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漾女人》 第一章 这是一个位于信义区的豪宅社区,它有个很假仙的名字叫“寒舍”。以欧美百年高级旅馆为建筑设计蓝本的大楼,每间市价大约六千至八千万元之间,乃出自建筑大师黄永鸿的手笔。 在这号称镶金砌玉的雅致豪宅顶楼,住着一户姓谷的人家。 今天正逢谷予轩家里一个月一次的盛事,因为她那个足足长她十一岁的姐姐谷予安又要相亲了。 实在搞不清楚这是不是老天爷故意捉弄,还是她老姐的运气奇差无比,三十岁的她德智兼修,从北一女、台大外文,一路念到史丹福的mba,一共拿到二十几张品学兼优的奖状,心地善良到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死.为什么这么出类拔萃的人还嫁不出去? “轩轩!你准备好了没有?” 她老妈那个大嗓门,又在客厅鬼叫个没完: “是姐姐相亲,又不是我相亲,干嘛非要我去不可?!”她才不要去当超级无聊大灯泡。 “你不去帮衬,人家怎么知道予安有多么温柔娴淑。” 唉,有这种妈妈,批评践踏自己的女儿完全不遗余力。 谷予轩缓步出了房门,抗议的说:“爸,你听妈说得多过分。” “好啦,好啦,为了姐姐的终身大事,你就委屈一下吧。”谷仲安搁下报纸,用一种很伤感情的无奈眼神瞟向她。“反正你在家也不可能会念书,跟着去吃一顿免费大餐也不错呀。” “怎么连你也……”算了算了,这对夫妻根本是一个鼻孔出气,跟他们争辩只是浪费唇舌。 ☆☆☆ 这回帮谷予安介绍对象的是二姨妈婆家的大姑的一个远房亲戚,是一名竹科新贵,未曾结过婚,老实忠厚,身家清白,无不良嗜好,跟谷予安一样,也是留美硕士。 媒人以其丰富的经验推断,这乱有出息的男子和她乖巧得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姐姐,绝对是速配“马吉”的。 相亲地点选在古色古香的圆山饭店宴会厅。十二点不到,他们却已经在楼下咖啡厅等了快半个小时。 “干嘛不直接上去?”谷予轩收起诺基亚的果冻机,非常不耐的发着牢骚。 “男方还没到,我们就先到,人家会以为我们迫不及待,所以,再等一会儿。”崔慈心以专业的口吻分析。 谷予轩把眼睛看向天花板吊出死鱼眼,不屑的说:“既然沦落到相亲这种地步……” “闭嘴。”崔慈心料定她狗嘴吐不出象牙,果断的制止她发表谬论。“到车上去帮你姐姐拿一瓶蛮牛。” “做什么?”又不是比武招亲! “提神呀。”崔慈心塞了钥匙给她;“待会儿万一话题太过无聊,你姐姐哈欠连连怎么办?” “有我顶着,怕什么?”说话她最在行了,一个晚上可以讲爆三张电话卡。 “免了,待会你除了屹,什么话也不许说,什么事也不许做。” “希罕。” 谷予轩碎碎念的走出咖啡厅,即见到她二姨妈带着一票三姑六婆,声势浩大的前来助阵, 幸好经过谷仲安努力协调之后,她们勉强同意不露面,只安静的坐在角落,做侧面观察。 十二点十五分,自称精通易经卦象的崔慈心宣布此乃良辰占时,一大群人始装模作样的走上二楼、 谷予轩闪回房间,十五分钟后,以双枪侠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 所谓双枪,意即手机加phs,两支枪都打不死人,但让她父母很想一头撞死。 再看看她那身超炫的行头,宽松t恤、像老没穿好的垮裤,再加上一双nikeforce的板鞋,绝对是新世代时下最in的穿着。 “走吧。”她故意忽略父母和姐姐眼中惊吓万状的表情。 “呃,好,走,走吧。”谷仲安极力安抚恐怕需要去收惊的崔慈心,要她尽量往好的方面想,“你瞧,安安站在轩轩身边看起来是不是格外的端庄婉约?” “这……倒也是。” 崔慈心怒火乱窜的目光一转向大女儿,立刻变得慈眉善目。 今儿个是谷予安第二十次相亲,她刻意挑了一件过膝的紫色洋装,搭配同色系的发夹和表带,望上去的确很像教养良好的上等美女。 都二十次了,姐姐怎么也不嫌烦? 谷予轩对姐姐乐“相”不疲感到相当好奇,每回只要有人提供机会,她总是来者不拒,管他张三李四,还是阿猫阿狗,她一概欣然赴约。即使屡相屡败,她依然坚毅不拔,简直可以和国父十一次革命成功伟大崇高的精神相互媲美。 今天的装扮还是她特地到某精舍清教”高人”,关于相亲的必胜化妆木、开运发型;连衣服部是在家叫“成功”的委托行买的。 但老妈对姐姐的满意厦已经从一百二十分降至八十分,以前她逢人就说,予安所有的优点完全得白她的遗传,现在则改口为,其实她也满像丈夫的。 父母欣赏的余光不小心扫到另一个“了尾女儿”,一张脸立刻拉得长长。唉! 入座的科技新贸名叫李水年,一百七十几公分,有点福态,但不失英挺。 可惜众人注目的焦点不是他,而是他罪该万死请来壮胆的好友陆昊。 他可谓集高壮俊美之大成,左看像刘德华,右看像木村拓栽,眼睛像汤姆克鲁斯,鼻子像梅尔吉勃逊,嘴巴简直就是李察吉尔的翻版,怎么会有人笨到去请一个这样的人来让自己从主角贬为龙套? 谷于轩反正当自己是来凑数的,低头吃饭、抬头傻笑是她的本分,至于别人说什么,她才懒得搭理。 但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正当大伙聊得热烈的当口,她突然瞥见一只走不知路的蚊子,大剌剁的停在李水年额头,性好行侠仗义的她,马上伸出五只纤纤玉指,快狠准的拍下致命的一掌-- 只听爽脆的一响,下一秒便是大伙低低的喘息声。 神准,唉,真是太崇拜自己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闯进来,瞎了你的蚊眼!” 谷予轩得意的眼神正好对上她老妈的熊熊烈火。 “你给我回去!” “我又没怎样。”为民除害也有错? “没,没关系。”李水年掏出手帕,尴尬的把横尸在他额上的蚊子给擦掉, 谷予轩注意到他隔壁的陆昊正绽开一抹帅呆了的笑容盯着她看,这让她更狂得把下巴抬得半天高。 突然手机大鸣大响起来,她把手伸进lv包包里,摸索了半天,居然硬是给他找不到,情急之下,她索性将包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 哇!漫画、钥匙圈、链子、狗环、凯蒂猫、各种牌子的口香糖。 “哈,找到了。”原来手机挂在她的纤肩上。是她那票死党传来的简讯,要她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到新生南路一家网吧碰面。 “谁打来的?”谷仲安问。 “呃,家教老师。”她发挥天生说谎的长才,“要我到她家复习功课。” “她不是前天才到塔里岛度蜜月?” “对呀.所以由她先生代为补课。”很合理吧。 “你意思是说,她去度蜜月,她先生却留在家里?”崔慈心已经准备给她一记铁沙掌了。 “不是啦,我是说……”怪了,她明明很会使坏的,今儿个怎地功力尽退?包准是对面那个陆先生的关系,没事一直盯着人家看还面带嘲弄,讨厌!“反正我待这儿只会碍事,不如让我找朋友去。” “狐群狗党!”崔慈心顾不得在外人面前,照样削得她小脸挂不住。 “是是是,我什么都不好,姐姐什么都好。”谷予轩横眉吊眼噘嘴,霍地起身。“改明儿个.我带十个八个男人回来,让你知道我有多厉害。” “你说什么?”崔慈心的火气来不及延烧过去,她己一溜烟的跑出大门。“有本事你就不要给我回来!” ☆☆☆ 当谷予轩疯到三更半夜才回家,照例是姐姐帮她开的门。 “相亲结果如何?”她边脱衣服边问。 谷予安无精打采的摇摇头。 “那老小子竟敢看不上你?!”谷予轩使劲把胸罩剥下,气呼呼的丢进洗衣篮。“让我去狠狠揍他一顿。” “不是那样的。”谷予安叹了一口气,“这回是妈妈看不上人家。” “又不是她要嫁,干什么那么多意见。”一提到崔慈心,谷予轩的反骨性格就越明显。“你呢?你怎么想?” 谷予安摊子双掌,状极无奈。 “你知道的,从小到大,我们家无论大事小事就全是妈妈在作主,包括我该穿什么衣服,交什么朋友,念哪所学校,全部非我意志所能决定。” “你呀,就是软弱,”这句话她不知讲了几百遍。 她们姐妹俩外貌神似,个性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算了,你也知道妈的个性,如果我不听她的,后果是会很惨的。”记得她考大学时,因为没照妈妈的意思选填企管系,被当街甩了一记耳光。 “就因为你和爸老迁就她,才让她日益霸道。”谷予轩不以为然的瞪大她那黑白分明的眼睛。“我就不睬她,她叫我往东,我偏往西,叫我向右,我偏向左,说什么也不让她牵着我的鼻子走。” “所以我才羡慕你呀。”谷予安抚着她及肩的秀发,既怜疼又感慨的说:“走自己的路是对的,不过,千万别为了跟妈呕气,把前程断送掉。” “什么叫前程?考上大学,醉生梦死混四年,然后跟你一样辛苦的找个有钱老公,把自己一生的幸福交到别人手里?”谷予轩打鼻孔里喷了一口气。“我才不干!” “这恐怕由不得你。”谷予安捏捏她的鼻子,笑着说:“妈已经另外帮你请了一个家教老师。” “连知会我一声都没有?”太过分了。 “是今天临时决定的,” “人家纪老师教得好好的,怎能说换就换。” “六科加起来一百七十二分,叫教得好好的?”其实这已经是谷予轩参加模拟考的最佳成绩了。“别担心,那位新老师你认得的,就是今天陪李永年一起来相亲的陆先生。” 谷予轩一愕,冰雪聪明的她马上了悟、“妈想一举两得?” “什么意思?” “这你还不懂吗?妈中意的是陆先生,请他来当我的家教不过是个幌子,目的是为了让你跟他近水楼台,运气好一点的话,也许要他看在你的份上,马马虎虎帮我弄个私立大学什么的念念。哎呀呀,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天下无不坏的妈妈。” “瞧你,说到哪里去了。”谷予安很难相信崔慈心会使出这种手段.“今儿个只是饭后闲聊时,妈妈听陆先生还在台大修经济学博士,才临时起意请他帮帮你,人家一毕业就要跟着家人移民英国。” “是吗?”老妈诡计多端,事情怎么可能如此单纯。“若我没猜错,他一定未婚,而且连女朋友也没有。” “是未婚没错,但有个相交多年,已经论及婚嫁的女朋友:” “那就对了。”以她老妈使坏的本事,那个“女朋友”不出两个月就会被三振出局。 “不可能的事,别胡扯!” “打个赌,五万元就好。”她赌兴勃勃,衣服都忘了穿,就在地板上作了一个漂亮的舞蹈后翻动作,之后睁着炯炯的明眸等候谷予安回复。 好美的身段,好细致的肌肤,谷予安看得都要出神了: “姐,怎么样?” “五万?你是不是又把爸新办给你的信用卡刷爆了?” 一个月花个数万元就子轩而言旦稀松平常的事,至于确实数目多少,则完全要看她败家的程度。 “赌不赌嘛?” “不赌,”跟这种赖皮鬼打赌,就算赢了也拿不到钱。“五万我给你,只要你以后……” “唉,得了得了。”她赶紧抓了一件睡袍,往浴室走,“钱放在小柜子上就好,你累了先回去睡吧。” “轩轩。”谷予安知道她最讨厌人家说教.但实在忍不住想说她几句。都快二十岁的人了,还成天游手好闲,将来可怎么得了。 然而,话说回来.她过得多自在,想吃就吃,沾床就睡,不像她,什么时候她才有勇气当自己的主人?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冲水声,她隔着门板提醒地,“陆先生明天晚上八点米,你上完课记得早点回来!” 一如她所预料的,半声回应也投有,以为假装听不到就行了吗?一碰到念书这码子事,轩轩的胆大妄为,敢做敢当全都不见,立刻变成小鸵鸟。 ☆☆☆ 隔日晚上七点,崔慈心打扮得花枝招展,准备和谷仲安去参加一个饭局、 “记得盯着予轩,别让她又把老师给气跑了,前前后后都不晓得换了多少个家教.这陆先生可是我求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请来的。” 谷予安乖顺的点点头,跟角余光下意识的瞄向墙上的挂钟,快七点十五分,学校这时候早放学了,予轩铁定又跑去鬼混。 “还有,”崔慈心临出门,又把头探回来,“要准备点心、水果和饮料,不要叫佣人,你亲自端进去,听到没?” 咦,果然被予轩料得准准的,妈妈的确心怀不轨。 “快走,要迟到了。”先出门的谷仲安按住电梯门催促着。 崔慈心连忙走进电梯。 望着电梯的数字灯号一个接着一个往下跳动,谷予安总算大大松了一口气。 才回身想关门,糟糕,电梯又上来了,不会是妈妈想到了什么又折回来吧? 叮!电梯门一开走出一个男人。 “陆先生?”现在七点半不到,他怎么就来了? 而她站在这儿,好像为了等他一样,恐怕会给人不好的联想。 “不好意思,因为刚好到附近办点事情.就提早过来了。”陆昊人高马大,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可他态度亲切,笑容可掬,又让人不由自主的想再靠近一点。 “没关系,快请进来。”谷予安忙吩咐佣人奉茶。“可是我妹妹她还没回来,要麻烦你先等一会儿。” “她还在上课吗?” “对,上补习班,应该很快就回来。你随便坐,不要拘束。” 拘束的是她吧?双腿并拢,两手交握平放膝上,抬头挺胸,椅子只坐三分之一。家教未免好得过头。他暗忖。 “她平常也都这么晚才回来?” “唉,差不多。”谷予安有所保留的说。“对了,陆先生吃了吗?要不要随便用个饭?” “吃了,谢谢!”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们没再作任何交谈,两双眼看着电视中的新闻。 “八点半了。”陆昊显得有些不耐。 “呃,我打过她的手机都不通,要不要你先到房间等?你很久没碰高中课本了,稍微了解一下也好。”真会被轩轩害死,不回来也不说一声。 “方便吗?”他对这个新学生倒是挺好奇的。 “当然,因为我妈妈她经常,呃,我是说,我妹妹她反正不在意。” ☆☆☆ 陆昊站在谷予轩的房间中央,想找张比较“有空”的椅子坐下,却是徒劳无功。 “横尸遍野”的衣物,到处可见的香烟烧的痕迹,陪衬着撒落一地的考卷和教科书。 信手拈来几张考卷,十三分,十一分,三十九分……不但没一科及格,面且全部加起来也投超过一百分,天才,天生蠢才! 如果不是因为答应李永年帮忙追谷予安,就算谷氏夫妇出再高的钟点费,他也不肯来教这么一个颓废的富家坏女孩。 房里唯一值得让目光流连的是墙上那幅莫内的圣安德斯海难。她也和莫内一样,对海一往情深? 墒上的挂钟指着九点半了,约定的两个小时课程,虽是还有半小时,但他想她大概到最后一分钟都不会出现, 陆昊疲倦地斜躺在床上,考虑是不是这就辞去这份可笑至极的家教工作。 “砰!”随着巨大的声响,房外狂风也似的卷进来一个打扮入时的女孩。原本科背在肩上的书包,被横抛向弹簧床,差点砸中他,两只板鞋滚向东西两侧。 陆昊注意到她十只脚指头各涂上十种不同的颜色,并且贴着形状不一的花纹、 这小妮子显然眼睛糊着牛粪,居然无视于他的存在。 得趁她扒光身上的衣服前赶快出声,否则她说不定反过来指控他不安好心。 “你总算回来啦?” “呵!你还没走啊?” “我想等你回来告诉找,你今晚是故意爽约,或者另有要事?” 等等,她在干嘛?当着他的面,扒着衣服的手居然没停,照脱不误?! “有什么差别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把那件几乎是黏在大腿上的长裤脱下来,顺手丢进衣架旁已经装到快满出来的洗衣篮,按着剥除身上的紧身衣,总算可以舒舒服服喘口气,真好。“反正我老妈爱花钱,你教书赚外快,时间到了就走人,何必管我念不念?” 她一副无所谓的吊儿郎当样,完个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 陆昊依然好整以暇的斜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一双黑睫冷冷打量着这如假包换的小太妹。 染得跟稻草没两样的齐肩头发下,仅着内衣内裤.却也能自在的在他面前走来走去。 很美丽的恫体,比例匀称线条优美,标准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打个商量如何?” 谷予轩挑起右边的眉毛,调皮捣蛋的问:“要我帮你追我老姐?免谈。” 自觉非常先知先觉的反应,竟引来陆昊噗哧大笑。 “笑什么?难道我猜错了?”一份家教能赚多少钱,以他一个准博士,要找什么像样的工作没有,犯得着来跟她穷搅和? 即便他已有论及婚嫁的女友,她还是对他的动机存疑。现代陈世美何其多,说不定他就是那种脚踏两条船的负心汉。 “要追令姐的不是我,我只是受人之托。” 撇开他那不讨喜的讥诮神情,这家伙长得还真是乱炫的。 “是李永年?” 陆昊点点头,“所以我才要跟你打个商量,” “看在你满讲义气的份上,好吧,你说,要我怎么配合?”停了三秒钟,她紧接着道:“不过,话说在前头,要是我老姐不喜欢李永年的话,我们的合作关系就立刻终止,你也不许再帮那家伙死缠烂打。” “成交。” “那你说吧,要我怎么做?”把椅子上的衣物扫落到地板上,她屁股连同两只光溜溜的脚丫子一起放上去,下巴搁在膝盖上,挤眉弄眼的望着他。 “你什么都不必做,包括暗恋我、送礼物绐我、写情书给我。” 谷予轩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把不小心闪掉的神魂拎回来。这王八蛋说什么来看?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是超级自恋兼自大狂!”要不是她深具淑女风范,早一巴掌打得他满地找牙。 “答应了?”他居然还间得一本正经。 “发个毒誓如何,要是我谷予轩眼瞎耳聋、神经不正常,因而爱上你,我就天打” “够了。”陆昊及时制止她往下鬼扯。 “觉悟到你其实并没有自己想像的耶么惑乱人心?” 他抿着嘴,浅浅一笑,非常踌躇满志地。“肝肠寸断已经很够你受的了,天打雷劈就免了吧。” 啥意思? 陆昊拍拍她的脑袋瓜子,潇洒的走了。 谷予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 “老天!不是叫阿桑上来打扫了吗?怎么还乱成这样!阿桑!” “别叫了,是我叫她不用打扫的。”谷予轩抓了一件睡袍披上,免得安安又惊叫连连。“每次她一打扫完,我就找不到我要的东西。” “人家陆先生第一天来,你就不能给人家一个好印象?” “然后呢?再慢慢露出马脚,让他知道我不但颓废怠情,而且虚伪造作?” “这……”谷予安永远说不过谷予轩,她永远有一大堆的歪理来解释她的惊世骇俗。 “妈回来了?”不然谷予安不会急急忙忙跑来,八成是她老妈又念了什么。 “唔,刚好陆先生要离开前到家。”谷予安不安的看着她。“妈跟陆先生说,要改变给家教费的方式。” ”说清楚。”谷予轩心中生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妈说,如果陆先生能帮你考上公立大学,就给他五十万,否则就要他……一毛也不许拿。” “可恶!”强人所难嘛。“妈怎么不干脆叫人家一头撞死算了?” “你就这样瞧不起你自己?”谷予安最受不了她老爱妄自菲薄。“也许……” “没有也许。你晓得谁是阿斗吧?我就是阿斗,这辈子除了混吃等死,我没别的本事。别说公立大学,就是私立的我也蒙不上,叫妈早早死了这条心吧。”她躺到床上拉开被子,盖住头脸,拒绝再听谷予安的任何劝说。 第二章 第二次上课,谷予轩倒是意外准时。 陆昊走进房间,正好撞见她包裹着一条大毛巾从浴室推门而出。他微微的无措,忙将身子转向窗台。 “不必那么慎重吧?”上课之前还沐浴更衣? “你只说不可以暗恋你,又没说不可以勾引你。”唰一声,她把大毛巾掷往书桌上。陆昊听见她打开衣柜,寻找衣物的声音。 “快把衣服穿上,我可不希望你老妈误会你是念书念到伤风感冒。” “我找不到牛仔夹克嘛。”真气死人,上个礼拜明明放在这儿的呀。“你可不可以过来帮我找找?” 老天!陆昊眉头深皱,不相信她竟敢作此要求。 “限你三分钟之内把衣服穿上,否则” “哈,找到了!”谷予轩的重大发现总算解除他的危机。“原来塞在床底下,怎么给忘了呢。” 磨蹭半天,料想她应该已经整装完毕,他战战兢兢转过身子,目光当场被吸引过去。 一件低腰露出肚脐和一小截蕾丝内裤的牛仔裤已经很叫人喷火了,上头牛仔夹克下面、居然只聊胜于无的挂着一件薄如蝉翼的胸罩。 “嘿,别看得目不转睛好吗?”谷予轩以拇指和中指在他面前弹了一下,帮他招魂:“如何,是不是既帅气又妖艳?” 陆昊觉得自己快口吐白沫了,忍不住伸手为她把夹克的扣子一一扣上。 “上课守则第一条,不准奇装异服。” “别老土了,我这样已经是中规中矩外加保守含蓄。”趁他不注意,她赶紧打开的三个扣子,唔,这样好多了。 “你今晚又不打算上课了?”这种装扮不是为了勾引他,而是准备去招蜂引蝶。 谷予轩贼贼的一笑,“我是朽木,你也不必浪费时间雕我,就让我自生自灭吧。” “你妈妈就在客厅,除非你有本事从二十楼跳下去。” “所以喽,学生有事,老师服其劳。”见陆昊快吹胡子瞪眼,地慌忙加以解释,”只要你帮个忙,骗我妈说要带我去买自修或考前猜题什么,我妈准定放行。” “不行!”陆昊马上严词予以拒绝。 “别这样嘛,我不会叫你做白工的。”执起他的手,她在上头放了一叠钞票,“这些足够付你一个月的钟点费了,很上道吧?” “你”混账东西!“你这是在收买我?!” 陆昊怒火冲天,忿然将钞票掼往地上,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小小年纪不学好,就学会拘眼看人低!浑身的铜臭味和俗不可耐的脾性。你以为有钱就了不起?醉生梦死,你打算这样过一辈子?靖便,但休想我会陪你玩这种荒唐堕落的游戏。现在,去把衣服给找换掉,课本拿出来,乖乖坐到书桌前。” 哇,第一次被外人骂得这么狗血淋头,他的火力比起地老妈毫不逊色哩。 须知她谷予轩可是身经百战,曾经每天照三餐挨骂,还另加两顿点心帮助消化,这小小的人身攻击算什么?她老神在在的往书桌前的椅子一坐,左脚顺势跷到桌面上,以一种很狂的态度扫向身旁那好看得像电影明星的家庭教师。 “我们昨天不是‘商量’过了?你帮你的好朋友当月下老人,我则继续逍遥度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我改变主意了。”陆昊一把扫下她的臭脚丫,在她半倾的身子尚未扳正以前,将英文课本重重掷往扶在桌子的双手。“现在把一到五课的单字背一遍,错一个字打一下。首先英翻中violin。” “什么?!”谷予轩大声抗议。 “错。”他手里握着长尺,老实不客气的往她臂上就是一下。“第二个字--scare。” “我不上了。”痛死了,谷予轩抚着手臂,气冲冲的站起身。 “错。”陆昊长尺高高举起,又是一大下。“第三个字” “停!”趁还没被打成肉饼以前,她赶紧举白旗投降吧。“你,你至少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背好了再考也不迟呀。” “好,绐你二十分钟。”他好讲话的承诺。 “二十分钟背五百个生字?”当她是天才儿童吗? “夸张,这一共加起来才不过几十个。”这女孩除了漫天扯谎、夸大其词、好逸恶劳之外还会干什么? “那是对一般人而言,对我来说,即全是呃,课本借一下,即使是farmer、pretty、juice……统统嘛是生字。” 果然是朽木。陆昊见她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当下窃窃告诫自己,千万别因一时盛怒,做了遗憾终身的事,你不可能化腐朽为神奇的。 “放弃吧,你教不好我的,我根本就没救了。”把课本台起来,她抓起包包就准备出外找乐子去了。 “坐下。”陆昊脸上的风暴未完全解除,显然是被她激得下不了台。 “干嘛呀,想证明你的博士头街不是轻易得来的?还是想赌一口气,看看能不能让顽石点头?得了,对我这种人,你根本连生气都不值得。” 她这样无所不用其极的贬低自己,简直令人不知该说什么。他叹了一口气,”横竖闲着也是闲着,我很乐意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坐下!” “你一定是人马座,o型的人吧?” 他又叹了一口气。“宝瓶座。” “不对不对,一定是你妈妈记错出生日了,像你这么固执己见,脾气火爆的人,百分之一百是人马座的。”谷予轩将她美丽的脸庞凑到他面前,仔细端详又端详.然后一副发现新大陆的惊奇样。 “我现在没心情也没兴趣跟你研究星座。”他眉心眼底的风暴足足可以将她刮向喜马拉雅山,她竟还不自知。 “占不了太多时间的,你要不要猜我是什么星座?算了,我自己告诉你好了,我是双子座的,很孤傲、很聪明而且白恋。”她憨直地呵呵笑,拉着他又道:”你不信是不是?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一定不相信我是个聪明人,这世上投有一个人会相信的。” “我信。”陆昊睇着她精致的五官,良久,“不聪明的人怎么有能力建立一个帮派,又怎么能管理一大群比你年纪大的喽罗徒众们。” 谷予轩大约有十秒钟呆愣住,连呼吸都暂时憋住: “你查过我的底,你凭什么调查我?”要不是他高出她一个头还要多,她笃定会把他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他冷眼瞅视她激动得鼻翼偾张的丑样,慢条斯理的说出一个相当具震撼效果的名字。 “张亚男,认得吧?” “你连她也查出来了?”好小子,果然包藏祸心。 张亚男是她自组帮派里的拘头军师,书念得很好,一心想成为舞蹈家,可惜她老妈只准她念商学系,并威胁她若胆敢去参加舞团,就死给她看。 “她得叫我一声舅舅,你说我用得着去查她吗?”陆昊懒得去欣赏她丰富但不是太美的脸部表情,直接把所有的教科书全数堆往书桌上,要她拿出笔来,开始设计课程表。 “张亚男知道你来当我的家教老师?”做梦也没想到,她暗扛了一个这么帅的舅舅,明天,不,待会儿找她兴师问罪去。可,在这之前,她必须确定自己不会丢脸在先。 “假使你不乖乖上课,我就去告诉她。” 威胁我?谷予轩撇着小嘴,忿忿的说:“你开始变得很讨人厌了。” “很快就可以进展到咬牙切齿。” 他噙着坏笑的脸看起来仍是那么迷人。是谁说的,刀,总是藏在笑脸里。看来她今晚想脱身,是比登天还难了。 她心不甘情不愿的拿起纸笔,照他的指示,把压根不可能完成的计划表付诸纸上。 “我实在搞不懂,你干嘛非要浪费……” “闭嘴。”陆昊严厉的口吻让她反感透顶,可又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从现在起.除非我提问题,否则不准随便开口。” “可是我啊!”这王八蛋居然又一尺打下来。“你再打我,我就啊!”老天,她的手臂一定瘀青红肿了。“我要告诉啊!” 第一次谷予轩倍感挫折的红了眼眶,掉了眼泪。 而陆昊竟不心软的道:“哭够了我们就开始吧。” 谷予轩瞪着他,恨恨地,吸了下鼻子。 “不哭了?” 紧抿着薄唇的她,一句话也不说,就只是那样充满恨意和怒火的瞪着他。 “很好。”他故意视若无睹。“打开课本第五页,把内容念一遍。” 她心不甘情不愿的照做了。 “现在把重点画出来。” 她鬼画符一样,乱画一通。 他夺过她手中的笔,一个口令一个动作,逼她圈出二十几个红色记号。 “二十分钟背完,背错一个青蛙跳十次,现在开始记时。” 有没有那种可以一刀让人毙命的刀子?如果有,她怎么样也会想办法去弄一把来。 “看我做什么?看课本!”陆昊大声咆哮。 他凶残暴虐的本性表露无遗。妈妈引狼入室了,这坏家伙整死了她之后.也绝不会放过予安的。 说什么帮李水年牵红线,狗屎!他十成十是挟怨而来,说不定正进行着什么天大的阴谋,例如…… “时间到,”突然的一声震散了她的三魂七魄,“把课本盖起来,我问什么就回答什么,别给我废活。” “等一下,”她眼睛赶快盯住他手中的长尺。“再给我五分钟。”好女不吃眼前亏,起码先把今天晚上平安混过去再说。 “唔,下不为例,”话一说完,他立刻闭起双眸假寐,再度睁开眼时,刚刚好就是五分钟。 而谷予轩惊人的记忆力令他大为震撼。这小妮子原来不是阿斗,而是懒虫。 像“玩”出兴趣来了,他紧接着指派她更为繁复的课程内容,一本玩完了换一本,一科玩完了换一科,连丁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给地,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儿。” 陆昊的宜告如同特赦令,让谷予轩很用力很用力的吁一口气,抬头看挂钟,怎么才九点十五分?明明像过了好几年那么长呀! “你先出去看看我妈妈还在不在客厅。”拿开教科书,她马上恢复放浪本色,从头到脚部散发着使坏的意念。 “我说不上课,可没说你能出去鬼混。”他走向电脑桌,连开了两次机荧幕都随即当掉:“这电脑坏了?” “不是,它只是习惯暴力,”说着她抡起拳头捶下去,荧幕竟然真的回来了。“现在我可以出去了?” “不行,十点以前,你哪里都别想去。”他把一片不知什么内容的磁片插进a槽里。 “可是我和朋友约好了。”被他这么一耽搁,她已经来不及和亚男她们一起到市民大道飙舞了啦。 “打电话跟她们说你不去。”他乱没礼貌的拎起它的包包丢过去.害里面的东西撤落满床。 “这是什么?”突然他指着其中一个小纸盒闷,“摇头丸?你磕药是不是?!” “没、没有呀,我,”她仓惶的冲过去.才伸出手,他已先一步抢走,“还来,那是我的,你没权利乱拿我的东西。” “是你的东西?”陆昊粗暴的将纸盒撕开,取出里头的小药丸,“这不是摇头九?那是什么?天使尘?神仙粉?还是pcp,俗称笨环利定的毒品?说!” 谷予轩被他逼问得面红耳赤,无措地跌坐在床上,眼神闪烁的揣想着该用什么借口搪塞过去。 “看着我!”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火,像她这种败家女,与其苟延残喘,不如早死早投胎,下辈子说不定还能做个像样的人,根本不必在乎她要怎么把自己给毁掉:“你嗑这种药多久了?老老实实回答!” “干嘛呀,良心发现了,突然想得个师铎奖?我嗑不嗑药干你屁事!” 啪! “又打我!是不是没把找打死你很不爽?”谷予轩欺上去,抓住他的手臂,发狠的企图把小药丸夺回来,奈何陆昊人高马大,即使用跳的,她也构不到他高举的手。 “回答我的话。”他的口气亢满胁迫性的威严,如果不想继续挨揍,她最好乖乖招供。 “没多久,上个礼拜亚男才绐我的。”糟了,怎么可以连亚男也拖下水。 “亚男也有份?!” “不是,我是说,不关亚男的事,是我,我叫她去弄来的。”这下完了,她一定会被剁成肉泥.运到动物园喂狮子。 “轩轩呀,帮妈妈开门。”崔慈心来查勤了。“请陆老师休息一下,我给你们送了水果和点心来。” 谷予轩紧张兮兮的望着陆昊,担心他会把药丸当呈堂罪证。 “谷太太,请进。”走向门口开门,他已把那小纸盒放进上衣口袋。 崔慈心一进房就笑眯着眼,两手端的吃食,足可供给八名大汉当正餐。 “本来安安要端上来的,但是她待会儿有个插花课怕来不及,佣人又在忙,所以……”等着谷予轩腾出桌面,眼尖的她瞄到一张只考了个位数的考卷,慌忙帮谷予轩收起来。 此举谷予轩和陆昊都看在跟里;谷予轩仍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陆昊则若有所思地瞅视着这对水火不容的母女。 “姐蛆什么时候学起插花来了?”她抓起一个水梨就往嘴里送。 “唉,你这是……放下,人家陆老师都还没吃呢你猴急什么,真是。”见她把脚跷到椅子上,崔慈心赶紧假装弯身捡东西,趁势了她一把。 “嘿!干嘛呀?”谷予轩天生反骨,崔慈心越爱造作,她就越喜欢掀她底牌。“陆老师来了,我跟姐姐就得一个装贤慧,一个假淑女?” “住口。”崔慈心气得头快冒烟了:“陆老师别理她,她就是那样,都是被我宠坏了。” 见鬼。谷予轩听不下去了,索性坐到电脑桌前,看看陆昊插进去的是什么玩意儿。 game?!他居然拿游戏磁片来,真是胆大包天,若被她老妈瞧见就完蛋了,她赶快按掉荧幕开关。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上课了,安安说待会儿请你们吃宵夜,我看轩轩就别去了,她明天一早还得上课呢。。 一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谷予杆立刻将方才的游戏叫出来,自动自发就玩了起来。 这是时髦的故事接龙游戏,已写好开头,之后由各人任意发挥,水准并不是挺高,但颇有意思。 这篇名叫“伯爵夫人”,前一段落写着:伯爵将女主角从悬崖下救上来,见她浑身是伤,满脸是血,赶紧将她送往医院。 谷予轩旋即接着打上下一段: 经医护人员详细检查之后,发现她四肢无恙、五脏齐全,身上那些鲜血原来是那只被她压到的倒霉黄鼠狼所吐出来的,真恶心! “明天上课前,把结局写出来。”陆昊站在椅子后头说。 “要结局?不早说,我刚刚就直接把她绐赐死不就得了。” 他又变脸了。谷予轩机伶的退后五步,以保持安全距离。 “什么时候你才能学着认真的做一件事?”他把磁片抽出来,放进袋子里。 “亚理斯多德说:高尚的生活,是绝对的休闲。”瞧,她也是很学问的哦。 “你是亚理斯多德的信徒?好,我就跟你谈亚理斯多德,把椅子搬过来。” “不,不用了,算我没说。”让他这一谈下去,不到天亮也得到深夜,她可没那么多时间白白浪费掉。”我保证,明天上课前一定把结局写好,很认真的。” “想出去吃宵夜?” 这家伙不是盖的,啥事都瞒不了他。 “行。吃完宵夜,我送你回来。” “跟你吃宵夜有什么乐趣?”谷予轩意兴阑珊地瘫回椅子上。“我今天被你打够了,你也摆足了至圣先师的派头,可以饶了我吧?而我有多差你清楚得很,何必尽跟我过不去。” “说穿了你就是不想念书。”陆昊把她的脸扳向自己,“告诉我,为什么这样挥霍生命?谁对不起你了?” “没人,是我嫌活得不耐烦。”她把下巴挂在他的手掌上,睁着美丽但懒兮兮的水眸.精神涣散的望着他。“你告诉我,活着有什么好?” “日子过得太好了你,”他轻拍着她的脸,感叹的说:“难道你没有梦想?没有渴望?没有暗恋过隔壁班的男孩?” 谷予轩一脸迷惘,怔怔的凝视着他的眼。 他又轻拍一下她的脸,一副老学究的口吻道:“许自己一个快乐的未来,你的生命和思想都太灰涩了。” “你快乐吗?”她低声问。 “我没有不快乐的理由。” “因为你聪明,会读书,长得帅,又有一个你爱的爱你的女朋友?” “傻瓜,那些都只是外在的因素。”他将手从她下巴移开,起身踱向窗边,若有所思的瞟向窗外清冷的月色。“重要的是我清楚我自己,知道自己想追求的是什么,即使遭逢挫折和失败也不会找借口纵容自己放浪形骸,怨天尤人。” 又拐着弯子骂人.谷予轩皱皱鼻子,不以为然。 “跟你讲个故事,有只小蜗牛非常奋力的想爬到一户有钱人家的台阶上,但每回郎被那户人家用力踢向路旁的草地。有一天,它使尽力气将爬上台阶时,刚好那户人家的小儿子放学回来,调皮的小男孩把蜗牛的壳打破.丢到篱笆外,以为它必死无疑,没想到第二午春天,那只小蜗牛又来了,这回它神勇的终于爬上台阶。” “小男孩非常好奇,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吸引它非爬上来不可,怎料那小蜗牛在台阶上一阵东张西望以后,就含恨而终了。” 看陆昊的表情就知道他非常想知道答案到底是什么。 谷予轩好好的笑了笑,自以为聪明的道:“因为那只小蜗牛以为放在台阶上的嫩绿叶子一定可口得不得了,待它爬上去仔细一看,才知道那是一盆人造的长春藤。这世上有百分之九十的人和小蜗牛一样,不是被人类就是被上帝骗了。你也不例外。” 陆昊只觉又好气又好笑,“把衣服穿好,带你出去吃宵夜。” “早说嘛,害我浪费那么多时间。” “你哪天不浪费时间?”依他看来,她浪费的不只是时间,还有青春和生命。 两人走到门口,陆昊突地停住脚步,回眸道:“换件衣裳。” “为什么?”她最讨厌别人指使她了。 “换不换?”他下达的是命令,不需要任何理由。 谷予轩硬挺了一下,咬咬牙,还是把话咽回去。 “看不顺眼就别教嘛,又没人拿刀子逼你来。”倒了八辈子霉才会当这种人的学生,她气呼呼的走回房里.把夹克外套和牛仔裤抛向衣架,穿着非常凉快的站在衣橱前,望着清一色的超炫衣物,苦恼哪一件才能符合陆昊的标准。 “我先到外面等,限你五分钟之内整装完毕,逾时不候。”非礼勿视,为免两眼受到严重污染,他大步离去。 五分钟后,谷予轩果然准时出现,穿了一件相当“保守”的细肩带雪纺纱洋装.裙摆至膝上十五公分。 尽管崔慈心大力劝阻,她还是成功的使出金蝉脱壳的拿手好戏,跟着陆昊来到汀洲路的一处夜市。 “我妈不是说,我姐请我们到凯悦吗?”怎么到这种地方来了? “李永年已经代我们赴约了,今晚我请你。”他带她到一家不起眼的小摊子,门前有三个人围坐在小板凳上玩自摸象棋,一见到他,马上起身拍拍他的臂膀热情寒暄。 店里已经有三桌客人,老板娘抱着犹在襁褓中的孩子,为他们布碗筷。 “我从来不到这种地方吃东西。”谷予轩鄙夷地臭着一张脸,觉得他根本没诚意,小气鬼一个。 “嫌这里不卫生、没格调,配不上你这位富家小姐?”他从桌上杂置的广告dm抽出一张,巧手且快速地折成一艘帆船和一只纸鹤,送给蹲坐在地上嬉戏的两个小男孩。 “谢谢。”小男孩们乐极了,马上冲到店角落更加兴高采烈的玩了起来。 谷予轩没有立即回答陆昊的质问,她好奇的以一种疑惑不解的心情望着这一家看起来明明很穷的小摊贩,每个人却都笑 盈盈,喜滋滋的,那是她从来不曾有过的简单的平凡的幸福。 