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狼谣(gl)》 第一章 陆之谣站在医院门诊大楼的天台上,手中捧着一杯微烫的咖啡,正出神地盯着楼外车水马龙的都市景象,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把咖啡放在手边的栏杆平台上,叹了口气,长长上翘的睫毛忽闪一下,仿佛振翅而飞的蝴蝶。眼帘垂下,遮住她乌黑深邃的秋水剪瞳。她闭着眼汲取冬日阳光的微弱温暖,白皙的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几近透明,显出一种剔透易碎的脆弱感。精致的五官仿佛丹青凝练出的一幅画,美得惊心动魄。那一头乌黑柔长的秀发泼墨般流撒在肩头后背,与她身上雪白的白大褂形成了鲜明的色差对比,更衬得那美态如痴如醉。只是周身散发出的孤寂冰冷的气质,却又让她仿佛遗世独立,像是神玩弄世人般地在她周身切割出一方寒冷的空间,只可远观,轻易近身不得。 有人说红颜薄命遭天妒,这话竟如此无理地在陆之谣身上应验了。 今年28岁的陆之谣,两年前博士毕业于南方医科大学,现在是姑苏最著名的私人医院——盛江综合医院心脏科的一名医生。5岁那一年,她跟随父母,一家三口驾车出行,遭逢大难,父母罹难,只有小小年纪的她在母亲的拼命保护下侥幸存活。之后她就被大伯父收养,成为了一个寄人篱下的女孩。她的大伯父,是姑苏城的主人,或者说,他们陆家是姑苏城的主人,而她的大伯父刚好是目前陆家的家主。陆家无论在政界还是商界都有极大的影响力,大伯父是高官要员,家中亲戚中还有许多商界精英,非富即贵,整个陆家犹如姑苏城的皇族。 遭逢大难,陆之谣曾经一度患有严重的创伤后遗症和自闭症,经受了长达八年多的心理治疗,才慢慢康复。但是后来,她又饱受整整五年抑郁症的困扰,心理医生伴随她整个成长发育的历程,直到考入了医科大学,她才被心理医生判定为康复。 因为那场灾祸而造成的创伤,本来应当不会花太多的时间便能康复,毕竟她当时是个很小的孩子,治疗方面并没有困难。但为何陆之谣整整花了八年时间才被判定ptsd康复?又为何病情反复患上抑郁症?那是因为,有一件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降临在了幼小的她头上,让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不知所措。 她,开了阴阳眼。 盘古开天地,世首分阴阳。何为阴阳眼,曰可观世间人不可观万物之眼。魑魅魍魉,阴魂游鬼,妖物邪魔,尽皆入眼。 小小年纪的她,忽然能瞧见一些极为可怕的景象,她愈加地害怕,愈加地慌乱,花了整整八年,好不容易接受了并习惯了阴物环肆的状态,可是不出意料的,她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浑身上下发冷,阴寒无匹,难以抗拒地受到阴物的影响。神经衰弱,抑郁,两次自杀未遂,把家里人都吓坏了,以为这孩子就快不行了。 后来大伯父不知从哪儿寻来了一方宝玉,镇邪凝神,压惊驱阴,暖心暖身,给陆之谣长期贴身佩戴,她这才奇迹般地慢慢好转起来。虽然依旧能瞧见阴物,但那些阴物已经基本上不会影响到她了。 陆之谣考上了医科大学,做医生是她从小的梦想,父母的生命她未能把握住,一直是她心头最大的遗憾。她只希望,失去亲人的痛苦能尽量变得更少,于是想要行医救人,让更多的家庭能够安康和睦,不再经受她这样的刺骨悲伤。 传说,阴阳眼是会选择人的,心灵越是纯净之人,越有可能会开阴阳眼。陆之谣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心灵纯净之人,她只知道,她被生生折磨了这么多年,如果她能选择,她绝对不会希望自己能看到那些东西。那种只有她能看到,别人却看不到的感觉,实在太可悲太难受了。长期以来被当做一个病人,她心中的抑郁实在难以发泄。 摸了摸戴在脖子上的暖玉,多亏了这方宝玉,否则此刻的她恐怕已经下了地府尘归尘土归土了。只是,虽然如此,最近,敏感的陆之谣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暖玉贴身佩戴,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子温暖顺着贴近皮肤的地方流遍全身,非常舒服。但是最近,这种感觉却一天比一天淡泊,似乎暖玉就要失效了。而平日里,身旁会出现的一些鬼魂阴物,只是游荡而已,并不会来打扰陆之谣。但最近,陆之谣发现,有一个奇怪的人影,开始跟着她,不论她在家中,在医院,还是在路上,总是能在不经意间瞧见那个奇怪的人影。 那人影,就是一片人形影子,陆之谣几乎从未见过它的实体,只是能瞧见映照在墙上,地面上的影子。这个影子始终跟着她,总是会在她不经意间出现,然后如影随形地跟随。陆之谣每次踏着高跟鞋进地下停车场的时候,随着哒哒的脚步声响,她都有一种浑身发毛,想落荒而逃的感觉,那影子会在她路过某辆车时从车身上一闪而过;在走过一盏照明灯时,从陆之谣自己的影子里长出来;会在陆之谣站定时候,出现在她身旁的墙面上。 然而她身边什么人也没有,什么物也没有,这人影,是如何映出来的? 就快下班了,陆之谣此刻站在天台上,正在为这个问题伤透脑筋。忽然心脏科的王护士来到天台,瞧见她在,便喊道: “陆医生,有人找你。” “找我?”陆之谣奇怪,这都快下班了,心脏科今日的预约早就结束了,怎么会突然来病人? 陆之谣踩着高跟鞋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问道: “有病例吗?” “那人说,不是来看病的,就是来找你的。”王护士回答。 奇怪,实在是奇怪。 王护士眨了眨眼,双手捧心,一脸如痴如醉的表情说道: “那个人长得真好看,是我这辈子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没有之一。哦对,只有陆医生你能和她比一比。陆医生你不会知道,我看她第一眼的时候就有一种要晕倒的感觉,长得实在太好看了。我都没法找到词来形容她。” “是男的?”陆之谣瞧她一副花痴样,不由得笑着问道。 “不是男的,是女的。但是即便如此我也有种被迷倒了的感觉,那绝对是极品女人,平时生活里见所未见的。” 陆之谣感觉王护士这是要疯,虽说王护士是典型的外貌协会加哈韩潮人,但是她从来都只是喜欢那些远离她生活的男艺人,如此追捧一个第一眼见到的陌生女人,让陆之谣实在有些好奇,那人究竟长成了什么样。 很快,陆之谣就知道自己远远低估了来人外貌的吸引力。只见心脏科的护士站已经被各种医生护士病人们包围得水泄不通。要知道这里可是天天忙得团团转的心脏科啊,这帮子人难道都没事做吗? 她轻轻咳嗽了几声,见没人理她,只得出声喊道: “是谁要找我的?” 人群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回头看陆之谣,不少人眼前又是一亮,发出了共同的心声:噢!今天是什么日子,又见到一个极品大美女。很快,从人群里钻出来了一个略显狼狈的身影。此人身量极高,目测能超过一米九,穿了一件黑色的毛领棉大衣,中长,衣服敞开,里面是一件v领的白色棉质长袖t恤,印着一只苍鹰的水墨画图案,下身是一条修身的黑色铅笔裤,套了一双极为帅气的机车靴。陆之谣一米六八的个头,踩着七厘米的恨天高,视线平视也只能到达她裸/露在外的锁骨。 我勒个去,这是女人吗?个子怎么能长那么高?篮球队的?减去鞋跟三厘米,起码也有一米□□了吧。虽然个子超高但身材比例却相当协调啊。刚刚她是坐着的吧,果然是坐着的吧,不然一站起来就比包围她的所有人都要明显了。陆之谣因为震惊,脑子当中不禁开始跑起了火车。 她抬头向上看,白皙的下巴小巧可爱,不尖不圆,脸蛋呈现俊雅完美的线条,皮肤好到不可思议,就像王护士说得那样,嫩得好像能掐出水来,会隐隐泛着诱人的微光。微薄的红唇让人觉得恰到好处,高挺的鼻梁实在是漂亮得难以形容,形状俊逸的剑眉不浓不淡正正好,一双漂亮至极的杏眼,眸色竟然是墨绿色,就像上好的翡翠一般。不可思议的瞳色让陆之谣微微怔忪,她以医生的名义保证那绝不是美瞳。那双眼睛里透着一种温柔的情绪,暖阳般让她浑身热烘烘的,莫名竟驱走了她最近一直萦绕在心头的寒意。最不可思议的,这人竟然有着一头银白色的柔顺长发,长发并不很长,大约披肩长短,大半被盖在棉衣的连衣帽里,似乎这人也不想那么引人注意。 但显然,只是一顶帽子不可能遮住她的美颜。看样子这人的毛发颜色似乎就是银白色,因为连眉毛都是银白的,一般人是不会去染眉毛的。那么,银发绿眸,这人是纯正的高加索人吗?可是五官看来却不那么立体化,反而带有东方人的特征,显得恰到好处。混血儿吗?不对,拥有亚洲血统的混血儿的发色一般都是棕色或黑色,不大可能有银白色的发色的。奇怪,这人说不出的奇怪,陆之谣一瞬脑子里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 陆之谣和这人对视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不该盯着别人发呆,脸上一红,急忙垂头转移视线,尴尬地咳嗽一声,问道: “不知你找我有什么事?” “谣儿,孤寻你好久了。”对面这人轻启朱唇说了这样一句话,声音轻飘飘地传进陆之谣的耳中,好似天际传来的一般,莫名其妙地在脑中回荡了半晌。 “……?”陆之谣一脑门的问号,除了家里人,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亲切地喊她的名字,还有,她刚才如果没听错,这个人是自称“孤”吧,她凌乱了,不由得问道: “请问你是……?我们见过吗?” 听了陆之谣的问题,那人原本带着微微笑意的面容一暗,神情显得有些落寞,但是看着陆之谣的眼神依旧非常温柔。她稍稍后退了半步,不再靠她那么近,然后语调轻快地说道: “我叫雪阳,今天我和你是第一次见面。” “哈……”这人,怎么自称又转回“我”了,难道我刚才真的听错了?陆之谣的思维还停留在上一秒,“薛阳,嗯,薛小姐,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她已经是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 “不是薛,是雪,阳春白雪的雪。”她微笑着纠正道,随即忽然上前一步,凑到她耳边悄声说道: “你最近有生命危险,想跟我谈谈吗?” 陆之谣心中一惊,沉默了三秒钟,能听到自己心脏砰砰的跳动声,她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 “去我办公室谈吧。” 第二章 陆之谣在前方带路,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背后投在她身上的视线,有些灼热,让她有些芒刺在背。若不是方才身后那人说了那句“你最近有危险,想跟我谈谈吗?”,她定要觉得,这个叫做雪阳的家伙,是在耍着她玩。 陆之谣因为美貌向来不缺乏追求者,追求手段也缤纷多彩。穷追不舍的,营造浪漫的,欲擒故纵的,假装绅士的,谈天说地的,应有尽有。并且,追求她的不只是男人,还有女人,陆之谣已经习惯了身边总有人变着花样要向她示爱。她已经开始怀疑身后这个长得漂亮得不像话的女人,是在玩花样要追她。 只不过,陆之谣根本就不认识她,从前更是没有见过她,可以说这样外貌出众的人,陆之谣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记忆中没有那就肯定是第一次见面,既然是第一次见面,为啥这个人要追自己?陆之谣有些不解,一路上带着疑惑,领着身后的那个人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陆之谣走到沙发前,转身想请雪阳坐下,却发现雪阳正闭着眼睛站在门口,不知道在干什么。陆之谣一头雾水,不由得出声问道: “雪小姐,请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雪阳睁开眼,再次展露笑容道: “没什么。”随即便走了进来,顺便带上了门。陆之谣看她关门,并未阻止,只是心中略微起了警惕。 “唤我雪阳即可,雪小姐,听起来怪别扭的。”说着,她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 陆之谣见她落座,自己也坐了下来,开门见山地问道: “请问,你是怎么知道我最近有生命危险的。啊,我或许应该换几个问题来问比较妥当,你究竟是谁,为何会知道我的事,又为何要找上我?” “别急,你先告诉我,最近,你是否总觉得有人跟着你。” “…”陆之谣沉默片刻,回答道:“是的,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雪阳没有回答她,而是继续问道: “你是否会看到古怪的影子?” 陆之谣只觉得脊背上爬起一阵寒意,默然了许久,似乎讳莫如深地点了点头。 雪阳笑了笑,道: “你若相信我,能否让我今晚送你回家。” “这恐怕不行。”陆之谣拒绝得很干脆,她决不允许自己的私人领地被陌生人侵犯,她们家的住址,就连医院很多的同事都不清楚,她怎么会轻易告诉一个今日才第一次见面的人? 雪阳对她的拒绝不以为意,抬起手来温和地指了指她的胸口。 “你的玉符,快失效了。”雪阳如是说道。 陆之谣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捂住自己的胸口,眼神闪烁片刻后镇定下来,秀眉紧蹙,声音彻底冷了下来: “你到底是谁?你若是不说,我现在就要报警了!” 雪阳弯了弯唇角,那笑容温暖又自信,美丽极了,陆之谣看着她的笑容愣了愣,不知道这人到底在笑什么,她只是觉得这人说不出的古怪。 “你想知道我是谁?我可以告诉你,就怕你不相信。” “你说,信不信取决于我。”陆之谣定了定神,冷静地说道。 “我很早很早就认识你了,我寻了你上千年。”雪阳平静地说道。 “神经病!”陆之谣果断拿出手机,准备报警。可是手机猛然黑了屏,她正奇怪间,就见对面那人手中出现了一块电池,她笑眯眯地道: “你的电池掉了。” 这…这怎么可能?!陆之谣的手机从一开始就一直放在白大褂的口袋里,且自从进了办公室后,陆之谣就一直防备地把手伸进口袋里攥着手机,刚刚她拿出手机,进解锁画面,然后进主界面,手机一直都是有电的,然后一瞬间就黑了屏,好像电池瞬间就到了对方的手中。这怎么可能?除非对方有空间转移的特殊能力。 陆之谣震惊地盯着雪阳,摇着头,脸色有些苍白道: “你…你究竟是谁,你耍什么花样,你到底要干什么?” 雪阳瞧见她防备又惊惧的模样,墨绿色的瞳眸微微闪烁,陆之谣仿佛在她眼中感受到了一瞬心痛与受伤的情绪。但是很快就被笑意掩盖,只听她说道: “别紧张,这只是个小把戏,我不会伤害你,相信我。”说着,她把电池还给了她,然后接着道: “我知道你能看到鬼魂,那么你是否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职业,叫做驱魔师?” “驱魔师?” “这个宇宙的生命形态,分为三种,第一形态是寻常的,人所能感知到的,人类目前的科学水平可以解释的生命体,包括虫鱼鸟兽等等自然生灵,当然也包括人类。用科学一点的语言来说明,这第一生命形态,基本上等同于碳基生命。 第二形态是灵能体,也就是人们所说的鬼魂,鬼魂不只是人类有,虫鱼鸟兽都有,只不过灵能体是一种薄弱的能量体,需要足够强大的能量才能较长时间地遗存世间,在极为特殊的情况下才能够影响到第一形态的生命体,否则时间长了便会消弭。 第三形态,则是超越正常生命体的存在,这种存在体内的能量极大,能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行为,被寻常人视为超自然现象。这种存在,用人类的话语来称呼,人族称之为神或仙,而兽族称之为妖,第三形态的生命体极为强大,对第二形态以及第一形态的生命体有着几乎不可逆转的掌控能力。我们称呼第三形态的生命体为法能体,他们的身体构造是由不等的世界法则构成,存活方式与碳基生命截然不同,寿命悠长以至无边。 而我要说的重点是,这三种生命形态,全都有一种负面状态,一旦进入这种负面状态,便会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祸害万千生灵,我们称进入这种负面状态叫做‘堕魔’。‘堕魔者’受宇宙暗物质全盘控制,会贪婪无止境地吞噬能量,祸及无辜生命体,影响世间能量平衡。驱魔师,便是负责清缴‘堕魔者’的一个群体,以维持世间能量平衡作为使命。” 陆之谣似懂非懂地听她说了一大堆,最后总结了一下道: “所以,你是驱魔师?” “是,我是驱魔师。”她定定地盯着她说道。 “那么你为什么来找我?” “因为你被魔缠上了,我在你身上看到了魔气,而且很浓,若是再不做出防护措施,你会有生命危险。” “哈,是吗?”陆之谣不置可否。 “你不信我。”雪阳笃定地看着她。 陆之谣不喜欢她的眼神,撇开视线,道: “不管我信不信,你大概都不会放弃跟着我吧。” “你说对了。” 陆之谣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 “不好意思,请你离开。” 这句话就好像突降寒霜般冻结了整个办公室里的空气,沉默在凝结。良久,雪阳没有说话,只是坐在那里,陆之谣感觉到了她在看她,那视线有些让她恼火,于是她不去看她,将秋水剪瞳垂下,盯着面前的茶几。这个人,莫名其妙地来找她,跟她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她会相信才怪了。她是能看到鬼魂没错,但不代表她就要相信什么,什么驱魔师,这些东西实在太中二了,她是一个字也不相信。在她看来,鬼魂是人类的灵魂,阴阳眼顶多就是能看到这个而已,灵魂其实也是有一定的科学依据的,她的世界观还没被破坏到那个地步。至于古书中所说的精怪妖物,天仙诸神,都是扯淡。更何况这个疯子还说什么寻了她千年,谁能活得了千年?这人是白蛇精还是黑山老妖吗? 见她一直坐在那里不动,陆之谣怒道: “请你离开!否则我真的要让人把你请出去了,请你明白,我现在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你是一个跟踪偏执狂,并且拥有一定的幻想症症状。” “如果我得了幻想症,那么你觉得你能看到鬼魂,也是幻想症吗?”雪阳忽然幽幽地开口道。 “你!” 雪阳“唰”的一下站起身来,把陆之谣吓了一跳。她抬起头看向雪阳那张罩在兜帽下美到极致的面庞,只见她面上一直带着的温和笑容不见了,转而变为了极为严肃认真的表情。 “你不相信我没关系,但是…”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你总会明白的。” 说罢,她便走到门口,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陆之谣怔怔地看着那扇半开着的门,觉得方才一直包裹自己的暖意消失不见了,阴森的寒意再次袭上心头,夕阳渐渐消失在背后的窗外,夜幕正毫不留情地降临。陆之谣额前盖下一片阴影,轻声嘟囔: “都是骗人的……” 下班了,拿起自己的挎包,陆之谣走出了医院门诊大楼,向着地下停车场走去。高跟鞋哒哒地击打着水泥地面,头顶的白色照明灯照耀在人身上,地面上光影交错,陆之谣缓缓停了脚步,将视线移向投在地上的自己的影子。清眸中有着一丝恐惧的情绪,她抿了抿红唇,将挎包往肩膀上送了送,按下了车钥匙解锁,打开自己雪白的路虎suv,坐进车里,将包丢在副驾上,发动车子,松开刹车,车子缓缓在车库中移动。 陆之谣渐渐舒了口气,今日好像没看到那个影子。果然,就像寻常那样,一个游魂缠着她一段时间就会消散不见,不必大惊小怪。这样的事,从小到大,她不知经历过多少回了。 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头顶斜上方的后视镜,陆之谣脸色忽然煞白,朱唇颤抖起来,双手紧紧地捏住了方向盘才不至于让车子撞到立柱上。只见在路虎后方渐趋远离的地下停车库的墙面上,一个黑色的人形影子正静静地贴在上面,人形影子面部中央偏下的位置缓缓拉开一道惨白的弯月,好似一个人狞笑着站在车后目送着陆之谣的车子远离。 而在车后,半个人也没有…… 第三章 “陆医生,陆医生!”王护士的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啊?”陆之谣反应过来,有些莫名地看向王护士。 “陆医生,你没事吧,脸色好差,是不是生病了?”王护士担心地看着她。 “我没事…”陆之谣伸手捋了一下长发,轻舒了一口气道,“刚刚你说什么?” “213号病房的病人手术安排在明天上午十点,刘主任执刀,点名让你做副手,恭喜你啊陆医生。”王护士笑道。 “这没什么值得恭喜的,病人病重要做手术,我们医护人员总得谨言慎行。”陆之谣的话说得硬邦邦的,苍白的面色上表情一片冰凉。 王护士暗中吐了吐舌头,知道陆之谣不是有意和她抬杠,看她今日心情可能很是不好,且身体有些不舒服,王护士好心道: “陆医生,不如今天请假早点回家休息吧,明天的手术要紧,别出了问题。” 陆之谣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于是中午刚过,陆之谣就先回家了。今天她连车子都没敢开,是坐地铁来上班的。在人多的地方,还能稍微感受到一丝安全感。只是那阴寒的感觉愈演愈烈,她昨晚一夜没睡,缩在床上打哆嗦,不论盖多厚的被子,暖气打得多高都不管用。折腾了一夜,实在是疲累不堪,今日是强打精神前来上班。她知道,再这样下去,会出问题的,一定会出问题的。 站在站台边等待下一班地铁来,陆之谣埋着头,心中再次想起那个叫做雪阳的女人,想起她身上阳光般温暖的味道,想起她美丽迷人的笑容,想起她的话语和温柔如水的眼神。她甩了甩脑袋,不愿再去想。理智告诉自己,她形迹可疑,来历不明,说的话根本就是胡言乱语,自己凭什么去相信她?赶她走是对的,嗯,绝对没有错。 可是在内心深处,她却不得不承认,其实她很渴望雪阳能留下来帮帮她。多少年了,她还是第一次碰到一个能说出她最深心思的人,雪阳太懂她了,也正是因为如此,陆之谣才会感到恐慌。 猛烈的气流在地铁站中涌动,刮乱了陆之谣的长发。列车就要进站了,陆之谣低头,确认自己站在黄线之内,便安心地等待着列车开进来。姑苏的地铁站台是有防护隔离栏的,所以即便没有站在黄线之内,很多乘客也不担心会被卷入铁轨。 但是奇怪的是,陆之谣确认黄线这个念头刚落,意识却忽然模糊起来。恍惚间感觉有人在与她说话:“去吧,开门,跳下去吧。”陆之谣不知道是谁在与自己说话,她以为那是幻听,以为自己根本不会去听那话,可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她向前走了几步,越过黄线,站到了极为贴近门的位置,地铁站其余等车的乘客们并未在意,总是有这样的人,急于上车抢位置,所以会率先堵住门口,反正是有防护隔离栏的,没什么好担心。就连地铁的工作人员也习以为常,因此并未在意。 然而让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当漆黑的隧道里亮起列车的车头远光时,陆之谣所贴近的那扇门猛然间洞开,就好像被一个无形的大力士给掰开了一般,而陆之谣则鬼使神差地跳了出去,整个人向着轨道上跌去。 四周的乘客们吓懵了,一时间没有人能够反应过来。而驾驶列车的列车长在发现情况的时候,虽然及时刹车了,但是惯性使得列车依旧以高速向着那跌入铁轨的女孩身上碾去。刺耳尖利的刹车声在整个地铁站中回响,几欲震破耳膜。女孩的身影瞬间淹没在了列车身下,消失不见。 “啊!!!有人,有人跌下去了!”有乘客高声尖叫起来。 人群瞬间开始骚动,慌乱无比,守在站台上的地铁站工作人员吓得脸色苍白,颤巍巍用对讲机报告状况,随即大量地铁站工作人员涌出来,开始维持秩序,整辆列车被封锁起来,里面的乘客也暂时不能下车。 地铁警察急忙打着手电查看铁轨下的状况,但是一遍搜索之下,却并未发现尸体,连肉块和血迹都没有,整条铁轨干干净净,根本就没有人跌下来。 怎么回事?地铁警察和工作人员都懵了,分明有人跌下去了啊?难道逃生了? 时间回到出事当时,陆之谣面朝下向着铁轨上跌去。跌下去的瞬间,她的神智就恢复了清明,可已经来不及了,她的重心全失,根本救不回来,而列车就在不到三十米远处,几乎瞬间就能开过来,她就算跌到铁轨上,然后爬起来,也是完全躲不过去的。更何况当时的陆之谣根本就吓懵了,全身上下动弹不得,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可当她即将与冰冷坚硬的铁轨亲密碰撞的那一刻,她忽然感觉自己好像瞬间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明朗清爽的太阳气息扑面而来,她听到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别怕,闭上眼。” 是她! 可是她在哪儿?陆之谣根本就没有看到人影,只是感觉有人抱住了她,垫在了她的身下,难道她是隐形人?实际上她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的刹那,就感觉一阵眩晕,整个世界好像在她面前天旋地转,她一下子承受不住,急忙闭上了双眼。恍惚间,好像感觉自己失重了,飘飘忽忽没有依凭,只有抱着她的那个温暖的怀抱才能让她心安。 等她感觉一切平息下来的时候,她依旧紧紧闭着眼,不敢睁开。直到那个声音在她耳边再次响起: “到家了,没事了。” 她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正紧紧搂着那人的脖子,钻在她怀里,脸颊贴在她的肩膀上,整个人悬空,几乎是挂在了她的身上。而眼前的景象,竟然是自己所住公寓的客厅。 她,从地铁站直接回家了?! 惊诧至极的陆之谣甚至忘记了松开那人,只是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几秒后,她双脚着地,踉跄后退两步,难以置信地环视四周,最后将视线定格在面前的人身上。 她依旧穿着昨日的那身衣服,只不过戴在头上的连衣帽已经取下,一头柔顺的银色长发披散,眼神依旧温柔怜惜,嘴角带笑,显得格外安宁美好。 “这…这是怎么…回事?”陆之谣感觉自己舌头打结,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对不起,是我的疏忽,我没有想到,除了那只影魔之外,竟然还有一只诱心魔也盯上了你。一时间没能赶过来,差一点就让你伤到了。”她面露惭愧的神色,自责的眼神让陆之谣心中微微一颤。 她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演戏?还是真心? 陆之谣压下心中的疑惑和不解,稳定了一下心神,说道: “你是用什么方法带我回家的,我怎么感觉我好像瞬移到了家中?” “嗯,你就理解为瞬移吧,没差的。”雪阳扭身,淡淡地回道,随即双手抬起,开始在空中比划出古怪的动作,仿佛是在凭空画符,陆之谣看到她的指尖闪过金色的线条,随即很快消失不见。 “你在做什么?” “给你的家施保护结界。”她简明扼要地回答。 陆之谣惊讶地看着她,随即忽的想到一件事,说道: “你是怎么知道我家住在哪里的?你跟踪我?!” 雪阳没有回答,而是依旧不断地凭空画符,大约两三分钟后,她才终于停了下来。期间陆之谣已经迫使自己接受了雪阳能够瞬间移动的事实,并想通了之前自己那个问题的答案,那就是对于一个会瞬间移动的人,跟踪不跟踪,对她来说似乎毫无意义。这样神通广大的人,自己家在哪儿这种小事,只需动动小手指的功夫就能弄清楚。 陆之谣有些脱力地坐在了沙发上,将俏脸埋在了双手掌心,深深地叹了口气。雪阳静静地看着她,站在原地一动未动,一言不发。 “为什么是我?”陆之谣低低呢喃地问道,声音透着无尽地疲惫。她不过一个凡人,只因为莫名其妙开了阴阳眼,生活便因此被完全打乱。二十三年,整整二十三年,独自一人,形单影只,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只有她自己。原本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结果这一切似乎都是开始。雪阳的出现绝不是巧合,难道过着平静安宁的日子直到终老对自己来说就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吗? “你这里好大,我正好在找房子,可以租一间房间来住吗?”过了好半晌,雪阳温和如旭日般的声音响起,话语的内容却与她的问题差了十万八千里。 陆之谣抬头,默然看了她几秒钟,然后似乎是收敛了情绪,接受了某些事实,淡淡道: “如果你不介意我是个重度洁癖症患者,性格孤僻乖戾难以相处,你可以在这里住下来,我不要你的房租。但你自己的伙食你自己负责,所有的卫生清扫都要达到我的标准,还有,不得插手彼此的私事,可以吗?” “当然,你是房东,我是租客,你说我做,天经地义。”雪阳柔柔一笑,陆之谣心中莫名一颤,错开了视线。她别扭地沉默了半秒钟,随即站起身,开口转移话题道: “这处房产是我伯父买给我的,正巧太大了,一个人住着冷清。四室两厅,一间主卧做了我的房间,一间做了书房,还有两间客房,我带你去看看,你喜欢哪间随便挑吧。” 一边说着,她一边向着客厅深处走去,雪阳跟在她身后,忽的开口道: “谣…陆医生,我还有一个请求,不知你能否答应。” “你说吧,我考虑考虑。”陆之谣头也不回的答道。 “虽说这里的租住条件是不得插手彼此的私事,但我还是想要24小时贴身跟着你,你需要保护。这便作为我的租金,如何?” “你是保镖啊。”她轻声嘟囔了一句,随即恢复了正常的音量:“我不答应,可以吗?”陆之谣回头,面色平静地看着她。 雪阳弯了弯嘴角,算作回答。 陆之谣又是叹了口气,道: “你有本事,我阻止不了你,随便你吧。只是我很希望有一天,你能把所有的一切都跟我说明,我不希望稀里糊涂地被怪物盯上,也不希望稀里糊涂就被一个自称驱魔师的家伙保护。虽说生当糊涂,死要明白,但起码我自己的命我自己能掌控,这是我的底线。” “那么,我可以把一些你需要知道的先告诉你,算是暂时帮你解惑吧。”雪阳如是说道。 第四章 “房间就选这间吧,看起来光线不错。”雪阳站在靠近主卧的那间客卧之中,点点头说道。 “啊!糟糕了。”回答她的却是陆之谣的一声懊恼的低呼。 “怎么了?”雪阳问道。 “咱们俩鞋子都没有换,就在家里走来走去的,这下糟糕了,我得把家里整个拖一遍,再消毒才行。你也赶紧出来,换了鞋帮忙。” “……” 五分钟后,雪阳穿着一双孩子气的卡通拖鞋,拿着拖把,一脸无奈的表情,拖着地板,看着侧前方的陆之谣卖力地打扫卫生,她总算理解了所谓“重度洁癖症患者”的意思具体是什么。 “我说陆医生,你们这些医务工作人员,是不是都有这种洁癖啊。” “嗯,大部分,具体也分轻重,像我就属于没救的,你要租住我家的房间,就必须做到每日房间里纤尘不染,衣物每日勤洗勤换,床单被套每周换一次,阳光好的日子一定要拿出去晒。如果要用厨房做饭,做完后一定要把水池灶台清洗消毒一遍,如果用得多,每周末油烟机你也负责清理。另外每天你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手,不许不洗手就乱摸家里的东西,除此之外每天还必须洗澡,我不会跟不洗澡的家伙住在一起。另外,洗完澡记得打扫浴室,不能让我发现浴室里有一根头发。”说到这里,她停下了手头的工作,直起腰扭过身看向雪阳,然后继续说道: “这些条件,你都可以接受吧。” “呃…嗯,”她略微有些迟疑地回答道,随即小声嘟囔了一句:“反正吃饭睡觉洗澡也不是那么必要的事情。” “啊?你说什么?”陆之谣没听清,高声问了一句。 “没什么,自言自语罢了。”雪阳还是那一脸标准的温柔笑容,和气地说道。 “话说回来,没有比你更不适合穿卡通拖鞋以及拿拖把拖地的女人了。”陆之谣美眸半睁,吐槽道,“你个子怎么长得那么高?你父亲起码比姚明高了吧。” “呵呵呵……”雪阳的回答是一连串意味不明的笑声。 陆之谣盯着她看了几秒钟,随即继续手头上的活,二人忙活了十多分钟,总算把整个家拖了一遍,之后,雪阳又帮着陆之谣趴在地上用沾着消毒药水的湿抹布和干抹布交替着一点一点把整个地板消毒了一遍,这一次大工程才算结束。 雪阳舒了口气,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汗,刚要坐到沙发上,结果就被陆之谣喊停: “等等!你的衣服是脏的,不能坐到沙发上。说起来我刚刚不小心坐了一下呢,沙发套也要洗了。” 雪阳无语的站在客厅之中,最后选择了沉默。 “先换衣服吧,呐,这是我最大的衣服了,借给你穿,脏衣服扔到那个篮子里,我拿去一起洗了。” 说罢陆之谣直接当着雪阳的面开始脱衣服,幸好是冬天,衣服穿得多,即便如此雪阳白皙的面颊上也浮上了一层可疑的红晕。陆之谣没在意,一门心思地换上了居家服,接着把沙发套拆了下来,合着脏衣服一起拿去洗衣房里清洗。雪阳默默地换上了陆之谣给她的一套肥大的运动衫,然后抱着自己的脏衣服跟着陆之谣一起去了洗衣房。 “说起来,你刚刚说要把一些我需要知道的事情告诉我来着,这一打岔我差点忘了。那么,是不是我问我想知道的,你答你能回答的?” “可以,如果有需要补充的,我也会提及。”雪阳说道。 于是二人便站在洗衣房里,伴随着洗衣机的“嗡嗡”声展开了一次对话。陆之谣永远也不会忘记今天的这次对话,因为这次对话,她的人生彻底改变了方向。其实后来她也会想,她的人生或许一开始便注定是如此的,而并非单是从这次对话发生了改变。这次对话也是注定会发生的,就像时间注定会流失一般理所当然。 “那么,第一个问题,驱魔师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我没有欺骗你的必要。” “我不是很理解,如果真如你所说的那样,那么为什么人们从未见过神啊仙的,妖啊魔的,还有,我的阴阳眼看见的到底是什么?” “这样吧,我从头给你解释一遍,你或许会明白许多。不过你一定要注意,我接下来说的话很有可能会彻底颠覆你的三观,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虽然事实很难接受,但我说的所有话,没有半句虚言。” “我明白,你说吧。” “我说过,这个世界的生命形态分为三种,碳基生命体、灵能体与法能体。其实,这三种生命形态,并非是在一个时空□□生的,而是分布在三个时空之中。通俗易懂地来说,碳基生命体生存在人界,灵能体生活在冥界,而法能体生活在神界。” “等等,你是说三界!?神话故事吗?”陆之谣一脸难以置信。 “没错,就是从远古时代传承下来的神话故事,不过这是真的事实,而非神话。莫要着急,听我一一道来。”雪阳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 “三个不同的时空,也就是三界,分别是三种生命形态的故乡。它们之中任何一种都无法在其余两界中长久生存。别看法能体强大,实际上法能体是无法在人界和冥界长时间滞留的,越是强大的法能体越是如此。只有特殊能力的法能体才能长期滞留在人界和冥界,他们一般都有特殊的职能,这个我们先按下不表。 或许你在想,这三界是不是像三明治一样,一层一层地叠加在一起,神界最高,冥界最低,人界在中央?其实不然,不论神界、人界还是冥界,都是咱们身处的这个宇宙罢了,人类已经探索到了九天之上太空之中,并没有发现什么天庭不是吗?换个容易理解的说法,三界其实是糅合成一体的,但是彼此之间又像是隔了一层保鲜膜一般,互相无法穿透。比如说我现在站着的位置,或许就是冥界当中某个灵能体所处的位置,也或许就是神界中某个法能体所处的位置,我们的身体完全重合在了一起,但是我们彼此之间却感应不到。 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嗯,我读过一点量子力学,你说的难道是平行宇宙的理论?” “嗯…有一点相似,但实际上却是不同。平行宇宙指的是多个互相平行,互不干涉的宇宙,而我所说的则是本宇宙的三层平行时空,这或许是本宇宙的独有现象,也或许不是。总而言之,如果硬要用人类目前的科学术语进行解释,恐怕是没办法说清的。因为人类对本宇宙的探索程度实在太低,甚至尚未发现本宇宙三层时空存在的事实,因此关于这方面的科学研究几乎为零,只有少部分的科幻小说提及过这样的概念。但是,由于远古的某些遗留问题,使得人类的神话传说中反而出现了三界的概念,各种各样的宗教典籍、亦或者是神话故事中都有这样的描写,不过到了现在却是没有人真正的相信罢了。” “我消化一下。也就是说,三界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不被现代人类所相信,也未被科学研究所发现,反而成了神话故事般的存在。等等!话说还真的有平行宇宙啊?”陆之谣惊诧道。 “确实是有的,不过对现在的我们来说是一个无关的事实,我也就暂时按下不表了。其实人类目前的不少物理理论猜想是正确的,照着这个方向继续研究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发现事实的真相。不过现在咱们不是在谈科研问题,还是回到正题吧。”雪阳笑着道。 陆之谣耸了耸肩,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也跟你说过堕魔的现象。三种生命形态,都会有一种负面状态,就像物理学中的粒子与反粒子一般,只不过与那个不完全相同。人、神、灵皆会堕魔,其中最容易堕魔的便是灵能体,因为灵能体最不稳定,世间大多数魔都是灵能体形成的,我们将它们总称为灵魔。灵魔有很多种类,最近一直盯着你的那只影魔就属于灵魔的一种,还有今天害你跌入铁轨的那只诱心魔也是灵魔的一种。当然,碳基生命体和法能体也是会堕魔的,只不过相当罕见,其中碳基生命体的堕魔率相对较高一点。” “人也会堕魔?那是什么样子?”陆之谣忍不住打断她,问道。 “人类堕魔的现象其实大多数人即便没见过也是听说过的,在一些猎奇的都市怪谈之中,经常会出现一些精神病患者吃人肉、或者变态杀人狂魔之类的,这些都是人类堕魔的现象。同理,大部分动物同类之间互相吞噬,或暴走,无差别攻击等现象,都是堕魔的现象。” “…啊,原来如此…”陆之谣背后一悚,心里有些发毛。随即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问道: “那…神呢?” 雪阳沉默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第一次,她的面上没有了那和煦的笑容,陆之谣看着她墨绿色瞳眸中闪烁着的波光,暗自吞了口唾沫。 “这是不能回答的问题?”陆之谣略显小心地问道。 “这是你暂时不需要知道的事情。”雪阳说道,随即笑容重新扬起,继续道: “那么,咱们继续吧。” 第五章 “那么,我想知道,我的阴阳眼看到的究竟是什么,你不是说灵能体不能生活在人界的吗?可为什么我总是能看到鬼魂幽灵出现。”陆之谣靠着洗衣房的墙壁,盯着雪阳那绝美的容颜,略显怨气地问道。 “啊,这就要牵扯到三界形成的原因了。”雪阳走到她身边,和她肩并肩站着,说道:“其实,究竟为何会形成三界,有很多种说法。目前为止最为让人信服的是本宇宙上一个纪元的泯灭与重生所致。” “上一个纪元?”陆之谣对这个说法感觉有些陌生。 雪阳笑了笑,说道: “现在的地球人的都知道,地球处在太阳系中,太阳系处在银河系中,银河系之外还有很多河外星系,一同组成了本宇宙。而在本宇宙之外是否还有别的东西,目前的人类尚未探索得知。总而言之,咱们先暂时抛弃‘本宇宙’这样的说法,单用宇宙来称说吧。137亿年前,一次大爆炸形成了宇宙,宇宙如今仍然在扩张,空间依旧在扩展,时间依旧在流逝,这就是咱们目前所处的世界。然而在宇宙形成之前,在爆炸之前,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究竟又是什么样子的呢?那是上一个宇宙纪元,说实话,我也不清楚究竟有什么,但传闻,在上一个纪元中,不存在三界,而法能体、一般生命体和灵能体实际上都是一种生灵,他们生存在上一个宇宙纪元之中,在宇宙大爆炸里毁灭。不,也不能说是完全毁灭,而是一分为三,与他们的宇宙一般,分裂出了三种形态。这个说法就是三界成因的最可信说法。” “……”被这个说法的邈远性和深邃性所震撼,陆之谣一时间有些失语。雪阳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很体贴得给了点时间让陆之谣消化。 “等等,那生命起源又是怎么回事?从太古代到新生代总共将近38亿年,从古生物一直到现代人类,其进化过程难道都是假的不成?”陆之谣低头思考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凑向雪阳,逼问道。 “嘛,别激动,慢慢听我说。”雪阳笑眯眯地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然后继续道: “你大概误解了我所谓的分裂的意思,我所说的分裂可不是简单的分尸,而是从本源上的分解,即不可见的微观层面上。一个上纪元生命体,其存在的法则部分,元素部分还有精神部分被一分为三。但不是说这三部分就干干净净各归各类了,分解是不彻底的,法则部分依旧带有元素部分和精神部分,同理元素部分也带有法则和精神部分,精神部分也带有元素部分和法则部分。只不过是谁多谁少的问题。然后,元素部分占据主导的这一部分…怎么说呢,我们把它称呼为原初生命物质吧,会经过一系列漫长的进化过程,在合适的外界条件之下,重新形成新的生命体,也就是你所说的太古生物。太古生物慢慢转变进化,最后形成如今地球上丰富的生态圈。 然后,我们把精神部分占主导的这一部分原初生命物质拿出来单独说一下。实际上他们的存在相当不稳定,因为法则和元素很难受精神掌控,精神本身又是一种奇特的波形,物理层面上很难聚拢元素并运用法则,因此最后这一部分的原初生命物质并未能形成真实的生命体,而是以波状能量体的状态,于冥界中大量存留了下来。冥界本身是很特殊的时空,于他们来说是最适合生存的地方。 而由元素进化而来的一般生命体,在死亡之后,其精神部分会脱离躯壳,在很短的一段时间里存于人界,然后很快就会被自然法则吸入冥界。你的阴阳眼所看到的东西,就是短暂存于世间的灵魂。灵魂很快就会被自然法则拉扯进入冥界,只有在比较特殊的情况下才会长期留存世间,这一类的灵魂本身具有对抗自然法则的能量,最常见的便是具有强烈意识的执念。举一个比较形象的例子,冥界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磁铁,而灵魂就像是无数细小的铁片,对这样巨大的磁铁是毫无反抗力的。但是,执念就像是隔磁装置,当个别铁片外部套上隔磁装置后,也就有了长期存于人界的能力。” “我明白了,逻辑上是没有问题的,我就暂且相信这种说法吧。”陆之谣点点头道。 雪阳苦笑了一下道: “说实话我刚刚被你的博学和聪慧惊讶了,没想到你竟然能准确记得地球生命起源至今的年份,以及五种史前分类。甚至对深奥的量子力学、天体物理学都有一定程度的研究,一般人是不会学习并记住这种知识的吧,这是医生必须掌握的知识吗?” “我只是比较喜欢研究我所处的这个世界罢了。”陆之谣淡淡地说道,“比起我来,你难道不是更加博学多才?你所说的东西,若是写成论文发表,是会引起学术界的轰然大波的。哪怕只是猜想,对于人类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科学突破。” “哈哈哈…”雪阳爽朗地笑了起来,“我所说的东西对现在的人类来说,要接受还太早了点,他们只会把我所说的话当做脑洞大开的科幻小说素材,真实的科学性可是一丁点也不具备的。当然,其实我本身也没有撰写论文的意向,人类的这种磨磨唧唧的社会规则有点不大符合我的行事作风。” “说得好像你不是人类一样。”陆之谣嘟囔道。 听她这么说,雪阳只是笑了笑。 “呐,我问你,这世上有外星人吗?”陆之谣忽然问道。 “嗯?”雪阳好笑地偏头看向她,然后想了想,回答道:“应该是存在的吧,不过我没有见过。宇宙中,地球不是孤独的。” 陆之谣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雪阳却笑道: “好了,我们言归正传,不然这本书的走向就不明了呢。” “书?” “啊,没什么。你不是想知道阴阳眼是什么吗?我来解释给你听。刚刚我们提到了精神,也就是灵魂。经过数亿年的进化,也不能说是进化吧,只能说是对生态环境的应变转化,如今的一般生命体,也就是碳基生命体的灵魂已经不具备彼此确切感知的能力了。换玄幻一点的说法,就是灵识的彼此识别能力消失了。因此,以纯精神体存在的灵能体,一般的碳基生命是看不到的。但是,碳基生命体中也存在特殊现象,个别碳基生命体的灵魂很特别,依旧保留有灵识,而这种灵识的外在表现形式通常都是通过眼睛来展现出来的,也就是所谓的阴阳眼。其实,人类是动物界中灵识比较强的一类,但是在人类之上还有灵识更强的物种,比如猫、貂类,犬科中的狐、狗和狼,以及个别的鸟类,比如乌鸦、猫头鹰等。” “所以…我就是那群特殊的家伙之一?” “对。” “呵呵,感觉自己像是巫婆一样。”陆之谣有些哭笑不得。 “具备你这种能力的人,从事的职业也多半是通灵相关的吧。”雪阳说道。 陆之谣撇了撇嘴,沉默了下来。洗衣机还在嗡嗡运转,程序已经走到了脱水的阶段。陆之谣忽然低声问道: “我问你,魔喜欢攻击拥有阴阳眼的人吗?” “不,没有这样的先例。魔的攻击是不分对象的,不论是否拥有阴阳眼,都在魔的攻击范围内,魔是不会刻意去选择攻击对象的。” “那为什么偏偏是我?那些…灵魔是吧,为什么都盯着我攻击?” “魔也是分等级的,等级越高智能越高,相反智能也就越低。天地玄黄四个等级,影魔和诱心魔都属于黄级灵魔,智能低下,攻击你是出于本能,你的身上,大概有很吸引它们的东西存在。”雪阳的表情严肃下来,认真地回答道。 “什么东西?”陆之谣瞪大眼睛,紧张地盯着她墨绿色的美眸问道。 “不知道。”雪阳摇了摇头。 “哈?”陆之谣一脸的莫名其妙。 “我不知道你身上有什么东西那么吸引它们,只不过,那只影魔能跟着你那么多天一直不动手,是一件很反常的事情。影魔的攻击手段是同化剥离,就是融入你的影子,并同时吸取你体内的能量。它们一般采取速攻的方式,跟踪这么多日不下手是非常反常的现象。而那只诱心魔也很反常,诱心魔的攻击方式是长期战术,与影魔正相反,它们喜爱长期跟随目标,进行心理暗示和诱导,一直到目标灵魂意志被削弱到一定程度,它们才会占据肉身吸附能量。而今天的这只诱心魔,下手非常迅速,并且在一瞬间耗尽了自己所有的魔能,在诱导你跌落铁轨的同时,那只诱心魔就已经消弭了。 会使智力低下以本能行事的低等级灵魔采取反常行为,我只能推测,你的身上有某种东西趋使它们这么做,亦或者它们被更高级的魔控制,才会如此行事。也就是说,你甚至已经被更高级的魔盯上了,那你身上必然有着更加具备吸引力的东西存在,否则拥有智能的高等级魔,是不会冒着被驱魔师围剿的危险出手攻击你的。” 陆之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除了开阴阳眼之外,她到底哪点吸引了那些魔怪了?她身上又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非要说,也就只有脖子上的玉佩了。 “对了,会不会是它们想要这枚玉佩?”陆之谣忽然问道。 “这不可能。”雪阳很笃定地否认了。 “为什么?” “因为这枚玉佩是驱魔玉符,产自崂山,是上一代天师的随身物品。对魔来说,这枚玉佩就相当于烈性毒药,它们怎么可能想要它。” “所以嘛,那个什么影魔,应当就是因为我的玉佩才无法攻击我的。” “这你就错了。这枚玉佩早在我与你第一次见面的两天前就基本失效了,对影魔和诱心魔来说,这枚玉佩虽然有点麻烦,但并不是威胁。而今天,这枚玉佩已经完全失效了,所以诱心魔才能一击得手。” 听了雪阳的话,陆之谣解下自己的玉佩,捧在手里端详,心有戚戚。这枚玉佩陪伴了她有十三年的时间,终于再也没有作用了吗?那她以后,又当如何安宁地活下去呢? 雪阳好像是读懂了她的心思,陆之谣忽然感受到一只温暖的手掌附在了她的头顶,和煦温柔的声音让人极为安心: “放心吧,不是还有我吗?”她如是说道。 第六章 雪阳帮着陆之谣晾晒衣服和沙发套,忙活完后,时间已经走到了傍晚。饥肠辘辘的陆之谣开始翻找冰箱里的食材,打算填饱自己的肚子。 “鸡蛋、大葱、一包切面,两个土豆,一个番茄,结果冰箱里只剩下这些了。算了,晚上下面条吃吧。”陆之谣取出食材,嘴里小声嘀咕着。她本打算下午回家之前去一趟菜场的,哪知道发生了那种事情,什么买菜全忘在了脑后。今晚她也累坏了,不想出门,糊弄一顿算了。 雪阳正坐在沙发中,手里捧着一本从书房中拿出来的医学书,看得津津有味。陆之谣看着她俊美的侧脸,不自禁地出声问道: “我晚上下面吃。你要吗?” “啊,要,谢谢!”她从书本中抬起头,看向陆之谣的面庞上露出灿烂似阳的笑容,陆之谣一瞬感觉自己心脏骤停了一下,然后以更加猛烈的势头在胸腔中鼓动,脸颊莫名有些发烧。 她忽然反应过来,明明说了饭食自理,她却又主动要帮她下面,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又不好意思不下面了,只能噘着嘴,有些不大高兴地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不过雪阳到底还是进了厨房,想要帮陆之谣。结果却被陆之谣赶出了厨房,理由是她不喜欢在做饭的时候身边有其他人。 还真是个怪毛病多的姑娘。 不多时,陆之谣端出两碗香喷喷的香葱鸡蛋面,和雪阳面对面落座于餐桌边。看着雪阳跃跃欲试地拾起筷子,捞起面条送入嘴中,陆之谣顿了顿,“好吃吗?”三个字尚未问出口,雪阳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含混不清地说道: “好吃,很好吃。” 陆之谣俏脸又红了,随着心跳的加速,她像是掩饰什么一般低下头,猛地捞起面条送入嘴里,结果悲剧了,她被烫到了。 她眼泪汪汪地捂着嘴巴,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正痛得厉害时,忽然泪眼朦胧中看到一双手捧住了她的面颊,随即一股温暖的感觉从皮肤接触处渗入口腔,被烫到的部位渐渐不疼了,只是两三秒的时间,陆之谣就感觉口腔中前所未有的舒适。 “你慢点吃啊,又没人和你抢。”略带调侃语气的声音传来,陆之谣定睛,发现雪阳蹲在她身边,由于她身高臂长,此刻这样的角度刚好与陆之谣平视,她那张倾城绝美的容颜距离陆之谣的面颊只有几公分的距离,无限放大的容颜皮肤好得没话说,唇角若有似无的笑容迷人至极。 这家伙,真是美得令人窒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而且超耐看,怎么看都不会腻。陆之谣一边赤红着脸腹诽着,一边往后缩了缩,心头小鹿乱撞,略显别扭地说了一句: “谢谢…” 雪阳没说什么,只是站起身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继续吃她的面条。陆之谣也抓起筷子,默默吃了起来。 二人沉默着吃了一会儿,陆之谣忽然问道: “你刚刚是使了什么治愈魔法吗?我感觉我的烫伤一下就好了。” “哈哈哈…”没想到这句话居然引起了雪阳的大笑,她回答道: “治愈魔法,这个说法真有趣。那是我的本源力量,或者称呼为本源神力也行,我的本源力量拥有一部分治愈和复苏的效能,但很有限,因为不是专门的治愈力量。你这样的小烫伤自然不在话下,但若是有人断胳膊断腿,我的力量恐怕就没办法让其断肢重生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陆之谣听完她这番话,不由得问道。 “嗯?我是雪阳啊。”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说,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神奇的能力?你说你是驱魔师,驱魔师又是怎样的一个群体?是不是崂山道士,还有什么蜀山剑侠,都是驱魔师啊?”陆之谣说道。 “哈哈,蜀山剑侠,那是什么鬼?”雪阳彻底被逗乐了,“陆医生,你小说看太多了。我们驱魔师,平日里只是普通人罢了,驱魔师也有着自己在现实社会中的工作,你走在大街上,说不定哪一个和你擦肩而过的上班族就是驱魔师。他可能是会计,可能是销售,可能是老板,也可能是大明星,驱魔师也必须依靠工作赚钱生活下去,不是那种成天踩着飞剑飞来飞去可以不吃饭不喝水的仙侠流派。蜀山剑侠是不存在的,不过,这世间的宗教流派当中确实存在不少驱魔师,比如佛教中的法师、道教中的天师和基督教中的牧师,他们可以说是天生以驱魔为本业,而我刚刚提及的所谓上班族与驱魔师轮番倒班的那种是兼职,驱魔师是本业,社会工作是兼职。后者的数量比前者多很多,但前者基本上都是驱魔师中的精英。” “啊,原来如此。”陆之谣点了点头,“那你呢?你是前者还是后者?”她好奇道。 “我…应当是后者吧。”雪阳笑道。 “那你的兼职是什么?” “我是自由作家,也是书画家。” “噗~”陆之谣差点把嘴里的面条都喷出去,然后笑得前仰后合。她颤抖着手指着雪阳,好不容易平息了笑意,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你居然自称作家和书画家,笑死我了…哈哈哈哈…你看起来一点也没有那种感觉,反倒像是个篮球运动员。” 雪阳一点也不恼,只是抽了一张纸巾递给陆之谣,温和道: “吃饭的时候不要笑,会呛到的。快擦擦嘴吧,汤汁都溅出来了。” 见她如此反应,陆之谣收敛了笑容,显得有些讪讪的,接过纸巾,默默地抹了一下自己的嘴,心道:真是个无趣的家伙。 雪阳却道: “人不可貌相,你若不信,我可以将我的作品展示给你看看。” “是吗,不过我家没有笔墨纸砚,还是下次再说吧。对了,你不是自由作家吗,你都写些什么作品啊?” “基本上是散文和诗歌,偶尔也会写一些短篇的小说,我有固定的投稿书刊,也出过自己的书。”雪阳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面条,一边回答道。 “你今年多大?”陆之谣思维发散,开启了人口普查模式。 “…28…”雪阳顿了顿,回答道。 “咦?跟我一样大呢。你老家在哪儿?” “…我就是本地人。”雪阳回答。 “巧了巧了,你我是老乡啊!可是你为啥没房子住呢,既然是本地人,起码也该有一套房子吧。你家里人呢?” “我没有家人,房子是有的,不过目前因为一些原因,我暂时还不能回家去住。” “…哈…”陆之谣脑子中将她的话转了一圈,思考出了三四种可能性,然后转移话题道: “那么,你是怎么成为驱魔师的?你们驱魔师有什么入行的门槛吗?” “驱魔师是一个很古老的职业,从人类有历史起,驱魔师就已经存在了。这个职业自然是有入行的门槛的,首先你必须得要有克制魔的手段。而普通人类对魔是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的,驱魔师的能力大多起源于远古时代,这是一个传承性的职业,父传子子传孙,师傅传徒弟,能力是从血脉中继承的,当然也有非传承血脉以外的驱魔师,这些人天生觉醒驱魔能力,有的会拜入师门学习驱魔手段,有的则自学成才,成为闲散的驱魔师。但是,驱魔师中的主力军依然是驱魔家族。” “你的家族也是驱魔家族吗?” 雪阳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 “我没有家族,我只有一个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人,她对我来说亦师亦母,同样也是我的妻子。” 陆之谣只觉得心间一紧,握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挂在筷子上的面条落入了碗里。她顿了顿,略显不自然地开口问道: “那她人呢?” “她失踪了,很久很久以前就失踪了…” 她抬起头,目光注视着陆之谣的面容,眼神依旧温暖,却带着无尽地哀伤。陆之谣没有抬头,垂着眼帘,盯着碗里的面条。 她想:你果然一点也不记得我了,行为举止,全然没有了她的模样。然而这张脸,这幅身躯,却依旧与她一模一样,就连那眼神,都有了几分相似。多少年了,我以为我找到你了,而这一次,我真的找到你了吗? 她却想:听她的口气,我好像和她的妻子长得很像的样子,我记得她说过寻了我很久,其实寻的就是她的妻子吧。什么嘛,拿我当替身,只是因为长得像?真是让人火大。 陆之谣放下筷子,语气渐冷: “你要在这里呆多久?” “……”雪阳看着她,慢慢回答道:“直到你彻底安全为止。” “租期一个月,一个月以后,希望你能解决问题并离开这里。否则,即便我生命依旧受到威胁,我也不会再让你住在这里。”说完这句话,她站起身来,离开了餐桌,走之前还撂下了一句话: “你负责把碗洗干净。” 第七章 眼前的景色飞快向后掠过,她发觉自己坐在汽车的副驾驶座上,身边正在开车的人是她的父亲,他的脸上有着温和的笑容。身后儿歌的乐声音量渐次加大,她听清了成年女性的歌喉与年幼孩子的清脆嗓音。她回过头去,发现母亲正坐在后座上,年幼的自己依偎着母亲,两人正快乐地唱着儿歌。 她想起来了,那年她五岁,父亲驱车带着她和母亲去海边游玩,车子在盘旋山道上行驶的时候,被反向超速行驶而来的一量大卡车惊吓,父亲猛打方向盘之后,车子失控撞出护栏,坠入山崖。她在母亲的拼死保护下存活下来,母亲以她的血肉之躯为自己隔离出了一方安全的天地,那一刻,她感受到了母亲温热的鲜血流淌在皮肤上的滚烫触感。 事故后,她胸骨与右腿断裂,除此之外别无外伤。住院三个月后出院,只是从此留下了严重的创伤后遗症,并开始能够看见鬼魂。 她记得,车子是在驶过一个黄色的道路指示牌之后没多久就出了事的。念头刚起,就见前方右侧出现了那个记忆中的黄色道路指示牌。她一惊,急忙对着父亲大喊: “爸爸!停车,停车!” 可是父亲就像根本听不见一样,继续若无其事地开着车,完全无视了她的呐喊,后方的母亲和幼年的自己也毫无反应,自己对她们来说就是空气,是不存在。 可恶!她咬紧牙关,伸手去拉父亲,手却直接从父亲的身体中穿过。 她接触不到实物! 不要,不要!她不死心地去拉手刹,结果可想而知,手从手刹把中穿了过去。 车子愈发接近拐弯处了,已经能听到对面行驶而来的大卡车的噪音,她拼命地呼喊着,试图引起父亲的注意,奈何事情依旧向着已发生的历史残酷前进。 “不要,不要!停下来!” 一片漆黑中,陆之谣哭喊着睁开了双眼,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打湿了枕头。她呆愣了几秒钟,然后缓缓坐起身来,伸手拂去面颊上的泪,将脸蛋埋入手掌,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今晚会做这样一个梦?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就不会再去想起当年的那场事故。ptsd已经痊愈,那场事故留下的后遗症应该早就不存在了。 卧室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陆之谣一惊,才想起来,家里多了一个人。大概是自己又哭又闹的惊扰到了她吧。 果不其然,门外传来了雪阳那温暖和煦的声线,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担忧: “陆医生,你没事吧?做噩梦了吗?” 陆之谣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我没事,吵着你了,不好意思。” “我可以进去吗?”门外的雪阳征询道。 “不,不用了,你去休息吧。我真的没事。”陆之谣急忙说道,她现在这个样子,可不希望让人看到。 过了一会儿,门外响起了雪阳离去的脚步声,陆之谣松了口气。只是,睡意已经全然飞走,她抱着膝盖蜷缩着坐在床上,长长的乌发披散而下,此刻的她就像一只孤独又受伤的娃娃,即便外表再精致,也无法遮掩内心的灰暗。 爸爸,妈妈…她又一次深深地叹了口气,将脸蛋埋在了腿间。冷不丁的,一股子寒意慢慢从尾椎骨窜了上来,只是片刻的功夫,便侵袭了她的全身。她的身子不禁开始打起寒颤,就连牙齿都上下打架。 又来了,又是这种阴寒的感觉。从她小时候开始,这种阴寒的感觉就一直伴随着她。每当夜深人静她入睡之后,它就会冒出来,不断地折磨着她。最初大概隔两三个月发作一次,随着她年龄的增长,阴寒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如今几乎到了每日都会发作的地步。本来,这种阴寒的感觉,因为有着那枚暖玉在,刚刚冒出来,就会渐渐被压制下去。可是现在暖玉已然完全失效,此刻的阴寒更是变本加厉地冒了上来,她浑身上下冷到麻木,将被子裹在身上,扭头去看电子时钟界面上显示的室内温度。 空调制暖,室内的温度在24度左右,此刻却一度一度地往下降,空调依旧在奋力吹出暖气,可却丝毫没有作用,她的身子愈发的寒冷,连带着四周的温度都在下降。 “怎么…怎么会…”她连话都说不出来,浑身小幅度地颤抖,皮肤上竟然开始结出白霜。 我…这是要死了吗?怎么会冷成这样?哪怕是过去那么多年的发作经历中,也没有今天这般夸张的。身体里,好像有一个冰冷的东西就要钻出来一样。 突然,她麻木的身躯感觉到了一阵束缚的触感,眼角余光中,看到一双手臂从后环住了自己的身子,隔着被子,背后一个温暖身躯贴了上来,将她完全融进怀抱中。一双修长的腿从她身后分而伸出,向内钩住她的双脚,将本就团成一团的她严严实实地裹在了怀里。 “雪…阳…”她牙齿打着架,近乎嗫嚅般轻轻说出了这两个字。 “别说话,闭上眼。”温暖如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微烫的气流,吹在她耳边。 陆之谣很听话地闭上了眼,只是一会儿的时间,她就好像浑身泡入了温度适中的温泉之中,温暖从皮肤丝丝入扣地渗入身体之中,驱赶走那阴寒的感觉,她感觉到体内所有的寒冷都被压制了下去,身心说不出地温暖舒适。她微微睁开眼,发现自己和雪阳的身躯上散发着一层圣洁美丽的金色光芒。这光芒她曾经见过,雪阳带着她瞬移回家的时候,曾经悬空画符,说是为她家张开结界,当时手指指尖流过的金光便和现在的金光一模一样。 陆之谣在这样舒适的光芒包裹中,忽然感觉到一阵难耐的困倦。她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虚弱地对身后人道: “谢…谢…” “睡吧…”伴随着这温柔的两个字传入她耳中,陆之谣的意识渐渐远离,沉入了梦乡。 这一觉黑甜黑甜,陆之谣自从有记忆以来,从未睡过如此舒适的一觉。等她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初升太阳的照耀之下,被窝中香喷喷的全是太阳的味道,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坐起来,乌黑的秀发有些散乱,她抓了抓长发,习惯性地扭头看向床头柜上的电子时钟。僵硬一秒后,她倒吸一口凉气,猛地一把掀开被子,跌跌撞撞地下了床。 糟了!已经9点50了,她已经迟到了,而且今天十点她还有一台手术,全完了! 冲出卧室,她向着卫浴奔去,花了半分钟胡乱刷了牙洗了脸,简单梳了个马尾,她一边套着衣服一边冲到了客厅里,一阵香气扑鼻而来,但见雪阳正优雅地端着一份早餐走出厨房,放在了餐桌之上。晨曦之中,她高挑俊美的身影愈发地神逸似仙,耀眼夺目。 “雪阳!你怎么不喊我起来!”陆之谣眯了眯美目,腹诽一句:颜值高了不起啊,一大早就散发什么费洛蒙。随即抱怨了一声,冲到玄关开始换鞋。 “你睡得那么舒服,我不舍得。”她一副理所应当的口气回道。 “你!”陆之谣脸颊泛红,猛然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大概是在她怀里睡着的,顿时红晕又深了几分。她抿了抿唇,最后打算不理会这个家伙,现在她面对这个家伙的心情非常复杂,即感谢她,又觉得有些抵触,一会儿酸一会儿甜,真真是莫名其妙,搅乱了一池静水。 想来,她和雪阳不过是前天刚刚认识,现在的自己就能对她有这么复杂的情绪,也实在是件稀罕事。这么想着,陆之谣忽然觉得雪阳于她来说有一种难以言表的熟悉之感,虽说认识时间不长,可却丝毫没有陌生人之间刚认识时的那种疏离感,相处方式好似多年老友般。依照自己不喜与人交往的性子,实属罕见。更何况她对于雪阳入住自己最私密的空间,居然毫无抵触地就答应了,虽说有着寻求保护的原因在其中,但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答应得着实太干脆了,有一种求之不得的感觉在其中,不由得羞赧起来。 该死,自从这个家伙出现,她都不像她自己了。 “你慢着点,吃了早饭再走。”就在陆之谣胡思乱想地换着鞋时,雪阳温和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我哪有时间吃早饭,我上午十点有一台手术,看样子现在是根本赶不上了。但至少要尽快赶过去才行。”说到这里,陆之谣忽然反应过来,“我的手机呢!?” 雪阳从自己的围裙口袋里拿出了陆之谣的手机,笑眯眯道: “太吵了,我帮你关机了。” 陆之谣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憋死自己,没控吐槽雪阳,她一边柳眉倒竖,拿美眸狠狠瞪着她,一边直接夺过手机开了机,随即夺命追魂扣便打爆了她的手机。她接了电话,那头传来了主任略带怒气的声音: “陆之谣,你怎么回事,现在几点了?你到底还来不来?” “主任,实在对不起,我…” 还没等她说完,手机就被雪阳抢走了,只听她和颜悦色地对着手机那头的主任说道: “陆之谣会在五分钟之内赶到,请准备手术吧。” 说完后,她便手快地挂断了电话。 陆之谣直接僵在了原地,一股子无名之火从心底升起,她此刻有掐死面前人的冲动。看着陆之谣的面色风云变幻,雪阳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展露着她那“没心没肺”的阳光笑容,墨绿色的双眸笑成了两弯月牙,将手中端着的三明治举到她面前,说道: “来,咱们用五分钟的时间把早餐吃了,然后我送你去医院。” “……” 陆之谣从来不知道,有一种交通方式叫做“抱着雪阳”上班。或许应该说“被雪阳抱着上班”更恰当一点。还是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她紧闭着双眼,大约两个起落之后,眩晕过去,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出现在了医院的卫生间之中,整个人被雪阳公主抱着,挤在狭小的隔间之中。 无论经历多少次,她都无法相信自己真的瞬间转移了。她家距离医院有十公里多,平日里上班开车需要十五分钟,而今天她花了不到两秒便从家抵达了医院。她现在依旧觉得自己在做梦。 此刻雪阳的声音适时响起: “到了,这里是你们心脏科手术室所在的楼层,咱们出去吧。” 说着她也不放陆之谣下来,直接用脚推开了隔间的门,走了出来。而她们刚走出来,就和外面正在梳妆台前洗手的一位心脏科的小护士对上了眼,小护士一脸震惊的看着她们医院的冰山院花陆医生被一位高挑俊美的银发大美女公主抱着走出了厕所隔间,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呆愣了半晌,突然嘿嘿笑了两声,道: “你们随意…” 然后小护士默默地退出了卫生间…… 第八章 陆之谣从手术室中出来,取下头上的手术帽,摘掉口罩,解开盘着的发,一脸疲惫地坐在了更衣室的长椅上。两个小时的手术结束,一切顺利,只是她少不了受了主任几个白眼。两个小时的精神高度集中,她难免有些累得不想走。但已经到了午餐时间,她逼迫着自己站起身来,换了衣服洗了手,然后出了手术区,向着医院的餐厅走去。 脑子里还回想着早上雪阳送她来医院的画面,心里麻麻痒痒的也不知是什么感觉,她说,她的瞬移范围是半径五千米。从家到医院,十公里,她瞬移了两次,总共不到两秒钟的时间。陆之谣想,这家伙的生活真的是太方便了,她大概根本不能体会所谓堵车的感觉吧。只是,人类真的能做到这个地步吗?瞬移,这种事情对于人类来说真的可能吗?雪阳,这个所谓的驱魔师,又到底还有多大的能耐? 金色的本源力量,瞬移的能力,渊博的知识,胸有成竹的睿智,神秘的身份,对自己的了如指掌,雪阳就像磁铁一般牢牢吸引着她,以至于自从她出现到目前为止,陆之谣脑子里除了她还是她。意识到这一点,陆之谣急忙甩了甩脑袋,长又直的乌发随着她的甩动在臀际晃出了优美的弧线,她心中响起了警铃。 陆之谣,你糟糕了,可不能再这样下去。那家伙拿你当替身,你可不能真的就陷了下去。要坚定立场,一定要坚定。 一路碎碎念叨着,她走进了餐厅。排队等着点餐的时候,陆之谣就觉得四周不断有视线扫向自己。作为一个容貌出众的女子,她虽然已经习惯了经常被各种视线包围,但同时也养成了对视线的敏感性,她总觉得今天大家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与平日里很不相同。不过她也并未太过在意,别人怎么看她,她其实并不怎么在乎。 陆之谣在医院里是出了名的冰山大美人,不过来了两年的时间,就基本上把医院里所有敢于追求她的男人拒绝了一遍。其中不乏一些精英人士,也不乏痴情人士,用一句广告语来说,定然有一款适合你。一个奔三的女人,该是急着把自己嫁出去的时候了,这么多人追求,为啥不选一款自己心仪的?难道说那么多款男子,居然没有她喜欢的类型?也不知道她理想中的男子究竟是什么样的,全医院都在猜测陆医生究竟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与此同时,关于陆之谣的一个传言也出现了,说是陆医生不喜欢男人,要么是感情缺失或者是性冷淡,要么,她就是蕾丝。不过看她平日里独来独往的身影,身边连个女性朋友都没有,估计是属于前者。 现在,基本上医院里的人都得出了一个结论,陆医生根本就不想谈恋爱结婚,天生情感缺失,也是,看她那么冷淡的样子,十有□□就是那种清心寡欲的人。 只是这个结论今天却被推翻了。心脏科的一位小护士在卫生间里看到了陆之谣和一个超级大美女举止亲密,似乎是在卫生间里亲热。看样子,陆之谣是蕾丝的传闻要被坐实了。这一天,医院里碎了一地的男人心,女人们却各个心情略显复杂。个别排斥同性之恋的不提,其余能够接受同性之恋的人多少有些惊讶,当然也有一小部分女性兴奋起来。不过,陆医生似乎已经有对象了,那么这些女性也属于暂时没办法下手的那一类,于是心情便复杂起来。 陆之谣独自一人坐在餐厅的角落里,吃着一份鱼香肉丝盖浇饭,她吃得专注,丝毫没去在意周围不断瞄向她的视线。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之所以要保持这种高冷的冰山女形象,是因为她自己特殊的体质造成的,阴阳眼之人,天生必然孤独,无论是朋友还是恋人,都不能奢求。内里的陆之谣其实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神经质、敏感、易受伤、渴望有人能懂自己。她曾近也渴望过亲情友情,但一次又一次的教训告诉她,你注定只能一个人。大伯父一家对她很好,但也只是停留于很好的层面,并非很亲。她知道的,其实他们内心深处对自己有着恐惧的心理,十几岁时的自己给大伯父一家人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两次自杀未遂把他们吓着了,自那以后,他们就开始避着自己。陆之谣不怪他们,他们抚养自己长大,花大价钱给自己治病,对自己已经仁至义尽,那么现在,她只需要一个人生活下去就好了。 脑子里忽然浮现雪阳的温暖笑脸,陆之谣顿了顿,缓缓放下了筷子,没了胃口。 ======================================================== 姑苏是一座古韵与现代交融的一线特大城市,在这个人口一千多万的人类大型聚落之中,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不属于人类范畴的生命。他们保持着与人类毫无区别的外形,混杂在人群之中,平凡无奇地生活着。但是实际上,他们很可能保持这样的状态已经长达上千年,从古到今,见证了人类社会的兴衰,至今依旧做着旁观人。 同里古镇,从苏州市区乘车不过四十分钟的车程,这里是国家级景区,古色古香的江南水乡古镇充满了独特的韵味,每年游客络绎不绝。沿着蜿蜒的河道,穿过弄巷,来到一座临水茶楼,茶楼黑底金字的牌匾上书“寻雪楼”三字,字迹沧桑遒劲,无落款,懂书法的人一看便知是书道高手所书。 茶楼地处清净僻静之处,来此的游客不多,然茶楼装潢古朴奢华,雕梁画栋、飞檐吊角,起源于宋时的古老建筑风格被完美地展现出来,可以看出茶楼主人建造此楼时的用心。一楼大堂摆放着三十来张四方桌,每桌之间都用木质屏风格挡而开,靠近入口处是柜台。最靠里的一排座位可临水观景饮茶。大堂中央天井下,相当用心地布了一景,弯月形的浅池,小指粗细的纤鲤游于其中,假山上垂下微型瀑布,泉水叮咚,青竹栽于四方,怡人心脾。浅池上横跨一座小拱桥,三两步便可跨过,别有一番玩乐之心。 上二楼,与一楼布置基本相同,只不过屏风换为了包厢。再上三楼,包厢之中的木地板和座椅全部换为了席榻矮案,需脱鞋入内,盘坐案旁。寻常时日,三楼轻易不让人上去,那里属于特殊的区域,只有茶楼主人的许可才能进入。 上午十点,寻雪楼客人三三两两,掌柜的老板娘正端坐在柜台之后,专心翻着一本古籍她年约三十,一头乌发挽起,用木簪固定,身着一件奶白色的针织衫,下缀一条深色系的长裙,脚踏绣鞋。一身装束别具古韵,清新淡雅,美丽脱俗。五官精美,颇具江南女子的细腻娟秀,亦是将中国古韵美女的风貌集于一身。此刻端坐于柜台之后,浑身散发着自然的韵味,仿佛与这四周的环境融为一体,让人见之心安,浮躁之情尽皆远去。 “哗啦”,就在她手中古籍再翻一页之时,忽的像是心灵感应一般,她淡雅的表情发生了变化,面色倏地郑重起来。放下古籍,她从柜台后绕了出来,来到门口,恰好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迈步进来。 “主公,您回来了。”老板娘竟对着来人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来人声线温暖,语气柔和,说道: “白鹤多礼了,今时不同往日,这般称呼,还是能省则省罢。”虽说这番话说得温和客气,可来人身上的高贵之气却自然而然显露出来,显然是常年位居高位所养成的气质。 “虽说主公叮嘱白鹤称呼您为雪阳,可这名字,难道不是那位尊驾的独属称呼?白鹤怎敢乱喊。”老板娘微微福了福身子,笑靥嫣然地说道,虽然话语里很恭敬,可说话的态度却带着一份亲昵调侃,似乎与眼前这人的关系不浅。 “罢了,随你吧。”雪阳面上一红,显得很无奈,语气里也充斥着对待得力属下的一份欣赏和纵容。 白鹤抿唇一笑,随即说道: “主公,是否还是和往日一般,三楼饮茶?” “不了,此番孤是来寻子鹏的,他人呢?” “子鹏一大早便例行巡查去了,这会儿也该回来了。” “既如此,那便随孤去屋顶罢。” 说着,雪阳随意地伸出手抓住白鹤的手腕,下一秒,二人便消失在了柜台边,而内里的客人们竟丝毫没有注意到二人凭空消失了。 寻雪楼的琉璃瓦屋顶上,只见空气似乎稍微扭曲了一下,雪阳便和白鹤变突兀地出现在了此处。二人并肩站立,极目远眺,只见西边阴沉沉的天际远方,一个黑点正向着她们这里急速飞来。不多时,那黑点便已经放大到了能看清样貌的地步。那是一只羽毛全黑的大黑鹰,身躯雄壮,双翅宽而有力,鹰爪锋利,一双鹰目锐利有神。 这距离远还以为不过是一只普通的鹰,等飞近了,却发现此鹰的身躯比寻常的鹰类要大上好几倍,宽阔的脊背上竟然能容纳一个人盘坐其上。这只鹰瞧见站在屋顶上的二人,便急速振翅而下,双翅扑腾,带起一股强风,刮乱了屋檐上二位女子的衣衫长发。等它双爪与琉璃瓦接触的瞬间,鹰身由下而上瞬间发生了变化,竟然眨眼间由一只巨鹰变为了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这男子身着一身黑色劲装,款式有点像宋代时期的武服,一头凌乱细碎的黑色短发,双眸如鹰眼般锐利,让寻常人轻易不敢于他对视。他额头上系着黑色的英雄巾,长长的发带飞扬在脑后。五官英俊阳刚,棱角分明,面容严肃,浑身上下透着浓浓的男子气概。他身高与雪阳仿佛,可身子比雪阳魁梧许多,与雪阳的高挑纤瘦不同,他高大英武,气魄逼人。 只不过这位英武不凡的男子在见到雪阳后立刻单膝跪下,双手抱拳恭敬拜道: “子鹏参见主公!” 雪阳还是那副温和的笑容,上前扶他起来,说道: “你啊,和白鹤一个德行,都是说不听的人。” “尊卑有别,主公在上,子鹏不敢造次。”这位英武男子认真地说道。 “死板。”雪阳给出了两个字的评价,子鹏微微一愣,随即英俊的面容上流露出些许不好意思。 “既然你来了,咱们就先去府里再谈吧,你刚回来正好先喘口气。” “是。”子鹏恭敬地答道。 回身看了一眼白鹤,见她点了点头。雪阳忽的伸出手来,临空一抓,平白的,这半空中竟然多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入口,她率先走了进去,随即子鹏和白鹤跟着她也走进了入口中,然后入口一闪,消失不见,寻雪楼的屋顶似乎还是那个屋顶,什么也没有发生。 与寻雪楼相隔一河的对岸茶楼中,几位临水观景品茶的客人,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寻雪楼屋顶上发生的诡异画面,没见到那两个美丽女子,也没见到那只巨鹰变为男子,更没见到三人钻入好似异次元空间入口的画面,一切寻常,凡人无从察觉。 第九章 这是一座江南古宅院落,建筑风格与寻雪楼相仿,亭台楼阁鳞次栉比,回廊池畔假山嶙峋,典型的苏州园林,典型的大户人家的宅院。只不过,这座宅院经历了一千多年的岁月洗礼,早已不存于寻常凡人的视野之中。为保这座宅院不被战火破坏,雪阳将其整个移入了次元空间之内,空间链接的入口便在寻雪楼屋顶处。若是此宅院暴露在古建筑专家的眼睛底下,大概会比拙政园还要让人疯狂吧。 这里,是她的家。或者说,这里,是她为她们准备的家。然而她却迟迟不曾归来。这里也成为了她每每失落之时,追寻安慰的场所。只可惜每次回来,她都不能久留,因为人心就是如此,越是用幻想填补心里的伤口漏洞,越是会在短暂的满足后留下更加难耐的孤寂空白。 子鹏和白鹤都来过此处,他们知道此处是主公的家,也知道主公每次召他们来这里,都意味着有大事要发生了。 不过雪阳的面色却并不着急,不急不缓地领着子鹏和白鹤穿行在回廊之中,向着用于议事的书房而去。一路上,净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好在子鹏和白鹤都不是急性子的人,也习惯了和主公的相处方式,皆表现得从容不迫。 “说起来,子鹏借给孤的衣服穿得正好呢,孤所认识的人中,也就只有子鹏的衣服孤才能穿得下。那件印有苍鹰水墨画图案的白色长袖棉衫,该不会是白鹤买给你的吧。白鹤,你还真是喜欢做这种事呢。” 子鹏略显憨厚地笑了笑,应了一声是,一旁的白鹤却红了脸颊。子鹏见妻子被主公调侃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体贴地转移话题道: “主公于天山雪峰之顶静坐三十载,这世间的衣着风格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也是无可奈何。本来凭借主公空间掌控的本领,凡人根本看不到主公,也无需那么急着换上现在的流行服饰,只是不知为何会这么突然向属下借衣服,莫非是要去见某个凡人?” 听子鹏提及此事,雪阳的笑容稍微浓厚了几分,声音却渐渐严肃了下来。 “四日前,孤从天山雪峰返回姑苏,自红狐那里得到情报,说是发现了疑似是她的人物出现。孤便暗中跟了目标人物两天的时间,暂时确定了她的身份无疑,于是才想着尽快和她见面。只是,孤身上只有一身法衣,那副模样若是和她见面,怕是会吓坏了她。所以才急急忙忙过来找你借衣服。” 说话间,雪阳看了一眼子鹏身上散发着幽幽黑光的黑色劲装。这黑色劲装,便是她口中那所谓的法衣——不会因为变身而破碎的,由自身法力所化的衣物。这衣物与寻常人类生产而出的衣物有着本质的不同,哪怕是普通人也能一眼看出来法衣的不寻常之处,那不属于任何布料的触感,以及无法避免的法衣本身散发而出的法力之光,都会成为非常显眼和暴露身份的存在,绝对不适合与普通人接触时穿着。跟何况,一般召唤法衣的时候,都是要处于变身状态的,那样一来,也就更容易暴露了。 此刻的子鹏便是处于初阶变身状态,虽然看起来与寻常人无异,但仔细看,他的双眼其实并非是人类的双眼,而是鹰眼,且此刻他的双手十指异常锋利,呈现鹰爪的状态。而在他身旁的白鹤,则和雪阳相同,身着正常的人类服饰,处于完全隐匿状态,并未开启变身。 “主公,您是说,您寻到那位尊驾了?”哪怕是沉稳如子鹏,也不由得惊讶地问道。