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门九公主》 第一章 冷月如霜,寒风从窗子的破洞上灌进来。 香宝裹着母妃破旧的不成样子的宫装,缩在只剩了木板的榻上。 明明还是初秋,龙南的夜却已经开始冷了,殿外夜风呼啸,夹杂着女人的哭声,哆哆嗦嗦的令人心慌,香宝往母妃那边缩了缩,紧紧的闭上眼。 虽然从小生养在冷宫,但她仍是不能适应,仍是一到了晚上就害怕,因为人家说冷宫里死了很多女人,她们怨恨皇上的薄情,所以每一夜都在哭、都在抱怨,就像现在一样…… 在对黎明的等待之中,她终于睡着了。 可天还没亮,香宝却又被母妃掐醒了,“香炉里的香都燃尽了,你怎么还在睡!”女人的声音又尖又利,刺得人耳朵生疼。 香宝迷迷糊糊的坐起来,熟稔利落的跳下床,嘴里呓语般应着:“不会燃尽,不会燃尽,皇上赏了好多呢。” 她走到殿外,抓了一把土回来,然后掀开香炉盖子,把土倒了进去,床上披头散发的女人这才安静下来,露出了一抹古怪又恬淡的笑来。 香宝打了个呵欠,走到床边,“再睡会儿吧?” 母妃哼唧了一声,“嗯,记得添香。” 香宝笑着应了,扶着母妃躺下,给她盖上没什么棉絮的被子,想了想后又把自己盖的宫装给她搭在脚上,在床边守了一会儿,确定她再度睡去后,香宝才吁出口气起来,轻手轻脚的走出暖阁。 在小厅内的炕桌边坐下,点起油灯,把灯丝挑了挑,光芒便黯淡了许多,香宝拿起桌上的刺绣,就着昏暗的光绣起来。 这样的日子每天都在重复,香宝已经过了十六年。 母妃清醒的时候会和她说自己当年的事,说皇上是如何如何的宠她,说皇上每天都穿着她亲手绣的寝衣,带着她绣的香囊;说皇上喜欢她宫里点的香,喜欢她身上的香味,可对于失宠的事,她却是绝口不提,但香宝仍能从别人口中听到些零星……因为被查出在寝殿里点了催情香诱惑皇上,太后大怒,将她打入冷宫。 被打入冷宫之前,母妃有了身孕,皇上甚至已经赐名“宝香”。 可事实难料,龙女还没诞下,母妃就被打入冷宫,而她腹中的那个胎儿,便是自己。 生产过后,母妃的精神就变得有些恍惚,并且情况一年比一年严重,她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记错,总拉着自己叫“香宝”,叫得时间久了,香宝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叫什么了。 不过话说回来,被人叫的才是名字,那个皇上赐的也没人叫,而那个所谓的父皇也从没来看过自己,何必要守着他给的名字呢? 而在两年前,父皇驾崩了,那之后母妃的精神越来越差,犯病的次数也更加频繁了。 本来冷宫的供给就少得可怜,连饭菜都被苛扣,生存都成问题,更别提要给母妃抓药了,所以香宝凭着母妃传给她的刺绣手艺开始绣东西,绣好了就托人拿出去卖,卖了多少银子她都不要,只要带些药回来就成,这样零零碎碎的喝了几回药,母妃的病却始终不见好,还是疯疯癫癫。 绣着绣着,一滴泪落到被绷子绷紧的帕子上,香宝抹了抹酸涩的眼,不敢哭出声,咽下了哽咽接着绣。 想这诺大的皇门之中,像她这样落魄的公主恐怕是前无古人了吧,香宝绣了几针,而后抬头见殿外的天色已经大亮,这才放下手中的活计,理了理鬓发,扯了扯衣衫便跑了出去,推开冷宫那扇掉漆的朱红大门,便是另外一个世界。 冷宫前有几个宫女走过,瞧她推门出来,忍不住侧目打量了几眼,那目光里的不屑,令香宝觉得面如火烧,忍不住低下头去,抱着篮子快快走开,之后那几个宫女在议论着什么,香宝不敢去听,只能越走越快。 若不是母妃每天固定的时辰都要看到鲜花,她是绝不会踏出冷宫半步的,因为她胆子是那样小,连一个不屑的目光都会令她的自尊瞬间瓦解。 她垂着头狼狈的快走,呼吸都颤抖了。 走着走着,只听得“咚”的一声响,脑袋一懵,香宝往后摔倒下去。 被她撞到的人长长的“哎”了一声,而后香宝觉得腰间一热,晕眩散去后睁开眼,便瞧见那人微微倾身,一手搂着自己,一双英眸上上下下的将她打量。 此刻两人贴得极近,他衣衫下刚硬如铁的肌肉贴着自己柔软的身子,他庞大的身躯几乎遮去了所有的阳光,香宝呼吸一滞,哆哆嗦嗦的咬唇,紧张得不知道该怎样好了。 那人凝眸看了一会儿,又“哎”了一声,似乎才把她想起来,“是你。”他没笑,松了手让香宝自己站好。 香宝松了口气,连忙后退了几步,低着头道:“柯……柯教头。” 柯晋点头,无意识的蜷了蜷手指,似乎在回忆刚才那柔软腰肢的触感。 微微低头,看着只到自己胸口的小女人垂头站着,小手紧紧攥着篮子,一副被吓到的样子,柯晋拢起浓眉,因为她的恐惧而觉得有些不悦,“你怕我?” “没、没有啊……”准确的说,她不是怕他,而是她谁都怕。 柯晋唇一动,看着她满脸通红的样子,只怕自己再问就会把她逼哭了,当下只得作罢,轻轻的“嗯”了一声,没再打理她,兀自走了。 香宝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直到他温热手心留在自己腰上的温度全部散去后,她的呼吸才稍稍平复了些,他男性的味道太过浓重、太过逼人,每一次见面,都会令自己方寸大乱。 他们究竟是如何认识的呢?记忆变得有些模糊,不记得是多少年前了,他回宫述职,也是在这条路上、在这个时辰,遇上了正准备去采花的自己,似乎从那时开始,自己每日采花的时辰就定了,几年来从没变过。 她忘记了两人的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只记得就这样认识了,每年相遇的时候,他都会对自己点点头。 他似乎是个不大爱说话的人呢,今年难得对自己说了一句,怕他吗? 只有一点吧,香宝觉得他和别人不一样,起码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并没有不屑。 香宝在原地呆呆的出了会儿神,直到身后又传来宫婢的声音后才猛地惊醒,连忙提起了篮子,匆匆朝御花园去了。 虽然冷宫的废妃不能随便走动,但她好歹是个公主,一向是不被管束的,而这个公主的身分,似乎也只有在这时候才有用了。 述职完毕后,柯晋只恨不得立刻回幽天去。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龙南的国君和安亲王却是在偷偷的盘算着他,而个中缘由,却是因为他的身世。 柯晋的父亲柯世鸿,是前朝的开国将军,在他三岁那年不幸战死于苦寒之地幽天,而她的母亲也在那里随父亲去了,一场战役使柯晋变成了孤儿,身为功臣名将之后,新帝不得不将他接回皇城好生照顾。 但当柯晋长到十五岁的时候,他察觉了皇上对他的忌惮,新帝多疑,对于几位开国老臣都十分提防,柯晋讨厌勾心斗角,索性主动请命去幽天任职。 这正合皇上心意,又在安亲王的进言下赐了他一个空职,教头,说白了就是在幽天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给皇上练兵,练好了就送到军营来打仗,打了胜仗功劳全是将军的,跟他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柯晋也不介意,在幽天悠闲自在的做他的柯教头,除了最烦每年这时候回来述职以外,日子过得也还不错,然而他觉得不错没有用,皇上还是有些不放心。 “皇叔,柯晋在幽天待了这么多年而不得重用,会不会起了恨意?” “当年是他自请去的,皇上并没有强迫他。”安亲王捋了捋胡子,笑起来。 “自请又如何?朕就不信在那种地方这么多年,他会甘心。况且和东夷的这一仗打了这些年,如今能和平收场,身为教头的柯晋也是有功劳的,如今朕大宴群臣,也要赏给他些什么才行。”皇上头疼的沉吟,眼睛一直往安亲王身上斜。 “那皇上的意思是……召他回来?”安亲王还是在笑,试探着问。 “这……”皇上沉吟了一阵,“现下京中也没有闲职给他。” “那皇上有了什么主意?”安亲王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想不出主意了。 “对了,前几日何府被抄了,何友被斩时还是皇叔的门生监斩的吧?” “正是。”安亲王点头,摆出一副不了解皇上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的表情来。 “朕记得何友的大女儿曾入宫为妃,后因为以催情香诱惑先皇而被打入冷宫,如今大臣们都进言该处决了她。”皇上用带着扳指的白皙手指摸了摸下巴,目光在接触到安亲王不解的目光后闪烁了一下,继续说:“但令朕头疼的是,何氏身边还有一个公主……说起来应当算是朕的九妹。” “原来是冷宫里的那个小公主。”安亲王捻了捻胡须,状似无意道:“方才臣还在来的路上看到了她呢,似乎不小心撞上了柯晋……”他兀自嘟囔了几句,目光一划,落在皇上骤然一亮的脸上,心下瞬间就有了几分思忖。 皇王略有些惊喜,“这么说来,他们也算认识了?” 安亲王眯了眯眼,“是啊,小公主也有十六岁了吧?一转眼就及笄了。” 坐在龙椅上的皇上换了一个姿势,转而托起自己的下巴,有些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柯晋似乎还没娶妻?说起来也快三十岁了吧。”说着这话的时候,皇上始终盯着安亲王瞧。 可那老糊涂却是晃了晃脑袋,随口说道:“这人粗手粗脚的,哪家姑娘乐意嫁给他?”说完停了停,猛地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既然如此,皇上何不把九公主赐婚给柯晋?这样既替皇上解决了难题,又给了柯晋面子。” 赐他一个公主,这可算是天大的恩惠了吧?这样就算他柯晋想做点什么也不占理了。 皇上心里的算盘打得叮当响,就等着安亲王这句话了,于是皇上当即笑起来,也摆出个恍悟的表情,“皇叔这个主意好!”如果从他嘴里说出来,倒显得自己要把亲妹妹赶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似的。 拍了拍龙椅侧的兽首扶手,“就照皇叔说的办,择日赐婚!” 就这样,柯晋和香宝的婚事就这样敲定了。 柯晋得到的消息的时候,只觉得当头挨了一闷棍。 娶个公主?开什么玩笑! 他最厌恶那种娇生惯养的女人了,更何况还是从这皇宫里出来的,让他养着,岂不是天天给他添堵嘛,可毕竟皇命难为,柯晋就算有千百个不乐意也不能说什么,只当是吃了个哑巴亏,还预备着回去后就养在偏屋算了。 因为皇上一向不喜欢铺张,所以决定不在宫里设宴了,让他直接把公主带回去成亲,其实不只是这位新帝不喜欢铺张,龙南开国以来,都是以……“抠”着称。 历朝历代的皇帝都主张节俭,并且身体力行,基本天天上朝三句都离不开“国库空虚”、“节省开支”,所以会如此草草的嫁公主,柯晋也并不觉得奇怪,只是满脸乌云密布的等着接那位娇贵公主回家。 第二章 启程的日期暂定在五日后,是个黄道吉日。 太监到香宝这里宣旨的时候,香宝正拿着一大把土灰哄何氏开心。 何氏的精神不好,身子也越来越差,几个月前就起不了床了,但折腾香宝的本事却是一点也没少,总会想尽了法子刁难她,香宝习惯了哄她,什么都顺着她说,她要什么也都尽量给她找来,香宝只想让母妃多活几年,别跟冷宫里的其他女人一样。 她每夜听的哭声已经很多了,她不想母妃死了后也在这里凄凄惨惨的哭泣,可即便是这样一个卑微的念想,老天爷也不肯为她实现。 跟着赐婚的旨意一起来的,是何家获罪的消息,何氏被判了绞刑,三日后行刑,下旨当天,何氏就被打入死牢。 那一晚,香宝第一次自己一个人睡在冷宫里,她裹着母妃的旧宫装躲在角落里,死命的咬着唇哭,眼泪疯狂的涌出来,哽咽声也不断往外逸,香宝快咬不住唇了,便伸出双手捂着。 她跟冷宫里有学问的曹氏学过些东西,也知道什么是绞刑,她母妃就要被绳子勒死了吗?就像无数个在冷宫上吊的女人一样。 香宝咬住手背,浑身都在哆嗦,就这样颤巍巍的撑过了三天,根本不知何时睡着的,又是何时醒了的,直到第三日她觉得心头一颤,然后猛地从恶梦里给惊醒了过来!瞪大了眼睛,汗水从额头上沁出来,滑下…… 香宝艰难的吞了吞口水,眼泪逐渐的浮了上来。 母妃……去了。 那晚香宝昏了过去,之后便大病了一场,可皇上却是一刻都不想耽误,命了一位细心的妃子给香宝准备了些嫁妆,到了第五日,便将病恹恹的香宝给抬上了马车。 柯晋这一行带了两个手下,体型高瘦、面容冷峻的叫卫祥;另一个颇白皙秀气的叫唐小初。 一出了皇城,唐小初就打开了话匣子,一面看着马车后那两车可怜巴巴的嫁妆,一面抱怨:“这哪里是娶公主啊?娶咱那土财主的女儿给的都比这多!” “别乱说。”卫祥瞪他一眼,又看了眼柯晋。 柯晋拧眉看了看香宝坐着的那辆马车,心里忍不住泛起不悦来,不仅嫁妆给的少,还塞给他一个病秧子,身娇肉贵的,还没出发呢,这就病上了,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柯晋细不可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扫了眼唐小初,“让马车别行太快。”然后一抽马屁股,打了个呼哨,跑到前面去了。 唐小初忍不住喊:“大哥你还没看媳妇长什么样呢!” 卫祥不语,按着柯晋的嘱咐放缓了速度,并嘱咐车夫行得稳当些。 车夫是个老手,即便是在颠簸路上也行得稳稳当当,但病中的香宝却是敏感得很,就算没颠着也是觉得浑身都疼,高烧令她的意识有些恍惚,一路上作了很多的梦,但却什么都抓不住,许多场景都是一晃就过去了,关于母妃的,关于教她学问的曹氏的,关于那些笑话她的宫婢的,还有关于没见过面的父皇的…… “哎,你听,她是不是在叫唤?”唐小初耳朵一抖。 “别管。”卫祥掀了掀眼皮,朝远处看了一眼,“大哥回来了。” “哎……”唐小初也抬眼看过去,只见一人一马迅速向这边驰来。 柯晋单手攥着缰绳,深蓝色的衣袂在风中被刮得猎猎作响。 马蹄下尘土飞扬,转眼间柯晋就到了眼前,他狠狠的一抽手,缰绳勒住了马嘴,胯下的马,“嘶鸣”了一声,扬了扬前蹄,“哒”的一声到一侧,而后甩了甩马头喷了几口气。 柯晋松了松缰绳,一抬手,将一包东西抛到唐小初的怀里,唐小初被砸了个满怀,先是“哎呦”了一声,旋即利落的打开了油纸包,惊喜道:“熏肉!” 柯晋不搭理他,看向卫祥,“醒了吗?” 卫祥先是摇头,又说:“不过一直在呓语。” 柯晋一侧身,扬腿利落的翻身下马,而后拍了拍挂在马身上的布袋子,“熏肉给她吃,这里才是咱的。” 唐小初的脸立刻就垮了下来,这个老大,左右看不上皇上,但这个抠门劲儿却和当今皇上像得很,在心里狠狠的不满了一下,但唐小初还是没说什么,不情不愿的又把熏肉给裹起来。 “不赶夜路,就在这睡吧。” “去农家吗?”唐小初有些期待的问。 柯晋摆了摆手,将缰绳系在马车上,“在车外凑活一宿。” 唐小初耷拉下脑袋,片刻后不死心的抬头,“晚上吃什么?” “给什么吃什么!”柯晋不耐烦起来,一甩袖子,蹬上马车钻进去看新媳妇了。 娇气归娇气,累赘归累赘,但总归是自己的媳妇,怎么着也要看一眼。 柯晋钻进车厢,过分庞大的身躯挤在这车厢里根本伸不开胳膊腿,他躬着身盘膝坐下,有些焦躁的卷了卷袖子,一低头,就看到裹着严严实实的小女人正在哭,她的脸苍白得跟泡了水一样,满头都是汗,发丝都贴在脸颊上,现下不知作了什么恶梦,正抽噎着。 柯晋歪了歪头,拧着眉打量着她,须臾,他长长的“哎”了一声,“怎么是你啊!” 这个小女人他每年见一次,每一次都要看一会儿才能认出来,他这人就是认人的本事不行,前几天才见过,现在乍一看,又是差点没认出来。 话说回来,他娶的不是公主吗?怎么变成了这个小宫女? 柯晋看了一会儿,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这才发现她正发着高烧,看她这样子似乎是病得不轻,于是也就没再追究怎么媳妇换了人,连忙下车把唐小初怀里的熏肉给抢了过来。 “啊!”唐小初舍不得的叫唤。 “车上带药了吗?”柯晋揣着熏肉要回车,走到一半又问。 “没有。”卫祥摇头。 “我检查过了,嫁妆里也没药。”柯晋还没问,唐小初就说。 “去农家问问,发了高烧怎么办。”柯晋忍不住拧眉。 “她发烧啦?”唐小初伸头看了一眼。 “少问。”卫祥拍了拍他的脑袋,把唐小初拽上马,两人共乘一骑去求救了。 柯晋钻回到马车里,香宝没再呓语了,只是在小声的哭,她死死的咬着唇,硬生生的忍着哭声,苍白的唇瓣上都快要渗出血了。 柯晋靠过去,捏住她的下巴,威胁似的晃了晃她的头,“松口。” 天生的服从意识令香宝下意识的松了口,可还是忍着哭,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哽咽声,听着人心里都难受。 柯晋眉头拧得更紧,又晃了晃她的小脑袋,“你醒着吗?想哭就哭出来。” 香宝蹙着秀眉,似乎没听到他说话。 柯晋喊了她几声都没得到任何回应,无奈之下只好松口,心里盘算着他们生病时都是吃顿热热的饭菜就好了,于是当下就撕开油纸包,又撕了些熏肉下来,凑到她的唇边,然后尽量和颜悦色的说:“吃些东西。” 把肉丝凑到她唇边抹了抹,直到将那小唇抹得晶亮也不见她张口,看着那张晶亮的唇,柯晋眸色一深,旋即伸手撬开她的唇,把肉给塞了进去,口中道:“吃!吃了才能好。” 还陷在梦魇中的香宝呜咽了几声,而后还是咽了下去。 柯晋神色一缓,又断断续续的给她喂了些进去,正当他以为香宝能吃东西了就会见好的时候,香宝猛地身子一拱,翻过身来开始呕吐。 车厢狭小,香宝这一翻就趴在了柯晋的腿上,双手死攥着他的衣角就开始呕吐,柯晋躲不开,索性也不躲了,又给她拍了拍背,琢磨着这宫里来的就是娇气,吃了熏肉还吐。 吃得少,吐得也就少了,吐了会儿胃里就没了东西,香宝伏在柯晋腿上剧烈的喘息。 柯晋扶着她躺下,用袖子给她抹了抹嘴,凝神打量了一下,瞧她半睁着眼儿,似乎是醒了,因为吐得难受,眼角的泪沁得更多了些,柯晋莫名的觉得有些愧疚,从水囊里倒了些水出来喂给她。 香宝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这才稍微缓过些气儿来,迷茫的眸子四下看了看,落到柯晋脸上时停了停,有些怔忡。 柯晋由她看着,心想你别奇怪,我也正纳闷怎么回事儿呢! “还想吐?”柯晋问了句。 “不……”香宝没力气,摇了摇头。 “还喝吗?”柯晋又摇了摇水囊。 香宝又摇了摇头,难受的蹙了蹙眉。 “大哥,我们回来了!” 车外传来了唐小初的声音,下一瞬,他就掀开帘子探进个脑袋来,柯晋看出去一眼,卫祥在拴马,唐小初身边还跟着个农妇,旋即轻轻的一扬眉。 唐小初立刻会意,解释道:“这是张家大嫂子,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照顾病人,听也听不全乎,索性就把大嫂子给请来了。” “麻烦了。”柯晋了然,客气的朝她一点头。 “大家出门在外,帮个忙也是应该的。”张大嫂笑起来,往车里看了眼,“那位娘子就是病人吧?” 柯晋闻言称是,也不再碍事,下了马车让张大嫂进去。 张大嫂一进去就开始忙活了,唐小初把从张大嫂家带来的东西都捣鼓了上去,卫祥则是在外面升起了一个小火堆,架起了个小盆子。 柯晋站在车门口看着,忍不住巴望了几眼,不甘心的问:“我喂了她熏肉,全吐了,为什么?” “你喂了她熏肉?”张大嫂登时拧眉,“哎呀,这娘子看着像是几日没进食了,又发着高烧,怎么能吃那么油腻的东西,不吐才怪!” 被训斥了几句,柯晋脸色不大好看,唐小初扯着卫祥偷偷的笑了几声。 张大嫂也不顾这些,使唤道:“你说有熏肉?那也别浪费了,我带了些米来,你去熬些白粥,洒些熏肉提味儿。” “我?”柯晋扬眉。 “是呀。”张嫂子翻了个白眼,转而一扭头,“哎,唐兄弟,有她的换洗衣服吗?” “啊?”唐小初看到自家大哥被使唤,先是一愣,旋即点头,“应该是有的,大嫂你等下啊。”说完跑到嫁妆车上打开了个箱子翻腾,果然翻出件衣裳来。 张大嫂接过了,先是赞叹了几句这料子可真是好,而后轻身挂帘,却瞧见柯晋还在车前站着,忍不住不悦道:“这位大相公,还傻站着干嘛?娘子还饿着呢。” 柯晋一怔,缓慢的眨了几下眼。 张嫂子放下车帘,却没遮住她的咕哝:“什么男人,竟把媳妇饿成这样。” 柯晋瞬间脸就绿了,黑着脸转过身,狠狠的将唐小初看好戏的眼神给瞪回去,然后命令道:“你来煮粥!”言罢拉着脸往河边走,准备把脏衣服给脱了。 走到一半又突然停下,回过头来恶狠狠的说:“记得加熏肉末!”说完气呼呼的走了。 唐小初有些发懵,片刻之后笑得倒在了卫祥的身上。 几人停车的地方就靠着一条河,柯晋扒开半人高的草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脱了带着秽物的长衫,而后光着膀子走进水里,往胸口上撩了几把水。 宫里来的就是娇气,他们从小生病都是自己好的,怎么会像她这样! 往脸上扑了扑水,而后用力的一抹脸,不禁想起那小女人苍白柔弱的样子,心头一软,他又叹了口气。 此刻已经是繁星点点,草丛里有细微的虫鸣。 柯晋就着河水洗了洗衣服,然后拧干,当汗巾擦了擦身子,这便准备回去了。 一路夜风徐徐,他光着膀子倒也不觉得冷,走回去时,湿答答的头发也半干了。 第三章 回去时,张嫂子因为要给她的男人做饭便回去了,而香宝已经换下了被汗浸湿的衣服,头上顶着个帕子,脸色稍微好了些,她身边摆着一碗还剩下半碗多的肉末白粥。 柯晋收回目光,看了眼卫祥,“好了?” “吃了点东西,睡了。”卫祥摇头。 “可是烧还没退,大嫂说这一夜要勤换帕子,还要让她吃些东西。”唐小初道。 “嗯。”柯晋把湿衣服扔给唐小初。 一躬身钻到车里,刚盘膝在香宝身边坐下,她就醒了,眼神有些涣散,勉强的看了眼柯晋,却是没力气说话。 柯晋朝她摆手,低声说:“别说话,歇着。”言罢摸了摸她额上的帕子,又拿起粥碗,“吃点东西?” “吃……吃不下。”香宝摇头。 “那好,一会儿吃。”柯晋又把碗放下了。 过了一会儿,香宝又睡着了。 柯晋下车跟着卫祥他们把火堆点得大了些,然后从车里拿了几条毯子出来,裹着躺在火堆边睡。 卫祥找了几块石头当枕头,唐小初却是裹着毯子不断哀嚎着不想睡地上,柯晋不搭理他,兀自抽了条毯子,坐在车厢外的车板上,一脚搭在马屁股上,圈了胳膊就睡了。 