菜上来了,是牛肉炒河粉和鲜烤鸡腿,滋味美极了,没想到在这秆不起眼的地方也能吃到如此上乘的美食。 陆昊一直没动筷子,只是用着如慈父般的笑颜瞅视着她,以秋风扫落叶的速度把两大盘食物吃得涓滴不剩。 “饱了?” “唔,”她很快地掏出皮夹,抽出千元大钞,准备交给店老板。 “说好了我请客。” ”算了吧,你当家教一个月才多少钱,既是学生又是穷教书匠,我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她转头把老板唤来,很阿莎力的说:“剩下的不用找了,” 老板怔愣的望向陆昊,接着半开玩笑的捶下他一拳,“你怎么跟人家说的?拿去拿去,你自己还给她。” 谷予轩拿过老板硬塞给陆昊的钞票,不明所以的杵在那儿。“他为什么不收我的钱?” “因为你的钱,唔,有铜臭味。”陆昊故意带着促狭的语调道,让她简直火冒三丈。 “废话,谁的钱没有铜臭味?他敢歧视我。”她一副想干架的样子。 “不可以吗?”他敛起面容,尖苛的问。“为什么同样遭到鄙视,你就特别受不了?因为你是富家千金,别人就该特别礼遇你?” 第三章 谷予轩躺在床上,三更半夜的,她灯也不开一盏,就那样傻楞愣的张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瞟向窗外。 长久以来,她一直以为富贵奢华是与生俱来的,是她天生该得的,从来不知道也没深思过,这当中包含多少她父亲的心血,以及上苍的恩典。 但富裕的物质生活并没有带给她快乐,她小时候甚至常因为得不到父母的关怀跟呵护,过得比任何人都要孤寂落寞,抑郁寡欢。 不堪回首呵,那乱空洞的童年往事。 床头柜上的手机挂饰闪着亮光.荧幕上显现一组熟得不能再熟的号码。那是她新交的男友阿暮打给她的。阿暮是大一的新生,自称断奶后就没交过女朋女的他,长得一副贼头相。 她不怎么喜欢他,却成天跟着他鬼混。亚男问她是不是来真的,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关掉手机,她继续神游,想着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忿世嫉俗、放浪沉沦,看什么都不顺眼,拼命想和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情作对。 没有答案,找到了答案她还有什么借口继续心安理得的鬼混下去。 陆昊要她想想在锦衣玉食的生命中有没有欠缺过什么。欠缺?她什么也不缺,就缺爱,可,谁来爱她? 他怎么会懂得她叛逆个性背后的荒芜,一个无所渭有没有明天的人,哪管永恒是个什么东东。 相识才几天,他就企图成为她生命旅程的舵手,未免太高估自己了吧。 他一定想不到,她每天都在图谋远走高飞,或找个人私奔,近二十年浑浑噩噩生活,就数这件事情最崇高伟大,她连予安都没透露。 “还没睡?”谷予安家描一样,悄无声息的摸进来,手上端着两杯热可可,自作主张的把她的重金属音乐换成披头四的“永远的草莓园”。 “你最近好像天天都很乐?”笑咪咪的,难得。 “哪有?”谷予安笑得满是羞赧。 “坠人爱河了你?”谷予轩赶紧坐直身子,“快说,我要实况转播。” “没有啦,你别瞎桩。”她忙敛起笑脸,装得正经八百的。“倒是你,你跟陆昊是怎么回事?水年说他为了你,班也不上了。” “水年?”听,叫得多亲热,有鬼。 “唉,你别想转换话题,快告诉我,你对人家陆先生做了什么?” “是他对我做了什么。”姐姐说得好像这世上只她一个人会使坏似的。谷予秆拉起袖子,露出一条条青紫红肿的尺打痕迹。”共十一条,迟早我会连本带利跟他讨回来、” “他打了你?”谷子安简直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治得了她这个刁钻蛮横、嚣张跋扈得无法五天的妹妹?“哇,他好厉害!” “什么?”说有这种姐姐,真是没爱心,谷予轩气得用力扯下袖子,拒绝地好意的揉捏。 “不是啦,找是说,他一定很关心、很在乎你,否则何必这么费心费力,喔?” “狗屎!” “又说脏话。”谷予安最受不了她三不行时就出现的粗鲁言行。 “这还算客气的呢。”凭她的“功力”,破口大骂七七四十九天也不怕找不到辞汇可以用。“那个穷不拉几的小气鬼,还带我到路边摊吃大餐。”谷予轩心里其实并没有那么排斥陆昊带她去体验另一种层面的生活,但嘴上就是忍不住要叨念两句。 “穷?你搞错了吧,永,呃,那个李水年说,陆昊在他们公司担任财务顾问,年薪高达数百万哩,按照我初步估箅,他的身价至少在千万以上,” 这个小道消息,简直比晴天霹雳更叫谷予轩难以接受。就凭那个白面书生,他也能? “你不是说他还在念书?有哪个白痴愿意花大把钞票,聘请一个学生当顾问?”这么好赚她也要去赚。 “陆昊已经是准博士,再说他回学校前已经在商场上磨练过一段时日了。” “所以,他已经年纪一大把了?”怪不得那样保守。 “三十岁,正是青年才俊,怎算老。”这年头七十岁过世,挽联上还有人写着英年早逝呢。 “整整比我大了十一岁,当然老得不像话喽,”总之,她就是要鸡蛋里挑骨头,想尽办法把陆昊贬低,以便抬高自己的身价。“既然他前程似锦,干嘛把工作辞掉?” 不计较妹妹的喊人老。谷予安突道:“为了你喽,李水年说,他是为了专心教好你,才把人人眼中的金饭碗给丢掉。没想到他那么好心,喔?” 是祸心吧。谷予轩龇牙咧嘴的冷哼数声。 “是陆昊亲口告诉李永年的?” “那倒不是,但,可想而之呀,不是为了你,那是为了准?”谷予安睁着纯洁无邪的大眼睛,黑瞳中没有一丝怀疑。 这要命的单纯令谷予轩气馁极了。她老姐是那种被卖了还会帮人家数钞票的稀有动物,标准的不食人间烟火。 “别忘了,他还有个女朋友,有大票的亲人,甚至我们根本搞不清楚的家庭背景,他突然辞去工作可以有一百个理由,但不会有任何一个跟我扯上关系。” “对哦。” 谷予安的恍然大悟也让谷予轩很不爽,这样一个反应迟顿,后知后觉的“畸”女子,怎能把书念得那么好?太没天理了! “不要谈他,谈谈你和你的永年哥吧,你们……” 话没问完呢,就听崔慈心在外头见鬼似的扯着喉咙大叫。 “轩轩,陆老师电话,二线!”通常一线是她老妈的专线.除了股友社的臭盖仙,谁都不许占线。 “喂?”谷予轩接起电话。 不知陆昊在电话里讲了什么,约莫一分钟后,她懒懒的挂上话筒,转头跟她老姐说:“他明天请假不来,有急事。就说吧,我在他心目中只是个无足轻重的笨小孩,你偏不信。” 窗外的街灯比方才更幽暗,谷予轩忽尔觉得心口仿佛流沙,陡地沉到了无边际的深渊。 他的急事笃定和他那位她从来没见过的女友有关。不来最好,明天她一定要玩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以补偿自己这阵子受到的惨无人道的对待。 ☆☆☆ 陆昊出人意外的,连着请了一个礼拜的假,而谷予安则因插花课忙得三天两头见不到人。对于这些反常的现象,崔慈心好像一点也不以为意。 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谷予轩居然连着好几天没跷课,而且破天荒的每科考试都有惊人的表现,她想想实在太对不起天下苍生。 混乱的台北街头少了她这个颓废帮帮主兴风作浪,岂不太冷清了。 深切自责之后,她决定把张亚男她们几个统统找出来,好好疯狂疯狂,不累不归。 刚吃喝完一摊,她们又利用张亚男父亲的关系,混进一家位于东区的高级俱乐部。 这是一栋十七层楼的建筑,外形不怎么起眼,但内部装潢十分豪华气派,光亮的大理石地板,辉映着五彩夺目的水晶吊灯,三层楼的俱乐部里,大概因为不是假日,来此消费的人并不多,每层楼都安安静静的。 会员们个个衣着华丽,全是上流社会的富豪人士。 站在大厅,谷予轩端详着前后几张座椅上,刻意压低声量,连笑也不露齿的男女,跟她爸妈简直是同一路的。到这里做什么呢? 她转身想走,却被张亚男一把拉住。 “带你去见一个人。”她像做贼一样,明明没人注意她们,还鬼鬼祟祟的怕被什么人认出来。 她们来到十六楼附设舞池的咖啡厅,腰果型的吧台,坐满九成的人,张亚男在右边角落找到一个足以让她们一票人盘据的大圆桌。 一曲刚结束,接着从音箱里流泻出来的是难度极高的探弋乐曲,她们几个都不是舞林高手,只得乖乖坐在椅子上,等候下一曲。 “来这里秀舞技?”有没搞错?“你也太爱现了吧。” “嘘。”张亚男指着前面三点钟方向,一对珠联璧合的男女。“喏,那就是我小舅和他的爱人同志。” 陆昊?! 谷予轩的视线僵硬的往目标聚焦。哇,好美、好高贵的女人! “她叫杨珊珊,二十八岁,台大外文系毕业,现在在她老爸的光碟公司担任行销总监。” “总监是什么意思?”混江湖年资最浅的小兰一脸茫然的问。 “就是呃,轩轩,你比较聪明你来解释。”张亚男一回眸惊见谷予轩霍地起身,笔直的朝陆昊和杨珊珊所在位子走过去。 “她想干嘛?”小兰问。 “天晓得。”张亚男两只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直盯着谷予轩。 她去到陆昊面前,堂而皇之的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上去。 陆昊一见到她,立刻举目四顾,很快地找到她们一大票人盘据的圆桌,见张亚男赶紧将头埋进胸前,一副很不带种的孬样。 “你就是我未来的师母?”谷予轩可不怕他,冲着杨珊珊单刀直入的问。 杨珊珊描绘仔细的眉眼微微颤了下,连吃惊也很有气质。 她咬着唇,谨慎的笑了笑。“消息虽不正确,但很符合我的心愿,你就是谷予轩?”她说话时双眸一径深情款款的瞟向陆昊。 “他跟你提过我?”长舌男。谷予轩极小人的揣想,陆昊百分之百是用鄙视、嘲弄外加讥诮的口吻,以嚼舌根的方式,向别人提起她这号小人物。 “提过,他呀开口闭口都是你如何如何,听得我都快吃醋了。”杨珊珊开玩笑的本事不怎么样,但笑起来的样子挺正点的。 “你怎么来了?”始终保持缄默的陆昊,一开口就满足质问的语气。 “混喽。”她这辈子没正正经经做过一件事,什么都用混的。“你丢开学生不管,跑来跟女朋友约会,算不算不负责任?” “她是不是我的女朋友不关你的事。”他口气冷淡得几乎可以结成冰。“我会找时间跟你补课,现在请你离开,我和杨小姐还有重要事情商谈。” “这俱乐部又不是你开的,谁爱来都嘛可以,凭什么赶我?” 本以为她还要继续搅和,怎知她话一说完,旋即起身,很有架式地朝张亚男等人使了一个眼色,众靓妹们二话不说地跟着她一起走了出去。 “你这是干嘛呀?”一下楼,张亚男立刻鸡猫子鬼叫,“我是好意带你来侦测敌情,你却大刺刺的上前去挑衅,存心让我吃不完兜着走嘛。” “我没事探什么敌情?”谷予轩毫不领情的翻起白眼。 “你敢说你对我小舅没有春心荡漾?” 啥意思,她的初学常识一向不太好耶。谷予轩一脸我不懂你说什么。 “如果你没暗恋我小舅,干嘛在课本上写满他的名字?”张亚男抓贼一样,直盯着她的鼻尖审视。 “对呀,上课还直发呆,偶尔傻笑,阿暮也说你移情别恋了。”小兰是她补习班的同学,两人功课一般差,永远是垫底的。 “胡扯!”她才不承认那样就是暗恋。“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再胡诌就给我闪人。”每次理亏,她就行使恶势力,逼得张亚男众人敢怒不敢言。 没兴致混了,解散众人后,她带着异样的心情回家。 难得在宵禁时间内回来,家里空荡荡,冷冷清清的;老爸永远忙碌,老妈永远有参加不完的聚会,安安呢?哦,约会去了。 踱进房间,书桌上摆着英文百题精解,旁边放了一本明天要考的洞庭盆地简图,然而落坐在书桌前的她却盯着阳台上那棵小香枫,风一吹,她的心就跟着动。 暗恋? 陆昊第一天就三令五申的提出戒律,她还曾嗤之以鼻的。 在众人眼中,她是最寡情的女孩,她却一直以为自己有座山一样的热情,只是欲语无人能懂。 不可以、不可以!她从椅子上跳起来,拨了手机给阿暮,约他在弹子房门口见面。她需要一点时间沉淀心情。 ☆☆☆ 和杨珊珊商谈完,走出俱乐部已经近午夜。微凉的街头,依然有着杂沓的人声。 陆昊正准备发动车子,就接到谷予轩的电话。 “陆,呃,老师,”她那头声音模糊,听起来有些难以启齿。“……老师,请你过来一下好吗?” “这么晚了,你还没回家?” “拜托,先别说教……”她哀求的嗓音和平常的漫不经心很不相同。“我找不到安安,所以只好求你了……” 半小时过去,陆昊出现在警局门口。 半夜的警局意外的人声鼎沸。 “请把身份证给我。”警员见陆昊衣冠楚楚,态度颇客气。“你是谷予轩的表哥?” “不是。”放眼望去,满警局的青少年,谷予轩就夹杂在其中,看到他来,赶紧把脸撇向一旁。 警员很讶异的瞟了他一眼。“她说你是她阿姨的儿子。” “我是她的家教老师。”陆昊目光锐利的扫向抓着衣袖猛咬的谷予轩。 “哦,是这样啊。” 警员向他解释,谷予轩是因临检时,被发现和一大群嗑药的年轻人在违规营业的酒吧里厮混,所似被一并带了回来。 陆昊除了连声赔不是,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谷予轩她,她也嗑药?” “大概没有,我们看她满清醒的。”他赶紧说明他们因人手不足,而且青少年违规“通常”都只是交由家长领回,以掩饰自己草率办案的马虎行为。 陆昊本想告诉他,谷予轩已经满十八岁,不算是青少年了,但继之一想仍是保持沉默。 “她没带证件,麻烦你在这里帮她签个名。” 折腾半晌,从警局出来,一直到坐进车子里,陆昊始终不发一语。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要不是阿暮那小瘪三,他老妈来保他出去时,一点义气都不讲,狠心丢下她自个儿落跑,她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但仔细想想,放眼整个大台北,跟她扯得上关系的长字辈人物,就数他最不具破坏力和后遗症,不找他找谁? 陆昊依旧无言以对,面色是铁青的。 “你以为我嗑药了?”该只有这件事能让他光火得连话都不跟她说。 陆昊回眸向她,怒火进射的眼中写满质疑。 “我没有。”她近乎负气的把背包丢到后座。“不信你去问那个警员。” “你为什么会到那种地方去?”他平淡的口吻透着骇人的火药味。 “阿暮带我去的。”见他的眉毛往两旁横竖,她忙加以解释,“阿暮是我初中同学的哥哥,我姐也认得,他不是什么坏孩子,是个大学生。” “他带你去嗑药?” “我刚刚已经说过了,我没有吃,你是听不懂还是故意栽赃我?”气死了,用力靠往椅背,谷予轩拒绝再回答任何问题。 车内气氛异常沉闷,他分明相信她的清白,只是不能原谅她出入那种场所,而且还跟着男人去! 陆昊边开车边丢给她一盒湿纸巾和一包口香糖,要她抹完脸后,顺便把口中的烟味去除。 “我没抽烟。” “撒谎。”浑身烟味重得像一个弹药库了,还敢狡辩。 “是别人抽的。” “撒谎。” “你,”他的不信任彻底激怒了她,“不然,你亲我。” “什么?”陆昊以为他听错了。 见他难以置信的大吼,谷予轩忙改口,“随便说说而已,反正信不信由你。” “今年你不参加大学分发考了?” 她相信,不管答是或不是,下场都不会太好。可还是忍不住反问:“你认为我考得上吗?” “我认为你可以念到博士班。”他说话的神情是认真而专注的,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这种鼓励比不鼓励更糟。”她苦笑的摇摇头,知道自己有几两重。 “劝你及早面对现实,不论你愿不愿意,接下来三个月零五天,你所有的时间,包括你的人,全部归我管。”他霸道的语调跟崔慈心如出一辙。 “嘿,当老师当出瘾头来啦?免谈。”她答得非常干脆。 “谷予轩,”他突地连名带姓喊她,接着把车子停在快车道上,双瞳炯炯的瞪着她。“你有没有一点尊严?自我贬低不代表就可以让别人不再轻践你,活着真有那么痛苦吗?把车门打开,下去。” “这里是快车道耶。”她奇怪的看着他。 “不然怎么成全你自我了断的心愿?”陆昊抿嘴一笑,非常奸诈的。 “你……”她被逼得急了,泪水不争气的进出眼眶。“你跟我妈一样坏,我讨厌你!” “没勇气自杀,就像样的活着。”他转个话题问:“阿暮是你的男朋友?” “呃,他是我同学的哥哥,我们大家跟他都很熟。” “到底是或不是?!”他的表情像要吃掉她。 “算是吧。” 蓦地,他突然疾踩油门,车子飞快朝前方马路急驰狂奔,吓得谷予轩慌张地拉住头顶上方的把手,以防被抛出车外。 一路上,除了她的惊喘声,车内安静得很。 “下车。” 若非陆昊沉声一喝,她还没注意到已经到了她家的社区入口。 下了车,她回过头,“呃,我”话声未落,他已绝尘而去。 为何这么生气呢?火气说上来就上来,全没预警。这个男人挺可怕的,喜怒无常。 谷予轩望着飞速消失在巷口转角的轿车,心中惶惑不明。是了,他一定是在怪她,生活过得一团糟,连男朋友都不能交个像样点的,真是有够不长进。 ☆★☆ 凉风拂面,屋外的梧桐树,不知何时又见翠绿。小雨自黄昏就下个不停,令这栋宁谧的海边别墅格外显得凄清。 这个美丽的海岸,位于市郊的僻静处,年前父母决定移民伦敦后,陆昊就独自一人搬到这儿。 夜深了,手里的咖啡已所剩无几,独立于沙滩的他却仍了无睡意,脑中纷涌的是各种荒唐的念头。 为什么接下这份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他曾不只一次的自问,答案总在岑寂中浮现。 悄悄衍生的这份情感,完全在掌控之外,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从来不曾如此失态,他是怎么啦?真如李永年所说的,着魔了? 一阵引擎声打断了他的冥想。 黑色高级轿车中走下巧笑盈盈的杨珊珊。 “就知道你还没睡,给你买了宵夜来。”她乎里提着数种卤味、糕点和半瓶的xo。 “若非已经是这样的深夜,我会以为你想在这儿野营三天三夜。”陆昊很好奇她怎么把这一大堆食物解决掉。 “酒逢知己干杯少,就当我一个晚上的酒肉朋友吧。”她斟了酒,并掏出香烟,自顾自的点起火,深深吸上口。 “这么晚来找我,是为了那份合约?” 杨珊珊的父亲开了一家光碟制造厂,两年前生了重病,但三个儿子没一个人有能力扛下重任,只得将女儿从美国征召回来主持大局。 她很优秀,不负众望地把公司经营得有声有色。 只是一个女人再能干,还是想找一个可以信赖、倚靠的臂膀。 她从不讳言对陆昊的痴恋,究竟有多少年了,她不想数。爱一个人就该天长地久吗?她希望这种毫无理性的执着,千万别发生在她身上。 “不是,今晚来找你纯为闲聊。”她把酒杯递给他,很豪迈的先干为敬,接着大大吁了一口气。“真好,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能够自由自在的做我自己。” “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没变。”私底下的她极中性,和人前的娇柔矜持模样判若两人。 “为什么要变?”她吃吃的一笑,“我的人和我的感情一样,绝对忠于原味。” “不值得。”他的目光胶着于海面上的掠影,嗓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 “值不值得很难论断,可以肯定的是不会有未来。”她将烟蒂抛进席卷而来的波浪,浪花溅起,凉凉的水滴一一洒向他俩。 陆昊微愣了半响,才说:“我操纵不了自己的情感。” “我明白。只要你承认确实曾经爱过我,这就已经足够了。” “珊珊……”他希望能有所解释。 “不谈感情,”她潇洒的摇摇头,强力掩饰受伤的感觉。“淡谈你那个顽劣的女徒弟吧,你究竟是赌气,还是赌你有多大本领!” “都不是,我何需跟谁赌?” “反诘得好,我想你也不至于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她很特别,我第一眼看到她,就知道她与众不同,她其实不那么坏,却努力想坏进骨子里去,真不可思议。” 第四章 记不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陆昊俨然成了谷予轩的专任监护人,每天补习班一下课,他就接她到学校的研究室“苦毒”,晚餐则是在他的车里吃三明治解决,八点前准时回到她家,再进行非人急训,妄想让她铁杵磨成绣花针。 而亚男那票损友恐怕受了他什么威胁,全不知死到哪里去,不但不来找她,call机也不回。 历经两个多月惨无人道的磨练之后,她的模拟考成绩让补习班的老师和安安眼睛都为之一亮,连她也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崇拜自己。 陆昊成功证明了,她的确不是朽木更非阿斗,而是宇宙世界一级懒虫。在他的淬砺之下,她逐渐拎回失踪多年的信心,也和毅力来个不期而遇,只是偶尔想飞、想疯的时候,依然会吵得惊天动地,让陆昊几度濒临放弃边缘。 这天晚饭过后,他挂了一通电话进来,说临时有事,将晚半个小时到。 接着她听到姐姐房里传出惨叫声,忙奔过去瞧个究竟。只见她老妈把一整叠书信忿怒的撕碎,扔进垃圾桶。 “妈,我求你,别这样,妈!”谷予安带着哀嚎的哭泣声,令人听得胆战心惊。 谷予轩走向前,拾起一张仍留有清楚署名的信纸,是李永年写的? “给我丢掉!”崔慈心冲过来,一把抢了去,揉捏成团,咬牙切齿的命令谷予安,“给我听着,从今天开始不准出家门一步,不准再跟他来往,否则……” “妈,我求你……”可怜的谷子安哭得两眼红肿,上气不接下气。 “闭嘴!我没有你这个女儿。”崔慈心的音调又尖又冷,近乎咬牙切齿。 “你闹够了没?”谷予轩突然扬起的声调,令在场两人转向她,“姐都几岁了,你还要禁锢她多久?自己的婚姻都搞不好,你凭什么想摆布女儿的终身大事?” “你、你给我闭嘴!”多年来,她和丈夫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小心翼翼的不去碰触那件事,这死丫头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换句新台词行不行?除了鸡猫子鬼叫之外,你就没别的本事吗?”谷予轩伸手拉起姐姐,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 “不要以为你长大了,我就不敢打你。”说着崔慈心真的到储藏室抄了一支扫帚过来。 谷予轩非但不回避,甚至挺起胸膛迎上去。 “讨打?”嗄!这死丫头什么时候长得这么高了,竟快比她高出一个头? 谷予轩万念俱灰的看着母亲。“尽管打吧,我跟你保证,这会是你最后一次在我跟安安身上使用暴力。” “你威胁我?”崔慈心火得两眼星火乱窜,握着扫帚的手猛烈颤抖着。 “随你高兴怎么想。”谷予轩把谷予安扶起来,一起走向房门,“我不是爸,不会消极抵抗,我也不是安安,不会软弱得任由你指使,我是你的翻版,完全遗传自你,一旦铆起来,是会不惜玉石俱焚的。” “你、你这死丫头!你给我回来!”扫帚柄用力的往地上打出巨响。 “口气要再温柔一点。”崔慈心越吼谷予轩扶着谷予安走得越快。 “你给我站住!” “唉,你怎么就是学不会?”谷予轩极老气横秋且语重心长的说:“以柔才能克刚,否则迟早这个家就只能锁住你自己了。”瞧,佣人连探头出来都不敢。 “你说什么?!”崔慈心的吼声犹在空气中飘荡,她已拉着谷予安出家门坐进电梯,不一会便来到外头一个十字路口。 期待已久的手机选在最不适当的时候响起。 谷予轩只回应一声,脸色立时变了样。 “谁打来的?”谷予安不安的问。 “你别管,”她把上衣脱下来,披在谷予安身上,叮咛着,“你今晚先到李永年家避一避,明天妈气消了再回来。” “那你呢?” “我还有别的事……” 她话没说完,谷予安就急着问:“什么事?亚男她们打来的?你不说实话我就跟你一起去。” “姐,那种地方不是你能去的。”把手机挂在胸前,她匆忙走上前,想拦计程车。 “什么地方我不能去?”谷予安忧心忡忡的跟了上来。 “你怎么跟妈一样烦。”谷予轩两道浓眉蹙成一团。“那是地下舞厅,龙蛇杂处,何况我是去……总之,亚男出了一点状况,我赶着去帮忙。” “什么状况?打架了?”见她没否认,谷予安心急如焚的说:“不行,我不准你去。” “朋友有难我岂能袖手不管。”刚好来了一部计程车,趁谷予安不留神,谷予轩将她推向一旁,快速打开车门跳了进去。 “轩轩!”谷予安望着远去的车子,无措的立在路旁不知如何是好,脑海里不时闪过电视新闻中,不良少年集体械斗的恐怖画面,忙找了一个公用电话,向李永年求救。 ☆○☆ 当谷予轩赶到时,现场已经混乱一片。 对方是十几个私立高中的中辍生.其中夹杂了一个“阿姨”级的人物,为了细故和张亚男一伙人起冲突,继而吵了起来,在舞厅外大打出手。双方都有人挂彩,谁也不肯先低头认输或赔罪。 众人一见到她到来,马上展开迎敌阵容。 谷予轩在张亚男她们的簇拥中.冷傲的环视对方一跟,她的无畏无惧,以及威风凛凛的睨视,让人不由自主的噤若寒蝉。 约莫三分钟后,她笔直的走到“阿姨”面前.和她低声交谈了几句,只见她一张老脸顿时涨得通红,插面霎时又回复原来的混乱,谷予轩一个过肩摔,丝毫不懂得敬老尊贤,令那“阿姨”的手臂无助的在空中乱挥,把其他同伙吓得个个面色铁青。 “快上啊,你们这些笨蛋、白痴.还站在那里看什么?!”经谷予轩一吼,战火又起。 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很快的把谷予轩单独引到一旁,由三个人围攻她一个,其中一个还抄着家伙。 “嗯哼,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厉害。”那位超龄古惑女抢过同党手中的利刃,使了一个眼色,三人齐上,招招阴狠,直攻谷予轩。 毕竟孤掌难敌猴群,几个回合下来,谷予轩周身已处处血迹。 没想到对方又找了五个彪形大汉来助阵.而且看样子全是冲着她一个人来的。 那个阴险“阿姨”好笑着说:“给你两条路,第一,加入我们,我保证绝不亏待你,”嘿,她可是懂得英雌惜英雌,“否则,就……” 她话声未落,谷予轩已飞身向前,一脚踢她个狗吃屎,但也只有那一脚了。五个大汉立刻将她高高提起,准备予以严惩。 “啊!”谷予轩的惨叫声划破了长空.众人俱是骇然一惊。 但见一道血往从她的肩背窜流而下,令人怵目惊心。 接下来的衰嚎.却是来自那几个大汉。 甫加入的陆昊昂然挺立在人群之中,一手提起一名大汉,一脚撂倒两个飞仔,于众人错愕之中拉起谷予轩,将她横抱在怀里,阔步走向停放在路旁的座车。 对方被他的气势吓到,投有一个人敢上前拦阻,张亚男她们则趁乱作鸟兽散。 急喘着气,谷予轩的右眼肿得睁不开来,倨傲的她却连吭一声也未曾。 “我不要去医院,也……”她下句想说的话是,也请不要通知我爸妈,虽投开口,陆昊已猜到十之八九。 他紧抿着薄唇,轩眉上的盛怒未消,整张脸予人阴鸷冷冽的感觉。 “侧过身。”他口气欠佳的命令她。 她乖乖的听命行事,由着他掀开她的衣裳,并用一块纱布先为她止血。 恍惚中,车子飞驰前进,几个转弯已开出台北市区。她因为失血过多,迷迷糊糊的呈现昏迷状态.待再次醒来时,惊觉自己除了一条横系的纱布外,上半身一丝不挂的躺在洁净的白色弹簧床上。 她骇然欲起,椎心的刺痛令她差点尖叫出声。 “醒了放把眼睛张开,让我确定你死不了。”陆昊的语调冷硬低沉,不带一丝盛情。 “多谢你的鸡婆!”眼窝的疼痛传进颅骨里,但背脊的刀伤更远胜于此。 “怪我不该救你?’他端着水杯,坐上床沿,扳正她的嘴,将一包消炎药粉倒进她口中。 “不是,是怪你来得大慢。”谷予轩有气无力的说,“人家电视上演的,不都是女主角千钧一发之际,男主角适时出现,来个大逆转,你却慢了好几拍,害我白挨这一刀。”呕,好苦的药。 “现实生活往往就是这么残酷,”他为她拭净沾在嘴角的粉末,轻轻地重新拉上被子,裹住她白净粉嫩的身子。“你该感谢予安,要不是她及时通知我,你这条小命就玩完了。” 早猜到是她老姐,这世上也只有她才会在乎她的生死。 “大恩大德呐,这摊我该付多少酬劳给你?”她故作潇洒的绽出一抹微笑。 “一命换一命。”陆昊忍住满腔的怒火,刷一声撕开她背上的透气胶布。 ”啊”忍了一个晚上,谷予轩终于按捺不住,狂吼而出。“痛,痛死我了。” “刀伤太深,十二个小时需换一次药,死都不怕了,还怕这一点疼?”他动作利落地为她消毒、上药,重又包扎一次。 肩背的伤处理完了,换右眼的伤,一番折腾下来,她的气息已宛若游丝,孱弱非常。 “你怎么跟我妈解释我一整晚没回去?”可以想像的,这时候她老妈铁定要气得抓狂,希望予安没有扫到台风尾,成了她的代罪羔羊。 “那不是我的问题。”陆昊乱没爱心的说。“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任何事。” 谷予轩点点头,没错,蒙他冒险搭救,已经该没齿难忘了,怎还可以奢望人家好人做到底。 ”我欠你一份情。” “是一条命。”他很快截去她的话头。“记得,你这条命已经是我的了,从今天起给我好好活着,没我的允许你哪儿都不准去,什么事也都不准做。” “只除了死命k书?”那岂不是比杀了她还痛苦。 “不必。”陆昊的脸孔满是鄙夷。“一个礼拜后,你将是我新请的女佣,每天打扫内外,煮三餐,外加一顿宵夜,我会付给你合理的报酬。” 谷予轩睁大水汪汪的明眸,直盯着他一眨也不眨。 “我……”她一时为之气结。该找什么词句把他这荒谬的计划顶回去? 江湖名言:受人点滴,当报以泉涌。她堂堂一个“帮主”,要是知恩不报,将来怎么在道上立足? 可,她这个街头小霸女,同时也是个富家千金呀,怎么委身充当一名女佣?万一传了出去,她不是颜面尽失、尊严扫地? 前思后想,想得她头痛欲裂。算了,一个礼拜以后的事,就一个礼拜以后再来烦恼吧。 陆昊见她没竭力挣扎抗辩,认定她是应允了。 “再睡一会儿,”他口气稍稍缓和,“半个小时后,我会送早餐过来。” “多久?”她有气无力的问,“我若那样做牛做马,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报答完你的恩情?” 陆昊踱至门边的脚步停了下来,但并未转回身子。 “五十六年吧,七十六岁是女人的平均寿命。” “你要我用整个生命来照顾你吃喝拉撒睡?”怒火攻心,谷予轩忍住疼痛下床来,一个不慎,跌扑在地。“呵!”她闷哼一声,努力让自己不表现得太没出息。 “整个生命?”他慢条斯理的搀扶起她,“很好的措辞,初学能力总算有点长进。” 他咬咬牙,窗口的冷风吹动她凌乱的发丝,于晨曦微明中,她终于显出一抹萧瑟的惆怅。 “知道吗?如果不是年纪差距颇多,我会以为你是有心在追求我。” 他抿嘴一笑,很轻很轻的。 “何妨跟着感觉走。”扶她上床后,他的手在棉被中紧紧握住她的。 “嗄?”谷予轩一双眼闪着两个大大的惊叹呈。他的手仍握住她,死紧地。“可,你怎么去跟我妈妈说呢?” “她已经同意了。” “同意我嫁给你?”她觉得她的心几乎就要从喉咙蹦出来了。 “同意你到我这儿打工。”他这回笑得很阴险。“即使你想高攀,我也没保证绝不嫌弃呀。” 什么意思?她的脑袋瓜子总选在最关键的时刻短路。 “那大学分发考呢?我不用考了吗?” “省省吧,大学生这个身份不会跟你画上等号的。”他虽极力说得轻描淡写,但聪明如她,怎会听不出其间恨铁不成钢的愠怒。 “你就这么瞧我不起?” “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我不是瞧你不起,我是对你彻底失望。” ≤≌≥ 来这的第二天黄昏,安安就帮忙送来一箱她的衣物。 不晓得陆昊是怎么跟她老妈说的,她居然连问都不问,就让她留在这儿。真邪门! 想起以前,她只要稍稍晚点回去,她老妈就会来个夺命连环call,非找到她不可,而今已七天了,她整整七天没有回家,她老妈怎不揪她到面前,臭骂得她狗血淋头?反常,太反常了。 连打了几通电话回去也都没人接,家里不会出了什么事吧?然而尽管心里有些些担心,她还是很乐于能挣脱鸟笼,到这儿呼吸“新鲜”空气。 别墅里其实已经请了佣人,陆昊不在时,就由一名叫芳姨的仆妇负责关照她的三餐饮食。 舒服的七天疗伤期居然如白驹过隙,一下子她就从备受呵护的病人沦为小奴婢。 幸好经过昨夜据理力争,陆昊、昊同意将她的职立提升至管家。 今儿个她特地起了一大早,换了一套对她来说超保守的衣服,蓝白条纹t恤再搭上一件迷你短裙,脚上跟着的则是miumiu的休闲鞋,准备善尽职责,好好的将陆昊的家管一管。 家里好像没人,早餐却已经摆好在餐桌上,所谓皇帝不差饿兵,先把五脏庙祭祭再开工吧。 唔,她突然“隐居”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亚男她们一定找死她了,该跟她们知会一声。 “醒啦?”芳姨似乎才拖完地板,手都来不及歇一下,又转到流理台洗碗盘。 “唉,芳姨,我可以打个电话吗?”问完她才赫然想到,堂堂一名管家连打电话都需要经过请示,真是没天理。 芳姨转过脸,愕然半秒钟之后,将她身上那套非常碍欧巴桑眼的超炫东京美眉装从头到尾扫描一遍,然后痛苦的拧起眉头。“不行,除非你已经做完你的工作。”她铁面无私的说。 “我的什么工作?”她不记得陆昊有交代什么事让她做呀,何况所谓“管家”不就是统筹管理家里所有大小事务,以及除了主人以外的佣仆,为什么她还要听任别人的差遣? “烧饭、煮菜、擦地、打扫房间和庭院。”芳姨讲得可顺口。 “什么都我做了,那你做什么?” “我责任重大,负责监督你。”芳姨慎而重之的说。 “啥?!”谷予轩眼睛瞠得跟铜铃一样大,“你这简直就是……” “不是我,是陆先生,你要有什么不满,找他理论去,别冲着我来。” “陆先生说我是管家耶。”管家的处境应该没那么惨才对吧。 芳姨紧绷的脸笑开了。“对,他说你当了管家以后,我就荣升为总管,还真是托你的福,加薪两千呐。”把手里的拖把递给谷予轩,她如释重负地伸了伸懒腰,悠哉地往椅子上一躺,居然就打起盹来。 “不是,我说芳姨,芳姨!”把话说清楚再睡也不迟呀。 “房间我都拖好了,剩下厨房跟客厅,”明明已经快入定的芳姨,口中还念念有词,“中餐必须在十二点半以前准备好,陆先生会在三十五分以前到家,菜全部都在冰箱里,四莱一汤,样式你可以自由变化。对了,顺便提醒你,庭院的落叶必须在正午前打扫完毕,黄昏时将花树修剪一遍,记住修剪后的枝叶得全部清掉。” 酷刑。 陆昊这杀千刀的王八蛋加三级,想利用这种方法压榨虐待她?未免太狠了吧,她跟他又没有仇。 芳姨交代完所有的工作,就自行梦周公去了。 谷予轩难以置信的站在原地至少十五分钟,才如恶梦初醒。第一个念头就是,逃之夭夭。 平时总对孔孟那群爱说话的老头子视而不见的她,这时偏偏好死不死的想起那句鬼话:人无信不立。 她已经够颓丧的了,总不能连人格也一起丢在地上踩吧。唉,早知道不该答应得那么爽快,现在才了解何谓祸从口出。 ∷∮∷ “失火了、失火了!”谷予轩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把寤寐中的芳姨吓得魂飞魄散。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奔到厨房一看,但见炉子上烈火熊熊,浓浓的烧焦味,呛得她猛咳不停。 “谁晓得,我……”谷予轩自己更是被吓得血色全无,慌乱的瑟缩在一旁。 芳姨反应极快,忙拿起锅盖一盖,火便熄灭了,她打开一看才知道着火的是一锅烧干的肉。 望着她铁青带怒的脸,谷予轩赶紧辩解,“不关我的事,我有问过你的,你说卤肉大约要五十分钟到一个小时,哪知……” “废话,一定是你水放太少了。”芳姨气得眼珠子都快弹出来。 “水?卤肉还要放水啊?”不是只要放酱油就好了吗?记得家里的菲佣煮出来的肉都是深褐色的呀。 “你这傻丫头,不放水怎么”简直要为之气结,芳姨揉着两边的太阳穴,找张椅子先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否则难保不会心脏病发。 “算了,中饭我来煮吧,你地拖好了?” “好了。” 芳姨不看还好,这一看,光揉太阳穴还不够,得连胸口一起使力拍抚。 “你这哪是拖地,根本就是练书法,瞧,这里、那里跟那里,一大块灰尘哪!拖地的时候要先用吸尘器吸一遍,地毯要掀开来,每一次拖把都要彻底洗干净……” 结果上工第一天,她累得喝下十大杯白开水,三餐食不下咽,趴在床上两个小时犹动弹不得。 就在谷予轩昏昏欲睡时,陆昊那邪恶的主人回来了。 “嗯,好香的西班牙肉卷味。”她掀起一边眼睑,用忿恨和乞怜交织的眼神瞟他。 “看来你这一天的确让我损失惨重。”陆昊非常恶劣的当着她的面取出一份肉卷,慢条斯理的放进口里咀嚼。 “我,我已经尽力了,该怪你的炉子不好,剪子不够利,拖把太旧,屋子里的古董摆放太多,而且”老天,她有破坏掉那么多东西吗? 那厮居然还笑得出来?阴谋,这一切百分之百都是他的阴谋,长得帅有什么用,一肚子坏水! “聪明,嫁祸给一堆不会提出抗议的死东西,你智商果然高人一等。”他三两口报销掉手里的肉卷,继续朝第二个肉卷进攻,看得谷予轩垂涎不已。 “是,我对不起你,扣我薪水吧,反正我这条命是迟早要断送在你手里。”看到他那副无限满足的吃相,她心里的火就烧得越旺。“为什么不好好吃晚饭,跑去买肉卷吃?” “因为你烧的菜很难吃。”他这句实话严重伤到她脆弱的心。 “以后我再也不煮东西给你吃了。”不知好歹! “书不会念,苦吃不得,架也打得不够漂亮,混又混不出名堂,”陆昊叹息着摇摇头,“回去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多管闲事,并且允许你从现在开始自我放逐。” “想赶我走?