一旁的白鹤也露出了和他一般激动欣喜的表情。 “寻是寻到了,可她却不记得孤了。”雪阳虽然依旧在微笑,笑容里却带着苦涩和无奈。 “莫非,又是一次错认?”白鹤不禁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这次孤很确定是她。原本孤也只是抱着又一次认错的心态,只是跟在她身边,想要帮她一把。可自昨晚之后,孤便确定是她了。” “这又是为何?”子鹏问道。 “她体内有着极寒之力,那是她的本源力量,孤绝不会认错。”雪阳目光深邃,声线变得坚定。 她说这话时,恰好推门走入了书房,落座于主位之上。子鹏和白鹤站在她身前,相视一眼,都看懂了彼此的想法,于是默契地双双开口道: “吾等该如何做,请主公明示。” 雪阳重新扬起微笑,招手让她二人落座。然后不紧不慢地道: “她此刻神识未开,灵觉先动,可见灵、魔,但尚不能触灵,更是法力全无,身子比寻常凡人还不如。且,孤察觉她身上有着什么未知的东西,会吸引魔对她进行攻击。这两日,就有一只影魔和一只诱心魔出手了。只不过诱心魔反常地飞速出袭全力诱导她跌入铁轨,因此耗尽魔能而亡,影魔则在孤出现之后销声匿迹。说来也是惭愧,原本孤跟随着她,可保她平安。但那只诱心魔攻击得手,就是因为孤去了一趟红狐那里,未能一直贴身保护,差点让诱心魔害了她性命。因此孤暂时不能离开她身边,这些时日,需要你们出手查查那只影魔的下落,若是找到了,要捉活的,那只影魔有蹊跷,孤需要通过它查证某些猜测。” “主公,莫非…”白鹤开口,似有所觉,却被雪阳伸手打断。 “只是一丝端倪罢了,吾等莫要杯弓蛇影。”说着,她站起身来,继续道: “孤此番抽空过来,还有一件东西要亲手交给你们。”说着,她取出陆之谣一直佩戴在身上的那枚玉佩,放在了子鹏的掌心之中,“你们去查查这枚玉佩最初的主人如今何在。” “主公,这枚玉佩当是上一代天师的随身物品吧?而且此刻已然失效了。”子鹏捏着玉佩,皱眉问道。 “不,这枚玉佩上残留着一丝能量,与我的本源力量相契合。” “莫非,是您的那位大徒弟?”白鹤惊道。 “那丫头,学她师母玩失踪,整整三百年全无消息,这次孤可一定要把她抓回来。” “子鹏明白了。” “你们回寻雪楼罢,孤还要去取一件东西。” 听她这么说,子鹏和白鹤眼中都有着惊讶,他们知道雪阳要去取的东西是什么。究竟要发生什么事了?镇在这“待雪府”内的宝兵居然也要出世了吗? ======================================================= 吃过午饭的陆之谣,午休之后,开始了自己寻常的看病工作。例行看完几个门诊病人之后,她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脖子。今日科里的病人少,她得了空闲,决定把之前的那篇论文再拿出来改一改。 正对着电脑忙碌着,时间在专注之中不知不觉溜走。待到日头偏西,她这才重又站起身,摘掉了架在琼鼻上的无边眼镜,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眼部的穴位,拉开办公室的窗帘,打算往远处眺望一下,放松一下眼睛。 今天的状态还真不错,大概是昨晚睡了个好觉的缘故。想起这个,她的脸又红了。说起来,雪阳那家伙今天一天都没见到人呢,早上送自己过来之后,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一直也没见到她再出现。还说什么贴身保护呢,看样子也就那么回事吧。 虽说酸不溜丢地腹诽着雪阳,其实她心里清楚,自己上班期间,人家总不能也一直贴身保护吧,一个既不是医生护士又不是病人的人,外貌又那么惹眼,在这心脏科晃荡,也着实有些不妥。这么想着,陆之谣不由得又嘲讽了自己几句,人还真是贪得无厌的动物啊,得到了,就想要更多,不知道知足是什么。陆之谣,你该不会是寂寞过头了吧,明知道对方把你当别人,你自己还巴巴地惦念那份温柔保护,真是犯贱啊。 正暗自想着心事,忽然四周逼近的警笛呼啸声把她拉回了现实,透过窗子往下看,多辆救护车正旋风般地开到了医院楼下,陆之谣眉头一皱,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转身,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打给了总务前台,确认消息后,她立马踩着高跟鞋出了办公室,向着楼下急诊中心快步赶去。 “城东干道发生特大交通事故,现在众多伤者已经送到了咱们医院。急救中心人手严重不足,现在需要抽调各科的医生前去帮忙…” 交通事故…这是陆之谣最不愿面对的一类伤者,却也是陆之谣最渴望救治的一类伤者。每救活一个,陆之谣似乎就能从其中得到一丝心灵上的安慰,而每死去一位,那心中的遗憾和哀伤似乎就又会放大几分。就这样不断地循环着,陆之谣似乎把自己陷入了一个无边的地狱轮回之中,然而她却对此毫无所觉,似机器人般不断重复这种自我折磨。 急诊中心已然乱成一团,陆之谣赶到的时候,大量的伤者躺在推床和担架之上,痛苦的哀嚎、满眼的血红和刺鼻的消毒药水味道充斥着整个急诊中心。 陆之谣深吸了一口气,就近对一个躺在推床上的病人展开了诊治。病人处在昏迷状态,陆之谣从白大褂的口袋中取出小手电,翻开病人眼皮进行观察,随即诊断了一下病人身体骨骼的伤势和腹内的伤势,做出了初步判断: “病人内出血,五脏均受到不同程度的挤压撞击,右手臂骨折,需要立刻进行手术。” “现在手术室已满,没有床位了。”一旁一位护士立刻答道。 “该死,总之,先固定他的右手臂,给氧,立刻送到心脏科的手术室去。” “……”护士惊诧地看着她,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看什么,快准备啊!” “…啊,是!” 整个盛江医院陷入一片繁忙混乱之中,陆之谣不惜违反医院规定,动用心脏科手术室救治事故伤者,这若是让医院上层知道了,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但此刻的陆之谣根本顾不得那些,人命关天,她能救一个是一个。这个伤者伤情严重,若是再耽误下去,性命难保。 跟随着推床,陆之谣快步进了医院电梯,向着心脏科的手术室赶去。 第十章 “如何?” “心率正常,呼吸平稳……” “准备缝合。” 伴随着“嘀嘀”声的手术室里气氛极为紧张,空气凝结,只有手术工具碰撞发出的脆响和医护人员轻微的呼吸声微弱回荡。终于最后一针缝合结束,手术完成,伤者性命已无大碍,所有的医护人员都松了一口气。 大冬天,陆之谣冒了一头的汗,疲惫地出了手术室,洗手更衣,又忙不迭地安排了病房给这位伤者,站在病床前叮嘱护士换药的种类和计量之后,陆之谣才终于走出病房,继续向着楼下的急诊中心赶去。 不过等她再次来到急诊中心,所有的伤者都已经得到了处理,可能是120急救考虑到盛江是私立医院,抢救资源有限,送来的伤者也就没有那么多吧。不知道有没有出现死亡的人,特大交通事故,死人是不可避免的吧。 掏出手机开了机,界面上显示时间已经到了晚间七点钟。这一忙,下班都忘记了,此刻终于感到腹内饥肠辘辘,唉…她叹了口气,一边上网查找事故的新闻,一边走向附近的自动贩卖机,打算买一罐甜饮料补充一下糖分。 买了一罐红豆奶茶,坐在贩卖机旁的长椅上,她翻看着新闻,事故已经报道了出来,下午4点多一点发生的,8辆车连续追尾,其中还有一辆满员大巴车,死了17个人,伤了39人。陆之谣觉得心中难受,关了网页,把手机收回了白大褂的口袋。 喝光了罐里的奶茶,她把罐子丢进了一旁的回收桶。然后踩着高跟鞋准备回办公室收拾东西回家。雪阳到现在不见人影,看样子今天自己得坐地铁回家了。想到地铁,她心头一颤,恐惧浮上心头。 咬了咬嘴唇,她还是回了办公室。却在办公室门口被心脏科今天值夜班的王护士给拦了下来: “陆医生,不好了,那个刚安排进来的伤者,现在状况不大好。” “是发高烧了吗?”陆之谣一边问,一边向着病房那里赶去。 “是的,现在烧得很厉害。” 陆之谣急匆匆地进了病房,果然见患者满脸痛苦地躺在那里,虽然处于昏迷中,眼皮的跳动却异乎寻常。陆之谣急忙上前,再次拿出笔电,翻开他的眼皮,观察他的眼底。 “呵!”结果刚一翻开眼皮,她就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连连后退两步,笔电“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熄灭了。 只那一瞬的时间,她看见伤者的双眼没有眼白,一片漆黑,这景象把她吓得魂不附体,急促地喘息起来。 病房里的日光灯突然忽闪几下,然后熄灭了。陆之谣一下子陷入一片漆黑之中,顿时心提到了嗓子眼。对了,王护士呢?她环视四周,王护士却已经不见所踪,她分明跟着自己来的啊?怎么这才几秒的时间居然不见了。 她急匆匆几步迈到门口,就要拉开门出去。结果门却无论如何打不开了。一阵阴风忽的吹在她后脖颈上,她缩了一下脖子,冷汗瞬间下来了。她挣扎着,不知该不该回头看,最后还是僵硬地转过身,刚转身她就短促地惊叫一声,后背紧紧贴在了门上,浑身开始发抖。 那个伤者已经坐了起来,瞪着一双一片漆黑的双目,表情诡异地盯着她笑。他的脑袋以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肩头与面颊所面对的方向完全处在一个平行线上,正常人寻常情况下根本不会这样子扭头看人。 “救命啊!有人吗?!”陆之谣拼命克制着自己的颤抖,开始求救。 但是,显然求救是没有用的,这场景已经不对头了,她此刻孤立无援,根本不会有人来救她。 对了!窗户。 她快步跑到窗边,这里是六楼,就算要从窗子逃跑也是根本不可能的,只会摔成肉酱。更何况窗子根本打不开。 身后传来刺耳的“嘎吱”声,好像病床被重压后发出的声音。陆之谣回头,就见那伤者已经下了床来。但是他下床的方式非常的诡异可怕,上半身先着地,双臂扒着地面,接着双腿才着地,四肢并用,好似蜘蛛般以奇特的角度张开,撑起身子,然后以超高的频率甩动四肢,瞬间就来到了陆之谣身前。他奇怪地仰着脑袋,龇出一口泛黄腐烂的牙,牙齿之间还有着恶心的粘液丝丝相连,一脸好似狞笑又好似□□的表情,一张奇丑无比的面容距离陆之谣几乎只有几毫米,扑鼻的恶臭几乎要把人熏晕过去。陆之谣心胆巨颤,双腿发软,顺着身后墙面滑倒。 眼睁睁地看到那怪物伸出了手爪,高高扬起,要往她身上拍来。陆之谣下意识抱住头,发出了几乎是绝望的求救声: “救我,雪阳!” 下一刻,亮眼的光芒在陆之谣身前亮起,那光芒金中泛白,透着一股子神圣的气息,陆之谣被这突来的光芒刺得真不开眼,只听到那怪物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接着自己周身就被温暖又充满阳光味道的光芒包裹起来。 过了一会儿工夫,她听到了雪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莫怕,孤来迟了。” 光芒已然消弭,她缓缓真开双眼,就见雪阳正蹲在自己面前,手臂搂着自己的身子,那绝美的容颜上有着担忧和自责。 “谣儿,你可还好,哪儿伤着了吗?”她关心地问道。 “没,我没事。”陆之谣只觉提起来的心落入了腹中,恐惧紧绷的情绪得到了无比的舒缓,此刻窝在她的臂弯里,她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病房里的灯不知何时亮了起来,地面上躺着那个伤者,此刻悄无声息,一动不动。王护士正站在门口,惊诧地看着里面的景象。病人不知为何躺在了地面上,陆医生缩在角落里,身旁还有一个银白披肩发的大美女陪着。这大美女王护士可是印象深刻,分明就是前几天来医院找陆医生的那个人。 “这…这是怎么了?”王护士不知所措地问道,她方才跟着陆医生进病房,刚踏到病房门口,就忽然感觉一阵子眩晕,她扶着门框缓了缓,等睁开眼,眼前的景象就变成了这样。 陆之谣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向王护士解释,眼前这景象太过诡异,怎么解释都解释不通啊。雪阳却似乎一点也不在意王护士的反应,只听她声音沉稳地开口说道: “黑子,你处理吧,下手轻点,别伤了其他记忆。” 黑子?雪阳这是在和谁说话呢?陆之谣一脸莫名其妙,可雪阳却一点也没有和她解释的意思。王护士和陆之谣的表情神同步,此刻她也是完全的一头雾水,不过就在下一刻,她忽然看到病床底下钻出来一只黑猫,这是一只短毛猫,品种应当是玄猫。体型比之寻常的猫来略大,但并不肥胖,反而相当健美,看起来已然成年。它高高翘着黑色的尾巴,迈着优雅的猫步走到门口,然后悠然坐在了王护士的身前。 王护士看着这只猫,顿时奇怪地说道: “病房里哪来的猫?陆医生,你知道这猫是哪来的吗?真是的,难道是病人家属带来的,不知道医院里不能进宠物的吗?可这人连手术费都是陆医生你垫付的,一直也没有家人来联络啊。” 她碎碎念着,然后蹲下身子,打算把猫抱走。可是当她注视到黑猫那双蔚蓝的猫瞳时,王护士却忽然愣住了。不,不应当说是愣住了,应当说是整个人瞬间失去了知觉,白眼一翻,本来伸出去的手顿时垂下,王护士一歪,倒在了地上。 “诶?”陆之谣看到王护士晕倒,顿时惊了一下,手抓紧了雪阳。 “别紧张,她只是睡着了。黑子消去了她的短期记忆,你也不用担心如何向她解释的问题了。”雪阳的声音依旧温和,接着她扶住陆之谣的手臂,道: “起来吧,地上凉。” 陆之谣身子发软,依靠着雪阳的力量站起身来,半个身子的重量全压在雪阳的身上,不过她此刻满肚子的疑问,并没在意二人的亲密举止。 “黑子…是那只黑猫?” “是的。” “它能消除人的记忆?” “黑子的能力基本上是精神方面的。”雪阳耐心地答道。 “……”陆之谣顿了顿,好不容把视线从那只黑猫身上移开,问道:“它能听懂你说话?” “呵呵呵,自然。”雪阳笑了。 黑猫“喵”地叫了一声,然后迈着猫步不紧不慢地走到了雪阳身边,围着她的脚踝转了一圈,亲昵地蹭了蹭,随即又来到陆之谣身前,低下猫头,前肢趴伏,似乎是向陆之谣行了一礼。 陆之谣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一直向她行礼的猫,于是她打算忽略这个场面。她转移话题道: “那个…伤者,是怎么一回事?” “哦,你跟我来。”说着雪阳扶着她来到了那伤者身边,陆之谣看他一眼,就大概判断,他已经死了。 “你自己能看出来是怎么一回事吗?” 陆之谣听雪阳这么说,便蹲下身子,粗略检查了一下尸体,接着她面色凝重道: “这个人已经死了至少三个小时以上了,也就是说,在我给他做手术之前,他便已经死了。” “事故死亡17人,伤39人。这17人中没有他,39人中也没有他。别忘了,你是在心脏科救的人,统计是在急诊中心做的统计。帮助你做手术的实习医生和护士,包括你今天赶去急诊中心时遇见的那个护士,都根本就不记得和你一起救了这么一个人。” “诶?怎么会,王护士不是明明记得……” “不,她很快就会不记得了,因为她只是引你来这里的工具。” 陆之谣的额头滴下一滴冷汗…… 第十一章 陆之谣一路默默地跟随着雪阳,看着她把那个已经死去多时的伤者凭空变没了,然后又把昏睡在地的王护士送回护士站,让她趴在桌子上睡觉,还贴心地帮她盖上了薄毯。接着雪阳带着她进了陆之谣自己的办公室,并关上了门。 “你把那个死者弄到哪里去了?”陆之谣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转移到两公里外的某处僻静地点,由我的一位朋友接手了。”她不紧不慢地答道,“他并非是交通事故的死者,但是,我依旧需要把他制造成交通事故的死者。也就是说,我把他送去事故现场了,只不过我需要把他藏在一个救援时难以发现的地方,并把这件事伪造成救援时的疏忽,否则他就只能是一具无名男尸,死得不明不白。诚然我也可以直接找个偏僻的地方把他给埋了,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到我的头上,但这对他的家属来说是莫大的罪过,因此我不会那样做。”雪阳站在距离陆之谣三步远的地方,颀长的身躯挺拔优雅,面容平静地说着。 “这个死者,本身就不该出现在你们医院里,无论是抢救记录还是患者名单上都没有他,你安排他住院时住院名单上记录的病房床位,包括王护士给他打点滴换药的药品记录,其实都应当根本不存在。他没有亲朋得到通知前来,身上也没有任何证件可以证明他的身份,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陆之谣吞咽了一口唾沫,问道。 “因为这个人很可能早在很多天前就已经死了,被魔附体之后,他的证件手机早就不知所踪。而你在听到救护车的警笛声时,就已经落入他的魔域了。之后你全部的所见所闻所感,都是魔域模拟出来的东西,而并非你的真实经历。也怪我,在你落入魔域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否则也不会变成这样了。”雪阳低下了头,平静的面容上流露出一丝丝懊恼之情。 “怎么会,那么逼真,包括手术的每一个细节都能那么完美地模拟出来吗?那个伤者,他可是被手术刀开膛破肚了,他腹内的内脏、肌肉、血管,难道都能百分百模拟出来吗?而且,随着我手术的进行,内脏淤血的清理,他的身体本身也会发生变化,我总不可能连尸体和*都分辨不出来吧。” “那个伤者被你开膛破肚是真的,你所做的手术也是真的,不过,他腹内内脏肌肉血管的变化却不是真的,而是通过你的大脑假设而出的影像反射出来的,所以你才会感觉手术相当顺利。这个魔域是真假参半的,无法做假的一些情况下,你所看见的东西是真实发生的,但大多数都是通过修改你的感官而进行的欺骗行为。而且那个死者,他的身体在死去的那一刻被魔附身,身体机能保持在濒死的状态下,所以与正常的*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这次又到底是什么魔?!”陆之谣只觉得自己怒气上涌,咬牙问道。 雪阳垂下眼皮,浓密纤长的银白睫毛遮盖住墨绿色的瞳眸。她的声音显得有些冷酷: “那是蜘蛛幻魔,正常状况下呈现蜘蛛的形态,擅长用魔域幻境捕食猎物,它的魔域幻境就像自然界蜘蛛的蛛网一般,防不胜防,粘性惊人,轻易摆脱不得。” 陆之谣顿了顿,没有接话。她走到自己办公桌边,开始默默地收拾起自己的包。雪阳看着她,轻轻地皱了皱眉。 “你可是在生气?” “没有。”陆之谣的语气听起来很不好。 办公室里陷入了沉默,一直蹲在一旁一动不动的黑子尾巴忽的垂了下来,双耳一耷,睁着一双无辜的蔚蓝猫眼仰头看着二人,轻轻地“喵”了一声。 “唉…”陆之谣叹了口气,道: “我们回家吧,我肚子饿了。” “嗯,好,我已经帮你买了食材回家了。”雪阳重新扬起笑容,那温柔的眉眼,无端地又让陆之谣的心颤了颤。 “那我们便走吧。”说着,雪阳再次把陆之谣打横抱起,陆之谣无语了片刻,还是认命地抱紧了她的脖子。 “黑子,上来。” “喵”,黑猫忽的向上一蹿,三两下便站在了雪阳的肩头,接着二人一猫便在办公室中突兀地消失了。 这一次,雪阳没有直接转移到陆之谣的公寓房内,而是出现在了陆之谣这一楼层的某个没有监视摄像头的偏僻角落。随即二人一猫走了几步来到家门口,陆之谣掏出钥匙开门进屋。陆之谣换鞋,雪阳也跟着她换鞋,只有黑子蹲在玄关,不知自己该不该进去。 “这猫…四只脚干净吗?掉毛吗?会不会随地大小便?身上有虱子吗?”对于一个有着重度洁癖的人来说,家中有宠物是绝不能够容忍的事情。但陆之谣知道这只猫不同寻常,因此只是站在门口,对着雪阳发出了一连串的询问,而不是第一时间把这只猫赶到门外。 雪阳无奈地一笑,道: “陆医生,黑子并非寻常的猫,她不会掉毛,也不会随地大小便,身上非常干净,可以说是身不染尘。这样吧,我让黑子变一个样子,或许你更能接受一点。只不过,你先保证,不要大呼小叫。” “啊?变样子?难道变成猫耳娘?”陆之谣半开玩笑的说道。 雪阳低下头,给了黑子一个眼神。黑子点了点头,随即陆之谣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一个体态娇小的萝莉便出现在了原本黑猫所处的位置上。这小萝莉看起来大约十岁左右,一头黑色长发披散,头顶两侧竖起一双可爱的猫耳朵,蔚蓝的瞳孔看起来依旧很像是猫眼,五官精致可爱。她身着一身黑底白边的小襦裙,看款式有点像宋朝时期的服饰。 “呜哇!真的变成猫耳娘了!”陆之谣盯着小姑娘愣了片刻,随即好似反应迟钝般突地退了半步,惊诧地喊道。 “喵,奴家可不是猫耳娘,奴家是冥猫,这是奴家的初阶变身形态。”小萝莉解释了一番,随即抱住了雪阳的胳膊蹭了蹭,道: “主公,您不让黑子说话,可憋死黑子了。” 雪阳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招了招手让黑子进来,然后对陆之谣说道: “我就是怕吓到你,才不让她说话的,结果到头来还是要变身给你看。” “……”陆之谣此刻不知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一只能变身成人的黑猫,有着消除别人记忆的能力,不仅会说话,居然还称呼雪阳为“主公”。她该从何吐槽而起?话说,“主公”这个称呼貌似是古代才有的,而且一般流行于魏晋之前,真是足够久远的称呼啊,难道是在玩角色扮演?而且,这只黑猫还自称奴家,一副没骨头的样子依偎在雪阳身上,陆之谣只觉得一股子莫名其妙的jq味道扑鼻而来。等等,貌似雪阳之前也冒出过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比如自称“孤”,比如喊她“谣儿”,而且说话虽然用的是现代汉语的语法和词汇,但总觉得里面掺着一些古语的发音用法,听起来古腔古调的还怪好听。不过雪阳似乎刻意在使用现代人的说话方式和她交流,只不过就在方才情急之下,她可能一时没注意,说漏了嘴,一句“莫怕,孤来迟了”,陆之谣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陆之谣虚着一双美眸,用一种“我看透你了”的语气吐槽雪阳: “没想到,你居然好这口……” “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雪阳笑容和煦,语气温柔并且坚定地否决了陆之谣的胡思乱想。 “二人一猫”不再扯皮,因为陆之谣的肚子已经抗议不止了,她进了厨房,打开冰箱,发现里面塞满了各种鲜蔬,还有各类冻肉,种类包括猪牛鸡。就来早餐的面包牛奶果汁她都买了不少回来。 这家伙什么时候买的?难道说我上班那会儿她去逛菜场了。陆之谣试图构思一个雪阳挎着菜篮子和菜贩子讨价还价的场面,结果发现自己想象不能,只得放弃。 看了看时钟都要八点了,决定晚上简单做一道西红柿炒鸡蛋对付完事,陆之谣便开始洗手作羹汤。她一边用娴熟的动作处理着食材,一边分心走神了起来。 说起来,我被袭击的前一段时间她应当都不在,按照她的说法,我是在听到救护车警笛的时候,甚至更早之前便落入了魔域。也就是说,雪阳至少在下午四点到七点这段时间不在我的身边。她说会贴身保护自己的,那么这段时间她究竟去了哪里?就算是去买菜,按照她能够瞬移的本领,绝不可能花费三个小时的时间,那么肯定是被其他的事情给耽误了。而且,看冻肉上的商标标签,显示的时间是今天上午9点,她不该是下午去买的。 推理出雪阳可能是被别的事情缠身之后,陆之谣决定问问她去哪儿了。可是又觉得不好开口,毕竟雪阳去哪儿是她的自由,被什么事情缠身了也是她的私事,自己说过不过问彼此私事的。而且,雪阳保护自己不是她的义务,她们俩没签订劳动合同,陆之谣也没有给她提供报酬,全都是人家自愿来保护自己的,现在自己却去问她为何没有及时守护在自己身边,这叫她怎么说得出口? 就这样心不在焉地把饭菜端上桌,雪阳便很自然地坐在她身边,拾起筷子,尝了一口道: “很好吃!” 虽说陆之谣心中依旧在纠结,但看她吃得开心的模样,不由得心中还是一甜。于是她也坐下,端起碗默默吃了起来。 “那只…我是说黑子不吃饭吗?” “啊,你不用管她,她一般不会吃人类的食物,特别是加了盐的食物,那对她来说是一种折磨。”雪阳回答。 “她也要在这里住下来吗?” “嗯,短期内,我在,她便会在。陆医生,可以吗?” “这是非常必要的事项吗?” “…是的。” “哈…”陆之谣回头看了一眼窝在沙发上假寐的黑裙小萝莉,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感叹。 “无所谓了。”她回答。 “雪阳…”过了一会儿,陆之谣忽然踌躇着开口。 “嗯?” “……没什么…” “陆医生,明天你排休吗?”雪阳忽然问道。 “嗯,是的。” “那么,方便把明天的行程交给我吗?” “诶?”她的意思是,明天我们俩要一起出门?陆之谣心中有些诧异,但也莫名有些期待: “嗯,没什么不方便的。” 第十二章 哈……睡不着了… 我是明天就要去秋游的小学生吗… 躺在柔软的床上,瞪着漆黑中的天花板,陆之谣自我吐槽着。大约一个小时前,她从梦境中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并非是因为阴寒的毛病犯了,也不是做了噩梦。相反自从那晚雪阳抱着她过了一夜之后,这几天那阴寒的毛病都没有犯过,她浑身暖和,就连女孩子冬日里通常会有的手脚冰冷的毛病都没有了。而刚刚那个梦境也并非噩梦,不过正是因为那个梦境让她再也睡不着了。 梦里,她跟着雪阳走在一片静美的湖畔,她清楚地记得那片湖非常沉静,湖水颜色深蓝,看起来非常深邃。四周一片白茫茫,积满了白雪。雪阳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袍,交领系绳,腰带束腰,大约是古服。那身衣服宽袍大袖,衣袂飘飘,气质风流,穿在她身上实在是再适合不过,比她穿现代服饰更能衬出她那缥缈似仙的气质。而陆之谣自己也穿着奇怪的白色古衣,衣裙单薄,她还赤着脚踩在雪上。可是她感受不到寒冷,相反在一片白雪之中,她只觉得浑身舒适,好似漫步在柔软又温暖的棉絮之上。 整个梦境非常安静,四周根本听不到声音,好像所有的声音都被白雪吸收了。雪阳一句话也不说,走在前方,她也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之后雪阳居然抬脚向湖中心走去,她踩在水面上,却不会沉下去,一步一步如履平地,而陆之谣却在湖岸踌躇,停下了脚步。 雪阳没有回头看她,依旧一步一步向着湖中心走去。她张口想喊她,可是却发不出声音。不止发不出声音,她发觉自己的身体都动不了了。一瞬慌乱浮上心头,她莫名焦急起来,好似雪阳再往前走就会不妙一般。 只是雪阳终究停下了脚步,站在不远处的湖面上转身看向她,她心里一松,发觉身子又能动了。然后,她听到了雪阳呼唤她的名字: “谣儿…” 那声音好似从灵魂里响起,回荡在脑海里,深邃邈远,仿佛穿越千年而来。随后陆之谣便醒了过来,不知何时,泪水居然沾湿了枕头。 为什么我会哭?可是心里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悲伤,只是空落落一片。 唉…算了,我还是起来吃片安眠药吧。 她推开被子下床,套了件外套,然后开了卧室门向着厨房走去。倒了杯热水,服下两片安眠药。不经意间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沙发上,那只叫做黑子的猫并没有躺在沙发上。临睡前雪阳分明说黑子喜欢睡沙发的,这是去哪儿了?莫非是去了雪阳的房间? 抱着好奇的心态,她完全把自己所说的“不过问彼此私事”的条文忘在了脑后,轻轻迈着步子向着主卧旁的客卧走去。雪阳住进来两天的时间,她都还没进过客卧,这会儿她的好奇心完全被钓了起来,雪阳和一只会说话的猫在一起,会聊些什么?说起来,雪阳今天下午不在自己身边的那三个小时去了哪儿,她到底没能问出口,此刻说不定也能听到点什么。 陆之谣似乎很有经验,先是观察了一下门缝底下,看灯光并没有亮着,又贴着门仔细聆听,听不到说话的声音。于是她这才小心翼翼地压着门把手,用极为缓慢地速度推开了门。她们家门做得很好,不会发出奇怪的声音。悄无声息地打开门,陆之谣屏住呼吸将脑袋向里面探去。 她看到了,雪阳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盘膝坐在了房间的正中央,床上的被褥枕头丝毫没有睡过的痕迹,两天前是什么样的,现在还是什么样。她似乎是在练功,面对着房间门盘腿打坐,就这样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也不怕着凉。她的周身散发着淡淡的金光,金光中参杂着丝丝缕缕的银白光芒,看起来金白金白的。 这人,不睡觉的吗?陆之谣有些惊讶。修炼这么勤奋,怪不得这么强大,驱魔师都这样吗? 说起来,这两天外面的大浴室只有她自己用,雪阳入住的这间客卧里有单独的卫浴,她说自己会在房间里洗,不和陆之谣共用浴室。可她似乎也没见过雪阳洗澡后的样子,甚至连水声都没听见过。还有她身上的衣服,在家里穿的两套居家服倒是勤换勤洗,可外衣外裤好像就那么一套,没见她换过,虽说这是冬天衣服不怎么勤换,陆之谣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因为她根本就没见雪阳往家里带过什么行李。 她踮着脚尖走进房里,托高质量地板的福,她走路没有发生一丁点声音。她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路过雪阳身边,向着浴室门口走去。探头一看,发现浴室里一丁点使用的痕迹都没有,甚至连必用的毛巾、洗发水、沐浴露都没有。 她果然没洗澡!陆之谣心中一惊,将视线投向盘膝在地上静静打坐的雪阳。自己分明严重警告过她,要每天洗澡,这家伙看着是个大美女,居然这么不讲卫生吗?不行非得好好教育她不可。 这么想着,陆之谣靠近了雪阳,走到她背后,凑近她闻了闻,没有想象中的不洗澡而发出的异味,雪阳的身上有一股子淡淡的阳光香气,那似乎不是体香,也不是香水味,是一种很独特的气息,她已经不止一次闻到过了。她披肩长短的银发丝毫也不油腻,顺滑清爽,还很蓬松柔软。轻轻拂开她后颈的发,陆之谣借着她周身散发出的淡淡光芒凑近观察了一下她的皮肤,细腻光滑,忍不住伸出手抹了抹,手感干爽舒适,丝毫没有分泌堆积出来的皮脂油脂。 诶?不洗澡也能比洗澡还干净?重度洁癖症患者陆之谣顿时惊了。就在此时,雪阳那温和的声线冷不丁响起: “陆医生,深夜来我房内,不知有何要事?” “呵!”,陆之谣被吓了一跳。半秒回神后顿时尴尬不已,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解释。突然她灵机一动,说道: “我半夜醒了,起来喝点水,见黑子不在沙发上,所以来你房里看看。不过她好像也不在你房里,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呵呵,陆医生应当知道,猫,是夜行生物,白天睡饱了,晚上自然是出门狩猎去了,你当可不必管她,她断不会不识回家的路。” “狩猎…猎物不会是老鼠吧…” 雪阳收敛了身上散发着的淡淡的金白光芒,从地板上站起身来。瞬间,本来从背后俯视着她的陆之谣不由自主地仰起头来看向她。只见雪阳转身,隐没在黑暗中的俊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墨绿色的瞳眸在只有微弱月光照耀中的房间里幽幽发亮,好似隐在黑夜中的狼。只是那眼神并不冰冷,也不残忍可怕,眼底是一片温柔,好似春风化雨般温暖人心。陆之谣不由看得痴了,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似乎也忘记自己刚才所问的问题,只是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看向她的眼底,那深邃的眼眸中包含着太多太多陆之谣无法理解的思想情绪,她好想一一弄懂,可到头来她只能将那所有的思维情绪简单理解成这个人性格的温柔和煦,品性的高尚善良。 “黑子也是驱魔师。”隔了好久,雪阳忽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陆之谣目不转睛的双眼忽闪一下,猛然从刚才那莫名其妙的状态中抽离了出来。她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雪阳对她方才那个问题的回答。也就是说,猎物是魔了? “驱魔师猎魔并非是无偿的,我们在消灭魔之后,能够获得一种黑紫色的晶体,我们称之为魔晶。魔晶种类繁多,可以在特定的场所按照一定的兑换比例换取钱财物资,获得报酬。”她从挂在一旁的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块黑紫色的不规则晶体,举在陆之谣的面前解释道: “这是昨晚(当前时间已过12点)那只蜘蛛幻魔的魔晶,诶,千万别碰,寻常人碰触,会迅速被魔晶吞噬堕魔,这里面都是宇宙暗能量,你看我的手,我是用自己的力量隔绝了晶体才能碰触的。” 陆之谣赶紧把手收了回去。 “黑子晚间出门猎魔,换取钱财,购买她的食物和用品,她的一天是从晚上开始的。这会儿,她大约在城东那家24小时营业的甜品店里吃巧克力蛋糕吧,那是她最爱的食物,也是唯一会吃的人类食品。” 她走到大衣旁,重新将魔晶小心收好,一边收一边说道: “陆医生,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我想你大约疑惑很久了,关于我雪阳究竟是不是人类这个问题。” 陆之谣心中一惊,这个问题确实埋在她心底很久了,从见到雪阳的第一眼就开始疑惑,一直到现在都没能问出来。看样子今晚她出于好奇走进雪阳的卧室观察,终于挑开了这个话题。 “诚如你所见,我有着空间转移的能力,并能够压制你身上的阴寒,我不用洗澡身上也永远很干净,其实我即便不吃饭不喝水也能很好地活下去。换句话说,我能够永久辟谷、避尘,也不需要睡眠。我从本质上来说并非是人类,现在的我只是以人类的形式陪伴在你身边罢了。” “你不是人类,那你是什么?”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三界吗?” “…你…难道是…神?” “神是人类对我们的称呼,我们是法能体,是本宇宙高位时空的生物。”她平静地回答道。 陆之谣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她身前就站着个活生生的神,她居然一点实感都没有。但仔细想来,雪阳既不是灵能体,也不是人类,法力强大能力无边,那也就是说她只能是法能体,也就是神了。陆之谣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突然间不知该怎么面对雪阳了。她只能发出一声略显滑稽的感叹: “我滴个神啊…” 第十三章 陆之谣忘记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总之她在得知雪阳是神之后,除了难以置信的情绪之外,什么都不记得了。等她睁眼醒来,发现自己正好好地躺在自己床上,床头的时钟已经走到上午九点,她迷瞪瞪地坐起身来,长发散乱,目光略显呆滞。 难道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吗?可那么真实,又怎么可能。 雪阳是神?可这说不通啊,雪阳分明说过,法能体不能生存在人界,越是强大的法能体越是如此。如果她是法能体,又如何能够违背这样的宇宙法则呢? 冥思苦想的陆之谣带着一脸严肃的表情洗漱干净换好衣服,这才来到客厅,雪阳又一次帮她做好了早餐,不过今天的中式早餐,喷香的红豆黑米粥配上包子馒头小菜,家里本来是没有这些的,应当是雪阳一早出门买回来的,现在还热乎乎的,足以看出雪阳的用心。 “陆医生,早上好,先吃早饭吧,吃完饭后我们出发。” 陆之谣点了点头,坐在餐桌边,她踌躇了片刻,问道: “我们今天是去哪儿?” “我想带你去见几个朋友,今天一天可能都会在外面。” “朋友?” “嗯。” “…他们也是神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哈哈哈…陆医生,你真是可爱。”雪阳被陆之谣逗笑了,陆之谣见她嘲笑自己,顿时脸红了起来。不过她一点也没有恼怒的情绪,心里面除了羞赧之外,还因为雪阳那句“你真是可爱”甜了一下。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今天我带你去见朋友就是为了给你解惑的。不过既然陆医生是个急性子,我也就不再卖关子了,你吃饭,我先大致给你解释一下。” 陆之谣点了点头,拾起筷子吃了起来。雪阳坐在晨曦之中,挺拔的身躯与撒入屋内的阳光几乎要融为一体,显得非常和谐。无论什么时候,她面对陆之谣的面容都是那么温柔,带着淡淡的微笑,和煦如冬日的阳光。 “我昨晚告诉你,我是神,你恐怕到现在还不大相信吧。实际上准确点来说,我此刻不能算是标准的神,只能算是半神。” “半神?”陆之谣嘴里咬着包子,抬起头,含糊不清地问道。 “我先给你解释一下所谓法能体这种生物的构造。法能体是由一定的世界法则构成的,他们的身体是由法则凝聚元素和精神组成的,不具备人类的器官,因此法能体不需要呼吸、进食、排泄、交合等碳基生物生存繁衍所必须的生理过程。但是法能体一般仍旧呈现人类的形态,有头颅、躯干、四肢,因为这样的形态是最为贴合天道的形态,对于法能体来说是与世界法则构建交流渠道的最佳形态。法能体是不区分性别的,或者说是无性别的,而他们生存的神界,时间与空间的法则与地球所处的时空有一定的偏差,那里的时光流速比地球所在的时空缓慢将近60倍,也就是说,地球上过了一个小时,神界才过了1分钟。那里的空间比之地球所在的空间参数更加复杂,换句比较容易理解的话来解释,就是空间构成更加稳固。” 她顿了顿,笑容更加灿烂,语气略显调侃地说道: “神界真的是个非常无聊的地方,时光流速缓慢,所有的东西变化都非常的慢,神界的法能体总数始终是固定的,对于寿命悠长又不需要繁衍的法能体来说,唯一的变化恐怕就只有时间了。不过,神界也并非真的一成不变,大约在距今三千多年前,也就是神界时间往前倒数50年,神界发生了一次大换血。众多的远古神陨落之后,从人界补充进来一大批新的神祗。那是一个非常奇特的时期,那个时候的三界时空交界非常不稳定,各种复杂的世界法则变化等原因造成了这样一次大患血。嘛,其实对神界的住民来说,也不过就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情罢了,就像现在的中国人谈论起50年前的□□和□□差不多的感觉。不过这次神界大换血,在人类社会中也有神话记载,就是中国古书怪志中记载的封神榜封神。” “噗!咳咳咳…”陆之谣被惊到了,红豆粥呛进了气管。 “你慢点啊。”雪阳急忙抽了纸巾递给她,然后伸出手顺她的后背。直到陆之谣平静下来,雪阳才继续说道: “我本诞生于人界,用便于人类理解的话来说,就是我于人类纪元3000多年前飞升神界,成为神。不过就在人类纪元1000多年前,因为某些复杂的原因,我重回人界,一身法则本领几乎消失,进入濒死状态。在人类社会中恢复了足足一千多年,才达到了目前的水平,然而现在我的法能水平与从前比起来差了十万八千里,只能算是半神,此刻的我若是进入神界,大约会立刻身死道消吧。”她半开玩笑地说道,陆之谣却听得心惊肉跳。 “一千多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吗?”陆之谣问道。 “嗯,发生了不少大事,但是若全部解释给你听就太过复杂了,而且当中也有许多东西现在的你并不需要知晓。 陆之谣默默点了点头: “虽然真的很难接受,但我也必须接受不可呢。这么说来,你岂不是已经活了三千多年的怪…我是说,你活的还真是久,时间长得好吓人。” “呵呵,于人类近百年的短暂寿命来说,我确实活得很长很久了,但我对于神界的不少法能体来说,还像是个四五岁的孩童般年轻呢。” “呃……”陆之谣竟无言以对。 “其实我想说的是,人界当中是能够产生足够飞升神界的生命的。碳基生命体通过对自身身体的法则改造,也就是所谓‘修炼’,可将自身生命形态转化成为类法能体,然后通过一定的机缘,破开神界与人界的壁垒,飞升成神。只不过这个‘飞升’本身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因为神界和人界的时空壁垒几乎不可打破。唯二的例外就是三千年前的那次封神榜封神以及一千年前发生的那件事情。 就算打破了壁垒,在人界修炼半神的类法能体究竟能否抗住时空隧道的侵蚀和神界完全不同的时空参数构造,不被直接分解成粒子或是不存在,都是未知数。所以在人界修炼有成的生命体,大多选择了老实在人界生存下去。他们从表面看上去与普通人无异,但实际上有着强大的法力,神奇的能力,隐藏在人类社会中而不被人类发现。