唐小初又咕哝了几声,最终还是窝在卫祥身边睡了。 但这一夜终究是安稳不了。 柯晋睡得很浅,香宝一有动静他就醒,去给她换帕子,或者喂她些粥,如此折腾了半宿,香宝烧退了,粥也吃完了,但还是会被恶梦惊醒,骇得浑身发抖。 柯晋困得头疼,想着该做的都做完了,还要干什么? 于是再一次被吵醒之后,柯晋终于是捺不住性子钻了进去,猛地掀开被子,把香宝抱起来搂在了怀里。 “睡觉,不许吵了。”柯晋闭着眼说。 他用被子将两人裹起来,然后抱着香宝倚在车上睡了。 男人坚硬温暖的胸膛将香宝小小的身躯包裹住,令她莫名的心安,连恶梦都少了…… 香宝生平第一次,是在男人的怀里醒来。 粉嫩的脸颊贴着人家的胸膛,对方有力的心跳敲响了她的羞耻心,小脸儿立刻变得通红,她挣扎了一下,窘迫得都快哭了,可刚退烧的她那里有力气。 柯晋只觉得怀里的人儿,猫一样蠕动了一下,他知道这女人醒了,可他现在困得紧,顾不得她,于是一按她的脑袋,把她按回怀里搂得更紧了些,继续睡。 这个小女人软软的、香香的,虽然瘦了些,但抱着也怪舒服的,柯晋的喉头发出舒服的声响。 香宝挣扎不得,只好浑身僵硬的被他抱着。 瞌睡虫逐渐爬上来和羞耻虫斗争,香宝虽然觉得害羞极了,但终究是身体太虚弱,没过一会儿就上下眼皮开始打架,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的时候,抱着自己的男人已经不见了,她躺在被子里,身边放着一小碗的水,香宝费力的坐起来,浑身软绵绵的倚着车板,颤巍巍的端起水喝了一小口。 香宝现在的状况比昨日要好很多,起码有了些力气,头也不疼了。 她轻轻放下碗,微微侧身,抬手掀开了车窗帘往外看了眼,车外是一片绿草地,放眼望去,有些炊烟袅袅升起,零星的坐落着几户农家,近处是一处熄灭了的火堆,有三个男人在牵着马吃草,其中一个她认识,是柯教头,正负着手站在高健大马的旁边,嘴里衔着一根长草,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混沌了一夜的思绪这才平顺了些,香宝放下帘子,心扑通扑通的跳起来。 皇上竟是把自己赐婚给柯教头了?那日宣旨,自己一时紧张竟是没注意对方是谁…… 一想起宣旨那日,就免不了想起那道赐死母妃的旨意,难过又涌上心头,香宝缓缓的垂下眼,开始捏着被角落泪。 就这样默默的哭了一会儿后,柯晋撩开帘子进来了,见她醒来,先是一怔,旋即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嗯,醒了?” “嗯……嗯。”香宝一慌,连忙抹了抹泪。 “哭什么?”柯晋拧眉,进来盘膝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难受?” “不、不是……”香宝下意识的躲开,“不难受了。” “那哭什么?”柯晋有些不高兴,以为她或许是在矫情的伤春悲秋。 “只是……只是想我母妃了。”香宝低着头嗫嚅,忍不住又有些哽咽。 “母妃?”一提这个,柯晋不禁想起对她身分的疑惑来,“你也是公主吗?” “我……”香宝心头一痛,小声道:“我是先皇的第九女。” “哦。”柯晋也觉得自己说得直了些,当下放轻声音,有些别扭的安慰她:“没关系,我回宫述职时可以带你回来看母妃。” 可谁知香宝一听这话,哭得更凶了,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柯晋看不见她的眼,只能看到不断有泪珠子从她小巧的下巴滑下来,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真是让人揪心。 柯晋拧眉,“你……” “母妃死了……再见不到了。”香宝抽噎着说。 “怎么……”柯晋一怔,旋即沉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母妃……母妃是冤枉的……外公也是……可他们都死了、都死了……” 香宝的精神有些受不住,病好了之后那些痛苦的回忆却还是在,她越哭越凶,却还要忍着,用已经破碎的声音不断的对柯晋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只是她真的好难过,如果不说出来她会疯掉的。 柯晋沉默的听着,想着是不是要用袖子给她擦擦眼泪,脸色一直很凝重,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柯晋也听了个大概。 原来她是在冷宫长大的公主,怪不得他一直都没看出来,还以为她只是个宫婢而已。 到后来,香宝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呜呜的哭,柯晋看不过去,靠上去搂着她,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沉声说:“别忍着,哭吧。” 他的声线醇厚微哑,那拙劣生硬的温柔,却有种能安抚人心的魔力,香宝终于放声大哭起来,紧紧攥着柯晋的衣服,浑身都在颤抖,好像要把这十六年的泪水全放尽。 柯晋搂着她,只觉得自己的喉头也有些发堵,哎,这个女人也是可怜。 “大哥干什么啦,害人家哭得跟死了娘一样?”唐小初在外面问卫祥。 “闭嘴!”柯晋耳尖的听到,迅即对着外面训斥了一声。 唐小初瞬间没声了,怀中的女人也被震得浑身一抖,哭声停了一阵儿,柯晋一惊,胡乱的拍了拍她的脑袋,跟对待军中的兄弟那样,粗声粗气的安慰了一句:“不是说你。” 香宝轻轻的点了点头,但哭声到底是没有再大起来。 柯晋以为她又憋着了,有些着急的动了动手臂,唇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思忖了一会儿再低头,却发现怀中的人儿已经筋疲力尽,满脸泪痕的睡着了,轻轻的将她放平,拉好了被子后,弓身下了车。 放下车帘,一转身,柯晋先是给了唐小初一个爆栗。 唐小初捂着脑袋眼泪都下来了,“别打人,别打人……” “以后少乱说话。”柯晋脸沉声说。 “喔。”他说什么啦?唐小初委屈的揉揉鼻子。 “去熬些粥来,喝了就把锅还回去,准备赶路。”柯晋吩咐道。 快到晌午的时候,张大嫂又来了一趟,她说怕几个大男人不会照顾人,有些不放心,就来瞧瞧。 柯晋昨天被她训了一通,现下也没去打招呼,兀自牵着马去溜达了。 张大嫂直接进了车,那时香宝也醒了,刚吃了唐小初他们熬的白粥,除了眼睛有些肿以外,精神还算不错,两个女人窝在车里说了一会子的话。 柯晋很快就溜达回来了,拽着缰绳在车外竖着耳朵听,唐小初看在眼里,笑着推了推卫祥,卫祥瞪了他一眼。 “既然娘子无事,那我就走了。” “麻烦大嫂了。”香宝的声音轻轻软软的。 “客气个啥。”张大嫂笑了笑,“行啦行啦,你就别起身了。” 说着她就掀开了车帘,柯晋侧开一步,若无其事的拍了拍马背。 唐小初把刷洗干净的小锅都包好,说什么也要送她回去,张大嫂拗不过,也就随他去了。 两人走远后,柯晋才转过身,看了眼卫祥,“东西都放好了?”卫祥轻轻的一点头。 很快,唐小初就回来了,他轻功极好,一路轻飞,而后稳稳的落到柯晋的眼前,一张口就是抱怨:“给银子干嘛不直接给?藏锅里干什么啊。” “农家人淳厚,不会要的。”柯晋拍了下他的脑袋,“行了,别废话,准备上路。” 因为体力还没有恢复,送走了张大嫂后,香宝晕乎乎的又睡着了,再醒来时居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马车在平稳的前进,车两侧有马蹄的声音,香宝觉得有了些力气,爬起来凑到车窗前往外看了眼,瞧见柯晋正骑马随行,他的背脊挺得笔直,粗糙的大手松松的攥着缰绳,侧脸氤氲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好看,线条深刻英俊,刀削般的唇抿出了一丝漫不经心的弧度。 柯晋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一抬眼,侧头往这边看过来……香宝一惊,连忙放下了帘子。 心扑通扑通的乱跳,脸颊也跟着烧起来,揪着被角平稳了好一会儿,而后将被子都叠好,又把乱糟糟的车厢给整理干净,但到底身体没有好全,没干多少活,香宝就累得直喘,只好倚在软软的被子上歇着,起初的哀恸散去了些,镇静之后便也可以面对母妃的死。 母妃已经死了,她不可以再如此了,再说,现在她已经是柯晋的人了,也不能再这样下去,给人家添麻烦。 “停下歇歇吧。”是柯晋的声音。 香宝手一僵,连呼吸都放轻了。 果然,片刻后,柯晋就掀开了车帘,他探头看了一眼,目光缓缓从变得整洁的车里扫过,而后落到香宝脸上,稍带了些责怪:“病着就不要干活了,小唐会收拾。” 此刻唐小初也凑了过来,打量了一圈车里,嘻嘻的笑起来,“可真干净呀!”被柯晋瞪了眼后又立刻说:“我来就可以,主母您身子才好……歇着吧,歇着吧。”说完咧嘴一笑,躲到卫祥那边去了。 香宝哪曾被这么多人关切过,当下只恨不得躲到角落去,脸都红透了。 “下车走走?”柯晋问。 “嗯,好。”香宝点了点头,轻轻提着裙摆准备下车。 走到车外时,柯晋利落的一伸手,单手搂着她的腰把她给抱了下来。 香宝抽了口气,双脚落地后却是有些发软,不知是因为还病着,还是因为紧张的,可谁知下车后柯晋也没有松手,仍是单手箍着她的腰,沉声道:“才好,就这样吧。” 大病初愈,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也是好的,可看她这软绵绵的样子,根本走不了几步,摔了又是麻烦,如此想着,柯晋微微侧首,吹了记响亮的口哨,而后便听得一阵马儿的嘶鸣声,接着一匹高健大马一路小跑了过来。 柯晋揉了揉牠的马鬓,扶着香宝倚在马身上。 香宝没见过马,有些害怕。 柯晋轻轻松手,“苍仞不会伤害你。” “嗯。”香宝乖巧的点头。 “主母啊……”唐小初好奇的贴过来。 “买点酒去。”柯晋抽下马身上的水囊,甩给唐小初。 “喔。”唐小初垮下脸,抱着水囊垂头丧气的找酒去了。 第四章 今天这个休息的地方与昨天不同,是个古道,道边有个简陋的酒棚,用几根木柱子勉强撑着,在秋风里瑟瑟发抖。 脚下是黄泥地,坑洼不平,香宝倚着名叫苍仞的黑马,缓缓的放松了身子,这个看起来很可怕的马倒是挺温顺的,任自己倚着一动也不动的,马身上的健肉虽然硬,但倚着暖暖和和的挺舒服……莫名其妙的,香宝就想起了柯晋的胸膛来,也是这样又硬又舒服。 香宝拍了拍自己的脸,乱想什么呢! 苍仞似乎察觉她的羞窘,喷了口气,叫唤了几声像是嘲笑。 唐小初去棚子里买酒,卫祥牵了两匹马去喂食,柯晋则是从看守棚子的老头那要了些草料,折回来喂给苍仞。 香宝直了直身子,低头去看苍仞垂首吃草料的样子,柯晋看了看她,顺手把刚灌满了酒的水囊挂到马身上,一面系绳子,一面说:“一直没和你说,皇上遣了几个宫女来伺候你,不几日就能追上咱。” “我……我不需要人伺候的。”香宝有些诧异。 “来都来了,要着吧。”柯晋紧了紧绳子,对着唐小初他们招了招手。 “大哥,车夫闹肚子了。”唐小初揣着酒袋子回来。 “还能走吗?”柯晋拧眉,刚才会停下来歇会,也是看车夫的脸色不对劲。 唐小初道:“水土不服吧,咱们的路越走越偏。” 柯晋道:“嗯,也罢,结了银子让他走吧,咱仨轮着驾车。” 香宝在地上抓了把土,便跟着上了马车。 就这样,一行五人变成了一行四人,最先驾车的是卫祥,柯晋骑了一匹马,后面还栓了一匹跟着。 香宝一回到车里,就把刚才从地上抓的土裹在了帕子里,然后从怀里掏出了母妃曾经贴身带着的帕子和一个小针线包,香宝倚在被子上,利落的穿针引线,而后将线打了个结,接着将帕子摊开,连绷子都不用,就这样缝起来,半盏茶的时间过后,一个小小的囊袋就成型了。 香宝下手利落,这就完工了,侧头将线咬断,将针线包收好,将囊袋翻过一个面,把盛在帕子里的土装在这小袋子里,将袋子口的带子一抽,口缩成一个揪,土就倒不出来了。 香宝捧着那囊袋子瞅了一会儿,眼睛就湿润了,“娘您放心,香我都带着呢。” 那表情,就像无数次哄着母妃时的表情一样,她总是拿外面的土糊弄母妃,可她一次也没有被识破过。 轻轻抹了抹眼,香宝把袋子给揣了起来,那一瞬间,像是将娘亲也藏入怀中一样…… 从这一刻起,她要好好活给母妃看。 幽天坐落在龙南的最偏处,地势偏僻,是个苦寒之地。 从皇城到幽天约莫是一个月的路程,走过的地方是越来越偏,而当他们行到第十三天的时候,果不其然的就遇到了拦路抢劫的。 一行长得奇形怪状的人,怪叫着从树上蹿下来,将马车团团围住,而后纷纷亮出了家伙,头头模样的人领着几人挡在马车前,还有几个则是蹿到了后面,对着几车嫁妆眼冒金光。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财不索命!” 柯晋没理会,而是拿眼一扫……嗯,十八个人对三个人。 香宝一听那怪叫就吓了个哆嗦,见马车停了便察觉到不对,忍不住掀开了车窗上的小帘。 柯晋却是一伸手把她的脑袋按进去,“别出来。” 他的力道不轻不重,将香宝塞回去后,便吁了吁马,骑着马往前走了几步,对着唐小初和卫祥一使眼色,那两人会意,三人一前两后,将马车护在了中央。 “喂,这位兄弟……”唐小初想着先动之以情一下。 “时间紧迫,别废话了。”柯晋开口,拧着眉,“捂着嘴打,别吓着她。” 一听他这话,土匪头子不乐意了,“哟呵,待老子削了你的脑袋,看你还怎么……”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声闷响,柯晋已经不知何时飞了过来,一拳捣在他的心口。 土匪头子瞬间吐出一口血,柯晋翻手捂住他的嘴,往左侧一拧,只听得“嘎巴”一声脆响,那土匪头子被拧断了脖子,还没来得及叫就没气了,“咚”的一声,倒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迅疾,土匪们回神过来时,发现自己的老大已经死了! 香宝躲在车里,咬着唇不知该如何是好,遇到土匪可不是小事,柯晋他们会不会受伤? 书里说土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若是他们出了事……香宝忍下眼泪,知道自己出去也是给他们添乱,可是这样躲着她也不能安心,但柯晋又发了话不让自己出去,该怎么办啊? 香宝急得快哭了,偏这外面又一点动静都没有,弄得心如抓挠,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外面敲了敲车板,香宝一哆嗦,屏住了呼吸…… 是土匪吗?柯晋他们已经死了吗? “没事了,不用出来,我们这就走。”是柯晋的声音。 “你有没有受伤?”香宝松了口气,连忙问。 “没有。”柯晋顿了顿。 “大家都没受伤吗?土匪呢?”香宝紧张的问。 “嗯,都没事,土匪跑了。”柯晋轻描淡写了几句,“一会儿该吃饭时,你再出来。” “嗯。”香宝没再问,但还是觉得怪怪的,怎么无声无息的就完事了? 趁着他们还没走,香宝掀开车窗帘探出头去看了眼,而后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这这这……这怎么满地都是死人!噢,有的还没死,只是嘴里被人塞了布团,正疼得呻吟呢,香宝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下吓得捂住嘴,脸都白了。 “不是让你别出来嘛!”柯晋看见她了。 “我……我……”香宝眨了眨眼,呼吸都颤了颤。 “进去。”马下的柯晋走过来,庞大的身躯挡住了她的视线。 香宝倏地就钻回去了,心还因为恐惧而狂跳着。 “都踢到一边去,走!”柯晋将脚下半死的人踢到一边,语气里有些怒意。 他翻身上马,脑中不禁浮现刚才她惊恐的表情,这下她该不会把自己当成杀人不眨眼的混蛋了吧?这个念头令他十分的不悦,他是为了什么才这么着急的解决掉土匪的,还不是想着赶在用餐前到下一个镇子,别让她饿着。 柯晋的算盘没打错,到下一个镇子的时候,正是用餐时刻,他们随便挑了个家酒楼进去,方桌的四面,一面坐一个人,柯晋正对着香宝。 柯晋脸色不大好,唐小初不敢说话,卫祥本来就没话,两人都是闷头吃饭,香宝则是垂着头,来回搅着手指,她一想到刚才看到的满地死人就害怕,哪里还有胃口吃饭啊,当下只得哭丧着脸,看着眼前的碗筷发呆。 瞧她食不下咽的样子,柯晋不高兴了,这一路走了十几天,自己待她已经是很客气了,但她怎么还是总这样战战兢兢的,见了自己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其余三人皆是一惊,柯晋匀了匀气,拧着浓眉看向香宝,沉着脸问:“怎么不吃?” “没什么胃口。”香宝轻轻的说。 “怕?”柯晋吐了一个字,眉心拧得更深。 “有点……从没见过这么多死人。”香宝如实说。 “半死而已。”柯晋目光一闪,冷着脸纠正。 “啊!是吗?我以为他们都死了呢。”香宝垂下肩膀,兀自嘟囔。 “怎么,我很像杀人不眨眼的人?”柯晋眯了眯眼,周身骤然散发出的寒气都快把旁边的唐小初冻着了。 香宝却是没感觉出来,抬起头来,微微歪着脸,真诚道:“不会啊,只是觉得土匪强盗本来就该死的,不过柯教头善良,才放了他们一马的吧,无论如何,大家都没受伤就好。”言罢,柔柔的笑了笑。 香宝其实也是个美人痞子,虽然算不上天香国色,但面容小巧精致,与生俱来的柔弱气质令人怜爱,但因为如今年岁小,韵致还没有散出来,所以现在这一笑,带了三分天真、七分柔美,瞬间令桌上的三个男人傻眼了。 唐小初咬着筷子长长的“哦”了一声,卫祥咳了咳,低头喝了口茶。 柯晋先是一怔,而后眼中的阴霾一扫而光,状似淡然的说:“我以为你会怨我下手太重。” “柯教头打退了土匪,我怎么还会怨你呢?” “嗯。”垂眼遮去眼底的愉悦,柯晋重新拿起筷子,“叫柯晋。” “啊?”香宝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叫柯晋,不叫柯教头。”忽略香宝惊愕的表情,柯晋不再多说,招呼来小二,又要了一碗粥。 之后便面无表情的挟了些菜来吃,一面慢条斯理的咀嚼,一面对香宝说:“吃不下就喝点粥。” 香宝脸一红,诺诺的应了。 唐小初左看看右看看,而后咬着筷子暧昧的笑了起来。 之后的路程还算是顺利,没再遇上什么挡路的土,转眼间,离幽天就只有几天的路程了。 但唯一令柯晋担心的就是香宝的身子,因为离幽天越近,地就越偏,连风都变得凛冽起来,虽然香宝生在冷宫,但柯晋仍是觉得她细皮嫩肉,根本受不了苦,所以就怕她又在路上病倒。 但事实证明,柯晋完全是多虑了,因为香宝非但没有病倒,还能给他们帮上了些忙。 身子大好后的香宝,就自动把做饭、洗衣的活给揽了起来。 柯晋反对了几次没效果,也就任她去了,况且三个男人心思都太粗,确实需要个女人照顾。但令他没想到的是,香宝的手居然这样巧,她做的饭好吃、衣服缝的也细密,就连经她手洗出来的衣服,居然还带了些细微的香味,不像脂粉那样女气,而是清清淡淡的,闻着很舒服,可比臭汗味好的多了。 此刻,唐小初就捧着一件干净衣服,贴在脸上磨磨蹭蹭,然后第无数次的感慨:“主母洗的衣服就是香啊!” “叫我香宝就好。”香宝不好意思的笑,相处的久了,她也没以前那么害羞了。 她此刻正坐在车板上,怀里抱着一件柯晋的衣服,给他补昨日刺破的口子。 听她这样说,唐小初一乐,刚要答应就感觉脑袋被人拍了一下,一扭头,果然瞧见柯晋大步从他身边走过,夺过他手里的衣服,“叫主母。” “喔。”唐小初揉揉头。 “外面风大,进去吧。”柯晋走到香宝面前。 “没关系的。”香宝摇摇头,咬了咬唇看向柯晋,小声问:“柯……柯晋,不要让他们叫我主母了好不好?我年纪小,让他们这么叫我,不大……不大合适吧?” 她才十六岁,怎么好意思让几个二十来岁的大男人叫自己主母呢? 一听她叫自己的名字,柯晋脸色一缓,好脾气的问了句:“那叫什么?” “叫我香宝就好了……” “不行!”柯晋的眉登时一蹙,这个名字可不能让他们叫!其他人对着自己媳妇,左一个宝,右一个宝的叫像什么样子!再说了,这个名字他现在自己叫都还觉着别扭呢。 不容置疑的看了眼香宝,柯晋沉着脸说:“就叫主母,习惯了就好,还有这衣服……让他们自己洗就行。”柯晋把刚才唐小初拿着的衣服扔到车里去。 第五章 香宝瞧他这么反对,也不好说什么,乖乖的回车里去了。 傍晚时分,柯晋突然钻到了车里,马车仍在前进,苍仞没人约束,却听话的跟在马车后面走。 柯晋刚一上车,车轱辘就碾过了一个石子,咯噔一下,柯晋纹丝不动,香宝的身子倒是跟着晃了晃,再加上见柯晋进来一时紧张,手头一失准就把针扎到了手指头上,她“嘶”了一声,看了眼柯晋,下意识的把手背到了身后。 “扎到了?”柯晋还是看到了。 “没,没有。”香宝摇头,迷茫的看着他,“有事吗?” “嗯,聊聊。”柯晋弯着腰挪过来坐下,庞大的身躯使这车厢瞬间显得拥挤起来。 柯晋刚一落坐,先是伸手把香宝藏在身后的胳膊给拉了出来,捏起小手打量了一下那白皙软嫩的手指头,看那指尖上果然被刺出了一个小血珠,不过是小针孔而已,犯不上包扎。 于是柯晋头一热,低头把香宝的手指给含住了,温热柔软的舌尖从她指上轻轻一舔、一吸吮,就立刻松了口,些许的唾液成功的止了血。 “你……”香宝浑身一震,呆呆的瞧着他。 “省得包扎了。”柯晋抿了抿唇,神色如常的说。 “哦,哦……”香宝的脸倏地就变红了,攥着手指头,低下头。 “来,我们来聊聊天。”柯晋将双手放到膝盖上,摆出一副要审问她的样子来。 “嗯,聊……聊什么?”香宝还沉浸在被这男人吃了手指的震惊中无法自拔。 “你多大了?”柯晋单刀直入,记得上回问了她的名字,却是忘了问年纪了。 “十六了。”香宝如实道。 “十六……”柯晋拧着眉沉吟了一下,“那比我小十二岁。” “我会懂事的,绝不给你添麻烦。”香宝紧张的抬头,有些不安的保证。 “我不是这意思。”原来她是以为自己嫌她年纪小了,柯晋失笑,“你这个年纪跟了我,倒是委屈了。” 一听这话,香聿日宝的表情才放松下来,旋即红着脸低下头去,轻声细语的嗫嚅:“不委屈的……跟着你比在冷宫里好多了。”跟着柯晋,有人关心,有人给她煮粥,有人喜欢她缝的衣服和做的饭,真真是跟天宫似的。 