没那么容易,在你房里的古董和艺术品尚未被完全消灭以前,我是绝对不会轻易离开的。”嘿嘿嘿!这招够狠吧。 “我不会再让你有那样的机会的。”把最后一个肉卷丢给她,他起身就要走,她却一把拦住他。 “算我求你好了,帮我换个差事吧!”她可是很少用这么卑微低下的口气求人的。 “不行。”她滴溜溜的眼珠子一动,陆昊就觉得其中必然有诈,这小女子太鬼灵精怪了。 “秘书,我保证” “我已经有秘书了。”不等她说完,他就截掉她的话头, “那助理?” “我也有助理了。” “那,那书僮。”随便干啥都行,就是别叫她当苦力。 “我要个书僮来做什么?” “小跟班也行,像你这么优秀的男人,未来前途不可限量,绝对需要一个可以呼来唤去兼打杂的小跟班。”她充满期望的眼,令陆昊好气又好笑。 “我再考虑考虑。” 这时芳姨推开门,挂在窗边的青铜风铃登时叮当作响,有个男子跟在芳姨后面,长得阴恻恻,面相很不友善。 喂,这里好歹是她的“闺房”,大家就不能稍微尊重一下她的隐私吗?爱进来就进来,真没礼貌。 “你们有事请到别的地方谈,本姑娘勤奋了一整天,需要大量睡眠补充体力,以应付未来无数个日子的折磨。” 没人理会她的牢骚,陆昊带着那个阴气逼人的男子走出房门,芳姨则只象征性的瞟了她一眼,脸上既没同情也没怜悯。 “明天早上六点半morningcall不要睡迟了。” 六点半?天要亡我吗?谷予轩鸵鸟一样钻进被窝里,火速让自己睡死过去,但愿这一夜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第五章 那之后,谷予轩几乎过着非人的生活,每天不累到两手瘫痪,十指起泡,腰酸背痛得直不起来,没法窝回她的可爱小床。 最令她心乏力绌的还不只是打扫的工作,张罗三餐饮食才是她的“心腹大患”。向来习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她,怎么也没想到区区柴米油盐酱醋茶,会如此磨人,经常一个不留神,就让她功败垂成,三不五时就得麻烦芳姨重起炉灶,帮她收拾烂摊子。 始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她以前真是太对不起一缸子人了。 “你今天不用拖地了。”芳姨意外地帮她带上来一份早餐,有蛋饼、锅贴和豆浆。 “公休吗?”不然怎会连早餐也不用做? “不是,今天你去整理书房。” 芳姨等她狼吞虎咽完早餐之后,就带着她到二楼,指着第二道门,说:“那就是陆先生的书房。” “呃……”芳姨没等她提出异议就径自下楼了。看来她这个管家真的是徒具称呼式,根本一点实权和地位都没有。 好重的门,谷予轩必须使尽吃奶的力气,才能将它推开。 哇!这个房间比别墅里她之前打扫过的任何一个房间都大,她做梦也没想过,一个人怎可能拥有这么多书,整整两面书墙,他真的每一本都看过吗? 信手拈来一本黎贺胥的作品,嘿,上头居然处处是眉批;她不信邪,再看另一本狄更斯的《块肉余生记》,还是一样,甚至连原文的大部分书,亦全写满了他个人的心得和感言。这个男人是个读书狂,正常人不会做这种无聊事。她非常不屑地打开书柜下的每一个抽屉,哇!满满的各式各样的考卷,从呃,小学、初中到高中,全部统统……嗄?不及格!天老爷,原来他并不是打出娘胎就优秀得嫉妒死人嘛。再翻翻看,说不定可以找出更多他拙劣颓唐的证据。 接着被她挖出来的,全是各式各样的奖状,可耻的家伙,他连优秀青年奖章都a到手。再找找,根据她老妈的名言:小时不学好,长大就好不了。既然他曾有过那么辉煌的前科,就没理由在上了大学以后,所有的劣根性便根除了。 老半天后,除了找到种种优异表现的证明外,竟然没有,怎么可能?!他怎么可以就这样幡然悔悟,改过向善?太令人失望了。 这说明了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而他明知她定会好奇的东看西看,却还要她来此打扫的用意呢?纯为激励她?她的劣根性可是坚若磐石,不会轻易被改变。再说,陆昊不是很邈视人的下过定论,大学生这个身份不会和她画上等号的。 他是蓄意的瞧扁她,而她也极没骨气,完全配合的表现出一副很孬的样子。 谷予轩觉得胸口有点闷,脸颊微微发热,耳边不断传来海浪拍击岩石发出的巨响。 登时觉得这里什么东西都碍着她的眼,唯一让她看顺眼的是后方墙上那幅莫内的“岩石”,海水与岩石的舞蹈,充满让摆渡人服膺波澜壮阔的气魄和满是沧桑的离愁。 算他还有那么一点气质。 这个书房哪里需要整理?不会是壁角那堆凌乱的废纸吧? 走出书房,想找个空纸箱,才发现甬道上的盆栽不知何时全换了新的花卉。 两层楼的建筑,占地不知多少坪,共五大房,三大厅,每个角落都经过精心的设汁,很有名家品味的住宅,曾经让她爱极了,现在则恨极了,没事住那么大房子干嘛?害她每天拖地都拖不完。 而他这么有钱,岂会把老妈的五十万家教费放在眼里? 既然不为钱,他干嘛没事找事来当她的家教,需知,教她念书可是吃重又艰苦的工作.没人敢说让朽木长出新芽是件容易的事吧?等等,这样批评自己好像太苛刻了哦,安安老爱说她妄自菲薄,可她真的很菲薄呀,就算没有“自妄”,人家还是会嚼舌根的嘛。 到储藏室找来空纸箱把那堆废纸收拾好之后,谷予轩就这样在书房里磨蹭了一天,外头的太阳不知何时西斜了,她怔怔地望着窗口一株尤加利树出神。 突然被扭亮的大灯,令她双眼短暂的睁不开来。 是陆昊回来了。 他给了她一抹浅浅的、片刻即逝的笑容。 谷予轩和他在群书中对视也对峙,良久。 “打个赌。”她忽尔开口。 “好。”他爽快同意。 “我又还没说要赌什么你就答应了?” “赌你考不上大学,赌我得耗费大量粮食,养你一辈子。”他很快的揭开并扭曲她的意图。 谷予轩简直要气炸了,杏眼圆睁忿忿的瞪着他.然后一言不发的走出书房。 在甬道上,她遇见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杨珊珊,她大概喝了不少酒,浑身酒味呛人。 “我在大街上把她捡回来的。”跟着走出书房的陆昊向她解释着。其实他何必解释呢?这是他的家,他老兄高兴带谁回来就带谁回来,谁敢过问,只是,不知为何,就觉得该跟她说一声,希望她别误会,可,怕她误会什么呢? “嗨!小美女。”杨珊珊搂住她,在她水颊上啄了一口。“你一定是混血儿,东方人的五官没这么鲜明的。”话才说完,她就趴在她的肩膀上小憩。 谷予轩望着陆昊,希望他赶快再把她给捡走,免得她的肩胛严重脱臼。 应允她眼底的请求,他伸出手扶她到客房。 躺在大床上的杨珊珊,嘴里依旧叽叽咕咕的说个不停,只不过没人听懂就是。 “她怎么?” 陆昊摊开手,耸耸肩,“我也想知道。” “我没醉,”杨珊珊赫然坐了起来,默默地瞧谷予轩一叹,笨拙的从昂贵的皮包里掏出一只牛皮纸袋交给陆昊。“我们的合约,我已经让董事会通过了。” 谷予轩不清楚合约的内容,只见陆昊欣然的脸孔掺杂着一丝激昂。 “怎么报答我,你说?”杨珊琚语毕,即自动的投怀送抱,将脸枕在他的胸口,泪如雨下。“这世上投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信任你,一旦你功成名就之后,千万别忘了我、别忘了我。” 这样的场面令谷予轩尴尬万分。“我先出去了。” “你别走。”杨珊珊虽醉得一塌糊涂,力气还挺大的,一把将她拉了回来。“我警告你,不准再鬼混了,快把大学考上,做个美美的、有内涵的淑女,不然你怎么配得上陆昊?” 这是什么跟什么?“我又没说我喜欢他!”醉言醉语,懒得理你!谷予轩头一扭离开了。 杨珊珊把目光转向陆昊,发现他灿然的星芒仍停留在谷予轩远去的背影,不禁一阵索然。 “你的深情她不会懂的。” “又在胡说八道。”他把她塞回被子里强迫她小睡片刻,“别再唯恐天下不乱的瞎扯。” “你的眼神骗不了人的。”杨珊珊挣扎着说,“就只有你那个头脑简单,反应迟顿的笨娃娃看不出来。” 终于在陆昊的暴力威吓下,让她闭上双眼连同嘴巴一起封上。 窗外的尤加利树被突降的雨滴打得老响,虽已近夏暑,海边的风依然透着凉意。 谷予轩回房加披一件绛红色的薄外套来到厨房,芳姨已经将晚餐准备好了,四莱一汤,相当丰盛。 餐桌上就只她和陆昊两人,气氛显得有点沉闷。 谷予轩不知是不是故意捣蛋,还是莫名其妙的心神不宁,竟把碗盘弄得铿锵作响,一下于掉筷子,一下子打翻汤,桌面上一片狼藉。 饭后,陆昊边啜饮咖啡边打量她,眼中尽是藏不住的兴味。 “我脸上有藏宝图?”看那么久不烦呐? “为往后和谐的生活着想,我们彼此应该多了解。”他带着坏笑的嘴角微扬,看起来真是讨人厌。 眼睛能看到的只是皮相,除非你有本事能透视我的内心。”这世上,包括安安和亚男在内,没有一个人称得上真正了解她,因为她从来不对任何人掏心。 “倒也是。”他走近她.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按往他的胸口,她还没能反抗,他已经孔武有力地胁迫她呈小鸟依人姿势。“光让你习惯我的心跳,了解我之前应该先了解我的身体。” “诱惑我?”她仰起小脸,非常受辱地撇着嘴。“你那三条戒律只约束我,不约束你自己?” 见他笑意盎然.她悻悻地啐了一声,抬起右腿,非常不淑女的跨坐到他膝上。 “这种追求的方式,不嫌太草率,太粗鲁了吗?” “不要太苛求自己,我的包容度一向很大。”他的手堂而皇之的放在不该放的地方,进行爱抚式的摸索。“别人怎么说你都无所谓,我要亲自认识你。” 当他的唇触碰到她的时,谷予轩一颗心怦然狂跳,脸红耳赤地满是慌乱。 原来她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豪放、前卫。 随着他的唇来到酥胸前,她顿时觉得浑身像有几千只蚂蚁在爬,其中滋味实不知如何形容。 “停,我说停!”抬手捧住陆昊的脸,她急喘的央求,“我知道你是故意逗我的,我们到此为止好吗?我认输,我不带种。” “矛盾。”他得寸进尺地,细细啃嚼。“不是很想使坏吗?为什么喊停,玩不起?” 有没有一种爱情,可以浅尝即止,可以不计代价,可以不问后果? 谷予轩拉开自己和陆昊间的距离,第一次慎而重之的睇视着他。 宽广的前额,高高隆起的眉骨,深沉冷峻的双眸伴着一只如悬胆般的挺直鼻梁,时常似笑非笑的薄唇,似乎永远有着莫测高深的心机。 这样一个男人,任谁见了都不免倾心的不是吗? 谷予轩努力为自己找一个可以堕落的理由,结果却反而让自己更加的裹足不前。 “我只是还没准备好。”她慌乱的别过脸,胆怯的说。 “矛盾。”陆昊让她的胸口紧紧贴合着他的,让两颗心强烈激荡,互相感受那份焦灼的渴望。 “什么意思?” “我听到你在呼唤我,像失足溺水般迫切。”他的手在她背脊上缓缓游走,竭力挑逗。 “我才没有。”不能忍受他的讥诮,她用力想推开他,却因而更加暧昧的纠缠在起,难分难舍。 谷予轩不禁噘起小嘴,皱起眉头,陆昊一见益发起了捉弄之心,他的嘴角轻缓上扬,盯紧她如受惊小鹿般的双瞳。 这是一双涉世未深,犹禁不起风浪的稚嫩眼神情,原来她颓唐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纯洁易受伤害的心,原来她行诸于外的都是伪装,原来他“高估”她了。 “要让我猜,还是直接告诉我,你在憎恨什么?逃避什么?虽然富裕不代表快乐,但总有一个让你不快乐的理由。” 从来没有人这样单刀直入的切进她的内心深处,咄咄逼人的要她像外科医生那样剖析自己所有的坏因子。 回望他光亮慑人的眸子,她的心口刹那间像沉笃的挨了一拳。 “我想怎样就怎样,需要什么理由?”滑下他的膝盖,带着依然怦怦乱跳的心,她一副若无其事的坐回原来的位子,却连直视他的勇气都付之阙如。“我有我的坚持、我的脾性,难道我就不可以随心所欲的做我自己?我只是……”她欲盖弥彰地又说:“我跟你在一起不自在,跟阿暮就不会” 一句话没来得及完整说完,耳际即传来巨响,桌上的碗筷齐扬上飞,接着凌乱跌落。 陆昊的脸庞因为盛怒而涨成可怕的暗红色。 “给我断了想他的念头,在我的地盘上,你的行为和一切思想全部归我管!”撂完话,他即挟着威力惊人的火焰怒然离席。 谷予轩呆坐在位子上,不明白他干嘛发这么大火。 霸道又蛮不讲理的家伙。跟他认识越久,就越觉得他真是难以相处,又狂妄自大。 她几乎是恼羞成怒地学他“怒掴”桌面,想操控她?门都没有!他一定不知道她混得有多出色、多登峰造极,三两句话就想唬倒她,有没搞错! “哇,芳姨准备了这么多菜,怎么也不叫我?”杨珊珊像摸壁鬼一样,从门边冒了出来。兴许是酒醉未退,走起路来还摇摇晃晃,东倒西歪。 谷予轩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拉开椅子,紧挨着她入座,一手搭在她肩上。 “帮忙盛碗汤好吗?” 她照做了,脸色依然难看。 杨珊珊一口气干掉三分之二碗的汤,接着懒洋洋的掏出香烟。 “这栋建筑物全面禁烟,麻烦你到外面解决完瘾头再进来。”她没好气的说。 “弃暗投明啦?”杨珊珊饶富兴味的盯着她瞧。“真没出息,陆昊三两句话就把你的劣根性连根拔除,你怎么混的?一点以恶制善的功力都没有。” 杨珊珊前辈式的教诲,好像自己的道行多高深,这女人八成是忘了她刚刚说过的话,一下要她学好,一下又讥笑她坏得不够意志坚强,没见过这么有本事自相矛盾的人。 “我不能只是单纯的讨厌香烟的味道吗?” “狗有不喜欢吃屎的吗?”杨珊珊不屑地反问。 “你骂我!”卷起袖子,谷予轩马上摆出一副开打的架式。 “是又怎样?”她的嗓门比她还大,“像你这种好日子过得不耐烦,成天学着人家忿世嫉俗,制造社会棍乱的小鬼,年纪轻轻满脑子灰色思想,从来不知道感恩,还要莫名其妙的高喊没人懂你们,懂个屁!狗还会帮忙看门,你会什么?这世上,除了陆昊那个大傻蛋,谁都想放弃你,你还自以为神圣不可侵犯?得了!” 杨珊珊这番一针见血的话比五雷轰顶还叫谷予轩无法承受,她只觉面红耳热,一张脸不知往哪儿摆才好。 长这么大,挨过的骂不下于百来次,从来也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让她打心底痛到四肢百骸。该死的杨珊珊、她一定怀恨她很久了,才会不借以最最最恶毒的话,企图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哼!她才不要上当。 “我爱怎样就怎样,关你什么事?”这句话是她掩饰心虚的最佳法宝。 “当然不关我的事,我的阴谋很单纯,”杨珊珊嘴角浮出一抹奸诈的微笑。“把你贬得一文不值,好让你自惭形秽,以便将陆昊拱手让给我。” “笑话,我对他本来就没任何邪念。”充其量也只不过是呃,偶尔无伤大雅的作某种程度的幻想而已。 “你性冷感?”杨珊珊每句话都刨肉见骨,叫人受不了。 “嘿,越说越不像话了。”再跟她鬼扯下去,谷予轩没把握能有效控制情绪,亲手扭断她的脖子将会是最终的结果。 “孬种!”杨珊珊今儿个非常反常,或者应该说她今晚似乎是有备而来的,不把她彻底惹毛绝不甘心。 “知不知道你的毛病在哪里?”没等谷予轩回答,她又自顾自的往下说:“一遇到问题就逃避,从学校逃到大街,从大街窝进地下舞厅,接着又逃到这儿来,什么时候你才肯挺起背脊,好好面对现实?” 陆昊也说她不肯面对现实,她哪儿是?这两个人一定是串通好了,一起来打击羞辱她的。 为了不让杨珊珊看见自己不争气的泪水,谷予轩拂袖夺门而出,激忿地一路跑向别墅外的海滩。 奔跑在雨后泥泞的沙滩上,莽阔连绵的大海,不断冲击上岸的白色浪花,令她突然有股放声痛哭的冲动。 一弯残月斜挂天际,无语的月洒落朦胧的晕彩,喘促惶惑中她觉得孤单极了,悲伤极了。 她加快脚步越跑越快,陡地,口中涌入一抹湿咸,脚底忽地虚浮,一阵浪花又打过来,模糊她的视线。 泡在海水里,她觉得好冷,想开口求救,另一个念头却要她沉默以对。这样也好,就此了断残生,她的未来注定是残生吧? 这样也好,杨珊珊的每一句话都在此时幻化成无限大的重捶,狠狠敲击着她。 死有何惧、生亦何欢? 忽地,一条胳膊强而有力地将她从水里捞起,又是他,这个好管闲事,怎么也不肯任她随波逐流的男人又来破坏她的好事丁。 “是基于人道?”人家冒着生命危险救她,她还故意拿话挖苦人。 “是因为不舍。”朦胧月光下,他幽邃一如汪洋的星眸,看来竟是前所未有的深情款款。 谷予轩怔怔地由着他脱掉身上的t恤,罩上他的大衬衫,莫名的脱口道:“杨珊珊说你爱上我了。” 陆昊认真的神色微愕,然后出其不意地捧着她的小脸,印上情意缱绻的一吻。 她瞪着他贴近放大的五官,澎湃的心绪比脚下的海水还要汹涌。 原来她骗得了自己,骗不了别人,杨珊珊一定把什么都看进眼底,也许还有安安、亚男。是她先爱上他的,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紧紧环着他的腰,极力承迎他的探索,两人激情地滚躺在沙滩上,在海浪饶富节奏的拍打下,热情奔放地放任爱欲横行。 并非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性冷感,而是她真正的,打从内心的狂想,她真的愿意,就在今晚月色微明中,成为他的女人,从此安安稳稳的窝在他怀里,什么都不想……嗄! 天,她居然懦弱至此! 猛然推开陆昊,她捂着脸哀痛的哭了起来。 “怎么了?是我冒犯了你?”陆昊着急的问。 “不是,是我……”她难过的抓起他的衣摆,又是拭泪又是擤鼻涕。“我突然明白了,自己真是一个既不争气,又没出息的人。” “又妄自菲薄了。”他怕她冷,紧紧地将她抱入臂弯里呵护着。 “不,是真的,我刚刚居然想就这样赖你一辈子,你说我是不是很没救?” “你愿意跟我一生一世,我自然是求之不得。”他诚挚的口吻更令谷予轩汗颜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你不应该对我这么好的,你这样简直就是在帮我找堕落的台阶。”她又擤了一把鼻涕,这回还附带三个惊天动地的喷嚏。“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我真值得你爱吗?” “爱不需要理山,起来回屋里去,你会着凉的。” “你背我。”方才跑得太累,又被海水呛得厉害,她没啥力气了。 “不是说要争气吗?”他含笑望着她。 “明天再开始好了。”今天先养足精神再说。 陆昊纵容的点点头,“时间由你决定,我永远支持你。” 伏在他厚实的肩背上,谷予轩第一次有幸福的感觉。这种被疼惜、被关爱的幸福感,充满甜蜜的滋味。 “有件事我很担心。” “什么事?” “我担心你是不是连我的坏也一并爱上了,不可以的喔,我还是很期望自己有朝一日能浪女回头,脱胎换骨成为一个匹配得上你的百分百高尚淑女。” 陆昊脸上的笑颜加深了,可惜谷予轩没能瞧见。 微凉的夜,回别墅里沐浴完,她立于窗前,发了下呆后,决定来个挑灯夜战。 到书房找了一大堆教科书,唯恐被人发现,她小心翼翼的,如小偷一般潜回自己的房间。 以为发奋图强这四个字一辈子也不会和自己牵扯上,没想到却是她此刻心境的最佳写照。 十九年不知努力为何物,突然做起来还真是不容易。她咬紧牙关,用最毒的语句告诫自己,不成功即枉为人。 安安说,每年从大专院校毕业的学生近十万人,十年就有一百万,随便一块招牌掉下来,砸死的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是戴过方帽的大学生,而她却连边也沾不上。 怎么咽得下这口气?杨栅栅的话言犹在耳,搞得她很热血激昂。 到了凌晨四点多,芳姨不知是早起,还是失眠,还帮她送来点心,催促着她吃完再念。 “芳姨,有没有我的电话?我是说这几天。”她边大口嚼着芳姨的拿手好料芝麻花卷,边含含糊糊的问。 “又在想你那些损友?” “不是,”老天,差点噎到。“是我妈,她不该那么久还没追杀过来,至少也该打个电话来痛骂我一顿。快一个月了,会不会是我家里出了什么事?” “不会的,你姐姐前天不是才来过?”芳姨借口尚有别的事要忙,待不到三分钟就下楼了。 谷予轩又k了三个小时的书,才满脸倦容的摸到厨房,希望能跟芳姨再要点吃的。 “早。”餐桌上已坐了一个人,是陆昊的朋友,那个阴森森,叫李瑞毅的男子。 听芳姨说他是陆昊的同学,也是新成立公司的副总经理,专门负责行销业务。他以房子正进行装潢为由,前两天要求陆昊让他到这儿住一阵子。 谷予轩欠身跟他打个招呼。“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还有旁人在,邋里邋遢就下来了。” “没关系,你这样已经很好看了。”李瑞毅的右手手指搁在鼻口之间,来回的搓揉着,用一种深沉的目光看她。 谷予轩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我、我找芳姨去。” “她去买菜了,一个半小时之后才会回来。”他不知在高兴什么的笑开,又加了句,“陆昊也不在,天一亮我就没瞧见他,打电话到办公室,他秘书说到杨氏实业去了,杨氏实业你知道吧?杨珊珊一天到晚就爱缠着他,搞得商场上众人周知他们的恋情。” 他没事跟她讲这个干什么? “我倒觉得她跟陆昊很配,是天生的一对。”谷予轩故意说反话,想看看他的反应。 “这是你的真心话?” “我为什么要跟你说真心话?我跟你连朋友都不是。” “对,你是陆昊窝藏的小女人,和所有的男人保持距离是一个情妇应尽的义务。” 第六章 没想到李瑞毅那张狗嘴竟吐出一堆污言秽语,这叫有辱、有辱什么来着?大概是有辱读书人吧。 “你一定没见识过什么叫放浪形骸。”谷予轩十指扯开上衣的衣襟,露出大片雪白的酥胸。“想尝一口吗?你有这个胆量吗?” 面对她毫无预警的挑衅,他竟现出不该有的无措。 他一定没见过像她这样大胆的女人,谷予轩心里暗暗觉得好笑。 自从沦为陆昊的家奴以后,已经好久没这么痛快过了,爽。 很张扬的当着他的面,她将扣子一颗一颗扣好,用余光对他作了彻底鄙视后,才高抬着下巴,非常盛气凌人的坐在他面前,吃着芳姨早备好的丰盛早餐。 一阵沉笃的脚步声传来,陆昊随即出现在门帘外。 他落坐在谷予轩身旁的位子,带来一枝庭院里新绽的紫蔷薇。 “这么快回来了?”乍见陆昊出现,李瑞毅显得有些不自在。 “唔,归心似箭呐。”陆昊话是说给李瑞毅听的,视线却停在谷予轩的嫣颊上,兴味盎然。 已经累得快垮掉的她,本来打算草草填饱肚子,回房里换上工作服开始悲惨岁月的一天,突地,心头兴起一抹使坏的念头。 “一定是因为想我。”要奸计她最在行了,瞧她巧笑倩兮地腻进陆昊怀里,喂他吃煎得恰恰好的荷包蛋,那副承迎狎戏的模样完全就是情妇的模样。“有人说我是你豢养的女人。” “不是吗?”他反问,颇怡然的享受着她的“逢场作戏”。 当然不是!谷予轩原想扯开喉咙大声的把他给吼回去,但转念一想,反倒若无其事的凝出一朵冷艳的笑,用犀利的星芒回敬他的睁眼说瞎话。 “给我钱。”情妇的角色该怎么扮演才逼真她不清楚,不过可以趁机无理取闹,倒是让她挺开心的。 陆昊大方的递给她一张空白支票,“不要太挥霍,你还不是最得宠的。” “什么?”臭男人,你敢再给我说一句损我的话试试? “不要在外人面前显出不好的教养,会贻笑大方的。去吧,乖乖回房里等我。”他像在哄小狗狗,拍拍她的头,拧拧她的水颊,又捏捏她的鼻子。“快去!” “可是我”还没玩够哩。 “没有可是,情妇有你这么多话的吗?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这种呛人的口气是山雨欲来的前兆,她寄人篱下久矣,早已学会察言观色,见苗头不对赶紧溜之大吉。 “她就是你的家奴?”李瑞毅脸上满是嘲弄,显然他很清楚谷予轩在陆家的身份。 “目前是的。”陆昊用烧饼卷起油条,送进口里,一口接一口,仿佛并不把刚刚的情况放在心上。 “如此佳人,你怎舍得?”李瑞毅话中有话的说。 “你想要她?”陆昊一语中的,直接问进他的心里。 “如果你肯割爱的话。”他兴致勃勃,靠在椅背上的身躯立即前倾,等侯他的回应。 “想都别想。”这斩钉截铁的答复,并没有打消李瑞毅的兴头。 “为什么?横竖你对她没意思,身边又已经有了杨珊珊,何必暴殄天物?我以为你对朋友一向慷慨大方,尤其对我,你从来不吝啬。” 陆昊陡地抬起头,虎目凛凛地瞪着李瑞毅,令他不自觉地感到一股胆寒。 “你可以要走我屋里的任何东西,只除了她。”这几句话说得极轻极缓,却形成一股无形的力道,明白宜示绝无商量的余地。 李瑞毅愣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恢复神色。 “你动了凡心?”不待陆昊回答,他又自顾的说:“她一定是个相当特殊的女孩。” “劝你不要那么好奇,免得尸骨无存。”早餐用毕,陆昊噙着淡笑拆开一盒鲜奶油,好整以暇,慢慢地调弄磁杯里的热咖啡。 “我懂了,你不只动了凡心,而且已经陷进爱情泥淖里。”李瑞毅从桌边站起来,低头一笑,“只是,她既然还不是你的女人,那么我就有参与竟逐的资格,你制止不了我的。” 陆昊坐在原位,文风不动。良久,低头啜着手上的咖啡,眼光则从门帘看向甬道,瞟见正辛劳工作的谷予轩。 只穿着一件薄t恤的她,全身汗走如蛇,呼吸沉浊,宛如受尽暴虐的小可怜,步伐疲乏,但凭一股倔脾气硬撑着。 踱步向前,他轻触了下她的背,她倏地一惊,向后弹开半尺才认出是他。 “麻烦闪边点,别妨碍我工作。” 陆昊递给她一条手帕,她拒绝接过。 “我是粗鲁人,用不来那么高级的东西。”她抓起t恤的下摆就往脸上抹,也不顾这样会露出一大截肚皮。 “别做了,放你两个月假。” “为什么?”怕在朋友面前丢人?因为你虐待良家弱女子?她用眼神质疑他。 “忘了我是你主子?小奴才可以过问主子的决定吗?”他正色道:“现在把工具统统收起来,回你房间去,除非芳姨叫你吃饭,否则不准下楼来。” 这不明摆着给她时间,以便让她好好准备七月的大学分发考试? 谷予轩不是傻子,当下就了解他的心意。 “算我欠你一份情,以后我会还你的。” “我会等着。” 和谷予轩眼神交会的刹那,他灿然的笑了起来。 对人家的好意,她即使不感激涕零,似乎也不应该那样充满忿恨。可,她就是有气,前仇旧恨,他们俩结下太多梁子了,考试一结束,得好好算一下总账才行。 ☆◎☆ “他是我的男朋友,”杨珊珊手里挟着香烟,背倚在墙上,眼睛斜睨着谷予轩,口气很倨傲的说:“正确的说起来,我应该是他这辈子交过的唯一女朋友,我们曾经有过一段美好的日子。” 谷予轩闭门苦读近两个月,现今距离考试只剩三天,杨珊珊这不速之客竟突然造访,且特地选在陆昊出外洽谈生意的第二天。 “陆昊说,你不算是他的女朋友。”她其实没有太多美国时间陪杨珊珊闲扯淡,不过这件事情似乎有稍微澄清一下的必要。 “我的确不是他的女朋友,我是他的女人。”她得意的说。 “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提醒你,考完试以后就赶快滚蛋,别碍着我跟陆昊的好事。”杨珊珊完全一派跋扈的口气。 谷予轩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是陆家的奴才,能不能走得看我家主子的意思。” “借口,你一定不知道你家……” “杨小姐,”她话只说到一牛,芳姨适时从厨房走来。“予轩该上楼念书了,这是陆先生特别交代的,一个小时只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上楼去吧。” 谷予轩抢先开口,“让她把话说完。”她说她家什么来着? “对呀,你什么身份,我说话你也敢打岔?” “老刘,”芳姨唤来陆昊的司机,“送杨小姐回去,马上。” “芳姨,”谷予轩直觉事有蹊跷,但一时间也搞不懂究竟哪里不对劲。 “上楼去念书,不放心就打通电话回去问你姐姐。” “问她有个鸟用!”杨珊珊大嗓门的说。 “请注意你的用词,杨小姐,你不希望陆先生知道你今天说了、做了什么吧?”芳姨不耐的锁着眉心。 “威胁我?哈哈哈!造反了你,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来来来,你跟我说,谷予轩给你什么好处,你要这样不遗余力的维护她?”她根本也不要芳姨的回答,从皮包里取出一大叠钞票,分成两半,一半塞给老刘,一半塞给芳姨,“现在可以给我滚到一边凉快去了吗?” “你真是欺人太甚!”芳姨脸色变得铁青,气得扬手就要把钱掷回她脸上。 “慢着。”谷予轩忙伸手接过,“我们可以不要理她,但不必和钱过不去,这些就当是我们的加菜金吧,走,你陪我到楼上苦读,等我金榜题名的时候,咱们再好好去吃一摊。”说完拉着芳姨拾级而上。 “谷予轩你给我站住!”杨珊珊大吼。 “有种你追上来呀,我让你见识见识古惑女的厉害。”坏女孩还怕惹祸吗?这阵子书念得有够累的,精力严重耗弱,体力却强旺得没地方发泄,正想找点乐子自娱,可是巴不得真的能跟杨珊珊干上一架哩。 “你至少把钱还给我!” 说有那么小气的。 “见者有份,谁叫你爱摆阔,想拿回去?上来呀。”说起来满卑鄙的,明知道她百分之九十打不过自己,才故意拼命挑衅,这种行为要是传到亚男她们耳里,不耻笑得她找个地洞钻进去才怪。 “闹够了,就乖乖去念书吧。” 走进房里,芳姨习惯性的动手帮她整理衣物。 “等你跟我说完实话我才肯念书。”谷予轩拿走她手里的衣物,要她坐下来,一五一十的从头招供。 芳姨浅笑的摇摇头,“我不清楚,你姐姐说晚上要过来一起吃饭,到时你再问她吧,我想,不会有什么事,那杨小姐只是故意扰乱你的心情而已。” 谷予轩将信将疑地盯着芳姨,过了约莫三五分钟,才意兴阑珊的坐到书桌前。 “你想,我通过大学分发考以后,陆昊会不会就把我轰回我家去?” “这些都不是你现在需要考虑的,要我是你,就非通过大学分发考不可,让那个杨小姐不敢再瞧你不起。” 说的也是。“芳姨,你真好,比我老妈还要好。”瞧芳姨笑咧了嘴,谷予轩自己也笑了。她和老妈这辈子大概永远也无法出现这样和谐的画面。 窗外滴答的下起蒙蒙细雨,偌大的汽车引擎声呼啸而过。她伏坐在书桌前,竞心浮气躁,久久沉静不下来。 ◇※◇ 这段时间,陆昊几乎是用藏匿的方式将谷予轩关在房里,严禁生人靠近。 她一个人参加考试,却感觉整个屋子的人都比她紧张。 考完最后一科,谷予安特地到考场要找她一起吃饭,但却扑了个空,因为陆昊早先一步将她接走了。 他们来到她以前和张亚男一起偷混进去过的那家高级俱乐部。陆昊预先订了位子,服务生布好餐具就直接送上开胃酒和开胃菜。 “怎么不问我考得如何?”她啜了一口淡红色的开胃酒,嗯,味道好香。 “重要的是过程,不是结果。”他也轻啜一日酒,举止优雅,一如英国绅士。 “不,结果很重要,”谷予轩跟饿死鬼一样,三两下就把那盘开胃莱解决掉。“要是我成了大学生,以后白天就不用再当你的家奴了。” “不当家奴,你怎么筹学费?”他含笑的眼闪着逗弄的星芒。 “我可以另外换个工作时容,例如,当你的爱奴如何?”她可不是开玩笑的,从包包里取出一个包装典雅的小盒子,放到陆昊的面前。“现在我已经不是你的学生,可以送你礼物了吧?” 陆昊噙着笑打开纸盒。 “空白纸和一枝笔?” “唔,写一封情书给我,让我知道你有多爱我。” 陆昊一眨不眨的望着她,她一双明眸也大胆回望着他。 大约有十来分钟,两人一句话也没说,就只是那样各拥心思的眼神交缠着。 “我懂了。”谷予轩拎着包包起身。 “你去哪?”他急问。 “暂时找个地方窝着,等我觉得配得上你的时候再回来。”语毕,不等他出言制止,她已经快速走出俱乐部,不理会追在后头的他,搭上一辆在楼下排班的计程车,扬尘而去。 “你伤了她的心。”李瑞毅冷不防地出现在他背后,两眼直视着渐行渐远的计程车。“感情这种事一定要当机立断,女人向来敏感而脆弱,你这一犹豫就表示心意不够坚定。” “她会回来的。”他对自己一向踌躇自满。 “对,回来跟你诀别。”李瑞毅笑得开心极了。 陆昊狠狠瞪了他一眼。“爱管闲事的家伙。” “错了,我是伺机而动的苍鹰,千万不要让我逮住机会,否则你只有当伴郎的份。” 夕阳呈现出绝美的五彩光芒,早升的月亮如一抹玄铁苍白得很。 天色由明转暗,山上漫来阵阵的白雾,不多时俱乐部已陷在一片氤氲中。 返回俱乐部时,发现原来好管闲事的还不只李瑞毅一个人,杨珊珊和一票老朋友都在,他们美其名是为了庆祝他公司才成立两个多月就赚进数千万元,手上还有几亿的订单等着交件,实际上是想看看谷予轩究竟是何方女子,竟能让他着迷得心荡神驰。 大家七嘴八舌的,争着抢说自己的观感,唯有杨珊珊从头到尾不发一语,只是怔忡的瞅视着陆昊。 “你应该追到底的,”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珊然开口,“说不定她回家去了。” 陆昊经她一提醒,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脸色大变狂风似的席卷而去。 “矛盾。”李瑞毅非常不悦的横了杨珊珊一眼。“标准的a型天秤座,优柔寡断,永远在要与不要之间摆荡。” “别这样,珊珊只不过是心肠软。”老友为她打抱不平。 李瑞毅却满脸的不以为然。 “知不知道你的毛病是什么?不够慈悲也不够歹毒.像你这样一辈子也当不成陆太太。” “但至少可以当他的朋友。”杨珊珊气馁的低垂着头。 “你要的真的只是这样?” “有些事情是不能强求的。”她已经使出她能力所及最恶毒的绝招,去向谷予轩威逼利诱了,还能怎样? “例如爱情。”不知是谁很快的接口道。 △¤△ 门没锁,谷予轩按了两下门铃,没人来应,扭了一下门把门居然开了。 “姐,姐!”屋子里空荡荡,菲佣怎么也不在? 绕了房子一圈,谁也没找着,倒是见到答录机上有留言,看看是谁打的 “安安,是我,我先送晚餐到医院给伯母,八点以后再来找你。哦,对了,轩轩今天谊考完试了,帮我问候她,拜!” 听声音像是李永年,他口中的伯母不会就是她老妈吧? 一股不祥的预感搞得她心烦意乱,医院,是哪家医院?打个电话问她老爸。 离职了? 那公司是她老爸开的,离职?离到哪儿去? 谷予轩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慌忙提起丢在沙发上的包包,正想冲出大门,便遇上刚返家的谷予安。 “姐!” “你怎么回来了?” “先别问这个,你说,妈她怎么了?”话才问完,她猛然发现原就骨感身材的谷予安,竟比先前又瘦了好多。 “妈她……”美丽的粉彩再也掩不住她一脸的黯然。“爸的公司垮了,妈受不了打击,就……中风了。” “怎么会?”没想到她才两个多月不在家,竟发生这样大的事,难怪陆昊和芳姨极力瞒着她。 谷予安叹了一口气,乏力地跌坐在沙发上。 “妈以死作要胁,强迫爸必须跟那个女人了断,爸就把整个公司送给那个女人。” 哇,好大的手笔!老爸笃定是相当相当爱那个女人,否则不会做出这种“壮举”。 其实公司没了也不是太严重的事,以她老爸这几年所赚的,加上老妈投资所得,应该仍有一笔可观的财产吧。 “妈那脾气就是太烈了。” “如果光是这样,她或许还不至于一病不起。”谷予安欲言又止,最后扭不过谷予轩一再逼问,心想没必要再隐瞒下去的全说了。“妈听信股友社的投资情报,把所有的资金全部押在少数几支股票和基金上,结果赔得好惨。” 谷予轩的一颗心听到这沉到了谷底。 “所以这段时间,都是你一个人在撑这个家?”她心疼地抚摸着谷予安瘦削的脸颊。 当晚谷予安带谷予轩到医院时,崔慈心已经入睡,李永年和谷予安枯坐在甬道的椅子上,相对无言。 见谷予轩突然来到,两人都不免有些错愕。短暂的寒暄之后,谷予轩就催促大伙回去休息,她想一个人留下来陪母亲。 “不用担心我,我呀被陆昊那个坏心眼的家教老师磨得比一头牛还要壮。”虽然她一脸极有把握,仍是费了一番唇舌才说服谷子安他们离去。 今夏的雨量格外充沛,从上个月就大雨小雨不断,下得人都快发霉了。 为防水珠溅进病房里,她把窗户关小些,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母亲床边,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出神。 病后的妈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昔日的光彩美艳、精明干练已不复存在,发丝凌乱,神态委顿,眼角不知什么时候被一大堆细细长长的纹路给占满了。 “妈。”一阵心酸涌上心头,她难过地把脸埋进母亲微温的掌心。 “是轩轩吗?”崔慈心乍然醒来,口齿不清的急问。 “是的,妈,是我轩轩。”谷予轩赶紧坐到病床上,好让她清楚看到她。 “你,”崔慈心喘上来一口大气,“你这死孩子、不肖女,我病了这么久,你现在才来看我,这些日子你死到哪儿去了,给我老实说!” 哇!中气十足。瞧她这力道,要不是快痊愈了,就是根本病得也不是太严重。 “妈,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病了,早知道我就……” “推托。”她挣扎着要坐起来,谷予轩忙帮忙搀扶。崔慈心中风后,右半身就中度瘫痪了。“你们一个个都不理我,背叛我了。” “才没有。”唉,妈只有睡觉的时候最慈祥,以前她老爱乱幻想,甚至猜她会不会是白雪公主的后母来投胎的。“我一听到你病了就赶来看你,我其实很想你的。” 崔慈心打鼻孔里喷了一口气,充分表达她的不相信。 “陆昊呢?他怎么没有陪你来?” “他为什么要陪我来?”她跟他又什么都还不是。 “少骗我了,”崔慈心吃重的喘了一口气,才提高嗓门说:“别以为我不知道,安安都告诉我了,他把你藏到别墅去,说是要就近教你念书,实际上只是想逼我就范。” “就什么范?他接我去住,不是经过你同意吗?”即使陆昊的确对她别有心思,但人家发乎情也止乎礼呀,嘿,怎么不知不觉变得这么有学问了? “不同意行吗?你爸爸那个死鬼#%¥%……”这一长串,起码延续了十五分钟。 