他们有的本身就是人类,是人类中的修仙者;有的则并非是人类,而是自然界的动物修炼有成化人而成。我今天要带你见的朋友,就是这两类人。” 奇怪的是,陆之谣听着听着居然渐渐平静了下来,原本的惊讶与不信之情尽皆远离,她自己都有些诧异,为啥自己会这么自然地就接受了如此诡异的世界观。但她内心深处相信,这大约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相,是大多数人类一辈子都无法了解到的真相。 吞咽下最后一口红豆粥,她擦了擦嘴,站起身道: “我吃好了,谢谢你的早餐。” “你不打算问我些什么吗?” “嗯?问什么?”陆之谣有些疑惑。 雪阳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摇了摇头,道: “没什么,我收拾一下,等会儿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我已经明白了,该问的问题我会问的,不该问的问题就算我问了你也不会回答我的。你曾说过寻了我上千年,我本以人类无法存活千年的理由否定了这个荒诞的说法。但此刻我却轻易地相信了你已诞生三千多年。那么,你寻了我千年的话是否真的是实话?若真是实话,我…又到底是什么?我知道这些我就算问出口,你也不会告诉我,那么,我也就没必要问出来了。 看着雪阳在厨房里收拾碗筷的背影,陆之谣心底默默地想道。 一个多小时后,两人出现在了同里古镇寻雪楼外,此番雪阳并没有带着陆之谣瞬移而来,而是乘上城际巴士,一路观赏着风景,悠闲得仿佛踏青般而来。 此刻陆之谣抬头望着那黑底金字的匾额,遒劲的“寻雪楼”三字非常具有魄力,陆之谣不禁感叹道: “这三个字写得真好看,可为何没有落款?” “那是我写的,本是自家茶楼刚刚落成时随手写的三个字,也就没必要落款了。” “哦,原来如…等等,你说这茶楼是你的?!” “嗯,姑且算是我的产业。” “……”陆之谣盯着雪阳默然了三秒钟,雪阳眨着一双墨绿的美眸笑眯眯地看着她。陆之谣扶额叹息: “神开的茶楼,神写的牌匾,我觉得我的三观已经彻底粉碎了…” “嘛~嘛,进来吧。”雪阳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自然地牵起陆之谣的手,拉着她向茶楼内走去。陆之谣盯着二人相牵的手,犹豫了片刻,并没有挣扎,反而浅浅地回握了过去。她的手修长有力,皮肤柔嫩,并且,她的体温真的很高,手心里暖洋洋的,而且不出手汗,干燥又柔软,她的小手被这样的大手包在里面,温暖顺着手臂渗进心底,陆之谣竟舍不得放开手了。 在大堂中,陆之谣第一次见到了白鹤与她的丈夫子鹏。这对夫妻看起来琴瑟和鸣,站在一起养眼又相配。奇怪的是,她二人见到陆之谣之后的反应让她有些奇怪,不像是初次见面的样子,可相见之后二人又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定的惊叹之情,好似看到了不该出现的故人出现了一般。为此,陆之谣的心底略略有些不大舒服,但她并没有太过在意。 光是听二人的名字,陆之谣就有了一定的猜想。于是互相寒暄过后,她问道: “不好意思,可能问的问题非常的失礼,不过我很好奇,你们二位是人类吗?” “主公?”子鹏和白鹤向雪阳投去问询的眼神。 “没事,你们尽管说吧。” 子鹏和白鹤点了点头,于是子鹏作为丈夫开口回答道: “陆医生不必如此在意失礼的问题,我们不是人类,我是鹰,我夫人是鹤,我们都是大约在三千年前化身成人的妖。” 陆之谣嘴角抽搐了一下,虽然她早有心理准备,心里依旧因为“三千年前化身成人的妖”这句话而惊了一跳。 这又是神又是妖的,还能不能做朋友了? “我还有一个疑问,为啥你们都称呼她为主公?难道说,你们之间还有尊卑之分吗?” 雪阳站在一旁笑而不语,子鹏夫妇见主公虽然不主动回答这个问题,却也没有阻止她二人的意思。于是白鹤笑呵呵道: “陆姑娘可听说过,‘万妖之皇’的称号?” “诶?” 第十四章 寻雪楼三楼古色古香的席榻包间中,陆之谣正规规矩矩地跪坐在软垫上,身前是一张根雕矮案,盘根错节的矮案散发着淡淡的古朴韵味,下首放置一鼎龙首香炉,里面燃着不知名的香,味道异常好闻,提神清心。桌面比较平坦的地方摆放着一整套高级的紫砂功夫茶具。此刻一双纤纤玉手正向陆之谣展示着她有生以来见过的最为古韵十足的沏茶表演。这位叫做白鹤的姐姐,看起来年纪也就比自己大个两三岁的样子,真的活了好几千年了吗?完全看出不出来啊。 “正山小种,请。”白鹤将小小的紫砂茶杯放在陆之谣身前,淡雅道。 陆之谣捧起茶杯,先是闻了闻,很香,汤汁深红,香气高长如烟,这是正宗的中国第一红茶。小口啜饮,顿时温暖润入心肺,周身汗毛孔张开,一阵贴心的熨烫感让她舒服地轻叹了一声。 “好茶。”她赞道。 “陆姑娘也是爱茶之人。”白鹤抿唇笑道。 “哪里,我也就是瞎泡泡,不懂茶道,班门弄斧,尽是糟蹋了好茶。”陆之谣有些不好意思道。 白鹤却不接这话,反而说道:“冬日里多喝红茶甚好,我再为您沏第二杯。” 陆之谣毕恭毕敬地把茶杯递过去,然后有些不大自然地扭了扭身子,压在身下的两只小腿动了动,她的表情显得有些古怪。 “呵呵,陆姑娘还是别委屈了自己的双腿,如何舒服便如何坐罢。”白鹤真是个有心人,一见陆之谣的面色便猜出了她的心思。 “呃…真是惭愧…”陆之谣虽然嘴里这么谦虚了一句,却立刻用行动履行了白鹤的话,龇牙咧嘴地解放了自己的双腿。 又喝了一轮茶,陆之谣总算憋不住了,问道: “请问,雪阳和你先生现在在做什么?我们是在等他们吗?” “啊,陆姑娘不必着急,主公和子鹏正在议事堂中议事,主公吩咐我在这里陪陆姑娘,一个小时后,我会带陆姑娘去找主公。” 陆之谣跟着雪阳进了寻雪楼,与子鹏白鹤夫妻见面后,雪阳便带着子鹏率先上楼去了,而她则跟着白鹤在寻雪楼内转了一圈,然后被带到了现在的这个房间。这一路上,白鹤倒是和她说了一些她很想知道的事情,有关“主公”这个称呼的来历,以及那个所谓的“万妖之皇”的传说。话题尚未结束,只进行到一半,陆之谣还被吊着胃口,心里好奇得难受,奈何白鹤是个慢性子,说话做事慢条斯理,一举一动韵律十足,她也不好展现得很没耐心修养,只好耐着性子陪着这位慢吞吞的鹤姐姐消磨时光。 白鹤告诉她,大约在距今一万一千年前,一场灭世洪灾席卷整个地球,毁灭了当时地球上的人类文明,也就是现在传说中的史前文明(如亚特兰蒂斯)。之后,幸存的一小部分人类建立了全新的文明系统,发展至现在。就在那场灭世洪灾之后,大量自然界的动植物发生了特殊的变化,开灵识,修法能,能力大大超越当时的人类,被人类称作为妖。那段时间,是被人类历史掩盖的“妖乱大地”的时代。“妖乱大地”持续了五千多年的时间后因为不明原因渐渐衰落,也就是在商汤末年,妖渐渐于人类眼中销声匿迹,只存在于一些古老的记载和志怪小说之中。封神榜传说中的妖怪,是最后一批人类有大量记载的妖物。 而雪阳以及她自己和子鹏,都是那个时期诞生的妖。只不过雪阳因为能力强大,后来修成完整的法能体,因为一些机缘巧合随封神榜入神界封神,而她和子鹏等一众大妖法力不足,尚无法封神,留在了人界。在雪阳未入神界之前,她因为法力无边,无妖能敌,被万妖敬仰,供奉为“妖主”,人类古书中记载为“万妖之皇”。 天知道陆之谣在听完白鹤的叙述后有多么的心神激荡,她本就喜欢这些志怪故事,光是想象都能想出妖乱大地时代的壮观奇景,而“万妖之皇”的称呼,更是让她对雪阳刮目相看。谁能想到这个温柔和煦如暖阳般的女子,居然会是这样恐怖的大妖怪。 “白鹤…姑娘,”陆之谣犹豫了半晌,总算憋出了这样一个称呼,因为白鹤喊自己陆姑娘,那自己喊她白鹤姑娘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吧。年龄什么的,就先不去在意了。不过这个称呼方式还真是槽点满满啊,陆之谣有了一种模仿古人说话的感觉。 “我有一个疑问,雪阳曾经与我说,神都是没有性别的,可是为何雪阳是神,却分明是女子?” “呵呵,陆姑娘的这个问题真是有意思。主公提及的神一般指天生为法能体的神,主公并非天生的神,她天生是妖,妖也是地球上的生物,自会分性别。虽说主公后来成神了一段时间,但她依旧习惯呈现自己原本的性别。只是她虽是女子,但又不是真正的女子,因为首先她本身并不是人。”白鹤被逗笑了。 陆之谣略显尴尬地笑了笑,随即道:“对了,她究竟是什么妖?我感觉自己完全看不出来她原来是什么生灵。” “主公原形,我等下属不方便提及,若是陆姑娘好奇,可以自己去问她。”白鹤在这里却突然狡黠一笑,不予回答。陆之谣噎了一下,无奈之下只得压下自己的好奇心。 “那么,我能问问,如今你们跟随雪阳究竟是在做些什么事吗?我总觉得,你们像是一个组织一般,而且雪阳自称是驱魔师,难道说你们都是驱魔师,组成了一个驱魔师联盟吗?” “陆姑娘冰雪聪明,猜的不错。自商汤末年封神之后,妖族败落,大多数妖类藏入深山大海,消失于人类视野中。但在大约一千多年前的北宋初年,主公重返人界,开始重新组织当年的残部展开驱魔行动,最初全部是妖族,后来绝大部分人类驱魔师也加入进来。其实早在商汤时期,主公就带领万妖驱魔了,只不过那个时候的魔十分弱小,对我等妖族来说,谈不上需要专门组织起来去对付,属于遇见了就随手解决掉的程度。真正有组织有计划地进行驱魔活动,是主公从北宋初年开始领头的。可以说现代驱魔师的祖师爷就是主公。”白鹤淡雅的声音中不无骄傲。 陆之谣听后,表情却略显复杂起来,螓首垂下,漆黑发丝荡下肩头,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白鹤见陆之谣忽然情绪低落下去,不由得疑惑问道: “陆姑娘,是白鹤说错话了吗?” “哪里哪里,不是的。”陆之谣急忙摇了摇头,表情却显得有些古怪,“我只是觉得,自己还是挺无知的。也...可能是为整个人类的无知而感到悲哀吧。人们常把妖魔妖魔挂在嘴边,将妖与魔相提并论,似乎对人类都是大害。殊不知妖族竟然也会挺身而出驱魔,人类在无知中渡过了多少被妖族保护的岁月,我只觉得惭愧。” 白鹤笑了,捧起茶杯,却不啜饮,只是垂下眼眸淡淡道: “陆姑娘的善良让白鹤很感动。但其实并非是那么伟大的事情,妖族抗魔也并非是为了保护人类。这其中,有着不少复杂的原因,妖族的奸险狡诈不知感恩之辈也不比人类少。而且,人与妖的对立也确实是从神话时代就流传下来的,两族之间的彼此厌恶已经刻入遗传基因了,可以说天生就势不两立。但魔毕竟是两族共同的敌人,对于妖来说,魔的存在也很棘手。” 陆之谣额头滴下一滴冷汗,干笑了两声。总觉得白鹤这番话多少有些危险的腹黑成分在其中,比如“奸险狡诈不知感恩之辈也不必人类少”这句话……这位鹤姐姐似乎也并非真正的温婉淡雅之辈嘛。 其实白鹤和陆之谣说的这么多话中,还有许多不清不楚的地方陆之谣很想弄清楚,但她已经敏锐察觉出这些问题都是禁问事项,于是也就闭口不提了。其实这些问题和雪阳不愿回答她的问题基本上是重合的,第一、妖族没落的原因;第二、千年前雪阳为何会重返人界;第三、雪阳为何要联合人族妖族的力量有组织地展开抗魔行动。第四、最关键的一点,她陆之谣跟这一切究竟又有什么关系。 陆之谣其实已经在心里列了一个列表,把已经解惑的问题和不解的问题理了一遍,基本上已经有了大致的头绪。只是那些不解的问题都是最关键的地方,她问不出来,也就无法还原所有的事实。这对于一个逻辑思维强大的理科生来说是非常痛苦的事情,首先是解题条件不足,其次是她庞大的好奇心无法得到满足。 白鹤为坐在她对面摆着一张严肃脸冥思苦想的陆之谣再次沏了一杯茶,道: “陆姑娘,可知道‘洪荒’一词的来历?” 诶?洪荒?由于这个问题太过突然,陆之谣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只是下意识地回答: “洪荒大约是指地球远古时期吧,也就是50亿年前地球刚刚形成的时期。” “呵呵,陆姑娘果然如主公所说,博学多才,兰心蕙质。”白鹤毫不吝啬地夸赞了一句陆之谣,弄得她不由得红了脸,心道雪阳真的这么说她了吗? “只不过,”白鹤忽然话锋一转,笑道:“陆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洪,指大洪水;荒,指洪水过后地球的荒凉景象。洪荒确切指的就是一万一千年的那场大洪水,后才用来泛指地球形成初期混沌蒙昧世界。很多人认为所谓的大洪水是子虚乌有,但实际上你们人类中,任何有足够历史跨度的民族都有记载这场大洪水。 比如华夏民族的《山海经—海内篇》曰:‘洪水滔天,鲧窃息壤以湮洪水。’《淮南子—览冥训》曰:‘望古之际,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炎炎而不灭,水泱泱而不息。’ 又比如西欧大部分国家信仰的基督教,其《圣经》中也记载了神之愤怒降洪水于人世,幸存人类入诺亚方舟的传说。 还有古印度、古埃及、以及北美南美生活的古老民族,都有这样的记载。 也就是说,这场洪水,其实是被现代人类的祖先记录下来的真实事件。” 陆之谣看着对面的白鹤,她温婉的容颜在青烟茶雾中变得模糊,袅袅婷婷,缥缈似无,陡增几分诡异之感。冷汗莫名染湿了后背,她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唾沫,略显紧张地问道: “不知白鹤姑娘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她抿唇一笑,道:“我说的这些话,其实可以解释陆姑娘心中的某些疑惑。只是今日咱们的对话就到此为止吧,下次有机会再继续。对了,今天的这些话就作为白鹤与姑娘两个人的秘密,如何?” “…呃,嗯。”陆之谣只觉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就在这时,房间门被敲响了,白鹤轻声道了一句无妨,门便打开,一位身着交襟青袍,木簪束发的古装中年男子跪坐在门口,他有一张四方脸,一双眼睛出奇的大而圆,眼底黑眼圈严重,神色古板严肃,下巴留有一束短短的花白山羊胡须。此人躬身向着白鹤行了一个贴额大礼,又向着陆之谣也行了一个这样的礼节。陆之谣只觉得自己瞬间折寿了几岁,吐槽无力。 “鹤大人,鹰大人让属下传话,是时候去议事堂了。”他声音沙哑,听起来却神奇得并不刺耳。 “明白了。”白鹤优雅起身,对着陆之谣温柔笑道: “陆姑娘,我们去找主公吧。” 第十五章 就在陆之谣与白鹤于别间品茶聊天的时候,雪阳与子鹏一前一后进入了三楼最大的一处包间。这里是议事堂,每月初五,都会有例行会议在这里举行,月复一月年复一年,主持会议的一般是白鹤,作为组织内的军师,雪阳不在的时间里,她代理雪阳首脑的职责,负责统筹规划。不过,正巧这月雪阳归来,会议便由她亲自接手了,白鹤乐得轻松,暂时被分配了陪伴保护陆之谣的任务。 雪阳更衣后,跟随子鹏来到议事堂门口。 子鹏恭敬地帮雪阳推开议事堂的雕刻繁复的木门,室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按照级别与组内职务高低分为两列彼此相对跪坐于软垫之上,乍一数大约有十来号人。主要是各地首领,首领背后还坐着他们各自的随从副手。这些人全都穿着古服,不论男女一律长发,男子束发,女子挽髻,所有的细节都与古人无异,整个房间不见丝毫现代气息,仿佛一步跨入便穿越了千年。 见雪阳走了进来,所有的首领面色一凛,急忙躬身,拜道: “参见主公。” 雪阳在一片拜服中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了上首中央的位置,雪白的衣袂飘荡,她展袖转身,右腿后撤半步,动作优雅地跪坐下来,将落到肩膀外的银发拂到身后,开口道了一声: “诸位不必多礼了。”声音就像从四面八方传来一般,在房间中回荡了一圈,直到众位首领起身重新坐正,声音才淡去。 “三十年未见,诸位可还如旧?”雪阳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语气轻松,并不很严肃,随性洒然。 左列下首第一位紫袍女子开口答道: “多谢主公关心,我等一切如旧。短短三十年,对妖族来说,实在如三日般不值一提。” 这位紫袍女子如男子般束发,头戴紫金冠,双眼狭长,瞳色深紫,面容俊美,雌雄莫辨,说话语气带着淡淡的傲气,即便面对雪阳也是如此。 “紫睦说的是。”雪阳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对她的傲气仿佛视而不见。 紫睦下首坐着一位老态龙钟的老者,三绺胡须捶胸,佝偻着背,背上鼓起一块,仿佛驮着龟甲般。他身前横放着一根根雕木杖,应当是他的拐杖。此刻老者开口道: “主公在天山三十载,可有收获?” “有几分进步。”雪阳答道。 “恭喜主公,距离重回神界又进一步。” 雪阳笑着朝他点了点头,道: “巴老有心了。” 此刻,右列下首第一位千娇百媚的美艳红衣女子忽的一笑,娇声道: “我说紫睦,你们东海这三十年都快被人类开发殆尽了,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变化?我看你老巢都快没了吧。” 紫睦狭长的双目恼怒地瞪向红衣女子,道: “不劳嬛己姑姑操心了。” 红衣女子笑容更盛,眼神却冷了下来: “你自己倒是和三十年前一般丝毫没变,一样的不讨喜呢。这些年例会都不来,主公回来了才出现,也不知你是什么意思,莫不是你不愿再追随主公了?” “某只是不想见到你这只臭狐狸。”紫睦非常直接地冷声道。 “死水蛇…你说什么?”红衣女子终于怒了。 “嬛己姑姑…紫睦大人是蛟,我才是蛇…”右列第四位纤弱无骨的绿衣女子弱弱开口道。 “你闭嘴!”红衣女子瞪向那柔弱的绿衣女子,随即将目光重新落到紫睦身上,道: “蛟又如何,早就无法化龙了,到头来还是水蛇一条。” “哼!”紫睦冷哼一声,却不答话。 那位自称是蛇的绿衣女子轻声嘟囔了一句:“蛇有什么不好的,为啥每次和紫睦吵架都要带上我…” 坐在她上首的左列第三位的锦袍男子斜了她一眼,嘴角抽搐了一下,轻声道: “阿巳,你别说话了,不然回去又要被嬛己念上三个时辰。”这位锦袍男子有着一双非常漂亮的琥珀色豹眼,发色金黄,眼神冷酷,身材不是非常魁梧,但比例极为完美,面容坚毅,脸颊左右各有三条胡须般的纹路。 阿巳闻言哆嗦了一下,讪讪不言语了。 在座诸“人”全都一副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老神在在地坐在自己位子上,也不插嘴帮腔。红狐嬛己与蛟螭紫睦之间斗嘴斗了几千年,他们早就习惯了,也就只有巳蛇才会每次不知死活地掺和进去,没办法,人家巳蛇也是有自尊心的。不过基本上每次都是红狐发起的战斗,而且只要是当着主公的面,红狐仗着受宠,一般都会占点便宜。但实际上也并非主公偏心,事后主公总会补偿紫睦一点。 “好了红狐,你先安分一点。”雪阳笑眯眯地看完惯例的开场戏后,总算出言阻止了红狐继续胡闹下去。“子鹏,你把今日会议的内容先说一遍吧。” 此刻子鹏早已落座左列第三位,闻言出列,躬身道了一声:“诺。” “今日会议的内容主要有两点:第一、请各分部汇报近一个月来辖区范围内魔的活动情况。第二、主公有一些事情需要向大家说明。那么…” 子鹏开始主持会议,众妖开始有条不紊将会议议程进行下去。等到报告完毕,雪阳使了个眼神给子鹏,子鹏会意,探身向后,对坐在他身后的一位方脸圆眼的青袍男子小声吩咐了一句,那中年男子便躬身退出了议事堂。 而雪阳则沉吟了片刻,说道: “相信诸位也发现了,最近一段时间,魔的行动变得频繁,特别是华夏东南沿海一带,不断出现魔滋扰人类的事件。这是近千年来不曾有的现象,或许,世间会有异变。” “主公的意思是,天魔已然渗透入人界了?”右列第五位黑脸大汉沉声问道。 “孤不敢断言,但必然与天魔有关。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只是孤的猜测,尚且证据不足。或许,天魔正在人界寻找他最迫切需要的东西。” 众妖不解,皆将目光投向雪阳。 雪阳却不再解释,只是道: “接下来请诸位加强巡逻,所有异变都要第一时间上报,紫睦,你且暂时留在姑苏,姑苏这里需要你的帮助,麻烦巴老回东海主持事务。” “某(老朽)明白了。”二妖同时答道。 “子鹏,不知人族那里如何?”雪阳又问道。 “茅山、终南山、岭南王氏、东鲁雷氏、五方僧、东洋阴阳道等大组织都加强了巡逻的人手,并派了人前来与我等加强联系合作。想来应当是与主公想到一块儿去了。另外,我等在海外的人手发回报告,除华夏外,其余各国并无魔的异动现象。看那样子,异常情况只是集中在华夏东南沿海一带。” “孤知晓了,过些日子,也当去拜访拜访他们了。”雪阳斟酌道。 ==========================================================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陆之谣与白鹤,还有那位青袍中年男子已经站在了门外。这过来的路上,白鹤已经将青袍中年男子介绍给了陆之谣,此人名夜枭,陆之谣听了介绍后,忽的反应过来,怪不得此人眼睛那么圆,黑眼圈还那么严重,感情是只猫头鹰啊。噗,长得好容易理解。 夜枭推开一条门缝,见诸位大妖正在谈话中,不方便打断,于是便带着陆之谣和白鹤候在了门外。陆之谣好奇地探了探头往里面看去,黑压压的全是“人”,把她吓了一跳。急忙拽住白鹤的衣袖,问道: “白鹤姑娘,里面怎么会那么多人?” “陆姑娘不要怕,今日正巧是月例会的时间,各地分部的首领都会汇聚寻雪楼议事堂开会,再加上主公时隔三十年回归,自然人多了点。” “三十年?”陆之谣又吓了一跳。 “前段时间主公不在姑苏,最近几日方才回归。”白鹤回答。 “她去哪儿了?去了三十年吗?”陆之谣冷汗淋漓,我勒个去,不愧是活了好几千年的大妖怪,三十年完全不当回事啊。这要是换了人,三十年不回家,早就判定为死亡了吧,这半辈子都过去了。 “秘密,陆姑娘想知道自己去问吧。”白鹤又是这句话。、 陆之谣半晌无语,最后决定转移话题。 “白鹤姑娘,那么多人都是雪阳的下属吗?我是说,那么多都是妖怪?” “主公直属妖族分为三派,‘飞禽’‘走兽’‘水族’,我和子鹏是‘飞禽’的首领,夜枭是我们的下属。‘走兽’派最为壮大,内部分为两系,按照人类的概念来解释,差不多相当于将走兽分为‘肉食系’和‘草食系’,那个红衣女子便是‘肉食系’首领红狐嬛己,她身边的那位看起来温温柔柔的黄衣女子是‘草食系’的首领鹿桐。她们这一列的都是‘走兽’派内的,第三位是金豹易风,第四位巳蛇,第五位的黑脸大汉是丑牛。第六位…” “等等,我好像听到了十二生肖…”陆之谣打断道。 “没错,就是十二生肖,主公属下的十二生肖大将非常有名,今日并未来全,我看看…今日只来了巳蛇与丑牛两位呢。” 陆之谣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她指着左列那位紫衣女子问道, “那个紫衣服的男子是哪个派系的?” “那是蛟螭紫睦,‘水族’派首领,她不是男子,是女子。” “…唉?女子?等等,你说她是蛟螭!?这世界上真的有蛟螭这种传说中的动物?”槽点太多,陆之谣不知道该吐哪个才好。 “自然是有的,只不过她们是这世间唯一的紫蛟了,从太古一直到现在,好几亿年,她的族人基本上都已寿尽归天,剩下的还有少数黑蛟,也基本上快要寿尽了。在她下首的老者是巴老,同样也是‘水族’的首领,巴老是巨龟。” “巨…龟?” “嗯,巨龟。” “有多巨啊?” “完全施展开来,大约能有整个泰山般大吧。”白鹤语气轻松地回答。 “……”陆之谣扶额,完全想象不能… “还有…”白鹤似乎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继续为她介绍,直到把场上所有的大妖怪都介绍了一遍,陆之谣觉得自己光是听介绍都要虚脱了。 此时,一个声音如洪钟般在议事堂中响起,说话的内容把陆之谣吓出一身冷汗: “主公,为何属下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听门外有嘀嘀咕咕的声音,颇为聒噪,这仔细嗅了嗅,似乎有一股子颇为古怪的人类气息存在呢。” 说话的是右列第三位的金豹易风,刚刚白鹤为陆之谣介绍了此妖,因此陆之谣记住了。陆之谣终于有了掉入大妖群中的自觉,恐惧的感觉立马升腾了起来。 雪阳的声音却温和响起,笑道: “呵呵,易风提醒孤了,会议也该进入第二部分了。白鹤,你们都进来吧。” 白鹤应了一声“是”,随即帮陆之谣推开了门,道了一句: “请进吧,陆姑娘。” “唰唰唰”,无数双犀利的妖眼齐刷刷地看向陆之谣,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滑了下来,从下巴尖滴落在了地板上…… 第十六章 陆之谣站在门口,双脚有些沉重,灵觉已然开启的她,实际上是能够分辨妖族与人族的差别的。即便妖族施展变化神通扮成人类,他们的身上依旧留有一层人类不会有的强大气息,也就是传说中的妖气。只是这妖气并不像某些作品中描写得那般邪恶,只是一种类似于将天地间能量聚集在周身的气场,散发着各种各样的颜色,不同的妖类妖气的模样都不一样,整个议事堂中散发着各色妖气,且这里面的都是大妖,那妖气的浓度不是盖的,可以说简直妖气滔天。 只是,也有例外存在,比如她身边的白鹤,身上的妖气透着一股子谪仙的味道,简直就像是仙子般,最初见到她时陆之谣根本没想到这么个仙气美人居然会是妖。倒是她的丈夫子鹏,周身黑色的妖气相当猛烈,初见时,陆之谣对子鹏是有些畏惧的。另外,最大的例外就是雪阳了。这位“万妖之皇”根本没一点妖的样子,她的所谓妖气陆之谣根本就没见过,好似她不主动散发出来,就不会有人发现她是妖般,初见时除了被她压倒性的外貌和身高吓到之外,陆之谣根本就不认为她会是人类以外的生物。也是,她曾经一度成神,即便现在回归人界,与一般的妖也是不同的吧。 脑子里乱乱的,陆之谣到底还是在无数双妖眼的注视下迈入了议事堂。入口在末席旁,陆之谣一步迈入,就感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包裹住了她,那是寸步难行的僵直之感,浑身每一个细胞似乎都被巨大的力量压迫,难道这就是威压?坐在首席的雪阳距离她是那么遥远,议事堂十几米的长度,她只觉得被无限拉长。四周的大妖们哪怕是只是跪坐着,都比站着的她要高大。于是她只是走到末席的位置,双脚就迈不动了。 这个时候,雪阳忽的从首席上站起身来,陆之谣终于注意到她换了一身衣服,雪白的交领古服,是男子的款式,衣襟宽松,露出雪白的肌肤,漂亮的锁骨。广袖宽袍,颇具魏晋之风,外披一件织纹繁复的华丽银色大氅,只有她未束发,银发披散,站在上首,美似天人。陆之谣双眼胶着在她身上,周身的威压却奇迹般感觉不到了。 就是这样的她,和梦里的几乎一模一样。 她从首席走下来,几步来到她身前,伸出右手来握住她的左手,触及她略高的体温,陆之谣冰凉的手瞬间转暖。她那标志性的温柔笑容几乎要把陆之谣融化,这一刻,陆之谣完全被夺去了呼吸。 雪阳轻柔又小心翼翼地牵着她走到了首席,带着她跪坐下来,可能是怕陆之谣跪不住,雪阳非常贴心地将陆之谣身下的垫子加了几层。坐下后她也没有放手,温暖的手掌包裹着陆之谣的手,给她无限的安全感。 陆之谣此刻脑子里一片空白,跟着雪阳坐在众大妖的上首,这个位置…简直了!意识到这一点,刚刚被雪阳舒缓了的紧张情绪再次上涌,她不知所措。等等,等等啊,为啥我坐在这里啊?我到底是被叫来干什么的啊?她多想拉住雪阳问出这句话,奈何此刻她连话都说不出了。因为她的眼光不经意间扫到了右列第一位的红衣女子,那红衣女子绝色美艳的容貌顿时把她惊到了,而且她二人的目光还正巧撞在了一起,红衣女子红宝石般的双眼中透着一股子难以形容的情绪,让陆之谣心中一紧。 她记得这红衣女子好像是红狐嬛己,也就是说,是狐妖。天,狐妖啊,妖孽中的妖孽。陆之谣抿了抿唇,急忙错开了视线。这时她又感受到左侧方一道犀利的视线投来,几乎像是实质般刺在她脸上,她小心翼翼看去,发现正是蛟螭紫睦,她的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还有一种奇怪的情绪在其中。 陆之谣已经不敢再抬头了,只得闷着头盯着自己的膝盖,心里在祈祷诸天神佛能保佑她活着走出这个房间。等等,她身边不就坐着个神嘛,死雪阳,你到底要干什么啊?她心里头已经奔腾过无数头神兽了。 “主公,这位…姑娘,难道是…”紫睦率先开口了,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紫睦莫急,孤先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陆之谣陆姑娘,孤之所以今天请她来这里,是要向大家宣布一件事。自此以后,雪迹组全员,将以保护陆之谣为第一要务。” “等等!主公,这究竟是什么意思?”紫睦立刻打断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雪阳平静道。 “雪迹组是主公为了保存妖族力量,于千年前集结起来的组织。千年来,吾等的第一要务难道不是保存妖族的发展空间吗?为此,吾等开始除魔,并与人类合作。难道说,事到如今,这第一要务居然因为主公的一己私欲…” “闭嘴紫睦!竖子尔敢污蔑主公!”红狐立刻怒声打断她的话语,这一次她的语气非常严酷,完全不复方才与紫睦吵嘴时调侃的味道。 紫睦被她一句吼了回去,后半句话噎在喉中,顿时面色铁青,身上紫色妖气不稳,有了膨胀的气象。红狐媚眼怒瞪,红色妖气同样鼓胀起来,有了争锋相对的气势。陆之谣被这突然的妖气相对影响,顿时呼吸又困难起来。这时,一道金色的光芒如阳光般散入二者妖气之间,顿时二妖妖气如潮水般退去,陆之谣浑身一松,顿时冷汗瀑布而下,大口喘息起来。 “红狐,稍安勿躁。紫睦,孤之所以有此决定,与吾等最初的宗旨并无冲突。保护陆之谣,于雪迹来说是当前的第一要务,只有保住她,妖族才能继续保存发展,这不仅是于吾族,亦是于世界的大事。孤如此说,尔可明了?” 雪阳高挑的身影坐于上首,居高临下地望着紫睦,说话的语速不急不缓,语气不轻不重,紫睦却汗如雨下,只觉无上威严压于头顶,让她自动拜服而下,愧声道: “某妄动怒念,迁于主公,请主公降罪。” “嗯。”雪阳只是应了一声,点了点头,并没有要惩罚她的意思。随即她目光往下一扫,所有大妖皆是一凛, “尔等可明了?” “诺!”众大妖急急拜服。 陆之谣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她真的不知道,雪阳这样一个好脾气的人,居然能瞬间镇压那么多大妖,看上首的雪阳表情平静,下首的大妖们却各个噤若寒蝉,这场面对陆之谣有极大的冲击力。想着自己在家里那样欺负雪阳,命令她这里,使唤她那里,陆之谣只觉得后背冷汗唰唰流下,天,自己都做了什么?这要是被下面的大妖们知道了,会不会被剁成肉片蘸酱吃了啊… 而且,让她吃惊的不光是这个场面,还有刚刚雪阳的那番话。为什么保护自己成了组织的第一要务,为什么保护自己就等于保住了妖族保住了世界,这对于陆之谣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自己不过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子,除了开阴阳眼之外,没别的特殊之处,自己有那么大的价值吗?简直莫名其妙啊!而且依照陆之谣的观察,似乎不解的人不光是她一个,下首几乎所有的大妖都很不解,虽说不解,他们依旧服从了主公的话。 “主公,不知丑牛可否提几个问题。”右列第五位,十二生肖中的黑脸大汗丑牛开口道,他声音虽沉稳,用词却相当斟酌,显然是对刚才雪阳的那番施威产生了畏惧之情。 “问。”雪阳微闭双眼,话语简练。 “主公说第一要务是保护这位陆姑娘,不知从什么手里保护,为何要保护,怎么保护,这些事情都不清楚,属下等无从着手。” “问得好!”雪阳笑道,“近日来华夏东南沿海魔的活动频繁,根据各分部的回报,魔似乎是在有目的性地寻找什么。孤根据这些回报,猜测魔正在寻找的正是我身边的这位陆姑娘。她已经遭受了三次反常的魔袭,孤怀疑,她身上有天魔最迫切需要的东西。自然,未免天魔得手,保护她就成为了雪迹的第一要务。不仅雪迹,孤还要联络各大驱魔世家,这对人和妖来说都是特级要务。 至于如何保护……这位陆姑娘自幼生活在姑苏,近些日子也不会离开,因此姑苏的守卫人手必须加强。各地分部派一到两名支援人手前来姑苏,并加强各自辖内的巡逻和驱魔力度即可,若是能活捉并侦讯出魔的目的,孤有重赏。虽说孤这段时间一直亲自贴身保护陆姑娘,但亦是不能完全保证她的安全,况且孤也有不得不抽身的时候在,因此此事诸位务必上心,选派姑苏的人手必当是精英。” 丑牛听后大惊,道: “主公,依您所说,天魔果然渗透进人界了?” “若孤推断得不错,恐怕时间已经不多了。”雪阳幽幽道。 众大妖面色陡变,整个议事堂内气氛凝重了起来。陆之谣坐在雪阳身旁,对他们的对话完全一头雾水,她只知道自己似乎被魔盯上了,然后雪阳发动了整个组织来保护自己。天啊,自己到底卷入了什么样的事情当中了?究竟谁来告诉我,我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啊?我给你们,给你们还不行吗?放过我吧,我只是想过一过平静的生活啊。好不容易花费了八年适应了阴阳眼,难道我还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去适应身边妖魔环肆的状态吗? 还有,让陆之谣觉得很不舒服的是,她发现所有的大妖看她的眼神都很古怪。仿佛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故人出现了一般。大妖们似乎很想开口询问,但却又刻意避开了这个话题不去提及。这让她觉得非常的不正常,和初见子鹏和白鹤时的感觉一模一样。另外,方才紫睦的那句“一己私欲”让她非常在意,什么叫一己私欲?难道说雪阳发动整个组织来保护自己,在紫睦看来竟然是一己私欲吗?那自己于雪阳来说到底是什么人?私人物品? 难道说,又是那藏在迷雾中的女人,那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女人?她到底是谁?我…又一次被当做替代品了吗?陆之谣咬着下嘴唇,心情糟糕透了。 这时,门外传来了萝莉音,听起来似乎是两个小萝莉一起在说话: “主公,黑子(白子)求见。” “哦,可回来了,进来吧。”雪阳听到声音后似乎一喜,说道。 于是门外,一黑一白两只小萝莉走了进来,黑子还是和陆之谣昨晚见到的时候一模一样,十岁左右的萝莉型猫耳娘,她身边站着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小萝莉,穿着白衣,两“人”似乎是双胞胎。难道说白衣的就是“白子”,是白猫吗?陆之谣猜测。 两只小萝莉走进来,向主公行礼后,黑子开口道: “主公,黑子将白子找回来了。” “好,这样事情就方便多了。白子,你上前来。”雪阳道。 “诺,主公。”白衣小萝莉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上前来,雪阳则侧过头来对陆之谣道: “陆医生,等会儿白子会进入你的意识,记录下你的精神印记,记得不要抵抗。” “啊?…呃,嗯。”陆之谣有些莫名其妙,为何要做这种事? 白衣小萝莉站在陆之谣身前,笑嘻嘻脆声道: “主母,请闭眼,一会儿就好了,一点都不疼的。” 主母…等等,主母?!陆之谣瞪大了美眸,瞬间双颊赤红。雪阳笑容顷刻如那百花绽放般灿烂起来,而众大妖顿时面露尴尬神色。 雪阳:白子这孩子果然嘴甜啊… 众妖:白子果然完全不懂观察气氛… 第十七章 白子伸出右手,竖起食指和中指并拢,点在陆之谣的额头,陆之谣闭眼,只感觉一瞬脑海里忽的有一种涨溢感,随之迅速抽离,带来一种乘坐云霄飞车从高处迅速落下的刺激感,陆之谣的心脏提到了喉咙口,浑身绷紧,战栗片刻,接下来恢复了正常。 这是什么感觉?陆之谣轻轻喘着气,面色有些苍白,她不大适应这种感觉。这时雪阳忽的伸出手,张开手掌附在她的头顶,她只觉得一股温暖的力量融进身心,让她感觉前所未有的安宁平静。雪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白子抽取了你的精神样本,制作成精神印记刻入这里所有的大妖的精神之海。如此,大妖们便能识别你了,即便不在你身边,一定的范围内,他们通过妖识也能找到你。其实本来不必这么麻烦的,每个大妖都能自己做到用妖识记录你的精神印记,但白子的能力比较特殊,你的精神印记是网络式互联共享的,而不是一个个独立单方向与你相连,这中间的媒介就是白子自己。所以同样,你也可以感受到各个大妖的精神印记。” 陆之谣依言闭眼感受了片刻,发现自己周身集中了各种颜色的光点,每个光点对应一位大妖,奇特的感觉,陆之谣觉得非常新奇。 “另外,由于黑子和白子是双生黑白冥猫,二者同心不同体,黑子跟着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情白子都知道。同时白子作为中转塔,可以及时将消息通知给各位大妖,比你们人类的手机方便多了哦。”雪阳笑道。 陆之谣心说怪不得你不用手机,不过雪阳用手机,光是想象也觉得挺违和的。 “好了,今日会议到此,散了吧。”雪阳拂袖站起身来,众大妖躬身告退。陆之谣以为他们是要走门出去,结果她发现自己错得很离谱,议事堂几扇窗户忽的洞开,众大妖化作无数股妖风透过窗户急速飞了出去,迅速消失在了陆之谣的眼中。 ……该怎么说呢,果然不能用人类的常识来束缚妖类啊,他们完全不走寻常路。 议事堂内还留下了几位妖,首先是飞禽派的子鹏、白鹤和夜枭,然后是红狐嬛己与蛟螭紫睦,还有双生黑白冥猫黑子白子。 “不知主公传音让嬛己留下,有何要事?”红狐就像是没有骨头一般,扭着身子迈着妖孽的步子走到雪阳身前,媚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雪阳。 “孤接下来正巧要带陆姑娘去你那里一趟,咱们一起走吧。”雪阳在面对这个千娇百媚的绝色女人时居然完全没有丝毫动摇,平静回道,随即她扭头对紫睦道: “紫睦你也来吧。” “主公,我红狐的地盘可不希望死水蛇出现。”红狐很不悦地嘟起了嘴。 “听话。”雪阳只有这两个字。 “…诺。”红狐好像很吃这一套,不情不愿地答道。 奇怪,为啥看着这个画面,我总觉得有点来气呢…陆之谣捏起了拳头,额头绷起了一个十字结。 紫睦还是那张死人脸,淡然拂了拂衣袖,也不去和红狐争执。雪阳看着这争锋相对的二妖,暗自摇了摇头。 “黑子跟我们走,白子,你就暂时留在白鹤这里吧。子鹏,你送我们一趟。” “是,主公。”子鹏说着,便率先化作妖风窜出了窗户。 就在陆之谣还以为自己也应当走窗户出去的时候,雪阳忽然一拉她的手,接下来又是那眩晕的感觉,下一秒她就出现了屋瓦之上。 “啊!”她吓了一大跳,为啥自己会站在屋顶上? 此时,身边红紫两道妖风掠过,也一同来到了屋顶上,正是红狐与紫睦。黑子不知何时已经化作了黑猫正盘在雪阳的肩头。而头顶忽的传来一声嘹亮鹰鸣,陆之谣一抬头,差点吓得魂不附体,只见一只巨大的黑鹰正盘旋在她们头顶。这黑鹰比之寻常的鹰类不知大了多少倍,难道说…这巨鹰就是子鹏? “走。”随着雪阳一声令下,陆之谣再一次被转移,等她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居然正坐于鹰背上,雪阳从身后牢牢抱住自己,黑子正团成一团窝在自己怀里。紫睦和红狐一左一右站在雪阳身后。雪阳周身撑起一圈金白的防护层,将陆之谣保护在内,避免她被高空的冷风和稀薄空气伤到。 陆之谣只觉得心脏砰砰乱跳,倒不是因为雪阳正抱着她,只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坐过鹰(废话,谁坐过)。飞机她倒是坐过,但那是在一个稳定的密闭空间中,根本不是像现在一样,暴露在空中,云层从身边掠过,风拂过她的发,凉薄的空气刺激着她的皮肤。向下望去,缩小的城市高楼建筑密密麻麻,蔚为壮观。 适应了几秒钟,陆之谣反而觉得大为新奇,真好玩,坐飞机与这个根本不能比,伸出手来,她还能触摸到云彩,真是美妙极了。 “好玩吗?”雪阳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嗯。”陆之谣难得直率了一回。 “呵呵…”雪阳的低笑在她身后响起,陆之谣不知为何,在这笑声中红了面颊。她有些羞赧,于是转移话题道: “对了,大妖们应当是都会飞的吧,你还会空间转移,为何还要子鹏来送咱们呢?” “首先空间转移对你来说并不是好事,你现在的身体强度还不时宜多次空间转移,每日至多三次,否则就会损害你的健康。其次,我们要去的地方比较远,我空间转移要转移二十次以上,红狐和紫睦虽然会飞,但速度不及子鹏。最后,我很想让你看看这景色。”雪阳慢条斯理地回答。 “我们要去哪里?”陆之谣微微仰头,看向雪阳。 “淞沪。” “诶?”陆之谣又被吓到了。 “哈哈哈,陆姑娘,大淞沪可是我红狐的地盘。”