看着她低眉顺首,羞得连耳根都红了的样子……柯晋突然觉得,这个他心不甘,情不愿娶来的娘子,其实还挺可爱的。 风尘仆仆的赶了一个月的路,终于是回到幽天了。 然而自从进了幽天境内,香宝就觉得怪怪的,这地方大小跟镇子一样,然而人家少得却是跟个村落一样。 香宝坐在马车里,撩着帘子一直往外看,入境后好久都见不着人烟,全是空荡荡的空土地,后来便看到了一大片扎营在空地上的军队,越过了军营又走了一会儿,才看到一个破败的城门,朱红色的漆都看不出本色了,数十颗铜钉也锈得不成样子,两个拄着长枪的老头子守在城门外,正倚着城墙打盹,帽子都歪了下来。 “咳咳。”柯晋清了清嗓子。 胖老头子打了个呼噜,没醒。 “咳咳咳。”柯晋一拧眉,咳声重了些。 瘦老头子咂巴咂吧嘴,没醒。 “喂……”唐小初拉长了声音喊,结果两个老头还是没醒。 唐小初“哎呀”了一声,脚下一用力,从马身上飞下来,直接落到胖老头的面前,拉起了他的耳朵,凑到他耳边大喊:“你老婆子跟着卖油条的老头出城私……奔……啦!” 此话一出,老头子打了个激灵,双眼瞬间瞪得老大,猛地挥起了长枪,喊了一句“死老太婆”后,目眦欲裂的朝周围看了一圈。 唐小初拍了拍手,笑得扶着城墙。 胖老头的胡须颤了颤,纳过闷来后,直接上前给了唐小初一巴掌,“小混蛋,又拿你老子开玩笑!” 一转身瞧见了柯晋,便露出了笑,白胡子都翘了起来,满面红光的迎上去,“柯教头回来啦!”说完回头看了眼瘦老头,底气十足的大喊:“卫老头,你家阿祥回来了!” 卫老头先是纹丝不动,而后慢条斯理的睁开眼,懒洋洋的“嗯”了一声,却是没回过神来。 唐老头也不理他,热情的拉住已经下了马的柯晋的手,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还带回来不少东西呢。” “何止是东西,还带回来一个媳妇呢。”唐小初插嘴道。 “媳妇?柯教头娶妻啦了?这等喜事怎么不早说!”唐老头眼睛一亮。 “安顿好了就摆顿酒,大家热闹下。”柯晋笑了笑。 “好,好!”一听到有酒喝,唐老头笑得更欢了。 又说了几句话,三人便上马进城了。 香宝仍是撩着帘子看,原以为城里会热闹些,却发现比城外也好不了多少,可能是因为天色的缘故,整个镇子都显得灰蒙蒙的,沿路瞧见了不少建筑,酒楼、布庄应有尽有,但多数都是关门大吉,门窗紧闭,看着凋敝不堪。 多数的营生都是卖酒、卖肉的,生意又不好,所以街上根本没几个人,偶尔看到的一、两个人,在瞧见柯晋之后,也都没啥表情,一拢衣袖,扭头就走了。 香宝有些失望,原以为柯晋回城会跟书中的大英雄回城一样,有夹道欢迎什么的呢,可谁想到会是这样冷清的光景。 马车缓缓的行进,几乎横穿了一个幽天城之后,才到了柯晋的住处,这是间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庭院中套着庭院,穿过了几个角门,才来到柯晋住的地方,然而这一路行来,眼见有不少亭台楼阁、假山池水,然而却都是常年不加修饰,变得衰败了不少。 香宝怀里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小心翼翼的跟在柯晋身后。 进了主屋后,柯晋一指偏房,“你先去那里休息,我出去搬东西。” “我去帮忙吧。”香宝道。 “你搬不动的。”柯晋摇头,一面往外走,一面把衣袂翻上来塞到腰带里,“家里有个管事的许嬷嬷,一会儿她来带你到处转转。”丢下这一句,柯晋就出去帮着搬东西了。 香宝一路跟到了门口,扶着门框望着,直到看不着他的身影后才回了屋,去偏房把自己的包袱摊开,里面没什么衣服,只有一件母妃的旧宫装、一个针线包、一个绷子和一个装了土灰的囊袋。 她摸了摸那件宫装,轻轻的抽了抽鼻子。 以防自己会落泪,香宝很快就把包袱给裹起来了,然后四下一看,看到了一个高高的衣柜,上面是两开的小门,下面接着几层抽屉,颜色不怎么亮堂,但显得很厚实,应该很结实吧。 香宝走过去,踮着脚打开柜门,将自己的小包袱小心翼翼的放在柜子的角落里,阖上后,又在偏房里走了一圈,而后又去了主屋,在桌旁的圈椅上坐下,搅着手指开始等那个许嬷嬷来。 香宝不知道一个教头的家应该是什么样的,或许就是柯晋家这样,房子很大却朴实无华,也没有下人,只有一个管事的许嬷嬷,不过这都没关系,反正自己也不是个堂堂正正的公主,根本不需要人伺候,能吃饱穿暖,有个舒服的地方睡觉就可以了。 只不过……这个房子这么大,打扫起来应该会很费事的吧,香宝轻轻皱起了小眉毛,开始琢磨,或许以后自己光是扫院子就要扫上一整天呢。 “夫人。”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骤然响起。 香宝一惊,连忙往门口看去,只见一个老妇站在门边,双手交拢,微扬着下巴,低垂着眼,面无表情的站着。 如此阵势,令香宝下意识的就站了起来,琢磨了一下对方的那句“夫人”是不是叫的自己,然后小心的问:“许嬷嬷吗?” “正是老妪。”许嬷嬷点头,仍旧低垂着眼。 “我年轻不懂事,以后还劳烦许嬷嬷多多教导。”香宝笑了笑。 “夫人这话严重了。”许嬷嬷没有笑容,“老妪是奴才,夫人是主子,奴才服侍主子是应当的。”她微微侧身,稍稍弓了身,“爷刚才吩咐了,让老妪领夫人到处走走。”她这才抬了眼,一双周遭布满了皱纹,眼白微微发黄的眼睛看向她,“夫人,请吧。” 那阴森森的语气,愣是让香宝觉得自己该上路去死了,心里虽然打着哆嗦,但香宝还是维持着笑意,跟着许嬷嬷走了。 等逛完院子,已经是傍晚了,许嬷嬷虽然面冷,但对香宝还算客气,尽责的领着她把柯府逛了个遍。 从许嬷嬷口中,香宝才知道,这府里原来还是有些个下人的,有两个做饭的女人,一个做清扫的家丁,所以香宝转了一圈回到主屋的时候,香喷喷的饭已经上桌了。 暖阁的门大敞着,香宝一进屋就瞧见了柯晋,他没有脱靴,随意的依靠着榻上的枕头,擦拭着匕首,现下正打量着反光的匕首,检查自己擦得干不干净。 “认识路了吗?”柯晋用拇指蹭了蹭刀刃,没抬眼也知道她回来了。 “差不多……”香宝咬了咬唇,如实道。 “没关系,多走走就认识了。”柯晋利落的翻身下来,将匕首随意的扔到榻上,然后大步走出来,“吃饭吧。”说完看了眼许嬷嬷,“许嬷嬷收拾一套新被褥出来吧,把我偏房的那套搬到暖阁去。”许嬷嬷应是,转身离开了。 柯晋则是撩起衣袂落坐,看了眼仍是站着的香宝,笑了笑,“坐吧,别这么拘谨,这是你自己家。” 自己家……香宝心头一热,红着脸坐下了。 香宝拿起碗筷,吃了几口后问:“唐大哥他们呢?” 柯晋随口说:“都回家了。”说完停了筷子,拧眉道:“你叫他们什么?” 香宝没说话。 “以后叫小唐。”柯晋下了指令,然后凝眸等着香宝回答。 “嗯,知道了。”香宝点头,虽然还是很不习惯这样称呼一个比自己大的人,可是之后香宝就不怎么敢开口了,只是小心翼翼的吃饭。 她拚死拚活的吃,可是碗里的白饭还是剩了好多,但她又不好第一次来就剩饭给人家看,于是只好咬着筷子瞧着那碗饭。 柯晋一抬眼就看她愁眉苦脸的,忍不住问:“吃不下了?”见香宝满脸委屈的点头,他皱了皱眉,“你吃得太少了。” 说完伸手过来,将手中的筷子插到她碗中,自中间轻轻一划,把白饭分为两半,然后抬眼用筷子敲了敲她的碗沿儿道:“再把这一小半吃了。”说完又给她挟了些菜进去。 香宝咬着筷子点点头,开始埋头苦吃。 一顿饭过后,柯晋便瞧见自己的小娘子,被撑得瘫在那里一动都不能动了,笑着走出房门。 香宝红着一张脸,实在不想做得太明显,可她又吃的太多了,根本动都懒得动一下,但瘫在床上又太丢人,于是她只好勉强的倚着床柱,小幅度的揉着自己的胃。 这期间柯晋没在偏房里,倒是有一个女人托着两个烛台走了进来,女人没多话,放了喜烛就出去了。 龙凤呈祥的喜烛,香宝自然是认识的,一看见才猛地想起,今天也算是他们的洞房花烛了,于是忍不住心儿狂跳,不知所措起来…… 洞房……要怎么做啊? 须臾过后,柯晋回来了,衣袂鼓囊囊的上翻着,似乎兜着些东西。 “回来的太匆忙,只能先准备这些了。” 第六章 柯晋走过来,轻声抖开衣袂,将一些花生、桂圆、红枣都撒在了炕上。 香宝浑身僵硬,连肚子都不撑了,直挺挺的坐着,双手紧紧的揪着衣角。 柯晋看她那如临大敌的模样,轻轻的一蹙眉,而后走到桌边坐下,用手将喜烛往一边挪了挪,而后抬眼看向香宝,尽量的缓和了脸色,“你知道洞房是怎么回事吗?” 此话一出,香宝几乎整个人都要烧了起来。 没想到柯晋问得这么直接,她害羞得要死,声音跟蚊子叫似的:“一点点……” 柯晋点了点头,估计着她从冷宫出来的,可能也没有嬷嬷教她。 沉吟了一番后,他斟酌着开口:“洞房是要我们睡在一起的……可能会有些疼,你我虽为夫妻,但是你年纪太小,你若不愿我也不会强迫你。方才我已经让许嬷嬷把我的被褥放到了暖阁,只要你开口,今晚我就去暖阁睡。”说完敲了敲桌子,开始等香宝回答。 可等了半天也没得到回应,只看到香宝把头垂得低低的,白皙的脖颈露出来一截,皮肤泛着红,连耳根都染了绯色,柯晋觉得呼吸一紧,也知道她可能不好意思说,于是又开口:“愿意就点头,不愿意就摇头。” 但对于香宝来说,哪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呢。 在吃饭时,听到柯晋吩咐着搬走床褥的时候,自己还担心了一番,生怕柯晋嫌弃自己,如今看他的意思原来是尊重自己,心头只觉得暖暖的。 她不是什么娇贵的公主,嫁给柯晋不是下嫁,倒像是高攀了,所以在大病初愈了之后,她就下定了决定要跟着柯晋了。 况且出嫁从夫,她一个女人,怎么可以将夫君拒之门外呢,于是忍着强烈的羞意,香宝轻轻的点了下头。 柯晋不自觉的笑了一下,用拇指无意识的摩挲了一下桌角,而后道:“那好,先去洗澡吧,浴桶还没给你做好,我一般都去水房洗的,你今晚也先将就一下。”说完一指衣柜,“你的衣服都在第二层,一会儿许嬷嬷来带你去水房。” 香宝一张脸羞得鲜红欲滴,又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柯晋瞧她这样子不禁莞尔,勾着唇离开了,不过柯晋也没走远,而是去了对面的暖阁,斜倚在榻上擦匕首,偶尔朝对面瞟去一眼看看。 许嬷嬷很快就来了,替香宝取了寝袍,又替她散了发,梳理了一下,如此看着,柯晋手中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羞涩的红晕染上脸颊,比涂了胭脂还要诱人;乌发披散,将她的小脸儿衬得只有巴掌那么大,柯晋很喜欢长发的女子,一路行来竟没发现香宝的头发有这样长,披散下来,居然到了脚踝,乌黑发亮,就像锦缎一样。 柯晋入神的看着,若有所思的端详起她来,直到香宝梳理完毕,起身离开时,柯晋才不情不愿的收回了目光。 百无聊赖的等了一会儿,连匕首都没心思擦了,原以为她是不会愿意和自己洞房的,所以也没存了那分心思,如今得了回应,心头竟是有些蠢蠢欲动的发痒。 又等了半盏茶,柯晋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去偏房拿了件自己的干净衣服就出去了。 出了府一路南行,因为柯府在幽天城的城墙边,走上几里路就是郊外了,郊外不远处就有一处河水。 柯晋脚程快,略施轻功,不一会儿就到了河边。 利落的脱了衣服跳进去,“扑通”一声响,冰冷的河水溅了一身,在河里将自己脱个精光,然后迅速的搓了搓身子。 时已入秋,再加上幽天的天气阴寒,所以河水已然是冰冷刺骨,但柯晋却浑然不觉,兀自洗了洗身子,把脏衣服在水里绞了几下,就拿出来拧干,然后当作汗巾,一面往岸上走,一面擦身子。 擦得半干,便套上了外衫,随意的系了下,隐约可见有水珠沿着肌肉滑下,因为夜半无人,他也没什么避讳,索性也把头发解了开来,就这样开始往家走。 回去时,香宝已经等在偏房了。 洗澡时,许嬷嬷面无表情的和香宝说了很多有关夫妻房事的事,只听得她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然而许嬷嬷却仍是冷着脸说了一大堆,也不管香宝有没有听进去,虽然害羞的脑袋嗡嗡作响,但香宝还是听了一些。 正想着时,门“吱呀”的一声响,香宝顿时细微哆嗦了一下。 一瞧柯晋回来,登时就坐直了身子,羞得脑袋快要垂到了胸口上。 柯晋顺手带上了门,把没来得及给许嬷嬷的湿衣服随便搭在了圈椅上,一回头看到浑身僵硬的香宝,忍不住怔了怔。 只见那床边的小女人,穿了一件淡粉色绣着梅花的寝袍,领口的几颗扣子没有扣,隐约可见白皙的脖颈和锁骨,她的黑发披散,一半都散在了床上,有几缕被她缠在手指上,翻来覆去的捣鼓。 柯晋目光一沉,呼吸变得粗重了些,低声问:“洗得还习惯吗?” “嗯……”香宝点头。 “躺到被子里去。”柯晋哑声说。 香宝咬了咬唇,没有动。 柯晋走了几步,掀开灯罩把里面的烛火“噗”的一声吹灭。 屋子里瞬间暗了下来,柯晋的一双眸子在黑暗中亮得惊人,他看到香宝哆哆嗦嗦的钻到了被子里,又挪了几寸,小心的躺到了里面去。 柯晋喉头一紧,几下就把自己的衣服脱下,然后赤身裸体的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诺大的床在柯晋压上的那一瞬,轻轻的“吱呀”了一声,空间也变得狭小起来,一床被子将将盖住两人。 柯晋炽热的皮肤触到了香宝的胳膊,香宝一抖,下意识的往一边挪了挪,然而下一瞬,一双大手突然探了过来,猛地搂住她的腰,把她给揽进了怀里。她的娇躯被一个炽热的怀抱锁着,柯晋鼻息就在自己头上,有些粗重,她浑身僵硬的被柯晋抱着,心跳快得几乎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 柯晋……柯晋他可是什么都没有穿啊! 香宝无助的咬了咬唇,虽然刚才想得好好的,但如今被一个充满力量的异性半压着,也忍不住有些怕了。 肌肤相亲的这一刻,香宝才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男人与女人的不同。 他的身躯那样坚硬、庞大与炽热,粗糙的大手缓慢又有力的在她的背脊上抚摸,带给她陌生的紧张感与羞耻感,香宝忍不住颤抖,却下意识的将他攀得更紧。 柯晋半搂着她,一只手缓缓的解开了她寝袍的扣子,却没有完全褪去,只是敞开了衣襟,将手探进去爱抚,香宝轻微的嘤咛了一下,因为赤裸的身躯被人抚摸而略有些抗拒的躲了躲。 柯晋忽略了她的抗议,俯首啃了啃她的脸颊,声音粗哑:“别怕。” “嗯……”香宝被他咬得歪了歪头。 香宝脸颊上柔软的触感令柯晋留恋不舍,反复的舔舐啃咬,一只手还来回的在她身上抚摸,从背脊到锁骨,没有一处落下,尤其是到了她秀气的双乳上时,更是流连好一会儿。 修长粗糙的指夹住她的乳尖,轻轻的拨弄,陌生的颤栗感与酥麻感自头顶漫开,香宝不自觉的呻吟了一声,然后又硬生生的咬住唇,似乎在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发出那种声音。 她的噤声却招来了柯晋的不满,他从她的颈窝抬起头来,“怎么不出声了?” “好丢人的……”香宝小脸红红的。 “叫给我听不丢人。”柯晋有些好笑,忍不住咬了咬她红扑扑的小脸。 “可是……可是现在不想叫了。”酥麻感淡了些,香宝有些委屈。 “嗯……”柯晋沉吟了一声,一个翻身将她完全的压在了身下。 香宝有着一瞬的窒息,不过好在柯晋很快就撑起了身子,突然,香宝浑身一颤,他……他竟埋首在她的乳.尖,将滚烫的唇贴了上去! 只觉得自己的珠粒被他含.住,被灵活的舌勾来勾去,几乎将她的魂魄都勾走了,她咬着唇,又是一声娇吟从齿缝间逸出。 柯晋又是反复啃咬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啄了啄她的唇,笑道:“现在又想叫了?” 香宝红着脸不说话。 柯晋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笑意逐渐散去,而后目光在她唇上凝住。 香宝正奇怪着他的眼神怎么变了,而后突然就被薄唇封住了唇,水汪汪的眸子瞬间睁得大大的,被动的被撬开了齿关,他灵巧的舌长驱直入,勾住自己的小舌,反复的吸吮,弄得她几乎合不上唇,只得半张着樱桃小口任他索取口中的蜜津。 这样深入的吻了好一会儿,柯晋才气喘吁吁的离开,低眸看着被吻得几乎断气的香宝。 …… 这一夜香宝被折腾了好几次。 当柯晋终于到达了最高潮后,香宝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疲倦的睡过去了。 洞房夜之后,柯晋似乎在香宝的身上发现了宝藏,但碍于她年纪尚轻,禁不起折腾,所以柯晋总是忍着,一番云雨过后总要憋个一、两天才再来一次。 但即便如此,香宝还是不大习惯,毕竟谁会愿意每天顶着一脖子吻痕出去呢?可夫君为大,她也只能忍着,只盼着柯晋的休假赶快结束,速速回到军营去练兵去……香宝往布料上扎了一针,开始胡思乱想。 “在想什么,嗯?”庞大的身影突然压下来。 “呃……没什么。”香宝觉得耳根一热,一侧脸,便瞧见近在咫尺的柯晋了。 “听许嬷嬷说宫里遣送来的婢女已经到了。”柯晋抬手拿下她手中的绷子放到一边,将她两手拢住轻轻搂着,深邃的目光黏在她脸上,口气有些心不在焉:“还习惯吗?” 虽然两人已经成亲好几日了,但现在被他这样搂着、这样看着,香宝还是会觉得害羞,一张小脸红红的,只点头不说话。 “明天我就去营里了,她们伺候得好我也放心。” “明天……”香宝一惊,抬头看他,“相公明天就走吗?” “嗯。”柯晋对于这个还不大习惯的新称呼十分受用,目光一柔,“舍不得?” “去了营里也是能天天见面的。”香宝又红着脸低下头去。 “那就只有晚上才能疼妳了。”柯晋低笑,吻了吻她通红的脖子,继而滑下去隔着衣服咬她,“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到,不像现在……”粗糙的大手不安分的拨开衣襟摸进去,即便是隔着里衣,那手心的温度还是烫红了香宝的身子。 虽然已不是处子,但香宝还是敏感得很,稍稍一碰就浑身潮红,柯晋很喜欢看这样的她,美得像个妖精,下身不自觉的勃起,顶着香宝来回磨蹭。 香宝有些惊慌,小手堵在了柯晋的胸膛上,小声央求:“外面还有丫鬟在呢……” 可在强壮高大的柯晋面前,自己的反抗根本就微不足道,对方拢住她的小手,贴在温烫的唇边亲了亲,而后大手探下来往上一托,就把香宝整个人给抱了起来! “啊……”香宝低声尖叫,“相公!” “嘘。”柯晋对她挤了挤眼,“外面还有丫鬟在呢。” “相公……”香宝急得都要哭了,揪着他的衣领哀求:“会被听到的啊……” “只要妳不出声就不会被听到。”柯晋单手托着她,另一只手“刷”的拂开了圆桌上的壶碗,哗啦啦的响声响起,香宝浑身一抖。 第七章 片刻后,门外果然响起了丫头含蓉的询问声:“夫人?” 柯晋将香宝放在圆桌上,一面解自己的腰带,一面神色如常的说:“没什么,打碎了杯子而已,别进来了。” “相公……” “乖。”柯晋挤入她的双腿,只脱了她的亵裤,大手撩开罗裙探了进去,熟稔爱抚,一路沿着她的敏感点滑下,香宝的反抗声越来越小,逐渐化作了细微的嘤咛。 …… 香宝昏昏沉沉的没听清。 “没什么。”柯晋扯过被子给她盖上,然后自己也钻了进去。 “你……”香宝的手碰到了被子中的柯晋,往回一缩,“你又……” “放心,不弄了,再弄就又弄伤妳了。”柯晋知道她触着了自己的灼热,吻了吻她的脸颊,搂住她柔软的腰肢,往自己怀里拉了拉,直到两人的身子紧紧贴在一起了,他才低声开口,声音里还带着些嘶哑:“睡会儿吧,吃饭时我再叫醒妳。” 香宝乖乖的闭上眼,浑身疲软得厉害。 将睡不睡的边缘,她懊恼的想,一定是自己乌鸦嘴,柯晋才这么快回营的…… 当夜柯晋没有再碰香宝,两人安静的相拥入睡。 翌日早晨,天还没亮,柯晋就出发去军营了。 他没有叫醒香宝,所以一觉醒来,发现床铺已经凉透的香宝,不禁有些失落和懊恼。 身为人家的新媳妇,怎么也要给相公做顿早饭才行啊! 在被窝里懊恼了一阵,香宝才慢吞吞的钻出被窝,把衣服都穿上。 离开偏房后,发现早饭已经摆上桌了,厨房的刘嫂正在擦桌子,一瞧见她出来了便露出了笑脸,“夫人起的正是时候,还热着呢,快来吃。” “又麻烦您来送饭了。”香宝温顺的笑。 “夫人折杀奴婢了,这做饭、送饭本来是就奴婢的活。”刘嫂收了抹布。 “我年纪小,刘嫂长我几岁,就不用自称奴婢。” “夫人……”刘嫂有些感动,连忙笑了几下,让到一边,“夫人快用膳吧。” 其实宫里的侍婢来了后,就是负责伺候香宝的,许嬷嬷分别给她们安排了任务,又从中挑了三个灵秀的来伺候香宝的起居,在这三个婢女中,以一个名唤含蓉的婢女为大,她长得最清丽,眉眼间透露着机灵,从神态、气质来看,在宫里也是有些地位的。 然而香宝自小过的日子比宫女还不如,哪里习惯让人伺候,所以几乎不让她们干活,日子久了,含蓉也懈怠了起来,如今这送饭的活计本来也是她的,可却都推给了刘嫂。 这事儿谁都明白,但当家夫人不说什么,别人也都不好说。 倒是总爱冷着脸的许嬷嬷,会严厉说上几句,但香宝总是不介意,所以许嬷嬷训斥的话也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没什么力道,为这事许嬷嬷少不了要告诫香宝,但香宝生性温顺,无论如何也不会使唤别人。 直到快入十一月的时候,发生的那件事,令好脾气的香宝也有些气恼了…… 彼时深秋将过,冬意萌现。 幽天的寒冷更甚于京都,还不到十一月,出了门就能呵出白气了。 香宝虽然身子娇小,却并非柔弱,寒冷的天气对她确实丝毫影响都没有,整日穿着单薄的罗裙在府里打转,跟着许嬷嬷学这学那,并且将府里能揽上的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嫁过来的这段时日里,香宝在竭力的扮演好娘子的角色,缝衣、做饭,凡是有关柯晋的事,她都会尽力去做,努力想要尽到娘子的本分,然而,有些活是为人娘子的本分,有些事却是为人奴婢的本分。 当许嬷嬷又一次看到香宝自己泡着冷水洗衣裳时,终于是忍不住走过去,一伸手按住了香宝眼前的搓衣板,目光在她那通红的小手上停了停,而后顶着那张万年不变的老脸,一字一句的说:“夫人,这些事自有下人去做。” “衣服不多,我自己洗就好。”