记得在一本叫《逆女》的小说里,那女主角说她老妈最适合去唱歌仔戏,因为她一开口就像在背台词,而且不讲到换不过气来绝不罢休。 她妈也是,都病成这样了,怎么也不暂时歇歇,多累呀! 遭受一阵惊人的精神虐待,好不容易等母亲再度入睡,谷予轩才垂头丧气地走出医院大门,独自站在雨夜里,望着臆朦胧的万家灯火。 她笔直地朝着前面的街道踽踽而行,忽然滂沱的大雨下起,湿透了她的发丝和衣衫。 伫立在红灯前,扰攘的人群令她兴起前所未有的茫然和仓惶。 她并不在乎从凤凰变成麻雀,在这以前,钱财对她而言,只是让人更加堕落的催化剂。她忧心的是父母间这次划下的鸿沟,恐怕一辈子也弥补不了了。 她跌坐在人行道上的铁椅,剧烈的咳了起来,这样的凉夜,这样的雨,就着路旁的街灯,她看到自己映在红砖道边水渍中破碎的倒影,一时伤心得不能自己。 和安安比起来,她的伤心只是廉价的惆怅。她有什么资格忿世嫉俗?安安付出的比她还多,过得比她还苦,可,她从不抱怨,跟她比起来她真是糟糕透顶! 又一阵急咳过后,连打了三个喷嚏,眼泪鼻涕齐流,幸亏一个好心的路人,给了她整包的面纸,帮她解决了难堪。 多么落魄的女人,她自忖着。 “谢谢你。”平常她不会在外人面前把鼻涕擤得这么大声的。 “不客气。”那路人在她身旁坐了下来,“需要雨伞吗?” 她抬眼,一愕。”你一路跟着我?” “半路,”陆昊温柔地为她拭去头上脸上的水珠。“我直接赶到医院,果然你已经在那儿了。” “你什么都知道,却都不跟我说。”她的心情较方才平复了些,但语气依然仓惶。 “知道了又如何?你父亲的难题,你母亲的困境,甚至予安的情关,都没有你能置喙的地方,何必要徒增烦恼呢?”陆昊递给她一瓶温热的罐装咖啡,搂住她的肩,“进车子里去吧,再淋下去会着凉的。” “我还得回医院照顾我妈。” “我已经找了芳姨过去帮忙。”他起身拉着她往回走。“记得要报答人家的恩情。” “我欠你们的太多了。”也许一生一世也还不了。“谢谢你们愿意拿我当朋友看。” “不是朋友,是爱奴。”他莞尔地盯着她的眼。“是你亲口许的诺,忘了吗?” 第七章 谷予轩在一片温暖的晨曦中醒来,一开始有三秒钟的呆愣。这不是她家,也不是海边别墅的房间,而她衣衫不整的躺在一张异常宽大的弹簧床上,雪白的床单有洁净的皂香味,眼前是一片长方形面向床铺的落地窗,坐着即可望见外头辽阔如茵的草坪,和放肆怒放的繁花。 她掀被坐起,一抹金色朝阳恰巧爬上她光裸修长的腿。记起来了,昨儿个她淋雨淋得浑身湿透,又困极倦极的在陆昊的车上睡着了。 这会是身处陆昊位于某处的另一个家?她轻足下床来,约略地环视左右,这间雅致得像五星级饭店的卧房,是位于一栋三层洋房的一楼,里里外外静悄悄的。 墙上的挂钟指着九点,糟!要是妈妈醒来发现她闷声不响的走了,铁又要骂得口沫横飞。 用最快的速度奔进浴室,匆忙梳洗一番,用大毛巾把全身擦拭干净往梳妆台前一站,才惊觉她连一件换洗的衣物都没有。 她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把每一扇橱柜的门打开找,看有没有可以暂时蔽体的衣服,怎知,找来找去不是书就是字画,陆昊爱书成痴,好像光看书就能喂饱肚子。 陆昊端着盛满早点的托盘,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好个赏心悦目的画面。”他毫不掩饰意淫的目光,贪婪地在谷予轩身上流连不去。 “把我的衣服藏起来,应该是你施行诡计的第一步吧?”小老妹她索性大大方方的往椅子上一坐,伸手就拈起托盘内的培根,往嘴里送。 “分明是你心猿意马,为什么非得把罪过推给我?”陆昊托起她的下巴,亲吻她忙碌得不可开交的小口。 “荀子说:食色性也。”唔,被他吮吻的感觉好好。 “是孔子说。” “随便啦,总之,我们是互相吸引,不过你多爱我一点,也先爱我一点。” “一定要这么计较吗?”他的吻越来越深,仿佛要探进她的咽喉。 一束格外耀眼的阳光从半合的帘幕蹑足进来,一如镁光灯般投射在他俊美倜傥的脸庞上。 从她的角度仰望这精雕细琢,野烈和儒雅交错融和的五官,心不觉一阵激荡。 过往她从未对异性有过这类情不自禁的感受,如果每个人都是上帝之手所出,那么他绝对是它花了最多心血和恩宠的作品。 她一直没问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因由让他从不良少年,洗心革面变成商场上出类拔萃的新贵? 谷予轩已顾不得吃了,他所给予她的满足远胜过任何食物所能给予的。 以前她一定不敢置信今晨之后,自己会那样迷恋且急切的渴望再次投入他的怀抱,享受他所带领她体验的每一场欢爱。 谷予轩亢奋地拱起肩背,承迎他的需索,于撕扯疼楚中,她体验了女人初次的高潮,忍不住尖声嘶吼。 一次又一次他们酣畅激烈地享受彼此的身体,之后,无比写意地躺在对方臂弯里仍无法自己。 “请把餐盘递过来,”谷予轩从他臂膀下抬起头米。“我饿得可以吞下一整只马。你吃下没?” “没。” “那我喂你吧。”她笨拙地使着刀叉,将大部分的火腿、面包、蛋卷送进自个嘴里,小部分才轮到陆昊。 幸好他是醉翁之意在美人,两眼炯灿地望着她因血液循环过度畅旺而晕红的嫣颊,不时地为她舔舐唇边的小碎屑。 吃饱喝足,她搁下餐盘,重又钻进他的怀里,贪恋地嗅闻他身上独有的味道。 陆昊挺身坐起,将她的头扶起枕在胸口,她却狡猾地往下游移,滑向他的两股之间。 颤然心惊中,他耳畔传来她软哝的吟哦,接着又是较之方才益发撼动人心的情欲激流。 在她的撩拨下,兴起他强大且难以餍足的需要,他翻过身子,慌乱地找到她,乞求再一次的温存。 一开始迫不及待的掠夺慢慢转而绸缪缠绵,仿佛倾注千万斛佳酿美酒,企图淹没迷醉她的身,她的心,她的魂! 爱情原是美好的,缱绻的欢爱则更叫人百尝不悔,且醉在其中。 谷予轩青春方炽的胴体,在他熊熊欲火的燃烧下,张狂吞吐着鲜红的蛇信,反过来将他整个缠住,仓惶奔腾的血液,泄露出她潜藏已久,关于性灵的秘密。 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经常于睡梦中,幻想着好女孩羞于见人的热血偾张的画面,有一股声响不停呼唤着她,像来自遥远的国度,抑或就近在咫尺。 她曾经不只一次的想与他这般相拥合一呵!夜的精灵一定知情,他们是怎样在嘲笑她这个不懂矜持、不顾礼教的坏女孩! 有一本小说里头的男主角说:压抑与生俱来的情欲,将只剩半个自我,是残缺,不完全的人。 哎!专门教坏小孩的理论,她不该学的,可,她又懦弱的管不住自己。 墙上的古董钟很认真地敲起十二声响时,谷予轩已沉沉睡去,再度醒来时,陆昊除了留一张叫她别到处乱跑,乖乖等他回来的字条外,已不知去向。 有过肌肤之亲不代表她就有权利过问他的行踪,何况是她主动投怀送抱的。但多么甜蜜的滋味!忆起今早体验的欢愉,她依然有着难言的激越。 站在镜子前面的她,宛如在一夕之间变得格外妖娆妩媚。 叮叮叮叮! 四点了?! 真是糊涂,妈还在医院呢,她怎么可以睡得那样安稳,并且还在这儿顾影自怜。 火速赶回医院时,谷予安请来的日间看护告诉谷予轩,崔慈心叨念了好久,吵着要见她,好不容易才又睡去。 示意看护可以先行离去,她沉静的守在母亲身旁,觉得妈妈好似又比昨天老了许多。 ”妈,妈。”轻唤了两声,没有任何反应,她吁了一口气,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晚餐的时间到了,妈妈仍没有醒来的迹象,双唇、双眸紧闭的她,让她实在很难适应。 怀想这十九年来,她们母女间总是狂风骤雨,似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和平”相处过。 打了一通电话到陆昊公司,本想告诉他她今晚想留下来陪妈妈,谁知他根本不在。回到病房内,她呆呆望着母亲,脑袋不自觉的胡思乱想。 阿姨说她妈妈当年是学校里的校花,也是出了名的才女,嫁给爸爸时,曾经遭到家人的激烈反对,结果却…… 她从来不相信命,妈妈的一切是命是运?还是咎由自取?她并不想追究,只是难以置信,为何一个女人结了婚之后,会有如此惊人的改变? 如果将来有一天,她也结婚生了孩子,也成天疑神疑鬼,成了骂街的泼妇和黄脸婆,那岂不是……嗄!莫名的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真是的。 不要,至少十年之内她绝对不要踏上红毯。 安安说她要结婚了,不管妈妈答不答应,她都要嫁给李永年,帅!她总算挣出囚笼了,她百分之两百支持她,因为安安不同于妈妈,她是美与善的化身,就算活到七老八十,儿女成群,也没有变成一级泼妇的危险。 爸爸这回也一改往常,不再像以前为求家庭和谐什么都听妈妈的,追求爱情追求到连整个公司都赔掉,他好像也并不在意,开开心心的忙着帮安安筹办婚礼。 大家一致认为,最好在妈妈没出院前就把婚事办妥,以免节外生枝。 可怜的妈妈!一向和母亲水火不容的谷予轩不自觉的同情起她来。 好几次她都冲动的想摇醒她,告诉她这件天大的喜事,但,每次都忍了下来。事关安安一辈子的幸福,她可不能在这节骨眼坏事。 “轩轩!”有人打开病房门,探进两只大眼睛,朝她打暗号。 “亚男?”她轻手轻脚的走出去,一看到几个死党全到齐了,马上恢复之前的疯狂言行,大家笑闹成一团。 “哇,快来看看,咱们这位洗心革面、改邪归正的大姐大帮主。”张亚男一见面就忙不迭的调侃她。 “听你姐姐说,你真的躲起来挖粪涂墙啦?”帮里面最卑微的小兰问。 “狗嘴吐不出象牙。”张亚男在她的后脑勺招呼一记五爪功。“是发奋图强,回去罚写三十遍。” “别闹了,”谷予轩制止她们越来越嚣狂的喧闹声。“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根据探子来报……”张亚男对武侠小说入迷得快要走火入魔了。 “得了得了,说吧,找我什么事?”每次总要先废话十五分钟,才能讲到重点,真是有够没效率。 “第一,报告帮中近况;第二,有几件重大事情请你定夺;第三,有个人想见你。” 谷予轩眼尾稍微瞄两眼,就知道第三项才是她们此行的主要目的。 “谁?” “阿暮。”张亚男神秘兮兮的凑近她耳朵。“阿暮找你找得快疯了,每天准时到我家报到,缠得我只差没精神分裂。” “那么急着找我干嘛?”莫非发生了什么事? “嘿,忘了你是人家的马子吗?”张亚男现出一副狗头军师的模样,提出她谋定而后虑的建议。“我看你得快刀斩乱麻,赶紧决定是要继续称霸武林,闯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还是要当我舅妈,从此洗手做羹汤,镇日与蓬头垢面为伍?” “舅妈?!”众人一阵惊呼。 一听就知道她们对她弃暗投明的崇高行径,是多么不愿认同。 谷予轩先不就她个人的“前途、去留”和这批小女人作无谓的辩驳。 “去告诉阿暮……” “有什么话,你自己跟他讲。”张亚男指着窗外,一株华杨树下。“他就在那。” “他是抱着必胜的决心来的。”对爱情有过度不切实际幻想的小兰,总有特殊反应,瞧她说得眉飞色舞。“两雄争美,必有一伤,我可要及时告诉阿暮,十步之内必有芳草。” 张亚男凶悍的白了她一眼。 “我跟他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你帮个忙,叫他回去吧。”谷予轩眼睛往右略瞟门缝,发现母亲似乎已经醒了。 “我已经劝到严重口水荒了,他还是不死心有什么办法?解铃还须系铃人。” “好,去跟他说,明天晚上七点,我在小鹿亭等他。” 张亚男一票人走了以后,谷予轩的心情沉重到极点,阿暮应该很清楚,她不是认真的,何必呢? 以前他们一天到晚腻在一起的时候,她可感受不出他对她有这样难舍难分的情意,两三个月不见,他突然察觉她是值得好好珍惜的? 谷予轩觉得无奈又可笑,叹了一口气推开病房门,恰好对上母亲睁得老大的眼。 “你背着陆昊乱交男朋友?”崔慈心问得出其不意,“不可以,去跟他说,你马上就要嫁人了,叫他死了这条心。” 这是她们母女“再见”后,妈妈跟她讲过最理性也最不可解的话。 “我,要嫁给谁?”谷予轩瞅着她,惊诧于她脸上的笃定和平和。 “除了陆昊,谁敢要你。”崔慈心面孔一敛,又恢复一贯的寒霜。 这样说实在伤感情,但这才是她妈的本色。 “我又没说要嫁给陆昊。”情况未明前,装傻是最佳防御方式。 “跟我装蒜!”崔慈心急喘起来,谷予轩忙帮她抚顺胸口。“你在人家家里住了那么久,人家让你白吃白住是为什么?” “他喜欢我,不见得我就要喜欢他呀。”得赶紧换个话题,否则以妈妈的老谋深算,她很快就会自曝马脚。“像安安跟李永年……” “我现在是在谈你,少给我打岔。”崔慈心急咳了几声,脸面就涨得好红。“我告诉过陆昊,你们随时可以结婚,我跟你爸爸无条件答应。” 啥?居然敢背着她,替她私定终身,真是不民主,至少也该听听她的意见嘛。 “我才十九岁呐,而且才刚考完大学分发考,幸运的话,还有四年的学生要当,现在结婚不嫌太早?再说你跟爸为什么要无条件答应?真的认定我这辈子很难嫁出去?” “不肖女!”每次理亏崔慈心就拿这句重锤轰她。“明知道我病着,故意一口气问一长串不是问题的问题。你说,什么时候可以得知考试结果?” “大概几个礼拜后。” “好,就几个礼拜后帮你们举行婚礼。”话说完她疲累的闭起眼睛。 谷予轩忙趁她没入定前,问:“这是为什么?” “几个礼拜后确定落榜,”她掀起眼睑,有气无力的望着她。“你也就该死心了,做人呐总要有点自知之明,你能嫁给陆昊,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短短几句话,把谷予轩花了好长时间才建立起来的信心,浇得连半点星火都遍寻不着。 谷予轩静静看着窗外徐徐飘下的凤凰花,良久之后才平抚满腹的委屈。 “要不要嫁人,我自己会作主,不劳你跟爸爸操心。” 崔慈心微闭的眼倏然睁开。“你想气死我。” “不要拿死来逼我就范,”谷予轩感伤地喟然道:“你知道的,我的硬心肠是得自你的遗传。”她头也不回的出了病房。 看着她的背影,崔慈心大吼了起来。 “你这不肖女,我处处为你着想,你却总是跟我作对,等哪天遇上了像你爸爸那样狠心短命的男人,你就别回来跟我哭诉!” 借着一扇厚重的门板,总算隔离她叫嚣似的怒骂。 今夏的风雨特别恼人,淅淅沥沥,怎么下也下不停。 走出医院大门,差点被一辆急驰而至的轿车擦到,她退后两步,看着轿车停下,是一张有些面熟的笑脸,仔细一看,原来是李瑞毅。 “让我送你一程吧。” 谷予轩摇摇头,谢过他的好意,兀自朝前而去,李瑞毅的轿车竞跟了上来,缓缓地开在她背后。 他拉长脖子说:“我正要去找陆昊谈点事情,如果顺路,你就别客气了。” 听他这么一说,谷予轩终于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会儿才打开车门。 李瑞毅发动车子,霎时又停了下来,在她高度戒备的眼神中,他解开安全带,探身到后座,拎过来一个纸袋,里面是两杯炭烧咖啡。 “我嗜喝咖啡成痴,你要不要来一杯?”, “我不用。”倒不是怕他会在里面下毒,而是真的吃喝不下任何东西。 “还是热的,不喝拿着也舒服,真的。”他坚持把咖啡塞入她掌心,登时一阵暖流传到凉寒的臂膀。 李瑞毅一反以前狂得二五八万的傲气,变得相当亲切友善,而且聒噪。 他叨叨絮絮的告诉她,他以前高中时如何如何,后来大学念了国贸,因为兴趣不合,又转了企管,结果在美国史丹福拿到硕士学位。 见她没啥反应,他赶紧插播和陆昊不打不相识的经过。 “男人动武结怨,通常都是为了女人。”他一笑,小心观察谷予轩神色的变化。“陆昊外型讨好,很容易获得女人青睐,但情爱之间,重要的是一颗心。” “你走错路了。”谷予轩指着前面的岔路,提醒他。“应该右转才对。” “陆昊说他今晚有个饭局,现在不到八点,我们直接到餐厅找他好了。”等待红灯时,他从皮夹里掏出一张小baby的护贝相片,“看,我儿子,很可爱吧?” 这倒大大出乎谷予轩的意料之外,他结婚了? “真的,好可爱,好小,大概不超过三岁吧。”长得和他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七岁了。”他口气中有难掩的沧桑,“像个小大人,只是已经跟我不太亲。” “什么意思?” “我太太过世以后,他就一直跟着我妈妈待在美国,几个月才见一次面,实在很无奈。” 谷予轩很想跟他说,孩子都该跟着父母之类场面世故又无济于事的话,但她忍住了,以他们比纸张还薄的交情,她没资格多说什么。 “我太太死于血癌,”他兴许看出她的疑惑,兴许是天生长舌,自顾自的又说:“我们相恋七年,结婚两年,她走的前几年,我连怎么笑都忘了。” 谷予轩很同情他,但还是没有答腔,只是默默望着窗外的雨珠发愣。 车子经过一处高架桥,凌空望去,璀璨的灯火闪烁在晶亮的水帘下,洁净中有着一股哀婉的凄美。 没注意到李瑞毅把车子停靠在一家知名的北方餐馆前,回神时他已殷勤的帮忙拉开车门。 “在七楼,我们搭电梯上去。” 餐厅有别于台湾人喜爱讲究的豪华气派,古朴中令人自然兴起一股思古之幽情。 电梯一开,古色古香的扈丰楼就在眼前,服务生告诉他们,陆昊订的是包厢,最大厅靠左的最底间。 “嗨!”李瑞毅不是太有礼貌的,直接拉开隔门,把里面的人统统吓一大跳。“原来是伯父伯母,你们什么时候回台湾的?” 杨珊珊赫然也在座。 见到她和李瑞毅一起出现,陆昊亦是一阵错愕。 “呃,下午刚到,临时决定的,连陆昊我都没来得及通知他。”陆昊的父亲人高马大,深眸阔唇,简直就是陆昊年老后的版本。 “这位小姐是……”问话的是陆昊的母亲,一脸的慈眉善目。 “她叫谷予轩,”杨珊珊很鸡婆的抢话说,“是陆昊破格教授的学生。” “伯父、伯母好。”好个一家四口的天伦和乐图,谷予轩心底酸酸的,下意识地把目光瞟往陆昊。“不好意思打扰你们,我、我先走了。” “既然来了,就坐下来一起吃饭吧。”陆母很客气的说。 “不了,我只是路过,没想到……” “有什么关系呢?”杨珊珊像个主人,替她和李瑞毅各拉了一把椅子。“今天我请客帮陆爸、陆妈接风,你们两个就做个陪客吧。” “实在不凑巧,我真的还有别的事,”李瑞毅把一只牛皮纸袋交给陆昊,坚持婉拒杨珊珊的好意。“明天轮我做东,伯父伯母无论如何得赏个光。” 在他们的谈笑风声中,谷予轩和陆昊交递了不下十几二十个眼神,每个眼神均复杂得不知从何解释。 “轩轩,你跟我一道走吗?” “好的。”谷予轩心绪芜杂得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餐厅大门,又是怎么上了李瑞毅的座车。 座椅上的炭烧咖啡犹透着温热,她伸手打开杯盖,一口气喝下一大口。 “小心呛着。”李瑞毅接过她手中的咖啡,搁往驾驶座旁的杯架上。“不需要吃这种飞醋,那一幕不代表杨珊珊在陆家两老心目中的地位比你还重要。不过,陆昊是标准的孝子,没他父母点头,他谁也不会娶。” 这个论点,谷予轩倒是第一次听到。 “大学时他曾经疯狂迷恋上他们班上一个女同学,两人爱得你死我活,结果,他老爸一声令下,他就鸣金收兵,不玩了。” 多么不名誉啊!这还像个男子汉大丈夫吗? “所以,你要是想顺利成为陆家的媳妇,就得在陆家两老身上多下工夫。” “哼。”谷予轩冷哼一声,不愿就陆昊的没骨气行径多作批评。糟糕,她的头昏昏沉沉的,一定是昨天淋了雨,而车内又冷气超强。 “我跟你说……” “别说了,我想静一静。”靠在车门上,她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好困,前所未有的疲惫袭来,眼皮好似千斤重.四肢瘫软无力。恍惚中,只觉车外两边的灯光越来越稀疏,前面景致越来越荒凉。 “你要载我……去哪里?” “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李瑞毅减缓车速,一手横过排档,放在她大腿上。 “我不要,”她用力想扳开他的手,却是徒劳无功。“我哪里也不要去。” “好,那我们就哪儿也别去。” 车子停下来了,下一秒李瑞毅整个人翻身压到她身上,一双手已摸索侵向她的胸部。 “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得到你。” 第八章 狂风大作,仿佛暗夜的怒吼。 不明所以的谷予轩痛苦于突如其来的头疼和荏弱,无助的她只能任由李瑞毅紧抱着她,一个吻强凑上来,舌尖迅速窜进她的樱唇,乏力的抵抗在他看来,一如狐魅的辗转承迎,他的下体部位顶向她的两腿间,令她慌乱的叫了起来。 极端忿怒下,她咬住他的嘴唇,用尽吃奶的力气,让他一阵惊喊。 迷乱中她看见他的下唇涌出鲜血,滴往她的衬衫领口。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一痛更加激发了他勃勃的兽性,刷地拉开她牛仔裤的拉链,魔爪探了进去。 谷予轩挣扎着把排档器推向前,车子开始向前滑动,令李瑞毅赫然一震,前面又一部车子逆向行来,直接撞向他座车的车头,引起一阵强大的摇晃。 李瑞毅放开她,准备攀回驾驶座,就见气红了眼的陆昊砰然打开车门,将他整个人拖了出去。 凌晨时分,谷予轩从连场恶梦中醒来,陆昊就坐在她身旁,衣衫上还残留着与人狠斗后的血渍,那憔悴的模样好似一整晚都没睡。 “谢谢你及时赶到,否则我……”她又惊又喜地投入他怀里,半秒后忙又挣开,躲进被窝中。“我休息一会儿就走,你也去睡一会儿吧。”她闭起双眼,不愿正视他。 “那个畜生跟你说了什么?”陆昊暗哑的嗓音,低沉冷郁得吓人。“到现在你还相信他?” 昨夜若非他随即追上去,希望能跟她解释自己父母何以突然返台,何以会和杨珊珊一道用餐,也不可能适时制止李瑞毅的劣行,将她从恶狼口中救回。 “他在咖啡里动了手脚?”好强的药性,到现在她仍头痛欲裂。 “唔,是一种迷幻药。”陆昊执起她的手,满是不舍和愧疚的说:“是我引狼入室,害你饱受惊吓,我愿意做任何事来求得你的宽恕。” “不怪你,是我自己太大意。”谷予轩若有所思的紧握着他的大掌,“我知道你待我好,只是,我想,我需要一点时间一个人静一静。” “我可以等。”在情感上,他从来不曾勉强过她,他很清楚,强摘的果子不甜,一切都该在两情相悦的氛围下,才能获得最大的幸福。 他要她幸福。 当日,他请了一天假,说可以好好陪伴她。他不擅长说温柔甜蜜的话,但他的怀抱永远是最能抚慰人心的地方。 在床上用完早餐,谷予轩倚进他臂弯里,感觉身心都安顿了。 “我好想嫁给你。”她发自肺腑地低声呢喃。 “真的?”他大喜过望,忍不住将她搂得更密实。“我立刻去安排。” “不必经过伯父伯母的同意?”她忧心忡忡地盯着他稍稍迟疑的眼。 “自然是要跟他们说一声。” “万一,他们不同意呢?”她的问题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他们不是问题。” “陆先生,”芳姨敲门后推门进来,“夫人说有急事找你,我已经把电话转上来了。” 陆昊讲完电话,满脸歉疚的说:“我必须出去一趟,会尽快回来。” 谷予轩既没阻止,也不愿多问,静静的和他挥手道别,心中隐隐有股不好的预感。 夏日午后的海滨,滟潋的水花随着低咆的旋律不时拍打上岸。 望着眼前波澜广阔中,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彷徨。她小小心灵也曾有无限憧憬,如今美梦是否要全盘破碎了呢?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居然也会惶惶终日,坐立难安。 那日一直到夜里十一点多,陆昊都没有回来。别墅内外静得叫人分外惊心,谷予轩一直守着电话,希望它会忽地铃声大作,传回陆昊的讯息。 但,它就只是那样静静地坐落在那儿,一声不响地。 她打开音响,扭亮每一盏灯,仍未能驱走她心中的寂寞。 抽出那包她小心藏在书桌底下的香烟,坐在椅子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泪水在刹那间迷蒙了她的眼。 他难道已经忘了有个人会多么焦灼的枯守在这儿等候他?好气,好恨,然,相思已是不曾闲,哪有心思言恨呵! 闭起眼睛,不需要费力,杨珊珊陪同陆家二老谈笑用餐的景象便浮现脑海。 窗外风呼呼的吹,雨珠落在遮阳棚上滴答作响。 谷予轩捻熄香烟,踩着如铅的步履,踱向海岸线。以前亚男总说她是孤狼星,人不理她,她不理人,最适合到处流浪。 她妈妈也说她是怪胎,看什么都不顺眼,跟全世界的人都有仇似的。 其实她的孤傲冷绝只是一面假象,为免于受伤所强装出来的。 她们哪里知道,她是多么的渴望被爱、被拥有。如果她们看到此刻的她,正为闯不过情关而深受折磨,不知将作何反应? 大雨倾盆落下,强逼她返回群树围绕的别墅。这里真是遗世独立,难怪陆家二老回到台弯,没有住到这儿来。 大门一开,期待已久的电话钤声总算震天响起,她马上飞奔过去接。 “喂?” “喂,你失约了。” 是阿暮,铁定是亚男告诉他这儿的电话号码。 “我在小鹿亭等你等得快发疯,你要我啊?” “对不起!”她真的忘了。 “光道歉有个鸟用,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他给了最后通牒。“一个小时后,我在班杰明的pub等你,不见不散。” “等等,我……”去是不去呢?陆昊要是知道她又跟阿暮他们厮混一起,包准会气得将她大卸八块,可,难不成要她一整晚傻兮兮的在这里等着不知会不会归来的他? “怎样呀你?吞吞吐吐不是你的个性,吃错药啦?” “我没有车,根本去不了。”出去一两个小时应该没什么关系,她和阿暮是该找个机会把话说清楚。 “把地址给我。” 二十分钟后,阿暮骑着他的红色哈雷摇摆到来。 “上车吧。” 阿暮是标准的纫车族,疾转急煞,令谷予轩上路后不得不揽紧他的腰。 “骑慢点。”就算他老子有钱,也不必拿罚单像拿面纸一样吧。 “安啦。”不劝还好,她一劝他,他反而更死命的催紧油门,连续超越过两辆国产车后,接着加足劲道追赶前面的宾士。 好不容易平安抵达班杰明的pub,谷予轩的魂魄差不多全散了。 忍受着里头浓呛的烟味,她随着阿暮坐到靠舞池旁的位于上。 “两瓶啤酒,一盘毛豆、一盘脆饼、一盘烤鸡翅。”他自以为很了解谷予轩,“每一样都是你的最爱。” 谷予轩照例没啥意见,特别今晚她的心情糟透了,吃什么对她而言都一样。 “要不要跳舞?”阿暮爱舞成痴,到哪儿都喜欢跳两下,他自嘲上辈子准是金陵的红牌舞娘。 “不了,我只想喝酒。” 当她灌下第一口冰啤酒时,pub内响起了如雷的掌声,冲着阿暮给的。 他一上场,那充满野荡、挑逗的肢体语言,叫人看了不觉脸红心跳。 谷予轩不耐的把头转向一旁,兀自喝着闷酒,隔桌不知名的男士举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朝她眨眼睛,更添她心头的烦乱。 终于等到阿暮秀完舞技回到坐位上,她立即开口,“我们之间该作个了断。” “我不同意。”他回答得非常干脆。 “感情的事不能一相情愿,何况我们本来就没什么。”她已经灌进三瓶啤酒,又跟酒保要来一瓶。 “什么叫投什么?妈的,你心情好的时候我陪你疯、陪你玩;心情不好的时候我陪你叫、陪你闹,姓陆的老头能像我对你这么好?” “人家才三十岁。” “三十岁够老了。”他很不屑的打断她的话。“他八成是情场上的老手,才会把你耍得团团转。看看你们两个,速配吗?一个是商场上的精英,一个是街头的古惑女,你这样冰雪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只是在玩弄你。” “我的感情世界不需要闲杂人等给予粗劣的批评。”谷予轩光火得想即刻拂袖离去。 “狗咬吕洞宾。”阿暮一只胳膊横在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要等到什么时候你才会觉醒?等他把你甩了以后?” 谷予轩紧抿着小嘴,沉怒的望了他一眼,拨开他的手,昂首阔步地走出pub。 深夜的台北街头,匆促过往的人车,每一张看似苍白且陌生的脸孔,令她更加思念陆昊。 她的世界开始下雨,冷得叫她浑身哆嗦。没有人看好他们这段情,但,她为什么要在乎旁人想法? 陆昊到底去了哪里?去做什么?为什么连一通电话也不给? 或者他根本没有那么爱她,或者阿暮和李瑞毅都猜中了,他其实是…… 老天,她的头快爆炸了。 如果他不是真心的,为什么那样轻易的便走入她的世界,碰触到她心灵深处的秘密花园? 一名行人像是喝醉了,粗鲁的撞上她,将她的手机撞落地面,拾起时,才赫然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把手机关掉了。 她安慰自己,也许陆昊来过电话,只是她没接到而已。可下一秒钟,她马上嘲讽自己,这样的自欺欺人不觉得太傻气了吗? 悲从中来,她忿忿地将手机丢进路旁的垃圾桶! 但,还是不甘心呀,她怎能就这样放弃。一番天人交战后,她按着陆昊曾经给过她的地址,找到位于敦化南路的办公室。想当然耳,公司里的人早下班了,整栋大楼,只有少数几间仍有残留的灯火,其余的全是一片阗黑。 “是你!”杨珊珊从电梯口走了出米。“这么晚了你怎会在这儿出现?找陆昊吗?” 她没回答杨珊珊长串问题中的任何一个,只是淡笑地转过身子,准备离去。 “嘿,等等。”杨珊珊抱着一堆卷宗追了上来。“你这样子像游魂似的,不会出了什么事情吧?” 谷予轩依旧保持相当萧索的冷漠。 “陆昊出外了。他父亲在英国投资的一个酒厂出了状况,自己没办法处理,他只好一肩扛下米。” 见谷予轩愕然的面孔,她接续着道:“你要是有心嫁人陆家,劝.你对陆昊多多少少要有点了解。” 谷予轩停下脚步,转身盯着她看。 “你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她的司马昭之心是路人皆知,却还要三不五时来个假好心。 “算是吧,但也是事实呀。”杨珊珊手中的卷宗好大一叠,吃力的用两只手抱着。 谷予轩见状,很不爽的帮忙接过一半。 “谢啦。” “陆昊出外,你没跟着?”她没好气的问。 “嘿,别乱吃飞醋。我可是相当公私分明的,陆昊只是我的合伙人,又不是我的老板,我跟去干嘛?”谷予轩走得好快,杨珊珊索性脱下高跟鞋,拎在手里,总算可以跟她“并驾齐驱”。 “但你爱他。”杨珊珊顿时矮了七八公分的滑稽样,让谷予轩脸上的冰霜融了十分之九。 “那又怎样?喂,你走慢点行不行?”也不体谅人家穿着窄裙哩。 谷予轩瞄她一眼,往回走到她面前,接过她手中全部的卷宗。 “你车子停在哪儿,我帮你拿过去。” “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我从中午到现在滴米未进。”交递卷宗给谷予轩时,惊闻她身上浓烈的烟酒味,杨珊珊蓦地一诧,“还说你讨厌烟味。” “我是讨厌烟味。”自从被迫戒烟后,她突然变得讨厌烟味了,但她懒得多作解释,指着对街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餐厅,“我送你过去。” 到了餐厅门口,杨珊珊装可怜的说:“一个人吃东西好无聊。”硬要她陪着进去不可。 “我不饿,你吃就好。” 她的话到杨珊珊耳里就成了马耳东风,根本没当一回事。 “来两份春鸡,两杯八五年的轩尼士,两份起士蛋糕和两份卡布奇诺。” 点完餐,她冲着谷予轩一笑,“你比我更需要找个人聊聊,我今天就舍命陪美人。”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谷予轩打定主意要拒她于千里之外,这个女人忽正忽邪,忽好忽坏,很难料准她包藏着的是一颗怎样的心。 “那就聊陆昊吧。”杨珊珊抓起春鸡的翅膀,卡啦折成两断,放进嘴里撕咬,还忙着腾空跟她扯个没完。“你恐怕连他是几年生的,哪儿毕业,前后交过几个女朋友都不晓得吧?” “我没必要知道那些。” “那他的父母、家人、事业呢?除非你只想当他的情妇,否则你怎能如此不在意?”杨珊珊三两口就干掉一杯轩尼士,现在她又往嘴里塞进一大块鸡肉。 “我的事” “你的事就是他的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杨珊珊很快的接口,“我已经决定要爱他一辈子,不管有没有结果。假使不能确定你会是个贤妻良母,我怎能放心把陆昊交给你?” 可笑!这样的蛮不讲理,令人无力招架。谷予轩叹了一门气,“想说什么就说吧,不要扯那么多废话。” “不要玩弄陆昊的感情。”她啜着第二杯轩尼士时这么说,眼前的她是谷予轩从来不熟悉的杨珊珊。“他禁不起。” “因为那个被他甩掉的大学同学?” 杨珊珊很诧异于她的知情.“那不是他的错.他是有苦衷的。” 原来李瑞毅不是瞎掰的.谷予轩心绪一沉,本已糟透的心情,这会儿更坠入谷底。 “谁做错事不替自己找几个借口,好推卸责任。”究竟是谁在玩弄谁的感情,谁禁不起?她都给弄糊涂了。 “陆昊做任何事都不需要借口,他不会蓄意去伤害别人的。”杨珊珊还想再往下说,谷予轩已铁青着脸走出餐厅。 ♂∵♂ 她没再回到海滨的别墅,来到医院时,天已蒙蒙亮。 “你还记得我这个妈妈?难得。” 母亲的冷嘲热讽已不能左右她半点情绪,她就那样失魂落魄的在医院连待上好几天,直到医生宣布慈心可以出院的前一天为止。 “和陆昊闹僵啦?”谷予安憋了好几天,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不重要。”谷予轩故作潇洒的说。“婚事都准备妥当了?要不要我陪你去试礼服?” 她摇摇头,甜蜜上了她美丽的脸庞。 “永年和我决定去公证结婚,明天早上八点半。你来不来?” 谷予轩笃定的点点头。“这样会不会太委屈你了?”妈妈是最爱面子的人,以前时常有事没事就说,要帮安安找一个乘龙快婿,举办一个空前盛大的婚礼,结果是,女婿不合她的意,婚礼也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简约,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一点也不。”谷予安笑起来连眉眼都宣告着幸福。“真正的爱情何必在乎表面的形式,多少商界名人、影视巨星的婚礼一个比一个豪华气派,结果呢?我和永年要的是天长地久,不是短暂的绚丽。” “祝福你。”紧紧抱着谷予安,两人都不愿去提及母亲答应与否,在感情世界里两个当事人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旁人实在没有置喙的余地。 “你呢?”谷予安抚着她清瘦的水颊,关心的问:“怎么觉得你突然像变了一个人?轩轩,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瞒我,更不要苦了自己。” 伤心极了,连说话的力气都匮乏,谷予轩抱着姐姐,强忍着不让泪水滴下来。 那天晚上,她招了一辆计程车回到海边,打算将自己所有的东西统统搬走。 她站在庭院中,海风吹乱了她及肩的发。 她刻意不去惊醒芳姨,怕她又来个状况外的关心和追问,令她拙于应付。她快速收拾自己的东西,并不是太多的衣物,一个帆布袋就全包了。 蹑手蹑足像个宵小,临去前不免心伤的作着最后的环视。落地窗外有的响声,她呆愕一阵,就见陆昊已堂然自屋外走了进来。 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短衫,发丝和眉宇间全挂满滴滴晶莹的雨珠。 “你回来了!”所有的疑虑和幽怨全被抛渚脑后,谷予轩忘情地扑进他怀里,用尽力量环抱着他的腰背。“天,你衣服都湿透了,我去帮你拿毛巾。” 陆昊似乎没听见她的话语,急切的寻找她的樱唇,慌乱含入口中后,迷乱的与之纠缠难解。 两人都忙着清除身上的衣物,像经历了千万年饥寒的饿狼,焦灼地希望在彼此身上找到足以止饥的爱欲情潮。 谷予轩躺在他身上,水瞳中辉映着他锐猛、穷凶的眼,逐渐转为深情绸缨。 辗转吟哦的低回中,她再度是他掌心中极尽宠爱的小女人,交叠的身躯,合而为一时的感动和销魂,她清楚告诉自己,她爱煞这个男人,爱得身不由己,爱得无法自拔。 关于他的,别人所说的一切,她该去在乎吗?又如何在乎? “呵!”盈盈的泪水流淌在最极致的当口,她忝不知耻的要求另一次欢愉,而,他欣然的应允了。 爱如潮水呵,怎么阻止得了?是情感在驱策她呀,至于理智,早巳被放逐到边塞野地,遍寻不着了。 交织着彼此的汗水,急促的气息未平,谷予轩即口气骄纵的问:“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跑到英国去?” “情非得已。”他歉然地吻住她含泪的劳荧美目。“临上飞机前,我打了好多通电话给你,但你的手机始终没开。” 果然如她所料,重重的阴霾瞬间烟消云散,她抹去眼中的泪珠,让自己紧紧偎上他的胸膛。 “原谅我情非得已,”他告饶的口吻满是心疼,“在伦敦这些天,简直跟待在地狱没两样,我是如此的想念你,想得要疯掉。” “不是哄我的?”莫名的忧心,于激情过后很快的盘据她的心头。 “天地良心。”他额头顶着她的,鼻尖抵着她的鼻尖,一手悄悄地拨开她的大腿,窜游而上……“每天每夜,一闭上眼,眼前就出现你美丽的身影。” 谷予轩感觉胸臆像要炸开来,她忽尔想起一个可笑的念头,万一怀孕怎么办? “你想我吗?” “它是个问题吗?”她嘲弄的语气,伴着一抹悲凉。 “你不开心?”他终于发现了她神色间的异状。“天,你瘦了好多。” “我很好。”她将自己挣脱出他臂膀,侧躺在床上,怔怔的望着他。“我只是感到前所未有的累。” “因为忙着想我?还是忙着照顾你的母亲?”他拿起床头的毛巾,轻柔地为她拭去额间脸颊淋漓的汗水。 她摇摇头,翻身趴在枕头上,不再言语。 从没像现在这样矛盾犹豫,不知如何是好。