此刻红狐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原来如此,没想到淞沪会是红狐的地盘,那里可是华夏最繁华的地方啊,看样子红狐也真是了不起。等等,淞沪可是最靠近东海的城市啊,东海不就是紫睦的地盘,那岂不是说红狐与紫睦是邻居嘛。陆之谣总觉得,她似乎明白为何二妖关系那么差了。 “可是我们去淞沪做什么?”陆之谣问道。 “嗯,稍微有点事情,需要去一趟。”雪阳的回答很含糊。 陆之谣皱了皱眉,张了张口,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此时,子鹏私下传音给雪阳道: “主公,您的伤势还好吧。” “还好。” “为何不与陆姑娘说实话呢,您方才强行把陆姑娘转移到我背上,怕是牵动伤势了吧。” “无妨,那点距离还不会有问题。此事告诉她也不过是徒增烦恼,她对此无能为力,孤也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昨日下午主公去取待雪府内的冰戮神弓,竟然会被神弓反噬而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待子鹏回话,红狐忽然传音插嘴道。 “神弓本是她的神器,器灵认主。虽说器灵本来识得孤,但孤如今体内能量已然面目全非,神弓之灵不认孤,自然会反噬。孤与其彼此倾轧一个半时辰,才终于将其镇压锁入随身空间,已是不容易了。凭孤如今的法力,使用冰戮神弓,终究有些力不从心。” “即便身受重伤,还要连续转移二十多次来嬛己这里找黑子回去吗?就是因为她没有办法与你建立精神联系,你放心不下?”红狐的声音显得有些哀怨。 “嬛己,你太夸张了,孤哪有身受重伤。一点小伤,养养便好了。你知道吗?昨日下午孤不在的那段时间,她又差一点被魔害了。因为神弓的事情有一个半时辰不在她身边,孤有多担心。她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周身又是群魔环肆,偏偏孤总是有不得不抽身的时候,对她难以放心。可又不能事事都将她带在身边。唯独将黑子留在她身边,孤总是能比较及时知道她的情况。 “主公总是这样…” “呵呵呵,嬛己,你又不是不懂情。今日会议时紫睦失言,你那么着急地喝断她,怕是担心她被其余大妖非难吧。” “主公…您怎么突然提起这事。”红狐立刻红了脸。 “当初划分辖区时,你不选择你家乡,反而选了当时什么都没有的淞沪一带,也是因为那里最靠近东海不是吗?嬛己,几千年了,你总该直率点,孤瞧着你和紫睦,都着急啊。” 红狐咬了咬唇,道了一句: “有些事,哪怕时光过了很久,依旧是理不清的。” 雪阳闻言,幽幽叹息一声。 一旁的紫睦,似是对一切毫不关心,目不斜视,挺拔站在鹰背上,任风拂过襟袍,猎猎作响。洒然出尘,却又贵气勃发。 大约七八分钟后,子鹏说道: “主公,我们到了。” “好的,下去吧。”雪阳回答。 呜哇,不愧是鹰啊,这么快就到了,姑苏距离淞沪也有个百十公里呢,这要是驱车要花一个多小时,坐动车也要半个小时。也就是说,子鹏的飞行速度比动车要快三倍以上,接近音速了,这还是他没有尽全力的情况下。这些大妖真是幸福,完全不知道百姓们赶路的痛苦啊,若是人人都如他们这般,也就没有春运的盛况了,陆之谣暗暗想道。 又几分钟后,一行“人”出现在了一处高档会所门口,招牌写着“红嬛娱乐会所”,一步跨入后,店内装潢极尽奢华,而且也都是中式古典装潢,颇有鹿台酒池肉林的风范。 陆之谣都惊了,这奢靡的气氛是怎么回事啊?为啥这里没被查啊! 不知从哪里忽的冒出一群身着贴身性感旗袍的美丽女子,见到红狐后,这群女子立刻笑呵呵迎了上来,叽叽喳喳道: “姐姐,您回来了啊。” “姐姐,怎么还带了个女性人类回来?” 红狐面色一凛,训斥道: “妹妹们不得无礼,快见过主公,紫睦大人,子鹏大人。” 这群女子这才收敛了媚态,慌忙躬身拜服。红狐歉声道: “主公莫怪,这些小家伙都是最近五十年才出生的,不认得主公和各位大妖。” “无妨。”雪阳笑道。 陆之谣嘴角抽搐,五十年…还小家伙…她忽然有种掉入狐狸洞的感觉。 第十八章 陆之谣来过淞沪三次,其中旅行两次,办事一次。旅行的那两次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不过办事这一次也就是在几天前。她是跟着科里的主任来淞沪参加一个医学座谈会,她还记得当天晚上被一大堆医生拉去某酒吧喝酒,好不容易才脱身出来,回到酒店房间还吐了。 对淞沪这个特大城市,虽谈不上多熟悉,亦不陌生。不过,这第四次来淞沪,她却将前三次对淞沪的印象给全盘推翻了。因为这一次,她接触到了这个城市阴影中最黑暗的部分。让她深刻的体会到雪迹组势力的庞大,以及妖族对人类社会的渗透程度。 红狐嬛己是淞沪的驻守大妖,所谓的“红嬛娱乐会所”不过是其势力的冰山一角,是雪迹组淞沪分部的大本营。这座城市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娱乐会所、酒吧、夜店、ktv,还有一部分的大中小型酒店餐馆,全都是红狐的手下开的。也就是说,红狐几乎掌控了整个淞沪的餐饮娱乐业。 “自古以来,餐饮娱乐业就是情报汇聚的最佳场所,红狐也是看着淞沪一点一点发展起来的,有这样的势力其实不足为奇。想当年百乐门台上跳舞的有不少还是狐族的姑娘。每天,淞沪的地头上都有数千万条信息汇聚整理,筛选出有用的情报提供给雪迹组上层,可以说淞沪是雪迹的情报中心也不为过。这些都是红狐的功劳啊。”雪阳担当起讲解角色,将一些可以告诉陆之谣的事情说给她听。 孤能找到你,也是多亏了红狐。低头看着陆之谣的侧脸,雪阳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主公这么说,红狐真是愧不敢当呢。”话虽这么说,这位绝色妖姬却笑开了花,显然被主公夸奖让她非常开心。 陆之谣在听到百乐门时就已经惊了,脑子里迅速闪过各种电影电视剧里看到的十里洋场、民国四大美女,才子佳人,情深深雨蒙蒙……她抹了把虚汗,心道自己也差不多该适应了吧,这群妖孽,活了几千年,身上的故事怎么写都写不完,她忽然感觉自己在她们面前简直就是个兜着尿布的小娃娃。 红狐将她们领到了一个贵宾包厢之中,虽说陆之谣到现在仍然不知道雪阳带自己来淞沪究竟是为了什么,且这一路上各种震惊各种吐槽也疲累到了一定程度,但她依旧不声不响地稳当坐了下来。毕竟今天她出门就没带多少钱,更是没有行李,莫名其妙就出了姑苏,她还是老老实实呆在金主身边比较妥当。 “那么,主公和陆姑娘稍等,午餐马上就送来了。” “好的,记得尽量从简。”雪阳回道。 “红狐省得。” 说着,红狐便退出了包厢。等门关上,包间里顿时静谧下来。陆之谣忽然发现,子鹏、紫睦还有黑子根本就没有跟着进来,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包间里只剩下她和雪阳二人。突然意识到这一点,陆之谣忽的紧张起来。真是奇怪,明明昨天和她单独相处还不觉得有什么,怎么今天就…啊~陆之谣,你可要争口气啊,太没出息了。 “说起来,居然才刚刚到吃午饭的时间呢,我怎么觉得一整天都过去了?”陆之谣开始笨拙地发起话题。 “嗯,大约是时空转换的比率让你觉得不适应吧,毕竟咱们在短时间内到达了足够远的地方,对于普通的人类来说,确实会产生错觉。” 不知为何,陆之谣在听到“普通的人类”这五个字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刺耳。是啊,她就是个普通的人类,既然如此,你雪阳又为何非要这样保护自己,带着自己见那么多妖,让自己了解那么多普通人类不该了解的秘辛。别说什么是为了保存妖族保存世界这类的鬼话,她陆之谣根本不懂这些,也不想管这些。她只是想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你雪阳来说,自己又到底算是什么。 内心敏感的陆医生因为雪阳不经意间的五个字闹起了别扭,抿起唇,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互相捏了捏,然后忽的站起身来,说道: “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 雪阳有些诧异地看向她,看见她紧紧抿着的唇角,微红的面颊,以及眼角积蓄着的晶莹泪花。雪阳内心忽的一揪,这是怎么了,突然间就…… “那我陪你…” “不用了!”陆之谣走到门口,拉开了门,大声说道。 站在门口候着的红狐眼睁睁地看着陆之谣略显慌乱地冲了出来,差点和自己撞在一起,顿时诧异不已。咦?怎么了?方才里面的对话自己都听到了,似乎也没有吵架啊? “嬛己,你陪着她。”雪阳的声音在里面响起。 “上个卫生间而已,谁都别跟来。”陆之谣甩下这句话,便快步向着走廊那一头走去。 红狐看着陆之谣远去的背影,沉默半晌,扭头看向包间里那高挑挺拔的身影,道了一句: “主公,红狐真是佩服您啊,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把小主母给气走,也算是破了纪录。” 雪阳难得露出懊恼的神色,伸出手来挠了挠自己的头顶,重又坐下,重重叹了口气。黑子从门缝中溜了进去,窝在了主公脚边,轻声道了一句: “主公您别急,主母总有一天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雪阳不答话,红狐走了进来,带上门,然后站到雪阳身前,道: “怎么说,她的内心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女孩子,而且还特别敏感,您瞒了她那么多事,她却一直忍耐着,总该是有个极限的。特别是今日,受到的刺激怕是格外多,难免会想太多。主公,红狐在外面都听见了,您的那句‘普通的人类’大概刺激到她了吧。” “唉……”雪阳又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主公,叹气可是人类的生理特征哦,您这样算是什么呢?”红狐笑道。 “叹气虽是生理特征,但也是心理特征的反应,孤虽不是人,但也是有心的。”雪阳道。 “主公…”听了此言,红狐表情一震,似乎有了触动。她蹲下身,向上看着雪阳道:“红狐不知道该如何为您分担身上的重担,您背负着太多东西了。从前在未找到主母之前,您心里想着的只是终究有一日定会找到她,并以此为动力带着我们努力走下去。然而现在找到她了,您面对的事情却更加复杂,更加难以预料。而且…似乎主母带给您的压力,才是最难以承受的…”她的声音透着淡淡的担忧。 “嬛己,孤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这是孤应当承担的,你们都无法替孤分担,孤心甘情愿……” =============================================================================== 话分两头。 陆之谣一头冲进卫生间,扶着洗手台,轻轻喘起气来。片刻后,她抬起脸来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那泪流满面的绝美容颜,此刻却让她觉得陌生起来。她打开水龙头,捧起冰凉的水洒在脸上,清冷的触感将她内心翻涌的复杂情感压了下去,她渐渐恢复了冷静。 呵呵,陆之谣,不过因为她一句无心的话,你就能哭成这样。果然,你真的没救了。可是,她真的不甘心,为何她是那样的遥不可及,自己与她的差距,越是接触,就越是如鸿沟般远远拉开。她那么完美,又处处为自己着想,生怕保护自己不周,照顾自己不周,可自己呢?因为一点小事就对她发脾气,总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敏感易怒,总是拿她撒气,实在有够差劲的。这么想着,就越发难过起来。 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我陆之谣此生第一次喜欢上的人…居然会是那样一个她?这让我该怎么办,谁来教教我? 其实到了现在,也由不得陆之谣自己不承认这情感。虽然与她相识不过四五日的时间,而自己确实被她深深吸引住了。说是一见钟情或许也不为过,初见时被她的容貌深深吸引了,之后相处之中渐渐沦陷在她无尽的温柔体贴中,几次三番被她所救,之后又被她身居皇者的那一面深深震撼。换了任何一个女孩,怕是也该扛不住了。更何况是开阴阳眼,无亲无朋,孤身一人的陆之谣?从来没有一个人会这样对她,这对陆之谣来说,是多么珍贵,多么来之不易,又多么的暖人心窝。 可是她的体贴,她的温柔,她的保护,却都像是那镜花水月般难以捉摸,看得见,却似乎摸不着。她那深沉的爱,真的是给自己的吗?自己何德何能,为何能被她这样捧在手心宠爱?她的爱,真的是给自己的吗? 还是说…把自己当做了某个深深爱着的人? “是你吗?她那么爱你,你又去了哪儿?你到底是谁,告诉我,我不是你,你也不是我,对吗?”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念道。水珠顺着下巴滴落,摔碎在了洗手台上。 洗手间外传来了脚步声,陆之谣心中一紧,快步走到隔间中,锁上了隔间门。随即卫生间里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你这孩子,喝个汤还能洒在裙子上,真是给你爸丢脸。”这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妈,你就不要怪我了,我不过是找个借口出来透透气罢了,你说,老爸为啥非要我和那个什么楚老板见面,我才16岁耶,才不要那么早就嫁人。而且,我也不喜欢那个楚老板,要嫁的话也该是堂姐先嫁人才对吧,她都28了,明年开年就29,再不嫁人就成老剩女了。”这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你这孩子,说话没辙没拦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堂姐她…唉…那孩子也是个可怜人,精神上有问题,咱们帮她当上医生已经算是不错了,让她能有个吃饭的饭碗,其余的事情,就真的无能为力了。嫁人的事情,就只能随缘了。” 隔间之中的陆之谣咬紧了下嘴唇,双目闪烁不已。 为什么…大伯母和堂妹会在这里? 第十九章 包厢门外响起敲门声,红狐扭头,道了一句: “说。” “启禀主公、红狐大人、黑子大人,今日午间十一时许,陆子远携妻子李瑾、小女儿陆之琳进入本部。包厢是云水间,另有客人相会。对方姓楚,登记姓名楚瑜江,单身赴会,亦是第一次来店,初步判断是浙东楚氏一族的后裔。” “什么?”红狐站起身来,略显惊讶地说道。随即她转过身,看向雪阳,问道: “主公,这陆子远确实是我红嬛的会员,来这里不足为奇。可他为何会带着老婆和女儿见楚瑜江?楚瑜江可是浙东第一驱魔世家这一代的独子啊。” 雪阳沉吟片刻,向着门外问道: “你可见到陆之谣陆姑娘?” “回主公的话,属下正要禀报此事。方才陆姑娘无意间瞧见了李瑾和陆之琳,现在正在云水间外徘徊。” 雪阳有些头疼地捏了捏额角,红狐面上露出微妙的表情。她瞥了一眼雪阳,然后对门外道: “你退下吧。” “诺。”门外的气息消失。 “主公,吾等该如何做?”蹲坐在雪阳脚边的黑子这个时候问到。 “总之,先瞧瞧情况吧。嬛己…” “明白了。” 红狐应声,袖袍一展,眼前便出现了淡淡的粉色雾气,雾气凝结成一整块泛白的幕布,幕布上渐渐出现了云水间内的情况,就连声音都清晰地传了出来。 云水间中,一位看起来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西装革履,鬓角泛白,胡须剃得干净。面容硬朗,眉宇间依旧能看到年轻时的英俊。他坐在上首位,右手边坐着一位俊朗的年轻男子,男子身着休闲西装,面带微笑,发丝打理得一丝不苟。而在他左手边,坐着一位中年女子,和一个年轻女孩。中年女子虽是上了年纪但风韵犹存,年轻女孩娇俏可爱,隐约间和中年男子的面容有些相似。四个人谈笑风生,气氛融洽愉快,餐桌上是吃剩下的美味佳肴,看样子已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了。 “怎么看,都只是一场相亲嘛,说的话里没有我们想要的讯息。”红狐说道。 “不,这里面至少有三点可疑之处。”雪阳说话了,“首先第一点,如果只是一场普通的相亲,为何刻意来淞沪?要知道淞沪可不是他陆子远的地盘,依着他疼女儿的性子,不该拉着妻子女儿大老远来淞沪相亲,这于他这样一位上位者来说并不合理。其次第二点,为何楚瑜江单身赴会?既然是相亲,双方家长都在场不是更加合理?最后第三点,也是最让人疑惑的一点,既然是用餐,去更正经一点的酒店不是更合理吗?为何要来娱乐会所,陆子远为何偏偏选择了你的红嬛?” “主公…莫非…”红狐惊疑不定地看向雪阳。 “前日,孤让子鹏和白鹤去查陆之谣随身佩戴的玉符的源头来历。今日子鹏向孤汇报,源头虽然并未查到,但当初陆子远入手这枚玉佩的渠道却很可疑。他并非是在拍卖会上拍下的玉佩,也不是在古董店内淘到的玉佩,更不是去道观亦或寺庙求到的玉佩,而是从浙东楚氏一族那里获得的玉佩。那年他去楚家做客,回来后便将玉佩交给了陆之谣。” “主公的意思是,陆子远早就和楚家交好,可这并不能代表什么啊。楚家在浙东也算是名门望族,政坛上也有不少人,和陆子远有交情并不稀奇。陆子远因此想让女儿嫁给楚氏也很合情理啊。”红狐道。 “不,他并不想让女儿嫁给楚家。” “诶?那为何他带着妻子和女儿来这里?” “那只是掩人耳目的手段,他真正的目的怕是要和楚家私下进行某些交易。但是,他又怕这次交易会对他不利,因此他决定把交易的内容透漏给第三方。”雪阳道。 “第三方…难道是我们雪迹?这怎么可能,陆子远是从何得知雪迹的存在的?又怎么能知道红嬛就是可以联系到雪迹的地方之一?”黑子抢先问道。 “这一点孤尚不知晓。但你们想,他很早以前就是红嬛的会员了,但是楚瑜江这是第一次来红嬛。选择淞沪,本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因为淞沪不属于双方任何一方的地盘,这有利于交易的公平性。但这本身就有一个最大的不公平,那就是红嬛对于陆子远和对楚瑜江来说的差别。”雪阳沉思道,“或许,陆子远并不像吾等想象的那样,是一个对世界一无所知的普通凡人。正所谓鼠有鼠道,此子怕是有几分手段,能够窥视到这边的世界。而这个楚瑜江,不知道究竟是真的不知红嬛,还是有恃无恐,对于陆子远的小手段他竟然就这样纵容了。” “黑子驽钝,请主公解惑。陆子远与楚瑜江,究竟是要做什么样的交易,竟然让陆子远如此忌惮,使出这样的手段,拐着弯地要把此事传达给我们雪迹?” “此事,十之八/九与陆之谣以及那枚玉佩有关,吾等静观其变为上。”雪阳回答。 “主公,红狐不明白。那枚玉佩上留有与您极为相似的气息,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原主人是您那失踪了很多年的大徒弟。之后那枚玉佩又到了上一代天师手中,按理说,天师仙逝后,玉佩应当依旧保留在终南山中,但又为何会落入了楚家的手中。要知道楚家是极少数坚持与雪迹作对的驱魔家族之一。他们坚定地认为妖魔沆瀣一气,乃是一丘之貉,应当一并除之。终南山与雪迹交好,与楚家素来并无瓜葛,红狐实在不解。” “怕是有什么变故,才会使得玉佩流落在外。孤怀疑,楚家在玉佩上做了什么手脚,玉佩失效之后,他们是能够计算或感应到的。多年前陆子远的那次拜访是开端,玉佩的失效是契机,如今时间到了,交易也该开始了。” “被做了手脚,为何主公竟然未能看出?”黑子问道。 “应当是时机不对,孤接触到那枚玉佩的时候,确实已经失效了,并未看出有什么不对,可能在孤接触那枚玉佩之前,楚家的禁制手段就消失了。” “不知这陆家,对陆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态度,真是让人捉摸不透。”红狐道。 “陆子远对谣儿还是不错的,但他毕竟是身居高位者,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其余的人,孤就不敢说了。特别是陆子远的长子,怕是居心叵测。尔等先在这里看着,孤当先去找谣儿。免得她被里面的人察觉,出了纰漏。”说着,雪阳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包厢内。 此刻,陆之谣正在云水间外徘徊,想要贴着门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奈何包厢隔音效果相当好,她什么也听不见。思索着该不该现身进去,想想还是作罢。可又不好意思回到雪阳那里去,只得无措地在原地徘徊。 冷不丁这时,一只温暖的大手搭在了她肩头,她一惊,回头发现原来是雪阳。陆之谣的脸色顿时有些尴尬,神色别扭地不知该怎么面对她。可雪阳只是竖起手指在她唇上点了一下,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她一手扶着她的肩膀,一手指着云水间的门轻声在陆之谣耳边道: “咱们进去看看。” “诶?” 不等陆之谣反应,雪阳扶着她肩膀的手忽的下移,搂住了她的腰,然后轻轻一用力,就将陆之谣提了起来锁在怀里。然后那只指着云水间门的手,就这样大大方方地推开了门,带着陆之谣走了进去。陆之谣完全僵在了她怀里,有没有搞错,就这样走进去,也…太那个啥了吧。 可是让她惊讶的是,包厢里的人对她俩的走进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好似她们是空气一般。雪阳还拉开了一旁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并且依旧牢牢把陆之谣抱在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陆之谣猜到大约是雪阳的法力作用,她记得雪阳是能掌控空间的大神。可是,为啥要着要抱着她,她自己也能坐啊。这么想着,她别扭地扭动身子,试图从雪阳身上下来。 “乖,莫乱动,你若是从我身上下来,就会被他们看见的。” “啊?哦…嗯。”陆之谣身子又是一僵,只得老实被她圈在了怀里。 傻丫头,还真是说什么她信什么呢。雪阳看着突然变得很老实的陆之谣,差点笑出声来。抱着她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 “雪阳…” “嗯?” “刚刚…对不起…” “傻丫头,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 “可是…”陆之谣还当再说,却被雪阳打断道: “等会儿再说,现在先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陆之谣这才注意到,此刻她的大伯母李瑾和小堂妹陆之琳已经站起身来。只听大伯母道: “那么我和小琳就先告辞了,你们慢慢聊。” “爸爸再见,楚大哥再见。”陆之琳也一副乖巧的模样,有礼貌地道别。 “好,注意安全。”陆子远道。 “陆叔叔,我去送送她们吧。”这时楚瑜江站起身道,却被陆子远一把拉住。 “诶,怎么能劳烦你楚大老板,自有我的人送她们。” 在一番寒暄谦让之后,李瑾与陆之琳终于退出了包厢。陆子远点燃了一支烟,靠在椅背上,发话了: “楚老板,这下你可满意了?那么正事咱们也该谈谈了吧。” “呵呵,姑苏陆氏真不愧是江南名门,女子真是一个比一个水灵。当年初见贵侄女的时候,真是惊为天人。今日见到令千金,也是别有一番韵味。”楚瑜江拉开陆子远对面的座椅坐下,笑眯眯地说道。此刻雪阳和陆之谣就坐在他隔壁。 “楚老板,”陆子远的声音冷了下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之间的瓜葛似乎只在陆之谣身上,可为何你却非要见我女儿,难道你不觉得当着我这个做父亲的面说这些,太过孟浪了吗?” “呵呵,陆书记,期限已到。我楚门该拿回的东西,也是时候拿回了。楚某心知你陆书记不是一般人,曾在道门修行过的你,该明白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你护着的东西,不是你小小一个凡人地方官可以保得住的,你的官运尚未亨通到那种地步,压不住的东西终究是压不住。想从中获利,亦是做梦。我楚门已经让步了十三年的时间,现在,陆之谣人在哪里?” “楚老板,你该是个明白人,既然明白期限已到,也该明白人已经不在我手里了。问我要人,那不是白要吗?” “是吗?这要看你陆书记想怎么做了。陆之谣尚未完全从人类社会中被抹除,凭你的能力,不该找不回她。不然,您的女儿可就不好说了。” “你什么意思?”陆子远虚起双眼,盯着面前的男人。 “陆书记可知道,您的女儿摊上大麻烦了,这个麻烦只有我楚门能解。不要误会,我楚门之人从不做下毒下蛊这种卑劣之事,但是您的女儿已然被魔附体,不出三日,必然被吞噬死亡。其余道门没有办法处理这种事情,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令千金和那魔一起死去。唯有我楚门有秘法,可抽离令千金体内的魔,保她一命。你故意选此地点的小伎俩,楚某就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就算他们知道了也没有办法处理此事,楚某就当正式向对方下了时效通知书。哦对了,提醒一下陆书记,今日已经是第二日,再有一日,令千金必然要香消玉殒了。” “你!”陆子远拍案而起,“混账!一天前你来的时候就看出了是不是,当时不说却拖到现在,亏你们自称道门正宗,真是居心叵测!伪君子,卑鄙无耻!” “哈哈哈,骂得好,楚某也是于心不忍啊。所以陆书记您决定吧,是要侄女儿,还是要亲女儿?” 第二十章 这是…怎么一回事?陆之谣惊疑不定地听着二人的对话,大伯父和那个姓楚的年轻男人所说的话她一个字也没有听漏,可偏偏就是没听懂。 什么叫做“是要侄女儿还是要亲女儿”,这是必须抉择的事情吗?大伯父这些年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一直不离不弃地养着自己?真的是因为可怜早逝的弟弟弟妹,还有自己这个无父无母的大侄女儿吗? 而就在陆之谣心中千头万绪的时候,沉吟良久的陆子远发话了。他神色凝重,脸色泛青,又是恼怒又是无奈,还带着浓浓的不甘心,咬牙道: “我明白了,请你们楚家救我的女儿,我会把陆之谣交给你们。” “哈哈哈,聪明人的正确选择。那么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出发吧。”楚瑜江呵呵笑道。 “先救我的女儿!她没多少时间了。”陆子远拍着桌子道。 “诶,不着急,等我们控制住了陆之谣再救不迟,不费什么功夫的。” “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咱们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我想你该是明白的,就算我答应把陆之谣交给你们,可是还有雪迹在其中。我是不知道雪迹究竟了解多少事情,也不清楚她们知不知道陆之谣的存在,总而言之如果陆之谣已经和雪迹接触并被雪迹保护起来,我们的交易就无法成立,你就算用我的女儿威胁我,也是无济于事。”陆子远道。 “怎么,你陆子远一直安插在陆之谣身边的暗哨没有传回消息吗?你居然不知道陆之谣有没有和雪迹接触?”楚瑜江挑眉问道。 “前几日暗哨传回消息,说陆之谣身边出现了一个个子非常高,长相特别显眼的银发女人。但是那女人只在医院出现了一次,之后就再没见到过。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和雪迹有关,但是陆之谣这些天的行为确实有些反常,比如昨日早间她突然摆脱了暗哨的跟踪,不知何时居然先到达了医院,之后分明留在医院加班,可又在暗哨不知情的情况下,不知怎么的就回了家。还有今天最新的消息,她今日排休,向来不爱出门的她居然独自出门,不知去了哪里。” 听到这里,陆之谣惊讶地看了雪阳一眼,她分明是和雪阳一起出门的,可为何陆子远安排在她身边的暗哨会说是她自己独自出门的?难道又是雪阳的障眼法? 雪阳见她望向自己,温柔一笑,轻声道: “我长相太过显眼,进入人群时一般会注意隐藏自己。” “是吗?那你那天来医院找我的时候,为啥不这么做,反而让那么多人围观你?” “那天是特殊情况,我有些兴奋,没有注意太多。” “兴奋?”陆之谣有些莫名。 “嘘…继续听他们说。”雪阳没有继续回答,而是这样说道。 此刻楚瑜江站起身来,表情微变,略微显得有些凝重。随后他似乎想通了什么,那笑容再次爬上面庞,只听他道: “罢了,就算雪迹已经找上了陆之谣,也无所谓。反正,你女儿的事情只有我楚门能解决,雪迹中的那些个妖怪们根本没有这样的手段。我想,你那大侄女也不是个无情之人,得知自己的小堂妹即将死去的消息,自愿跟我楚门走一趟也在情理之中。那帮子妖怪一直把她当宝贝,受制于此,对于她的要求自然有求必应。对我楚门来说,只不过是换了交易的对象罢了。”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抚平西装的褶皱,呵呵笑道: “既然咱们现在就身在雪迹的联络处之一,不如就把话说开来吧,我去找此处的老板,陆书记也一起吧。” 陆子远咬牙站起身,将烟头捏灭在烟灰缸中,沉声道: “那就尽快吧,希望你们楚门能信守承诺,不要坏了几百年的道门名声。” 说到这,二人走出了包厢,而雪阳则在陆之谣耳边轻声道: “咱们先回去吧,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 说着,她便带着陆之谣转移回了之前的那个包厢。等陆之谣从眩晕中恢复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在沙发上,雪阳就坐在她身边。黑子依旧蹲在原位,红狐人却不见了。 “主公,您回来了。”黑子说道。 “如何,事情红狐都已经清楚了吗?” “是的主公,红狐已经出去安排了。” “好,等会儿把人带到咱们这个包厢中,正巧孤也想拜访一下那位陆子远先生,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雪阳似乎一点也不着急,心平气和地说道。 陆之谣再也忍不住了,此刻抓住雪阳的衣袖,追问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我堂妹她有生命危险?是不是要用我来换?” “如果是,你愿意吗?”雪阳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如此问道。她墨绿色的瞳眸静静地瞧着陆之谣,眼底有着别样的情绪。 “我…”陆之谣顿了顿,坚定道,“我没什么不愿意的,至少我不希望出人命。那楚门要我,也不会是想杀我吧,那我还有什么不愿意的。我是医生,救人是我的职责和使命,虽然这一次的救人方式不同,但性质是一样的。” “呵呵,”雪阳温柔地笑了,“就知道你会这样回答。” 她伸出手来,附上了陆之谣的头顶,轻轻抚摸,好似爱抚着珍宝。向来不喜与别人身体接触的陆之谣,此刻心底却冒出甜甜的喜悦之情,瞧着雪阳向她展现出的美丽笑容,脸红心跳起来。 “放心吧,”她说道,“谁也不会死,我也不会把你交出去,只要我雪阳还在,就没有人能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虽然雪阳这话说得陆之谣心跳加速,可陆姑娘好歹还有理智在,低着头小声嘟囔道: “可是,那个姓楚的不是说,雪迹之中,没有人能够救得了堂妹,只有他们楚门才有秘法可以解救吗?” “啊,那个小丫头,呵呵呵。她现在人就在红嬛的另外一间贵宾房中,你的大伯母和小堂妹已经被红狐的手下控制住了。虽说那小丫头体内的魔确实对雪迹的其余大妖们来说挺棘手的,但对我来说,除掉她体内的魔并保她性命,就像是吃饭喝水般简单。所以,这根本构不成威胁交易的条件。其余的事情,也就无从谈起了。” “……”陆之谣无语了片刻,心中吐槽一句:我去,害我担心受怕半天,原来是场闹剧。 “难道那个姓楚的不知道你的存在吗?”陆之谣问道。 “哈哈哈,我从三十年前便前往天山闭关修行,前几日才回来,那毛头小子今年恐怕也就三十岁,我去天山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呢,不知道我是很正常的事情。实际上现在大部分的驱魔世家都不怎么了解有我这样一个存在,就连雪迹对他们来说也属于非常玄乎的传说,听说过但从没见过。 驱魔世家大多从上世纪四十年代之后就开始衰败,到现在,八成已然断了传承。能够亲眼见到雪迹中的大妖的驱魔世家族人屈指可数,我们雪迹也就和岭南王氏以及东鲁雷氏的联系比较紧密。王氏雷氏也是现存的三大驱魔世家之二,还有一个比较大的便是楚氏了,只不过这一族的人始终是死脑筋不开窍,一直与我们雪迹作对,雪迹对他们也颇多防范,他们探听不到雪迹内的情报,自然对我的了解就几乎为零了。” 原来如此…陆之谣点了点头,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些门道。唉,这么想来,她忽然觉得这个楚瑜江也是个可怜人,人类的寿命果真是不能和妖类比,即便是人类驱魔师,也会因为世代交替门阀兴衰而不断产生变化,三四十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家族,对于楚瑜江这样新生一代的驱魔师来说,雪阳这个的老…呃,万寿大神,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存在了。情报的极不对等性,导致了楚瑜江注定要上演一次滑稽的闹剧。 不过话说回来,楚门到底是要自己的什么?莫非也是雪阳提及的,她体内的某个能吸引魔的东西?可是那到底是什么,为啥连驱魔世家都想要?真是想不明白。陆之谣只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西天取经的唐僧一般,各路人马抢着要。能如此贴切地体会唐僧的心情,陆之谣只觉得无语泪千行。 而且,按照楚瑜江和她大伯父的说法,似乎自己在很多年前就被楚氏一族发现了,一直留到了现在,楚氏一族才出手要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楚门和大伯父达成了怎样的协议。唉,真是谜团重重,陆之谣活到这么大,这几天死去的脑细胞怕是要追上前二十八年的总和了,就连读书考医学院都没这么费劲。 “陆医生,你大伯父等会儿就要进来了,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大好受,但是等会儿你在面对他的时候,尽量表现出淡漠的态度,不要愤怒,也不要悲伤,能做到吗?”雪阳忽然对陆之谣说道。 陆之谣笑了,淡淡道: “没事,淡漠是我和他们之间的常态,也无需刻意装扮。我十四岁的时候就明白了,大伯父一家人并非是真心对我好。原本,是只有大伯母真心对我好的,只可惜她得了病,我被收养后不到两年就过世了。现在的这位大伯母是大伯父于十七年前续娶的后妻。这个女人虽然表面上一直对我关心有加,但实际上虚与委蛇,多半是看大伯父的脸色行事。而大伯父对我的态度时冷时热,小时候的我不懂,以为大伯父是工作太忙,偶尔才有时间关心我。后来懂事了,才明白,大伯父对我的关心流于表面,生硬虚假,似乎是刻意表现出来的,而非发自内心。我还有一位大我五岁的大堂哥,是原来那位大伯母的儿子,不过这位大堂哥与他的亲生母亲心性相去甚远,不知为何为人险恶,看我的时候眼神总是不怀好意。只有当时年纪还小的小堂妹与我尚算亲密,但随着她年龄的增长,受到大伯父和大伯母的影响,也渐渐与我疏远了。” “谣儿…”雪阳不由自主地心疼起来,就连称呼都没注意。 “没事的,我早就看透了,也想通了。对我来说,这些并不重要。曾经有段时间我很绝望,觉得自己举目无亲,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依靠。但是后来的我想明白了,我就是我,我为我而活,上天让我降生于世,我便不能浪费了这条生命。也许有一天,我能够真的找到一位诚心为我考虑,爱我护我的人,让我有依靠,有温暖…”她抬头,看向雪阳。这才发现雪阳那墨绿色的瞳眸一直注视着她,一不小心撞上,便看进了她的心底。 咚咚…咚咚…心脏跳动的声音好像扩散到了整个房间,仰着脸的陆之谣双颊绯红,却一点也不愿移开视线了。好美,好美的眼睛……墨绿的瞳孔深处,满满都是温柔怜爱,让她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一旁的黑子瞧着主公和陆姑娘深情对视,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存在,顿时有一种连电灯泡都不如的感觉。就在她思考着自己该不该退出房间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救命之声: “启禀主公,人带到了。” 雪阳和陆之谣立刻错开了视线,陆之谣此刻把自己当成了鸵鸟,抱着脑袋蜷着身子,全力降低的自己的存在感。天啊,她刚才到底说了什么,好像说了非常害臊的话啊!不活了不活了…… 雪阳的声音却依旧平静: “进来吧。” 第二十一章 包厢门打开,率先走进来的是红狐,她面上没有特别明显的表情,只是步伐妖娆地绕到雪阳身旁,靠在了沙发扶手上。紧接着跟着她进来的是红嬛的经理,一位面色严肃、年龄在二十五六岁左右的短发女子,五官清秀漂亮,只可惜表情十分欠奉。她身着西装,一举一动一丝不苟。之前门外来汇报情况的声音就是她的。 她走进来后,停在了门边的位置,无声地摆了一个请进的手势。随着她的手势,陆之谣看到了那位名叫楚瑜江的青年男子和自己的大伯父陆子远陆续走了进来。 当二人瞧见雪阳和陆之谣的时候,表情和反应各不相同。楚瑜江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瞬的动摇,随即平息下来,表现尚算冷静。而陆子远则在短暂的吃惊后,表现出心虚、慌乱、担忧等复杂的情绪,不过这位姑苏城的一把手好歹是一方大员,强作镇定地站在楚瑜江身边,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 雪阳四平八稳地坐在沙发上,丝毫没有要站起身迎接二人的意思。不过她好歹将手伸向l型沙发的另一头,道了一声: “二位请坐。” 楚瑜江和陆子远也算老实不客气,就依着雪阳的话坐了下来。楚瑜江刚坐下来,便对雪阳开口问道: “听她说,你是这里的话事人?”他指了指红狐。 “呵呵,算是吧。”雪阳回道。 “那么,你在雪迹里也应当是个能说得上话的吧。”楚瑜江说道。 雪阳端起了面前的杯子,抿了一口茶水,没有回答这句话。一旁的陆之谣有一种想扶额的冲动,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货对雪迹的了解几乎为零,就敢在别人的地盘里找别人的麻烦,该说他是胆大包天的还是自信过剩呢?这可不是热血漫画,主人公靠着主角光环就能单枪匹马横扫敌方大本营了。 楚瑜江见雪阳摆谱,冷哼一声,说道:“那么我也就不废话了。既然这位陆小姐现在就坐在你身边,我想你该明白,她和我身边这位陆子远陆书记的关系。现在,陆书记的女儿被魔附身,只有我楚门能解,我希望请陆小姐跟我去楚门坐一趟客,我楚门自然会出手解了陆书记女儿的困境。” “不行啊。”雪阳忽然冒出了这句话。 “啊?”楚瑜江愣了一下。 “红狐,你这里的新茶实在太嫩了,不出味儿啊。”雪阳说道。 “哼哼,主公就将就着喝吧,有茶喝总比喝凉白开来得有味道吧。”红狐妖媚一笑,娇声道。 楚瑜江似乎听出了她们语带双关,这是在讽刺他太嫩了。他眼角抽搐一下,好歹压下了怒气,道: “不知道,我的条件,你们…” “小子,你爸妈没有教过你,和长辈说话时的礼节吗?来雪迹的地盘,连名号都不报上来,就想与主公谈事情,你以为你是谁啊?” 楚瑜江的话被半途打断,他扭头一看,瞧见一只黑猫正站在他脑袋后方的沙发边上,说话的声音就是从它口里出来的。楚瑜江惊了一跳,从沙发上弹起,右手下意识抬起,捏了一个诀,就要念法。哪知道黑猫继续开口道: “奴家才不会攻击你这种脑残呢,简直是辱了奴家的智商。” 被一只黑猫羞辱智商,楚瑜江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而坐在一旁的陆子远到底老成持重,似乎已经看出了事情不对。此刻开口道: “楚先生,算了,我们告辞吧。” “什么?”