终锁定温恪。
他样子应该蛰伏山中很久,就为了兄弟的孩子命都不要?
“温……”管铭开口,温恪一个冷冷眼神投来,她识趣的沉默,注意力转向门外——
雪倾盖大地,纯白世界容不得一点杂质,太显眼刺目。
“喂,真的有人过来了,人不少!”管铭对宋氏皇族骨子里充满惧意,更多是浓稠化不开的恨。
既然无法撼动敌人,便一味伏低做小苟且活命。但不知怎么了,她不愿意温恪或者傅南生忍耐甚至丧命。
“傅南生,大哥的孩子我必须带走,你保护不了。”温恪急了,说话粗暴击中要害:“他们要斩草除根,而你,能不能自保都难说。”
“好——”一个字异常艰难出口,她几乎觉得扛不住。本能驱使她神鬼般竟然能将匕首抵在温恪脖颈间,南生脸色苍白如纸,神情、声音形同厉鬼凄厉骇人,“保护好他,不然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傅南生倾尽身心爱一个人,她的快乐幸福随贺兰擎逝去,她的生命从孩子离开,剥离血肉模糊的身体。
她无惧生死向前。
贺兰擎,心愿了解时,我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