当理智重新归位以后,烦恼就一如排山倒海纷至沓来,泪水不争气地淌落枕畔。 “说句话好吗?你这样简直是在折磨我。”陆昊抱起她娇弱的身子,托起她的下巴,凝睇着她水雾朦胧的双眸。 “我怕我们的爱情难以长久。” “不会的,我会用我整个生命来延续我们的情爱。”陆昊像呵护一个婴孩一样的安慰着她。 听完他的话,她蠕动了下嘴唇,似乎想说什么,过了一会她抬起头,注视他许久后,说:“希望你永远记得你今晚说过的话。” 他慨然一笑,正要开口询问她是否话中有话,屋内的电话却像被人踩到尾巴尖叫起来,两人都吓了一跳。 “快去接吧,也许是你父母打来的。”半夜三点,这时候打电活来找儿子,未免太夸张了,不可能。 陆昊连话筒都没拿起来,直接就将电话线拔掉。 “你这是……万一……” “今晚我们只属于彼此。”他把脸埋进她如云的发丝,嘴巴附着她的耳朵低喃,“我爱你的心日月可鉴,你不必等值回馈,但要学着相信我,只相信我。” 谷予轩胸口陡颤,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受令她又有了想流泪的冲动。 从什么时候起,她变得这么他妈的没出息?这根本就不是她呀,她是街头小霸女,是没有血没有泪,从来没把臭男人放在眼里的呀。 老天!她怎么可以变得这么讨人厌。爱情,真不是个好东西! 第九章 清晨七点,闹钟准时铃声大作,谷予轩几乎是从床上弹了起来。 “不许离开。”陆昊将她拉回床上,亲吻如繁雨急落。“今天哪里都不要去好吗?” “今天安安和李永年要公证结婚,我得去当她的证婚人,晚一点我妈妈出院,我也得去帮忙。不过,我保证回来陪你吃晚饭。”谷予轩飞快的洗了一个战斗澡,套上t恤和牛仔裤,犹不忘在陆昊额际印上一记亲吻。 “我订了下午三点的班机。” 她匆忙的脚步霎时停了下来。 “你才回来又要走了?”相聚的时光如此短暂,短暂得叫她措手不及。 “是的。”陆昊的手掌抚摸着她漫上轻愁的脸。“我一直联络不上你,所以顾不得其他,非得回来看你一眼,知道你平安无事才放心。但,我父亲要求我,无论如何得把他的酒厂重新整顿好,而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 “也许十天,也许半个月,我会尽快把事情处理完。” 一股突生的思绪令她有痛哭的冲动。不要、不要他走,但,怎么留住他呢? “你去了伦敦,公司的事谁帮你处理?” “没办法啦,只好暂时委托杨珊珊帮忙。”怕她作不当联想,陆昊急着作个解释。 “我知道,我不会误会你们的。”她只恨自己不学无术,什么也帮不上忙,早知道以前就不要那么……唉,现在想这些根本无济于事。 那天深夜,杨珊珊还抱着一大堆卷宗从陆昊办公大楼出来。在事业上,她是陆昊的得力助手,而她,她真的只是当情妇的料吗? →§← 谷予轩做梦也没想到,是日一别,再相见时,已是落叶纷飞的秋季。 一如醉洒的嫣红,银杏长年的黄叶从枝头逐一飘离,在晚秋的午后翩然起舞。其中一片尚未沾染泥尘的枯叶,缓缓地落在一双级着廉价布鞋的脚边。 这是辅大外语学院的后边草坪,谷予轩躺在一株大榕树下,手里一本叶慈的原文诗集,两个小时过了,她只翻了三页。 顺利通过大学分发考以后,除了跌破一缸子人的眼镜之外,生活并没有小说里形容的那样多彩多姿。 为了方便上下学,她已从陆昊的海边别墅搬回室里住。安安却搬出去了,和李永年在中和买了一间公寓,共筑爱巢,羡慕死人了。 现在她每天的工作,除了念书、到速食店打工,就是准时回家接受妈妈的疲劳轰炸,并且安慰她可怜又气人的老爸。幸好爸爸的同学给了他一份稳定的工作,否则真不知道他的日子要怎么过。 妈妈从至高无上的老佛爷,被贬成一般民妇之后,并没有就此安分守己。每天操纵着那台安安买给她的高性能轮椅,穿梭在家里的每个房间,检查他们父女和菲佣是否背着她干了什么坏勾当,三不五时失声痛骂她和安安以及爸爸连成一气,阴谋活活把她气死,借此宣扬她在这个家依然坚如磐石的统治权。 最近她的病情好了许多,偶尔也可以到楼下转转透透气,脾气总算好了一些些,但也仅止于一些些而已。 谷予轩光想到母亲,就觉得耳朵又痒起来了。 上完最后一堂课,已经四点多,明天周末,恰好她没课,实在不想再应付母亲的连珠炮,急于找个地方透透气,打了通电话回家,说她想到谷予安家玩两天。 “不行。”行动不便的崔慈心,只剩下那张嘴巴锐利如昔。“陆昊的爸爸来过电话,要你到海边别墅去一趟。” “他有说什么事吗?”和陆家二老从上回在餐厅匆匆见上一面后,就没再联络,怎么会突然想见她? “不管什么事你都得去,听好,坐计程车回来换件衣服,我已经帮你准备了一份厚礼,我们谷家的女儿可不能让人瞧不起。” 关掉手机,谷予轩连考虑都没考虑就直接跳上计程车,但不是回家,而是直驱海滨。她妈妈那套老掉牙的社交礼仪,完全不符合她率真的性格,这么多年了,她还不愿多了解她这个女儿,真叫人失望。 ↑〓↓ 背着包包,走在十数株香枫树下,飘零的红叶不时从她发稍、肩背滑落。她垂首深吸了几口气,抬眸望着眼前这栋曾留下她和陆昊缠绵过往的别墅,心情一下子沉重了起来。 芳姨应声来开门,一见她就兴奋的搂住她,但只一下下立即放开,怕被什么人瞧见似的。她们一起穿过前庭,院子里的昙花株,冒出好多雪白的花苞,在夕阳微风中摇曳。 她一进门,陆家二老马上从坐着的餐桌旁起身.迎了出来,连声提醒芳姨递拖鞋给她。 “从新庄到这儿,一路塞死你了吧?”陆父一边延请她入座,一边闲话家常,态度亲切得让谷予轩觉得是山雨欲来前的宁静。 “是呀,幸好我下课得早,避过五点半的尖锋时刻。”谷予轩惊见餐桌上满满的佳肴,猜想这一定把芳姨忙坏了。 席问,陆家二老抢着为她布菜,劝她多吃一点,却一直不肯说明为何突然要她前来的用意。 谷予轩的确很饿,菜也很美味可口,但她却食不知味。前方是什么在等着她呢?这会不会是一场先礼后兵的鸿门宴? “要不要来杯酒?杨珊珊说你酒量很好。”陆父说。 “我?”杨珊珊这阴险小人,竟敢陷害她。“我是可以喝一点,但酒量尚浅。” “烟呢?你抽烟吧?”陆母接问。 “我不抽烟。” “真的?我以为混太妹的,总是烟酒不离手。” 该来的终于来了。 “我不混太妹已经很久了。”谷予轩正襟危坐的等着接招。 陆母兴味盎然的瞟了她一眼。 陆父从酒柜里拎了一瓶九二年份的起瓦士,为谷予轩倒了一杯约八分满。 “你陆妈妈只是开玩笑,你别放在心上。” “她说的没错,我以前的确很不长进.成天惹我爸妈生气。”谷予轩忖想,纸包不住火,与其遮遮掩掩,不如老实招供,横竖她已经改邪归正,要是还有人喜欢拿她不光彩的过往作文章,她也是无可奈何的。 她的坦白令席上的气氛一度僵凝,隔了十来分钟,陆父才问:“是什么因素让你幡然悔悟?” “是爱。”她出自肺腑的说:“是陆昊的爱和真诚让我迷途知返的。” “所以你很感激他?” “是的。” “既然懂得感激就该知道,陆昊一旦娶了你,对他的事业将是一大妨碍。”陆母语重心长的说:“你还没为人父母,不知道当父母的苦处。” “我知道。”她怎会不知道,瞧瞧她妈妈之于安安的费心费力,不正是天下痴心父母的最佳写照吗?“你们希望我自动退出,以成全陆昊和杨珊珊?” 陆父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可以,只要陆昊亲自开口,我保证永远消失在他的生命之中。” 她的阿莎力和要求,反倒让陆家二老显得有些错愕。 “你认为陆昊非你不娶?”陆母的脸色有些难看。 “我认为感情这码子事,外人根本无从置喙。”谷予轩放下碗筷,起身预备离席。 在她向二老告别时,陆母扬起嗓子说:“你配不上我们陆昊的,这点相信你自己比谁都清楚。” 谷予轩弯身穿上鞋子,在玄关处作了五秒钟的低吟,才昂首阔步走出陆家别墅。 “让我帮你如何?”声音从转角处冷不防的传来,结结实实吓了她一大跳。 “杨珊珊?你真是阴魂不散。”看到她,谷予轩满腔的怒火登时烧得劈啪响。 “陆昊明天晚上就回来了。”杨珊珊无视于她眼中狂跳的火焰,接着说。 所以陆家二老才会选在今天摆出这场鸿门宴?谷予轩冷冷的在心里哼了一声。 “我的事不劳你费心,赶快进去当你的马屁精兼报马仔吧。” “我只是想帮忙。”杨珊珊今天看起来颇慈眉善目的。 “谢谢你的好意,我不需要。”感情这种事外人怎么帮忙?真得动用到别人的力量,那么这份感情就绝对有问题。 “倔强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高兴。”长眼睛没见过比她更矛盾、更鸡婆、更烦的女人。“我现在是兵临城下,你不赶紧趁虚而入,当心让我找到反攻的机会,到时你就只好含泪祝福我喽。” “乐意之至。” “违心之论。”光看她脸上的表情就是一副言不由衷的奸诈相,还故作大方哩。 她知道她不是个坏人,但女人遇上感情这档事,就容易变得六亲不认,举止反常。 ≠≈≠ 车子缓缓进入市区,秋雨开始白天空霏霏而下。 背着沉重的包包,在中途下了车的谷予轩举步如铅地行走在街道上,突然觉得眼前仿佛蒙上厚重的阴霾,令她伫立在十字路口,不知何去何从。 你配不上陆昊的! 每个人都这样说,一句话就将她打人十八层地狱,想超生都难。 谷予轩深深地、深深地长叹一口气,临到所住社区之际,一辆豪华轿车飞快急驶而至,就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她尚未看清是哪一个住户,警卫已经冲出来制止人随便停车。 “小姐,这里是不能停车的。” “我进去找个人,五分钟马上就走。”女人的声调很特殊,是一种娇柔软哝的嗓音。 谷予轩认出来了,这个一身华丽衣饰的女子就是她爸爸外遇的对象赵燕苹。 “你要找哪位,我帮你按对讲机叫他下来,你还是先把车子开到旁边,别挡住大门。” “谷仲安。” “你找我爸爸做什么?” 谷予轩的倏然出现,令赵燕苹脸色一变。 “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爸爸把整个公司都给了你,我妈妈被你害得中风,到现在还不良于行,你竟敢大刺刺的跑到我家来撒野,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 “是又怎样?”赵燕苹拿着不屑的眼光往她脸上轻描淡写的一瞟。“是你爸爸硬缠上我的,我可没拿刀子逼他,至于你妈妈那母老虎,她根本是自作自” “啪!”谷予轩没让她把难听的话说完就赏了她一记大锅贴,逼她朝后跌退了四五步。 “你,你敢打我?”赵燕苹惊惶地大叫。 “打得好。”一旁的警卫不劝架也就算了,居然还在敲边鼓。 “给我滚!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否则我就叫你横尸街头!” “你,你……你这个小太妹!”话声才落,谷予轩自包包拿出的美工刀已经咻地飞过她的头部,紧嵌入距离她仅仅数步远的行道树。“你你,你……”再也撂不下狠话,她仓卒打开车门.猛踩油门 “有种再来啊,”警卫很马后炮的指着远去的车屁股骂,“什么东西!” 谷予轩收回美工刀,一回眸,却见母亲不知何时站在社区大门口,直勾勾的望着她。 母女俩对望了十数秒钟,什么话也没说,谷予轩上前,搀着母亲的手臂,两人无言地坐上电梯后,崔慈心突然伏在她肩上,情绪失控的放声大哭。 从这一刻开始,她无限地同情母亲,渐渐明白她费尽心思要帮安安找个好婆家的心情,一个女人在面对丈夫的不忠时,自然而然会担心子女步上自己的后尘,跟自己一样倒霉。 对她和安安而言,两情相悦,进而共许终身只是理所当然的人生旅程,然对妈妈来说却是女儿一生的幸福所系,岂能不慎。 想到这儿,她就不再忿懑陆昊母的势利,也不再怪罪他们卑劣的手段。一切皆出于爱呵。 将母亲扶上床时,她犹紧紧抓着她的臂膀不肯放。 “抱着我,轩轩,抱着妈妈,妈妈好怕。” 这一夜,她就那样和衣躺在母亲身旁,直到夜渐渐深了,母亲熟睡以后,才轻轻打开房门,来到客厅。 谷仲安躺在沙发上打盹,鼾声如雷,一听到脚步声,却立即转醒。 “轩轩呀,过来,爸爸有话跟你说。” “那个女人跟你告状了?”用膝盖想也知道。 “呃,”他不自在地扶了扶眼镜。“你都已经是大学生了,讲话怎么可以这么不礼貌,赵阿姨来找我是有重要事情跟我商量……” 谷予轩皱紧秀眉,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你跟那女人的事我无权过问,但是.她要是胆敢再出言不逊,中伤妈妈,我绝不放过她。” “轩轩,有些事情你不明白……” 谷予轩压根不想听他解释。一个已婚的男人,背着妻子搞外遇,无论有多么堂皇的理由,都不足以委过卸责。 “我的个性你了解的,把我惹火了,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身心俱疲,连多说一句话都是沉重的负担。她朝父亲摆摆手,便径自返回房里。 倒在床上,她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想的都是陆昊。他离开台湾多久了?两个月?三个月?都不是,是一百二十三天三个小时又四十五分五十一秒,五十二秒,五十三秒…… 为了不打扰他,这一百多个日子,她首度拿出他留给她的电话号码,执起话筒 “喂?!”还没拨号码呢,居然就接了通电话。 “谷予轩吗?是我。”杨珊珊的声音听起来既疲惫又慌张。 “很晚了,我要睡了,天大的事都等明天再说吧。” “陆昊出事了。” “他,他出了什么事?”一定是很糟糕的事,否则杨珊珊不会这么晚了还打电话来。谷予轩拿着话筒的手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 “他的车在往机场的高速公路上出了车祸。” 一颗心像停止跳动,径自发疼着,谷予轩强压抑住不安情绪,急问:“他有没有怎么样?”两手忘情的死握着话筒。 “车子半毁,人目前被送往邻近的医院急救。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杨珊珊再问:“明天你可不可以一起到伦敦一趟?” 轰的一声,谷予轩只觉脑门嗡嗡作响,杂乱得毫无头绪。 “我、我……”我怎么去呢? “我已经订了明早八点三十五分的班机,七点五十以前没见着你的人,我就自己去了。” 话筒那头传来嘟嘟响声,谷予轩仍呆愣的坐在床上,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是真的。 ∧÷v 翌日一大清早,谷予安就从中和赶回来。 “轩轩,你真的要到伦敦去?万一陆昊他……”谷予安不安地塞了一大叠美金在谷予轩手心,再三叮咛,“凡事要看开点,你的生命里头不只有他,还有我和爸妈。” “我懂。”谷予轩紧紧抱了抱她,心中的悲伤和忧虑自此决堤。“帮我找个借口跟妈和爸解释。” 提着简单的行李,坐上李永年的车,她再也止不住泪水,任性地哭得伤心欲绝。 “不要太难过,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陆昊福大命大,死不了的。” 他的安慰比不安慰还糟,她甚至哭得比先前更加肝肠寸断。 到了机场,她才知道同行的不只她和杨珊珊,还有陆昊的父母亲。 四人目光短暂交会,便各自低眉垂首,生怕触及到不想思考的话题。 在飞机临到伦敦机场时,陆父突然开口问谷予轩,“万一陆昊有个三长两短,你有什么打算?” “我没想那么多,也不愿想那么多。”谷予轩直视着他淡然一笑,“但,如果真的不幸,我会陪他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秒钟。” “希望你不要忘记你现在所说的话。” “需要我录音存证吗?”她嘲弄地牵起嘴角,眉间眼底有股悲凉,更有股不屈的傲气。 空姐开始广播,飞机马上就要降落,她的心情也跟着荡向谷底。 全然未知的前程,是什么样的结果等在那里?她直起腰杆,准备即使有千万困难,也要坚忍的挺过去。陆昊呵!等着我,我来了。 n±n 经过近三十个小时的急救,陆昊虽然已经脱离险境,但仍需待在加护病房观察。 护士见他眼睛睁开时,马上趋前检查他的意识状态。 “记不记得你叫什么名字?” “给我手机,我要拨一通越洋电话。”陆昊艰难的支起上半身,并示意护士帮他把枕头垫在背部。 “你的双手目前还不能动弹。”护士望着他俊美的脸庞,口气倍极和善的说。 “我急着要通知在台湾的亲人。” “我们已经帮你联络过了,说不定他们很快就会赶到。” “不,还有一个人。”他痛苦的咽下一口唾沫,麻药逐渐退去后,受到重创的四肢开始如针螫般的疼入五脏六腑。 “你心爱的人?” 他喑哑地发不出声音,只能颓然的点点头。 “把电话号码给我吧,她叫什么名字?”护士善解人意的道:“她要是能来一趟,相信对你的病情大有助益。” 陆昊除了苦笑还是只能苦笑。这数十个小时,他跟死神搏斗得已届筋疲力竭,根本还没有时间去询问自己的伤势究竟严重到什么程度。 几分钟后,护士没有带回任何消息,倒是他想见的、不想见的人统统到齐了。 杨珊珊很俗气的买来一大束花,却找不到花瓶可以插,只好缠着护士帮忙想办法。 陆昊的父母和酒厂的部属围着陆昊忙着问明情况,只有谷予轩立在一旁,像是多余的。 “我去找花瓶。”接过杨珊珊手中一大束五颜六色的花,她来到茶水间,方才那名护士适巧也在那儿洗涤医疗器皿。 “你叫fiona?”那是谷予轩的英文名字。 “你怎么知道?”真是意外,谷予轩瞪大眼睛瞅着她。 “陆先生告诉我的。”护士从左侧的大铁柜中,取出一只陶瓶递给她。“他醒来时,第一个想联络的人就是你。” “但,你怎么猜到那个fiona就是我?”弃恶从良,发狠k书后,她的英文能力好多了,和老外对答起来,居然丝毫不费力。 “他的眼神。”护士笑着说,“他看你的眼神,和看别人的眼神不一样,虽然你们一直没机会多讲几句话。” 是吗?若真是如此,那倒是她此行最大的安慰。 “他的伤什么时候能好?” 护士一愕,脸上的笑变得很不自然。 “他伤得很重,要完全复元并不容易。” “什么意思?请把话说清楚。” 护士十分惋惜的叹了一口气。“他手脚的筋骨全断了,就算出院,也还需要一段很长的复健期。” “然后呢?他可以走路,可以……” “你是想问,他会不会变成残废?”护士愁眉深锁的顿了下,“坦白说,我不知道,你得去问主治医生。花,你把花都插到瓶子外面去了。” 谷予轩赶紧把花束全部塞进陶瓶里,没注意到水一下就溢了出来,弄得她狼狈不堪。 “别难过,事情也许没你想像的那么糟糕。” 护士走了以后,谷予轩还呆杵在水龙头前,心里面异常惶恐,眼泪迅速爬满她的脸。 “怎么回事呀,找个花瓶找了半个世纪那么久。”杨珊珊从她背后摸了进来。“喂你,”一见到眼前的泪人儿,她就知大事不妙。“坏消息?” 谷予轩没回答,捧着花瓶回到病房。 当医护人员要求他们不要打扰病人太久时,陆母出乎意料之外的要她留下。 “她也不能留下来。”护士说:“明天早上八点半,你们才能再来探望他。” 那一夜,是谷予轩生命中最长的一夜。她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床边,看着异国的天空,不吃也不喝。 即使杨珊珊快问破嘴皮子了,她仍是无言地紧抿着双唇。 三天后,陆昊终于转到一般病房,但医生同时也宣市了他因伤势过重,只有五成机会可能完全康复的恶耗。 陆母抱着儿子哭红了眼睛,连陆父都忍不住老泪纵横。 哀伤爬上了每个人的脸,只除了谷予轩。这一刻,也许因早已知情,她显得沉静、坚强而冷酷。 “我儿子伤成这样,你竟然连一滴眼泪都没流?”在医院甬道上,陆母的指责,宛如拿着刀子直剖谷予轩的心。 如果痛哭流涕就能让他回复原来的样子,那么她情愿哭瞎了眼。 “陆妈妈……”杨珊珊想开口说几句公道话,立即遭到制止。 “你别替她辩解,所谓患难见人心。”她虎视眈眈的瞅着谷予轩。“现在陆昊伤成这样,你一定很后悔跟来吧?” “如果说这些话能够让你好过一点的话,我不介意。”谷予轩放下背在肩上的行李,整个人跌进一旁的椅子,眼皮沉重得几乎睁不开来。 “那你说,你有什么打算?”恨意蒙上了陆母的脸,她急着找一个人来发泄心中的哀戚。” “留下来照顾他。” “哼,你能照顾他多久?”陆父也失态了。他们都忘了,这是一起意外,谷予轩和他们一样伤心、一样难过。 “一辈子。”她淡淡的说。 第十章 沙谬说:当一个人厌倦伦敦时,他也厌倦了生命,因为生命所能给与的一切,伦敦都有。 是这样吗? 步伐轻浮地沿着泰晤士河走,为何她感受不到丝毫的希望和喜悦? 陆昊催着她无论如何出来吃点东西,但她真的一点胃口也没有,心里忐忑牵挂着病房内的他,在大街上绕了一圈,见前方有个跳蚤市场,她随便溜了一眼,无意间看中了一对银质雁形的婚戒。记得以前安安跟她说过一个故事,她说鸿雁非常相爱,总是双双对对,连睡觉也要交颈而眠。 掏出杨珊珊换给她的英镑,没多杀价很阿莎力的成交,匆忙赶回医院。 她站在病床前,望着陆昊俊朗的脸庞上伤痕累累,四肢都打上了石膏。多么严重的车祸!要是让她碰上那个肇事的司机,非狠扁他一顿不可。 不过相对于她的披头散发、形容憔悴,狼狈得好似刚遭到打劫的倒霉鬼,他俩还真是天造地设。 “不认识我了,一直看?”他强颜欢笑,故作轻松地招手要她坐到床沿,让他可以看清楚她美丽的面容。“你瘦了。” “不算什么。”她紧握着他因血液循环不良而呈现苍白的手,硬挤出来的笑支离破碎,看在陆昊眼底,反而更难过。 “你该回去了。” “等你出院以后,带我一起回家。” “太漫长了,”他伤感的道:“我不该拖累你。” “我这条命是你捡回来的,记得吗?”谷予轩将小嘴凑在他的脸颊上,调皮地用唇与他的耳鼻唇瓣厮磨。“不要叫我报恩,但请让我爱你,好吗?” “不,如果你爱我,就乖乖回学校念书,我……”谷予轩的唇吻上了他的,长久的分离,极度难挨的相思,终于等到闲杂人等全部散去,得以一吻暂慰心中之苦。 谷予轩这记热吻,持续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甜蜜而销魂。 “我有一个提议。”她用舌舔唇,意犹未尽的说。 “愿闻其详。”这个神情他见过,以前要耍阴谋、使诡计的时候,她就是这个表情。 “我们结婚吧。”见他急于出言反对,她马上用食指按住他的双唇。“我是有充分理由的,你爸妈非常介意我那段‘辉煌’的事迹,巴不得赶快将我扫离你身边,所以,得逮住这个机会,趁火打劫。” “又滥用成语了。”陆昊是又好气又好笑。他对自己的伤势虽不完全清楚,但也有六七分的了解,她的用心他岂会不明白。“我不答应。” “那我就从这里跳下去。”语毕,她一个纵身跳上窗台,打门窗户,狂风一下涨满她的衣襟。“自二十一楼坠下,准定头裂腿断,面目全非。” “不要胡闹。”瞧她一副顽劣相,简直就是如假包换,趁人之危,无恶不作的古惑女。 “娶不娶我?信不信我说得到、做得到?”为表示意志坚决,她一手抓住窗框,以便让大半个身子倾至窗外。 “你先下来,我们好好商量。” 陆昊好话说尽了,也劝不动她的驴子脾气,再这样下去,恐怕会惊扰到医院里其他病患。“好吧,我答应你就是。” “万岁!”谷予轩像中了头彩似的,兴奋异常的蹦到床边,赏给他一个特大号的香吻,然后拉开房门,对着外头吹了一声口哨,立时走进来五名笑盈盈的护士,在病床前一字排开。“根据中华民国宪法规定,婚姻必须有公开的仪式,两人以上的证人,所以,我就把她们请来了。” 是谁说的,当一个人竭尽心力想要做一件事情时,全世界都会联合起来帮助他。 “不不,结婚非儿戏,关于婚礼的部分……”在尚未确定他何时能够康复前,他是不可能同意她此等天真的想法。 “婚礼只是外在的形式,”谷予轩很快的接口道:“实际的两情相悦比什么都重要。”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两枚廉价的银戒,一只小的递给陆昊,一只大的则直接套进他的中指。“嗯,大小刚刚好,从现在起你是我的人了。” “你这是……”陆昊惊诧的叫了起来,没想到她连戒指都准备好了。 “很抱歉,我打工存下来的钱只够到跳蚤市场买这个,嘿,脸色可不可以别那么难看?”她倒是心花怒放,喜滋滋的。“卖给我的老妇人说,它会为我们带来好运,让我们白首共偕,恩爱亿万年。现在换你帮我戴婚戒了。” “希望你是闹着玩的。”陆昊在众护士的起哄和掌声中,心情沉重地将戒指套在谷予轩左手的无名指上。 “我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还要认真且庄重。”她心满意足的说:“现在起,清大家叫我陆太太。” 谷予轩连结婚证书都写好了,外国人不懂中文没关系,会签字就可以。 陆昊执着她递过来的笔,专注的望着她。 “我该给你一个隆重的婚礼。” “我会等的,你就是想赖也赖不掉。”谷予轩赶鸭子上架似的催促他,“快点签字,我还急着寄回台湾,请安安去帮我迁户口呢。喔,我倒忘了,你的手还没法使力,不如,我帮你。” “不,轩轩,这太草率了,我不能签!”他现在如同被迫缴了械的将军,唯有任其摆布,当真是拿她一点法子也没有。 “说好了的嘛,这是权宜之计,等将来再补办婚礼、补请客。快,不然待会儿你爸妈来了,就功亏一箦了。”谷予轩抓着他的手,一笔一划的写下陆昊两个字,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一幕,你们什么都没看到对不对?” 这些护士不知是听不懂她的英语,还是特别擅长演戏,居然非常配合的点头含笑,并知趣的在任务完成后,先后告退。 四下无人,最适合使坏。谷予轩攀到陆昊身上,帮他把深锁的眉头抚平,两手捧着他的脸亲了又亲。 “相信我,我们会渡过这一段艰苦的岁月,我们会有美好的未来。” “情况比我想像的还糟?”他从她晶灿的水瞳读出了忧郁。 “最糟的已经过去,未来的路我会陪你走。” 陆昊仍是那样直勾勾的望着她的眼,仿佛要望穿她的心灵深处,窥见她心底的所有秘密。然后,他什么都懂了,他颓然地垂靠在枕头上,一滴属于铁铮铮男儿的英雄泪无声地淌落枕畔。 ∽≌∽ 三个礼拜后,医生帮陆昊拆掉身上所有的石膏。历经一个下午的挣扎,他只能笨拙的拄着拐杖,在房里走上三两步。 “每天配合复健,会进步得快一点。”这是医生不带感情的专业观点。 相较于陆家二老只是不断的叹息垂泪,谷予轩的表现可就积极多了,她打电话要谷予安帮忙寄来一大堆复健的相关书籍,并且每天为陆昊按摩四肢,甚至连气功疗法都用上了。 她买来好多曲调优美的cd,为访客送来的每一束花找到一只相衬的花瓶,让整个病房看起来赏心悦目,生气盎然。 “没有人能够做得比她更好。”护士跟陆父说:“你儿子的命真好,能娶到这么贤慧的妻子。” 一句无心的话,害谷予轩平白遭到一顿痛责。但陆母尽管非常不能原谅她的“胡作非为”,但在这节骨眼也只得先忍下来,一切等陆昊身体全好了以后再说。 倒是杨珊珊那个矛盾怪人,实在看不下去陆家二老无药可救的心态,发起了飙,说了一大长篇重话,直说得陆父面红耳赤。 “像她这样用心,就算木雕泥塑的人,都要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唯独你们竟执意装聋作哑,这是做人的道理吗?”火大了,她一气返回台湾去了。 她的仗义执言并没有立即发挥效果,等到三个月后,陆昊的四肢灵活度让医院人员大感意外,奇迹似回复到近九成,陆家二老的态度才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那是一个冬日云雾艨胧的黄昏,充满灰涩与绝望的医院大楼外是喜悦热闹的圣诞气氛。没有阳光,没有蔚蓝流云的天空,飘着淡淡如雨似雪的冷冰冰寒意。 陆父对着医疗大楼外一株高达十余尺的圣诞树凝望甚久,才徐徐转过身来,面向谷予轩。 “这是一个艰难的时刻,要我这一大把年纪的人向你承认我错了。我把你圣洁的爱,鄙视为卑微的贪求,用粗劣的眼光批判你无瑕的情感,真是……我不敢请求你原谅,因为连我自己都没办法原谅我自己。无论你愿不愿意相信,我和你陆妈妈打从心里高兴有你这样一位儿媳妇,请给我们一个赎罪的机会,让我们为你和陆昊补办一个婚礼,如果你,不是……太恨我们的话。” 谷予轩首度在他眸中找到陌生的慈爱眼神,不是没有感慨,只是那已经不重要了。 “这是我和你陆妈妈送你们的结婚礼物。” 谷予轩打开包装精致的红色丝绒盒,里面是一只光彩夺目的钻戒。 努力挤出自相识以来难得一见的笑容,陆父颤然地握住她的手。 “欢迎你成为我们家的一份子。” 是迟来的幸福吗?这幸福的感觉真是百味杂陈呵! ♀∞♀ “妈妈说,今年伦敦的春天来得特别早。”陆昊和谷予轩双双伫立在一座庭园前,仰望着平凡却无比净美的长空。“我想是因为有你,你是永远的春风。” 她赧然地一笑,低头将自己的小手放进他的大掌,与他十指交缠。 “我不在乎是为什么,我只在乎你,我的夫、我的爱。”换作以前,打死她也不可能说出这么恶心肉麻的话,但经过这些风风雨雨之后,她刚硬的心变柔软了,犀利冷冽的性子也萌生了浪漫的情怀。 陆昊激动的搂紧她。“你怎么也不想想,万一我的伤好不了了,万一我要一辈子坐在轮椅上,万一……” “就因为路上有失策,所以人生才更美好呀。”这是一个日本作家的名句。这段日子,她就是靠着这两句话熬过最艰困的时刻。 “我何其有幸。” “我何尝不是?”她踮起脚尖,献上一记香吻,“为何带我到这里来?” “来看看我们的新住家。”陆昊领着她,从一道马可波罗门进入园内,迎面是四个造型可爱的小水池。“那天急忙赶回台湾,就是为带你到这儿来,没想到一场车祸,打乱了一切。” “你打算今后长住英国?”谷予轩忧心的问。 “两头跑吧,台北的公司才开不久,总不能放着不管。”走过南侧的喷泉,他指着旁边两相对望的奇特雕像,要她特别留意右边那尊手臂倾斜的女神。 天,她长得跟她还真俾! “这是我当初第一眼就决定买下这座古老庭园的主要原因。” “送给我的?”如此厚重的礼物,她怎能接受? “喜欢吗?’他顺手摘下蛇形湖旁初绽的粉红玫瑰花苞,插在她耳畔。“我现在终于明白何谓闭月羞花了。” “贫嘴。”穿过蔓草攀藤的崎岖回廊,来到屋子的宏伟正门,谷予轩立即被那股慑人的气势给震住。“快进去看看。” 随着陆昊踩上大理石铺成的地板时,她约莫有十秒钟的屏气提神,深恐一不小心就亵渎了华屋内的雍容典雅。 “不要被它吓住,它只是一栋房子,你才是这里的主人。”他抓着她的手.快步拾级而上。 幽谧的走道,顶级的浮雕壁纸,缀以似锦的繁花盆栽,简直可以和童话故事里的皇宫相比拟。 “以后我们就要住在这里吗?”才两个人会不会太冷清,也太浪费了? “除了我们,还有芳姨。杨珊珊大概偶尔也会来叨扰几天,你知道的,她是个麻烦大王,哪会那么轻易放过我们。” “爸妈呢?” “他们嫌伦敦太冷,决定搬回台湾住。”他打开其中一扇巨型木门,房内正中央有一张大床,三面窗台纱缦轻扬,梨花木地板上铺着两块厚柔的地毯,令宽敞得惊人的卧房,添上一股舒心的暖意。 谷予轩乡巴佬似的,望着房内的各式古董家具喷喷称奇。 “过来。”陆昊目光中如炽的烈焰挟着澎湃的情潮。 “什么?”她的神魂仍在虚无缥缈的幻境中游荡,反应迟顿地睇向他。 “我要。”他如狼般地褪去她的衣裳,将她推倒在床上,焦躁的渴望像疾闪的火光,燎烧至她身上的每个细胞,每根血管。 脱去上衣,陆昊一把提起她,让她与自己紧密贴合。这晚,他俩彻夜不眠,长久的疲惫和煎熬化为无尽的饥渴,他迫切探寻她的所有。 她满足了,一切都是值得的。 心中只觉暖洋洋,海阔天空,幸福绵长。 窗外的阳光照耀在谷予轩雪白的肌肤上,无限诱惑地,令陆昊久久不忍稍离她美丽的胴体。 “下个礼拜就开学了。”她睁大眼睛,急喘的说。 “我会陪你一起回去。”从没发觉她是这么的妖魅,几乎看傻了眼。 “还要陪我回家一趟,否则我妈妈要拿刀子杀过来了。”她咬着下唇,一个一个地在他胸前画圈圈。 “要我怎么跟她解释?”舌头挑逗地轻拂过她的唇,他贪婪的要求另一次蚀骨的热吻。 “你不需要解释,”谷予轩指着自己依然平滑的肚皮,“他会解释。” “他?你是指……老天,原来你……哈哈哈,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没告诉我?”陆昊跟中了头彩一样,兴奋得活像个大孩子手舞足蹈。 “昨天晚上才检查出来。” “那你就不用回去念书了嘛,我这趟回去先帮你办休学。” “不行,我非把大学念完不可。” “你要挺着大肚子去上课?”他马上现出当丈夫的霸气,口气非常差。 “有何不可?”人家她又不是未婚妈妈。 “不行!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得了?我不同意。” 他的声量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不可理喻。 唔,一般夫妻争吵,泰半始于有了孩子以后。谷予轩静静望着陆昊那张喜怒交织的俊脸,暗暗祈祷上苍,千万不要让她头一胎就生儿子,更不要遗传到他老爸的专制跋扈,以及她这个做妈的火爆脾性,否则就麻烦大了。 第十一章 肩背的伤处理完了,换右眼的伤,一番折腾下来,她的气息已宛若游丝,孱弱非常。 「你怎么跟我妈解释我一整晚没回去?」可以想像的,这时候她老妈铁定要气得抓狂,希望予安没有扫到台风尾,成了她的代罪羔羊。 「那不是我的问题。」陆昊乱没爱心的说。「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任何事。」 谷予轩点点头,没错,蒙他冒险搭救,已经该没齿难忘了,怎还可以奢望人家好人做到底。 「我欠你一份情。」 「是一条命。」他很快截去她的话头。「记得,你这条命已经是我的了,从今天起给我好好活着,没我的允许你哪儿都不准去,什么事也都不准做。」 「只除了死命k书?」那岂不是比杀了她还痛苦。 「不必。」陆昊的脸孔满是鄙夷。「一个礼拜后,你将是我新请的女佣,每天打扫内外,煮三餐,外加一顿宵夜,我会付给你合理的报酬。」 谷予轩睁大水汪汪的明眸,直盯着他一眨也不眨。 「我……」她一时为之气结。该找什么词句把他这荒谬的计划顶回去? 江湖名言:受人点滴,当报以泉涌。她堂堂一个「帮主」,要是知恩不报,将来怎么在道上立足? 可,她这个街头小霸女,同时也是个富家千金呀,怎么委身充当一名女佣?万一传了出去,她不是颜面尽失、尊严扫地? 前思后想,想得她头痛欲裂。算了,一个礼拜以后的事,就一个礼拜以后再来烦恼吧。 陆昊见她没竭力挣扎抗辩,认定她是应允了。 「再睡一会儿,」他口气稍稍缓和,「半个小时后,我会送早餐过来。」 「多久?」她有气无力的问,「我若那样做牛做马,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报答完你的恩情?」 陆昊踱至门边的脚步停了下来,但并未转回身子。 「五十六年吧,七十六岁是女人的平均寿命。」 「你要我用整个生命来照顾你吃喝拉撒睡?」怒火攻心,谷予轩忍住疼痛下床来,一个不慎,跌扑在地。「呵!」她闷哼一声,努力让自己不表现得太没出息。 「整个生命?」他慢条斯理的搀扶起她,「很好的措辞,初学能力总算有点长进。」 他咬咬牙,窗口的冷风吹动她凌乱的发丝,于晨曦微明中,她终于显出一抹萧瑟的惆怅。 「知道吗?如果不是年纪差距颇多,我会以为你是有心在追求我。」 他抿嘴一笑,很轻很轻的。 「何妨跟着感觉走。」扶她上床后,他的手在棉被中紧紧握住她的。 「嗄?」谷予轩一双眼闪着两个大大的惊叹呈。他的手仍握住她,死紧地。「可,你怎么去跟我妈妈说呢?」 「她已经同意了。」 「同意我嫁给你?」她觉得她的心几乎就要从喉咙蹦出来了。 「同意你到我这儿打工。」他这回笑得很阴险。「即使你想高攀,我也没保证绝不嫌弃呀。」 什么意思?她的脑袋瓜子总选在最关键的时刻短路。 「那大学分发考呢?我不用考了吗?」 「省省吧,大学生这个身份不会跟你画上等号的。」他虽极力说得轻描淡写,但聪明如她,怎会听不出其间恨铁不成钢的愠怒。 「你就这么瞧我不起?」 「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我不是瞧你不起,我是对你彻底失望。」 来这的第二天黄昏,安安就帮忙送来一箱她的衣物。 不晓得陆昊是怎么跟她老妈说的,她居然连问都不问,就让她留在这儿。真邪门! 想起以前,她只要稍稍晚点回去,她老妈就会来个夺命连环call,非找到她不可,而今已七天了,她整整七天没有回家,她老妈怎不揪她到面前,臭骂得她狗血淋头?反常,太反常了。 连打了几通电话回去也都没人接,家里不会出了什么事吧?然而尽管心里有些些担心,她还是很乐于能挣脱鸟笼,到这儿呼吸「新鲜」空气。 别墅里其实已经请了佣人,陆昊不在时,就由一名叫芳姨的仆妇负责关照她的三餐饮食。 舒服的七天疗伤期居然如白驹过隙,一下子她就从备受呵护的病人沦为小奴婢。 幸好经过昨夜据理力争,陆昊、昊同意将她的职立提升至管家。 今儿个她特地起了一大早,换了一套对她来说超保守的衣服,蓝白条纹t恤再搭上一件迷你短裙,脚上跟着的则是miumiu的休闲鞋,准备善尽职责,好好的将陆昊的家管一管。 家里好像没人,早餐却已经摆好在餐桌上,所谓皇帝不差饿兵,先把五脏庙祭祭再开工吧。 唔,她突然「隐居」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亚男她们一定找死她了,该跟她们知会一声。 「醒啦?」芳姨似乎才拖完地板,手都来不及歇一下,又转到流理台洗碗盘。 「唉,芳姨,我可以打个电话吗?」问完她才赫然想到,堂堂一名管家连打电话都需要经过请示,真是没天理。 芳姨转过脸,愕然半秒钟之后,将她身上那套非常碍欧巴桑眼的超炫东京美眉装从头到尾扫描一遍,然后痛苦的拧起眉头。「不行,除非你已经做完你的工作。」她铁面无私的说。 「我的什么工作?」