楚瑜江瞪向陆子远,道:“你不想要你女儿了?” “你说的是这位小姑娘吗?”雪阳忽然开口,楚瑜江看向她,然后下一秒,他就眼前一花,陆之琳凭空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呈现昏厥的状态,靠在沙发的边角。 他倒吸一口凉气,这是…空间转移。这种能力,哪怕是在大妖之中,也是极为上乘的能力,依据楚门记载,拥有空间转移能力的大妖,这世上已经十不存一。如果见到这类大妖,那必然是极为恐怖的存在,不可与其战斗,及时撤退,保命为上。 楚瑜江面色已经从青白转为惨白,然而事情还没完。雪阳就像是随手倒了一杯茶一般,轻松写意地伸出右手,楚瑜江注意到她手上冒出一层金光,然后这只手就神奇地穿透脑壳,探入了一旁陆之琳的脑中,接着雪阳轻轻一扯,一层冒着黑气的诡异黑影就被拖了出来,只见雪阳将抓着黑影的手往楚瑜江面前一递,笑呵呵道: “怎么,莫非你想与我交易的是这个?” 那黑影只是暂时被雪阳制住,此刻由于雪阳将其往人前递去,它无限接近楚瑜江,闻到人味儿,顿时兴奋起来,张牙舞爪地试图挣脱雪阳的手,窜到楚瑜江体内。 楚瑜江吓得倒退好几步,捏诀的双手都颤抖起来。还没等他念法,雪阳单手稍稍用力一捏,那团散发着黑气的黑影顿时消散,变为了一枚黑中带青色的魔核。雪阳轻轻一丢,那魔核便违背地心引力般定在了半空中,接着缓缓漂浮着送到了楚瑜江面前。 “既然你这么想要这个,呐,给你。青魔,黄阶低级,比起女性更喜欢附身男性,吸取人体内的阳气,直到将人榨干为止。这种小魔,大约也能换个千把块钱,就送给楚公子当做见面礼吧。”雪阳淡淡道。 楚瑜江僵在原地,看着浮在眼前那枚依旧散发着淡淡黑气的魔核,竟然连动弹都忘记了。他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眼前这个女人,这个银发女人究竟是谁?居然能就这样轻松写意地收拾了一只魔。就连他的爷爷,现在楚门的家主,也不可能坐在沙发上,挥挥手收拾掉一只魔。即便是黄阶低级,也需要站立起身,贯通经脉,捏诀施法,使出一些手段才能收拾掉。更何况青魔虽然低级,却属于非常难缠的魔类,若是想要将其从人体内逼出,而不伤及人体,必须使用楚门的秘法才行。也就是说,楚门上下总共43名驱魔师,包括当代家主,全部败在了这个女人的手下。 而此刻的陆子远已经震惊地站起身来,盯着雪阳看了许久,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脑袋磕在了地上,全身拜服在雪阳脚下,大声道: “玄妙观俗家弟子陆子远,拜见雪狼上神。凡子有眼不识泰山,请上神降罪。” “呵呵,人类里面总算还有能认得主公的人在啊。”一直冷眼旁观看戏的红狐此刻总算出言说道。 “是姑苏玄妙观的弟子啊,也就是说,是终南山(正一派)的分支。你师父是谁?” “正是先代观主。” “啊,张得一啊。他与孤倒是有过一面之缘。唉,说起来,玄妙观1912年那场大火着实是可惜了,孤当时不在姑苏,否则当能阻止此事。哎呀,孤真是糊涂了,与你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那个时候你还没出生呢。不过你师父当时是在的,那个时候他也有十来岁了,已经出家入观了。” “正是,当时师父为了救火,手臂上还被烫伤了一块,一直留有伤疤。”陆子远伏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答道。 “你起来吧,起来再说话。”雪阳轻轻一抬手,陆子远便隔空飘起,向后倒在沙发上。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扶起,直接回到了沙发上一般。他惊异了片刻,随即冷汗溢满了后背。 此刻陆之谣已经完全混乱了,她从不知道大伯父居然也是道门弟子,而且还是玄妙观的弟子。她们陆家一直是姑苏的名门,祖上是做官的,到了现在也一直在做官。大伯父出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关于他年轻时期的经历,自己确实是不大清楚。不过此刻看着大伯父给雪阳下跪磕头的景象,对她来说是不小的冲击,因为大伯父毕竟是她的长辈,而她自己和雪阳的相处却又一直是一种平辈之间的模式,也就是说,在看到大伯父给雪阳下跪磕头的时候,她顿时有一种辈分错乱的感觉。好像她自己也生生受了大伯父的拜服一般别扭。当然,陆之谣也从侧面更生动形象地体会到了雪阳万年寿命的恐怖。 但陆之谣多年来装面瘫也不是白装的,虽然内心惊涛骇浪,但她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一直面无表情地坐在雪阳身边,好似一只精致的人偶。 “那么,既然招呼已然打了,孤能问问,你和楚门到底有怎样的协议,你们想要陆之谣做什么?”雪阳问道。 听雪阳有此一问,僵在不远处的楚瑜江挣扎想阻止陆子远说话,但是被红狐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张了张嘴,愣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而此刻陆子远开口了: “既然是上神问起,凡子自会老实回答。凡子年幼的时候体弱多病,6岁那年被魔附体入魇,家父请了玄妙观的师父前来作法驱魔,之后师傅见与我投缘,便让父亲送我入玄妙观修行,拜在师父名下,清心养神,强身健体。虽然如此,我却并未出家,依旧照常上学,放学后便会进入玄妙观修行,吃住都在观内。一直到我18岁后进大学,才彻底离开了玄妙观。之后忙于学业工作,与师父的联系也渐渐淡了。 1986年1月18日,姑苏遇到三十年未见的大雪,那一日弟妹在姑苏第一医院产下健康的女婴,也就是…谣儿。”说到这,他顿了顿,瞥了一眼陆之谣,眼中有着说不清的情绪。 “那个时候的我已然在市政府工作,与师父已经有十年未曾联系。那日我们一家人都在医院产房外,为谣儿的出生高兴。却没想到从医院回家后,年近九旬的师父却不请自来,在我家门口等着我归来。 之后,我和师父进入家中书房,他告诉我,他耗费尽所有的法力卜算出了最后一卦,卦象说,我刚刚出生的小侄女,有着非凡的命格,对陆家亦大吉亦大凶。让我在未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最好不要让这个孩子离开姑苏城的范围,并且尽量隐藏这个孩子的存在,特别是对驱魔界,不能让驱魔界知晓谣儿的存在。他还给了我一个檀木盒子,让我在必要的时候用这个盒子来换这个孩子能一直留在陆家。师父还说,如果将来能见到大妖组雪迹的首领雪狼上神,务必将陆之谣交给上神。我追问师父究竟是怎么回事,师父却说天机不可泄露。之后师父回到观中,一周后便仙逝了。 五年后,我弟弟和弟妹发生了车祸死了,这孩子却活了下来。之后我将孩子接到家中抚养,可这孩子却渐渐变得神神叨叨,说能看见鬼魂,我察觉到她大约是开了阴阳眼,奈何我自己学艺不精,不知如何处理这种事情。那个时候师父早就仙逝多年,姑苏城内没有能够处理阴阳眼的人,我想起师父所言,尽量不要让驱魔界接触到这个孩子,所以不敢请外地有名的驱魔师来,只能请心理医生,为这个孩子诊治,暂时拖延着。希望时间长了,这孩子能适应阴阳眼,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奈何拖了好几年后,到了这孩子十四五岁的时候,阴阳眼却愈演愈烈,还伴随着莫名其妙的阴寒症,不断折磨着她还有我和我家人。以至于她曾经两度试图自杀未遂,我心知撑不下去了。就在这个时候,浙东楚氏派人找上门来,说要带走陆之谣。当时来的人是一个四十来岁的高个子男人,还有一个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的少年。男人名叫楚思隆,楚门家主的次子,少年就是楚瑜江,楚门家主的长孙。这叔侄俩来势汹汹,说是楚门老太公(家主的父亲)通过观星卜算出陆之谣的存在,认定其身上必有重大秘密,欲将其带回楚门处理。我无法,只得拖延时间,用师父给我的檀木盒暂时让陆之谣留在了陆家。 之后,楚思隆和楚瑜江带着檀木盒回到浙东,也不知那木盒内装了什么,让得楚老太公想要见我。我去了一趟浙东,但老太公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和我说,只是给了我一枚玉佩,让我给陆之谣随身佩戴,并定下约定,玉佩失效之时,就是楚门领走陆之谣之时。 之后的事情,上神也该知道了。” 第二十二章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许多事情就能解释了。不过,你真的没有看过那个檀木盒中的东西吗?”雪阳问道。 “没有,师父不让我打开,而且檀木盒外还上了一把奇怪的锁,我没有钥匙,打不开。”陆子远回答道。 “你师父没给你钥匙吗?” “没有,师父似乎也并没有钥匙。” 奇怪,持有檀木盒的一方没有钥匙,钥匙反而在楚门之中吗?雪阳暗中思考道。她沉吟片刻,随即抬起头来看向站在远处的楚瑜江,说道: “楚公子,你可知那檀木盒中有什么?” “我…我不知。”楚瑜江语气古怪地回答道。 “你可不要想着撒谎,你看到那只黑猫了吗?她的能力是记忆控制,她若是对你搜魂,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一目了然。搜魂的滋味可不好受,你是要自己说实话,还是让我们逼你说实话,自己选吧。”红狐向前走了几步,逼近楚瑜江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当年我和二叔到姑苏去拜访陆家,只是一次楚门门内的常规任务,也是我第一次出任务。当时我根本没想到这次任务居然会是老太公亲自下达的,只是老太公似乎并不想张扬,哪怕是对门内的亲眷们,他也并未提及,而是将此事秘密告知了家父和二叔,让他们尽量低调行事,不许打草惊蛇。后来我和二叔虽然见到了陆之谣,但是因为陆子远拿出那个檀木盒,二叔原本强硬的态度突然变了,看着那个檀木盒沉默了很久,最后放弃了任务,带着我和那个檀木盒回了楚门。再之后,我就从这次任务中抽离了,檀木盒是由二叔亲自交给老太公的,之后二叔也什么都没有和我说。” 【黑子,确定一下他说的话。】雪阳看了一旁的黑猫一眼,传音道。 黑猫灵巧地从沙发上蹿下来,“喵”地叫了一声,成功地吸引了楚瑜江的注意力,盯上了黑猫那双蔚蓝的猫眼,猫瞳竖成针,刺进了他的精神之中。随即这位驱魔世家楚门下一代的继承人便被夺去了意识,进入了被搜魂的状态。原本棕黑的双瞳变成了灰白色,浑身轻微幅度地战栗,看起来颇为可怕。 陆之谣皱着眉看着楚瑜江被搜魂,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作为楚门的长孙,下一代的继承人,这楚瑜江似乎也太不济了,基本上就没见到他有什么反抗的手段,更是对妖族一点警戒心都没有,大意落入雪迹地盘也就算,现在还被轻易搜魂,简直是花样作死的典型。而且,楚门似乎对这位大少爷太放心了,身边连个陪同保护他的人都没有,按照陆子远和楚瑜江两人的说法,楚门似乎很重视自己,非常想要把自己带回楚门,可是时隔十三年,为何再次来带回自己的人居然只是这位不经事的大少爷一个人? 就在陆之谣思考到这里的时候,突然黑子闷哼一声,毫无预兆地倒地,似乎无法维持猫身,直接被逼回了猫耳小萝莉的形态,七窍流出鲜血,状况惨烈。 “黑子!”雪阳和红狐同时惊呼出声。 就在二人这声呼唤刚喊出嗓子,突然,房间之中非常突兀地出现了四个人影,这四个人影来得太过迅速,陆之谣乍一眼看下来,只发现他们都穿着古怪的长袍,戴着高帽,而且全部漂浮在半空中,没有脚! 这四个人影一出现,其中三人便丝毫不犹豫地分别扑向雪阳、红狐,还有一直站立在门口的那位红嬛的女经理。最后剩下一个人影,先是一把抓住处在呆滞状态的楚瑜江,接着带着他迅速抽身闪到陆之谣身旁,铁钳般的手死死抓住了陆之谣的手臂。 此刻,那三道人影已经分别化作三道狂风包裹住了雪阳、红狐和女经理,暂时控制住了她们,由于事发突然,就连雪阳都没能反应过来,竟然眼睁睁地看着陆之谣被第四个人影抓住了手臂。 “放手!”雪阳怒喝,周身金光大放,整个包厢中即刻充斥满炙热的太阳气息,刺眼的光芒使得整个包厢变得一片白茫茫。 就在一片金芒中,那第四个人影带着楚瑜江和陆之谣凭空转移,就这样消失不见。唯一一个自由的人陆子远此刻早就吓得魂不附体,并且由于金光太过刺眼,他瞬间昏厥过去,甚至未能目睹侄女儿被掳走的瞬间。 就在他们消失的下一刻,金芒突破了狂风的包裹,刺眼金光敛去,只剩下无数纸片在满屋中飞舞。 同一时间,红狐和女经理也因为雪阳的爆发而从狂风中被解放出来,红狐惊疑不定地看着满屋飘舞的纸屑,失声道: “纸片?” “是式神,阴阳家楚门代代相传的最强式神——四方式神。”雪阳沉声说道。 “四方式神?!这是…陷阱?”红狐觉得难以置信。 “他们早就知道孤回来了,也早就知道谣儿在孤身边,该死!”雪阳一拉衣袍前摆,于万千飘舞的纸屑中大步跨到门口,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红狐你留在这里,先救黑子,然后联系淞沪附近所有的大妖,立刻封锁淞沪全境。四方式神的使用是有范围限制的,他们尚未出淞沪,孤要在这里把他们拿下!” “诺!” 红狐话音未落,雪阳便消失在了门口。 红嬛会所所在大楼的楼顶,雪阳突兀出现,她绝美的容颜面沉如水,但并无任何慌乱不安,沉稳坚毅。向来温柔的面容此刻并无明显表情,却是不怒自威,只见她双脚脱离了天台地面,化作洁白的影子迅速升空,一米两米,直到升到百米高空才缓缓定住。 雾霾严重的淞沪,今日天气阴沉,不见日光。在万里厚云之下,万千高楼之上,雪阳张开双臂,衣袂猎猎,银发飞舞: “淞沪万妖何在?” 她高声呼唤,声传四方,方圆百里之内,犹如春雷乍响,经久回响,绕梁不衰。铅云在她的呼唤中裂开缝隙,阳光穿透缝隙撒入地面,形成奇异的光束,一处两处,好似天神降光于世。 四周万妖被惊动,八方妖云升起,迅速向着雪阳所在上空集中。妖风阵阵,淞沪刮起了八级大风,许多正在大街上行走的行人被突来的强风吹得东倒西歪,有人不经意抬头,瞧见铅云落光的奇景,不由纷纷举起手机拍照,感叹今日的天气真古怪。 “淞沪万妖何在?”回音如天雷滚滚,翻滚在淞沪上空。那声音人类无法听见,似天音,失去人声的真实,失去任何情感,只剩天威无限。 “参见主公!” 只几个呼吸的时间,回答声便传来。无数妖音回荡,妖云齐聚,遮天蔽日,刚刚洒下的日光便被迅速遮住。阴云似乎比方才还要沉重,整个淞沪上空黑压压一片,好似日食般可怕。 雪阳静静浮在高空,周身被无数妖云包围,每朵妖云中都有着一位大妖,拜服在她脚下,拜服在她无上天威之下。她微垂双目,表情无悲无喜,好似那神祗天尊,一动不动,只有妖风吹动她的衣袍,银发乱舞。 妖云中探出一道紫色身影,正是一进红嬛便消失了的紫睦。此刻她紫色的瞳眸中闪过一道精光,束发高冠在狂风中纹丝不动,抬手向雪阳拱手拜道: “启禀主公,淞沪二百大妖、五千小妖已集结完毕,请主公下令。” “贼子阴阳道楚门,胆敢设计掳走陆之谣。万妖听令,淞沪全境地毯式搜索,决计不可放过!” “散!”雪阳一挥袖袍。 “诺!”众妖齐声回道,随即四散向下方非去,无数妖风窜入高楼之间,引起高楼大厦玻璃的强烈抖动,剧烈处居然爆裂开来。 有妖风蹿过车水马龙的道路,拂过疾驰的车辆,亦或迅速超越疾驰中的汽车,突然向前方吹去的狂风让司机不知所措。 紫睦对主公的下令似乎非常兴奋,只听一声嘹亮的龙吟,滚滚妖云中,一个硕大的蛟头探了出来,乌云藏住了她极长的身躯,只留出一鳞半爪。紫蛟低下蛟头,向主公轻吟一声,似乎是在发出请求。雪阳默默点了点头,跃身上了紫睦的身躯,盘坐在了蛟头之上。紫睦带着主公扶摇直上,穿过层层乌云,飞到了云层之上。午后的阳光正盛,照耀在雪阳身上,她略显苍白的脸色显得好多了。 轰鸣的说话声从身下传来,紫睦化蛟后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神异: “主公伤势未愈,方才又使用太多能力,还是多照照日光比较好。” “孤没事…”雪阳淡淡说道,高空之风微微轻拂她的发,比之方才那威严霸气的万妖之主,此刻的她却显得有些疲累脆弱,整个人在金色的日光中柔和了下来。 “孤只是…非常自责。谣儿分明就在孤的身边,孤竟然眼睁睁让她被人抓走。” “主公多年未曾经历人类中的尔虞我诈,一时放松戒心,也在情理之中。人类…比起妖来更加可怕,我等妖类虽然能力强横,可偏偏最怕人心。只是不知这楚门不惜惹怒我雪迹也要夺走陆之谣,究竟是为了什么。主公,陆之谣身上究竟藏了什么秘密?”紫睦问道。 雪阳没有答话,只是望着远方的明日,喃喃唤道: “谣儿…” 第二十三章 陆之谣觉得非常难受,一样的空间转移,雪阳带给她的只是略微的眩晕。而被那个怪物模样的家伙抓着强制转移,不止眩晕,还伴随着强烈的身体拉扯带来的疼痛。那种拉扯,不只是被拽着胳膊而带来的拉扯感,而是浑身的细胞都要被甩到身体外的那种解体感,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器官好像都不是她的了一样。等到这种恐怖的感觉终于过去,她甚至没有办法睁开双眼看自己在哪儿,只是浑身酸疼地瘫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 耳边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成功了?”这是一个老年男子,光听声音,只能判断年龄大约在七八十岁。不过声音中气十足,不是那种身体不好的老人。 “青龙把人安全带回来了,真没想到,居然成功了。”这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听起来非常雄浑。 说话声不再响起,安静了片刻后,陆之谣感到了有人把自己抱了起来,那个人身上一股呛人的烟草味,肌肉遒实,抱着她走了几步,然后将她放在了一个硬邦邦的平面之上,躺在上面很硌应,陆之谣本来就浑身难受,这下更是不自在。然而还没完,她感到有人把自己的手脚全部绑了起来,那感觉就好像是被固定在了身下躺着的那个硬邦邦的平台上。 陆之谣很想挣扎,奈何现在她连动手动脚的能力都没有,嗓子里更是火辣辣的说不出话来,只能任人摆布。这到底是什么架势,她脑中忽然浮现西欧中世纪黑魔法的残酷试验台,难道她就要被解剖了?不是吧,向来都是她站在手术台边剖开别人的肚子,这会儿角色调换了吗?而且要来剖开她肚子的人还不是专业的医生。 被绑住之后,似乎就没有人再来动自己了。陆之谣现在唯一能动用的就是听力,即便现在的她完全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她依旧保持了冷静,努力地倾听,渴望获得更多的情报。如果能够将情报传达给雪阳,或者找到逃出去的机会,自己获救的可能性将会加大。 “老太公,人已经抓回来了,您刚刚用了四方式神,消耗太大,是不是歇一会儿再进行下一步。”说话的是刚才第一个开口的那个老年男子。 “不,不了,没时间了,雪迹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我们必须在有限的时间里完成术式,解封并取出她体内的东西,否则我们这次苦心孤诣的计划就会立刻化作泡沫。付出了得罪雪迹这样的庞然大物的代价,我们必须得到我们想要的,否则整个楚门将会面对雪迹的怒火。”这是一个异常苍老的声音,听起来已然风烛残年。伴随着脚步拖曳和拐杖触地的“梆梆”声,这苍老的声音渐渐向自己这里靠近。 “咳咳,老太公,爷爷,二叔……”这时另一头传来了沙哑虚弱的那声,那是楚瑜江的声音,陆之谣认得。 “江儿,你做得很好,委屈你了。”苍老的声音说道。 “为了楚门,我不委屈。只是雪迹大妖真的很恐怖,我被搜魂,差一点就要提前败露。幸好有老太公的封印在脑海里。” “你虽然没有习练术法的天赋,但你的表演却骗过了雪迹的大妖,也骗过了混迹官场的陆子远,很好…我楚门总算也后继有人。”这是那个老年男子的声音,陆之谣判断,他应当是楚瑜江的爷爷,也就是楚门目前的家主。 “好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先完成术式。不抓紧时间,咳咳…计划失败…楚门倾覆。”苍老的声音道。 “可是老太公,整整数百年,雪迹那些妖怪在雪狼的管理下,已经不开杀戒了,我楚门虽然掳走了陆之谣,也不至于有满门倾覆的危险吧。再说,我们也不是要杀死陆之谣,只是想在她身上取一点东西罢了。”这是楚瑜江的声音。 “糊涂!你以为妖是什么?天性难改,残忍嗜血才是他们的本性。之前我们尚未触及他们的逆鳞,虽然处处与他们作对,但却并未遭到他们毒手。但此刻我们已然触及雪迹的逆鳞,你若不想死,就老老实实完成术式。只有取出她体内的东西,我们才有资本与雪迹谈判,才能让雪迹忌惮!而且…咳咳…恐怕取出这东西,这小姑娘…也就没命了…” “只是,老太公,她体内到底有什么东西,我们究竟是要取出什么东西来?”这是那位二叔的声音。 “不要问,照我说的做就对了。” 老太公这句话落下,说话声不再响起。陆之谣只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接下来,一切便陷入了沉静。四周非常静谧,甚至连远处传来的汽车喇叭声都听不见了。汗水顺着陆之谣的额头流下,滴到耳际,她知道,就要不妙了。她现在必须立刻逃走,否则她就要死。可是,手脚完全不听她的使唤,她试图挣扎,可甚至连握拳都做不到。 那么,说话,说话呢。自己必须说话,必须拖延时间,不能让他们继续下去。她奋力地张开嘴,努力地发出声音: “呃…”这是她唯一能发出的声音,沙哑到了一定的程度,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但是没有时间让她惊讶了,她艰难地张口说道: “等…等一下,你们…不能动我…” “小姑娘,你省点劲吧。我楚门身为阴阳道世家,本不愿杀生。但是你体内的东西对我们太过重要,我们也是无可奈何。你放心,你死后,我楚门自会供奉你的灵位,为你超度。”苍老的声音毫无感情地说道。 该死,这家伙根本不是能谈判的对象!陆之谣咬牙,奋力睁开铅块般沉重的眼皮,一瞬的天旋地转让她差点晕过去。好歹稳住后,她总算能看清四周的环境了。这里是…好像是一个尚未建成的大楼。四周全都是钢筋混凝土浇灌而成的柱子横梁平台。视线所及不远处还堆着一堆建材,用塑料布遮盖着。 她的身下似乎是一个用水泥和砖头砌成的零时平台,偏头去看,平台周围用红漆画着古怪的符号,似乎是个阵法。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分别坐了一个人,楚老太公、楚门家主、楚瑜江的二叔,还有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陆之谣一直没听这个中年人说过话,猜测他或许是楚瑜江的父亲。不远处,楚瑜江正盘腿坐在地上,闭着眼,似乎在打坐恢复。 陆之谣努力动了动手脚,虽然总算能控制手脚了,但她却被牢牢绑在平台上,凭她的力气,徒手根本挣脱不了。只能一边缓慢磨着,试图把绑着她的皮带揉松了。同时,她拼命地吞咽着唾沫,润滑自己的嗓子,以便自己能在关键时刻喊出声来。 另外,她忽然想起,自己应当是接入了某种精神网络的,这个精神网络是能够感应到身边是否有雪迹的妖怪靠近。只是,她并未主动触发过,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开启这个精神网络。但是,雪迹现在肯定在全力寻找自己。自己必须努力向外界发出信号,否则等待她的只有死亡。曾经她试图了结自己的性命,然而现在她却绝对不想失去生命。她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弄明白,还有好多话没和她说。她还没有表白,还没有接吻,还没有sex过,她还是个处女,她怎么能死,她绝对不能死! 陆之谣再次闭上眼,平心静气,驱除自己内心的焦急和恐惧。她不害怕死亡,她曾经两次差点死去,她知道死亡的滋味。但是她还不能死,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不甘心。求生的本能让她努力去感应四周,隐约间,脑海中出现了古怪的图像,好似雷达般的图像。随即,她发现一个青点正在迅速向她这里接近。 一只体态优美的青鸟正盘旋在淞沪中心大厦的附近,这幢世界第四高楼已然基本竣工,但是楼顶附近尚未完工,依旧是钢筋混凝土的毛坯状态。青鸟搜索到这里,刚刚靠近,忽然脑海中出现了感应,这是…青鸟又惊又喜,她知道,这感应并非是妖类,而是人类的反应,唯一接入雪迹精神网络的人类,就只有陆之谣了。 同一时间,陆之谣感应到了有雪迹的大妖靠近这里,她害怕大妖发现不了自己,于是声嘶力竭地喊出声来: “救我!救我!!!我在这里!” 她的喊声惊动了楚门的几个人,楚老太公怒声道: “不好!加紧施法,你给我闭嘴!” 他话音刚落,陆之谣就感觉喉咙一紧,再也发不出声来。随即,古怪的咒文在耳边响起,她只觉得浑身开始发热,这感觉愈演愈烈,她觉得浑身都要融化了。她张开嘴,发出无声的惨叫,浑身开始抽搐战栗。她看不到自己,不知道自己浑身的皮肤已然变得赤红。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往脑部涌去,随即带来的便是剧烈的脑部胀痛,胀痛渐渐演变为撕裂般的疼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从她脑袋里钻出来了。 陆之谣已然痛得要失去知觉,身体好像一条上岸后垂死的鱼,大幅度地抽动几下后,兀然没了声息。随即她的双眼开始发出诡异的黑光,眉心裂开,内里黑洞洞一片。好似开了第三只眼般可怕。 “成功了,再加把劲就要成功了!果然,老祖宗的记载是真的!”楚门老太公苍老的面容上露出兴奋到狰狞的笑容。 然而就在此时,四周气温突兀地开始下降,十度、二十度,以陆之谣为中心,冰晶开始向四方蔓延。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真个法阵就被冰晶冻住了,就连施法的四个人也被薄冰覆盖,浑身冻得僵硬无比。 “老太公,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结冰?”沉不住气的楚瑜江惊疑不定地问道,此刻他已经冻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是……”老太公睁大了昏黄的双眼,随即本能地喊道:“停止施法,所有人立刻撤退!” 随着“啪啪”两声,束缚陆之谣四肢的皮带居然被冻得碎开了,陆之谣缓缓地坐起身来,此刻她眉心裂开的黑洞正在缓缓愈合,片刻功夫后便消失不见,额头光洁平滑,好像从未裂开般。随即,她眉心处出现一道冰蓝色的雪花状的纹路,向着额头蔓延开来,美丽异常。陆之谣黑色的长发开始从发际线褪色,冰蓝色瞬间取代她乌黑的发色,并且原本只是及腰长度的发迅速生长,仅仅片刻功夫便垂下平台,蔓延到了地上。 气温还在快速下降,楚门的几个人只能凑在一起,通过防御法术勉力抵御寒冷。完全大变样的陆之谣缓缓睁开了双眼,美得摄人心魄的冰蓝色双瞳仿若神之印记映入楚门几人的眼帘,瞬间夺走了几个男人的呼吸。那与陆之谣完全一模一样的容颜,此刻带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五官还是那样,气质却完全变了,高贵出尘,不食人间烟火,却比之前要美上何止百倍。 她,是谁?! 第二十四章 冰点以下四五十度的气温,在600米的高空扩散。原本在淞沪温暖潮湿的冬日里,地表温度能有四五度,600米高空的气温也能有一二度左右的样子。可如今一反自然常态地急速冰冻,就连高楼附近的云层都出现了冻云现象。空气中已经凝结出冰粒子漂浮在空中,四周的钢筋混凝土结构的毛坯建筑之上已然覆盖上一层洁白的冰霜。 楚门一共五个男人捏着法诀,形成五角形的阵势,合力施展防御术法抵御极冻寒冷。而他们的目光全都一瞬不瞬地望着面前水泥平台上坐着的那个绝美的女人。她太美了,美到除了让人惊为天人以外,竟然生不起一丝一毫多余的念头。哪怕是像老太公这样年过九旬,早就对女人失去兴趣的行将就木的老人,也无法抵御她的美。她的美,不是人类能够表现出来的,她的气质,以及周身散发出的神异气场,对人类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拜倒,想要臣服,想要去供奉、去信仰。 难道,她是神? 冰蓝色的瞳孔显得有些空洞,这绝世冰美人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不远处的平台上,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直到一声玻璃破碎般的声响响起,好似被冰冻了的时间才终于重新开始流动。 破碎的是楚门在这一层设下的结界,打破结界的人是雪阳。她直接出现在了陆之谣的身前,背对着楚门五人,似乎他们根本不存在般视而不见。她的眼里全是面前的绝世冰美人,墨绿色的瞳眸里竟然积蓄满了泪水,嘴角上扬,扬起欣喜的弧度,她的表情是那样的宠溺温柔,却又是那般的哀伤难抑。 “谣儿…”她轻轻唤道。 冰美人似乎有了反应,娇躯微小地一颤,空洞的眸子望向雪阳,面无表情,似乎是在探究面前的人究竟是谁。但她好歹是起了反应,不像对楚门五人那般完全无视了。 “谣儿,是我啊,是阿狼。不认识我了吗?”她靠近几步,冰美人胆怯般向后缩了缩。雪阳急忙顿住了脚步,身形僵在了半途中。 “谣儿,还记得我吗?”雪阳蹲下身,平台大约半人高,陆之谣坐在上面,此刻雪阳蹲下身,二人差了小半个身子,冰美人能够用俯视的角度看向雪阳,而不是像方才那样需要仰视,让她害怕。 “我是你的阿狼。”雪阳轻声道,声线循循善诱,表情前所未有的温柔。 “阿狼?”绝世冰美人开口说话了,那声音空灵悦耳,让人听之发自心底的愉悦,周身毛孔舒张,好似炎夏中喝下一口凉凉的冰水般浑身通透。只是说话的冰美人好似未经事的年幼孩子,语气透着疑惑和好奇,原本无表情的小脸上出现了纠结思索的表情,显得颇为俏皮可爱。 就在此时,楚门的老太公总算从冰美人的绝美震撼中缓过神来,看到雪阳出现后他暗道不好。立刻催动咒语,顿时强风刮过,四方式神再次被放出,扑向背对他们的雪阳。 雪阳不慌不忙,似乎早有所觉。她只是站起身来,微微侧身,袖袍一展,一道灿烂的金芒便将四方式神打包裹了起来。同一时间,悦耳的鸟鸣声传来,一只成年人大小的青鸟飞了进来,瞬间化身成一位青袍美女。青袍美女挥了挥手,五道青芒分别射向楚门五人。 早在青鸟感应到陆之谣的那一刻,她就将消息传达给了主公,自己则试图先赶进去解救陆之谣。奈何囚禁陆之谣的楼层有着楚门设下的结界。这结界意外得牢固,她一时间竟然无法破解。好在主公在三个呼吸后便赶了过来,并立刻敲碎结界进入。只可惜她们好像还是来迟了,陆之谣不知为何突然变成了这个模样,青鸟顾不得惊讶,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帮助主公擒拿下这胆大包天的楚门五人。 “青雀!”老太公看着眼前的青衣女子,恨声道。随即苍老的双手连番结印,嘴里念念有词,他身边的几个人也反应过来,每个人手中都出现一张纸符,向外抛去,纸符悬在半空,抵御住了袭来的青芒。 “莫山(楚门家主)、思德(寡言男人)、思隆(二叔)、江儿,你们分别突围,我来帮你们制造机会。无论如何,一定要逃出去,保我楚门传承!” “老太公!”几个男人连番痛声喊道。 “走!”老太公没有太多废话。 他话音刚落,前方青衣女子便开口冷声道: “岂能如你们所愿,这四周已被我雪迹包围,你们不可能突围。” 说罢,她又挥手射出几道青芒。 老太公手下法诀再次变化,怒喝一声,只见原本被雪阳金芒包裹住的四方式神,竟然奋力从其中突破而出。其中的玄武扑向青雀,朱雀、青龙和白虎分别向雪阳喷吐出烈火、洪水和风刃。 雪阳不慌不忙,单手平伸而出,指尖点在身前,随意一划,便画出一个圆圈。随即,那些烈火洪水风刃,全部被圆圈吞噬,凭空消失不见。雪阳无喜无傲,点出去的手张开,轻轻一抓。朱雀、青龙和白虎,连带着攻击青雀的玄武这四方式神立刻便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在了一起,瞬间破碎成无数纸符,再也凝聚不起,老太公扬天喷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再也支撑不下去,晕死过去。 此刻,只听一声虎啸,楚瑜江的二叔楚思隆忽然爆开上衣虎化,怒吼着冲向雪阳。同一时间,楚门家主楚莫山袖中抛出锁链锁住了青雀,然后转身就向外跑,身后跟着沉默寡言的中年男子楚思德、楚思德手底下还夹着疲软的楚瑜江。 楚莫山边跑边捏诀,口里发出一声响亮的哨声,然后毫不犹豫带着楚思德和楚瑜江从600米的高楼上跳了出去。三人急速坠下,随着哨声的持续,大量纸片出现在三人身下,缓缓形成一只纸鸢的形状,托着三人向远处飞去。 青雀挣脱锁链,长吟一声,轻身从高楼飞出,化作青鸟追逐而去。同时伴随着她的吟叫,大楼四周升腾起无数妖云,瞬间封锁了纸鸢的所有去路。纸鸢在妖风中飞荡,进行着最后的挣扎,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般绝望。 另一头楚思隆虎化后扑向雪阳,雪阳微微扬了扬唇角,左手食指抬起轻轻向前点去,楚思隆瞬间保持着前扑的状态定在了原地。任他如何挣扎吼叫,就是无法移动分毫。 兔起鹘落,也就三四秒的时间,楚门最精英的五位驱魔师已然全军覆没。他们可以说是压箱底的手段尽出,然而在雪阳面前,就像是小儿科般可笑。 收拾了这些扰人的家伙,雪阳重新回身,看向面前的冰美人。哪知道,冰美人此刻已然从平台上下来,走到了楼层最边缘,再往前跨一步就要摔下去了。她扶着身边的柱子,望着远处阴沉的天空,空洞的双眼里印着这个陌生的世界,不知在想些什么。 雪阳吓了一跳,向前急走几步,再次唤道: “谣儿,快回来,那里危险。” 冰美人转身看向雪阳,脸上满是迷茫。只听她喃喃地唤着: “阿狼,我的阿狼在哪里……” “我在啊…我就在这里。”雪阳回答。 “阿狼…不是你…”她讷讷地说道,“你不是阿狼。” 雪阳愣在了原地,半晌后突然反应过来,现在的自己处在人类的状态,不是她所习惯的变身状态。 就这么一愣神,忽然一股极寒的气息以陆之谣为中心扩散而开,掀起一股子酷寒的冰尘,遮蔽了陆之谣的身影。哪怕是雪阳也被这冰尘影响,不得不使用力量抵御。就这样耽误了一秒钟的时间,站在大楼边缘的绝世冰美人身子突然摇晃了两下,就这样向后仰倒,从600米的高空坠了下去。 “谣儿!” 雪阳惊呼,随即立刻瞬移到了楼外,四肢并拢头朝下自然坠落下去。她看到了,坠落中的陆之谣美目虚弱地张着,好似下一刻就会闭上般,嘴里还在不断喃喃地喊着: “阿狼,我的阿狼在哪儿…” “谣儿!你看看我啊!” 伴随着她的高声呐喊,雪阳在坠落中直接开始变身。灿烂的金色流光碎片如雪片般包裹住她全身,片刻后便迅速散开,在半空中飞洒出绝美的樱吹雪。披肩长短的银白长发瞬间长长了三四倍,在狂风中飞舞,头顶冒出一对银白的尖耳,毛茸茸的雪白大狼尾在身后飘荡。雪阳周身散发出淡淡的金光,额头浮现金色的太阳印记,墨绿色的双瞳染成了金色。身上穿着的白色儒服破碎成布条甩在身后,全然不同的服装出现在了她身上。依旧是白色系的古装,只是这次并非是儒服,而是武将服。周身布满金色的铠甲,铠甲上有着古朴华丽的纹路,背后雪白的大毛领披风随风猎猎飘荡。衬在铠甲内的白色交领武服,领边袖口都绣着奇异的滚边花纹,透着古朴神异的气息。 下落中的冰美人在看到上方雪阳的变身后,不再喃喃自语,小口微张,空洞的双眼里似乎多了点什么。她向上伸出手来,似乎想要去触碰那魂牵梦萦的身影。 该死…我的空间转移在她身上失效了。雪阳本想将下落中的陆之谣直接转移到自己背上来,可是不知为何她的空间转移在陆之谣身上失效了。没办法,她只得将自己直接转移到陆之谣的下方,然后伸出手抱住下落中的她,接着控制住自己脚下的空间,缓缓定在了空中,总算把这花样作死的姑娘给救了回来。 “我的阿狼...”被雪阳公主抱在怀里的冰美人周身散发的寒冷使得雪阳都不经意间打了个哆嗦,美人意识似乎不大清晰,只是迷离着冰蓝色的双眼瞧着变身后的雪阳,伸出手来摸了摸雪阳的狼耳朵,唤了这么一声之后,便真正的晕了过去。 伴随着她晕倒,她冰蓝色的发也渐渐变回了黑色,长度缩短,额头的雪花纹路褪去,身上的寒冷也消失不见。 绝世冰美人重新变回了陆之谣。 雪阳抱着陆之谣悬浮在半空中,失魂落魄地看着怀里的她。头顶立起来的尖尖狼耳耷拉下来,身后的狼尾垂下,金色的瞳眸显得有些涣散。 谣儿,阿狼就在这儿啊,你怎么也不多看一眼? 第二十五章 陆之谣在一片软乎乎暖洋洋之中舒舒服服地醒来。初时她有些迷茫,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也不知今夕是何年。接着记忆慢慢回归,她想起来自己好像是被楚门掳走了,然后被绑在某个诡异的阵法中施法,最后的记忆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我这是…死了吗?原来死后的世界竟然这么舒服,这就是雪阳所说的三界中的冥界吗? 等等,不对头,为啥我还能感觉到温度,身上还有触感?我没死吗? 就在她这个念头兴起的时候,温暖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谣儿,醒了啊,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陆之谣一惊,扭头一看,发现自己正窝在雪阳的怀里,枕着她的胸脯,软软暖暖的触感是雪阳的怀抱。她顿时弹起身子,向后缩了缩,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只穿着一身薄薄的丝绸睡裙,此刻肩带还滑了下来。她忙不迭地扶起肩带,然后拉起被子遮住自己的身子,一直遮到下巴,脸色红到滴血,结结巴巴道: “你…你怎么会在我床上?我…怎么会…” “呵呵,谣儿,你现在可是躺在我的床上啊。”雪阳笑道。 “诶?” “这里是我的房间,我在红嬛中的专属套房。” 陆之谣环视四周,这才发现自己确实身在一处像是酒店套房的地方,只是这套房豪华得有些过分,而且全部是古典中式装潢。她们睡的床是华贵的雕花木床,头顶还悬挂着古色古香的红色帐幔,气氛之暧昧,好似新婚后的第一天早上。 陆之谣暗中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得皱了皱眉。看样子,这一切都不是幻觉,她确实还活着,应当是被雪阳救了。这次可真是危险啊,她模糊的记忆里似乎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不过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她一点也不记得了。 雪阳坐起身来,和陆之谣并排坐在床上,偏着头看着她。陆之谣被她的视线盯着,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于是视线四下里乱扫,没话找话地说道: “我的衣服呢?” “你本来的那身衣服破了(实际上是冻成冰铠了,内里纤维都被破坏了),不能再穿了。红狐说借你一套衣服,就放在床头柜上。” 陆之谣看向床头柜,确实摆着一套衣服。她展开一看,顿时满脑门黑线。这衣服…也未免太sexy了吧,一点都不适合她啊。这豹纹低胸,还有包裙,这裘皮小坎肩,这是闹哪样啊? 算了,她还是暂时坐在床上吧。搞不好,她身上这条超诱惑级的睡裙都是红狐的呢。 她不肯下床,雪阳倒是先于她走下了床。她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袍,陆之谣忽然发现,雪阳身后拖了一条雪白的毛茸茸的大尾巴,这把她吓了一跳。仔细瞧瞧,雪阳的头顶还竖着一对雪白的尖耳朵,头发也长得拖到了脚踝,眉心还有金色的太阳印记。就连墨绿色的瞳眸都变成了金色,显得妖异又美丽。 这…这什么情况?!怪不得她刚才总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是雪阳的外貌发生了变化。除了长了耳朵和尾巴,头发变长,眼睛变色,眉心多出太阳印记之外,她的容貌还是和原来一样俊美无俦。不,应当说,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后的雪阳,身上更是凭添了一份神异的气息,使得她原本亦高贵亦温柔的气质变得愈发完美起来。 雪阳站在床边,抬起手伸了个懒腰,毛发蓬松顺滑的大尾巴在身后慵懒地摇摆了两下,放下手后,头顶的毛茸茸的狼耳朵抖动了几下。