香宝一怔,旋即抬头对她笑了笑。 “老爷看见了不管可以,因为他是主子,我们做奴才的看见不管就是目无主上。”许嬷嬷不由分说的按下搓衣板,架着香宝的胳膊把她扶起来,“夫人,您这样是会给老妪找麻烦的。”扶正了她,而后抽手站好,垂着眼角瞧她。 香宝一听这话,便不好意思再洗了,生怕给人家惹麻烦。 “许嬷嬷,我没想给您找麻烦……” “天寒了,夫人进屋里暖和着吧。”许嬷嬷侧身让一步。 “嗯,好。”香宝点了点头,用衣袂擦了擦手,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含蓉呢?”许嬷嬷跟在她身后,突然问。 “我让她去休息了,也没什么事好做的。”香宝说。 “夫人,主子有主子该做的事,奴才有奴才该做的事,您若是总让奴才们歇着,那老妪不如把她们都遣了出去,反正也没什么事做。”许嬷嬷语气无波的说。 香宝又被许嬷嬷家训了,忍不住耷拉下肩膀,可怜兮兮的说:“许嬷嬷您别赶她们走,是我自己不习惯有人伺候。” 许嬷嬷的脸色难得和缓了些,“老妪没权利赶走任何人,但您必须明白,这府里谁是主子,谁是奴才。”说完这一句,她深深的看了香宝一眼,转身离开了。 香宝在原地站了站,低头思忖了一会儿许嬷嬷说的话,而后摇了摇头,捏着手往回走。 路上遇到了,在废弃的游廊上和其他丫头们聊天磕瓜子的含蓉。 几个丫头见她过来皆是一惊,忙拍去手中的瓜子皮扔了,对着她福了福身,“夫人。” 唯有含蓉,纹丝不动,继续磕瓜子。 香宝对着其余丫头笑了笑,然后往前走几步,“含蓉,瞧见我的狐裘披风了吗?” 含蓉啐去嘴里的瓜子皮,懒洋洋的说:“没有呀。” 香宝顿了顿,又说:“我记得交代妳去洗了……妳是不是忘记了?” 含蓉不大高兴的抬眼,“夫人记错了吧,您哪里有什么狐裘披风?那东西可贵着呢。”说完拍了拍手站起来,低眉抚了抚衣裳,咕哝道:“还真拿自己当主子呢,也不想想当初是从哪儿出来的。”这话说得很小声,但却很清晰,明摆着是想让香宝听到,其余丫头一阵唏嘘,有些怯怯的看了眼香宝。 香宝被噎得气上不来下不去,一张脸涨得通红。 她用力的捏着自己的手指,克制着自己不要颤抖。 见她如此,丫头们忍不住窃窃私语了几句,含蓉更为得意,轻笑了一声,准备离去。 这时候,一道清清亮亮的男声从后方响起,带着几分坚硬的怒意:“我说哪里来的丫头如此面生呢,原是新入府的,屁事不懂,竟敢顶撞起主母来了!” 含蓉一惊,连忙抬眸看去,只见一高一矮两个男人正在拱形门前,白皙文气那人对着她怒目而视,瘦高冷峻的没甚表情,只是瞇着眼往这边瞧。 含蓉是什么样的眼力,立刻看出这两个人不一般,心里暗道不好,立刻挂起了柔和的笑来,“公子说得不错,奴婢确实是新入府的,不过后面的话奴婢就不明白了,奴婢并没有顶撞夫人,夫人待下人和顺,所以方才奴婢不过是与夫人玩笑罢了。” “主母,是这样?”唐小初不信。 “嗯,只不过……是个玩笑。”香宝勉强的笑了笑。 “真的?我看刚才她们都笑妳来着。”其实唐小初什么都没听到,只是远远的看着一帮丫头围着香宝笑,香宝尴尬的站着,这才觉得不对。 然而香宝却摇了摇头,扯着笑说:“开玩笑的话,必然是要笑了。” “可是……”唐小初还是不信。 “行了,小唐。”卫祥拉住他,“还有正事。” “你们来找相公吗?”香宝稍微收敛了下尴尬的表情,笑着问。 “没,我们才从营里出来,是大哥让我们过来的。”唐小初说完一顿,扭脸看了眼游廊上的丫头们,“愣着干什么?有这时间跟主母开玩笑,还不如去干活!” 丫头们一惊,连忙散去了。 待她们走后,唐小初才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挨在香宝身边走,“大哥怕主母在家待着无趣,让我找了辆马车来,接妳出去转转。” “真的?”香宝眼前一亮,方才的尴尬悉数散去,“我可以出去?” “嗯。”唐小初用力点头,须臾后又想起来,“对了,大哥让您带个婢女去。” “这……”香宝小脸一垮,有些为难……要带含蓉吗?那样一定玩得不开心。 “是啊,大哥特意嘱咐的。”想到这儿唐小初就愤愤,不就是怕他俩离主母太近了嘛,小气巴拉的,把媳妇儿护的跟什么似的,生怕被别人抢走!当然,这些话自然不能对香宝说,唐小初狠狠腹诽,但表面上还是挂着笑脸。 “那……我带许嬷嬷去吧。” “那主母去准备一下,马车就在外面等着。”唐小初笑。 半个时辰后,香宝就和许嬷嬷坐上马车了。 马车宽敞舒服,香宝坐在主位,许嬷嬷坐在侧面的位子上,马车外是由唐小初驾车,卫祥骑马护在一侧,香宝第一次出行这么有气势,不禁有些小喜悦,但也有些害羞,这样大的架势出去,肯定会招人耳目的吧。 然而,逛着逛着,香宝才知道自己想错,她的架势根本不会招人耳目,因为街上根本没人! 其实在来的那一天就知道了,诺人的幽天城里,人丁少得可怜,宽敞的古道上显得空空荡荡。 天色阴霾,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自地上掠过,发出细微的声响。 街两侧零星的摆着几个小摊子,摊主都不甚热情,揣着手、冷着脸,看哪都是一脸的警惕,那表情竟是和……香宝忍不住看了眼许嬷嬷,唔,竟是都和许嬷嬷如出一辙呢!她看了看许嬷嬷,又撩开帘子往外看,然后又看许嬷嬷。 许嬷嬷一直面无表情的看着对面,片刻后,突然面无表情的开口:“夫人,老妪脸上有花儿吗?” 香宝肩膀一缩,老老实实的不敢再偷看了。 一路行来,只看到了几个菜摊和肉摊,期间香宝下车买了些菜上来,之后又路过了不少破败的楼阁店铺,看样子这幽天城还是富足过的,起码店铺都很齐全,规模也不小,只是许久没人经营,现下凋敝得很。 香宝眼看着竟是有些感伤,忍不住想着,这个城市到底经历过什么样的浩劫,才会颓败于此。 “夫人,前面有卖成衣和脂粉的。”许嬷嬷说。 “噢,是吗?”香宝看着经过的一处店铺,有些心不在焉。 “夫人,前面有卖成衣和脂粉的,您在听老妪说话吗?”许嬷嬷蹙眉。 “在听。”香宝终于把头伸回来,看着许嬷嬷,“有卖成衣和脂粉的……” “您应该置备些了。”许嬷嬷忍不住斜她一眼。 “哦……”香宝这才明白许嬷嬷的意思,连忙摆手,“不用,我不用这些的。” “夫人,新娘子就该有新娘子的样子,您身上的衣服未免太素净。” “许嬷嬷,妳瞧……这原来是个绣楼吧?”香宝打断了许嬷嬷的训导,指了指一处楼阁,“看样子还挺新的,怎么原先的主人不做了呢?程记绣庄……”香宝把小脸垫在车窗上,瞧着那已经过去的程记绣楼咕哝。 第八章 这么大的绣楼,里面一定有很多好料子和好丝线吧?香宝遗憾的想,可惜现在都没有了。 许嬷嬷没理她,拧着眉,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 之后在许嬷嬷的要求下,香宝还是去了成衣铺一趟,但没有买任何衣服,而是买了些料子回来。 回到家时候天色已经擦黑,柯晋还没回来,香宝抱着买回来的料子回了房,心情不错,虽然幽天城的市集不是……十分的热闹,但能出去转一圈也是很好的,更何况还买回来这么多又便宜又好的料子! 出去了香宝才知道,这幽天城的东西真的很便宜,以前在宫里从采买的小宫女和给冷宫送东西的太监那也知道些,所以才对这幽天城的物美价廉格外欣喜。 圆月高挂的时候,柯晋回家了。 以往他总是很晚才回来,又或者索性住在营里,可成了亲就不一样了,多了个人等在家里,就多了分牵挂,所以柯晋不自觉的就回家早了些,总要赶着和香宝一起吃晚膳。 这次风尘仆仆的一进门,便看到自己的小娘子蜷在榻上鼓捣着什么玩意儿,柯晋轻轻走过去,俯首等了半晌,可谁知香宝却丝毫没发觉他的存在,专心致志的琢磨着在心里勾勒出的花样该怎么绣出来。 柯晋有些被忽视的不悦,拧起了眉头,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香宝霎时抬头,愣愣的瞧了他一会儿,才猛地回神,下意识的“啊”了一声,匆忙的放下针线站起身,微微仰头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出去许多的男人,脸上浮现了一抹羞赧又欣喜的笑,“相公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我刚才在想东西。” “在想什么?”柯晋脸色缓和了些。 “想着花样呢。”香宝笑起来,献宝似的说:“今天在市集里买了不少料子回来,可以绣好多东西呢,而且那些料子都极物美价廉……”絮絮的说了会儿,香宝又觉得自己这样似乎有些小家子气,于是只好闭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怎么不说了?”柯晋停下脱衣服的动作。 “相公累了一天,我就不烦相公了。”香宝乖巧的过去替他解扣子。 “不烦。”柯晋微微仰头,任由她的小手在自己衣服上划来划去,“继续说。” “真的吗?”香宝的眼睛亮晶晶的,得到了首肯后便轻声细语的说了好多,无非都是些琐事,说了些原先在宫里的事,当然,重点是为了突显幽天城的东西便宜。 这还是第一次,柯晋从一个刚来幽天城的人口中听到夸赞的话,于是忍不住有些莞尔,始终低眸凝视着她,竟是将那些他原来绝对不会听一句的絮叨都听进去了。 小夫妻俩就这样一个温软的说,一个静静的听。 听到一半时,柯晋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唐小初他们跟去了吗?” 香宝话一停,捏着筷子点了点头,“还有卫大……卫祥。” 柯晋“嗯”了一声,又问:“陪妳逛了?” 香宝又摇了摇头,“唐小初驾车,卫祥在一旁骑马,一直都是许嬷嬷陪着我。” 柯晋低眸挟了一筷子菜给香宝,“嗯,刚才说到哪儿?继续。” 香宝咬了咬筷子,好奇的问:“不是相公你让他们来接我出去玩的吗?” 柯晋悬在半空的手一顿,而后又神色如常的挟了菜放到自己碗里,点头,“是,我怕他们借此机会乱跑,不来陪妳。”从容的扯了个谎,他才不会告诉这个小女人,自己怕那两个家伙离她太近呢。 香宝就是太没警惕性了,对谁都这么好、这么温柔、这么傻兮兮的……柯晋不自觉的拧眉,这令他很不悦。 “喔,不会的啦,唐小初和卫祥都是好人。” 柯晋嘴一撇,就是这样,看谁都是好人!他放下碗筷,将手边的酒一饮而尽,而后便回屋了。 香宝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心里一慌,也放下了碗跟进去,然后顺带着阖上了房门,不一会儿屋外传来了收拾碗筷的声音,应该是刘嫂。 香宝倚着门,看了会儿柯晋,而后小心翼翼的问:“相公你怎么了?” “没事。”柯晋嗓子发紧,对着她招了招手,“过来。” “嗯。”香宝挪过去,而后被他搂着坐在大腿上,这些日子两人亲昵惯了,所以香宝虽然有些害羞,但也不反抗,任由柯晋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熟稔抚上她秀气的双峰。因为年纪小,尚在发育,连柯晋的大手心都撑不满,但新婚之后,香宝似乎变得丰满些了。 柯晋将头歪在她的颈窝,大掌漫不经心的磨蹭着她。 他似乎有些疲累,半阖着眼,半晌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香宝乖乖的任他抱着,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这个大狗熊一样黏在她身上的男人。 这样拥抱了半晌,柯晋终于是缓声开口了:“我可能会有一个月不在家。” “你……”香宝一惊,而后问:“相公要去哪儿?” “去山里训练士兵。”柯晋用腮帮上的胡须蹭了蹭香宝的脸,没有睁眼。 “噢。”香宝目光闪烁了下,咬了咬红唇,没说话。 “不问为什么,嗯?”柯晋有些懒散的问。 “相公的事……我不该插嘴的。”香宝乖乖的说。 “既然是夫妻,我有什么事也不会瞒妳。”柯晋拧眉挣了眼,看了她一眼又缓缓闭上,将头埋下去,鼻尖蹭着她的脖子,舒服的吸了口气,“回京述职耽误了数月,营里的新兵懒散了不少,但我本无意要去山里这么久的,可吕鹤那小子却打定了主意,王召他们也跟着附和……”不知不觉,他解释了许多。 “吕鹤?”香宝下意识的问了句。 “嗯,营里的副教头,是个……”柯晋话锋一顿,又问:“妳自己在家可以吗?” “可以啊,有许嬷嬷,还有这么多丫鬟。”香宝乖巧的笑,尽力掩饰着刚才眼底浮起的那些失落,“相公安心去训练士兵吧,注意身体,我……我等你回来。” 最后那一句,她说得好小声,但柯晋还是听到了,缓缓睁眼,含笑凝视着她的纤细的侧脸,大掌爱抚的力道加重了些,“那妳要怎么送我走?” 香宝稍一侧头,便接触到了柯晋灼热的目光。 两人成亲也有些时日了,香宝一下子就明白了柯晋的意思,脸一红,从他怀里挣出来,羞得躲到被子里去了。 柯晋呼吸有些急促,转身熄了灯,脱了衣服掀开被子钻了进去,而后的事不问便又是一番翻云覆雨。 这一夜,柯晋要了香宝好几次,好像要把未来这一个月的次数都要够了才行。 香宝低低的啜泣,当柯晋从她身后进入时,她仍忍不住回头去看,眼角晶莹、红唇轻咬,柯晋凑过来,扳住她的下巴狠狠亲吻。 他一手搂着香宝的腰,一手捏着她的脸。 柯晋浑身一颤,搂着香宝不动弹了,直到那汩汩的热.流悉数射出,才长出了一口气,抱着她躺了下去。 清理过身体后,香宝难得主动的转过身来,凑到了柯晋的怀中。 两人静静的抱了一会儿,香宝小声问:“相公明天一大早就走吗?” 柯晋闭着眼,声音有些困顿:“后天走,明天在家准备。” 香宝点头,这才放心的睡着了。 柯晋困得迷迷糊糊的,把她搂紧了些,意识混沌的咕哝了一声:“宝儿,我有点舍不得妳呢……” 柯晋走了之后,原本就冷冷清清的大宅子更加寂寥了。 家里没了男主人,含蓉越发嚣张,许嬷嬷再过严厉到底也是个下人,主母不发话,她也不能拿含蓉怎么样。 香宝性子隐忍,也不想在柯晋不在的时候惹事,于是处处忍让,除了跟着许嬷嬷料理家事以外几乎足不出户,整日窝在偏房里面缝缝绣绣,绣得累了就昏昏沉沉的歪在床上睡了。然后总会在半夜被冻醒,因为没了柯晋的体温,她总是觉得浑身都冷清,就像是发烧了一样,没什么精气神,香宝抱着被子,脱了外衫后将自己裹好,然后瞪大了眼睛望着窗子外黑沉沉的天色。 隐约可以听到冷风在呼啸,窗子在细微的“吱呀”响,没想到幽天的初冬这么冷,不知道山里的天气会不会更加恶劣呢?柯晋会不会冻到?如果他走之前就把那件棉衣缝好就好了……迷迷糊糊的想着,香宝又睡着了。 又是一阵冷风吹过,遮住圆月的薄云缓缓散开,细微的月光笼罩住溪流里的男人们。 即便个个人高马大,但在幽天深山的恶劣天气中,仍旧忍不住冻得牙齿打架,然而每晚在河里洗冷水澡却又是他们的柯教头下的死命令,所以一干人等只得硬着头皮泡在冷水里,待够了半盏茶的时间才能出来。 熬过了规定时间后,新兵们迅速的爬上岸,柯晋又待了一会儿,最后一个上岸,而后不紧不慢的用上衣擦干了身子,然后只套上长裤,光着膀子走在队伍后。 唐小初和卫祥一左一右的跟着他。 柯晋抹了抹脖子,抬眼看着天色若有所思。 唐小初瞟了他一眼,笑嘻嘻的开口:“老大,想媳妇了吧?” “嗯。”柯晋大大方方的承认,低下头又说:“还有件事,最近天气有些怪。” “怪?哪里怪啦,不是一如既往的冻死人嘛……”唐小初咕哝了一声,搓了搓冻僵的胳膊,但也忍不住看了眼颜色诡异的夜空,明明已是深夜,但夜空却不是黑得很彻底,隐约的泛着些紫色。 唐小初想起下午天突然阴了下来,天空里漾着一大片的黑云……他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我们来多久了?”柯晋沉声问。 “八天。”卫祥简洁的接话。 竟然才八天,回到营帐时,柯晋忍不住想。 他和衣躺在临时搭建的大床上,环着手臂看着营账顶子发呆,怀里空落落的,不搂着那个香香软软的女人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柯晋翻了个身,枕着自己的胳膊,然后一只手忍不住从裤腰里探进去,握住了自己有些蠢蠢欲动的灼热…… “老大!”一个清丽的嗓音随着营账帘子的掀起而传进来。 柯晋倏地抽手坐起来,不悦的看向来者,“吕鹤!” “下回会打招呼的。”吕鹤淡笑从容的走过来,“这不是有急事找你商量吗?” 来者是营中的副教头,吕鹤抬手解下披着的大氅,露出里面合体剪裁的水蓝色长衫,略有些收腰,是与这军中汉子格格不入的秀气与纤细。 吕鹤随手将大氅一扔,先是到桌边给自己倒了碗水喝,一面喝一面用眼睛看着柯晋,而后伸手放下茶碗,问:“这才什么时辰,你怎么都上炕了?被子也没扯开……”吕鹤端详了那大床一下,“想事儿呢?” “有什么急事?”柯晋没接话,站起来。 “唔……”吕鹤扬了扬眉,侧身坐下,“天气古怪,有几个新兵病倒了。” “送去让卫祥看,不严重的接着练。”柯晋在方桌的那一边坐下。 “我总觉得天气不正常,你觉着呢?”吕鹤看了眼柯晋。 “是有些。”柯晋听到这话也拧起眉,“我在考虑应不应该提前结束训练。” “再看几天吧。”吕鹤似乎不大同意,低眸看了看桌角,而后突然笑起来,“莫不是你自己想媳妇了,所以才要早回去?一直都听小唐夸你的新娘子怎么怎么好,兄弟们倒是一次都没见过,这次回去一定得仔细瞧瞧,我可是没见过宫里的女人是什么样儿呢。”吕鹤爽朗的笑,说话时却是一直在盯着柯晋的眼睛看。 “嗯,回去就摆桌酒。”柯晋有些心不在焉的应着。 第九章 之后两人又商量了些营中的事宜,可柯晋心里一直惦记着香宝,有些心不在焉,吕鹤也瞧出来了,不禁有些悻悻然,觉得再说什么也没意思,便起身告辞了。 吕鹤走后柯晋起了些困意,吹熄了帐子里的油灯,三两下就剥了衣服上炕,随手扯过被子盖上,躺了一会儿又觉着不舒服,起来索性把里衣也脱了 想把里衣放到枕头边放着,却觉着指头蹭到了什么,于是扯过衣服,凑到了月光下细看了一眼,才发现里衣的领角处用针线绣了一个“柯”字。那字绣得有些歪歪扭扭,不好看,顶多看着有些秀气罢了。 但柯晋仍旧忍不住心头一软,这肯定是香宝绣的……柯晋勾了勾唇,又把里衣穿上,回到炕上睡了。 一转眼,柯晋已经走了大半个月了。 期间下了几场小雪,明明还不到十一月底,这天气却是跟深冬一样了。 香宝换上厚棉袄,渐渐的不再把自己关在小偏房里了,虽然家里有个含蓉跟她不对头,但府外还是挺好玩的,所以香宝总会拉着许嬷嬷一起出去转悠,然后买些物美价廉的蔬菜回来。 出去的次数多了,许嬷嬷也发现,这个当家主母的小眼神总是往那家叫程记的绣庄上瞟,许嬷嬷是何等的颜色,又是何等的直接,于是这一回路过程记绣庄时,只见她不紧不慢的问:“夫人很喜欢这家绣庄?” 香宝被识破,有些羞赧,支支吾吾:“没有啦……只是小楼盖得挺漂亮的。” 许嬷嬷耷拉着眼皮,双手拢在袖中,“夫人可知道,这幽天城中有许多楼阁都是废弃的,没东家。”说完睨了眼香宝疑惑的神色,于是略有些不耐的补充:“程记绣庄的东家早在几年前打仗时就跑了。” “噢。”香宝点了点头,还是没明白。 “所以夫人妳若是喜欢,大可以把这绣庄收了。”许嬷嬷硬声说。 “啊?”香宝先是一怔,然后不可置信的问:“可……可以吗?” 许嬷嬷里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而后揣着手说:“左右就是个废楼,这幽天城里也不会有人去买绣品,夫人妳若是喜欢,带几个人去收拾一下就好,以后妳无聊了,也可以来这里转转。”了解了香宝的娇憨本质,许嬷嬷也不跟她拐弯抹角了,直接说:“老妪已经替夫人雇了几个工人。” 香宝的小脸上阴晴不定的,直到听许嬷嬷说清楚这小楼没人要,所以根本不用花钱之后,这才放下心来开心,笑容几乎都要从眼中溢出来了,她想去拉许嬷嬷的袖子,却又在她阴沉的脸色下缩回手,然后咬着唇笑,“谢谢许嬷嬷。” “老妪应该做的。”许嬷嬷仍旧没有笑脸。 “不过城中人这么少,会有工人吗?会不会很贵……” “城中商贾少,多为屠夫和猎户,工人不缺,花点小钱就可以。” 虽然即便只是花一点小钱,香宝也是很过意不去的,但那家绣庄对自己的诱惑又太大,于是香宝捏着手指盘算了一下,最后决定找个机会把自己陪嫁的东西当几件,贴补在家用了就是了,于是这件事就这样定下了。 第二日,许嬷嬷就带着雇来的几个工人去收拾绣庄,因为完全是拿来给香宝玩的,所以根本没往里面添置什么,只是把里面原有的收拾了下,破败的门板、窗户就用后院堆着的木材给勉强钉上。 这样过去几日,绣庄便收拾出来了。 程记其实是个很秀致的两层小楼,看摆设应该是一楼卖布料,二楼卖成衣。小楼后面有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有一个外露的楼梯连接着两楼的房间,二楼外还有一圈走廊,虽然收拾得很简单,而且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但香宝还是很欢喜,走在绣庄里简直觉得自己开心得要飞起来了。 她提着裙襬“咚咚咚”的在二楼小跑,挨个房间的看,脸上是忍不住的笑容。 这次跟她来的是个丫头,叫云桃,是几个宫婢里年岁最小,也是最没心眼的,不像其他几个丫头不把香宝放在眼里,倒是对香宝很恭敬,而香宝本性柔顺,又不爱使唤人,所以云桃也很喜欢这个主子,做事也很尽心。 云桃跟在香宝身后,紧张的喊着:“夫人,夫人,小心摔着啊夫人!” “云桃妳瞧,这还有个小库房呢。”香宝推开一扇门,回身拉着云桃进去,转了一圈又出来去下一间屋子。 就这样玩了一整天,傍晚香宝才依依不舍的回去,连晚膳都比往日要多吃了些。 晚饭后,她又埋头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把往日买来的便宜布料都搬出来,决定明天要把这些东西都运到绣庄里去,正翻腾着,装放小囊袋的匣子掉了出来,香宝一惊,连忙捡起来捧在怀里,拿出了装有土灰的囊袋查看,确定完好后才松了口气。 “母妃,妳有没有想我呢?”香宝看着那囊袋,突然就伤感起来,忍不住有些哽咽。 白天的喜悦烟消云散,香宝揣着囊袋躺到床上,默默的流泪,哭了一阵后把囊袋放到枕头边,和衣缩在了被子里。 