她不记得陆昊有交代什么事让她做呀,何况所谓「管家」不就是统筹管理家里所有大小事务,以及除了主人以外的佣仆,为什么她还要听任别人的差遣? 「烧饭、煮菜、擦地、打扫房间和庭院。」芳姨讲得可顺口。 「什么都我做了,那你做什么?」 「我责任重大,负责监督你。」芳姨慎而重之的说。 「啥?!」谷予轩眼睛瞠得跟铜铃一样大,「你这简直就是……」 「不是我,是陆先生,你要有什么不满,找他理论去,别冲着我来。」 「陆先生说我是管家耶。」管家的处境应该没那么惨才对吧。 芳姨紧绷的脸笑开了。「对,他说你当了管家以后,我就荣升为总管,还真是托你的福,加薪两千呐。」把手里的拖把递给谷予轩,她如释重负地伸了伸懒腰,悠哉地往椅子上一躺,居然就打起盹来。 「不是,我说芳姨,芳姨!」把话说清楚再睡也不迟呀。 「房间我都拖好了,剩下厨房跟客厅,」明明已经快入定的芳姨,口中还念念有词,「中餐必须在十二点半以前准备好,陆先生会在三十五分以前到家,菜全部都在冰箱里,四莱一汤,样式你可以自由变化。对了,顺便提醒你,庭院的落叶必须在正午前打扫完毕,黄昏时将花树修剪一遍,记住修剪后的枝叶得全部清掉。」 酷刑。 陆昊这杀千刀的王八蛋加三级,想利用这种方法压榨虐待她?未免太狠了吧,她跟他又没有仇。 芳姨交代完所有的工作,就自行梦周公去了。 谷予轩难以置信的站在原地至少十五分钟,才如恶梦初醒。第一个念头就是,逃之夭夭。 平时总对孔孟那群爱说话的老头子视而不见的她,这时偏偏好死不死的想起那句鬼话:人无信不立。   第十二章 她已经够颓丧的了,总不能连人格也一起丢在地上踩吧。唉,早知道不该答应得那么爽快,现在才了解何谓祸从口出。 「失火了、失火了!」谷予轩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把寤寐中的芳姨吓得魂飞魄散。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奔到厨房一看,但见炉子上烈火熊熊,浓浓的烧焦味,呛得她猛咳不停。 「谁晓得,我……」谷予轩自己更是被吓得血色全无,慌乱的瑟缩在一旁。 芳姨反应极快,忙拿起锅盖一盖,火便熄灭了,她打开一看才知道着火的是一锅烧干的肉。 望着她铁青带怒的脸,谷予轩赶紧辩解,「不关我的事,我有问过你的,你说卤肉大约要五十分钟到一个小时,哪知……」 「废话,一定是你水放太少了。」芳姨气得眼珠子都快弹出来。 「水?卤肉还要放水啊?」不是只要放酱油就好了吗?记得家里的菲佣煮出来的肉都是深褐色的呀。 「你这傻丫头,不放水怎么——」简直要为之气结,芳姨揉着两边的太阳穴,找张椅子先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否则难保不会心脏病发。 「算了,中饭我来煮吧,你地拖好了?」 「好了。」 芳姨不看还好,这一看,光揉太阳穴还不够,得连胸口一起使力拍抚。 「你这哪是拖地,根本就是练书法,瞧,这里、那里跟那里,一大块灰尘哪!拖地的时候要先用吸尘器吸一遍,地毯要掀开来,每一次拖把都要彻底洗干净……」 结果上工第一天,她累得喝下十大杯白开水,三餐食不下咽,趴在床上两个小时犹动弹不得。 就在谷予轩昏昏欲睡时,陆昊那邪恶的主人回来了。 「嗯,好香的西班牙肉卷味。」她掀起一边眼睑,用忿恨和乞怜交织的眼神瞟他。 「看来你这一天的确让我损失惨重。」陆昊非常恶劣的当着她的面取出一份肉卷,慢条斯理的放进口里咀嚼。 「我,我已经尽力了,该怪你的炉子不好,剪子不够利,拖把太旧,屋子里的古董摆放太多,而且——」老天,她有破坏掉那么多东西吗? 那厮居然还笑得出来?阴谋,这一切百分之百都是他的阴谋,长得帅有什么用,一肚子坏水! 「聪明,嫁祸给一堆不会提出抗议的死东西,你智商果然高人一等。」他三两口报销掉手里的肉卷,继续朝第二个肉卷进攻,看得谷予轩垂涎不已。 「是,我对不起你,扣我薪水吧,反正我这条命是迟早要断送在你手里。」看到他那副无限满足的吃相,她心里的火就烧得越旺。「为什么不好好吃晚饭,跑去买肉卷吃?」 「因为你烧的菜很难吃。」他这句实话严重伤到她脆弱的心。 「以后我再也不煮东西给你吃了。」不知好歹! 「书不会念,苦吃不得,架也打得不够漂亮,混又混不出名堂,」陆昊叹息着摇摇头,「回去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多管闲事,并且允许你从现在开始自我放逐。」 「想赶我走?没那么容易,在你房里的古董和艺术品尚未被完全消灭以前,我是绝对不会轻易离开的。」嘿嘿嘿!这招够狠吧。 「我不会再让你有那样的机会的。」把最后一个肉卷丢给她,他起身就要走,她却一把拦住他。 「算我求你好了,帮我换个差事吧!」她可是很少用这么卑微低下的口气求人的。 「不行。」她滴溜溜的眼珠子一动,陆昊就觉得其中必然有诈,这小女子太鬼灵精怪了。 「秘书,我保证——」 「我已经有秘书了。」不等她说完,他就截掉她的话头, 「那助理?」 「我也有助理了。」 「那,那书僮。」随便干啥都行,就是别叫她当苦力。 「我要个书僮来做什么?」 「小跟班也行,像你这么优秀的男人,未来前途不可限量,绝对需要一个可以呼来唤去兼打杂的小跟班。」她充满期望的眼,令陆昊好气又好笑。 「我再考虑考虑。」 这时芳姨推开门,挂在窗边的青铜风铃登时叮当作响,有个男子跟在芳姨后面,长得阴恻恻,面相很不友善。 喂,这里好歹是她的「闺房」,大家就不能稍微尊重一下她的隐私吗?爱进来就进来,真没礼貌。 「你们有事请到别的地方谈,本姑娘勤奋了一整天,需要大量睡眠补充体力,以应付未来无数个日子的折磨。」 没人理会她的牢骚,陆昊带着那个阴气逼人的男子走出房门,芳姨则只象征性的瞟了她一眼,脸上既没同情也没怜悯。 「明天早上六点半morningcall不要睡迟了。」 六点半?天要亡我吗?谷予轩鸵鸟一样钻进被窝里,火速让自己睡死过去,但愿这一夜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第五章】 那之后,谷予轩几乎过着非人的生活,每天不累到两手瘫痪,十指起泡,腰酸背痛得直不起来,没法窝回她的可爱小床。 最令她心乏力绌的还不只是打扫的工作,张罗三餐饮食才是她的「心腹大患」。向来习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她,怎么也没想到区区柴米油盐酱醋茶,会如此磨人,经常一个不留神,就让她功败垂成,三不五时就得麻烦芳姨重起炉灶,帮她收拾烂摊子。 始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她以前真是太对不起一缸子人了。 「你今天不用拖地了。」芳姨意外地帮她带上来一份早餐,有蛋饼、锅贴和豆浆。 「公休吗?」不然怎会连早餐也不用做? 「不是,今天你去整理书房。」 芳姨等她狼吞虎咽完早餐之后,就带着她到二楼,指着第二道门,说:「那就是陆先生的书房。」 「呃……」芳姨没等她提出异议就径自下楼了。看来她这个管家真的是徒具称呼式,根本一点实权和地位都没有。 好重的门,谷予轩必须使尽吃奶的力气,才能将它推开。 哇!这个房间比别墅里她之前打扫过的任何一个房间都大,她做梦也没想过,一个人怎可能拥有这么多书,整整两面书墙,他真的每一本都看过吗? 信手拈来一本黎贺胥的作品,嘿,上头居然处处是眉批;她不信邪,再看另一本狄更斯的《块肉余生记》,还是一样,甚至连原文的大部分书,亦全写满了他个人的心得和感言。这个男人是个读书狂,正常人不会做这种无聊事。她非常不屑地打开书柜下的每一个抽屉,哇!满满的各式各样的考卷,从呃,小学、初中到高中,全部统统……嗄?不及格!天老爷,原来他并不是打出娘胎就优秀得嫉妒死人嘛。再翻翻看,说不定可以找出更多他拙劣颓唐的证据。 接着被她挖出来的,全是各式各样的奖状,可耻的家伙,他连优秀青年奖章都a到手。再找找,根据她老妈的名言:小时不学好,长大就好不了。既然他曾有过那么辉煌的前科,就没理由在上了大学以后,所有的劣根性便根除了。 老半天后,除了找到种种优异表现的证明外,竟然没有,怎么可能?!他怎么可以就这样幡然悔悟,改过向善?太令人失望了。   第十三章 这说明了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而他明知她定会好奇的东看西看,却还要她来此打扫的用意呢?纯为激励她?她的劣根性可是坚若磐石,不会轻易被改变。再说,陆昊不是很邈视人的下过定论,大学生这个身份不会和她画上等号的。 他是蓄意的瞧扁她,而她也极没骨气,完全配合的表现出一副很孬的样子。 谷予轩觉得胸口有点闷,脸颊微微发热,耳边不断传来海浪拍击岩石发出的巨响。 登时觉得这里什么东西都碍着她的眼,唯一让她看顺眼的是后方墙上那幅莫内的「岩石」,海水与岩石的舞蹈,充满让摆渡人服膺波澜壮阔的气魄和满是沧桑的离愁。 算他还有那么一点气质。 这个书房哪里需要整理?不会是壁角那堆凌乱的废纸吧? 走出书房,想找个空纸箱,才发现甬道上的盆栽不知何时全换了新的花卉。 两层楼的建筑,占地不知多少坪,共五大房,三大厅,每个角落都经过精心的设汁,很有名家品味的住宅,曾经让她爱极了,现在则恨极了,没事住那么大房子干嘛?害她每天拖地都拖不完。 而他这么有钱,岂会把老妈的五十万家教费放在眼里? 既然不为钱,他干嘛没事找事来当她的家教,需知,教她念书可是吃重又艰苦的工作.没人敢说让朽木长出新芽是件容易的事吧?等等,这样批评自己好像太苛刻了哦,安安老爱说她妄自菲薄,可她真的很菲薄呀,就算没有「自妄」,人家还是会嚼舌根的嘛。 到储藏室找来空纸箱把那堆废纸收拾好之后,谷予轩就这样在书房里磨蹭了一天,外头的太阳不知何时西斜了,她怔怔地望着窗口一株尤加利树出神。 突然被扭亮的大灯,令她双眼短暂的睁不开来。 是陆昊回来了。 他给了她一抹浅浅的、片刻即逝的笑容。 谷予轩和他在群书中对视也对峙,良久。 「打个赌。」她忽尔开口。 「好。」他爽快同意。 「我又还没说要赌什么你就答应了?」 「赌你考不上大学,赌我得耗费大量粮食,养你一辈子。」他很快的揭开并扭曲她的意图。 谷予轩简直要气炸了,杏眼圆睁忿忿的瞪着他.然后一言不发的走出书房。 在甬道上,她遇见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杨珊珊,她大概喝了不少酒,浑身酒味呛人。 「我在大街上把她捡回来的。」跟着走出书房的陆昊向她解释着。其实他何必解释呢?这是他的家,他老兄高兴带谁回来就带谁回来,谁敢过问,只是,不知为何,就觉得该跟她说一声,希望她别误会,可,怕她误会什么呢? 「嗨!小美女。」杨珊珊搂住她,在她水颊上啄了一口。「你一定是混血儿,东方人的五官没这么鲜明的。」话才说完,她就趴在她的肩膀上小憩。 谷予轩望着陆昊,希望他赶快再把她给捡走,免得她的肩胛严重脱臼。 应允她眼底的请求,他伸出手扶她到客房。 躺在大床上的杨珊珊,嘴里依旧叽叽咕咕的说个不停,只不过没人听懂就是。 「她怎么?」 陆昊摊开手,耸耸肩,「我也想知道。」 「我没醉,」杨珊珊赫然坐了起来,默默地瞧谷予轩一叹,笨拙的从昂贵的皮包里掏出一只牛皮纸袋交给陆昊。「我们的合约,我已经让董事会通过了。」 谷予轩不清楚合约的内容,只见陆昊欣然的脸孔掺杂着一丝激昂。 「怎么报答我,你说?」杨珊琚语毕,即自动的投怀送抱,将脸枕在他的胸口,泪如雨下。「这世上投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信任你,一旦你功成名就之后,千万别忘了我、别忘了我。」 这样的场面令谷予轩尴尬万分。「我先出去了。」 「你别走。」杨珊珊虽醉得一塌糊涂,力气还挺大的,一把将她拉了回来。「我警告你,不准再鬼混了,快把大学考上,做个美美的、有内涵的淑女,不然你怎么配得上陆昊?」 这是什么跟什么?「我又没说我喜欢他!」醉言醉语,懒得理你!谷予轩头一扭离开了。 杨珊珊把目光转向陆昊,发现他灿然的星芒仍停留在谷予轩远去的背影,不禁一阵索然。 「你的深情她不会懂的。」 「又在胡说八道。」他把她塞回被子里强迫她小睡片刻,「别再唯恐天下不乱的瞎扯。」 「你的眼神骗不了人的。」杨珊珊挣扎着说,「就只有你那个头脑简单,反应迟顿的笨娃娃看不出来。」 终于在陆昊的暴力威吓下,让她闭上双眼连同嘴巴一起封上。 窗外的尤加利树被突降的雨滴打得老响,虽已近夏暑,海边的风依然透着凉意。 谷予轩回房加披一件绛红色的薄外套来到厨房,芳姨已经将晚餐准备好了,四莱一汤,相当丰盛。 餐桌上就只她和陆昊两人,气氛显得有点沉闷。 谷予轩不知是不是故意捣蛋,还是莫名其妙的心神不宁,竟把碗盘弄得铿锵作响,一下于掉筷子,一下子打翻汤,桌面上一片狼藉。 饭后,陆昊边啜饮咖啡边打量她,眼中尽是藏不住的兴味。 「我脸上有藏宝图?」看那么久不烦呐? 「为往后和谐的生活着想,我们彼此应该多了解。」他带着坏笑的嘴角微扬,看起来真是讨人厌。 眼睛能看到的只是皮相,除非你有本事能透视我的内心。」这世上,包括安安和亚男在内,没有一个人称得上真正了解她,因为她从来不对任何人掏心。 「倒也是。」他走近她.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按往他的胸口,她还没能反抗,他已经孔武有力地胁迫她呈小鸟依人姿势。「光让你习惯我的心跳,了解我之前应该先了解我的身体。」 「诱惑我?」她仰起小脸,非常受辱地撇着嘴。「你那三条戒律只约束我,不约束你自己?」 见他笑意盎然.她悻悻地啐了一声,抬起右腿,非常不淑女的跨坐到他膝上。 「这种追求的方式,不嫌太草率,太粗鲁了吗?」 「不要太苛求自己,我的包容度一向很大。」他的手堂而皇之的放在不该放的地方,进行爱抚式的摸索。「别人怎么说你都无所谓,我要亲自认识你。」 当他的唇触碰到她的时,谷予轩一颗心怦然狂跳,脸红耳赤地满是慌乱。 原来她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豪放、前卫。 随着他的唇来到酥胸前,她顿时觉得浑身像有几千只蚂蚁在爬,其中滋味实不知如何形容。 「停,我说停!」抬手捧住陆昊的脸,她急喘的央求,「我知道你是故意逗我的,我们到此为止好吗?我认输,我不带种。」 「矛盾。」他得寸进尺地,细细啃嚼。「不是很想使坏吗?为什么喊停,玩不起?」 有没有一种爱情,可以浅尝即止,可以不计代价,可以不问后果? 谷予轩拉开自己和陆昊间的距离,第一次慎而重之的睇视着他。 宽广的前额,高高隆起的眉骨,深沉冷峻的双眸伴着一只如悬胆般的挺直鼻梁,时常似笑非笑的薄唇,似乎永远有着莫测高深的心机。   第十四章 这样一个男人,任谁见了都不免倾心的不是吗? 谷予轩努力为自己找一个可以堕落的理由,结果却反而让自己更加的裹足不前。 「我只是还没准备好。」她慌乱的别过脸,胆怯的说。 「矛盾。」陆昊让她的胸口紧紧贴合着他的,让两颗心强烈激荡,互相感受那份焦灼的渴望。 「什么意思?」 「我听到你在呼唤我,像失足溺水般迫切。」他的手在她背脊上缓缓游走,竭力挑逗。 「我才没有。」不能忍受他的讥诮,她用力想推开他,却因而更加暧昧的纠缠在—起,难分难舍。 谷予轩不禁噘起小嘴,皱起眉头,陆昊一见益发起了捉弄之心,他的嘴角轻缓上扬,盯紧她如受惊小鹿般的双瞳。 这是一双涉世未深,犹禁不起风浪的稚嫩眼神情,原来她颓唐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纯洁易受伤害的心,原来她行诸于外的都是伪装,原来他「高估」她了。 「要让我猜,还是直接告诉我,你在憎恨什么?逃避什么?虽然富裕不代表快乐,但总有一个让你不快乐的理由。」 从来没有人这样单刀直入的切进她的内心深处,咄咄逼人的要她像外科医生那样剖析自己所有的坏因子。 回望他光亮慑人的眸子,她的心口刹那间像沉笃的挨了一拳。 「我想怎样就怎样,需要什么理由?」滑下他的膝盖,带着依然怦怦乱跳的心,她一副若无其事的坐回原来的位子,却连直视他的勇气都付之阙如。「我有我的坚持、我的脾性,难道我就不可以随心所欲的做我自己?我只是……」她欲盖弥彰地又说:「我跟你在一起不自在,跟阿暮就不会——」 一句话没来得及完整说完,耳际即传来巨响,桌上的碗筷齐扬上飞,接着凌乱跌落。 陆昊的脸庞因为盛怒而涨成可怕的暗红色。 「给我断了想他的念头,在我的地盘上,你的行为和一切思想全部归我管!」撂完话,他即挟着威力惊人的火焰怒然离席。 谷予轩呆坐在位子上,不明白他干嘛发这么大火。 霸道又蛮不讲理的家伙。跟他认识越久,就越觉得他真是难以相处,又狂妄自大。 她几乎是恼羞成怒地学他「怒掴」桌面,想操控她?门都没有!他一定不知道她混得有多出色、多登峰造极,三两句话就想唬倒她,有没搞错! 「哇,芳姨准备了这么多菜,怎么也不叫我?」杨珊珊像摸壁鬼一样,从门边冒了出来。兴许是酒醉未退,走起路来还摇摇晃晃,东倒西歪。 谷予轩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拉开椅子,紧挨着她入座,一手搭在她肩上。 「帮忙盛碗汤好吗?」 她照做了,脸色依然难看。 杨珊珊一口气干掉三分之二碗的汤,接着懒洋洋的掏出香烟。 「这栋建筑物全面禁烟,麻烦你到外面解决完瘾头再进来。」她没好气的说。 「弃暗投明啦?」杨珊珊饶富兴味的盯着她瞧。「真没出息,陆昊三两句话就把你的劣根性连根拔除,你怎么混的?一点以恶制善的功力都没有。」 杨珊珊前辈式的教诲,好像自己的道行多高深,这女人八成是忘了她刚刚说过的话,一下要她学好,一下又讥笑她坏得不够意志坚强,没见过这么有本事自相矛盾的人。 「我不能只是单纯的讨厌香烟的味道吗?」 「狗有不喜欢吃屎的吗?」杨珊珊不屑地反问。 「你骂我!」卷起袖子,谷予轩马上摆出一副开打的架式。 「是又怎样?」她的嗓门比她还大,「像你这种好日子过得不耐烦,成天学着人家忿世嫉俗,制造社会棍乱的小鬼,年纪轻轻满脑子灰色思想,从来不知道感恩,还要莫名其妙的高喊没人懂你们,懂个屁!狗还会帮忙看门,你会什么?这世上,除了陆昊那个大傻蛋,谁都想放弃你,你还自以为神圣不可侵犯?得了!」 杨珊珊这番一针见血的话比五雷轰顶还叫谷予轩无法承受,她只觉面红耳热,一张脸不知往哪儿摆才好。 长这么大,挨过的骂不下于百来次,从来也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让她打心底痛到四肢百骸。该死的杨珊珊、她一定怀恨她很久了,才会不借以最最最恶毒的话,企图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哼!她才不要上当。 「我爱怎样就怎样,关你什么事?」这句话是她掩饰心虚的最佳法宝。 「当然不关我的事,我的阴谋很单纯,」杨珊珊嘴角浮出一抹奸诈的微笑。「把你贬得一文不值,好让你自惭形秽,以便将陆昊拱手让给我。」 「笑话,我对他本来就没任何邪念。」充其量也只不过是呃,偶尔无伤大雅的作某种程度的幻想而已。 「你性冷感?」杨珊珊每句话都刨肉见骨,叫人受不了。 「嘿,越说越不像话了。」再跟她鬼扯下去,谷予轩没把握能有效控制情绪,亲手扭断她的脖子将会是最终的结果。 「孬种!」杨珊珊今儿个非常反常,或者应该说她今晚似乎是有备而来的,不把她彻底惹毛绝不甘心。 「知不知道你的毛病在哪里?」没等谷予轩回答,她又自顾自的往下说:「一遇到问题就逃避,从学校逃到大街,从大街窝进地下舞厅,接着又逃到这儿来,什么时候你才肯挺起背脊,好好面对现实?」 陆昊也说她不肯面对现实,她哪儿是?这两个人一定是串通好了,一起来打击羞辱她的。 为了不让杨珊珊看见自己不争气的泪水,谷予轩拂袖夺门而出,激忿地一路跑向别墅外的海滩。 奔跑在雨后泥泞的沙滩上,莽阔连绵的大海,不断冲击上岸的白色浪花,令她突然有股放声痛哭的冲动。 一弯残月斜挂天际,无语的月洒落朦胧的晕彩,喘促惶惑中她觉得孤单极了,悲伤极了。 她加快脚步越跑越快,陡地,口中涌入一抹湿咸,脚底忽地虚浮,一阵浪花又打过来,模糊她的视线。 泡在海水里,她觉得好冷,想开口求救,另一个念头却要她沉默以对。这样也好,就此了断残生,她的未来注定是残生吧? 这样也好,杨珊珊的每一句话都在此时幻化成无限大的重捶,狠狠敲击着她。 死有何惧、生亦何欢? 忽地,一条胳膊强而有力地将她从水里捞起,又是他,这个好管闲事,怎么也不肯任她随波逐流的男人又来破坏她的好事丁。 「是基于人道?」人家冒着生命危险救她,她还故意拿话挖苦人。 「是因为不舍。」朦胧月光下,他幽邃一如汪洋的星眸,看来竟是前所未有的深情款款。 谷予轩怔怔地由着他脱掉身上的t恤,罩上他的大衬衫,莫名的脱口道:「杨珊珊说你爱上我了。」 陆昊认真的神色微愕,然后出其不意地捧着她的小脸,印上情意缱绻的一吻。 她瞪着他贴近放大的五官,澎湃的心绪比脚下的海水还要汹涌。 原来她骗得了自己,骗不了别人,杨珊珊一定把什么都看进眼底,也许还有安安、亚男。是她先爱上他的,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第十五章 她紧紧环着他的腰,极力承迎他的探索,两人激情地滚躺在沙滩上,在海浪饶富节奏的拍打下,热情奔放地放任爱欲横行。 并非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性冷感,而是她真正的,打从内心的狂想,她真的愿意,就在今晚月色微明中,成为他的女人,从此安安稳稳的窝在他怀里,什么都不想……嗄! 天,她居然懦弱至此! 猛然推开陆昊,她捂着脸哀痛的哭了起来。 「怎么了?是我冒犯了你?」陆昊着急的问。 「不是,是我……」她难过的抓起他的衣摆,又是拭泪又是擤鼻涕。「我突然明白了,自己真是一个既不争气,又没出息的人。」 「又妄自菲薄了。」他怕她冷,紧紧地将她抱入臂弯里呵护着。 「不,是真的,我刚刚居然想就这样赖你一辈子,你说我是不是很没救?」 「你愿意跟我一生一世,我自然是求之不得。」他诚挚的口吻更令谷予轩汗颜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你不应该对我这么好的,你这样简直就是在帮我找堕落的台阶。」她又擤了一把鼻涕,这回还附带三个惊天动地的喷嚏。「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我真值得你爱吗?」 「爱不需要理山,起来回屋里去,你会着凉的。」 「你背我。」方才跑得太累,又被海水呛得厉害,她没啥力气了。 「不是说要争气吗?」他含笑望着她。 「明天再开始好了。」今天先养足精神再说。 陆昊纵容的点点头,「时间由你决定,我永远支持你。」 伏在他厚实的肩背上,谷予轩第一次有幸福的感觉。这种被疼惜、被关爱的幸福感,充满甜蜜的滋味。 「有件事我很担心。」 「什么事?」 「我担心你是不是连我的坏也一并爱上了,不可以的喔,我还是很期望自己有朝一日能浪女回头,脱胎换骨成为一个匹配得上你的百分百高尚淑女。」 陆昊脸上的笑颜加深了,可惜谷予轩没能瞧见。 微凉的夜,回别墅里沐浴完,她立于窗前,发了下呆后,决定来个挑灯夜战。 到书房找了一大堆教科书,唯恐被人发现,她小心翼翼的,如小偷一般潜回自己的房间。 以为发奋图强这四个字一辈子也不会和自己牵扯上,没想到却是她此刻心境的最佳写照。 十九年不知努力为何物,突然做起来还真是不容易。她咬紧牙关,用最毒的语句告诫自己,不成功即枉为人。 安安说,每年从大专院校毕业的学生近十万人,十年就有一百万,随便一块招牌掉下来,砸死的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是戴过方帽的大学生,而她却连边也沾不上。 怎么咽得下这口气?杨栅栅的话言犹在耳,搞得她很热血激昂。 到了凌晨四点多,芳姨不知是早起,还是失眠,还帮她送来点心,催促着她吃完再念。 「芳姨,有没有我的电话?我是说这几天。」她边大口嚼着芳姨的拿手好料芝麻花卷,边含含糊糊的问。 「又在想你那些损友?」 「不是,」老天,差点噎到。「是我妈,她不该那么久还没追杀过来,至少也该打个电话来痛骂我一顿。快一个月了,会不会是我家里出了什么事?」 「不会的,你姐姐前天不是才来过?」芳姨借口尚有别的事要忙,待不到三分钟就下楼了。 谷予轩又k了三个小时的书,才满脸倦容的摸到厨房,希望能跟芳姨再要点吃的。 「早。」餐桌上已坐了一个人,是陆昊的朋友,那个阴森森,叫李瑞毅的男子。 听芳姨说他是陆昊的同学,也是新成立公司的副总经理,专门负责行销业务。他以房子正进行装潢为由,前两天要求陆昊让他到这儿住一阵子。 谷予轩欠身跟他打个招呼。「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还有旁人在,邋里邋遢就下来了。」 「没关系,你这样已经很好看了。」李瑞毅的右手手指搁在鼻口之间,来回的搓揉着,用一种深沉的目光看她。 谷予轩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我、我找芳姨去。」 「她去买菜了,一个半小时之后才会回来。」他不知在高兴什么的笑开,又加了句,「陆昊也不在,天一亮我就没瞧见他,打电话到办公室,他秘书说到杨氏实业去了,杨氏实业你知道吧?杨珊珊一天到晚就爱缠着他,搞得商场上众人周知他们的恋情。」 他没事跟她讲这个干什么? 「我倒觉得她跟陆昊很配,是天生的一对。」谷予轩故意说反话,想看看他的反应。 「这是你的真心话?」 「我为什么要跟你说真心话?我跟你连朋友都不是。」 「对,你是陆昊窝藏的小女人,和所有的男人保持距离是一个情妇应尽的义务。」 【第六章】 没想到李瑞毅那张狗嘴竟吐出一堆污言秽语,这叫有辱、有辱什么来着?大概是有辱读书人吧。 「你一定没见识过什么叫放浪形骸。」谷予轩十指扯开上衣的衣襟,露出大片雪白的酥胸。「想尝一口吗?你有这个胆量吗?」 面对她毫无预警的挑衅,他竟现出不该有的无措。 他一定没见过像她这样大胆的女人,谷予轩心里暗暗觉得好笑。 自从沦为陆昊的家奴以后,已经好久没这么痛快过了,爽。 很张扬的当着他的面,她将扣子一颗一颗扣好,用余光对他作了彻底鄙视后,才高抬着下巴,非常盛气凌人的坐在他面前,吃着芳姨早备好的丰盛早餐。 一阵沉笃的脚步声传来,陆昊随即出现在门帘外。 他落坐在谷予轩身旁的位子,带来一枝庭院里新绽的紫蔷薇。 「这么快回来了?」乍见陆昊出现,李瑞毅显得有些不自在。 「唔,归心似箭呐。」陆昊话是说给李瑞毅听的,视线却停在谷予轩的嫣颊上,兴味盎然。 已经累得快垮掉的她,本来打算草草填饱肚子,回房里换上工作服开始悲惨岁月的一天,突地,心头兴起一抹使坏的念头。 「一定是因为想我。」要奸计她最在行了,瞧她巧笑倩兮地腻进陆昊怀里,喂他吃煎得恰恰好的荷包蛋,那副承迎狎戏的模样完全就是情妇的模样。「有人说我是你豢养的女人。」 「不是吗?」他反问,颇怡然的享受着她的「逢场作戏」。 当然不是!谷予轩原想扯开喉咙大声的把他给吼回去,但转念一想,反倒若无其事的凝出一朵冷艳的笑,用犀利的星芒回敬他的睁眼说瞎话。 「给我钱。」情妇的角色该怎么扮演才逼真她不清楚,不过可以趁机无理取闹,倒是让她挺开心的。 陆昊大方的递给她一张空白支票,「不要太挥霍,你还不是最得宠的。」 「什么?」臭男人,你敢再给我说一句损我的话试试? 「不要在外人面前显出不好的教养,会贻笑大方的。去吧,乖乖回房里等我。」他像在哄小狗狗,拍拍她的头,拧拧她的水颊,又捏捏她的鼻子。「快去!」 「可是我——」还没玩够哩。 「没有可是,情妇有你这么多话的吗?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第十六章 这种呛人的口气是山雨欲来的前兆,她寄人篱下久矣,早已学会察言观色,见苗头不对赶紧溜之大吉。 「她就是你的家奴?」李瑞毅脸上满是嘲弄,显然他很清楚谷予轩在陆家的身份。 「目前是的。」陆昊用烧饼卷起油条,送进口里,一口接一口,仿佛并不把刚刚的情况放在心上。 「如此佳人,你怎舍得?」李瑞毅话中有话的说。 「你想要她?」陆昊一语中的,直接问进他的心里。 「如果你肯割爱的话。」他兴致勃勃,靠在椅背上的身躯立即前倾,等侯他的回应。 「想都别想。」这斩钉截铁的答复,并没有打消李瑞毅的兴头。 「为什么?横竖你对她没意思,身边又已经有了杨珊珊,何必暴殄天物?我以为你对朋友一向慷慨大方,尤其对我,你从来不吝啬。」 陆昊陡地抬起头,虎目凛凛地瞪着李瑞毅,令他不自觉地感到一股胆寒。 「你可以要走我屋里的任何东西,只除了她。」这几句话说得极轻极缓,却形成一股无形的力道,明白宜示绝无商量的余地。 李瑞毅愣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恢复神色。 「你动了凡心?」不待陆昊回答,他又自顾的说:「她一定是个相当特殊的女孩。」 「劝你不要那么好奇,免得尸骨无存。」早餐用毕,陆昊噙着淡笑拆开一盒鲜奶油,好整以暇,慢慢地调弄磁杯里的热咖啡。 「我懂了,你不只动了凡心,而且已经陷进爱情泥淖里。」李瑞毅从桌边站起来,低头一笑,「只是,她既然还不是你的女人,那么我就有参与竟逐的资格,你制止不了我的。」 陆昊坐在原位,文风不动。良久,低头啜着手上的咖啡,眼光则从门帘看向甬道,瞟见正辛劳工作的谷予轩。 只穿着一件薄t恤的她,全身汗走如蛇,呼吸沉浊,宛如受尽暴虐的小可怜,步伐疲乏,但凭一股倔脾气硬撑着。 踱步向前,他轻触了下她的背,她倏地一惊,向后弹开半尺才认出是他。 「麻烦闪边点,别妨碍我工作。」 陆昊递给她一条手帕,她拒绝接过。 「我是粗鲁人,用不来那么高级的东西。」她抓起t恤的下摆就往脸上抹,也不顾这样会露出一大截肚皮。 「别做了,放你两个月假。」 「为什么?」怕在朋友面前丢人?因为你虐待良家弱女子?她用眼神质疑他。 「忘了我是你主子?小奴才可以过问主子的决定吗?」他正色道:「现在把工具统统收起来,回你房间去,除非芳姨叫你吃饭,否则不准下楼来。」 这不明摆着给她时间,以便让她好好准备七月的大学分发考试? 谷予轩不是傻子,当下就了解他的心意。 「算我欠你一份情,以后我会还你的。」 「我会等着。」 和谷予轩眼神交会的刹那,他灿然的笑了起来。 对人家的好意,她即使不感激涕零,似乎也不应该那样充满忿恨。可,她就是有气,前仇旧恨,他们俩结下太多梁子了,考试一结束,得好好算一下总账才行。 「他是我的男朋友,」杨珊珊手里挟着香烟,背倚在墙上,眼睛斜睨着谷予轩,口气很倨傲的说:「正确的说起来,我应该是他这辈子交过的唯一女朋友,我们曾经有过一段美好的日子。」 谷予轩闭门苦读近两个月,现今距离考试只剩三天,杨珊珊这不速之客竟突然造访,且特地选在陆昊出外洽谈生意的第二天。 「陆昊说,你不算是他的女朋友。」她其实没有太多美国时间陪杨珊珊闲扯淡,不过这件事情似乎有稍微澄清一下的必要。 「我的确不是他的女朋友,我是他的女人。」她得意的说。 「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提醒你,考完试以后就赶快滚蛋,别碍着我跟陆昊的好事。」杨珊珊完全一派跋扈的口气。 谷予轩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是陆家的奴才,能不能走得看我家主子的意思。」 「借口,你一定不知道你家……」 「杨小姐,」她话只说到一牛,芳姨适时从厨房走来。「予轩该上楼念书了,这是陆先生特别交代的,一个小时只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上楼去吧。」 谷予轩抢先开口,「让她把话说完。」她说她家什么来着? 「对呀,你什么身份,我说话你也敢打岔?」 「老刘,」芳姨唤来陆昊的司机,「送杨小姐回去,马上。」 「芳姨,」谷予轩直觉事有蹊跷,但一时间也搞不懂究竟哪里不对劲。 「上楼去念书,不放心就打通电话回去问你姐姐。」 「问她有个鸟用!」杨珊珊大嗓门的说。 「请注意你的用词,杨小姐,你不希望陆先生知道你今天说了、做了什么吧?」芳姨不耐的锁着眉心。 「威胁我?哈哈哈!造反了你,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来来来,你跟我说,谷予轩给你什么好处,你要这样不遗余力的维护她?」她根本也不要芳姨的回答,从皮包里取出一大叠钞票,分成两半,一半塞给老刘,一半塞给芳姨,「现在可以给我滚到一边凉快去了吗?」 「你真是欺人太甚!」芳姨脸色变得铁青,气得扬手就要把钱掷回她脸上。 「慢着。」谷予轩忙伸手接过,「我们可以不要理她,但不必和钱过不去,这些就当是我们的加菜金吧,走,你陪我到楼上苦读,等我金榜题名的时候,咱们再好好去吃一摊。」说完拉着芳姨拾级而上。 「谷予轩你给我站住!」杨珊珊大吼。 「有种你追上来呀,我让你见识见识古惑女的厉害。」坏女孩还怕惹祸吗?这阵子书念得有够累的,精力严重耗弱,体力却强旺得没地方发泄,正想找点乐子自娱,可是巴不得真的能跟杨珊珊干上一架哩。 「你至少把钱还给我!」 说有那么小气的。 「见者有份,谁叫你爱摆阔,想拿回去?上来呀。」说起来满卑鄙的,明知道她百分之九十打不过自己,才故意拼命挑衅,这种行为要是传到亚男她们耳里,不耻笑得她找个地洞钻进去才怪。 「闹够了,就乖乖去念书吧。」 走进房里,芳姨习惯性的动手帮她整理衣物。 「等你跟我说完实话我才肯念书。」谷予轩拿走她手里的衣物,要她坐下来,一五一十的从头招供。 芳姨浅笑的摇摇头,「我不清楚,你姐姐说晚上要过来一起吃饭,到时你再问她吧,我想,不会有什么事,那杨小姐只是故意扰乱你的心情而已。」 谷予轩将信将疑地盯着芳姨,过了约莫三五分钟,才意兴阑珊的坐到书桌前。 「你想,我通过大学分发考以后,陆昊会不会就把我轰回我家去?」 「这些都不是你现在需要考虑的,要我是你,就非通过大学分发考不可,让那个杨小姐不敢再瞧你不起。」 说的也是。「芳姨,你真好,比我老妈还要好。」瞧芳姨笑咧了嘴,谷予轩自己也笑了。她和老妈这辈子大概永远也无法出现这样和谐的画面。   第十七章 窗外滴答的下起蒙蒙细雨,偌大的汽车引擎声呼啸而过。她伏坐在书桌前,竞心浮气躁,久久沉静不下来。 这段时间,陆昊几乎是用藏匿的方式将谷予轩关在房里,严禁生人靠近。 她一个人参加考试,却感觉整个屋子的人都比她紧张。 考完最后一科,谷予安特地到考场要找她一起吃饭,但却扑了个空,因为陆昊早先一步将她接走了。 他们来到她以前和张亚男一起偷混进去过的那家高级俱乐部。陆昊预先订了位子,服务生布好餐具就直接送上开胃酒和开胃菜。 「怎么不问我考得如何?」她啜了一口淡红色的开胃酒,嗯,味道好香。 「重要的是过程,不是结果。」他也轻啜一日酒,举止优雅,一如英国绅士。 「不,结果很重要,」谷予轩跟饿死鬼一样,三两下就把那盘开胃莱解决掉。「要是我成了大学生,以后白天就不用再当你的家奴了。」 「不当家奴,你怎么筹学费?」他含笑的眼闪着逗弄的星芒。 「我可以另外换个工作时容,例如,当你的爱奴如何?」她可不是开玩笑的,从包包里取出一个包装典雅的小盒子,放到陆昊的面前。「现在我已经不是你的学生,可以送你礼物了吧?」 陆昊噙着笑打开纸盒。 「空白纸和一枝笔?」 「唔,写一封情书给我,让我知道你有多爱我。」 陆昊一眨不眨的望着她,她一双明眸也大胆回望着他。 大约有十来分钟,两人一句话也没说,就只是那样各拥心思的眼神交缠着。 「我懂了。」谷予轩拎着包包起身。 「你去哪?」他急问。 「暂时找个地方窝着,等我觉得配得上你的时候再回来。」语毕,不等他出言制止,她已经快速走出俱乐部,不理会追在后头的他,搭上一辆在楼下排班的计程车,扬尘而去。 「你伤了她的心。」李瑞毅冷不防地出现在他背后,两眼直视着渐行渐远的计程车。「感情这种事一定要当机立断,女人向来敏感而脆弱,你这一犹豫就表示心意不够坚定。」 「她会回来的。」他对自己一向踌躇自满。 「对,回来跟你诀别。」李瑞毅笑得开心极了。 陆昊狠狠瞪了他一眼。「爱管闲事的家伙。」 「错了,我是伺机而动的苍鹰,千万不要让我逮住机会,否则你只有当伴郎的份。」 夕阳呈现出绝美的五彩光芒,早升的月亮如一抹玄铁苍白得很。 天色由明转暗,山上漫来阵阵的白雾,不多时俱乐部已陷在一片氤氲中。 返回俱乐部时,发现原来好管闲事的还不只李瑞毅一个人,杨珊珊和一票老朋友都在,他们美其名是为了庆祝他公司才成立两个多月就赚进数千万元,手上还有几亿的订单等着交件,实际上是想看看谷予轩究竟是何方女子,竟能让他着迷得心荡神驰。 大家七嘴八舌的,争着抢说自己的观感,唯有杨珊珊从头到尾不发一语,只是怔忡的瞅视着陆昊。 「你应该追到底的,」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珊然开口,「说不定她回家去了。」 陆昊经她一提醒,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脸色大变狂风似的席卷而去。 「矛盾。」李瑞毅非常不悦的横了杨珊珊一眼。「标准的a型天秤座,优柔寡断,永远在要与不要之间摆荡。」 「别这样,珊珊只不过是心肠软。」老友为她打抱不平。 李瑞毅却满脸的不以为然。 「知不知道你的毛病是什么?不够慈悲也不够歹毒.像你这样一辈子也当不成陆太太。」 「但至少可以当他的朋友。」杨珊珊气馁的低垂着头。 「你要的真的只是这样?」 「有些事情是不能强求的。」