陆之谣当时就被这场景猛戳到萌点,盯着那毛茸茸的耳朵,美眸直放光彩。她不由自主地从床上跪坐起来,靠近雪阳,伸出手想去摸她的耳朵。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到雪阳的耳朵时,雪阳忽的转过身来。俊美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陆之谣尴尬地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僵在原地,心里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想摸吗?”雪阳笑着问道。 “嗯…”她低着头,闷声道,脸上发烧般的烫。 雪阳抓住陆之谣的手,带着她的手附上了自己的耳朵。 哇,软软的,绒绒的,好可爱…被激发了少女心的陆之谣微红着脸蛋,瞪大了眼睛。耳朵到头顶两侧上了,那原来的耳朵还在吗?陆之谣很好奇地把手下移到了雪阳的脑袋两侧,仔细一模,果然,原来的耳朵不见了。噗,好奇怪的感觉。好在有头发遮着,看不见所谓的耳朵在还是不在。 灼热的带着阳光味道的呼吸喷吐在她的面颊上,她回过神来,突然发现自己现在和雪阳的姿势实在是太暧昧了。她跪在床上,双手搭在雪阳的两肩,就好像环抱着她的脖子,整个人拥在她怀里,对上她金色的瞳眸,她心里突地一跳,错开视线,急忙试图缩回身子。可是她却没能拉开距离,因为雪阳的手臂正揽着她的腰,她一往后,反而被雪阳轻轻一带,完全落入了她的怀抱。 “等…等一下,那个…”陆之谣语无伦次,心中小鹿乱撞,欲要挣扎出去,可是偏偏心底又舍不得这个温暖的怀抱,手臂抵在雪阳的胸口,欲拒还迎的模样真是爱煞了雪阳。 “别动,让我抱抱。”雪阳轻声说着,收紧了怀抱。 陆之谣似乎感受到了她此刻情绪的不对劲,没有再继续挣扎,老老实实地埋在了她的怀里。 二人安静地相拥了片刻,虽然陆之谣觉得相当的害羞,但心里面也满是甜蜜。当然,她也开始纠结起这个拥抱的性质,这是情人的拥抱吗?如果不是,那这个拥抱到底算什么?朋友的安慰?暧昧不明的亲昵?友达以上恋人未满?陆之谣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对不起…”就在陆之谣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时候,雪阳的声音打断了她的万千思绪。 对不起?为什么对不起?陆之谣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雪阳应当是为自己被掳走的这件事而内疚呢。 “说什么对不起啊,没有你,我早就不在这世上了。”陆之谣笑然道。 “我没有保护好你,差一点你就…”雪阳没能说下去,温柔的声线中充满了自责。 “不,是你救我哦。”陆之谣抵在雪阳胸口的手附上了她的后背,上下安抚着,再一次强调道:“是你救了我。没有你,我一定已经死了。” 是的,哪怕这一次雪阳确实是迟了一步,但没有雪阳,她一定已经死了。 “说起来,你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了?我一直在猜你是什么妖呢,没想到你会是只大白狗啊。”陆之谣决定岔开话题,于是闷在雪阳怀里笑嘻嘻地说道。 这句话刚落,陆之谣就感觉雪阳身子一僵。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陆之谣从她怀里抬起头,看到雪阳面上出现了古怪的表情。 “我不是狗,我是狼,雪狼。”她闷声道。 “……”陆之谣呆然了片刻,随即爆发出一连串的笑声:“噗…哈哈哈哈…” 雪阳一脸郁闷地看着爆笑中的陆之谣,不理解她为何会笑成这样。身为雪域霸主雪狼,被人认成狗是一件很屈辱的事情。这话陆之谣说出来也就算了,若是换了个人说她是狗,她非要把那人流放到异空间去不可。 陆之谣已经笑到躺倒在床上满床打滚,捂着自己的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边笑,她还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 “哈士奇…阿拉斯加雪撬犬…萨摩耶…爱斯基摩犬…是你远亲吗?萌萌哒,哈哈哈…” 饶是雪阳对陆之谣好脾气到了一定程度,此刻脑门上也绷出了十字架,她错了错牙,道了一句: “你跟我来!” 随即她一挥手,正在床上打滚的陆之谣便凭空浮了起来,她一招手,陆之谣便漂着跟她走了。 “哇!你干什么啊,放我下来!”陆之谣被吓了一跳,惊吓地说道。 雪阳并没有打算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她只是带着陆之谣出了房间,穿过走廊,来到外面的大厅。雪阳观察了一下四周,点了点头,暗暗道: “这么宽敞,应该够了。” 于是她将陆之谣悬浮着定在了远处,道了一句: “看好了。” 说着,陆之谣便看到雪阳张开双臂,从脚底一圈绚丽的金芒呈螺旋状上升,裹住了她的身躯,好似大茧一般。随即这金光大茧迅速扩大,达到了一定程度后,金光大茧刹那解体,化作点点金色碎片绚烂绽放,在一片炫目的光彩中,一只雪白的大狼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大狼肩高能有三米,昂起头来能达到四米多,身材修长健美,雪白的皮毛下肌肉隆起,暗藏爆发的力量,毛茸茸的狼尾甩在身后,更显曼妙。更神异的是,大狼雪白的毛发中夹杂着一缕缕的金色,在周身形成极为美丽的纹路,这金色纹路蔓延到了狼面上,在额头处卷成太阳的印记。她的狼眼瑰丽异常,瞳眸碧绿中散发着金色,这两种颜色好似融在了一起,却又能清楚地分离开来,说不上来的漂亮。 真的是狼,狗什么的跟她差了十万八千里,超霸气超漂亮的大狼。陆之谣此刻已然失去了言语,痴痴地看着眼前的大美狼。 “谣儿,莫再将孤认作犬,孤也是有自尊心的。”雪狼并未张口说话,但是声音却从她身体中发了出来,听起来非常悦耳动听。语气中还带着一点点的小委屈,狼眸中的柔情让陆之谣再次红了脸。 就在这时,一个诧异的声音响起: “主公!这是怎么了?您怎么突然变回原体了?” 红芒闪过,来人正是红狐。显然她是被雪阳变身的波动惊动了,赶了过来。 “没事,谣儿想看看孤的原体。”说着,金光再次裹住了雪阳的身子,片刻之后,她变回了狼耳娘的状态。 雪阳身上的金光散开后,红狐美眸盯着主公眨了眨,脸上一红,妖娆笑道: “主公,您的衣服呢,虽然红狐非常想欣赏您的身子,您也不用这么主动吧。” 雪阳这才想起自己身上那套白袍在刚刚的变身中完全破碎了,现在的她忘记了这茬,在变回来的时候忘记召唤法衣,现在完全是裸/体的状态。 “啊,太久没变身,孤真是糊涂了。”雪阳倒是不慌不忙,不羞不躁,随意伸手一招,金光便包裹住了她的身子,那套金白铠甲武服再次出现在了她身上。 “谣儿,咱们回房吧,你身上穿得单薄,若是被人看到可不好。咦?谣儿,你脸好红啊,是发烧了吗?不会啊,我分明注意用法力为你保暖的。”雪阳转身走到陆之谣身边,抬起手附上了她的额头。 “你也知道被人看到不好啊!”陆之谣没好气地拍掉她的手,简直无力吐槽, “你自己全/裸还担心穿着衣服的我被看到啊”这句话她没能说出来。腹诽道:这个女人怎么就没一点羞耻心呢?浑身赤/裸居然毫不在意,可是她很在意好吧。不过话说回来,身材…身材真好… 还有啊,现在这身金白盔甲究竟是闹哪样啊?这是在cos哪款游戏中的角色吗?虽然很帅但是非常不适合出现在这里啊。还不如…还不如裸着呢…陆之谣一边红着脸在内心吐槽着,一边再次跟着雪阳漂浮回了房内。红狐也跟着她们进了房,雪阳和红狐在外间落座,谈起事来,陆之谣则进了里间卧室换衣服。红狐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声音,里间的陆之谣清楚地听到了她的说话声: “主公,楚门几个人的审问有结果了。” 第二十六章 陆之谣勉勉强强换上了红狐给她的那套衣服,站在镜子前一看,虽然还是挺难接受的,但偶尔也换个形象换个心情吧,她如此安慰自己。 另外,她在房内找到了自己的手机,看了看时间。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了一跳,原来她已经昏迷了两天半的时间,现在已经是离开姑苏的第三天临近中午了。不过她并没有着急打电话到医院,因为她查看了几条昏迷期间来的短信,都是慰问她身体状况的。她的顶头上司刘主任在慰问她的同时还顺便慰问了她的大伯父,她的大伯父也发了一条短信给她,告诉她医院批了长期休假给她,让她这些日子呆在雪阳身边好好休息,别的事情不用烦心。看样子是大伯父亲自帮她向医院请了假,并且非常愉快地把她这个麻烦的包袱丢给了雪阳。 陆之谣对大伯父这种甩包袱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说实话内心还有些小欢喜。本来她和大伯父一家人就处不来,大伯父也是勉勉强强才一直维系着和她的关系。现在雪阳的出现让双方都松了口气,大伯父好交差了,而她自己则有了一种终于嫁了人的感觉。要不怎么说女生外向呢,能如此长久地呆在喜欢的人身边,对陆之谣来说其实是件挺欢喜的事情。 在此期间,她也在卧室内一字不落地听到了红狐和雪阳的谈话声。 黑子虽然受到了楚瑜江精神封印的反噬被震伤,但并无大碍,调息片刻后便恢复了过来。不过因为黑子和白子属于同心不同体,因此她的受伤也影响到了远在姑苏的白子。导致依靠白子而建立起来的雪迹内部的精神网络瘫痪了一段时间,给妖类们搜索救援陆之谣带来了困难。所以妖怪们只有在极为靠近陆之谣的情况下才能感受到她的存在,好在当时陆之谣自己很努力地去感应四周雪迹妖怪们的存在,她的阴阳眼和本身的精神力量起到了作用,加强了“雷达反应”,竟然让当时附近的青雀感应到了她,这才能获救。 楚门五人全部落网,其中老太公和楚门家主楚莫山因为战斗过耗以及严重的内伤处在昏迷中,楚思德楚思隆兄弟二人再加上楚瑜江这个楚门长孙就成为了雪迹拷问的对象。雪阳需要从他们那里得到陆之谣身体内的秘密。这个秘密雪阳自己并不知晓,所以她很急于弄清楚。 奈何,恢复过来的黑子虽然对他们再次进行了搜魂,但是在他们的记忆中,并没有关于陆之谣身体内秘密的答案。因为他们自身也是被蒙在鼓里,只是依照老太公的指示行事。也就是说,只有等待老太公转醒,才能获得进一步的线索。 而且,雪阳特地派人去了一趟浙东楚门的老家,那传承几百年的老宅居然人去楼空,楚门上下几十口人不知被转移去了哪儿,老宅内没留下任何线索,包括楚思隆和楚瑜江的记忆里也没有族人迁到哪里去的线索,看样子他们确实是早有准备,蓄谋已久。 不过她倒是明白了另外一件事,之前陆之谣一直奇怪为何楚门的下一代家主继承人会是隔代的楚瑜江,而并非是楚瑜江的父亲,楚莫山的长子楚思德。原来那个沉默寡言的男子楚思德现在根本不能算是一个活人,他早在二十八年前就在一次和雪迹的冲突中受了重伤,成了植物人。现在只是被楚门家主楚莫山的牵线法术控制,才能四处活动,实际上并没有自我的思维。而把楚思德打成植物人的雪迹大妖,正是这次在救援陆之谣的行动中立了大功的青雀。至于当初究竟是因为什么才冲突的,雪阳和红狐并未提及,所以陆之谣不大清楚。 青雀其实是雪迹内“飞禽”派的首领大妖之一,本体是青鸾鸟。不过她的地盘是从淞沪出海口一直到扶桑鹿儿岛这一片海域的上空,常年居于海中的小岛,所以一般不在姑苏寻雪楼内。这次主公因为陆之谣被掳走怒发冲冠,声传四海,发布了百年未见的“召妖令”,青雀也因此被召到了淞沪帮忙。 不过由于青雀赶到的时候陆之谣已经没有知觉了,因此她和这位有救命之恩的大妖尚未谋面。 “谣儿,你要听便出来听,躲在里面作甚。”就在陆之谣贴着卧室门偷听的时候,雪阳温和的声音传来。陆之谣惊了一跳,吐了吐舌头,磨磨蹭蹭,不情不愿地开了门走了出去。 “啊啦,没想到我的衣服还挺适合你的嘛。”红狐见陆之谣穿着她的衣服走了出来,不由得捂嘴调笑道。 你的审美究竟怎么了?你一定是在逗我吧!陆之谣虚着眼睛在内心吐了个槽。实际上她确实不怎么适合穿性感的衣服,她的气质本来就不属于那一趴。这衣服穿在她身上,虽然确实衬托出了她的身材,也确实挺诱人的,但总有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雪阳似乎并未在意她的穿着,只是依旧温柔地伸出手来牵住她,拉着她坐在了自己身边。然后说道: “已经有人去给你买衣服了,大概过会儿就能回来。你刚起来,等会儿用完了午膳,下午我带你出门。” “出门?去哪儿?”陆之谣有些疑惑。 “你忘了吗,我带你来淞沪本来是有事来的,不过被楚门打了个岔,耽误了点时间。现在也该办正事了。”雪阳道。 “到底什么事啊?” “还记得那只一直跟踪你,后来突然消失不见的影魔吗?” 陆之谣恐惧的记忆再次被唤起,她还记得那段被影魔跟踪的时间里雪阳并不在,自己被吓坏了。后来雪阳出现,那只影魔就再也没出现。 “那…影魔怎么了吗?”陆之谣顿了顿,问道。 “根据雪迹所属妖族们传回的情报,那只影魔或许就藏匿在淞沪城隍庙中。这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城隍庙乃是供奉神仙的地方,先不论那些神仙存不存在,至少魔类很讨厌那里的气息。我怀疑,那城隍庙内或许有猫腻。不过我带你去城隍庙并非是要去找那只影魔,城隍庙内有一位和你一样开了阴阳眼的道士,他或许能教你控制阴阳眼和养神练精的方法。只是此行有些危险,因为城隍庙内不知究竟有什么秘密存在,我不是很放心。” “你不能教我吗?非要去找那个道士?”令雪阳有些意外的是,陆之谣竟然对她说了这样一句等同于撒娇的话。虽然她的语气里并没有撒娇的意思,雪阳还是翘了翘嘴角,温柔道: “我与那道士终究不同,我并非人类,不懂人类修行的方法,也不是很懂阴阳眼的控制方法,因此我没办法教你控制阴阳眼。但是,你如果不学着去控制你的阴阳眼,它会不断损耗你的元神,对你的健康和寿命有着很大的伤害。你的大伯父这些年一直把这个问题搁置了,现在他把你交给了我,我就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闻言,陆之谣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她知道有些事情必须去面对,阴阳眼困扰了她这么多年,也该去解决这个问题了。而且,从前她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健康,但是现在的她却希望自己的寿命能哪怕再长一分钟也好。毕竟,她喜欢的人寿命是那样的久远,若是自己未来老了病了先走一步,或许对她来说是不小的伤害。虽然这个想法有些自作多情,也有些想太多的嫌疑,但她真的希望自己能多活一点是一点,哪怕能多一分钟呆在她的身边,对她来说也是莫大的幸福。 这次事情之后,陆之谣发现她对自己的称呼变了。从前还时不时地会喊自己“陆医生”,现在却直接唤自己“谣儿”。陆之谣不知道她不再避讳这个称呼的原因是什么,也不知道她如此呼唤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呼唤她陆之谣这个人格,但她宁愿去顶替这个称呼,宁愿去相信她呼唤的就是自己。她决定忘记那个虚幻的女人,不再去介意那些“子虚乌有”的情敌,哪怕自己真的是替代品也好,她真的只想好好谈一场恋爱。她想去好好爱她,因为她发现自己的生命真的太脆弱太短暂了,她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去纠结浪费。她能够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自己能够喜欢上她,以至于现在爱上她,是上天对自己最大的恩惠。她必须要好好珍惜,因为她相信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也不会再有下一个人。 这世上无人可以取代雪阳,爱上她就是万劫不复。 陆之谣却甘之如饴,因为她的生命里真的只有她了。 静静坐在雪阳身边,陆之谣心中这样想着。或许雪阳并不会知道自己在这一刻下了一个这么大的决心,陆之谣其实也没有打算让任何人知道,爱上她是她自己的事,她并不需要别人的肯定和支持。仔细想想自己也是蛮拼的,原本以为自己或许到了三四十岁也不大可能会找到爱人,或许就算有合适的对象,不懂爱的自己要爱上对方也可能需要花费很长很长的时间。可是,她偏偏只花费了五天的时间,就全身心爱上了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人,不,是神。爱情就是这样不可思议,不被爱的人,不代表不会去爱别人;不懂爱的人,依旧能拥有爱情。 “主公,您放心,这次我多带几个人陪你们一起去,我就不信,那城隍庙里鬼鬼祟祟的家伙能把咱们那么多大妖如何。”红狐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 “好,那交给你安排了。”雪阳笑道。 “那主公,红狐先告退了,一会儿会有属下送饭过来,您和主母慢用啊。” 雪阳笑着点点头,陆之谣却再次被“主母”这个称呼给雷到了。抬头望向红狐,正巧看到她向自己眨了眨眼,电力十足,陆之谣额头滴下一滴冷汗,心中腹诽:这妖孽,调戏完她主公又勾引我,到底几个意思,以后要离她远点。 第二十七章 (加更第一章 ) 实际上陆之谣并不知道红狐其实早有心仪的对象,随时放电随时勾引这种事只不过是她的性格所致,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啊不,是妖。所以陆之谣总是对这位红狐姐姐非常有戒心,生怕一个不留神,她就勾搭上了雪阳。 看吧,陆医生现在就开始护食了。 大约在陆之谣吃中饭的时候,红嬛的那位女经理推着一车的衣服进了房间。这些都是雪阳买给陆之谣的衣服,专门挑了一个品味比较靠谱的人去买的,免得交给红狐,她给买回来一堆缺斤短两的衣服。 陆之谣试了试,衣服居然还挺合身的,基本上都是比较成熟靓丽的款式,也有适合运动的青春系的衣服,都在她喜欢的范围之列。 换好衣服之后,陆之谣站在了雪阳面前。雪阳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很好看,于是陆之谣便高高兴兴地挽住了雪阳的胳膊,跟着她出发了。雪阳对陆之谣挽她胳膊这个动作诧异了片刻,随即嘴角挂上了温暖的笑容。 雪阳已经从狼耳娘的状态变回了正常人类的状态,一头披肩的银白长发绑成了马尾,身上穿了一件长款的军绿色棉大衣,大衣敞开,内衬一件白衬衫。她将毛边连衣帽戴在了头上,遮盖她的发色。腿上是一条修身的黑色休闲裤,踩着棕色的雪地靴。雪阳现代人类的装扮偏中性,或者干脆就穿男装,因为她的身高实在太高了,相应的骨架子也大,女装里根本就没有她的尺码。不过就算她穿古装,也是男性的款式,她似乎比较喜欢男性化的衣物,明明是个大美女,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或许是因为她本身并非是人类的缘故吧,穿衣风格也不会遵守人类划分的规矩。 这一次前往城隍庙,雪阳并未带着陆之谣转移,也没有让大妖驮着她们飞过去,而是选择了最普通的交通手段——坐车。一辆纯黑的大型商务轿车停在了红嬛的门口,一共六个人排排站在车门旁,全部身着正式的西装,立正站好,仿佛是黑道小弟等待着大佬前来上车。 这六个人中有四个人是陆之谣认识的,分别是红狐嬛己、蛟螭紫睦、黑猫黑子、红嬛的女经理。另外还有一位清秀美丽的女子,以及唯一一位男士——身高不是很高,外形稍微有些轻浮的娘炮男人。 这六个人见主公和主母出来了,非常整齐划一地向她们行了一礼。陆之谣被这阵势吓到了,她不明白为啥大家都穿得这么正式,就连向来喜欢穿性感衣服的红狐都换上了略显死气沉沉的深色系女式西装,猫耳小萝莉黑子也跟着凑热闹,穿了一身黑色的哥特萝莉装。陆之谣看着这场面简直吐槽无力。 “雪阳…为啥他们穿成这样?”陆之谣悄悄拉了拉雪阳的,雪阳弯下腰来贴近她,她则踮起脚尖在她耳边问道。 “啊,咱们雪迹好歹也是帮会组织,一般去访问人类集团的正式场合,都会选择这样的着装。 陆之谣当时就无语了,这意思是…你们其实是黑道分子吗?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雪阳开口说话了: “谣儿还不认识这三位吧。这位就是这次救了你一命的青雀。”她将那位清秀美丽的女子介绍给了陆之谣。看到青雀朝自己露出淡雅的笑容,陆之谣急忙说道: “这次真是谢谢你了。” “主母真是折煞青雀了。”青雀谦虚地说道。 陆之谣嘴角抽搐了一下,心道又一个喊自己主母的。算了,她也差不多快习惯了。 介绍完青雀,雪阳指着那位红嬛的女经理道: “这位你虽见过,却没正式认识。她是黑狐录姡,是红狐手下最得力的助手。” 录姡寡言少语,面色冰冷,表情欠奉,只是对陆之谣再次行了一礼。陆之谣也微微点了点头,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还礼,至少,出于礼貌她还是做出了一点反应。不过她既然被人喊做了主母,也得有点主母的自觉,虽然她还是不大习惯这种上下位的相处模式。 “最后这位是子鼠,十二生肖大妖中的一员。” “嘿嘿,参见主公,主母。”轻浮的娘炮男子笑呵呵地拱了拱手,表情好似古代专门调戏良家妇女的浪荡公子。 陆之谣心底倒是惊讶了一下,原来这位就是十二生肖之首啊,虽然一点也没看出位列十二生肖大妖之首的气魄,但陆之谣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雪阳却说道: “子鼠特意赶来辛苦了,这些天就先跟随着孤吧。” “属下明白。” 一行8“人”上了商务车,车内很宽敞,9座的大型商务车还是很豪华的,让陆之谣不禁感叹雪阳真心是个财主。雪阳和陆之谣坐在了中央最舒服的两个位置上,录姡上了驾驶座,子鼠坐在副驾驶,红狐、紫睦、青雀和黑子坐到了后面。红狐和紫睦互相不理不睬,却是肩并肩坐在了一起,青雀和黑子的关系好像很好,猫耳小萝莉依偎在青雀身边,看起来好像母女俩。 车子在录姡的驾驶下平稳地开了出去,陆之谣非常好奇地悄悄问雪阳: “妖们也会去考驾照吗?” 雪阳闻言呵呵一笑,回道: “必要的话,自然是会去考的。不过雪迹内会开车的妖类不多,因为咱们需要开车坐车的机会并不多。” “也是啊。”陆之谣深有同感,分明能风一样满城乱窜,非要坐在车上堵着,那不是自找苦吃吗? 雪阳以为她是担心录姡的驾驶能力,于是解释道: “别担心,录姡从汽车被发明后没多久就开始开车了,驾龄可长了,她的驾驶水准是雪迹里最厉害的。” 我去,汽车1886年被正式发明出来,至今也有一百二十八年了,也就是说录姡的驾龄起码也有百年之久。如此长的驾龄,何止是雪迹里最厉害,那该是全人类中最厉害的了吧。陆之谣汗都下来了。 车内很安静,除了陆之谣偶尔会和雪阳说两句话,其余“人”都一言不发。其实陆之谣并不讨厌这样略显沉闷的气氛,她喜欢安静,从前还喜欢独处,能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车内,坐在爱的人旁边,感受着超级驾驶员四平八稳的驾驶技术,对她来说是一种享受。 时间好像过得很快,没多久,录姡便将车子稳当地停了下来,恭敬地道了一声: “启禀主公,已经到了。” 雪阳点了点头,牵起陆之谣的手道: “咱们下车吧。” 淞沪城隍庙,其实有着六百年的悠久历史,只是在时代的变迁之中,它几经磨难波折,一度被毁,直到最近二十年才被修复完整。陆之谣隐约记得小时候跟着大伯父来淞沪玩,来过一趟城隍庙。只是对这里的印象已经不深了。 说起来,大伯父带她出来玩,总共也就两次,两次都是来的淞沪,也是挺不可思议的。而且,他们来淞沪后也不住宾馆酒店,反而住在某处古老的老宅中,陆之谣对那老宅的印象还是挺深的,那…好像是十九世纪末期,清末江南的建筑风格,大概…就在城隍庙附近的老街区中。因为那老宅很阴森,她见到了许多许多的鬼魂。现在回想那两段旅行经历,她竟然想不起来那老宅究竟是在淞沪的哪里,究竟是谁人的家,究竟为何大伯父会带她住在那里面。 是啊,大伯父明明说过,这么多年他都尽量不让自己出姑苏城的范围,并且将自己隐藏起来,不让驱魔界的人知道自己的存在。可是偏偏就是有那么两次,大伯父带着她来到了淞沪,住进了老宅,还逛了一趟城隍庙。如果解释为偶尔也出来散散心,似乎说不通。因为两次都住在老宅里面也未免太奇怪了。而且更奇怪的是,陆之谣心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对那两段旅行的经历记不大清楚了。越是用力回想,越是忘得干净,好像有什么东西阻止她去回想一般。原本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她自以为自己对来淞沪的两段旅行经历记得很清楚,可现在意识到这个问题后,不知为何那段记忆全然模糊了。 不对,这有些诡异,我…还是告诉雪阳的好。 突然一阵眩晕袭来,陆之谣身子晃了晃,顿住了脚步。 “谣儿?怎么了?”雪阳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陆之谣眨了眨眼,有些呆呆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正站在城隍庙门口,对着大门发呆。雪阳和几位大妖都站在她身边,看着她。 咦?我这是怎么了?眼前糊了一下,她抬起右手,用手掌根压了压额头,晃了晃脑袋,然后笑着对雪阳道: “没事,稍微有些头晕。” “真的没事吗?让我看看。”雪阳关切地伸出手来附上她的额头,没有发热的迹象。她只得搂紧了她,生怕她摔着跌着,或者消失不见。然后说道: “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不要自己扛着。” “嗯。”偎在她身旁,陆之谣应道。 奇怪,我要和雪阳说什么来着,我怎么记不起来了? 作为淞沪百年历史的老街区,城隍庙附近还是非常热闹的,平日里都会有大量的人来这里逛街、压马路。雪阳一行人出现在城隍庙门口的时候,当然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哪怕是几人中外貌最为“普通”的子鼠,其实丢到人群里也是大帅哥一枚,更别谈雪阳和陆之谣这两位绝世大美女并排站在一起,那简直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而且这两位绝世大美女还亲热地依偎在一起,那画面太美简直百合花儿朵朵开。 另外还有娇媚美艳的大美人红狐,霸道女总裁般的紫睦,冰山面瘫黑狐,清丽绝尘的青雀和超萌超可爱的小萝莉黑子,这一群美女扎堆,简直晃花了路人们的眼。 不过看样子,似乎在中央的那两位绝世大美女地位比周围的那一圈美女都要高,这一行人的组合颇为古怪,颇有两位大小姐和她们的女保镖们(子鼠居然被归类为女保镖啊喂!)的感觉。不过行人们的眼福也就到此为止了,因为这一行人已经走进了城隍庙。 城隍庙里有很多供奉的殿堂,但是雪阳等人只是径直走进了主殿城隍殿。刚跨过门槛,城隍爷塑像的后面便走过来一个道士模样的男子,此人年纪也就三十岁不到的模样,看起来颇为年轻,束发着道袍,上来打了个稽首,毫不废话地道: “雪迹的各位贵宾,贫道恭候多时了。” 第二十八章 (加更第二章 ) “霍道长客气了。”雪阳笑道。 “诸位,请跟贫道来。”这位道长相当的雷厉风行,简单地打过招呼,便领着雪阳和陆之谣等人向着城隍殿内部的游客止步区域走去。 路上,陆之谣再次拉了拉雪阳,让她低头把耳朵贴过来,雪阳有些哭笑不得,只得轻声道: “谣儿,我听力很好的,你小声说话,我听得见。” 陆之谣这才想起来人家可是狼,那听力可不是盖的,更何况还是成了神的狼。不由得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然后轻声说道: “这位霍道长就是开了阴阳眼的那个道士吗?” “没错。”雪阳道。 “咦?看起来好年轻。我还以为会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呢。”陆之谣惊叹。 提起道士就给你老头子这样的印象吗?雪阳笑呵呵地在心里吐了个槽。 “你别看他容貌年轻,实则年龄已经有四十多岁了。他14岁便于茅山入道,现在是正一派中著名的修道有成之士。等会儿人家与你讲解阴阳眼的控制方法,你可要虚心受教,莫要以年龄相欺。”雪阳叮嘱道。听着雪阳像个老妈子般语重心长的话,陆之谣抿唇一笑,点了点头。 这位霍道长带着一行人进入了一间办公室模样的房间,说是办公室,其实更像是禅房。不过禅房这是佛教中的说法,陆之谣不大清楚道教中这种地方被称作什么。不过看样子,这里应当是会客的地方,就姑且唤作客堂吧。 木地板上摆着与人数相符的蒲团,霍道长道了一声“请坐”,于是雪迹的大妖们非常自然地落座于蒲团之上。陆之谣愣了片刻,这才有些笨拙地跪坐下来,心道就不能来把椅子吗?最近她总是跪坐,觉得特别的别扭,好像自己突然变成了扶桑人士。 “那么,开阴阳眼的便是这位女施主了?”陆之谣刚坐稳,霍道长便非常直接地抛了个问题给她。 “呃…是我。”陆之谣点点头道。 “失礼,请问施主贵姓?” “免贵姓陆。” “陆施主,请报一下你的生辰八字。” “生辰八字?呃…八字什么的不大懂,我是1986年1月18日生的。” “时间呢?” “大概是下午一点多吧。”陆之谣回答。 “嗯……八字:乙丑、己丑、壬戌、丁未。五行:木土、土土、水土、火土。本命属:海中金命。五行土旺,缺金。日主天干为水,生于冬季。水主智,其性聪,其情善,其味咸,其色黑。水旺之人面黑有采,语言清和,为人深思熟虑,足智多谋,学识过人。太过则好说是非,飘荡贪淫。不及则人物短小,性情无常,胆小无略,行事反覆。”霍道长半闭双眼,喃喃自语道。 呃…陆之谣顿时有种膝盖中枪的感觉,大部分的说法确实是很准确的。陆之谣很聪明,也很博学,当然性格也很善良。面黑有采,不是说陆之谣皮肤黑,而是她的面相中多带黑,不是那种时常红光满面的人,情绪一直都挺阴郁,偶尔才会放出光彩。当然,陆之谣不是那种好说是非,飘荡贪淫的人。她是属于性情无常的类型,确实胆子也不大,行事反复,情绪也很反复。 “敢问道长,八字与阴阳眼有何干系?”陆之谣问道。 “陆施主可听过一种说法,阴阳眼是会选择人的。”霍道长说道。 陆之谣点点头,她确实听过这个说法,难道是真的? “陆施主的八字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与阴阳眼也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陆施主灵台空明,心洁灵清,精气神完足,开阴阳眼是必然之势。另外,贫道还想问问,陆施主开阴阳眼的日子,还记得吗?” “这个……记不大清楚了,我只记得是在五岁那年车祸后,大概是住院治疗的那段时间,某天突然发现自己能看见鬼魂了。”陆之谣偏着脑袋仔细回想。 “还请仔细回忆。”霍道长坚持道。 “大概是…我想想…车祸是发生在我五岁生日那天,开阴阳眼的日子应当是在住院三个月后,1991年的春天,应当是4月份吧,那时候天气挺温暖的,我还记得医院病房外绽放的桃花树。具体日期真的不记得了。” “好,这就够了。陆施主的命格很特殊,用您的生辰八字在紫微命盘中测算,您命主破军,命宫主星乃是七杀独座。在那之后的第五年,劫孤二煞怕同辰,丑合见寅辰见巳,戌人逢亥未逢申。三大条件已经满足,陆施主,您应当是天煞孤星之命。” 陆之谣只觉得自己突然被一棒子打在了头上,彻底懵了。过了这么多年,她都快29岁了,居然在这个时候有人来告诉她,她命犯天煞孤星?所以,她克死了父母吗?所以她注定孤独吗?她觉得难以置信。 “但是…”霍道长简直说话大喘气,突然来了个转折,“这个命格并非是显性的,而是隐性的。” “什么意思?”又不是遗传学,还显性基因、隐形基因呢。 “您的身上有非常罕见的双命格。恕贫道失礼,陆施主,您出车祸的那天,真正的您应当已经死了。但是您死而复生,破而后立,您原本的破军七杀命被翻改压制了。那天是您的隐性命格出现的日子,也是天煞孤星降临的日子。实际上那天也同样是您开阴阳眼的日子,而并非您所说的,在那之后的四月份。” 陆之谣听得目瞪口呆,完全不能理解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施主,您的显性命格破军七杀命,别听名字感觉很可怕,实则是非常好的命格,是大富大贵大吉之命。正因如此,您才能扛得住天煞孤星的降临,而没有身死当场。这是您命里的劫数。另外,您命中还有贵人降临,她能保您一世平安,幸福美满。只不过,您的隐性命格实在凶险,而且还伴随着杀伐太白星的插足,不仅克亲人,还会给您自己招来无尽的危险。” 说了这么多,到底是好命,还是不好命,陆之谣自己已经是糊涂了。总体来说,她应当是个挺惨的人,活到现在为止,好的时候很少,坏的时候更多。 不过她分明记得,她的大伯父就在两天前,对雪阳和她说过。在自己出生的时候,大伯父的师父张得一道长曾经亲自来找大伯父,说她的命格很特殊,对陆家亦是大吉、亦是大凶,还让大伯父一定要保住自己并且隐藏自己,尽量不要让自己离开姑苏,否则会发生不好的事情。果不其然,五岁那年生日她父母亲带着她第一次离开姑苏驾车出去游玩,就遭遇车祸双双死亡,她自己在痛失双亲之后,还住院了足足五个月才出院。 等等,那年好像父母亲也是要带着自己去淞沪玩的,好像是到淞沪刚刚开业的海滨公园看海来着。 可是为什么要说“也”字?除了那一次,还有最近的这两次,她还来过淞沪吗?总觉得她好像忘记了什么,可是偏偏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就在陆之谣分外困惑的时候,一直沉默着的雪阳开口问道: “请问道长,可认识姑苏玄妙观的张得一张道长?” “自然识得,不过张道长早在二十八年前就已经羽化飞仙,雪狼上神为何要提起张道长?”霍道长回答。 “张道长临终前曾耗费全身的精气神卜出最后一卦,卦象说陆之谣命格特殊,亦大吉亦大凶,且不宜踏出姑苏城范围,否则会有凶事发生。不知霍道长对张道长此卦如何看?” “啊,贫道明白雪狼上神的意思了。上神定是奇怪,为何张道长那般法力高强的得道高人耗费全身的精气神,乃至仅剩的寿元卜算出来的卦象,会在今日,被不才这个小小的道士,三言两语地轻松算了出来?实际上,贫道与张道长所做之事有云泥的差别。张道长算的是未来之事,而贫道算的是过去之事。贫道如此解释,可当解惑?” “原来如此。”雪阳点了点头。 “而且,贫道对陆施主身上所发生的事情,还有许多未解的疑惑,可以说,贫道现在在陆施主身上看到的东西,只是其中的九牛一毛,张道长的卦象必有深意,若要全盘来解,必须获得他当日测算出的完整卦象,否则只凭三言两语,窥探不到全貌。贫道确实才疏学浅,法力卑微,更深的东西,便看不清了。”霍道长边说边摇头,表情和语气显得颇为遗憾。 “无妨,命格之事,我向来不大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这种话,我不敢说;但命中注定身不由己这种事,我也不愿意去相信,因为那太过悲哀。道长,今日我来,是向您请教阴阳眼的控制方法的,还请您赐教。”没想到的是,陆之谣倒是轻描淡写地把这个沉重的话题给揭了过去,显得一点也不在意。一旁的雪阳侧目看了她一眼,嘴角挂上了淡淡的笑容。 “好,既然已经明了陆施主阴阳眼的来历,自然也能做出应对之策。陆施主的阴阳眼,应当说是与生俱来的,您的体质非常适合开阴阳眼,特别是在您出了车祸后,身体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太阴太虚,精浮气短,体内日夜不明,难分阴阳,一片混沌。所以,首先必须浮清气沉浊气,分阴阳化太极。具体来说,是以膻中为界,上聚泥丸,下沉丹田,周天流转体内之气,于任督二处阴阳交互,形成太极之势。练到一定程度,可学习意控天地,浮散精神于体外。每天朝日升起之时,东方紫气东升,可观日吐纳,口含生津,压于舌下,吞吐三到五个呼吸即刻。每日午间可用桑叶泡水,擦洗双眼。晚间打坐冥想二到三个小时即可。平日里饮食要清淡,忌鲜虾鱼类、大油大荤、辛辣、过咸过甜。可多食明目的食物,如枸杞、桑葚、藕、荸荠、胡萝卜、鸡鸭肝脏等。少看伤眼的屏幕,切记勿要太过耗费精神,每日睡眠要保证在八个小时以上十个小时以下。睡眠质量深度为上,若做不到,起码勿要多梦。每日还要保证一定的运动量……” 霍道长开始滔滔不绝,陆之谣听得一愣一愣的,具体该怎么做,还是不大清楚。到了最后,反倒是身旁的雪阳全都记住了。 “就由孤来监督执行吧。” “那么就交给雪狼上神了,等会儿,贫道再将吐纳心经,以及冥想口诀抄一份给陆施主,并且为陆施主讲解一遍。若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贫道的手机号码,可以随时来问。” 手机号码!陆之谣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啊,人家又不是古代人,有手机也不奇怪嘛。真是的,自己简直糊涂了。 “大约多久能出效果?”陆之谣问道。 “如果严格执行,凭借陆施主的灵台清明,聪慧心灵,三周后便能有初步的效果,两个月后能基本控制,最多三个月便能自由开阖阴阳眼,做到想看的尽皆入眼,不想看的通通消散。而且从此以后精气神能够一直保持最佳,延年益寿,返老还童都有可能。”霍道长话说得相当有自信,陆之谣只觉得自己这些年过得就像个傻子。 就在大家准备起身告辞的时候,雪阳最后开口了。 “那么,霍道长,最后一个问题。请问,您最近可发现这城隍庙内有无异常?” 第二十九章 “异常,上神是指什么?”霍道长显得有些疑惑。 “怎样的细节都好,与往日不同的,或者感觉有些违和的,奇怪的事情都行。”雪阳尚未回答,一旁的子鼠倒是抢先开口问道。 霍道长仔细回想了一番,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子鼠显得有些失望,雪阳安慰地朝他一笑,随即带头起身,向霍道长道谢。 将心经口诀、食谱和养生方法向陆之谣讲解一遍后,霍道长送她们到了城隍殿前,雪阳便让霍道长止步了。霍道长从善如流,再次打了个稽首,便返身而去。 陆之谣看了看霍道长的背影,有些疑惑地问雪阳道: “他既然叫你上神,应当是知道你曾经一度成神。为何我看不出他对你有多么的崇拜敬仰,反而像是在面对一位道友一般。” “呵呵…他是正统上清派的传人,他信仰的不是神,而是自然,我也是自然的一部分,与他无异,因此他见到我,不必欣喜,不必崇拜,泰然处之就好。你别看道教有那么多神,实际上那是古时蒙昧时代创造出来的自然的人格化产物。古代道士确实对神相当的崇拜,可现在的道士已经不兴那一套。道教已经与现代科学融合,现在的道士更多的是重归信仰自然,神什么的,反而成了老百姓心理安慰的对象。” “而且,”雪阳笑着向陆之谣眨了眨眼,“我也不在道界诸神之列。” 陆之谣因为她灿烂的笑容而恍惚了片刻,不由得红了脸。再次挽上她的手臂,语气轻快地问道: “那…道界诸神真的存在吗?比如说,城隍爷。”她指了指背后的城隍爷塑像。 “哈哈哈,道界诸神大部分都是不存在的。不过有几个确实存在,你所问的城隍爷就是存在的。”雪阳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得很开心。 “诶?你见过吗?”陆之谣惊诧地问道。 “见过啊,淞沪城隍爷其实就是清代康熙年间的松江知府,因为政绩卓越被老百姓供奉为城隍爷。此人名叫周中鋐,为官清廉,治理松江水患以身殉职。他为官的那几年,我和红狐曾经在远处见过他,此人死得到是挺可惜的。” “什么啊,原来是人。”陆之谣顿时觉得有些无趣。 “呵呵,其实城隍神的历史并不很长,他的原型应当是《礼记》中记载的水墉神,可保一方水土的神。慢慢演变,就成为了守护一方城池的地方神。到了最后,比较受爱戴的地方官一般就成了这样的神。所以我跟你说,神就是老百姓臆想出来的心理安慰的对象,是不存在的。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神话故事中的神,包括佛陀菩萨、耶稣基督、真主阿门、印度诸神、希腊诸神、道教诸神、埃及诸神、北欧诸神、美洲土著信仰的神、美索不达米亚诸神等等,全都是不存在的。” “那你所说的法能体,还有什么封神榜又是怎么回事?”陆之谣噘着嘴问道。 “法能体就是法能体,一部分法能体、或者妖类被人类记载成了神,所以对人类来说,法能体是神。实际上法能体对在人界生活的人类根本起不了丝毫的影响,也根本不是人类神话中记载的那样。封神榜封神其实是人类第一次主动打开通向法能位面的通道,说白了,就是一次大型穿越事故。在那次事故中,还有不少人死了呢,因为在穿越虫洞的时候无法抵抗时空的塌缩。”雪阳耐心地解释。 听完这番话,陆之谣只觉得自己好像被毁了童年。