天气真是越来越冷了,没有柯晋体温的夜晚也越发的难熬,香宝虽然不畏寒,但还是要盖两床被子才能安然入睡,或许是来到幽天后自己被养得太好了,感觉都不像从前那般能吃苦了呢。 想到这忍不住又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再有个十天,柯晋就回来了呢。 香宝左等右等,最后却是一场大雪比柯晋更早到了。 这场雪从午夜而下,而后足足持续了三天之久,这三天三夜,鹅毛大雪细密落下,那漫天密布的样子,竟是有几分骇人,雪花之间连得细密,香宝觉着眼前像是遮了一层白花布,什么都看不到了。 三天的大雪很快就将幽天严严实实的覆盖,积雪在迅速的堆积,像是永远都扫不净,直到有人家院子里搭建的小厨房被大雪压塌了、有人被严重冻伤的时候,人们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香宝听了外面的传闻,骇得一宿又一宿的睡不着觉。 她总会揪着被角胡思乱想……听附近的猎户说,山里的动物都被冻死了,大雪也封锁了幽天城通往外界的管道,一城的百姓竟是被大雪困在了这小镇中,一时间,生计竟是都成了问题。猎户无法打猎,百姓也无法出城,苦寒又毫无活力的幽天彷若成了座死城,除了破败就什么都没有了。 香宝抽抽鼻子,越想越觉得可怕,山里的动物都冻死了,柯晋可还在山里没回来呢……不过柯晋那么厉害,肯定不会出事的。 于是在这个依旧寒冷的深夜,香宝抱着被子,心里琢磨着柯晋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再度醒来是被一双冰手给冻醒的,她打了个哆嗦,惊觉的睁开眼,眼中的恐惧在看到那人的双眼时瞬间化为惊愕,而后变成喜悦……黑暗中男人眼睛亮得惊人,眼神与双手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温度,他此刻已经是赤裸,利落的钻进被窝,然后用力的搂着香宝,他心跳得很快,隔着坚硬的胸膛,与香宝的混合在一起。 “我……我以为你被困在山里了。”香宝兴奋得有些结巴。 “嗯,确实困了。”柯晋的声音很低哑,夹在着一丝疲惫:“今天才走出来,衣服都湿透了,我身上是不是很冷?”柯晋手臂一松,俯首看了眼香宝。 他带着手下的人在山里跋涉了好几天,饶是他身子强壮,现下也是被冻得浑身发冷,一身铁般的肌肉冰冷冰冷的,直到拥住了这个小女人,才找回了一丝温度。 “嗯,很冷……”香宝点头,然后往他怀里又缩了缩。 她这个举动令柯晋一愣,旋即觉得呼吸一紧,“妳不怕冷?” “不冷,我穿得多,给你暖暖。”香宝探出头,扯过被子把两人裹起来,然后窝在他怀里,试图驱赶柯晋身上的寒气。 然而她却不知道,柯晋更希望的是另外一种取暖方法,但此刻的温馨柯晋却不想打破,他搂着香宝,两条长腿夹着她的,下巴抵在她的发心上摩挲,沙哑的问:“想我了吗?” 香宝不好意思说,蒙住头在他怀里磨蹭。 柯晋却不肯放过她,伸手在她的臀上捏了一把,“想不想?” 香宝吃痛的低呼了一声,而后极小声的说:“想……想了……” “想谁了?”柯晋追问。 “相公。”黑暗中的香宝脸红得都要滴血,“想相公了。” “恩。”柯晋这才满意,搂得更加紧了些,疲倦的吁出口气,“很累,抱着妳睡会儿。”之后柯晋难得香甜的睡了一觉,半夜醒来一次,把香宝剥了个精光,然后继续搂在怀里睡觉,两人赤条条的相拥,什么都没做,却都是分开以来睡得最舒服的一觉,那么多个寒冷的夜里,今晚终于是温暖了。 翌日清晨,柯晋很早就醒了。 他抱着香宝磨蹭了一会儿,竟是射出了一些白浊来,香宝登时就红透了脸颊,柯晋顺手用床单揩去白浊,搂着香宝说:“这些日子憋太久了,不过还是晚上再弄,今天会有很多事情做。” 抓着她乱咬了一通后,还意犹未尽的捏了捏她胸前的柔软,之后才起身穿上衣服,用厚厚的长衫遮住了胯下仍有些勃起的阳物。 香宝红着脸给他系衣扣,心里有些疑惑,今天会有什么事做? 柯晋微扬着下巴,沉声问:“这衣服是妳新作的?很厚。” 香宝点头,而后又担心的问:“会不会太厚了不方便行动?我可以改……” 柯晋抓住她的小手,单手系上最后一颗扣子,然后说:“不会,很舒服。”攥着她的手摩挲了一会儿,柯晋又说:“妳的手很巧。” 两人之间虽然很亲密了,但说的情话却很少,有时候还是会很客气,但柯晋看起来十分客气的一句话,还是让香宝的脸红到了耳朵根。 柯晋回来得太过突然,她来不及做任何准备。 该喜悦、该放心或者该喜极而泣?香宝的情绪都还没来得及爆发,就被熟悉的害羞感给淹没了,似乎只要在柯晋眼前,自己就会手足无措,但这种感觉香宝并不排斥,她现在感觉就是,啊,柯晋又回来了,真好。 幸福的笑容染上唇角,雪灾在香宝眼中看来都不那么可怕了,垂眼瞧着两人交握的双手,香宝偷笑了下。 “家里来了些人,一会儿见了别怕。” “唔?什么时候来的?”柯晋回来时香宝睡得迷迷糊糊,根本不知道家里来了什么人,而且她也没听到什么动静。 问过之后又觉得自己不该问这么多,于是又低头温顺的说:“我不怕的……我做饭给他们吃。” 柯晋“嗯”了一声,牵着她走出去,然而穿庭过院,来到最大的外院时,香宝还是忍不住诧异了。 诺大的庭院当中,站了足足有一个营的男人! 香宝微张着小嘴,眨了几下眼,呢喃着:“相……相公……” 一个营的男人都站得笔直,见他们出来后齐声喝了一句:“教头早!”足以冲破苍穹的问好声,震得香宝连连后退了几步。 柯晋单手拉住她,一手合上她的嘴,将她往身后藏了藏,然后咳了一声,目光扫向排列整齐的男人们,“八人一列,左右各两列站好!”指令一下,男人们迅速分列站好。 三十二个男人迅速分成四列,中央留出了一行空隙。 柯晋松开香宝的手,负手走上前,“现在,有冻伤的站出来!” 第十章 刷刷!站出来十几个男人。 柯晋微微颔首,拧眉,“有划伤、扭伤的站出来!” 刷刷!站出来不到十个男人。 柯晋眉头拧得更深,“冻伤的去里面的院子,划伤、扭伤的留在这,没有伤的去街上扫雪!好,解……”解散!话音未落,训练有素的士兵们已经散得没影儿了。 柯晋以身作则,抄起了一个铲子也跟着出去扫雪,临走前捏了捏香宝的手,安抚道:“我已经吩咐了许嬷嬷,一会儿妳跟着她就好,别怕,不用理他们。”看着香宝乖乖的点头,柯晋这才放心提着铲子离开了。 不一会儿,大门外就传来了柯晋的大喊声。 香宝在前院站了会儿,看着大门外刺眼的银白,柯晋穿得单薄,用力的把铲子插进雪中,一脚踩上铲子往雪里埋了埋,然后发狠的往上一掀,一大块的雪就被挖了起来。香宝呆呆的看着他,甚至能想象他用力时衣衫下肌肉纠结在一起的样子,看了会儿又觉得自己实在不该想这些,于是拍了拍自己发红的脸,连忙回去了。 接下来的一天,香宝忙得连害羞都忘了。 家里一下子住进来了三十二个男人,有一半多都带有冻伤,而在冷宫长大的香宝对冻伤是再熟悉不过的了,所以免不了要代替对冻伤不大了解的许嬷嬷来照顾这些男人们。 因为当家主人回来了,所以含蓉她们也不敢再懈怠,纷纷出来帮忙,其中最卖力的还是云桃,一直跟着香宝跑前跑后。 “云桃,再去端些温盐水来。” 香宝提着裙襬在盘膝端坐在地上的男人们之间穿梭,仔细低头察看他们的伤势,带有冻伤的一共有十九个男人,多为轻伤,只要每天用温盐水或食醋敷一敷就能好全。 只是人手不够,香宝不得不也跟着帮他们敷药,忙到一半时,许嬷嬷过来说:“夫人,照您吩咐,房间已经收拾出来了。” “啊,好,那么大家都去房间里吧。” 香宝直起腰,用帕子擦了擦手,对着地上的男人们说:“唔,房间只有五个,大家四人一间,挤挤吧。”抬手抹了抹额角的汗,转身又对着云桃说:“妳带着几个丫头将刚煮的温盐水和醋挨个端到房间里去。” “是,夫人。”云桃一溜烟走了。 “大家……呃,为什么都不动呢?”香宝看着还盘膝坐着的男人们。 “主母,我们在外面待着就好。”说话的是坐在最前面的一个男人,看起来年纪不大。 其实他们年岁都不大,柯晋负责训练新兵,训练完之后就送到边境的军队中,所以幽天城中的士兵多为少年,跟香宝都是差不多的岁数。 “外面很冷的。”香宝不解的歪了歪头。 “我们不怕!”士兵们整齐划一的说。 “可你们还是冻伤了啊。”香宝被吓了一跳,蹙起了秀眉,“再这样坐着只会让冻伤更严重,到时候就不好办了。”头疼的咬咬唇,香宝有些着急,“我会和……会和你们教头说的,现在先进房间吧。” 一听她搬出了柯晋,他们互相看了看,迅速起身站好,自动分成几列。 “许嬷嬷,麻烦妳带他们去吧。”香宝说。 “嗯,好。”许嬷嬷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沉着脸对他们说:“走吧。” 香宝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又去了厨房,给刘嫂她们打下手。 突然多了三十多张嘴要吃饭,而且个个都是正长身体的男人,所以刘嫂不得不搬出了家里最大的那口锅,也管不得什么色香味了,只求量多管饱。 香宝在一旁跟着刘嫂打下手,连着忙活了几乎一个时辰,才分好了饭菜,跟着丫鬟们将饭菜分别送到各个的房间里。 忙活完之后,香宝把留给柯晋的那份装在食盒里,准备给他送去。 柯晋一直带着没受伤的人在外面扫雪。 香宝带着丫鬟过去找他时,只见他浑身都是汗,脑袋上都要冒热气了。 柯晋对着香宝做了个手势,然后对着仍在除雪的人说:“好了,休息,去吃饭!”几个男人欢呼了一声,纷纷扔了铁铲凑过来。 柯晋也扔了铲子,一面走,一面把外衫给脱了下来,顺手擦了擦汗湿的胸膛,走了过来,顺手把上衣搭聿日到香宝肩上,又接过了她手里的食盒,一手提着食盒,一手领着她。 “饭一会儿再吃,先去洗个澡。” “噢,那我去水房烧水……” “不用,刚才吩咐好了。” “那我……我等一下再把饭给相公送去?” “不,妳帮我洗。”柯晋淡然的说。 香宝登时红了脸,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柯晋却是头都没回,更加用力的捏住她的手不让她跑。 一路把她拽到了水房后,踢上木门,一转身,突然把香宝给按在了门上。 香宝大惊,稀里胡涂的被男人抱起来,背脊贴着门,两腿因为男人的挤入都不得不分开圈住他的腰,“相……相公……” “就弄一次。”柯晋压低了嗓子,大手托着她的臀,下身往前顶了顶,炽热的唇在她细腻的颈窝间磨蹭,整齐的牙齿不轻不重的啃咬着她细腻的肌肤,“想要妳,想得都没心思干活了。”说着抽出一只手来解开了自己的裤带,褪了一半后甩了甩脚,把到脚踝的裤子给甩开。 香宝哼唧了几声,双腿将他圈得更紧。 柯晋得了默许,喉咙里闷哼了一声,亲吻得更加热烈,所过之处都会留下红痕。 香宝吃痛的嘤咛,感觉臀上的大手还在用力的揉搓,意识有些模糊,带着痛感的愉悦令她有些恍惚,下一瞬柯晋抱起了几乎赤裸的她往木桶那里走,一面走,一面将两人仅存的衣衫褪去,然后赤裸的进入桶里。 泡进水中后,香宝才发现,家里的木桶什么时候变成双人的了?难道柯晋早就想这样了……想到这,香宝忍不住又脸红了。 虽然是双人的木桶,但由于柯晋太过高大而仍有些拥挤,幸好香宝体型娇小,两人勉强可以泡在一起。 桶中的水温烫,而柯晋的体温和吻更烫,热得香宝整个人几乎要烧了起来,水桶太深又太高,香宝不得不紧紧的攀着柯晋才不至于滑下去淹着,柯晋将她抵在桶边,匆匆的结束了前戏,借着水的润滑缓缓挤了进去。 …… 香宝气喘吁吁的,浑身发软的任由柯晋搂着,晕乎乎的被他搂着清洗,然后抱出木桶,准备将散落满地的衣衫一件一件的给她穿上时,香宝浑身还带着高潮过后的潮红,看得柯晋血脉贲张,忍不住搂着她又亲了一会儿。 两人穿戴整齐后,柯晋将浑身发软的香宝抱到了就近的房间里,而后把她带来的食盒也拎了过来。 “都冷掉了,我去给你热热吧?”香宝说。 “不用。”柯晋抬手示意她坐下,拿起筷子就开始扒饭。 柯晋吃得很急、也很大口,但看起来怎么就一点都不粗鲁呢? 香宝坐在对面看着他,觉得柯晋真的是个很好看的男人,浓眉大眼,鼻梁挺直,下巴方正,连下巴上那一点点的青胡渣看起来都很有男人味,不知不觉的看着入了神…… 直到对方清了清嗓子后才回神,“我脸上有饭粒?” “啊……没、没有。”香宝惊慌的移开目光。 “我吃好了,晚些再来看妳。”柯晋放下筷子倾身过来,捏着香宝的下巴狠狠的亲了一口,而后低笑,“刚才耽误了太久,现在只能亲一口了。”说完捏了捏她的脸,起身匆匆的离开。 房门一开一阖,有冷风灌进来,香宝呆呆的摸了摸脸,愣了愣,然后笑起来。 大雪封门,整个幽天百姓的生活都陷入了困境。 除了几家卖菜的人家,其余的猎户、屠夫几乎都是断了食物来源,仅存的商贾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所幸香宝在柯晋不在的时候,没事就跟着许嬷嬷出去转悠,看到便宜的菜就会买回来,所以一月下来,家里的小仓库竟是也堆了不少的粮食,加上天气寒冷,隔了许久也不会坏。 在得知城中百姓生活困难了之后,香宝提议,可不可以把家里的粮食分出去一些。 “家里的事都听妳的安排。”正埋头研究除雪路线的柯晋随口说。 “嗯。”香宝得到了首肯,抿出个笑容,便又低头去补衣服了。 两人对案而坐,中间点了一盏油灯。 柯晋揉了揉鼻梁,抬头看了眼香宝手里的衣服,登时蹙眉,“谁的衣服?” 香宝咬断线头,摊平了衣服,打量了一下,“是万明杰的衣服,破了好多洞啊。” “破了洞也能穿。”柯晋撇嘴,看了几眼又低下头去了。 “哦……”香宝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找到另外一处破洞,穿了针继续缝。 柯晋以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桌面,时不时瞥一眼香宝,没看一会儿地图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出手了,一把扯过香宝手里的衣服,随便打开了一个柜门塞了进去,然后掏出自己的一件棉衣来丢给香宝,没头没脑的说:“绣。” “绣什么?”香宝满头雾水。 “跟寝衣一样的字。”柯晋指了指自己的领角,“柯。” 香宝歪头想了想,这才明白他说的应该是自己绣的那个柯字,“还要绣字吗?上次是我随便绣的,我也不认得几个字,所以绣出来不好看,歪歪扭扭的。”她捏着柯晋的棉衣,大大的衣服几乎把她盖起来。 “没关系,就绣那个。”柯晋一抿唇,低头继续看地图。 “哦,好吧。”香宝耸肩,摊开棉衣,将领角的那部分夹在绷子里,然后去取了些丝线过来。 柯晋斜眼看着她忙活,心里这才舒坦了一些,嘴角也挂上了些细微的笑容。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柯晋拿着笔在地图上勾勾画画,大致确定了计划后漫不经心的开口:“听许嬷嬷说妳把程记绣庄收拾出来了?” “哦,是啊。”香宝顺口答,而后手一停,抬起头来问:“可以吗?” “家里的事妳作主。”柯晋用手指压平地图卷起的一角,又说:“他们一直住在这里也不方便,不如都搬到绣庄去吧,那里地方大,也能挡雪。”说完收了毛笔,放回到笔架上去。 香宝将针插在衣服上,转身看着站起来的柯晋,“那里的门窗都是临时钉上的,不知道可不可以御寒呢……” “他们皮糙肉厚,冻不死。” “唔……”听出柯晋不容置疑的口气,香宝也不敢说什么了。 不知道是什么事坚定了柯晋一定要把男人们轰走的决心,总之在第二天,他就领着一个营的新兵,浩浩荡荡的去程记绣庄了。 不过虽然嘴上说他们皮糙肉厚,但柯晋到底还是领着几个没受伤的,把绣庄里的门窗重新钉了一遍,又把家里所有能拿出来的被褥都搬到了绣庄来。 而在柯晋忙碌着安顿新兵的时候,香宝也带着许嬷嬷和刘嫂把家里的存粮都搬了出来,设了个小摊子在绣庄的大门口,把存着的肉、菜、米、面都摆了出来,准备免费送给家中无粮的百姓。 但是如此摆了一整天,竟是没有一个人来。 香宝裹着大氅、揣着手炉站在摊子后,不解的看着一个个明明看到了他们,却只是一脸狐疑的看了几眼,便又匆匆的走了。 第十一章 她伸手拨动了一下桌子上的白菜,“看起来很新鲜的啊,为什么他们都不要?” “幽天城的人,坚信天上不会掉馅饼。”许嬷嬷说。 “咱们也是好心,他们何苦这样……”香宝看了眼许嬷嬷,叹气。 “夫人,这天寒地冻的,我们不如先回府吧?左右也没人来的。”云桃劝道。 “天还没黑,再等等吧。”香宝垮着小脸儿看着眼前的菜,有些失落,“而且相公还在里面忙……哦,对了,云桃,妳把我吩咐的菜色告诉刘嫂了吗?” 听着云桃将菜单报了一遍,香宝才放心下来,蹲下身来拂去蔬菜上的细雪,硕大的大氅都迤逦到地上,将她小小的身躯都包裹起来。 天色逐渐的暗了下来,终于有人来了。 那是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男娃,带着硕大的狗皮帽子,一条围巾几乎把整张脸都裹住,只露出两个乌黑的大眼睛,他的目光从香宝等人的眼前划过,然后定在香宝的脸上,奶声奶气的大声问:“这些菜都不要钱的吗?” 香宝笑了笑,蹲下身来,“是的。” 小男孩歪头,同样大声的问:“妳是不是以这个为借口要拐卖小孩子啊?” 香宝一愣,旋即哭笑不得的看着那小男孩,“我拐卖你有什么用呢?不会的啊。” 小男孩眨巴眨巴眼睛,“那妳给我一颗白菜。” 香宝拿起一颗最大的,小男孩双手捧着接过来,抱罐子一样抱在怀里,怀疑的看了香宝一眼,然后迅速弯腰又捡了一根黄瓜,转头就跑,一面跑,一面高兴的大喊:“娘,娘,她们不是骗子,我拿到菜了,不要钱,不要钱呢!” 自从小男孩从这里成功的拿到菜之后,便开始陆陆续续有人前来领菜了。 起初怀疑不解的目光渐渐变了味道,自闭又排外的幽天人,开始尝试着对香宝露出笑容,腼腆、尴尬又小心翼翼,来领菜的人越来越多,香宝不像刚来幽天那样胆怯害羞,如今也隐约有些当家主母的样子,张罗着几个丫头分菜,对于每个人都礼貌周全,而后还会亲自缝制一、两件棉衣给他们。 月余的功夫,香宝已经跟幽天的女人、老妪们相处得很融洽了。 柯晋嘴里咬着钉子,站在高梯上叮叮当当的钉招牌,将黑底金字的大招牌挂好之后,身子一仰,竟是将梯子给立了起来,踩高跷一样摇摇晃晃的后退了几寸,瞇着眼睛打量了一下,确认摆得很正后,便一个鱼跃后翻了下来。 香宝正给一个大娘舀米,冷不丁的感觉身侧一阵冷风刮起来,惊得一抬头,却是看到了柯晋。 “抬头瞧瞧。”柯晋晃了晃手里的榔头。 “嗯?”香宝不解的放下米袋子,回身瞧了一眼,而后忍不住眼睛瞪得圆滚滚。 装潢雅致的两层小楼上,赫然挂着一个招牌,上面写着苍劲有力的几个大字“香宝楼”,虽然相比于绣庄,这名字听起来更像是卖烤鸭的,但香宝还是感动得一塌糊涂,大眼睛霎时就湿润了,揪着柯晋的袖角语无伦次:“相公……这……” “钉了这么久,竟是现在才看到。”柯晋勾唇。 “相公……呜……”香宝想哭父想笑。 “别这样,丑死了。”柯晋抬手捏,一捏她的脸蛋,“后面还有人等着领菜。” “嗯!”香宝重重的点头,抬起小手抹了抹眼睛。 不长不短的队伍旁,站着一个年轻妇人,她男人是猎户朱冲,为人耿直,脾气却又臭又硬,死活不肯拿人家施舍的菜,但一家子总不能靠他的臭脾气吃饭,所以她就偷偷的出来接受了香宝的接济。领了一、两次菜后,却发现和香宝十分投缘,所以闲来无事时,即便不领菜也要来找香宝聊聊。 现下她看了眼继续去忙的柯晋,笑道:“没想到柯教头还挺会疼人的。” “姐姐在说什么啊……”香宝脸一红。 “唷,还不好意思了呢。”朱家娘子开朗的笑了笑,又说:“我跟着我家男人在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也住了七、八年了,早些年瞧着这柯教头,脸冷得很,跟谁都没有个笑模样,不过如今妳一来,他倒也是个知冷知热的男人呢,果然娶了媳妇就是不一样。” “姐姐别揶揄我了!”香宝羞窘道,将空荡荡的米袋子团在一起。 “好啦好啦。”朱家娘聿日子摆了摆手,走过去帮着她收拾了一下。 两个女人一面拾掇,一面聊天,其中话题免不了要围着这雪灾打转,一提这事,朱家娘子的肩就垮了下来,“虽然雪不再下了,可城外的路还没通,林子里的獣也都躲了起来,妳说这日子还怎么过?”说完忍不住叹了口气。 “总会好的。”香宝轻轻的说。 “老大!”两人正说着话,就听不远处传来了一道清亮的呼喝。 侧头望去,说话的是一个白皙俊秀的年轻人,几步走到柯晋的面前,身后跟着的小厮手中提着一袋子米和几捆菜。 两人见了面,还没等柯晋开口,就笑吟吟道:“我家还有些充裕的粮食,悉数给你拿来了。” 柯晋看都没看,“不打招呼就回家,不象话。” 吕鹤扁了扁嘴,有些委屈,“被冻得够呛,还不许回家养养了?” 柯晋冷哼了一声,张口欲言,却被吕鹤扬声打断:“老大,这位就是嫂夫人吧?”说完也不等柯晋介绍,就绕到了香宝眼前,“呵,嫂夫人真是年轻啊!”一面说,一双丹凤眼一面不着痕迹的将她打量,目光中有着令香宝很不舒服的探究。 “我……”香宝一怔。 “在下吕鹤,是军中的副教头,以后还要承蒙嫂夫人照顾,多跟着我们老大说上几句好话,也免去了些责骂。”吕鹤的脸上挂着笑,故意加大了音量,语气暧昧不清。 绣庄里的男人们听到了,忍不住哄笑了起来。 香宝脸上发热,不知该回答些什么,直好求救般的朝柯晋看过去。 柯晋未觉,只是不悦的吼了一嗓子:“好好干活!” 男人们立刻噤声,不敢再造次了,吕鹤目光一暗,回头笑看了柯晋一眼,“瞧瞧,不过是跟嫂夫人开个玩笑,就护成这个样子。”言罢回过头来,凝视了香宝片刻,目光渐渐转到她手中的米袋子上,“嫂子的米都送完了?那不如上一旁去歇着吧,我又带了不少粮食来,由我来分就好。” “这……这怎么好意思?”香宝嗫嚅。 “嫂子太客气了,说起来也是我在幽天住得更长些,分起来也方便。”说着不着痕迹的将香宝挤开,然后命小厮把带来的粮食给搬了上来。 香宝站在吕鹤身后,因为刚才的一番话而略有些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总觉得这个人对自己有些敌意,而刚才说的也是话里有话。 她搅着手帕站在一边,看着吕鹤言笑晏晏的和城里的人交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情不自禁的细细打量着,从单薄的身量到纤细的腰肢,最后看到这人雪白耳垂的耳洞,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个吕鹤是个女人! 