她已经使出她能力所及最恶毒的绝招,去向谷予轩威逼利诱了,还能怎样? 「例如爱情。」不知是谁很快的接口道。 门没锁,谷予轩按了两下门铃,没人来应,扭了一下门把门居然开了。 「姐,姐!」屋子里空荡荡,菲佣怎么也不在? 绕了房子一圈,谁也没找着,倒是见到答录机上有留言,看看是谁打的—— 「安安,是我,我先送晚餐到医院给伯母,八点以后再来找你。哦,对了,轩轩今天谊考完试了,帮我问候她,拜!」 听声音像是李永年,他口中的伯母不会就是她老妈吧? 一股不祥的预感搞得她心烦意乱,医院,是哪家医院?打个电话问她老爸。 离职了? 那公司是她老爸开的,离职?离到哪儿去? 谷予轩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慌忙提起丢在沙发上的包包,正想冲出大门,便遇上刚返家的谷予安。 「姐!」 「你怎么回来了?」 「先别问这个,你说,妈她怎么了?」话才问完,她猛然发现原就骨感身材的谷予安,竟比先前又瘦了好多。 「妈她……」美丽的粉彩再也掩不住她一脸的黯然。「爸的公司垮了,妈受不了打击,就……中风了。」 「怎么会?」没想到她才两个多月不在家,竟发生这样大的事,难怪陆昊和芳姨极力瞒着她。 谷予安叹了一口气,乏力地跌坐在沙发上。 「妈以死作要胁,强迫爸必须跟那个女人了断,爸就把整个公司送给那个女人。」 哇,好大的手笔!老爸笃定是相当相当爱那个女人,否则不会做出这种「壮举」。 其实公司没了也不是太严重的事,以她老爸这几年所赚的,加上老妈投资所得,应该仍有一笔可观的财产吧。 「妈那脾气就是太烈了。」 「如果光是这样,她或许还不至于一病不起。」谷予安欲言又止,最后扭不过谷予轩一再逼问,心想没必要再隐瞒下去的全说了。「妈听信股友社的投资情报,把所有的资金全部押在少数几支股票和基金上,结果赔得好惨。」 谷予轩的一颗心听到这沉到了谷底。 「所以这段时间,都是你一个人在撑这个家?」她心疼地抚摸着谷予安瘦削的脸颊。 当晚谷予安带谷予轩到医院时,崔慈心已经入睡,李永年和谷予安枯坐在甬道的椅子上,相对无言。 见谷予轩突然来到,两人都不免有些错愕。短暂的寒暄之后,谷予轩就催促大伙回去休息,她想一个人留下来陪母亲。 「不用担心我,我呀被陆昊那个坏心眼的家教老师磨得比一头牛还要壮。」虽然她一脸极有把握,仍是费了一番唇舌才说服谷子安他们离去。 今夏的雨量格外充沛,从上个月就大雨小雨不断,下得人都快发霉了。 为防水珠溅进病房里,她把窗户关小些,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母亲床边,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出神。 病后的妈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昔日的光彩美艳、精明干练已不复存在,发丝凌乱,神态委顿,眼角不知什么时候被一大堆细细长长的纹路给占满了。 「妈。」一阵心酸涌上心头,她难过地把脸埋进母亲微温的掌心。 「是轩轩吗?」崔慈心乍然醒来,口齿不清的急问。   第十八章 「是的,妈,是我轩轩。」谷予轩赶紧坐到病床上,好让她清楚看到她。 「你,」崔慈心喘上来一口大气,「你这死孩子、不肖女,我病了这么久,你现在才来看我,这些日子你死到哪儿去了,给我老实说!」 哇!中气十足。瞧她这力道,要不是快痊愈了,就是根本病得也不是太严重。 「妈,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病了,早知道我就……」 「推托。」她挣扎着要坐起来,谷予轩忙帮忙搀扶。崔慈心中风后,右半身就中度瘫痪了。「你们一个个都不理我,背叛我了。」 「才没有。」唉,妈只有睡觉的时候最慈祥,以前她老爱乱幻想,甚至猜她会不会是白雪公主的后母来投胎的。「我一听到你病了就赶来看你,我其实很想你的。」 崔慈心打鼻孔里喷了一口气,充分表达她的不相信。 「陆昊呢?他怎么没有陪你来?」 「他为什么要陪我来?」她跟他又什么都还不是。 「少骗我了,」崔慈心吃重的喘了一口气,才提高嗓门说:「别以为我不知道,安安都告诉我了,他把你藏到别墅去,说是要就近教你念书,实际上只是想逼我就范。」 「就什么范?他接我去住,不是经过你同意吗?」即使陆昊的确对她别有心思,但人家发乎情也止乎礼呀,嘿,怎么不知不觉变得这么有学问了? 「不同意行吗?你爸爸那个死鬼#%¥%……」这一长串,起码延续了十五分钟。 记得在一本叫《逆女》的小说里,那女主角说她老妈最适合去唱歌仔戏,因为她一开口就像在背台词,而且不讲到换不过气来绝不罢休。 她妈也是,都病成这样了,怎么也不暂时歇歇,多累呀! 遭受一阵惊人的精神虐待,好不容易等母亲再度入睡,谷予轩才垂头丧气地走出医院大门,独自站在雨夜里,望着臆朦胧的万家灯火。 她笔直地朝着前面的街道踽踽而行,忽然滂沱的大雨下起,湿透了她的发丝和衣衫。 伫立在红灯前,扰攘的人群令她兴起前所未有的茫然和仓惶。 她并不在乎从凤凰变成麻雀,在这以前,钱财对她而言,只是让人更加堕落的催化剂。她忧心的是父母间这次划下的鸿沟,恐怕一辈子也弥补不了了。 她跌坐在人行道上的铁椅,剧烈的咳了起来,这样的凉夜,这样的雨,就着路旁的街灯,她看到自己映在红砖道边水渍中破碎的倒影,一时伤心得不能自己。 和安安比起来,她的伤心只是廉价的惆怅。她有什么资格忿世嫉俗?安安付出的比她还多,过得比她还苦,可,她从不抱怨,跟她比起来她真是糟糕透顶! 又一阵急咳过后,连打了三个喷嚏,眼泪鼻涕齐流,幸亏一个好心的路人,给了她整包的面纸,帮她解决了难堪。 多么落魄的女人,她自忖着。 「谢谢你。」平常她不会在外人面前把鼻涕擤得这么大声的。 「不客气。」那路人在她身旁坐了下来,「需要雨伞吗?」 她抬眼,一愕。」你一路跟着我?」 「半路,」陆昊温柔地为她拭去头上脸上的水珠。「我直接赶到医院,果然你已经在那儿了。」 「你什么都知道,却都不跟我说。」她的心情较方才平复了些,但语气依然仓惶。 「知道了又如何?你父亲的难题,你母亲的困境,甚至予安的情关,都没有你能置喙的地方,何必要徒增烦恼呢?」陆昊递给她一瓶温热的罐装咖啡,搂住她的肩,「进车子里去吧,再淋下去会着凉的。」 「我还得回医院照顾我妈。」 「我已经找了芳姨过去帮忙。」他起身拉着她往回走。「记得要报答人家的恩情。」 「我欠你们的太多了。」也许一生一世也还不了。「谢谢你们愿意拿我当朋友看。」 「不是朋友,是爱奴。」他莞尔地盯着她的眼。「是你亲口许的诺,忘了吗?」 【第七章】 谷予轩在一片温暖的晨曦中醒来,一开始有三秒钟的呆愣。这不是她家,也不是海边别墅的房间,而她衣衫不整的躺在一张异常宽大的弹簧床上,雪白的床单有洁净的皂香味,眼前是一片长方形面向床铺的落地窗,坐着即可望见外头辽阔如茵的草坪,和放肆怒放的繁花。 她掀被坐起,一抹金色朝阳恰巧爬上她光裸修长的腿。记起来了,昨儿个她淋雨淋得浑身湿透,又困极倦极的在陆昊的车上睡着了。 这会是身处陆昊位于某处的另一个家?她轻足下床来,约略地环视左右,这间雅致得像五星级饭店的卧房,是位于一栋三层洋房的一楼,里里外外静悄悄的。 墙上的挂钟指着九点,糟!要是妈妈醒来发现她闷声不响的走了,铁又要骂得口沫横飞。 用最快的速度奔进浴室,匆忙梳洗一番,用大毛巾把全身擦拭干净往梳妆台前一站,才惊觉她连一件换洗的衣物都没有。 她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把每一扇橱柜的门打开找,看有没有可以暂时蔽体的衣服,怎知,找来找去不是书就是字画,陆昊爱书成痴,好像光看书就能喂饱肚子。 陆昊端着盛满早点的托盘,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好个赏心悦目的画面。」他毫不掩饰意淫的目光,贪婪地在谷予轩身上流连不去。 「把我的衣服藏起来,应该是你施行诡计的第一步吧?」小老妹她索性大大方方的往椅子上一坐,伸手就拈起托盘内的培根,往嘴里送。 「分明是你心猿意马,为什么非得把罪过推给我?」陆昊托起她的下巴,亲吻她忙碌得不可开交的小口。 「荀子说:食色性也。」唔,被他吮吻的感觉好好。 「是孔子说。」 「随便啦,总之,我们是互相吸引,不过你多爱我一点,也先爱我一点。」 「一定要这么计较吗?」他的吻越来越深,仿佛要探进她的咽喉。 一束格外耀眼的阳光从半合的帘幕蹑足进来,一如镁光灯般投射在他俊美倜傥的脸庞上。 从她的角度仰望这精雕细琢,野烈和儒雅交错融和的五官,心不觉一阵激荡。 过往她从未对异性有过这类情不自禁的感受,如果每个人都是上帝之手所出,那么他绝对是它花了最多心血和恩宠的作品。 她一直没问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因由让他从不良少年,洗心革面变成商场上出类拔萃的新贵? 谷予轩已顾不得吃了,他所给予她的满足远胜过任何食物所能给予的。 以前她一定不敢置信今晨之后,自己会那样迷恋且急切的渴望再次投入他的怀抱,享受他所带领她体验的每一场欢爱。 谷予轩亢奋地拱起肩背,承迎他的需索,于撕扯疼楚中,她体验了女人初次的高潮,忍不住尖声嘶吼。 一次又一次他们酣畅激烈地享受彼此的身体,之后,无比写意地躺在对方臂弯里仍无法自己。 「请把餐盘递过来,」谷予轩从他臂膀下抬起头米。「我饿得可以吞下一整只马。你吃下没?」 「没。」 「那我喂你吧。」她笨拙地使着刀叉,将大部分的火腿、面包、蛋卷送进自个嘴里,小部分才轮到陆昊。   第十九章 幸好他是醉翁之意在美人,两眼炯灿地望着她因血液循环过度畅旺而晕红的嫣颊,不时地为她舔舐唇边的小碎屑。 吃饱喝足,她搁下餐盘,重又钻进他的怀里,贪恋地嗅闻他身上独有的味道。 陆昊挺身坐起,将她的头扶起枕在胸口,她却狡猾地往下游移,滑向他的两股之间。 颤然心惊中,他耳畔传来她软哝的吟哦,接着又是较之方才益发撼动人心的情欲激流。 在她的撩拨下,兴起他强大且难以餍足的需要,他翻过身子,慌乱地找到她,乞求再一次的温存。 一开始迫不及待的掠夺慢慢转而绸缪缠绵,仿佛倾注千万斛佳酿美酒,企图淹没迷醉她的身,她的心,她的魂! 爱情原是美好的,缱绻的欢爱则更叫人百尝不悔,且醉在其中。 谷予轩青春方炽的胴体,在他熊熊欲火的燃烧下,张狂吞吐着鲜红的蛇信,反过来将他整个缠住,仓惶奔腾的血液,泄露出她潜藏已久,关于性灵的秘密。 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经常于睡梦中,幻想着好女孩羞于见人的热血偾张的画面,有一股声响不停呼唤着她,像来自遥远的国度,抑或就近在咫尺。 她曾经不只一次的想与他这般相拥合一呵!夜的精灵一定知情,他们是怎样在嘲笑她这个不懂矜持、不顾礼教的坏女孩! 有一本小说里头的男主角说:压抑与生俱来的情欲,将只剩半个自我,是残缺,不完全的人。 哎!专门教坏小孩的理论,她不该学的,可,她又懦弱的管不住自己。 墙上的古董钟很认真地敲起十二声响时,谷予轩已沉沉睡去,再度醒来时,陆昊除了留一张叫她别到处乱跑,乖乖等他回来的字条外,已不知去向。 有过肌肤之亲不代表她就有权利过问他的行踪,何况是她主动投怀送抱的。但多么甜蜜的滋味!忆起今早体验的欢愉,她依然有着难言的激越。 站在镜子前面的她,宛如在一夕之间变得格外妖娆妩媚。 叮叮叮叮! 四点了?! 真是糊涂,妈还在医院呢,她怎么可以睡得那样安稳,并且还在这儿顾影自怜。 火速赶回医院时,谷予安请来的日间看护告诉谷予轩,崔慈心叨念了好久,吵着要见她,好不容易才又睡去。 示意看护可以先行离去,她沉静的守在母亲身旁,觉得妈妈好似又比昨天老了许多。 「妈,妈。」轻唤了两声,没有任何反应,她吁了一口气,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晚餐的时间到了,妈妈仍没有醒来的迹象,双唇、双眸紧闭的她,让她实在很难适应。 怀想这十九年来,她们母女间总是狂风骤雨,似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和平」相处过。 打了一通电话到陆昊公司,本想告诉他她今晚想留下来陪妈妈,谁知他根本不在。回到病房内,她呆呆望着母亲,脑袋不自觉的胡思乱想。 阿姨说她妈妈当年是学校里的校花,也是出了名的才女,嫁给爸爸时,曾经遭到家人的激烈反对,结果却…… 她从来不相信命,妈妈的一切是命是运?还是咎由自取?她并不想追究,只是难以置信,为何一个女人结了婚之后,会有如此惊人的改变? 如果将来有一天,她也结婚生了孩子,也成天疑神疑鬼,成了骂街的泼妇和黄脸婆,那岂不是……嗄!莫名的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真是的。 不要,至少十年之内她绝对不要踏上红毯。 安安说她要结婚了,不管妈妈答不答应,她都要嫁给李永年,帅!她总算挣出囚笼了,她百分之两百支持她,因为安安不同于妈妈,她是美与善的化身,就算活到七老八十,儿女成群,也没有变成一级泼妇的危险。 爸爸这回也一改往常,不再像以前为求家庭和谐什么都听妈妈的,追求爱情追求到连整个公司都赔掉,他好像也并不在意,开开心心的忙着帮安安筹办婚礼。 大家一致认为,最好在妈妈没出院前就把婚事办妥,以免节外生枝。 可怜的妈妈!一向和母亲水火不容的谷予轩不自觉的同情起她来。 好几次她都冲动的想摇醒她,告诉她这件天大的喜事,但,每次都忍了下来。事关安安一辈子的幸福,她可不能在这节骨眼坏事。 「轩轩!」有人打开病房门,探进两只大眼睛,朝她打暗号。 「亚男?」她轻手轻脚的走出去,一看到几个死党全到齐了,马上恢复之前的疯狂言行,大家笑闹成一团。 「哇,快来看看,咱们这位洗心革面、改邪归正的大姐大帮主。」张亚男一见面就忙不迭的调侃她。 「听你姐姐说,你真的躲起来挖粪涂墙啦?」帮里面最卑微的小兰问。 「狗嘴吐不出象牙。」张亚男在她的后脑勺招呼一记五爪功。「是发奋图强,回去罚写三十遍。」 「别闹了,」谷予轩制止她们越来越嚣狂的喧闹声。「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根据探子来报……」张亚男对武侠小说入迷得快要走火入魔了。 「得了得了,说吧,找我什么事?」每次总要先废话十五分钟,才能讲到重点,真是有够没效率。 「第一,报告帮中近况;第二,有几件重大事情请你定夺;第三,有个人想见你。」 谷予轩眼尾稍微瞄两眼,就知道第三项才是她们此行的主要目的。 「谁?」 「阿暮。」张亚男神秘兮兮的凑近她耳朵。「阿暮找你找得快疯了,每天准时到我家报到,缠得我只差没精神分裂。」 「那么急着找我干嘛?」莫非发生了什么事? 「嘿,忘了你是人家的马子吗?」张亚男现出一副狗头军师的模样,提出她谋定而后虑的建议。「我看你得快刀斩乱麻,赶紧决定是要继续称霸武林,闯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还是要当我舅妈,从此洗手做羹汤,镇日与蓬头垢面为伍?」 「舅妈?!」众人一阵惊呼。 一听就知道她们对她弃暗投明的崇高行径,是多么不愿认同。 谷予轩先不就她个人的「前途、去留」和这批小女人作无谓的辩驳。 「去告诉阿暮……」 「有什么话,你自己跟他讲。」张亚男指着窗外,一株华杨树下。「他就在那。」 「他是抱着必胜的决心来的。」对爱情有过度不切实际幻想的小兰,总有特殊反应,瞧她说得眉飞色舞。「两雄争美,必有一伤,我可要及时告诉阿暮,十步之内必有芳草。」 张亚男凶悍的白了她一眼。 「我跟他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你帮个忙,叫他回去吧。」谷予轩眼睛往右略瞟门缝,发现母亲似乎已经醒了。 「我已经劝到严重口水荒了,他还是不死心有什么办法?解铃还须系铃人。」 「好,去跟他说,明天晚上七点,我在小鹿亭等他。」 张亚男一票人走了以后,谷予轩的心情沉重到极点,阿暮应该很清楚,她不是认真的,何必呢? 以前他们一天到晚腻在一起的时候,她可感受不出他对她有这样难舍难分的情意,两三个月不见,他突然察觉她是值得好好珍惜的?   第二十章 谷予轩觉得无奈又可笑,叹了一口气推开病房门,恰好对上母亲睁得老大的眼。 「你背着陆昊乱交男朋友?」崔慈心问得出其不意,「不可以,去跟他说,你马上就要嫁人了,叫他死了这条心。」 这是她们母女「再见」后,妈妈跟她讲过最理性也最不可解的话。 「我,要嫁给谁?」谷予轩瞅着她,惊诧于她脸上的笃定和平和。 「除了陆昊,谁敢要你。」崔慈心面孔一敛,又恢复一贯的寒霜。 这样说实在伤感情,但这才是她妈的本色。 「我又没说要嫁给陆昊。」情况未明前,装傻是最佳防御方式。 「跟我装蒜!」崔慈心急喘起来,谷予轩忙帮她抚顺胸口。「你在人家家里住了那么久,人家让你白吃白住是为什么?」 「他喜欢我,不见得我就要喜欢他呀。」得赶紧换个话题,否则以妈妈的老谋深算,她很快就会自曝马脚。「像安安跟李永年……」 「我现在是在谈你,少给我打岔。」崔慈心急咳了几声,脸面就涨得好红。「我告诉过陆昊,你们随时可以结婚,我跟你爸爸无条件答应。」 啥?居然敢背着她,替她私定终身,真是不民主,至少也该听听她的意见嘛。 「我才十九岁呐,而且才刚考完大学分发考,幸运的话,还有四年的学生要当,现在结婚不嫌太早?再说你跟爸为什么要无条件答应?真的认定我这辈子很难嫁出去?」 「不肖女!」每次理亏崔慈心就拿这句重锤轰她。「明知道我病着,故意一口气问一长串不是问题的问题。你说,什么时候可以得知考试结果?」 「大概几个礼拜后。」 「好,就几个礼拜后帮你们举行婚礼。」话说完她疲累的闭起眼睛。 谷予轩忙趁她没入定前,问:「这是为什么?」 「几个礼拜后确定落榜,」她掀起眼睑,有气无力的望着她。「你也就该死心了,做人呐总要有点自知之明,你能嫁给陆昊,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短短几句话,把谷予轩花了好长时间才建立起来的信心,浇得连半点星火都遍寻不着。 谷予轩静静看着窗外徐徐飘下的凤凰花,良久之后才平抚满腹的委屈。 「要不要嫁人,我自己会作主,不劳你跟爸爸操心。」 崔慈心微闭的眼倏然睁开。「你想气死我。」 「不要拿死来逼我就范,」谷予轩感伤地喟然道:「你知道的,我的硬心肠是得自你的遗传。」她头也不回的出了病房。 看着她的背影,崔慈心大吼了起来。 「你这不肖女,我处处为你着想,你却总是跟我作对,等哪天遇上了像你爸爸那样狠心短命的男人,你就别回来跟我哭诉!」 借着一扇厚重的门板,总算隔离她叫嚣似的怒骂。 今夏的风雨特别恼人,淅淅沥沥,怎么下也下不停。 走出医院大门,差点被一辆急驰而至的轿车擦到,她退后两步,看着轿车停下,是一张有些面熟的笑脸,仔细一看,原来是李瑞毅。 「让我送你一程吧。」 谷予轩摇摇头,谢过他的好意,兀自朝前而去,李瑞毅的轿车竞跟了上来,缓缓地开在她背后。 他拉长脖子说:「我正要去找陆昊谈点事情,如果顺路,你就别客气了。」 听他这么一说,谷予轩终于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会儿才打开车门。 李瑞毅发动车子,霎时又停了下来,在她高度戒备的眼神中,他解开安全带,探身到后座,拎过来一个纸袋,里面是两杯炭烧咖啡。 「我嗜喝咖啡成痴,你要不要来一杯?」, 「我不用。」倒不是怕他会在里面下毒,而是真的吃喝不下任何东西。 「还是热的,不喝拿着也舒服,真的。」他坚持把咖啡塞入她掌心,登时一阵暖流传到凉寒的臂膀。 李瑞毅一反以前狂得二五八万的傲气,变得相当亲切友善,而且聒噪。 他叨叨絮絮的告诉她,他以前高中时如何如何,后来大学念了国贸,因为兴趣不合,又转了企管,结果在美国史丹福拿到硕士学位。 见她没啥反应,他赶紧插播和陆昊不打不相识的经过。 「男人动武结怨,通常都是为了女人。」他一笑,小心观察谷予轩神色的变化。「陆昊外型讨好,很容易获得女人青睐,但情爱之间,重要的是一颗心。」 「你走错路了。」谷予轩指着前面的岔路,提醒他。「应该右转才对。」 「陆昊说他今晚有个饭局,现在不到八点,我们直接到餐厅找他好了。」等待红灯时,他从皮夹里掏出一张小baby的护贝相片,「看,我儿子,很可爱吧?」 这倒大大出乎谷予轩的意料之外,他结婚了? 「真的,好可爱,好小,大概不超过三岁吧。」长得和他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七岁了。」他口气中有难掩的沧桑,「像个小大人,只是已经跟我不太亲。」 「什么意思?」 「我太太过世以后,他就一直跟着我妈妈待在美国,几个月才见一次面,实在很无奈。」 谷予轩很想跟他说,孩子都该跟着父母之类场面世故又无济于事的话,但她忍住了,以他们比纸张还薄的交情,她没资格多说什么。 「我太太死于血癌,」他兴许看出她的疑惑,兴许是天生长舌,自顾自的又说:「我们相恋七年,结婚两年,她走的前几年,我连怎么笑都忘了。」 谷予轩很同情他,但还是没有答腔,只是默默望着窗外的雨珠发愣。 车子经过一处高架桥,凌空望去,璀璨的灯火闪烁在晶亮的水帘下,洁净中有着一股哀婉的凄美。 没注意到李瑞毅把车子停靠在一家知名的北方餐馆前,回神时他已殷勤的帮忙拉开车门。 「在七楼,我们搭电梯上去。」 餐厅有别于台湾人喜爱讲究的豪华气派,古朴中令人自然兴起一股思古之幽情。 电梯一开,古色古香的扈丰楼就在眼前,服务生告诉他们,陆昊订的是包厢,最大厅靠左的最底间。 「嗨!」李瑞毅不是太有礼貌的,直接拉开隔门,把里面的人统统吓一大跳。「原来是伯父伯母,你们什么时候回台湾的?」 杨珊珊赫然也在座。 见到她和李瑞毅一起出现,陆昊亦是一阵错愕。 「呃,下午刚到,临时决定的,连陆昊我都没来得及通知他。」陆昊的父亲人高马大,深眸阔唇,简直就是陆昊年老后的版本。 「这位小姐是……」问话的是陆昊的母亲,一脸的慈眉善目。 「她叫谷予轩,」杨珊珊很鸡婆的抢话说,「是陆昊破格教授的学生。」 「伯父、伯母好。」好个一家四口的天伦和乐图,谷予轩心底酸酸的,下意识地把目光瞟往陆昊。「不好意思打扰你们,我、我先走了。」 「既然来了,就坐下来一起吃饭吧。」陆母很客气的说。 「不了,我只是路过,没想到……」 「有什么关系呢?」杨珊珊像个主人,替她和李瑞毅各拉了一把椅子。「今天我请客帮陆爸、陆妈接风,你们两个就做个陪客吧。」   第二十一章 「实在不凑巧,我真的还有别的事,」李瑞毅把一只牛皮纸袋交给陆昊,坚持婉拒杨珊珊的好意。「明天轮我做东,伯父伯母无论如何得赏个光。」 在他们的谈笑风声中,谷予轩和陆昊交递了不下十几二十个眼神,每个眼神均复杂得不知从何解释。 「轩轩,你跟我一道走吗?」 「好的。」谷予轩心绪芜杂得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餐厅大门,又是怎么上了李瑞毅的座车。 座椅上的炭烧咖啡犹透着温热,她伸手打开杯盖,一口气喝下一大口。 「小心呛着。」李瑞毅接过她手中的咖啡,搁往驾驶座旁的杯架上。「不需要吃这种飞醋,那一幕不代表杨珊珊在陆家两老心目中的地位比你还重要。不过,陆昊是标准的孝子,没他父母点头,他谁也不会娶。」 这个论点,谷予轩倒是第一次听到。 「大学时他曾经疯狂迷恋上他们班上一个女同学,两人爱得你死我活,结果,他老爸一声令下,他就鸣金收兵,不玩了。」 多么不名誉啊!这还像个男子汉大丈夫吗? 「所以,你要是想顺利成为陆家的媳妇,就得在陆家两老身上多下工夫。」 「哼。」谷予轩冷哼一声,不愿就陆昊的没骨气行径多作批评。糟糕,她的头昏昏沉沉的,一定是昨天淋了雨,而车内又冷气超强。 「我跟你说……」 「别说了,我想静一静。」靠在车门上,她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好困,前所未有的疲惫袭来,眼皮好似千斤重.四肢瘫软无力。恍惚中,只觉车外两边的灯光越来越稀疏,前面景致越来越荒凉。 「你要载我……去哪里?」 「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李瑞毅减缓车速,一手横过排档,放在她大腿上。 「我不要,」她用力想扳开他的手,却是徒劳无功。「我哪里也不要去。」 「好,那我们就哪儿也别去。」 车子停下来了,下一秒李瑞毅整个人翻身压到她身上,一双手已摸索侵向她的胸部。 「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得到你。」 【第八章】 狂风大作,仿佛暗夜的怒吼。 不明所以的谷予轩痛苦于突如其来的头疼和荏弱,无助的她只能任由李瑞毅紧抱着她,一个吻强凑上来,舌尖迅速窜进她的樱唇,乏力的抵抗在他看来,一如狐魅的辗转承迎,他的下体部位顶向她的两腿间,令她慌乱的叫了起来。 极端忿怒下,她咬住他的嘴唇,用尽吃奶的力气,让他一阵惊喊。 迷乱中她看见他的下唇涌出鲜血,滴往她的衬衫领口。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一痛更加激发了他勃勃的兽性,刷地拉开她牛仔裤的拉链,魔爪探了进去。 谷予轩挣扎着把排档器推向前,车子开始向前滑动,令李瑞毅赫然一震,前面又一部车子逆向行来,直接撞向他座车的车头,引起一阵强大的摇晃。 李瑞毅放开她,准备攀回驾驶座,就见气红了眼的陆昊砰然打开车门,将他整个人拖了出去。 凌晨时分,谷予轩从连场恶梦中醒来,陆昊就坐在她身旁,衣衫上还残留着与人狠斗后的血渍,那憔悴的模样好似一整晚都没睡。 「谢谢你及时赶到,否则我……」她又惊又喜地投入他怀里,半秒后忙又挣开,躲进被窝中。「我休息一会儿就走,你也去睡一会儿吧。」她闭起双眼,不愿正视他。 「那个畜生跟你说了什么?」陆昊暗哑的嗓音,低沉冷郁得吓人。「到现在你还相信他?」 昨夜若非他随即追上去,希望能跟她解释自己父母何以突然返台,何以会和杨珊珊一道用餐,也不可能适时制止李瑞毅的劣行,将她从恶狼口中救回。 「他在咖啡里动了手脚?」好强的药性,到现在她仍头痛欲裂。 「唔,是一种迷幻药。」陆昊执起她的手,满是不舍和愧疚的说:「是我引狼入室,害你饱受惊吓,我愿意做任何事来求得你的宽恕。」 「不怪你,是我自己太大意。」谷予轩若有所思的紧握着他的大掌,「我知道你待我好,只是,我想,我需要一点时间一个人静一静。」 「我可以等。」在情感上,他从来不曾勉强过她,他很清楚,强摘的果子不甜,一切都该在两情相悦的氛围下,才能获得最大的幸福。 他要她幸福。 当日,他请了一天假,说可以好好陪伴她。他不擅长说温柔甜蜜的话,但他的怀抱永远是最能抚慰人心的地方。 在床上用完早餐,谷予轩倚进他臂弯里,感觉身心都安顿了。 「我好想嫁给你。」她发自肺腑地低声呢喃。 「真的?」他大喜过望,忍不住将她搂得更密实。「我立刻去安排。」 「不必经过伯父伯母的同意?」她忧心忡忡地盯着他稍稍迟疑的眼。 「自然是要跟他们说一声。」 「万一,他们不同意呢?」她的问题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他们不是问题。」 「陆先生,」芳姨敲门后推门进来,「夫人说有急事找你,我已经把电话转上来了。」 陆昊讲完电话,满脸歉疚的说:「我必须出去一趟,会尽快回来。」 谷予轩既没阻止,也不愿多问,静静的和他挥手道别,心中隐隐有股不好的预感。 夏日午后的海滨,滟潋的水花随着低咆的旋律不时拍打上岸。 望着眼前波澜广阔中,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彷徨。她小小心灵也曾有无限憧憬,如今美梦是否要全盘破碎了呢?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居然也会惶惶终日,坐立难安。 那日一直到夜里十一点多,陆昊都没有回来。别墅内外静得叫人分外惊心,谷予轩一直守着电话,希望它会忽地铃声大作,传回陆昊的讯息。 但,它就只是那样静静地坐落在那儿,一声不响地。 她打开音响,扭亮每一盏灯,仍未能驱走她心中的寂寞。 抽出那包她小心藏在书桌底下的香烟,坐在椅子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泪水在刹那间迷蒙了她的眼。 他难道已经忘了有个人会多么焦灼的枯守在这儿等候他?好气,好恨,然,相思已是不曾闲,哪有心思言恨呵! 闭起眼睛,不需要费力,杨珊珊陪同陆家二老谈笑用餐的景象便浮现脑海。 窗外风呼呼的吹,雨珠落在遮阳棚上滴答作响。 谷予轩捻熄香烟,踩着如铅的步履,踱向海岸线。以前亚男总说她是孤狼星,人不理她,她不理人,最适合到处流浪。 她妈妈也说她是怪胎,看什么都不顺眼,跟全世界的人都有仇似的。 其实她的孤傲冷绝只是一面假象,为免于受伤所强装出来的。 她们哪里知道,她是多么的渴望被爱、被拥有。如果她们看到此刻的她,正为闯不过情关而深受折磨,不知将作何反应? 大雨倾盆落下,强逼她返回群树围绕的别墅。这里真是遗世独立,难怪陆家二老回到台弯,没有住到这儿来。 大门一开,期待已久的电话钤声总算震天响起,她马上飞奔过去接。   第二十二章 「喂?」 「喂,你失约了。」 是阿暮,铁定是亚男告诉他这儿的电话号码。 「我在小鹿亭等你等得快发疯,你要我啊?」 「对不起!」她真的忘了。 「光道歉有个鸟用,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他给了最后通牒。「一个小时后,我在班杰明的pub等你,不见不散。」 「等等,我……」去是不去呢?陆昊要是知道她又跟阿暮他们厮混一起,包准会气得将她大卸八块,可,难不成要她一整晚傻兮兮的在这里等着不知会不会归来的他? 「怎样呀你?吞吞吐吐不是你的个性,吃错药啦?」 「我没有车,根本去不了。」出去一两个小时应该没什么关系,她和阿暮是该找个机会把话说清楚。 「把地址给我。」 二十分钟后,阿暮骑着他的红色哈雷摇摆到来。 「上车吧。」 阿暮是标准的纫车族,疾转急煞,令谷予轩上路后不得不揽紧他的腰。 「骑慢点。」就算他老子有钱,也不必拿罚单像拿面纸一样吧。 「安啦。」不劝还好,她一劝他,他反而更死命的催紧油门,连续超越过两辆国产车后,接着加足劲道追赶前面的宾士。 好不容易平安抵达班杰明的pub,谷予轩的魂魄差不多全散了。 忍受着里头浓呛的烟味,她随着阿暮坐到靠舞池旁的位于上。 「两瓶啤酒,一盘毛豆、一盘脆饼、一盘烤鸡翅。」他自以为很了解谷予轩,「每一样都是你的最爱。」 谷予轩照例没啥意见,特别今晚她的心情糟透了,吃什么对她而言都一样。 「要不要跳舞?」阿暮爱舞成痴,到哪儿都喜欢跳两下,他自嘲上辈子准是金陵的红牌舞娘。 「不了,我只想喝酒。」 当她灌下第一口冰啤酒时,pub内响起了如雷的掌声,冲着阿暮给的。 他一上场,那充满野荡、挑逗的肢体语言,叫人看了不觉脸红心跳。 谷予轩不耐的把头转向一旁,兀自喝着闷酒,隔桌不知名的男士举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朝她眨眼睛,更添她心头的烦乱。 终于等到阿暮秀完舞技回到坐位上,她立即开口,「我们之间该作个了断。」 「我不同意。」他回答得非常干脆。 「感情的事不能一相情愿,何况我们本来就没什么。」她已经灌进三瓶啤酒,又跟酒保要来一瓶。 「什么叫投什么?妈的,你心情好的时候我陪你疯、陪你玩;心情不好的时候我陪你叫、陪你闹,姓陆的老头能像我对你这么好?」 「人家才三十岁。」 「三十岁够老了。」他很不屑的打断她的话。「他八成是情场上的老手,才会把你耍得团团转。看看你们两个,速配吗?一个是商场上的精英,一个是街头的古惑女,你这样冰雪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只是在玩弄你。」 「我的感情世界不需要闲杂人等给予粗劣的批评。」谷予轩光火得想即刻拂袖离去。 「狗咬吕洞宾。」阿暮一只胳膊横在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要等到什么时候你才会觉醒?等他把你甩了以后?」 谷予轩紧抿着小嘴,沉怒的望了他一眼,拨开他的手,昂首阔步地走出pub。 深夜的台北街头,匆促过往的人车,每一张看似苍白且陌生的脸孔,令她更加思念陆昊。 她的世界开始下雨,冷得叫她浑身哆嗦。没有人看好他们这段情,但,她为什么要在乎旁人想法? 陆昊到底去了哪里?去做什么?为什么连一通电话也不给? 或者他根本没有那么爱她,或者阿暮和李瑞毅都猜中了,他其实是…… 老天,她的头快爆炸了。 如果他不是真心的,为什么那样轻易的便走入她的世界,碰触到她心灵深处的秘密花园? 一名行人像是喝醉了,粗鲁的撞上她,将她的手机撞落地面,拾起时,才赫然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把手机关掉了。 她安慰自己,也许陆昊来过电话,只是她没接到而已。可下一秒钟,她马上嘲讽自己,这样的自欺欺人不觉得太傻气了吗? 悲从中来,她忿忿地将手机丢进路旁的垃圾桶! 但,还是不甘心呀,她怎能就这样放弃。一番天人交战后,她按着陆昊曾经给过她的地址,找到位于敦化南路的办公室。想当然耳,公司里的人早下班了,整栋大楼,只有少数几间仍有残留的灯火,其余的全是一片阗黑。 「是你!」杨珊珊从电梯口走了出米。「这么晚了你怎会在这儿出现?找陆昊吗?」 她没回答杨珊珊长串问题中的任何一个,只是淡笑地转过身子,准备离去。 「嘿,等等。」杨珊珊抱着一堆卷宗追了上来。「你这样子像游魂似的,不会出了什么事情吧?」 谷予轩依旧保持相当萧索的冷漠。 「陆昊出外了。他父亲在英国投资的一个酒厂出了状况,自己没办法处理,他只好一肩扛下米。」 见谷予轩愕然的面孔,她接续着道:「你要是有心嫁人陆家,劝.你对陆昊多多少少要有点了解。」 谷予轩停下脚步,转身盯着她看。 「你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她的司马昭之心是路人皆知,却还要三不五时来个假好心。 「算是吧,但也是事实呀。」杨珊珊手中的卷宗好大一叠,吃力的用两只手抱着。 谷予轩见状,很不爽的帮忙接过一半。 「谢啦。」 「陆昊出外,你没跟着?」她没好气的问。 「嘿,别乱吃飞醋。我可是相当公私分明的,陆昊只是我的合伙人,又不是我的老板,我跟去干嘛?」谷予轩走得好快,杨珊珊索性脱下高跟鞋,拎在手里,总算可以跟她「并驾齐驱」。 「但你爱他。」杨珊珊顿时矮了七八公分的滑稽样,让谷予轩脸上的冰霜融了十分之九。 「那又怎样?喂,你走慢点行不行?」也不体谅人家穿着窄裙哩。 谷予轩瞄她一眼,往回走到她面前,接过她手中全部的卷宗。 「你车子停在哪儿,我帮你拿过去。」 「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我从中午到现在滴米未进。」交递卷宗给谷予轩时,惊闻她身上浓烈的烟酒味,杨珊珊蓦地一诧,「还说你讨厌烟味。」 「我是讨厌烟味。」自从被迫戒烟后,她突然变得讨厌烟味了,但她懒得多作解释,指着对街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餐厅,「我送你过去。」 到了餐厅门口,杨珊珊装可怜的说:「一个人吃东西好无聊。」硬要她陪着进去不可。 「我不饿,你吃就好。」 她的话到杨珊珊耳里就成了马耳东风,根本没当一回事。 「来两份春鸡,两杯八五年的轩尼士,两份起士蛋糕和两份卡布奇诺。」 点完餐,她冲着谷予轩一笑,「你比我更需要找个人聊聊,我今天就舍命陪美人。」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谷予轩打定主意要拒她于千里之外,这个女人忽正忽邪,忽好忽坏,很难料准她包藏着的是一颗怎样的心。   第二十三章 「那就聊陆昊吧。」杨珊珊抓起春鸡的翅膀,卡啦折成两断,放进嘴里撕咬,还忙着腾空跟她扯个没完。「你恐怕连他是几年生的,哪儿毕业,前后交过几个女朋友都不晓得吧?」 「我没必要知道那些。」 「那他的父母、家人、事业呢?除非你只想当他的情妇,否则你怎能如此不在意?」杨珊珊三两口就干掉一杯轩尼士,现在她又往嘴里塞进一大块鸡肉。 「我的事——」 「你的事就是他的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杨珊珊很快的接口,「我已经决定要爱他一辈子,不管有没有结果。假使不能确定你会是个贤妻良母,我怎能放心把陆昊交给你?」 可笑!这样的蛮不讲理,令人无力招架。谷予轩叹了一门气,「想说什么就说吧,不要扯那么多废话。」 「不要玩弄陆昊的感情。」她啜着第二杯轩尼士时这么说,眼前的她是谷予轩从来不熟悉的杨珊珊。「他禁不起。」 「因为那个被他甩掉的大学同学?」 杨珊珊很诧异于她的知情.「那不是他的错.他是有苦衷的。」 原来李瑞毅不是瞎掰的.谷予轩心绪一沉,本已糟透的心情,这会儿更坠入谷底。 「谁做错事不替自己找几个借口,好推卸责任。」究竟是谁在玩弄谁的感情,谁禁不起?她都给弄糊涂了。 「陆昊做任何事都不需要借口,他不会蓄意去伤害别人的。」杨珊珊还想再往下说,谷予轩已铁青着脸走出餐厅。 她没再回到海滨的别墅,来到医院时,天已蒙蒙亮。 