怪不得她在这群军中汉子之间,显得太过单薄秀气了些,香宝暗暗唏嘘,她长得可真好看,看出了这个之后,再想着她刚才的所说所做,心里便更是难受了。 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正撞上朱家娘子,她方才也在看吕鹤,现下正是过来拉香宝说话的:“看样子,妳和她是第一次见面?” 看香宝轻轻点头,便又问:“那妳知道她是女人吗?” 看香宝又点头,她忍不住追问:“是妳男人告诉妳的?” 这下香宝却是摇头了,朱家娘子满脸了然,“我就说嘛,哪个男人会把自己的老相好……”突觉失言,她猛地闭嘴。 但香宝还是听到了,她怔了怔,问:“姐姐妳说什么?” 朱家娘子尴尬的挥了挥手,“没什么,没什么,我真是冻胡涂了,胡说八道……” “可是我明明听到……”香宝蹙眉。 “哎呀,我还没给男人做饭呢!”朱家娘子一拍大腿,讪讪的笑了几下,连忙说:“这天色也不早了,我就不跟妳聊天了啊,咱们回头……回头再聊!”说完便逃也似的走了。 乖乖,她怎么敢把柯教头的风流事给抖落出来,若是让那从没笑脸的男人知道了,岂不是会跟自己没完,朱家娘子打了个哆嗦。 朱家娘子这样吞吐闪躲,倒让香宝多想了。 老相好?她刚刚肯定是这样说的,香宝的心突突的跳,不安的朝那一面分粮食,一面和柯晋说笑的吕鹤,虽然柯晋没有笑,但也没露出什么不耐烦的神色,丝毫不像对待其他士兵那样凶巴巴的。 所以说,吕鹤对他来说肯定是不一样的吧?香宝揪住衣角,心头莫名的就涌上无助与委屈来。 当晚,吕鹤又拿了几壶好酒来,嚷嚷着让柯晋请客。 营中除了新兵,只有柯晋、吕鹤、唐小初、卫祥,还有一个叫王召的男人都是元老级人物,于是这天柯晋吩咐厨房炒了几个菜,将几人召集到一起摆了桌酒。 身为当家主母,香宝不得不出席,如果只有唐小初和卫祥的话,她也不会觉得怎样,但一看到吕鹤,她就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说不上讨厌她,只是有些怕。 负责做饭的两个女人开始上菜,不一会儿就摆满了一大桌,都不是什么稀罕的菜色,但味好量足,正合这帮男人的脾胃。 席间几个男人和吕鹤便开始说话,香宝不仅插不上话,简直连坐着都觉得难受,吃饭时也不敢去挟远些的菜,只守着眼前的这两碟吃。 王召瞧她一直不说话,看了眼吕鹤,两人眼色一对,王召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开了口:“嫂夫人怎么不说话?莫不是我们这帮粗人咋咋呼呼的吓着嫂夫人了?” “不会,不会。”香宝连忙道。 “她天生如此。”柯晋笑道:“你们只管吃。” “王召,就你话多,嫂夫人看着就贤淑,怎么会嫌我们?”吕鹤笑吟吟的说。 “是是是,我这不也是怕打扰了人家新婚小夫妻吗?”王召告罪,也笑了起来。 一顿饭的工夫,吕鹤和王召说了不少话,香宝句句听着都别扭,但又不敢反驳,给柯晋递了几个求助的眼色对方也看不见,于是忍不住有些心慌,只盼着赶快将这顿饭吃完。 晚膳过后柯晋送他们离开,香宝被挤到了后面,看着他们说说笑笑,而吕鹤就站在柯晋的身边,高挑的身材与魁梧的柯晋十分般配,香宝垂下眼不再看,而后不知道是不是吃过饭吹了冷风的缘故,便开始胃疼。 胃里一直泛酸,喝了一杯热茶都没有压下去,于是香宝早早的上了床,裹在被窝里不动弹。 柯晋洗过澡之后,便脱得只剩件短裤钻进了被窝,他凑过去搂住她,粗糙的手滑到她的胸前揉.捏,怀中人人抖了抖,下意识的缩成一团,却没有做任何反抗。 柯晋抱了她一会儿才觉得不大对劲,忍不住收了收手臂,凑到她耳边问:“怎么了?” “没什么。”香宝轻轻摇头,还笑了一下。 “今天是不是累了?”柯晋扳过她的小脸打量了一下,见她精神不大好,不禁拧眉道:“明天在家歇着。”说着松手,揉了揉她的发。 “分菜的事就交给许嬷嬷去做,不过家里的存粮是不是快分完了?” 香宝窝在他怀里“嗯”了一声,柯晋沉吟了一下,“明天我去山里看看。” 第十二章 “去山里做什么?”香宝有些担心。 “看能不能打些猎回来。” “太危险了,雪那么厚,你……” “不用担心我。”柯晋一笑,“妳相公很厉害的。”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模糊,含着她的耳垂舔.弄。 香宝很快就脸红了,白皙的皮肤上都泛起了潮红,这令柯晋忍不住喉头发紧,他更加用力的搂着香宝,炽热的唇也细细碎碎的落在她的颈窝、耳根处…… 他的吻很烫,呼吸也很烫,烫得香宝浑身发热,忍不住低低的嘤咛了几声,而后就觉得搂着自己的人呼吸一急,然后低哑的笑了起来,“妳再发出这种声音,我恐怕会忍不住了。”香宝身子一僵,不敢出声了。 柯晋的怀抱松了松,粗壮的手臂箍着她的腰,“睡吧,今晚不弄,妳太累了。” 香宝这才松了口气,在他怀里蠕动了一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但是胃还是有些难受,她忍不住拉过柯晋搂着自己的大手贴在肚子上,温热的手心缓缓的驱散了不适感,也驱散了她这一整天的沉郁,于是就这样搂着他的手臂睡了…… 柯晋没有注意到香宝的小心思,准确的说,他根本没那个时间。 或许老天爷感觉一场大雪并不足以来清洗这个战争之城,所以在十二日之后的一天,再一次天降大雪,并且维持了十多日之久。 这一次,积雪更压塌了不少人的房子,而刚刚打通的官道,也再次被堵得严严实实,幽天的百姓几乎被打垮,面对着无法抵抗的天灾,只剩下深深的绝望与恐惧……到处都是刺眼的白,像是飘洒着一城的缟素。 香宝趴在窗棂上看着窗外的大雪,心头有些发颤,柯晋又出去了,他要带着幽天的男人们出去找食物。 幽天的太守根本是个不管事的,从头到尾都没有管过这里人的死活,而那个令香宝忌惮的吕鹤,就是太守的女儿。 柯晋说了,吕鹤的哥哥原本是营中的副教头,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中,为了其他人而牺牲了自己,他的遗愿就是希望他们守护好自己的妹妹,而这吕鹤偏生性格古怪,非要代替哥哥做副教头,柯晋拗不过她,只好同意,尽力护她周全。 不过从他的只言词组中可以听出,吕鹤极聪明,也很懂得用兵,在营中也很受人的爱戴。 那样一个又漂亮,又聪明,又很和柯晋谈得来的一个女人…… 香宝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然后揉着鼻子摇了摇头,不不不,现在活下去都困难了,自己还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肯定是一大早没睡醒,犯了迷糊。 香宝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赶忙关上了窗子,换上棉衣,拢了发髻,又套上了大氅,戴上了皮帽子,确定很暖和了之后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云桃正在外间拨弄火盆,见她穿戴整齐的出来,忍不住一惊,连忙迎上来,“夫人妳这是要去哪儿?” “去后院看看。” “这么大的雪,出去会被冻着的。”云桃担忧道。 “不妨事的,几步路而已,又没这么娇弱。”香宝笑了笑,顺手取了门边的伞。 “奴婢陪妳去。”云桃放下火夹子,着急慌忙地就要去取披风来。 “妳在这看着火盆吧,湿气重,灭了又要费力气了。” 香宝掀帘子推门,撑开伞走下了石阶,刚低着头走了几步,突然有一个人影从树上闪下来,险些尖叫出声的香宝,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而后被一双大手捞住,惊愕的抬眼看去,眼前那嘴里衔着匕首的高大男人不正是柯晋嘛! 他拧着浓眉,将她上下打量一下,而后取下了一直咬在嘴里的匕首,“出来做什么?” “去看看朱家嫂子她们……”香宝顺势揪住他的衣袖,大眼睛眨了眨,“相公你不是出城了吗?” 柯晋的大手从大氅里探进去,搂住她的腰,“回来取点东西。” 香宝“哦”了一下,又好奇的问:“东西在树上吗?” “回来时看到这树叉长得不齐,顺手修修。” “哦……”香宝有些好笑,他相公恐怕是唯一一个喜欢修剪大树的人吧? “我送妳过去。”柯晋双手一拉,扯紧了她的大氅,然后一弯腰,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香宝惊呼了一声,一手揽住他的脖子,一手高高举起了伞,替两人挡住了细密的雪花。 今日的雪势小了些,也没有起风,所以两人一路走得还算顺畅,并且还能说说话。 “你今晚回来吗?”香宝小声问。 “不知道。”柯晋抱着她,走得很慢、很稳,“要看山里的情况如何。” “哦。”香宝捏了捏伞柄,“虽然你武功好,但也不要总护着他人,自己也要多加小心,遇到什么事了,多和其他人商量商量,大家都不熟悉,别太凶……”她说着说着眼圈就发红起来,虽然柯晋最近总是出去,但她每一次都担心上好半天,不过就算担心得要死,她也不会说出让柯晋不要出去的这种话。 天灾当前,大家必须众志成城,而柯晋身为城中拿朝廷俸禄的人,肩上的担子就比别人要重一些,况且她的男人现在是在做好事,是要领着城中的男人们出去找生路,她不能阻拦。 香宝的态度令柯晋略微有些诧异,本以为这个灾难会击垮这个小女人,却没想到她骨子里竟是倔强得很,变故当前,反而淡定从容了许多,也俨然有了当家主母的样子。 看着她热心的将城中被压垮房屋的人接到了家里来,看着她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带来的伤兵,柯晋有些感动,也有些愧疚,与香宝相比,他觉得自己是自私的。 娶她之前,自己何尝不是和太守一样呢?他何时过问过幽天百姓的生活?家国天下,有时候,柯晋竟然觉得自己还不如这个小女人看得明白呢。 柯晋忍不住将她往怀里拢了拢,沉稳的声音里是不易察觉的温柔:“放心,在家等我。”将她抱到了后院穿庭而过游廊之上,放手后又用大手去暖了暖她的脸,而后便没再说什么,轻轻拢了衣袍,转身走进了大雪之中。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香宝才转身进了屋子。 后院里住着的就是被压垮了房屋的几户人家,而香宝走进的这间屋子正是猎户朱冲一家子所住的,朱冲也是跟着柯晋出城的几人之一,所以当下屋子里只有朱家娘子在。 朱家娘子本是一个人在屋子里想事,一见香宝来了,便露出了笑容,热情的把她给招呼了进去,又倒了杯水来。 “带来的茶叶都潮了,凑合喝些水吧。” “妳脸色不大好?”香宝小心的看了眼朱家娘子。 “这不是担心朱冲嘛……”朱家娘子叹了口气,坐到炕桌的另一侧,“山里这么危险,平素他去打猎我都是提心吊胆的,更别说现在……唉,担心也没用,待着也是等死,倒不如跟着柯教头出去闯闯,更何况你们夫妻如今更是我们的恩人,让朱冲为柯晋卖命也是应该的。” “什么恩人不恩人的,姐姐言重了。” “不不,妳不懂的,你们这样善良心性,如今真是少有了。”朱家娘子拉着香宝的手唏嘘,“若不是幽天常年征战,生死都快磨灭了人性,或许我们的日子还会好过些,不过如今天灾弄人,若是能撑过去,没准能不一样呢……我瞧着现在这城里的人现在也变了些,前几日还看到卖菜的余老头分菜给别人呢。” “是啊,大家在一起,才有力气熬过去。”香宝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 “我当初还不明白这个道理,竟是把当初猎来的肉都给藏下了,还厚着脸皮去妳那里领菜,真真是……”朱家娘子低头,面皮有些发红,目光闪烁的看了眼香宝,又想起自己那日嘴快的事,当下更是羞愧起来。 虽然对于老相好那件事香宝还有些在意,但藏肉不藏肉的,香宝早就忘了,可朱家娘子却是惭愧得很,之后不但把家里藏着的肉都拿了出来,还帮着香宝照顾那些被冻伤的百姓。 自那日后又过了两天,柯晋才跟着其他几个男人回来。 这两天内,雪势渐小,绣庄里的男人们也没有闲着,按照柯晋的吩咐天天在大街上晃荡,洒炉灰、洒盐巴,并且尽量杜绝其他人在街上走动,以免将雪踩实以至于结冰,而他们则是施展轻功,一边飞,一边洒。 而幽天的百姓似乎也有了些觉悟,不知是被香宝感染的还是怎么的,有存粮的也会拿出来互相交换,有些功夫的也会出来跟着帮忙,如此互相帮衬的,情况到底没有再恶化。 柯晋回来时带了不少野味,其中竟是有一头完整的野猪。 他回来香宝很高兴,带着野味回来也很高兴,但身边多了个吕鹤,香宝就不那么高兴了。 彼时,柯晋正在小柴院里收拾打来的野味,吕鹤穿着厚实的坐在一旁砍柴用的木墩子上,时而嗔怒、时而娇笑,看得香宝格外不舒服,心里有些泛酸,连胃也跟着难受起来,饶是如此,她还撑着伞走了过去。 她一出现,吕鹤的笑声停了停,目光从她身上扫过,“是嫂子啊。” 柯晋正在用刀剔去肉里的骨头,袖口高挽,健硕的小臂上青筋凸现,手腕处都是血迹,他闻言抬头,拧眉瞧了她一眼,“这里腥味重,快回去。”说完提起收拾好的肉,随手扔到一旁的雪地里,然后转身去取东西。 “是啊,嫂子胆小,这些东西还是别看的好。” 吕鹤笑了笑,抽出揣在怀里的手,也不再跟香宝说话,而是跟到柯晋身后,扯住他的手,“唉唉,说了多少次了,刀要勤擦,这可跟屠夫宰肉的刀不一样……”说着拍了拍他的大手,夺过他手里的刀,就着地上的雪拭了拭。 柯晋由着她,转而提起地上还带着皮毛的肉块,走过来打算继续收拾。 一扭身瞧见香宝还在那站着,便道:“怎么还不回去?” 香宝想着他刚才的话,刚才的举动,心里别扭,脸色也不怎么好,“刚从山里回来还是先歇歇吧,这些东西可以放到明天来收拾。” 柯晋张口欲言,却听到身后吕鹤惊呼了一声,起身过去查看,才知吕鹤擦刀时不慎划破了手指头,口子不小,血珠子不断沁出来,滴落银白的雪地上。 “嘶……”吕鹤捏着手指轻嘶。 “怎生这么不小心?”柯晋扶她起来,但又看自己满手是血,便松了手,“让香宝领妳去上些药吧,我这不用妳帮忙。”说着回头看了眼香宝,可谁知她却站着一动也不动,捏着纸伞盯着他们俩看着。 柯晋有些疑惑,忍不住蹙眉,“香宝,带着小鹤去西屋上个药吧,嗯?” “小鹤?”香宝嘀咕了一下,还是扭着劲没动。 自己好言好语的跟她说,她却是理都不理,因为有外人在场,香宝的不合作令柯晋有些下不了台,于是忍不住有些不悦,“妳怎么回事?” “小伤而已,不用麻烦嫂子了。”吕鹤打圆场,说着推了推柯晋,“收起你的脸色来,别吓坏了嫂子。”说完捏着手指晃了晃,“我记得哪个屋有药箱来着,你甭管,我自个儿找得到。” 吕鹤笑着往外走了几步,经过香宝身边时,笑意一深,“天冷,嫂子还是快回去歇着吧,小心冻着。” 香宝没理她,脸色僵硬。 第十三章 吕鹤让柯晋收起脸色来……真像是一个娘子教训自己的相公啊,刚刚又拍了他的手怪他不擦刀,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了他们俩的熟稔。 而她呢,算什么?刚刚自己才说了一句话,吕鹤一划到手,柯晋就理都没理自己便去看吕鹤的伤势了……香宝咬着唇胡思乱想,心头是说不清的烦乱。 转眼间,小柴院只剩夫妻两人了。 柯晋默不作声的收拾了一会儿肉,香宝举着伞一句话也不说,须臾柯晋直起身来,耐着性子问她:“妳有事要说?”凝眸等了一会儿,却见那小女人颤抖着嘴唇,踌躇了好久以后终究只是摇了摇头,满脸委屈的撑着伞走了,柯晋莫名其妙的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憋屈,他最讨厌去猜别人的心思了。 在山里耗了两天一夜,身上还带了伤,所以即便是铁打的人现在也会觉得疲乏了。 柯晋匆匆的收拾好了野味,吩咐刘嫂她们将野味都安置在仓库里,然后便去水房泡了个热水澡,接着连饭也不吃就回房睡觉了。 回去的时候没见着香宝,他自己脱了衣服、脱了靴子……这以往都是香宝的活的,那个小女人一直在恪守着为人妻的本分,只要自己在家就一定会围着自己打转,可是今儿是怎么了? 柯晋枕着胳膊想了会儿,最终觉得头疼,拧着眉睡了。 大雪终于停了下来。 因为一直坚持洒炉灰和盐巴,所以积雪多多少少的融了些。 因为在大雪封门时柯晋夫妇的倾力相助,所以幽天城的百姓改变了很多,雪停之后主动加入到他们的除雪开道队伍中来,又因为经常跟着柯晋去山里找食物,所以几个屠夫、猎户对柯晋也颇为信服,皆是以他为尊。 雪停了几天后,男人们又开始着手重建房屋,建房需要木材,所以他们进出山的次数更多了。 幽天太守不管事,柯晋身为第二个吃朝廷俸禄的人,不得不身体力行,什么都要跟着帮忙,除雪、开道、打猎、建屋,什么都要跟着指挥安排,这些活计都比练兵要来得头疼,压力大、体力耗费得也厉害,柯晋每天都满脸疲倦的回家,但却不能看到香宝的一个好脸色……甚至连看到她都困难。 早上起床时,香宝已经去做早饭了;吃早饭时,香宝推说身子不舒服便回房;午饭多会在外面吃,而每天来送饭的人也都变成了云桃;晚上回家时香宝已经睡了,独自吃了饭钻进被窝,瞧见身边的人儿蜷在角落,躲自己躲得远远的,便就什么兴致都没有了。 如此过了将近一个月,柯晋劳累,心情又不好,免不了消瘦,可那香宝却是日渐丰腴了起来…… 柯晋枕着胳膊看着蜷在角落的香宝,无声的匀了匀气。 她到底是怎么了啊?他拧着眉,想了半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而后犹豫了一下,半掀着被子,挪到了她身边,将脸凑上去,试探性的吻了吻她的耳垂,对方还在酣睡,在睡梦中拧眉嘤咛了一下,没反抗。 柯晋贴得更近,眼睛一直看着她的脸,嘴上却是不老实的亲来亲去。 香宝睡得迷迷糊糊,像被什么东西给烫醒了,一睁开眼,就瞧见了悬在自己身上的这个男人,他正凝视着自己的眼,黑发垂下来与她的发纠缠在一起,自己的双腿分开,来来回回的磨蹭却不进去,似乎就是在等她醒过来。 她睡眼朦胧的扁了扁嘴,“相公……” “再叫一声,嗯?”柯晋哑声说。 “相公……要弄吗?”香宝还没醒吨,迷迷糊糊的动了动。 “问妳。”柯晋伸手下去揉了揉她湿润,“妳想要吗?” “唔……”香宝半阖着眼,脸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好困……快弄吧。” 她这一蹭无疑令柯晋更加欲火膨胀了,然而她那明显敷衍的口吻又令他很不爽,但眼下箭在弦上…… 柯晋一咬牙,挺身直捣黄龙,接下来便是一番死命的折腾,直弄得香宝娇喘连连、抽泣不止才结束。 事毕,柯晋酒足饭饱般搂着香宝,一手无意识的在她胸前摆弄,一面摆弄,一面若有所思的看着床帐顶子,从两人的夫妻生活来看,是没什么问题的,那么问题到底出在了哪儿?香宝到底为什么不高兴了? “香宝。”柯晋沉声开口。 “嗯?”香宝困极,迷迷糊糊的答。 “再问妳一次,最近怎么回事?”柯晋的声音有些不悦。 “没怎么啊……”香宝稍微睁了睁眼说。 “别再告诉我没什么,妳想想妳最近的样子,哪一点像是没事?”柯晋拧眉。 “我以前也是这个样子啊……”香宝闷声闷气的,心头有些有委屈了,“根本就是你现在看我不顺眼了。” 你现在怎么看都是吕鹤好,怎么看我都不好了,居然刚刚做完了那事就这么质问我,香宝默默的腹诽。 没等柯晋说什么就自己觉得委屈了,眼眶一红,就落了泪,一面哭,一面小声说:“根本就是你厌倦我了……” “我哪里厌倦妳了?才刚疼了妳。” “那也只是喜欢我的身子而已……”香宝委屈的说。 “妳真是爱胡思乱想。”柯晋低头,“哭了?” “是啊,我爱胡思乱想,我爱无理取闹……”香宝直接扭曲了柯晋的意思,哭得更凶了。 柯晋只觉得胸口一片温热,当下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搂着她哄了几句,可香宝不知怎么就动了气,挣脱开他的怀抱,又面朝着墙躲到角落去了,柯晋揉了揉眉心,喊了几句没得到响应,也来了脾气,转过身去睡了。 翌日早晨,香宝躺在床上蔫蔫的,柯晋以为她还在闹别扭,便没理,兀自收拾好了出门。 可忙活了一上午终究是不放心,午饭的工夫便又跟着送饭的刘嫂回了家。 回来之后才发现香宝还在床上躺着,脸色很难看,柯晋终于察觉了不对劲,幸好城里的张郎中当下也住在他家,所以忙命云桃去后院将他请来。 张郎中摇摇晃晃的进了屋,瞇眼噘嘴的给香宝把了脉,而后淡定的给柯晋道了喜:“恭喜柯教头,柯夫人有喜了。” 屋里的众人瞬间神色各异起来。 含蓉撇了撇嘴,许嬷嬷面无表情,郎中捏着胡须摇头晃脑,柯晋则是感觉脑袋被谁砸了一下似的有些发懵,床上的香宝显然也是没想到,怔怔的眨巴眨巴大眼睛,残余的泪水轻轻滑下,她咬了咬唇,抬手摸了摸的小腹,看起来呆呆傻傻的。 柯晋率先回神,尽量压抑着声音中的喜悦:“几个月了?” “三月有余了。”张郎中道。 “嗯。”柯晋点头,原来她并不是日渐丰腴,而是有孕在身。 “恭喜爷!”含蓉机灵的半跪下去,满脸笑意的给柯晋贺喜。 “没有别的问题吗?她最近脸色很不好。”柯晋没理含蓉,不放心的问。 “柯夫人只是脾胃不和,气血郁结,调养几日便好。”张郎中瞇了瞇眼,看向香宝,“孕期不宜动气,为了腹中胎儿,万事都看开些为好。” 此话一出,柯晋就变了脸色,想起昨晚才惹了她生气,于是不禁面上有些讪讪。 香宝虚弱的点了点头。 柯晋拧着眉,“那劳烦张郎中开几副调理的药来。” 张郎中哼唧了一句:“那是自然,柯教头尽管放心则是。” 柯晋的脸色缓和了些,吩咐道:“许嬷嬷,给张郎中准备双份的诊金。” “是,爷。”许嬷嬷面无表情的瞥了眼还半跪着的含蓉,然后一抬眼,对着张郎中颔首,对方会意,提起了药箱子摇摇晃晃的跟着许嬷嬷出去领钱了。 临走之前,许嬷嬷又瞅了含蓉一眼,厉声的叫了句:“含蓉丫头。” 柯晋一抬眼,也看到了还在屋里杵着的含蓉,不禁蹙眉,“妳跟着去抓药。” 含蓉福身应了,不情不愿的跟着许嬷嬷离开。 柯晋在屋里踱了踱步,轻轻的挪到床边,拳头抵着唇咳嗽了几句,随便开了个话头:“方才那丫头看着眼生,一直伺候妳的云桃呢?” 香宝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没多说什么。 柯晋有些尴尬,用小腿蹭了蹭床边,然后撩起衣袂坐下来,替她掖了掖被子,“明天起就不要到处走了,安心养胎。” 香宝点头,还是没说话。 柯晋匀了匀气,抬头往外看了看,确定门外没人,又暗自下了下决心,终于是脱靴子爬上了床,把香宝连人带被的都搂进怀里,他双腿大大分开,把小小的香宝夹在腿间,带着胡须的下巴凑到她脸边磨蹭,声音压得很低:“是不是我昨晚碰了妳,妳不高兴了?我……我也是无心的。” 听他笨拙的道歉,香宝忍不住心情好了些,但仍是扁着唇不说话,她气的根本不是那件事啊,明明是……明明是……香宝叹了口气,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气些什么。 “香宝?”柯晋歪着脸凝视着她的脸色,深邃的眼里闪烁着担忧和些许的无辜。 “相公……”香宝看了他一会儿,忍不住把胳膊从被窝里伸出来,挽住了柯晋的脖子,小脸埋在他怀里磨蹭,“我心里不好受。”她挣开了被子,挂在柯晋怀里,柔软的娇躯紧紧的贴着他,“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变得好奇怪,总是会莫名其妙的生气,莫名其妙的觉得好难过……” “不难过,有相公在。”柯晋当然无法理解,只得安抚道。 “相公……”香宝嘤咛着撒娇,“相公以后叫我宝儿好不好?” “好……”柯晋抿了抿唇,因为这亲昵的称呼而有些尴尬,“宝儿。” 柯家的这个孩子是带着福运而来的,从大家得知他的存在之后,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灾后重建的工作在有条不紊的进行,而幽天之前古怪的天气竟也渐渐恢复正常,一改往日灰蒙蒙的样子,变得天朗气清起来,虽然积雪仍在,天气也依旧寒冷,但难得见到阳光普照在这座城池里,百姓们也不免燃起了些希望,干起活来也多了些力量。 这一日,香宝是被阳光照醒的。 她的小腹已经微微凸显,身子又丰腴了些,在云桃的服侍下穿妥了衣衫,然后歪身倚在炕桌边,取了帕子来刺绣,缝了几针觉着有些憋闷,便吩咐云桃去把窗子打开。 云桃怕她受凉有些犹豫,香宝笑道:“难得看到这样大的日头,打开窗子晒晒这屋子里的潮气也好。” 云桃仍是不放心,又去内间拿了个披肩给香宝披上,这才挑开了窗子。 湿润清新的空气涌进来,香宝舒服的叹了口气。 云桃把暖笼搬到了香宝的脚下,又给她塞了个手炉,香宝暖暖和和的偎在毯子里,绣了一个上午的帕子,快到晌午时有些困乏,迷迷糊糊的就打起了瞌睡。 睡梦中感觉有人影遮住了自己眼前的阳光,然后一双温暖的大手捂上了自己小腹,温柔又规律的摩挲了几下,香宝觉得很舒服,喉咙里发出慵懒的沉吟……她知道那是谁,却懒得睁开眼睛,只想安静的享受此刻的温存。 自己到底还在闹什么别扭呢? 无论他和吕鹤有过什么,现在的他,是自己的男人,自己又有了他的孩子,一切都变得安定平稳,正是香宝梦寐以求的生活,不该再奢望什么了,也不敢再去打破这分安宁。 第十四章 香宝抿出一个笑容,突然觉得脸颊上一痒,就听那低沉醇厚的男声响起:“不要装睡了,知道妳早就醒了,快睁眼。” 香宝一笑,睁眼瞧他,“哪里是装睡,是真的困倦了。” 柯晋莞尔,跟她偎在一起,“宝儿真是越来越嗜睡了,怪不得越发丰腴了。”说着还坏心的隔着衣服捏了捏她的胸口,然后带着满是胡须的脸去亲她,直亲得她满脸通红,娇喘连连才停手,瞧她耳根子发红的模样,柯晋忍不住笑,揉着她的小腹咕哝:“小东西你可要快点出来,可是憋死爹了……” 香宝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羞赧道:“胡说什么呢!” 夫妻俩正甜蜜着,就听外面的含蓉道:“夫人,午膳准备好了。” 柯晋脸色一黯,搂着香宝问:“她不知道我也在这?没眼色的丫头。” 香宝拍了拍他的胸口,对着屋外的人道:“知道了,妳先下去吧。” 怎么会不知道,若不是知道柯晋此刻也在,含蓉才不会亲自来问她要不要吃饭,早不知道躲到哪里去偷懒了,对于含蓉的态度,香宝早已习惯,也懒得动气了,当下只是轻轻推了推柯晋,“相公……该吃饭了。” “吃宝儿行不?”柯晋厚着脸皮问。 “当然不行了,会碰到……”香宝脸红。 “真是的,等妳生完我一定得要够了才行。”柯晋不甘心的咬了咬她的唇。 午饭后,柯晋带着手下去郊外找地方扎营。 香宝绣完了一个肚兜,开始着手裁剪布料做小衣裳,期间已经搬回去住的朱家娘子来窜门子,两个女人偎在床上一边说话,一边缝衣服,朱家娘子也会些缝补手艺,但却不如香宝精通,现下正兴致勃勃的跟着学,香宝脾性温顺,耐心的给她讲,连带着一旁竖着耳朵的云桃都跟着学会了好多。 “别看妹子妳岁数不大,手却巧得很呢!” “闲来无事用这来打发辰光而已。”香宝谦虚的笑了笑。 “瞧瞧这针脚、这花样,拿出去卖都足够了!”朱家娘子唏嘘道。 她的话倒是提醒了香宝什么,但还未来得及深思,就听许嬷嬷来通报说家里来客人了,香宝放下了活计起身,让朱家娘子先坐着,照着她方才所说的花样修改,而自己便是在云桃的伺候下裹上了披风,套着兔毛的手套走了出去。 一路上香宝都有些疑惑,也有些紧张,能让许嬷嬷特意来通传的肯定不是熟人。 会是谁呢?香宝咬了咬唇,好歹也在幽天住了几个月了,雪灾时一直在前前后后的忙碌,认生的毛病也改了不少,但即便是现在见到陌生人不会脸红了,可心里仍旧是有些紧张的。 出神的工夫,会客的厢房已经到了,云桃收了伞,上前替香宝撩开了帘子,许嬷嬷扶着已经有些显怀的香宝走进去,还未走近,就先听到了屋内男人的模糊的抱怨声:“小姑,这幽天城的路还真真是不好走得很啊……” 屋里坐着一个鬓发微白的中年人,身材魁梧,肚子略有些发福,一张脸生得方方正正,剑眉入鬓,胡须张扬,而一双眼偏生笑得瞇了起来,将那五官之间的肃杀刚正之气抹去了不少。 他穿着锦衣华袍,颇有气派的坐在圈椅上,食指无意识的摩挲拇指上的扳指,方才似乎正在与许嬷嬷小声说话,此刻见香宝进来便不吭声的瞧着自己,回过头来抬手捻了捻胡须,“好侄女,见了叔父怎生不说话了?” “叔父?”香宝一惊,讷讷的问。 “是啊,妳满月那日,我还抱过妳呢。”中年男人又笑了。 香宝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中年男子竟是传说中的安亲王! 他是先皇的十三弟,算起来,确实是香宝的叔父没错,可香宝从没把自己当过公主,所以当安亲王说出“好侄女”这几个字时,那是相当的受宠若惊。 然而与她相比,自己的相公就淡定从容的多了,听说安亲王来访之后,他立刻从郊外的军营赶回来,还顺带着捎了一壶好酒回来。 晚饭时厨房只炒了几个小菜,因为雪灾刚过,城中粮食紧张,所以柯晋也不敢铺张浪费。 “粗茶淡饭,委屈伯父了。”柯晋给安亲王斟满了酒。 “还叫伯父?”安亲王眉毛一挑,“娶了我的侄女,自然要随她喊上一句叔父。” “是。”柯晋一笑,抬了抬酒杯,而后仰头一饮而尽,完后将空杯一翻,“叔父。” 他们俩这一唱一喝,却让香宝红了脸,这种感觉怎么像是女婿见到了老丈人?而且看起来,这“女婿”跟“老丈人”,比她这“女儿”还要熟。 香宝安静的吃饭,时而看看柯晋,时而又看看安亲王,眼睛忽闪忽闪的,明明亮亮。 柯晋察觉到她的目光,抓了个正着,香宝脸一红,迅速低头,柯晋忍不住莞尔,又说:“叔父,几月之后你的小侄孙就要出生了。” “就知道你要跟我炫耀,怎么,怕我亏了你儿子的红包不成?”安亲王哈哈大笑,捻了个花生米扔进嘴里,顺口说:“几月之后,待解决完了琐事,我便上你这来养老,决计误不了看我的小侄孙出生的!”言罢与柯晋目光一对,又看了看在屋里站着伺候的丫头。 柯晋会意,抬眼瞧见又是那个没眼色的丫头,不仅有几分厌恶,“下去吧,这不用妳伺候。” “是。”含蓉福了福身,不甘不愿的走了。 “叔父所说的可是……”柯晋微微拧眉,欲言又止。 “我……我去厨房看看菜好了没。”人家明显支走了含蓉,所以香宝也自觉的回避。 可谁知刚一站起来,就被柯晋轻轻压住肩膀坐下来,香宝一惊,有些无措的抬眼看了看他们。 “妳不用回避。”柯晋直接说。 “是啊,好侄女,说起来还是咱们叔侄更亲厚些,若是要回避,也该是这小子回避才是。”说完又捋着胡须大笑了几声,香宝这才安心下来,继续坐着旁听。 安抚了她,安亲王稍微敛了敛笑意,云淡风轻的说:“皇上恐怕是不成了。”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准确无误的钻进了听者的耳朵里。 香宝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就变了。 柯晋拧眉,但显得从容很多,“怎吗?” “本来就有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还沉迷酒色,身子早就被掏空了,不成是早晚的事,近来天气古怪,京都也闹了时疫,皇上虽然没被染上,但到底也是大病了一场,到现在仍是病恹恹的,没有起色。”安亲王的笑容本来已经是没有的了,可说完后又迅速的浮了上来,“也好,这便是老夫归隐的时候到了。” “叔父打算告老还乡?” “嗯,应当是这样的。”安亲王点头,又说:“不出意外的话,你们这幽天城便是我养老的地儿了。”不等柯晋问,他便又说:“可别想把我推出去,告诉你小子,若不是有老子我帮衬着你,你早在京都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了,还能好端端在幽天逍遥?还娶了我这么好的一个侄女儿?”他凶巴巴的瞪了瞪眼,而后又笑起来。 他说的香宝一句也没听明白,但柯晋却跟明镜似的。 皇帝一向多疑,安亲王知道他的脾性,所以怂恿他压制柯晋的兵权,不让他出征,说是打压柯晋令皇帝宽心,实则是为了保护他,不让他与父亲一样战死沙场。 而听安亲王话中的意思,他和香宝的婚事也是他一手促成的,柯晋不禁心生感激,又敬了安亲王一杯酒,两人推杯换盏,酒过三巡便都染上了醉意。 席上男人的话题香宝都听得云里雾里,但皇上快不行了那一句她却听得清楚,不过这位皇兄跟她一次面也没见过,知道了这个消息后,有了一瞬间的诧异,而后除了惊愕也没有什么了。 是他下旨处死了自己的母妃,如今他要死了,这是不是就算一命换一命了呢?香宝摇了摇头,懒得去想了,仇恨这种东西太重,她不敢去触碰。 当晚安亲王被安置在柯晋的房间里,而柯晋夫妻俩则是卷着铺盖,睡在了对面的暖阁里。 柯晋喝多了酒,侧躺着搂着香宝一个劲儿的喘粗气,带着酒味的浊气喷到自己的颈窝,又痒又烫,香宝的肚子被没被压着,但其他部位全被柯晋给缠住了,像八爪鱼一样,箝着她动都动不了。 “宝儿……”柯晋有点大舌头。 “嗯?”香宝动了动,想去给他解扣子。 “别逃。”柯晋死死的搂着她,眼神有些涣散,“想去哪儿?” “哪也不去,给你脱衣裳,脱了睡觉舒服。” “脱了衣服给弄吗?”柯晋吭哧吭哧的喷着热气,哑声说。 “弄什么弄啊!”香宝恼羞成怒,瞪他一眼。 “妳不想吗?听人说……怀孕时,女人都特别想干那事儿。”柯晋认真的说。 “你听谁胡说的……”香宝咬唇,觉得脸又开始发烧。 “没谁。”柯晋摇头,凑得更近了点,“想不想,嗯?宝儿?想不想?” “不想……不想啦!”香宝把头别到那一边,死命推着他,“相公你醉了。” “相公知道妳很难受,想弄都不敢弄,就怕伤了肚子里的娃。”柯晋叹了口气,一张俊脸被酒意染得通红,固执的抱着香宝,大手在她身上滑来滑去,最后竟是从她的裤子里探进去,“来,宝儿,张开腿,让我摸摸儿子。” “相公,不行……会伤到孩子的。”香宝按着他的手,有些着急。 “我知道,所以只是摸摸儿子。”柯晋轻易的拉开她的手,粗糙又修长的手指从亵裤里滑进去,然后“噗”一声插了进去。 …… 柯晋搂着她,感觉着她还在高潮中不断的颤抖,这种感觉令他欲罢不能,裤裆前面也跟着湿润了些,再看眼前的景色,香宝衣衫半解,香肩半露,两条腿曲起分开,腿根处一片泥泞,而且她的小腹还微微隆起…… 该死,这场面竟是诡异的引起了柯晋的“性”致! 这种冲动令柯晋的酒都醒了,他硬生生的压下欲.望,替浑身无力的香宝清理了身子,穿妥了衣裳,而后披了外衫就准备出门。 香宝有些困顿,蜷在被子里问了一句:“相公……你要去哪儿?” “洗澡。”柯晋哑声说。 香宝立刻明白了,一般在这个时候,柯晋说是去洗澡,其实都是去……呃,发泄一下。 香宝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有些同情柯晋了,刚才他让自己那么舒服,而他却只能生生憋着,自己是不是也要想个办法让他舒服下呢? 不过好难为情啊……香宝用被子遮住脸,羞恼的在被子里踢了踢腿。 因为天气的古怪,香宝竟是不知道过到几月份了,她还惦念着等日子缓和些了就攒些粮食好好的过个年,结果今日却被云桃告知现在已经是三月了。 幽天的情况在被一点一点的改善,经过几个月的努力,积雪已被大致清除,管道被打通,房屋也差不多都修建好,柯晋他们也重新在郊外扎了营,一切都在步入正轨,香宝的肚子也是一天比一天大了。 本以为是寒冬腊月,一眨眼却已经是春暖花开了,香宝仍有些不敢相信,直到自己在小院里散步的时候发现了一株小野花后,才真的相信,春天来了。 第十五章 当晚她兴奋的扯着柯晋到小院子里看那株野花,柯晋从后面搂着她,拱着她摇摇晃晃的往前走,“以前幽天城几乎是寸草不生的。” “为什么啊?” “因为打了太多仗,鲜血渗浸土地。”柯晋俯首看了看她,“害怕吗?” “不怕。”香宝摇头,仰头看他,“现在幽天城不一样了,对不对?” “是。”柯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因为宝儿来了,一切就都不一样了。”柯晋说这话的时候,心怦怦的跳。 他想着,或许这种心头被人揉了一把似的感觉就叫幸福吧。 香宝却与柯晋不同,她的幸福感里夹杂着一丝不安……吕鹤,永远是横亘在她与柯晋之间的一根刺。 但又由于性格使然,香宝根本无法和柯晋张口提这件事,但随着肚子一天一天的变大,那种不安感就越发的强烈,她觉得自己几乎控制不住这种感觉了,如果现在所有的温柔都是因为孩子呢?会不会她一把孩子生下来,柯晋就会带着孩子和吕鹤一起离开? 每每一这样想,香宝就会被吓出一身冷汗,吕鹤就像是她的恶梦,总会阴魂不散的出现。 为了躲吕鹤,香宝大着肚子整日往绣庄跑,柯晋本是不允的,但郎中说香宝的月分已经不小,胎象稳定,偶尔出去走走也易于孩子生长。 得了柯晋的首肯,香宝整日拉着许嬷嬷和云桃,窝在被装修一新的香宝楼中,因为朱家嫂子的宣传,城中的女人们都知道香宝刺绣的手艺好,于是总会三五成群的来这里找她。 日子久了,香宝楼俨然已经成了香宝教人刺绣的地方了。 柯晋用木头给香宝做了一个大绷架,其余女人也回家让自个儿男人跟着做了一个,几张大绷架摆在一楼,分列摆好。 卖布料家的霍大嫂也在跟着香宝学,于是便从家里拿出了不少好料子,几个女人一人分一块,按照香宝所说的,有模有样的飞针走线,加上每个女人家都是会一些的,只是不如香宝手法精密,所以稍一提点,个个都算得上是刺绣好手了。 见到如此情景,香宝不禁又想起那件事来。 既然朱家嫂子说自己手艺好,而其他的姐姐们绣得也都不错,那何不把这绣庄重新开起来呢?幽天城已经不比当初,不能再固步自封的过日子,一个偌大的城镇,不能只有猎户和屠夫。 香宝将这个想法告诉了柯晋,他显得很惊喜。 “有道理,不只要有绣庄,我可以带着男人们去山里打猎,猎回来的野味可以卖肉,皮毛也可以单卖,要知道,幽天别的没有,就是林子的动物多,那些狐狸、猞猁的毛还是比较值钱的。”柯晋似乎得到了启发,摸着下巴沉吟了一阵,而后含笑的看向香宝,忍不住扑过去搂着她揉了揉,“还是我的宝儿最聪明。” “我只说了一句啊,后面还不都是你自己想的……” “没有妳,我哪里想的出?”柯晋对她亲了又亲,像个莽撞的小子。 “相公你怎么像个孩子一样……啊,别蹭了,好痒……”香宝笑着闪躲。 “是啊,当然得像个孩子,不然妳嫌我太老怎么办?”柯晋依然捉着她亲,亲完了又用胡须去蹭她,他觉得最近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小娘子了,光看着就想亲一口,亲完了就想揉揉,恨不得把她揉到自己身体里才好。 两人正逗弄着,后面突然传来了一声轻咳。 柯晋搂着香宝的胳膊一僵,一扭头看到吕鹤站在那里,正看着他们,六目相对。 吕鹤表情淡淡的,香宝有点尴尬的从柯晋怀里挣出来。 柯晋松开了搂着香宝的手,脸色沉了沉,因为被打断而有些不悦,丝毫不见方才的温柔模样,“吕鹤,妳又不敲门。” “老大,你根本就没关门。”吕鹤无所谓的耸肩。 “那请妳以后看见了自觉离开。”柯晋拧着眉,又问:“有什么事儿?” 吕鹤怔了怔,眼底浮起了一丝怨愤,然后下一瞬就被掩去,只留下淡淡的笑意,“以现在的状况来看,有什么事儿也都不该说了,你们夫妻俩继续,我去前院等着。”说完还替他们关上了门,力道不轻不重,留给他们“砰”的一声响。 “她不高兴了?”香宝看了眼柯晋,试探着问。 “不用管她。”柯晋神色冷漠,替香宝整理了一下被他揉得凌乱的衣衫,然后细细的端详着她的脸,看着看着,脸色就缓和了下来。 温热的大掌滑到她隆起的肚子上摸了摸,神色更是温柔,“应该是营中有事。” “那相公快去吧。”香宝体贴的说。 “嗯。”柯晋摸了摸她的脸颊,“刚才妳说的事,我会去和他们提提看。” “好。”香宝弯唇一笑。 之后的一个下午,香宝的心情都十分不错。 个中缘由很明显是吕鹤在柯晋这边吃了瘪,但她却不知道,吕鹤在柯晋这吃瘪了,便会将矛头指向她。 几近傍晚,香宝挺着肚子在宅子里转悠,无意间就瞧见含蓉和吕鹤正凑在一起说话,她刚遣了云桃去取东西,所以当下只身一人,下意识的就后退了几步,想转身离开。 “夫人!”含蓉突然叫住她。 香宝眉心一蹙,停下了步子。 身后传来脚步声,含蓉小步绕到她眼前,浮夸的给她行了一礼,“夫人万安。” “有事吗?”香宝问。 “咱们刚捱过了雪灾,日子一天天稳当下来,奴婢想着找点喜庆的事情给府里添点喜气,这不,奴婢就先想到了夫人的生辰。”含蓉笑得眉眼弯弯,捏着嗓子,细声问:“只是奴婢愚钝,竟是一直不知道夫人的生辰是哪一年,哪一月呢?” “我的生辰已经过了。”香宝有些戒备,轻声说。 “嫂子不愿告诉妳,妳自己算便是了,用我家老大的岁数,减上个十几岁,不就是了。”吕鹤站在后面突然搭腔,声音似笑非笑:“啊,我来算算,嫂子,妳可过了及笄的岁数了?”她一说完,含蓉忍不住“噗哧”一下笑出来。 香宝只觉得胸口一涨,原来,这才是她们的目的。 不知为何这两个女人会勾搭到一起,但很显然,无论是对于含蓉,还是对于吕鹤,香宝的忍耐都已经到了一定的限度,虽然一向隐忍,但孕期的女人永远都是无法理解的,于是香宝不禁冷下脸色,“劳副教头挂心,我今年满十七了。” “十七,那……”吕鹤还有话要说。 “辈分不论长幼,无论我多大,副教头妳都要唤我一声嫂子,所以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夫妻亦是如此,我和相公既然成了亲,不论他多大,不论我多大,他仍是我的相公,我就是他娘子,副教头妳说是不是呢?”香宝慢条斯理的说完,然后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吕鹤。 吕鹤鲠住,竟是让她堵得说不出话来。 香宝目光一划,落到含蓉的身上,轻轻一瞥,没说什么,对着吕鹤一福身,盈盈转身离开。 含蓉和吕鹤两人双双呆在原地,吕鹤仍在方才的惊愕中,而含蓉则是又惊又气的想,刚才她的眼神里,竟是带了点不屑与嘲笑的,那还是一直以来都懦弱胆小的九公主龙宝香吗? 这时候,背着手在府里溜达的安亲王,正巧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他瞇了瞇眼,微微撇嘴,步子一拐,按原路溜达回去了。 另一边,香宝却并不像刚才表现的那样淡定,她的手在颤、嘴也在颤、心也在颤,吕鹤戳中了她的死穴,早在嫁来的路上,香宝就在担心这个问题,生怕柯晋会嫌弃自己年纪小不懂事,所以她一直以来都在努力的扮演好成熟妻子的角色。 努力了好几个月,才好不容易慢慢将心中的这块石头稍稍放下,然而,刚才吕鹤的一句话,就又把石头提到了她的嗓子眼。 听许嬷嬷说吕鹤已经二十一岁,算是个老姑娘了,她迟迟不嫁难道是柯晋的缘故?而跟自己相比,柯晋是不是更喜欢成熟的吕鹤呢?熟悉的不安感又袭上心头,香宝扶着酸痛的腰,靠着假山停下休息。 如葱般的手指枢着石块,香宝又开始一个人胡思乱想,想来想去,最终却又觉得柯晋其实一直都对自己很好,她这样怀疑他和吕鹤,是不是很不应该呢?香宝摇摇头,没错,既然已经嫁给柯晋了,就要相信他,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想着怎么伺候好柯晋才是。 然而这时候,香宝心中这个“伺候”的概念还是很狭隘的,她不知道,比之于那些饮食起居上的伺候,柯晋更需要的是关上房门以后的事。 于是这一晚,当柯晋又喘着粗气抱着香宝啃来啃去之后,香宝没有让他去“洗澡”,而是红着脸扯着他的衣袖,小声咕哝了一句:“我来帮你吧。” 看着她羞答答的模样,柯晋只觉得血气瞬间冲了上来。 “妳要怎么帮我?”柯晋俯首。 “我不会……相公你教我吧?”香宝垂着头,声如蚊鸣。 “嗯……”柯晋沉吟了一声,呼吸变得沉重起来,“先帮我把裤子脱了。” “哦。”香宝咬唇,手却没动,“相公,先把灯关了吧……” “就这样。”柯晋往前站了站,“我想看着妳。” “哦……”香宝羞得要死,真后悔不该一时冲动说出那种话来,可现在事已至此,她也不得不做了。于是,香宝哆嗦着小手解开了柯晋的腰带,分开他的长衫衣袂,然后又解开裤带,脱了长裤还有条亵裤,心想相公穿的还真是多啊。 裤子滑到脚踝处,柯晋脚一甩,把裤子踢到了一边,把最后一条短裤脱去的时候,吓了香宝一跳。 …… 香宝惊愕的看着那东西一胀一胀的往外吐白浊,原来那个特别烫的东西是这样的。 