「你还记得我这个妈妈?难得。」 母亲的冷嘲热讽已不能左右她半点情绪,她就那样失魂落魄的在医院连待上好几天,直到医生宣布慈心可以出院的前一天为止。 「和陆昊闹僵啦?」谷予安憋了好几天,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不重要。」谷予轩故作潇洒的说。「婚事都准备妥当了?要不要我陪你去试礼服?」 她摇摇头,甜蜜上了她美丽的脸庞。 「永年和我决定去公证结婚,明天早上八点半。你来不来?」 谷予轩笃定的点点头。「这样会不会太委屈你了?」妈妈是最爱面子的人,以前时常有事没事就说,要帮安安找一个乘龙快婿,举办一个空前盛大的婚礼,结果是,女婿不合她的意,婚礼也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简约,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一点也不。」谷予安笑起来连眉眼都宣告着幸福。「真正的爱情何必在乎表面的形式,多少商界名人、影视巨星的婚礼一个比一个豪华气派,结果呢?我和永年要的是天长地久,不是短暂的绚丽。」 「祝福你。」紧紧抱着谷予安,两人都不愿去提及母亲答应与否,在感情世界里两个当事人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旁人实在没有置喙的余地。 「你呢?」谷予安抚着她清瘦的水颊,关心的问:「怎么觉得你突然像变了一个人?轩轩,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瞒我,更不要苦了自己。」 伤心极了,连说话的力气都匮乏,谷予轩抱着姐姐,强忍着不让泪水滴下来。 那天晚上,她招了一辆计程车回到海边,打算将自己所有的东西统统搬走。 她站在庭院中,海风吹乱了她及肩的发。 她刻意不去惊醒芳姨,怕她又来个状况外的关心和追问,令她拙于应付。她快速收拾自己的东西,并不是太多的衣物,一个帆布袋就全包了。 蹑手蹑足像个宵小,临去前不免心伤的作着最后的环视。落地窗外有窸窣的响声,她呆愕一阵,就见陆昊已堂然自屋外走了进来。 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短衫,发丝和眉宇间全挂满滴滴晶莹的雨珠。 「你回来了!」所有的疑虑和幽怨全被抛渚脑后,谷予轩忘情地扑进他怀里,用尽力量环抱着他的腰背。「天,你衣服都湿透了,我去帮你拿毛巾。」 陆昊似乎没听见她的话语,急切的寻找她的樱唇,慌乱含入口中后,迷乱的与之纠缠难解。 两人都忙着清除身上的衣物,像经历了千万年饥寒的饿狼,焦灼地希望在彼此身上找到足以止饥的爱欲情潮。 谷予轩躺在他身上,水瞳中辉映着他锐猛、穷凶的眼,逐渐转为深情绸缨。 辗转吟哦的低回中,她再度是他掌心中极尽宠爱的小女人,交叠的身躯,合而为一时的感动和销魂,她清楚告诉自己,她爱煞这个男人,爱得身不由己,爱得无法自拔。 关于他的,别人所说的一切,她该去在乎吗?又如何在乎? 「呵!」盈盈的泪水流淌在最极致的当口,她忝不知耻的要求另一次欢愉,而,他欣然的应允了。 爱如潮水呵,怎么阻止得了?是情感在驱策她呀,至于理智,早巳被放逐到边塞野地,遍寻不着了。 交织着彼此的汗水,急促的气息未平,谷予轩即口气骄纵的问:「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跑到英国去?」 「情非得已。」他歉然地吻住她含泪的劳荧美目。「临上飞机前,我打了好多通电话给你,但你的手机始终没开。」 果然如她所料,重重的阴霾瞬间烟消云散,她抹去眼中的泪珠,让自己紧紧偎上他的胸膛。 「原谅我情非得已,」他告饶的口吻满是心疼,「在伦敦这些天,简直跟待在地狱没两样,我是如此的想念你,想得要疯掉。」 「不是哄我的?」莫名的忧心,于激情过后很快的盘据她的心头。 「天地良心。」他额头顶着她的,鼻尖抵着她的鼻尖,一手悄悄地拨开她的大腿,窜游而上……「每天每夜,一闭上眼,眼前就出现你美丽的身影。」 谷予轩感觉胸臆像要炸开来,她忽尔想起一个可笑的念头,万一怀孕怎么办? 「你想我吗?」 「它是个问题吗?」她嘲弄的语气,伴着一抹悲凉。 「你不开心?」他终于发现了她神色间的异状。「天,你瘦了好多。」 「我很好。」她将自己挣脱出他臂膀,侧躺在床上,怔怔的望着他。「我只是感到前所未有的累。」 「因为忙着想我?还是忙着照顾你的母亲?」他拿起床头的毛巾,轻柔地为她拭去额间脸颊淋漓的汗水。 她摇摇头,翻身趴在枕头上,不再言语。 从没像现在这样矛盾犹豫,不知如何是好。当理智重新归位以后,烦恼就一如排山倒海纷至沓来,泪水不争气地淌落枕畔。 「说句话好吗?你这样简直是在折磨我。」陆昊抱起她娇弱的身子,托起她的下巴,凝睇着她水雾朦胧的双眸。 「我怕我们的爱情难以长久。」 「不会的,我会用我整个生命来延续我们的情爱。」陆昊像呵护一个婴孩一样的安慰着她。 听完他的话,她蠕动了下嘴唇,似乎想说什么,过了一会她抬起头,注视他许久后,说:「希望你永远记得你今晚说过的话。」 他慨然一笑,正要开口询问她是否话中有话,屋内的电话却像被人踩到尾巴尖叫起来,两人都吓了一跳。   第二十四章 「快去接吧,也许是你父母打来的。」半夜三点,这时候打电活来找儿子,未免太夸张了,不可能。 陆昊连话筒都没拿起来,直接就将电话线拔掉。 「你这是……万一……」 「今晚我们只属于彼此。」他把脸埋进她如云的发丝,嘴巴附着她的耳朵低喃,「我爱你的心日月可鉴,你不必等值回馈,但要学着相信我,只相信我。」 谷予轩胸口陡颤,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受令她又有了想流泪的冲动。 从什么时候起,她变得这么他妈的没出息?这根本就不是她呀,她是街头小霸女,是没有血没有泪,从来没把臭男人放在眼里的呀。 老天!她怎么可以变得这么讨人厌。爱情,真不是个好东西! 【第九章】 清晨七点,闹钟准时铃声大作,谷予轩几乎是从床上弹了起来。 「不许离开。」陆昊将她拉回床上,亲吻如繁雨急落。「今天哪里都不要去好吗?」 「今天安安和李永年要公证结婚,我得去当她的证婚人,晚一点我妈妈出院,我也得去帮忙。不过,我保证回来陪你吃晚饭。」谷予轩飞快的洗了一个战斗澡,套上t恤和牛仔裤,犹不忘在陆昊额际印上一记亲吻。 「我订了下午三点的班机。」 她匆忙的脚步霎时停了下来。 「你才回来又要走了?」相聚的时光如此短暂,短暂得叫她措手不及。 「是的。」陆昊的手掌抚摸着她漫上轻愁的脸。「我一直联络不上你,所以顾不得其他,非得回来看你一眼,知道你平安无事才放心。但,我父亲要求我,无论如何得把他的酒厂重新整顿好,而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 「也许十天,也许半个月,我会尽快把事情处理完。」 一股突生的思绪令她有痛哭的冲动。不要、不要他走,但,怎么留住他呢? 「你去了伦敦,公司的事谁帮你处理?」 「没办法啦,只好暂时委托杨珊珊帮忙。」怕她作不当联想,陆昊急着作个解释。 「我知道,我不会误会你们的。」她只恨自己不学无术,什么也帮不上忙,早知道以前就不要那么……唉,现在想这些根本无济于事。 那天深夜,杨珊珊还抱着一大堆卷宗从陆昊办公大楼出来。在事业上,她是陆昊的得力助手,而她,她真的只是当情妇的料吗? 谷予轩做梦也没想到,是日一别,再相见时,已是落叶纷飞的秋季。 一如醉洒的嫣红,银杏长年的黄叶从枝头逐一飘离,在晚秋的午后翩然起舞。其中一片尚未沾染泥尘的枯叶,缓缓地落在一双级着廉价布鞋的脚边。 这是辅大外语学院的后边草坪,谷予轩躺在一株大榕树下,手里一本叶慈的原文诗集,两个小时过了,她只翻了三页。 顺利通过大学分发考以后,除了跌破一缸子人的眼镜之外,生活并没有小说里形容的那样多彩多姿。 为了方便上下学,她已从陆昊的海边别墅搬回室里住。安安却搬出去了,和李永年在中和买了一间公寓,共筑爱巢,羡慕死人了。 现在她每天的工作,除了念书、到速食店打工,就是准时回家接受妈妈的疲劳轰炸,并且安慰她可怜又气人的老爸。幸好爸爸的同学给了他一份稳定的工作,否则真不知道他的日子要怎么过。 妈妈从至高无上的老佛爷,被贬成一般民妇之后,并没有就此安分守己。每天操纵着那台安安买给她的高性能轮椅,穿梭在家里的每个房间,检查他们父女和菲佣是否背着她干了什么坏勾当,三不五时失声痛骂她和安安以及爸爸连成一气,阴谋活活把她气死,借此宣扬她在这个家依然坚如磐石的统治权。 最近她的病情好了许多,偶尔也可以到楼下转转透透气,脾气总算好了一些些,但也仅止于一些些而已。 谷予轩光想到母亲,就觉得耳朵又痒起来了。 上完最后一堂课,已经四点多,明天周末,恰好她没课,实在不想再应付母亲的连珠炮,急于找个地方透透气,打了通电话回家,说她想到谷予安家玩两天。 「不行。」行动不便的崔慈心,只剩下那张嘴巴锐利如昔。「陆昊的爸爸来过电话,要你到海边别墅去一趟。」 「他有说什么事吗?」和陆家二老从上回在餐厅匆匆见上一面后,就没再联络,怎么会突然想见她? 「不管什么事你都得去,听好,坐计程车回来换件衣服,我已经帮你准备了一份厚礼,我们谷家的女儿可不能让人瞧不起。」 关掉手机,谷予轩连考虑都没考虑就直接跳上计程车,但不是回家,而是直驱海滨。她妈妈那套老掉牙的社交礼仪,完全不符合她率真的性格,这么多年了,她还不愿多了解她这个女儿,真叫人失望。 背着包包,走在十数株香枫树下,飘零的红叶不时从她发稍、肩背滑落。她垂首深吸了几口气,抬眸望着眼前这栋曾留下她和陆昊缠绵过往的别墅,心情一下子沉重了起来。 芳姨应声来开门,一见她就兴奋的搂住她,但只一下下立即放开,怕被什么人瞧见似的。她们一起穿过前庭,院子里的昙花株,冒出好多雪白的花苞,在夕阳微风中摇曳。 她一进门,陆家二老马上从坐着的餐桌旁起身.迎了出来,连声提醒芳姨递拖鞋给她。 「从新庄到这儿,一路塞死你了吧?」陆父一边延请她入座,一边闲话家常,态度亲切得让谷予轩觉得是山雨欲来前的宁静。 「是呀,幸好我下课得早,避过五点半的尖锋时刻。」谷予轩惊见餐桌上满满的佳肴,猜想这一定把芳姨忙坏了。 席问,陆家二老抢着为她布菜,劝她多吃一点,却一直不肯说明为何突然要她前来的用意。 谷予轩的确很饿,菜也很美味可口,但她却食不知味。前方是什么在等着她呢?这会不会是一场先礼后兵的鸿门宴? 「要不要来杯酒?杨珊珊说你酒量很好。」陆父说。 「我?」杨珊珊这阴险小人,竟敢陷害她。「我是可以喝一点,但酒量尚浅。」 「烟呢?你抽烟吧?」陆母接问。 「我不抽烟。」 「真的?我以为混太妹的,总是烟酒不离手。」 该来的终于来了。 「我不混太妹已经很久了。」谷予轩正襟危坐的等着接招。 陆母兴味盎然的瞟了她一眼。 陆父从酒柜里拎了一瓶九二年份的起瓦士,为谷予轩倒了一杯约八分满。 「你陆妈妈只是开玩笑,你别放在心上。」 「她说的没错,我以前的确很不长进.成天惹我爸妈生气。」谷予轩忖想,纸包不住火,与其遮遮掩掩,不如老实招供,横竖她已经改邪归正,要是还有人喜欢拿她不光彩的过往作文章,她也是无可奈何的。 她的坦白令席上的气氛一度僵凝,隔了十来分钟,陆父才问:「是什么因素让你幡然悔悟?」 「是爱。」她出自肺腑的说:「是陆昊的爱和真诚让我迷途知返的。」 「所以你很感激他?」 「是的。」   第二十五章 「既然懂得感激就该知道,陆昊一旦娶了你,对他的事业将是一大妨碍。」陆母语重心长的说:「你还没为人父母,不知道当父母的苦处。」 「我知道。」她怎会不知道,瞧瞧她妈妈之于安安的费心费力,不正是天下痴心父母的最佳写照吗?「你们希望我自动退出,以成全陆昊和杨珊珊?」 陆父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可以,只要陆昊亲自开口,我保证永远消失在他的生命之中。」 她的阿莎力和要求,反倒让陆家二老显得有些错愕。 「你认为陆昊非你不娶?」陆母的脸色有些难看。 「我认为感情这码子事,外人根本无从置喙。」谷予轩放下碗筷,起身预备离席。 在她向二老告别时,陆母扬起嗓子说:「你配不上我们陆昊的,这点相信你自己比谁都清楚。」 谷予轩弯身穿上鞋子,在玄关处作了五秒钟的低吟,才昂首阔步走出陆家别墅。 「让我帮你如何?」声音从转角处冷不防的传来,结结实实吓了她一大跳。 「杨珊珊?你真是阴魂不散。」看到她,谷予轩满腔的怒火登时烧得劈啪响。 「陆昊明天晚上就回来了。」杨珊珊无视于她眼中狂跳的火焰,接着说。 所以陆家二老才会选在今天摆出这场鸿门宴?谷予轩冷冷的在心里哼了一声。 「我的事不劳你费心,赶快进去当你的马屁精兼报马仔吧。」 「我只是想帮忙。」杨珊珊今天看起来颇慈眉善目的。 「谢谢你的好意,我不需要。」感情这种事外人怎么帮忙?真得动用到别人的力量,那么这份感情就绝对有问题。 「倔强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高兴。」长眼睛没见过比她更矛盾、更鸡婆、更烦的女人。「我现在是兵临城下,你不赶紧趁虚而入,当心让我找到反攻的机会,到时你就只好含泪祝福我喽。」 「乐意之至。」 「违心之论。」光看她脸上的表情就是一副言不由衷的奸诈相,还故作大方哩。 她知道她不是个坏人,但女人遇上感情这档事,就容易变得六亲不认,举止反常。 车子缓缓进入市区,秋雨开始白天空霏霏而下。 背着沉重的包包,在中途下了车的谷予轩举步如铅地行走在街道上,突然觉得眼前仿佛蒙上厚重的阴霾,令她伫立在十字路口,不知何去何从。 你配不上陆昊的! 每个人都这样说,一句话就将她打人十八层地狱,想超生都难。 谷予轩深深地、深深地长叹一口气,临到所住社区之际,一辆豪华轿车飞快急驶而至,就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她尚未看清是哪一个住户,警卫已经冲出来制止人随便停车。 「小姐,这里是不能停车的。」 「我进去找个人,五分钟马上就走。」女人的声调很特殊,是一种娇柔软哝的嗓音。 谷予轩认出来了,这个一身华丽衣饰的女子就是她爸爸外遇的对象赵燕苹。 「你要找哪位,我帮你按对讲机叫他下来,你还是先把车子开到旁边,别挡住大门。」 「谷仲安。」 「你找我爸爸做什么?」 谷予轩的倏然出现,令赵燕苹脸色一变。 「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爸爸把整个公司都给了你,我妈妈被你害得中风,到现在还不良于行,你竟敢大刺刺的跑到我家来撒野,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 「是又怎样?」赵燕苹拿着不屑的眼光往她脸上轻描淡写的一瞟。「是你爸爸硬缠上我的,我可没拿刀子逼他,至于你妈妈那母老虎,她根本是自作自——」 「啪!」谷予轩没让她把难听的话说完就赏了她一记大锅贴,逼她朝后跌退了四五步。 「你,你敢打我?」赵燕苹惊惶地大叫。 「打得好。」一旁的警卫不劝架也就算了,居然还在敲边鼓。 「给我滚!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否则我就叫你横尸街头!」 「你,你……你这个小太妹!」话声才落,谷予轩自包包拿出的美工刀已经咻地飞过她的头部,紧嵌入距离她仅仅数步远的行道树。「你你,你……」再也撂不下狠话,她仓卒打开车门.猛踩油门—— 「有种再来啊,」警卫很马后炮的指着远去的车屁股骂,「什么东西!」 谷予轩收回美工刀,一回眸,却见母亲不知何时站在社区大门口,直勾勾的望着她。 母女俩对望了十数秒钟,什么话也没说,谷予轩上前,搀着母亲的手臂,两人无言地坐上电梯后,崔慈心突然伏在她肩上,情绪失控的放声大哭。 从这一刻开始,她无限地同情母亲,渐渐明白她费尽心思要帮安安找个好婆家的心情,一个女人在面对丈夫的不忠时,自然而然会担心子女步上自己的后尘,跟自己一样倒霉。 对她和安安而言,两情相悦,进而共许终身只是理所当然的人生旅程,然对妈妈来说却是女儿一生的幸福所系,岂能不慎。 想到这儿,她就不再忿懑陆昊母的势利,也不再怪罪他们卑劣的手段。一切皆出于爱呵。 将母亲扶上床时,她犹紧紧抓着她的臂膀不肯放。 「抱着我,轩轩,抱着妈妈,妈妈好怕。」 这一夜,她就那样和衣躺在母亲身旁,直到夜渐渐深了,母亲熟睡以后,才轻轻打开房门,来到客厅。 谷仲安躺在沙发上打盹,鼾声如雷,一听到脚步声,却立即转醒。 「轩轩呀,过来,爸爸有话跟你说。」 「那个女人跟你告状了?」用膝盖想也知道。 「呃,」他不自在地扶了扶眼镜。「你都已经是大学生了,讲话怎么可以这么不礼貌,赵阿姨来找我是有重要事情跟我商量……」 谷予轩皱紧秀眉,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你跟那女人的事我无权过问,但是.她要是胆敢再出言不逊,中伤妈妈,我绝不放过她。」 「轩轩,有些事情你不明白……」 谷予轩压根不想听他解释。一个已婚的男人,背着妻子搞外遇,无论有多么堂皇的理由,都不足以委过卸责。 「我的个性你了解的,把我惹火了,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身心俱疲,连多说一句话都是沉重的负担。她朝父亲摆摆手,便径自返回房里。 倒在床上,她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想的都是陆昊。他离开台湾多久了?两个月?三个月?都不是,是一百二十三天三个小时又四十五分五十一秒,五十二秒,五十三秒…… 为了不打扰他,这一百多个日子,她首度拿出他留给她的电话号码,执起话筒—— 「喂?!」还没拨号码呢,居然就接了通电话。 「谷予轩吗?是我。」杨珊珊的声音听起来既疲惫又慌张。 「很晚了,我要睡了,天大的事都等明天再说吧。」 「陆昊出事了。」 「他,他出了什么事?」一定是很糟糕的事,否则杨珊珊不会这么晚了还打电话来。谷予轩拿着话筒的手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 「他的车在往机场的高速公路上出了车祸。」   第二十六章 一颗心像停止跳动,径自发疼着,谷予轩强压抑住不安情绪,急问:「他有没有怎么样?」两手忘情的死握着话筒。 「车子半毁,人目前被送往邻近的医院急救。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杨珊珊再问:「明天你可不可以一起到伦敦一趟?」 轰的一声,谷予轩只觉脑门嗡嗡作响,杂乱得毫无头绪。 「我、我……」我怎么去呢? 「我已经订了明早八点三十五分的班机,七点五十以前没见着你的人,我就自己去了。」 话筒那头传来嘟嘟响声,谷予轩仍呆愣的坐在床上,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是真的。 翌日一大清早,谷予安就从中和赶回来。 「轩轩,你真的要到伦敦去?万一陆昊他……」谷予安不安地塞了一大叠美金在谷予轩手心,再三叮咛,「凡事要看开点,你的生命里头不只有他,还有我和爸妈。」 「我懂。」谷予轩紧紧抱了抱她,心中的悲伤和忧虑自此决堤。「帮我找个借口跟妈和爸解释。」 提着简单的行李,坐上李永年的车,她再也止不住泪水,任性地哭得伤心欲绝。 「不要太难过,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陆昊福大命大,死不了的。」 他的安慰比不安慰还糟,她甚至哭得比先前更加肝肠寸断。 到了机场,她才知道同行的不只她和杨珊珊,还有陆昊的父母亲。 四人目光短暂交会,便各自低眉垂首,生怕触及到不想思考的话题。 在飞机临到伦敦机场时,陆父突然开口问谷予轩,「万一陆昊有个三长两短,你有什么打算?」 「我没想那么多,也不愿想那么多。」谷予轩直视着他淡然一笑,「但,如果真的不幸,我会陪他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秒钟。」 「希望你不要忘记你现在所说的话。」 「需要我录音存证吗?」她嘲弄地牵起嘴角,眉间眼底有股悲凉,更有股不屈的傲气。 空姐开始广播,飞机马上就要降落,她的心情也跟着荡向谷底。 全然未知的前程,是什么样的结果等在那里?她直起腰杆,准备即使有千万困难,也要坚忍的挺过去。陆昊呵!等着我,我来了。 经过近三十个小时的急救,陆昊虽然已经脱离险境,但仍需待在加护病房观察。 护士见他眼睛睁开时,马上趋前检查他的意识状态。 「记不记得你叫什么名字?」 「给我手机,我要拨一通越洋电话。」陆昊艰难的支起上半身,并示意护士帮他把枕头垫在背部。 「你的双手目前还不能动弹。」护士望着他俊美的脸庞,口气倍极和善的说。 「我急着要通知在台湾的亲人。」 「我们已经帮你联络过了,说不定他们很快就会赶到。」 「不,还有一个人。」他痛苦的咽下一口唾沫,麻药逐渐退去后,受到重创的四肢开始如针螫般的疼入五脏六腑。 「你心爱的人?」 他喑哑地发不出声音,只能颓然的点点头。 「把电话号码给我吧,她叫什么名字?」护士善解人意的道:「她要是能来一趟,相信对你的病情大有助益。」 陆昊除了苦笑还是只能苦笑。这数十个小时,他跟死神搏斗得已届筋疲力竭,根本还没有时间去询问自己的伤势究竟严重到什么程度。 几分钟后,护士没有带回任何消息,倒是他想见的、不想见的人统统到齐了。 杨珊珊很俗气的买来一大束花,却找不到花瓶可以插,只好缠着护士帮忙想办法。 陆昊的父母和酒厂的部属围着陆昊忙着问明情况,只有谷予轩立在一旁,像是多余的。 「我去找花瓶。」接过杨珊珊手中一大束五颜六色的花,她来到茶水间,方才那名护士适巧也在那儿洗涤医疗器皿。 「你叫fiona?」那是谷予轩的英文名字。 「你怎么知道?」真是意外,谷予轩瞪大眼睛瞅着她。 「陆先生告诉我的。」护士从左侧的大铁柜中,取出一只陶瓶递给她。「他醒来时,第一个想联络的人就是你。」 「但,你怎么猜到那个fiona就是我?」弃恶从良,发狠k书后,她的英文能力好多了,和老外对答起来,居然丝毫不费力。 「他的眼神。」护士笑着说,「他看你的眼神,和看别人的眼神不一样,虽然你们一直没机会多讲几句话。」 是吗?若真是如此,那倒是她此行最大的安慰。 「他的伤什么时候能好?」 护士一愕,脸上的笑变得很不自然。 「他伤得很重,要完全复元并不容易。」 「什么意思?请把话说清楚。」 护士十分惋惜的叹了一口气。「他手脚的筋骨全断了,就算出院,也还需要一段很长的复健期。」 「然后呢?他可以走路,可以……」 「你是想问,他会不会变成残废?」护士愁眉深锁的顿了下,「坦白说,我不知道,你得去问主治医生。花,你把花都插到瓶子外面去了。」 谷予轩赶紧把花束全部塞进陶瓶里,没注意到水一下就溢了出来,弄得她狼狈不堪。 「别难过,事情也许没你想像的那么糟糕。」 护士走了以后,谷予轩还呆杵在水龙头前,心里面异常惶恐,眼泪迅速爬满她的脸。 「怎么回事呀,找个花瓶找了半个世纪那么久。」杨珊珊从她背后摸了进来。「喂你,」一见到眼前的泪人儿,她就知大事不妙。「坏消息?」 谷予轩没回答,捧着花瓶回到病房。 当医护人员要求他们不要打扰病人太久时,陆母出乎意料之外的要她留下。 「她也不能留下来。」护士说:「明天早上八点半,你们才能再来探望他。」 那一夜,是谷予轩生命中最长的一夜。她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床边,看着异国的天空,不吃也不喝。 即使杨珊珊快问破嘴皮子了,她仍是无言地紧抿着双唇。 三天后,陆昊终于转到一般病房,但医生同时也宣市了他因伤势过重,只有五成机会可能完全康复的恶耗。 陆母抱着儿子哭红了眼睛,连陆父都忍不住老泪纵横。 哀伤爬上了每个人的脸,只除了谷予轩。这一刻,也许因早已知情,她显得沉静、坚强而冷酷。 「我儿子伤成这样,你竟然连一滴眼泪都没流?」在医院甬道上,陆母的指责,宛如拿着刀子直剖谷予轩的心。 如果痛哭流涕就能让他回复原来的样子,那么她情愿哭瞎了眼。 「陆妈妈……」杨珊珊想开口说几句公道话,立即遭到制止。 「你别替她辩解,所谓患难见人心。」她虎视眈眈的瞅着谷予轩。「现在陆昊伤成这样,你一定很后悔跟来吧?」 「如果说这些话能够让你好过一点的话,我不介意。」谷予轩放下背在肩上的行李,整个人跌进一旁的椅子,眼皮沉重得几乎睁不开来。 「那你说,你有什么打算?」恨意蒙上了陆母的脸,她急着找一个人来发泄心中的哀戚。」 「留下来照顾他。」 「哼,你能照顾他多久?」陆父也失态了。他们都忘了,这是一起意外,谷予轩和他们一样伤心、一样难过。 「一辈子。」她淡淡的说。   第二十七章 【第十章】 沙谬说:当一个人厌倦伦敦时,他也厌倦了生命,因为生命所能给与的一切,伦敦都有。 是这样吗? 步伐轻浮地沿着泰晤士河走,为何她感受不到丝毫的希望和喜悦? 陆昊催着她无论如何出来吃点东西,但她真的一点胃口也没有,心里忐忑牵挂着病房内的他,在大街上绕了一圈,见前方有个跳蚤市场,她随便溜了一眼,无意间看中了一对银质雁形的婚戒。记得以前安安跟她说过一个故事,她说鸿雁非常相爱,总是双双对对,连睡觉也要交颈而眠。 掏出杨珊珊换给她的英镑,没多杀价很阿莎力的成交,匆忙赶回医院。 她站在病床前,望着陆昊俊朗的脸庞上伤痕累累,四肢都打上了石膏。多么严重的车祸!要是让她碰上那个肇事的司机,非狠扁他一顿不可。 不过相对于她的披头散发、形容憔悴,狼狈得好似刚遭到打劫的倒霉鬼,他俩还真是天造地设。 「不认识我了,一直看?」他强颜欢笑,故作轻松地招手要她坐到床沿,让他可以看清楚她美丽的面容。「你瘦了。」 「不算什么。」她紧握着他因血液循环不良而呈现苍白的手,硬挤出来的笑支离破碎,看在陆昊眼底,反而更难过。 「你该回去了。」 「等你出院以后,带我一起回家。」 「太漫长了,」他伤感的道:「我不该拖累你。」 「我这条命是你捡回来的,记得吗?」谷予轩将小嘴凑在他的脸颊上,调皮地用唇与他的耳鼻唇瓣厮磨。「不要叫我报恩,但请让我爱你,好吗?」 「不,如果你爱我,就乖乖回学校念书,我……」谷予轩的唇吻上了他的,长久的分离,极度难挨的相思,终于等到闲杂人等全部散去,得以一吻暂慰心中之苦。 谷予轩这记热吻,持续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甜蜜而销魂。 「我有一个提议。」她用舌舔唇,意犹未尽的说。 「愿闻其详。」这个神情他见过,以前要耍阴谋、使诡计的时候,她就是这个表情。 「我们结婚吧。」见他急于出言反对,她马上用食指按住他的双唇。「我是有充分理由的,你爸妈非常介意我那段‘辉煌’的事迹,巴不得赶快将我扫离你身边,所以,得逮住这个机会,趁火打劫。」 「又滥用成语了。」陆昊是又好气又好笑。他对自己的伤势虽不完全清楚,但也有六七分的了解,她的用心他岂会不明白。「我不答应。」 「那我就从这里跳下去。」语毕,她一个纵身跳上窗台,打门窗户,狂风一下涨满她的衣襟。「自二十一楼坠下,准定头裂腿断,面目全非。」 「不要胡闹。」瞧她一副顽劣相,简直就是如假包换,趁人之危,无恶不作的古惑女。 「娶不娶我?信不信我说得到、做得到?」为表示意志坚决,她一手抓住窗框,以便让大半个身子倾至窗外。 「你先下来,我们好好商量。」 陆昊好话说尽了,也劝不动她的驴子脾气,再这样下去,恐怕会惊扰到医院里其他病患。「好吧,我答应你就是。」 「万岁!」谷予轩像中了头彩似的,兴奋异常的蹦到床边,赏给他一个特大号的香吻,然后拉开房门,对着外头吹了一声口哨,立时走进来五名笑盈盈的护士,在病床前一字排开。「根据中华民国宪法规定,婚姻必须有公开的仪式,两人以上的证人,所以,我就把她们请来了。」 是谁说的,当一个人竭尽心力想要做一件事情时,全世界都会联合起来帮助他。 「不不,结婚非儿戏,关于婚礼的部分……」在尚未确定他何时能够康复前,他是不可能同意她此等天真的想法。 「婚礼只是外在的形式,」谷予轩很快的接口道:「实际的两情相悦比什么都重要。」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两枚廉价的银戒,一只小的递给陆昊,一只大的则直接套进他的中指。「嗯,大小刚刚好,从现在起你是我的人了。」 「你这是……」陆昊惊诧的叫了起来,没想到她连戒指都准备好了。 「很抱歉,我打工存下来的钱只够到跳蚤市场买这个,嘿,脸色可不可以别那么难看?」她倒是心花怒放,喜滋滋的。「卖给我的老妇人说,它会为我们带来好运,让我们白首共偕,恩爱亿万年。现在换你帮我戴婚戒了。」 「希望你是闹着玩的。」陆昊在众护士的起哄和掌声中,心情沉重地将戒指套在谷予轩左手的无名指上。 「我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还要认真且庄重。」她心满意足的说:「现在起,清大家叫我陆太太。」 谷予轩连结婚证书都写好了,外国人不懂中文没关系,会签字就可以。 陆昊执着她递过来的笔,专注的望着她。 「我该给你一个隆重的婚礼。」 「我会等的,你就是想赖也赖不掉。」谷予轩赶鸭子上架似的催促他,「快点签字,我还急着寄回台湾,请安安去帮我迁户口呢。喔,我倒忘了,你的手还没法使力,不如,我帮你。」 「不,轩轩,这太草率了,我不能签!」他现在如同被迫缴了械的将军,唯有任其摆布,当真是拿她一点法子也没有。 「说好了的嘛,这是权宜之计,等将来再补办婚礼、补请客。快,不然待会儿你爸妈来了,就功亏一箦了。」谷予轩抓着他的手,一笔一划的写下陆昊两个字,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一幕,你们什么都没看到对不对?」 这些护士不知是听不懂她的英语,还是特别擅长演戏,居然非常配合的点头含笑,并知趣的在任务完成后,先后告退。 四下无人,最适合使坏。谷予轩攀到陆昊身上,帮他把深锁的眉头抚平,两手捧着他的脸亲了又亲。 「相信我,我们会渡过这一段艰苦的岁月,我们会有美好的未来。」 「情况比我想像的还糟?」他从她晶灿的水瞳读出了忧郁。 「最糟的已经过去,未来的路我会陪你走。」 陆昊仍是那样直勾勾的望着她的眼,仿佛要望穿她的心灵深处,窥见她心底的所有秘密。然后,他什么都懂了,他颓然地垂靠在枕头上,一滴属于铁铮铮男儿的英雄泪无声地淌落枕畔。 三个礼拜后,医生帮陆昊拆掉身上所有的石膏。历经一个下午的挣扎,他只能笨拙的拄着拐杖,在房里走上三两步。 「每天配合复健,会进步得快一点。」这是医生不带感情的专业观点。 相较于陆家二老只是不断的叹息垂泪,谷予轩的表现可就积极多了,她打电话要谷予安帮忙寄来一大堆复健的相关书籍,并且每天为陆昊按摩四肢,甚至连气功疗法都用上了。 她买来好多曲调优美的cd,为访客送来的每一束花找到一只相衬的花瓶,让整个病房看起来赏心悦目,生气盎然。 「没有人能够做得比她更好。」护士跟陆父说:「你儿子的命真好,能娶到这么贤慧的妻子。」 一句无心的话,害谷予轩平白遭到一顿痛责。但陆母尽管非常不能原谅她的「胡作非为」,但在这节骨眼也只得先忍下来,一切等陆昊身体全好了以后再说。   第二十八章 倒是杨珊珊那个矛盾怪人,实在看不下去陆家二老无药可救的心态,发起了飙,说了一大长篇重话,直说得陆父面红耳赤。 「像她这样用心,就算木雕泥塑的人,都要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唯独你们竟执意装聋作哑,这是做人的道理吗?」火大了,她一气返回台湾去了。 她的仗义执言并没有立即发挥效果,等到三个月后,陆昊的四肢灵活度让医院人员大感意外,奇迹似回复到近九成,陆家二老的态度才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那是一个冬日云雾艨胧的黄昏,充满灰涩与绝望的医院大楼外是喜悦热闹的圣诞气氛。没有阳光,没有蔚蓝流云的天空,飘着淡淡如雨似雪的冷冰冰寒意。 陆父对着医疗大楼外一株高达十余尺的圣诞树凝望甚久,才徐徐转过身来,面向谷予轩。 「这是一个艰难的时刻,要我这一大把年纪的人向你承认我错了。我把你圣洁的爱,鄙视为卑微的贪求,用粗劣的眼光批判你无瑕的情感,真是……我不敢请求你原谅,因为连我自己都没办法原谅我自己。无论你愿不愿意相信,我和你陆妈妈打从心里高兴有你这样一位儿媳妇,请给我们一个赎罪的机会,让我们为你和陆昊补办一个婚礼,如果你,不是……太恨我们的话。」 谷予轩首度在他眸中找到陌生的慈爱眼神,不是没有感慨,只是那已经不重要了。 「这是我和你陆妈妈送你们的结婚礼物。」 谷予轩打开包装精致的红色丝绒盒,里面是一只光彩夺目的钻戒。 努力挤出自相识以来难得一见的笑容,陆父颤然地握住她的手。 「欢迎你成为我们家的一份子。」 是迟来的幸福吗?这幸福的感觉真是百味杂陈呵! 「妈妈说,今年伦敦的春天来得特别早。」陆昊和谷予轩双双伫立在一座庭园前,仰望着平凡却无比净美的长空。「我想是因为有你,你是永远的春风。」 她赧然地一笑,低头将自己的小手放进他的大掌,与他十指交缠。 「我不在乎是为什么,我只在乎你,我的夫、我的爱。」换作以前,打死她也不可能说出这么恶心肉麻的话,但经过这些风风雨雨之后,她刚硬的心变柔软了,犀利冷冽的性子也萌生了浪漫的情怀。 陆昊激动的搂紧她。「你怎么也不想想,万一我的伤好不了了,万一我要一辈子坐在轮椅上,万一……」 「就因为路上有失策,所以人生才更美好呀。」这是一个日本作家的名句。这段日子,她就是靠着这两句话熬过最艰困的时刻。 「我何其有幸。」 「我何尝不是?」她踮起脚尖,献上一记香吻,「为何带我到这里来?」 「来看看我们的新住家。」陆昊领着她,从一道马可波罗门进入园内,迎面是四个造型可爱的小水池。「那天急忙赶回台湾,就是为带你到这儿来,没想到一场车祸,打乱了一切。」 「你打算今后长住英国?」谷予轩忧心的问。 「两头跑吧,台北的公司才开不久,总不能放着不管。」走过南侧的喷泉,他指着旁边两相对望的奇特雕像,要她特别留意右边那尊手臂倾斜的女神。 天,她长得跟她还真俾! 「这是我当初第一眼就决定买下这座古老庭园的主要原因。」 「送给我的?」如此厚重的礼物,她怎能接受? 「喜欢吗?’他顺手摘下蛇形湖旁初绽的粉红玫瑰花苞,插在她耳畔。「我现在终于明白何谓闭月羞花了。」 「贫嘴。」穿过蔓草攀藤的崎岖回廊,来到屋子的宏伟正门,谷予轩立即被那股慑人的气势给震住。「快进去看看。」 随着陆昊踩上大理石铺成的地板时,她约莫有十秒钟的屏气提神,深恐一不小心就亵渎了华屋内的雍容典雅。 「不要被它吓住,它只是一栋房子,你才是这里的主人。」他抓着她的手.快步拾级而上。 幽谧的走道,顶级的浮雕壁纸,缀以似锦的繁花盆栽,简直可以和童话故事里的皇宫相比拟。 「以后我们就要住在这里吗?」才两个人会不会太冷清,也太浪费了? 「除了我们,还有芳姨。杨珊珊大概偶尔也会来叨扰几天,你知道的,她是个麻烦大王,哪会那么轻易放过我们。」 「爸妈呢?」 「他们嫌伦敦太冷,决定搬回台湾住。」他打开其中一扇巨型木门,房内正中央有一张大床,三面窗台纱缦轻扬,梨花木地板上铺着两块厚柔的地毯,令宽敞得惊人的卧房,添上一股舒心的暖意。 谷予轩乡巴佬似的,望着房内的各式古董家具喷喷称奇。 「过来。」陆昊目光中如炽的烈焰挟着澎湃的情潮。 「什么?」她的神魂仍在虚无缥缈的幻境中游荡,反应迟顿地睇向他。 「我要。」他如狼般地褪去她的衣裳,将她推倒在床上,焦躁的渴望像疾闪的火光,燎烧至她身上的每个细胞,每根血管。 脱去上衣,陆昊一把提起她,让她与自己紧密贴合。这晚,他俩彻夜不眠,长久的疲惫和煎熬化为无尽的饥渴,他迫切探寻她的所有。 她满足了,一切都是值得的。 心中只觉暖洋洋,海阔天空,幸福绵长。 窗外的阳光照耀在谷予轩雪白的肌肤上,无限诱惑地,令陆昊久久不忍稍离她美丽的胴体。 「下个礼拜就开学了。」她睁大眼睛,急喘的说。 「我会陪你一起回去。」从没发觉她是这么的妖魅,几乎看傻了眼。 「还要陪我回家一趟,否则我妈妈要拿刀子杀过来了。」她咬着下唇,一个一个地在他胸前画圈圈。 「要我怎么跟她解释?」舌头挑逗地轻拂过她的唇,他贪婪的要求另一次蚀骨的热吻。 「你不需要解释,」谷予轩指着自己依然平滑的肚皮,「他会解释。」 「他?你是指……老天,原来你……哈哈哈,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没告诉我?」陆昊跟中了头彩一样,兴奋得活像个大孩子手舞足蹈。 「昨天晚上才检查出来。」 「那你就不用回去念书了嘛,我这趟回去先帮你办休学。」 「不行,我非把大学念完不可。」 「你要挺着大肚子去上课?」他马上现出当丈夫的霸气,口气非常差。 「有何不可?」人家她又不是未婚妈妈。 「不行!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得了?我不同意。」 他的声量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不可理喻。 唔,一般夫妻争吵,泰半始于有了孩子以后。谷予轩静静望着陆昊那张喜怒交织的俊脸,暗暗祈祷上苍,千万不要让她头一胎就生儿子,更不要遗传到他老爸的专制跋扈,以及她这个做妈的火爆脾性,否则就麻烦大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