泄尽之后,柯晋保持着半跪的姿势,一歪身,扑进了香宝的怀里,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来,又是无力又是满足,“宝儿……妳真是个妖精。” 静静的窝了一会儿,柯晋抬头,瞧见香宝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嘴角有些发红。 “疼吗?”柯晋摸了摸她的唇角。 “不疼。”香宝乖乖的摇了摇头,又问:“相公舒服了吗?” “嗯,舒服。”柯晋看着她,目光灼热。 “那我以后天天给你这么弄。”香宝开心的说。 那一瞬间,柯晋突然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罪没白受,老天对他不薄! 春暖花开,幽天城真的是春暖花开了。 常年寸草不生的城镇因为一场雪灾像是获得了重生,一切都开始复苏。 柯晋将和香宝讨论的事儿,说给了还在借住的安亲王和城里的男人们听,大家自然是十分同意,风风火火的就开始准备了起来,而安亲王也决定帮忙,替他们联系皮毛、绣品的销路,将此事敲定后,安亲王便启程回京都了。 但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发展的那么尽如人意…… 吕鹤不便天天往这里跑,但含蓉却是天天在她耳边吹风,旁敲侧击的说她年纪小,说她配不上柯晋,香宝起先会顶上几句,但说得多了也就不爱搭理她了,但表面上不搭理,含蓉说的话她到底还是往心里去了。 肚子的月分越来越大,香宝也变得焦躁起来,而听了她的聒噪后,就更加烦闷。 而另一边,柯晋也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怀孕后香宝就闹过一次脾气,不过因为好得快他就没在意,而这一回她虽然没闹,但明显是情绪萎靡了下来。 第十六章 柯晋将上回的事细细的回想了一遍,发现是那天从山里回来后,香宝才不对劲的,对了,就在小柴院里,当时吕鹤也在场。 柯晋瞇了瞇眼,脑子里猛地闪过了一个念头……吕鹤。 然而还未等他细琢磨,京都中就出现了变故。 皇上病重,太子年幼,几位藩王都在蠢蠢欲动,太后下旨,召回龙南五成的兵力回来守宫,虽说是要五成,但仍是越多越好,所以柯晋手下这支已经训练得差不多的队伍,也受召回京,身为统领教头的柯晋,也不得不亲自跟着去京都一趟,然而眼下香宝大着肚子,他又着实放心不下。 出发这一日,幽天城天朗气清。 城门口依旧只有一胖一瘦两个老头在戍守,城门外站了三十二名士兵,队前立了两匹高健大马,一匹是柯晋的苍仞,一匹是王召的坐骑。 香宝大着肚子站在柯晋面前,微微仰头瞧着他,眼中是浓浓的不舍。 柯晋捏了捏她的脸,“宝儿,我会赶在妳生产前回来的,乖乖等我。” “嗯,一路小心。”香宝点头。 “家里的事交给许嬷嬷打理,关于上回我们商量的事,自有小唐和卫祥打理,妳只管安心养胎便是。” 这一次,柯晋则是把唐小初和卫祥留下来照顾香宝,而此刻,被任命保护主母的两个人,在从柯晋的口中听到“宝儿”这两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彻底石化在原地了…… 宝儿?老大怎么会说出这么肉麻的话来! 柯晋忽视掉唐小初嘴巴能塞进鸡蛋的表情,兀自凝视着自己的小娘子。 两人依依不舍了一会儿,柯晋才转身,潇洒利落的上马。 他勒紧缰绳,苍仞扬蹄嘶鸣了一声,而后前蹄往侧面一落,柯晋一扭手,一人一马便调转了方向,紧接着打了个响亮的呼哨:“出发!” 士兵闻声整齐划一的转身,柯晋骑马走在最前面,忍不住后头看了一眼,准确的捕捉到了香宝的目光,然后心头一热,突然之间,他觉得不再是个了无牵挂的人了,有一个女人在等待他的回来。 微风拂过脸颊,柯晋第一次觉得,那个皇帝也算是干了一件好事。 只是柯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月之后,是什么事在等着他。 一月之后,柯晋如期归来。 连着赶了几夜的路,柯晋脸上带着些倦意,但眉眼间仍是染着兴奋,一别月余,也不知道他的小宝儿怎么样了。 在家门口匆匆下马,牵着苍仞进了前院,随手将牠拴在了树上,而后便往里面走,宅子里一如既往的清静,但柯晋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心想,可能是自己提前了几日回来,所以唐小初他们不知道消息吧。 快步走到和香宝住的小院,几步迈上石阶,一把推开房间的门,一阵香气率先袭来,柯晋吸了口气,而后拧眉……这不是香宝的味道! 他满脸狐疑的推开偏房的门,看到一个女人正在翻看柜子里的东西,目测了一下对方的身形,柯晋的脸越来越沉,声线微凝:“吕鹤,妳打扮成这样在这里做什么?”说着他走进屋,将屋门大敞开,而后目光一扫,没看到香宝。 对方听到他的声音后浑身一颤,忙不迭的转过身来,挡在柜子前惊愕的看着他。 “老大……你怎么回来了?” “先回答我的问题。”柯晋走近,往她身后看一眼,“妳在翻什么?” “没什么。”吕鹤故作镇定,但背在身后的手仍是有些颤抖,于是一不小心,手里的一个小囊袋就掉了出来。 柯晋迅速看去,而后目光一闪,上前推开她,将囊袋捡了起来……这是香宝的东西! 她曾说过用土灰代替香料哄母妃的事,母亲死后她连尸体都没见到,于是就将这土灰当作骨灰看待,这东西她视若珍宝。 柯晋腮帮上纹路一现,猛地抬眸盯着吕鹤,“香宝呢?” “我……”被抓了现行,吕鹤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妳最好给我说清楚!”柯晋咬牙,抓着囊袋道:“不要以为我不敢对妳用军法!” “你要为了那个女人对我用军法?”吕鹤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既然被发现,索性也不伪装了,理直气壮的对他喊,眼底还有些湿润,“你忘了当初怎么答应我哥哥的吗?你说要好好保护我的!难道你就是这样保护我的吗?为了那个来了还不到一年的女人,就要对我用军法?” “香宝在哪?”柯晋匀了匀气,没理她,又问了一遍。 “你!”吕鹤呼吸一滞,忍着泪水别过头去,说:“她走了。” “走了?为什么走?”柯晋几乎在低声咆哮。 “不知道,我……”吕鹤别扭的说。 “吕鹤,我警告妳……”柯晋突然截断她的话,一手扼上她的颈子、充满怒气的俊脸凑到她眼前,一双微微赤红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睛,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说:“就算香宝走了,这当家主母的位子也轮不到妳来坐!在我还有耐心前,妳最好都给我说清楚,香宝,到、底、去、哪、儿、了!” 他面容狰狞,是吕鹤从未见识过的恐怖,一时被吓住,惊得眼泪都落了下来,有些胆怯的看着他,声音略带着颤抖:“我真的不知道……一觉醒来,她就不见了……” 柯晋的手在用力,然后在吕鹤以为他真的会掐死自己之前又松了手,吕鹤腿软得倒在地上,咳嗽了几声,然后眼泪就簌簌的落了下来。 “妳对她做了什么?”柯晋眼眶发红,声音骤冷。 “老大……你为了她要杀我?我哪里比不上她……”吕鹤捂着自己的脖子,望着柯晋楚楚可怜的哭,见柯晋没有半点反应,她扑过来扯住柯晋的胳膊,“老大,你知道我一直都喜欢你,你难道不喜欢我吗?营中的人都说你会娶我的,可你却……不过没关系,她走了,没人逼她,她自知比不上你……” “够了!”柯晋忍无可忍的甩开她,一脸嫌恶。 “老大……”吕鹤被甩在地上,哭着抬起头,看着他。 “如果香宝和孩子出了什么事,我会让妳陪葬,一定会!” 柯晋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而后大步离开了房间。 他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宅子里转了一圈,然后冲出了柯府,在城里见到了同样没头苍蝇一样在找人的唐小初和卫祥。 一见柯晋来了,唐小初浑身一抖,然后飞到他眼前跪下,双眼发红,“大哥,我对不起你,主母她……主母她……”说着声音发哽,竟是要哭出来。 柯晋二话没说,上来就给了他和卫祥一人一个巴掌。 “到底怎么回事,说!”柯晋大吼。 “最近主母的精神不大对,自从上一回郎中来给把了脉后就这样了,我去问了郎中,他又说主母胎象稳定没事,我以为是自己多心了,结果前天一大早就发现……发现主母不见了。”唐小初夹着哭音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话音刚落,整个人就被柯晋给拽了起来,连同着卫祥,一起去找张郎中了。 一天一夜之后,香宝才长长的睡了一觉醒来。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浑浑噩噩的,连着作了好多的梦,在冷宫里的,在柯晋身边的,在绣庄里的,但梦得最清晰的还是那日张郎中跟她说话的场景…… 那日含蓉把云桃叫了出去,屋里只剩下她和张郎中了,对方给她把了脉,然后脸色瞬间凝重了下来,“柯夫人,妳这……” “怎么了?”香宝紧张起来。 “妳这胎恐怕是保不住了。”张郎中摇了摇头,目光闪烁。 之后他又解释了好多,她却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只觉得是五雷轰顶,浑身都失了力气,她记得自己似乎是昏倒了,然后一觉醒来,就见着含蓉在身边伺候着。 胎儿不保的打击,令她无暇去思忖为什么含蓉会突然出现,只记得她说:“夫人,爷会宠着妳也全看这肚子里的种了,可如今连着也保不住了……啧啧,爷回来知道了,还不知道是怎样个光景呢,没用就是没用,连个孩子也保不住……” 她叨叨的说,每句话都像是一把刀,香宝没力气赶她走,只能默默的捂着肚子流眼泪,感觉心如刀绞。 自己连个孩子都保不住,相公会不会怪她?会不会一气之下休了她去娶吕鹤?还有自己的孩儿,竟是连见这尘世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就要夭折? 香宝思绪混乱,感觉含蓉一直在疾言厉色的说着什么,她的面容在自己的视野里逐渐扭曲…… 后面的事她都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一夜没睡,然后天还没亮就出了府,她什么都没带,只想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出去转转。 或许不久后他就会消失了,她要在他还在的时候,带着他最后再看这尘世几眼,只是……香宝的眼泪又抑制不住的涌了出来。 只是孩儿,你却没办法再看爹一眼了,再忍些日子,等你爹回来……等…… 而后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再一睁眼,就置身在这陌生的房间里了。 她缓缓坐起身来,而后目光猛地一凛,连忙低头看去,看到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后才放心下来,情不自禁的用手摸了摸,喉头又有些发酸。 轻轻挪到床沿,低头看了眼床下的鞋子,再抬眼,这才发现不远处圆桌边伏着一个小丫头,正在打盹。 香宝咬了咬唇,轻轻唤道:“请问……请问……” 叫了几声,小丫头迷迷糊糊的醒来,一抬脸,竟是云桃。 她揉着眼睛看了香宝一眼,一惊之后猛地站起来,满脸喜色,“夫人您醒啦?” “云桃?”香宝亦是一惊,更是疑惑了,“这是哪儿?” “这是……”云桃犹豫了一下,走过来担忧的瞧着她,“夫人,这不是柯府。” “我知道。”香宝揉了揉有些疼的太阳穴,“我自己来这的吗?我不记得了。” “夫人您那夜自己跑了出来,奴婢连忙出来找您,可是无论如何都寻不到了,还是第二日许嬷嬷来叫了奴婢,才把奴婢带到这来见到您的。”云桃的眼眶也有发红,哽咽的说:“夫人您吓死奴婢了,怎么一声不吭的就跑出来呢?再伤心也不能不顾自个儿的安危啊。” “我只是想出来透透气……”香宝刚平复的心情又被勾起。 “奴婢……奴婢先叫许嬷嬷。”云桃不敢再勾起香宝难过,忙不迭的抹了抹眼,出门去了。 须臾过后,被云桃叫来的不只有许嬷嬷,还有……安亲王。 他依旧是那般锦衣华服、气宇轩昂,大步的跟在许嬷嬷身后进来,人未到声音便先飘过来了:“傻孩子,傻孩子!” 许嬷嬷为什么会和安亲王一起出现?许嬷嬷一个下人又怎么会在亲王之前进门呢?太多的疑问涌在心头,香宝倒不知道该问什么,只是傻傻的呆坐在床上,瞠目结舌的看了看安亲王,又看了看许嬷嬷,吞下千万的委屈和疑问,开口先规规矩矩的喊了一句:“叔父。” 说着就要下床来,许嬷嬷先安亲王一步过来按住她的肩,将她又扶回到了床上,面无表情的说:“躺着吧。” “许嬷嬷……”香宝吸了吸鼻子,有点想哭,许嬷嬷应该也知道孩子的事了吧? “夫人,产期将至,您不该擅自出府的。”许嬷嬷微微蹙眉,有些责怪的说。 “产期?”香宝低头,带着哭音:“哪里还有产期呢……” “胡说!”安亲王突然大声道,满脸的愤愤。 终章 说来也巧,刚回幽天的他正好遇到了在街上游荡的香宝,正疑惑着想停车说话,就发现她昏倒在了街上,忙不迭的把她送回去,估计都在出去寻她,所以家里也没人。 正等着呢,就又被许嬷嬷给哄了出来,让他把香宝带到这个邻近的宅子里来,然后从许嬷嬷口中听来了前因后果。 “江湖郎中的话如何能乱信的!” “你先别喊。”许嬷嬷拧眉打断他,往外一呶呶嘴,“出去。” “我得跟她讲清楚嘛!”安亲王拧眉。 “你说不清,出去。”许嬷嬷板起脸,“快点。” “这……”安亲王梗了梗脖子,最终还是妥协,“好吧,小姑。” 小姑?香宝满脸惊愕的看着安亲王和云桃离开,而后又抬头瞧了瞧许嬷嬷。 她垂着眼,规矩的站着,将手松松的交握在身前,“夫人不用诧异,老妪和安亲王确实有亲戚关系,但如今这不是重点。”她稍稍抬眸,苍老的眼中夹杂着一丝担忧,“老妪有几句话想和夫人说。” “许嬷嬷您说。”香宝顺从道。 “孩子是怀在您肚子里的,是您身上的一块血肉,与那个郎中相比,到底哪一个更了解这孩子呢?”她的目光滑落到香宝的肚子上,“如果这孩子保不住,那为什么您会一点不适都没有?”她凝视着香宝,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香宝有些发怔,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又似乎没明白。 许嬷嬷继续又说:“爷是您自己的对人,是您最亲最近的人,与其他女人相比,到底哪一个更了解他?”与方才一样的语气和句式,许嬷嬷告诉她:“爷对您怎么样,对您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您好好想想,就会明白的。”说完便缄默不语了,静静的等着香宝自己想明白。 香宝似乎听进去了,身子往后一倚,无力的靠在床边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香宝的眉心动了动,眼珠一颤,若有所思的看向许嬷嬷,“我……” 许嬷嬷打断她:“关于吕鹤和爷的事,我可以告诉您……” 香宝却是急急的说:“不,我不想知道了。” 看许嬷嬷住声,她稍稍挪开目光,沉静的说:“我再也不问了,我信他。”说完深深的吸了口气,下定决心般的抿了抿唇,须臾后又说:“许嬷嬷您说的对,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胡思乱想,我不该这样的不信任他,不相信我们的孩子,也不该妄自菲薄……” 许嬷嬷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容,“您能明白是最好。” 香宝点头,低头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然后露出了一丝笑容,因为几日的困倦与流泪而红肿的眼睛弯出了一抹弧度,眸中溢出了温柔。 孩儿,娘亲相信你,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来,你爹这么厉害的,你也不会差的。 香宝又静静的思忖了一会儿,回神后发现许嬷嬷还在房间里,正犹豫着什么。 “许嬷嬷?”香宝唤了她一声。 “爷已经回来了。”许嬷嬷抬头,直接说。 自从父母双双去世之后,柯晋第二次落泪,是为了香宝。 寻找了一天一夜都没有把她找到,柯晋失魂落魄的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将五指插人发间,连收拢五指的力气都没有…… 宝儿走了! 他深深的拧着眉,双眼赤红的看着眼前的地面,不争气的泪水在眼里打转,而后迅速的落下,滴落在眼前,变成一滴水晕,他一声不吭,男儿泪倔强的落下。 唐小初和卫祥远远的看着,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大哥已经在那一夜了,从回来后就滴水未进,再这样下去……唐小初满脸担心的抬头,然后一惊,嘴巴一点点的张大,正想说话就被卫祥捂住了嘴,又对他摇了摇头。 唐小初明白过来,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认真的往不远处看去。 柯晋没发觉他们的不对劲,兀自抱着头在伤心,他迅速的吸了口气,然后颤抖的吐出来,又是一滴泪落了下来,落到眼前那一小滩水渍里,眼睛有些疼,但他仍是睁大了眼睛看着地面。 突然之间,一双素净的绣鞋出现在视野之中,柯晋眼珠一颤,那是……他的手缓缓松开,静了一会儿后才僵硬的抬起头。 那张熟悉又姣好的脸跃入眼帘,他的心口像是被人锤了一下。 柯晋眼睛都不敢眨,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一滴原本就在眼中的泪无意识的滑了下来,望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嗓子沙哑的不象话:“宝儿……是妳吗?” 香宝挺着肚子站在台阶下,眼里是满满的泪水,但仍温柔的笑。 柯晋没有站起来,下巴微微颤抖,嘴角也在颤抖地扬了起来:“回来了就好,回来就好……” 香宝歪头看着他,笑起来的同时眼泪滑下,她缓缓走上台阶,走到他眼前,歪着头看他,“我弯不下腰,相公,你站起来抱抱我吧。”话音未落,黑影从面前罩来,接着身子就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抱着她的人在颤抖,却又不敢用力的抱着她,生怕弄疼了她和肚子里的孩子。 柯晋搂着她,说不出话来。 香宝仰头,将下巴垫在他肩上,笑着流泪。 幽天城之上,是一片晴空。 尾声 两年之后,龙南新帝登基。 幽天城改头换面,以皮草和绣品闻名远近,百姓生活明显改善,一派欣欣向荣,邻里和睦的景象。 在每个人都喜笑颜开的时候,幽天的太守却笑不出来了,明明幽天是在他的“英明管治”下有了变化的,但新帝却莫名其妙的将他调去了一个依然是鸟不下蛋的地方,这是何道理?他不知道的是,这其中的“道理”,完全是新搬来的那位王爷订下的。 他在龙南是个传奇人物,接连着扶持了两位皇帝登基,正是风光之时,却自请告老还乡来了幽天。 据说安亲王的远亲小姑就住在幽天,当年因为种种缘由留在这里照顾一个年幼的孩子,时隔数十年,安亲王准备回来和这位已经年老的小姑团圆。 还记得去年太守去上任的这一天,幽天没有一个人来送他,家当装了四大马车,前两辆后两辆,中间夹着他和女儿吕鹤的青帷马车,吕鹤带着她的新丫鬟含蓉坐在马车里,时不时从小窗里探出头来,却始终没有等来她要等的人。 如今一年已过,有关于吕鹤和太守的消息,时不时还会传到幽天来。 “大哥,听说了吗?吕鹤嫁人了!” “嗯。”柯晋正在往马鞍上装东西,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说是去年冬天就成亲了呢。”唐小初一脸的鸡婆,跟在柯晋身后打转。 “嗯。”柯晋紧了紧缰绳,捋了捋苍仞颈上的毛。 “但是你猜怎么着,上个月,含蓉那丫头却怀上了她男人的孩子……” “嗯?”柯晋终于被吸引了注意力,而后轻蔑一笑,“那样两个心术不正的女人凑在一起,也难怪,行了,去把主母和两个孩子叫来,准备出门。” 一提到妻儿,柯晋不禁脸色一柔,就在今年开春,宝儿又给他添了一个儿子,如今他一儿一女,膝下齐全,一家其乐融融。 须臾过后,香宝朝他走来,右手牵着大女儿。 身后的唐小初替她抱着小儿子,看着唐小初抱着孩子和香宝说话,眼神一暗,吃味地撇了撇嘴,待他们走近后,便牵过大女儿,然后单手往上一托,把香宝送上了马,而后阴着脸看了眼唐小初,“把孩子给主母。” 唐小初屏着气,战战兢兢的把孩子交上去,然后跳出一米开外,委屈的抱怨:“大哥,去郊游都不带我们啊。” “宝儿怎么穿得这么少?”柯晋不搭理他,对着香宝温柔道。 “在孩子面前,就别这么叫了。”已为人母的香宝有些不好意思。 “不行。”柯晋拒绝,“我喜欢这么叫。” “宝儿娘,宝儿娘!”手边的小丫头笑嘻嘻的叫。 “妳不许叫,只能爹叫。”柯晋低头去看女儿。 “爹能叫,为什么我不许叫?”小丫头跳着脚反抗。 父女俩的争执声越来越小。 卫祥不知何时出现,将手搭在了唐小初的肩上,他回头看了一眼,而后笑着看向远处的一家人。 晴天白云之下,男人右手牵着女儿左手牵着马,马上的女人抱着咿呀学语的婴孩,看着马下的父女温柔的笑。 他们渐行渐远,真是美得如一幅画一般。 *想看大将军完颜千里如何掳获他的美娇娘?请不要错过脸红红系列448《宰相娘子》。 *想看大乐师肖景云如何掳获他的傻娘子?请不要错过脸红红系列461《驭夫三公主》。 *想看七公主赫连筠朵如何掳获她的如意郎君?请不要错过脸红红系列467《卖夫七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