就好像一个明明在拍古代剧的演员走错片场,进了科幻片的片场一般奇怪。于是她决定在自己的三观还有残骸的现在赶紧转移话题,否则三观就要碎成渣了。 “我们现在去哪儿?”她问道。 “先不离开,咱们在这城隍庙内转转吧。”她话虽说得轻松,却使了个眼神给身后的大妖们,大妖们面色严肃地点头,一个个目光犀利起来,开始仔细观察搜索起整座城隍庙。 “对了,你最后问霍道长的那个问题,其实是在问那只影魔吧。”就在二人挽着手并肩前行的时候,陆之谣忽然问道。 “是啊,不过看霍道长的反应,似乎并不知道影魔潜入庙中的事。这个消息是子鼠的手下报告上来的,因此子鼠对此事颇为上心,特意从自己的领地赶了过来。” “咦?这里不是红狐的地盘吗,为何会是子鼠的手下查到的消息。” “红狐和子鼠分管雪迹的情报,红狐镇守淞沪,子鼠则在江宁,基本上垄断了江南最繁华地区。子鼠的手下最多,因此红狐这里有一部分的斥候是从子鼠那里调遣过来的。” 陆之谣在听到“子鼠的手下最多”的时候不禁打了个寒颤,想象下水道中密密麻麻的红眼老鼠,鸡皮疙瘩顿时爬上了皮肤。老鼠什么的有洁癖的人简直不能忍! 陆之谣收起了自己的十万个为什么,安静地跟着雪阳在城隍庙内逛了起来。元神殿、慈航殿、财神殿、娘娘殿、父母殿、文昌殿、关圣殿。一一细细地逛过后,雪阳看向各位大妖,大妖们均是摇了摇头,表示并无收获。 “既如此,咱们就先回去吧,看样子,想要找到那只影魔,必须再花费一点功夫了。”雪阳皱着眉道,找一个小小的影魔竟然花费这么大的力气,是非常反常的事情。这只影魔牵扯着魔类反常的原因,越是找不到就越是可疑,所以必须找到不可。 “等、等一下……”这时,陆之谣忽然红着脸开口了。 “怎么了?”雪阳问道。 “我…我想去一趟洗手间。”她低着头小声道。 “好的,我陪你。”雪阳回答的倒是很平静。 本来两个女生一起去上厕所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偏偏陆之谣喜欢上了雪阳,总觉得非常不好意思。因为她还记得雪阳曾经说过,她其实完全可以不用吃饭,也不用上卫生间。这让陆之谣有一种…怎么说呢,自惭形秽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好像是个麻烦的小毛娃般,管不住自己的生理反应。 实际上分明是她想太多了。 “你不许进来,就在外面等着。”站在卫生间的门口,陆之谣把准备跟着进去的雪阳推了出去。 “嗯?为什么?”雪阳觉得莫名其妙。 “不为什么,总之你就在外面等着。”陆之谣无理取闹地说道。 “可是…万一有什么危险…” “上个卫生间而已哪来的危险啊,而且你们不就在外面嘛。” “可是…” “哎呀,不要可是了,你还让不让我上厕所了?” 最后雪阳郁闷地站在了卫生间外,身边还有一堆陪着主母上厕所的大妖们。这个时段,城隍庙里的人也不少,进出卫生间的人也很多。雪阳这个高挑的超级大美女站在女厕的门口,身边一堆西装革履的俊男美女环绕,让进出卫生间的人们觉得非常之诧异。甚至有人忘记了要上厕所的事,在远处对着雪阳一行人指指点点。凭借雪阳超强悍的听力,这些人的谈话全都一字不落地传入了她的耳中。无非就是议论她外貌的、身份的,还有人想要上来要签名的。 红狐站在主公身边,幸灾乐祸地捂嘴笑着,瞧着雪阳那张吃瘪了的脸,嘲笑得不亦乐乎。紫睦板着一张脸,视线却总是落在红狐身上,眼神有些复杂。青雀和黑子开开心心地玩着翻花绳的游戏,百无聊赖的子鼠正在试图向从女厕中出来的漂亮女生搭讪,结果被人用看变态的眼神瞪了好几次,意兴阑珊地放弃了。 此刻,终于解决了生理问题的陆之谣正站在洗手池边洗手,冷不丁大腿忽然被人抱住,她惊了一跳,短促地叫了一声。雪阳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虽然是人类的状态),一个箭步就冲进了女厕。 结果呈现在她面前的画面是,一个带着可爱毛线帽、粉雕玉琢的银发小姑娘正抱着陆之谣的大腿,仰着脑袋、瞪着泪汪汪的碧绿大眼睛费劲地看着陆之谣。陆之谣不知所措地低头看着那个小不点,一双正在滴着水的手悬在半空中,姿态颇为搞笑。 “阿娘,阿~娘~”小不点张口脆生生地唤道。 “诶?”陆之谣都惊了。 眼前这个大概也就三岁的小家伙,居然喊自己阿娘?有木有搞错啊!起码应该喊妈妈吧。哎呀不对!本小姐还没结婚,还没sex过,更没有男人,哪来的女儿啊? 陆之谣赶紧找了张餐巾纸擦干自己的手,蹲下身来,摸着小家伙的脑袋,问道: “小姑娘,你爸爸妈妈呢?” “你就是我阿娘啊。”小家伙口齿伶俐,清清楚楚地说道。 “啊?小朋友,你仔细看看,我可不是你妈妈,你是不是在找你妈妈啊,姐姐带你找。”陆之谣耐心地说道。 “你就是我阿娘!”小家伙固执地说道。 呃……陆之谣没辙了,她本来就不大擅长和小孩子相处,这孩子大约是和大人走散了,现在却把自己认做了阿娘…呸!妈妈,唉,今年她是流年不利吗?这都什么事儿啊。 “谣儿…”雪阳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陆之谣回头一看,发现雪阳正站在她身后,表情上竟是委屈和伤感: “原来,你已经结婚生子了吗?” “喂!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陆之谣反应极快地犀利吐槽道。 “哈哈哈…”雪阳那满脸的伤感立刻消失不见,爽朗地笑出声来。只见她蹲下身来,看着孩子道: “小家伙,她是你阿娘吗?” “嗯!”漂亮的小女孩认真地点头。 “那我呢?” “阿母!”小家伙非常欢快地脆生生唤道。 “哈哈,真乖。”雪阳喜上眉梢,把孩子揽进怀里亲了亲。 阿母?阿娘?这是一对妻妻的意思吗? “你这是打算拐带别人家的孩子吗?这可是犯罪呀!”陆之谣红着脸吐槽道。 “她可不是别人家的孩子,她是我们家的孩子。”雪阳说道。 “你在说什么啊,我们应该去公安局报案才……”陆之谣话说到一半,觉出了不对劲,雪阳是不会开这种玩笑的,“她真是咱家的孩子?” “嗯,是啊,她可是咱们的小雪狼,小冰儿。” “诶?她也是雪狼吗?” “是啊,我没想到这个小家伙居然会这么突然地出现在这里。这么说,她姑姑应当也来了才对。唉……她姑姑丢孩子的毛病简直没救了。”雪阳把孩子抱了起来,小家伙很亲热地窝在雪阳怀里。 “……”陆之谣已经无言了。姑姑?女儿?这都什么跟什么? “等等,谣儿,你刚刚好像说了‘咱家孩子’。”雪阳眼睛突然一亮。 “我没说!”陆之谣立刻矢口否认。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大约十分钟后,陆之谣终于弄清楚了。原来,雪阳在这个世上居然还是有亲属的,也是唯二的亲人。雪阳有一个妹妹,同样是雪狼修成的大妖,名唤雪月。而这个小姑娘身份很特殊,她是半妖,妖的那一半是雪狼,至于另一半是什么,雪阳并未提及,陆之谣虽然好奇得不得了,但是雪阳不告诉她,她也没办法。另外,这个小家伙究竟是不是雪阳亲生的?如果是亲生的,究竟是和谁生的?雪阳都不告诉她,弄得她非常郁闷。 “你不是跟我说过你在这世上没有亲人吗?”陆之谣没好气地说道。 “我还告诉过你我二十八岁呢,你不是也信了?”雪阳笑道。 “你!”陆之谣气结。 “我确实没有血亲,也不算是骗你。我无父无母,是天地孕育的生灵。雪月并不是我同胞的妹妹,只是我的义妹。至于这个小家伙…嘛,以后你会知道的。雪狼一族几乎已经灭绝了,她们两个平时都生活在极北天山,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下江南和我一起过年,今年我让她们先来淞沪,没想到在这里撞上了这个小家伙。这小家伙和我一样有空间转移的能力,但她不大会控制,有的时候不由自主就转移了,所以总是会弄丢,出现在哪里都不奇怪。” 陆之谣却因为这信息量极大的一段话惊呆了。 第三十章 (加更第三章 ) 陆之谣突然发现自己其实真的对雪阳的了解很少,她只知道雪阳是三千多年前通过封神榜封神的大妖,之后不知什么原因重新从神界回归。她是万妖组雪迹的主公,她曾经有一个深爱的人,那个人或许和自己长得很像。她找了那个人很久,最后找到了自己。除了这些之外,关于雪阳的其他事情,她真的一点也不清楚了。 她何时出生,有无家人,年龄具体几何,家乡在哪里,这些最基本的东西她都不清楚。更别提那么多她想从雪阳身上知道的秘密了。 不过今日,她总算知道了,雪阳其实还有这样两个家人,义妹雪月,女儿冰儿。 对于冰儿的突然到来,雪迹的大妖们虽然有一瞬的惊讶,但也算是见怪不怪了。红狐、青雀、黑子,甚至包括面瘫录姡和高傲的紫睦,女性们对小冰儿的抵抗力全部降为最低,一见主公抱着她出来,便立刻上前好一番疼爱逗弄。就连子鼠这家伙也在外围蹦蹦跳跳,希望能多看一眼小冰儿。 及至冰儿已经把小脑袋深深埋进了雪阳怀里,把小屁股对着大妖们,雪阳知道小家伙是厌烦了,于是下令,让大妖们分散出去,在附近找找雪月的踪迹,然后把人领过来。 众大妖领命,便匆匆离去了。 大妖们走后,陆之谣总算有机会靠近雪阳身边,小家伙瞧见陆之谣靠近,立刻生出手来一边喊“阿娘”一边要抱抱。被萌萌的小萝莉彻底萌化的陆之谣,非常开心地把小家伙接进了怀里,小家伙体温挺高的,和雪阳一般温暖,像是一团温和的小火球。她银白的披肩发和雪阳一般柔顺,精心雕琢而成的五官超级可爱,眸色碧绿碧绿,非常明亮动人,似乎糅杂了雪阳五官的特征在其中。而且这孩子怎么看怎么…和自己有点像呢。真是个小美人,这么小就美到惊人的程度,长大了还得了啊。 突然陆之谣撑在小冰儿屁屁底下的手臂感触到了一种奇怪的毛绒感,她低头一看,吓了她一跳。从小家伙的裙底冒出一根毛绒绒的小尾巴,欢快地摇摆着,与雪阳变身后的大尾巴很相似,但是缩小了好几号。陆之谣心道,莫非耳朵也一样?于是她轻轻揭开了戴在小萝莉头上的毛线帽,两只超可爱的尖耳朵便“噗”地冒了出来。陆之谣当时就被萌得一脸血,这孩子,完全是雪阳的缩小版嘛,太可爱了太可爱了! “阿娘,姑姑说不能不戴帽子的,戴帽帽…”小家伙着急地伸出小手去抓陆之谣手里的毛线帽。陆之谣明白小家伙这耳朵露出来确实不大好,于是一边安抚小家伙,一边帮她把帽子戴上。 “戴帽帽,我们戴帽帽。”一边和孩子说着幼稚的话语,陆之谣一边温柔地给小家伙把帽子戴上,拉正,还帮她整理乱了的发丝。 雪阳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抿着唇,墨绿的瞳眸中翻出泪光。她用力眨了眨眼,把眼泪逼了回去,然后走上前去,将陆之谣连带着小冰儿一起拥进怀里。陆之谣被雪阳吓了一跳,倒是小家伙很主动地张开双臂搂住阿母和阿娘的脖子,开心地笑出声来。陆之谣渐渐平静下来,心口不知为何一片温热,软软柔柔,突然有种好想哭的感觉。 就这样,三人静静地相拥了一段时间,小冰儿似乎变得困倦,只几秒钟,便垂下长长的睫毛,在陆之谣怀里甜甜地睡着了。虽然小家伙体重并不重,但陆之谣长期抱着,也会累。好在雪阳从后搂住陆之谣的身子,托住她的手臂,给她带来了温暖的力量。她温柔的声音在陆之谣耳边轻轻响起: “冰儿是个有缺陷的孩子,她的出生情况太过特殊,之后的生长条件也非常恶劣。你别看她现在完全就是个三岁孩童的样子,实际上她早在千年前就已经出生了。但是,她的生长非常缓慢,心智的发展也止步不前,千年了,还是这样的小孩子模样,像是永远也长不大。她的能力也很不稳定,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她和我一样拥有空间转移的能力,但她自己无法控制,只要被某种空间力场吸引,她就会转移。这一次她会突然出现在你的身边,或许也是因为被我和你所在的空间吸引而进行的无意识状态下的转移。能力使用后也非常容易疲惫,每日里睡眠的时间很长。她是半妖,与我不同的是,她无法变成全狼的状态,也无法变成人类的状态,只能一直维持着留有耳朵尾巴的半妖状态,所以才会让他带着帽子遮掩耳朵。” 雪狼的话解释了陆之谣不少的疑惑,她点了点头,低头看着粉雕玉琢的小冰儿安宁的睡脸,她轻轻说道: “这孩子,是你和她的孩子吧。”她的语气很确定,并非是一个问题。 雪阳没有答话,陆之谣却从她收紧的手臂力量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雪阳有太多的话想说,但她知道她不能说。她知道陆之谣心里或许并不好受,也知道她一直在介意那个“她”,但她能怎么说?说其实你就是她,其实我爱的人一直就是你,其实这孩子就是你的孩子?对一个全无记忆的人说这些,根本不能算是安慰,反而是一种残酷的凌迟。更何况,事到如今,就连雪阳自己都不清楚,究竟在陆之谣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话,她更加的不敢去说了。 但是陆之谣的情绪却一直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平和温柔。雪阳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了母爱的那一面。那个长年阴郁压抑、情绪反复无常的陆之谣,在碰到孩子的那一刻,所自然而然散发而出的母亲的光辉,迷人得让她移不开眼。仿佛孩子喊了她一声“阿娘”,她便就是她的阿娘了。 “雪阳…能和我说说你的过去吗?说一说天山,雪狼一族,还有三千多年前事情,我真的很想知道。”陆之谣忽然说道。 雪阳默然了片刻,思绪在这一刻仿佛穿越了三千多年,飞去了那个遥远的时代。似乎是在思索该从何说起,她沉吟了许久才开口道: “我究竟诞生于什么时候,其实我自己也记不清楚了。洪荒之后的极北冰原,也就是现在的俄罗斯奥伊米亚康附近,有一座自然形成的鬼斧神工的冰山。它高耸入云,连接天地,好似天空中的白云垂挂下来般美妙。雪狼一族称呼它为‘天山’,是它们的圣山。我就是在山上诞生的,雪狼族发现我的时候,我还是幼狼的状态,被封在万年寒冰之中。我诞生的那一天,其实是冰裂开后我出来的那一天。由于那个时候人类尚没有纪元年代,我不知道自己生于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我拥有记忆的第一幕就是大批的雪狼群向我跪拜,我天生拥有灵智,也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融入了雪狼群中。我与普通雪狼最大的区别是,我的成长比它们要迅速许多,身长身高都比它们要大上好几倍。我还比它们多出许多的特殊能力,我天生可控空间,并兼具控风,控低温的能力。可以制造毁天灭地的暴风雪领域,被雪原上所有的生物供奉为神狼。 其实早年间我的生活是很平静的,那段时间大约是一万多年前至五千年前的样子,雪狼群一辈一辈地更替,我不知目睹了多少同族的死亡和诞生。在那段时间里气候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冰原的温度逐年升高,面积逐渐减少,雪狼群生活的范围也越来越小。而同一时间,人类的发展却日新月异,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大,终于有一日,雪狼群和人类见面了。 原本对我们来说,人类是构不成威胁的。但是因为自然条件等各种因素,雪狼群逐年积弱,族狼越来越少,繁衍都成了问题,这就给了人类可乘之机。我在那段时间里并未对人类的活动太过在意,由于过长的寿命,我每日里都无所事事。不需要像族狼们那般为口粮生计奔波,也不喜欢插手族狼们的生活,超脱在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睡觉。正巧那段时间,我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突破的迹象,于是回到了天山,进入了长期的沉睡闭关状态。 然后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的族人们几乎一个也不剩了,它们被人类屠杀殆尽,成为了裹在他们身躯外的皮毛衣物。叫醒我的是伤痕累累的雪月,那个时候她还是一头幼狼,她的母亲在人类的追杀中拼死把她送上了天山,在山脚下就断了气,她独自爬上山来,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才把沉睡中的我叫醒,已经奄奄一息了。 我非常的愤怒,救治她后,教会她我闭关中刚刚整理出的雪狼族修行法门,并带着她一路南下,将沿路所遇见的所有人类屠杀殆尽。一直杀到了华夏北部地区,才停了下来。 那是妖乱大地时代的末尾,我就是踏着这样的时间段,以人类所恐惧的大妖的身份,进入了人类的社会。我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是商汤末年,帝乙在位期间。纣王尚未登位,但是商汤已然腐朽不堪。我被当时的众大妖邀请加入了妖族,妖族以玩弄屠杀世人为乐,而我却渐渐被人类社会所吸引,厌恶了杀戮,开始思考人与妖之间的关系。那个混乱残暴的时代里,百姓疾苦之中,或许我也是他们的梦魇之一,现在想起来,还有些不堪回首的感觉。” 雪阳的语气很平静,也很怀念。话语的内容是那般的苍茫邈远,让陆之谣心驰神往。 不过这一次谈话也就到此为止了,因为就在这个时候,雪迹的众大妖们带着一个陆之谣从未见过的女子返回了。由于这里是人流密集的地方,大妖们的行动很低调,没有飞来飞去,都是快步走过来的。在走来的过程中,陆之谣也看清了那位女子的容貌。 她和雪阳一般有着一头银白的发,只不过比雪阳现在的披肩状态要长上许多,大约和陆之谣的头发一般长,梳成了公主头的模样。身上穿着针织毛衫和碎花长裙,打扮得很春天,不像是冬季里的服饰。容貌也非常的漂亮,不过比起雪阳少了许多英气,也没有雪阳那般神异俊美的气质。看起来柔柔的,是那种男生一见了就想去保护的类型。她的瞳眸是琥珀色的,剔透美丽,比雪阳的墨绿更显温柔。她的体型比雪阳小上了好几号,比陆之遥都要娇小一点,看起来就是一个寻常的漂亮姑娘。 这就是雪月啊,陆之谣暗暗道。 雪月一见窝在陆之谣怀里酣睡的小冰儿,便疾步跑上起来。直到确认小冰儿没事,她才松了口气。然后,她仔细盯着陆之谣看了看,又和雪阳对视了一下,这才用她那温温柔柔的嗓音开口轻声道: “阿姐,你总算找到阿嫂了啊,我收到消息的时候,还有些不大相信呢。” 雪阳笑了笑,对陆之谣道: “谣儿,这就是雪月,咱们的妹妹。” 在雪月温柔的笑容中,陆之谣再次红了脸。 第三十一章 来的时候是八个人,回去的时候却成了十个人。好在冰儿这个小家伙不占位置,窝在陆之谣怀里睡得很熟,黑子直接变成了黑猫,盘在青雀腿上,让了一个位置给雪月。 “你什么时候到的?”雪阳问雪月。 “就今天下午,刚进淞沪城,准备带着小家伙去找红狐,哪知道路过城隍庙附近,这小家伙突然不见了。唉……”雪月叹息一声,显然这不是她第一次丢孩子了。 “算了,这孩子也是没办法。既然刚来,就先好好休息吧,咱们过两日就回姑苏。”雪阳安慰地笑笑,说道。 陆之谣此刻却在好奇,雪月带着小冰儿究竟是用什么交通方式过来的。根据雪阳所说,雪阳的老家天山并非是华夏新疆境内的天山,而是位于俄罗斯奥伊米亚康附近的一座神异冰山,虽然陆之谣从未在任何地理书籍、新闻或旅行记录中见过有这样一座山,但她知道那座山一定存在,大概是被神奇的法术遮蔽了,人类发现不了,就像仙家洞府一般。 奥伊米亚康村落距离最近的中型城市雅库茨克有一大段冻土冰原,出入的车辆极少,就算这对雪狼来说不算什么问题。但是,这姑姪俩究竟是怎么入境的?好吧,她实在太操心了,人家可是妖,哪会被人类的出入境管理束缚住啊。 就这样一路胡思乱想着,录姡驾驶着车子平稳地回到了红嬛。雪月被安排住进了雪阳专属房间的隔壁,至于冰儿这个小家伙,算是彻底黏上陆之谣了,死死地扒在她怀里,睡得香甜,任谁也不忍心叫醒她,反正陆之谣也莫名地感觉有些疲倦,雪阳干脆让她俩躺上床先睡一会儿。等到了晚餐时间,再来叫醒她们。 陆之谣可能是真的累了,毕竟之前才从昏迷中醒来,今天下午也时不时地犯头晕目眩的毛病,这会儿抱着暖烘烘的小家伙,很快就进入了深度睡眠。雪阳坐在床边,看着这母女俩睡熟了,才悄悄地直接从房间内转移到了雪月的房内。 雪月此刻已经换上了古服,看起来比现代装的她更加柔美婉约。她坐在矮案旁,正在沏茶,似乎早料到雪阳会来一般,雪阳刚出现在她面前,她就将一杯暖茶递到了她身前。 “我走后一切可安好?”雪阳笑着捧起茶,轻抿了一口。 “放心吧,这才几天的时间,怎会有什么事。天山被你藏于迷阵之中,四周常年有遮天蔽日的暴风雪,无论人类还是人类造出来的机器,进去都会迷失,这么多年了,根本就没人会发现那里。”雪月笑道,也喝了一口热茶,然后再次开口道: “倒是我听说这几天你受伤了,现在可好全了?” “无碍。”雪阳的回答很简略。 “你啊,这么些年,对自己的身子是一点也不上心。你要知道,你的身子也不是精金秘银打造出来的,再强悍也总有力不从心的时候。更何况其实现在的你早就不是当初的你了,自从你的本源力量被替换之后,你的实力比起当年已经十不存一,还是自己注意些好。” “哪有你说的那般脆弱,我的力量,比起当年的鼎盛时期,起码还是保留了三成的。更何况最近也有所突破。” “哦?那太阳神格的炼化,有进步了吗?”雪月饶有兴致地问道。 “那倒不是,不过太阳神格之力一直冲突的冰雪之力最近稳定了不少,大约是我寻着了她的原因吧。在她身边,力量就会很稳定,两股力量在体内的抵触会减弱。”雪阳面上露出温柔的笑容。 “呵呵,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露出这样的表情,果然,在阿嫂的身边,你才算是真正活着。”雪月捂嘴笑道。 “莫要打趣我,我可是你阿姐。”雪阳故意板了板脸。 “是是是。”雪月笑道,“不过话说回来,阿嫂究竟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她的本源力量和从前的记忆藏在体内深处,似乎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两天前,楚门的人曾经试图用秘法禁术把她体内的东西引出来,结果失败了,反倒是把她的本源力量放了出来,只是,记忆始终没有恢复的迹象。”雪阳显得有些苦恼。 雪月也皱起了眉,思索起其中的原因。 安静了片刻后,雪阳暂时把这件事放下,转而说道: “这些日子,你就留在我身边吧,大约年后,我想带你和谣儿去一趟终南山。” “嗯?这是为何?”雪月奇怪问道。 “小月,我寻到玄司的踪迹了。”雪阳顿了顿,突然沉声说道。 雪月闻言,端茶的手一抖,茶水泼出,洒了一身。雪阳见她如此,暗中叹了口气。这两个人,也是让人操心啊。 雪阳一时没有说话,表现得相当淡定。目光投在房内挂着的字画,似乎是在鉴赏。过了好半晌,才听雪月开口了,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但尾音无法掩饰地颤抖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她…在哪儿?” “还不清楚。谣儿身上有一枚玉佩,里面残留有玄司的法力痕迹。那玉佩曾经是终南山上一代天师的所有物,不知为何流落出来,几经辗转到了楚门的手中。后来被谣儿的伯父用一个檀木盒交换出来,才会到了谣儿的手中。” 雪月听得直皱眉,好不容易把其中乱七八糟的关系理清楚,这才问道: “所以,你才想带我和阿嫂去终南山。” “没错,那里是这条线索的源头,虽然我不知道终南山还有没有人能够提供我们更进一步的线索,毕竟终南山的上一代天师仙逝已经是六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但这件事不仅牵扯到玄司的踪迹,还牵扯楚门掳走谣儿的目的以及弄清楚谣儿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的线索,我不得不重视。” “……我明白了。”雪月似乎平复了情绪,点头道。 雪阳看着她,再次叹了口气,道: “有些话我很早就对你说过,只可惜你从没听进去。到了现在,我也不想再重复那些陈词滥调。只是这么多年了,你也该看开了。总是去逃避,永远也不能获得解脱。” “我怎么逃避了?逃避的是她。一去就是三百年,她何曾考虑过我的感受!”雪月似是起了几分怒气,温婉的容颜微微涨红,美丽的琥珀色瞳眸中蓄起了水气。 “你果然还是没放开。”雪阳平静地垂下眸。 雪月闻言,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垮下双肩,唇角微微抖动。 “小月,不要以为咱们寿命久远,就可以随意浪费时间。时间是这世间最残酷的大杀器,我们即便法力无边,依旧扛不住时间的长久磨杀。更何况玄司她并非是妖族,即便天赋异禀,师承于我,修道有成,她的寿命也比你要短不少。三百年,对她来说或许已经是半辈子过去了。你若真的珍视她,就不要让时间再耗下去,她不来找你,你去找她又何妨?” 见雪月不答话,雪阳站起身来,道: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我先离开了,等会儿一起吃个饭,帮你接风洗尘。” 清风拂过,雪阳已然不在房内。雪月拉了拉被茶水打湿的袖子,温暖的体温下,袖子已然蒸发干,然而此刻却有两地深色在袖口晕开,猛然一惊,原来泪水已然滑落。 =========================================================== 陆之谣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古老的宅子门口,这宅子看起来能有三四百年的历史了。虽然年久失修,可却古韵十足,充满了江南老宅秀丽温婉的气度。 真的秀丽温婉吗?站在门口越久,所谓的秀丽温婉就离得越来越远。相应的,阴森感开始弥漫开来,陆之谣打了个寒颤。 该不该进去?她站在门口犹豫着,本能地是想离开,奈何双脚就好像胶在了地上,根本迈不动。除此之外,门内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她,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跨出步子。 不行,不能进去。她开始抗拒,努力地想要转身离开。当她好不容易终于将身子背过去,正欣喜于自己能够控制自己身子的时候。猛然抬头,她绝望地发现,自己居然已然站在了老宅前堂正厅之中。 她下意识地四处观察了一下,正厅挂壁下摆着一张供桌,桌子左右手放着两把太师椅,挂壁上挂着一副奇怪的画像,画像看起来应当是一位文臣大官,身着宋朝官服,帽子上的两根长翅是最显著的特征。只是本该威严中正的大官面相,看起来却是一副恶鬼相,泛青的面孔和恐怖的獠牙吓了陆之谣一跳。 这里到底是哪里?她想张口说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想要逃离,却发现自己被束缚在原地,无论怎么努力都只能原地打转。她急得直冒冷汗,内心只能期盼着雪阳能来救她。 “你不是来过这里?”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好像从四面八方传来,又好像是从陆之谣心底响起,声音亦男亦女,诡异非常。 我来过这里?陆之谣愣住了。 “怎么,你忘了?”那声音再次响起。 我忘了?我…忘了… 陆之谣好像想起来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想起。 “我来帮你想起来吧。”声音再次响起,“来吧,来吧…”声音渐渐远离而去。 陆之谣猛地睁开双眼,轻轻喘息起来,眼前是红嬛套房内那张豪华的雕花木床,头顶是垂下的帐幔,怀里是温暖酣睡的小萝莉,而她却仿佛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额头上冒出薄汗,她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噩梦。但是,梦的内容她却不记得了。 但是她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个地址,就在淞沪城隍庙附近的老街区,一幢古老的宅院的地址。 “谣儿,又做噩梦了吗?”雪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陆之谣一听她的声音,便渐渐平静了下来。她扭过身子,看到雪阳正坐在床边,看着她。 “雪阳,我…我感觉好奇怪,我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嗯?”雪阳有些不解。 “我刚刚做了个梦,梦的内容不记得了,但是有一个地方却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脑海里。”陆之谣将地址报给了雪阳。 “放心,我去查查。”雪阳伸手帮她擦去额头上的冷汗,温柔道。 第三十二章 陆之谣以为雪阳所说的查查,起码要到第二天才会有结果,哪知道就在晚间给雪月和小冰儿的接风宴上,消息就传了回来。前来报告的是录姡,她依旧是那副面瘫的无表情状态,声音也没有多少的起伏: “启禀主公、主母,调查的那座老宅子,是老街区中比较大的一处遗留老宅,始建于北宋年间,几经战火破坏,最大型的一次重建是在三百年前的康熙年间,最近的一次修缮大约是在二十年前,顺着政府的政策和周围的老宅一起修缮的。最近二十年间,这处住房已经没有了住民,基本上作为出租屋,租给做生意的人作为商铺来经营。只是在那里面的人生意都做不长,租客换得很勤。及至现在,那处老宅的租客已经很难找了,上一个租客离去大约是三年前,到现在,尚未找到下一个租客。” “东家是谁,知道吗?”雪阳闻言问道。 “东家是一个姓李的老太太,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了,根据她所说,这处房产是她祖父在清末购下来的。卖宅子给他们的东主姓张,不过这张家也并非是老宅原本的主人,据说张家其实是替友人管理宅子,宅子的地契房契都托管在张家手中,这一管就是五十多年,直到友人那一家完全没了联系,张家才决定出售这处房产。友人这一家似乎人丁单薄,到了光绪年间,最后这一代子孙不愿再继续呆在淞沪,远走高飞了。” “友人这一家的情况,没有更详细的信息了吗?”陆之谣追问道。 “非常抱歉,从李老太太那里得到的信息就只有这么多,若是要找友人那一家的讯息,需要更多的时间。属下已经派人继续去查了,现在是暂时回来汇报情况。”录姡回答。 陆之谣表情有些失望,雪阳安慰地握住了她的手。 “不过,还有一个情况需要向主公主母说明。那处宅院,传说闹鬼。”录姡有些犹豫地开口道。 “闹鬼?”陆之谣诧异道。 “具体是怎么个闹鬼的情况,那老太太不肯说清,大约是怕败坏了老宅的名声,再也找不到租客。但实际上在周围已经流传出了这样的说法,说老宅之中有缚地灵作怪,而且似乎是很久以前就有了,这两年似乎愈演愈烈,导致老宅三年都没能租出去。”录姡解释道,“但是,属下亲自进到老宅当中查探,并未感受到任何缚地灵的气息,那老宅除了古旧阴森一些,似乎并没有任何异常。属下不知是不是自己的感知出了差错,犹豫着该不该向主公主母报告此事。但…为了以防万一…” “孤明白了,你做得很好录姡。继续探明友人那一家的状况,孤明日亲自去一趟那老宅。” “诺!”录姡领命走出了包厢。 “看来,有古怪呢。”雪月单手撑着脸颊说道。 “是啊,而且我总觉得,这老宅之事,与城隍庙影魔之事恐怕有一定的关系。唉,现在大家都是一头雾水,这淞沪好像被蒙上了一层阴影,我心里也总是有些不大安宁。”雪阳端起餐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 小冰儿完全听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小小的身子趴在餐桌边,肉嘟嘟的小手费劲地用筷子夹虾仁,结果夹了半天,虾仁还是从筷子间出溜掉下,急得她鼓起腮帮子,龇出小白牙,两颗尖尖的小虎牙,不,狼牙,仿佛昭示着她半妖的身份。小家伙和虾仁杠上了,筷子尖在盘子里乱戳乱倒,汤汁四溅。 旁边一双筷子伸过来,轻松夹起虾仁送到小家伙嘴边, “啊~~”陆之谣一只手护在小家伙的下巴旁,免得汤汁滴下,弄脏了衣服,一边声线温柔地诱导小家伙张嘴。 “啊~~唔。”小家伙非常听话地张嘴,一口吞下了虾仁,心满意足地笑了,然后扑进陆之谣怀里蹭来蹭去,油油的小嘴全部擦在了陆之谣的衣服上。有洁癖的陆之谣居然丝毫也不介意,只是宠爱地摸着她的小脑袋,表情满是温柔。 雪阳坐在一旁,既欣慰又吃味地望着一幕,看着陆之谣的目光有些痴痴的,心中想着陆之谣从来都没这样喂过她,果然小孩子比较占便宜吗? “咳咳。”冷不丁对面传来咳嗽声,雪阳回神看向雪月,就见这姑娘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调侃。雪阳面上一红,嗔瞪了她一眼。 雪月弯了弯唇角,从善如流地给了雪阳一个台阶下。随即她面容严肃起来,沉声说道: “既然明天要去那处宅院,记得多带点人手,不知道那里面究竟有什么,还是小心为上。” 雪阳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我也一起去。”哪知道这个时候,陆之谣忽然插嘴进来。 “不行!”雪阳立刻否决。 “为什么不行?这件事是因我而起,我也应当亲自去弄明白。”陆之谣回道。 “那里有很大的可能是诱导你过去的陷阱,你若去了,就是正中对方下怀,对方求之不得。我决不允许你再出任何差错。”雪阳头一次用这般不容拒绝的语气对陆之谣说话。 这样一来,反而激起了陆之谣的反抗之心,她皱起秀眉,抿起嘴唇,盯着雪阳波澜不惊的墨绿色瞳眸,半晌过后,总算是移开了视线,仿佛真的让步道: “好吧,我明白了。” 雪阳看着她的侧脸沉吟片刻,然后垂下眉眼吩咐道: “明白就好,你明天就陪着冰儿在红嬛里玩一玩,好好放松一下。雪月,你明天的任务就是陪着你阿嫂。” “啊……果然带上我了…”雪月翻了个白眼,心里哀嚎一声,妻妻吵架不要把我卷进去好吗?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信不过我,要监视我的意思吗?”陆之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气又提了起来,这下是再也压不下去了。 “你难道没想过要偷偷跑出去,自己去那个宅子看看吗?”雪阳的语气很平静,也很严肃。 “呃…”被戳破的陆之谣哑口了一瞬,随即赤红了脸怒道:“我才没有想过!”确实,她刚才有一瞬是冒出了这样的念头,但很快就被她自己驳回了,因为她明白,比起满足自己旺盛的好奇心,她更不想雪阳为她担心。她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真是一点也不懂她的心思。 “谣儿…你不要无理取闹。”雪阳显得很无奈。 “我才没有无理取闹!你…你这头蠢狼!哼!”陆之谣怒道。 蠢…蠢狼?雪阳瞬间傻了…目瞪口呆地看着陆之谣。 “呜呜…阿娘…阿母,不要吵架,吵架坏坏…”小冰儿被大人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弄得泫然欲泣,张开小手扒住陆之谣的衣服,抬着小脸央求着。 陆之谣一把抱起小家伙,说道: “冰儿我们走,不要理你阿母,她是个笨蛋!”一边说着,她抱着小家伙起身,走到了包厢门口。 “…阿母不是笨蛋。”小家伙趴在陆之谣怀里,弱弱地替阿母辩解。 “不许替她说话!”陆之谣表示很愤怒。 “呜呜…”小家伙一缩脑袋,不敢再说话了。她只能趴在陆之谣肩头,用无辜的碧绿大眼睛看着远处的阿母,那意思好像在说:阿母,我帮不了你了。 随着“啪”地一声,包厢门关上了,陆之谣和冰儿消失在了雪阳的视线之中。雪阳终于从石化中恢复过来,头疼地抬起手捏了捏额角,表情显得颇为懊恼。 雪月无奈地耸了耸肩,道了一声: “阿姐,你啊…唉…” “什么啊,有什么话就说。”一边闭着眼捏着额角,雪阳一边有气无力地说道。 “不懂女人心。”雪月举起一根手指评价道。 “什么话,我也是女人。”雪阳放下手,抬眼看向雪月。 “你只是性别为女,但不是人。”雪月犀利吐槽。 “……”雪阳竟无言以对。 “嘛,不开玩笑地说,这么多年你何曾作为一个女人活过,你是大妖组雪迹的主公,你这一生的终极目的就是寻到阿嫂。除此之外就是统筹雪迹内外的各种事务,带领大妖们不断地除魔,战斗,修炼,在人类社会飞速发展之中努力地担下保存妖族生存空间这样的重担。这是一个女人该有的生活吗?”雪月认真地说道。 “那么一个女人该如何活?被家里人捧在手心里疼爱长大,在风华正茂的年纪寻找到心爱的人,与其结合,嫁人生子。接着就是相夫教子,享受家庭生活,或者被家庭琐事烦扰,到老了不能动了,终于等着儿孙来照顾自己,然后离开这个世界?”雪阳念道。 “阿姐,你不要有逆反心理嘛。当然女人不一定非要这样生活,咱们的雪狼上神也不可能过这种日子。我的意思是,你要尝试着去理解那些平凡女人的心理。现在的阿嫂不是从前的阿嫂,你与她的相处方式也应当不同。现在的她内心只是个平凡的女性,渴望爱人能够理解自己,能够有一份不用言说的默契。这一点,阿姐你可没有做到哦。”雪月仿佛知心姐姐般循循善诱。 雪阳没有搭腔,坐在那里默默思考。 “算了,我自己其实也不大懂这些东西,我说的这些只是我从刚刚发生的事情里看出来的东西,重点还是在于阿姐你。你要去道歉,就算阿嫂让你跪算盘跪键盘跪搓衣板,你也不能有怨言,明白了?”雪月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身子。 “哈?为啥我要去做这些?”雪阳莫名其妙道。 “因为你是雪狼上神,是雪迹的主公,与阿嫂相比你是‘大丈夫’,因此必须由你来包容她,不论她让你多生气,多伤心,你都要包容她。” “包容她我明白,可为啥要跪…算盘?”雪阳不理解。 “哎呀,不和你说话了,真是的…阿嫂果然没骂错,你就是一头蠢狼。”说完这句话,雪月就开门走了出去。 雪阳再次莫名被人骂作蠢狼,额头绷起了十字架,捏了捏拳头,一个人坐在包厢里生闷气。 开什么玩笑,我雪阳已经几千年没被人恶言相向过了,今日之内居然被骂了两次,简直岂有此理!主公表示很气愤,而且还没处发泄。 正巧此时,子鼠敲门进来,向雪阳报告道: “启禀主公,您吩咐下的调理身子的中药材已经购买回来了,是不是立刻就为主母熬药?” “那些药你给我全部吃了,一颗也不准留下,若是让我发现你没吃光,我就把你丢到老鼠药罐子里泡着!” 子鼠的脸瞬间就绿了,双腿一软跪下身来…主公这是怎么啦?好大的怒气。他冷汗直冒,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好半天主公都没动静,他大着胆子抬头瞄了一眼,发现主公早就不在包厢之内,只剩下他一个傻子般跪在地上,叩拜一桌残羹冷炙。 第三十三章 子鼠以为自己这一次死定了,在主公气头上惹到了主公,无异于撞在枪口上。他抖抖霍霍地走向红嬛的仓库,苦着一张脸打算依着主公的话把药材都吃了。可是在路过后厨的时候,他却看见主公正在炉子边亲自熬着药。站在厨房门口,子鼠松了一大口气,看样子,他的小命是保住了。 “子鼠,给你的,抱歉,孤方才心情不佳迁怒于你。”后厨门突然打开,一个酒瓶飘了出来,浮在了子鼠面前。子鼠接过一看,发现居然是自己最爱喝的“黄石八珍”之一——珍珠果米酒。这一瓶还是罕见的特制佳酿,极难入手,应当是主公的私人收藏。 子鼠感动不已,连声道: “主公言重了,子鼠早在三千年前就已宣誓效忠主公,这份忠心绝不会动摇。” “行了行了,场面话就别说了,你也早点去休息吧。” 子鼠见主公似乎心情还是有些沉重,不敢再多话,向主公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红嬛这几个天由于雪阳等人的入住,一直处在歇业之中,员工都放假回家,因此这个时间段,后厨之中并没有人。雪阳默默地看着火熬着药,挺拔的身躯站在炉子边一动也不动,过了好半晌,传来了一声幽幽地叹息。 话分两头,陆之谣一气之下抱着小家伙回到了房间,其实刚回到房间她就后悔了,不该对雪阳那样说话的,她会不会生气了,会不会不理自己?陆之谣心里开始忐忑起来。说到底,她也是为了自己好,不,应当说从头到尾她都只为了自己好,自己却总是对她吹毛求疵,要求太多,难道作为一个爱人,她还不够完美吗?还是说自己太过贪心,不知道满足。 小冰儿不知道阿娘在想什么,见阿娘有气无力地坐在外厅的红木沙发上,小家伙凑了过来,慢慢地摇着小尾巴,一双可爱的狼耳耷拉着,瞪着水汪汪的碧绿大眼睛在陆之谣身前卖着萌。见此情景,陆之谣忍俊不禁,把小家伙搂紧怀里,问道: “冰儿,喜欢阿母吗?” “喜欢…”小家伙弱弱地说道。看着阿娘的容颜,小不点可怜兮兮地问道: “阿娘不喜欢阿母了吗?” “…”陆之谣哑然失笑,摸着小家伙的耳朵,道:“怎么会不喜欢,阿娘喜欢阿母,很喜欢很喜欢呢。”不知不觉地在小家伙面前就卸下了防御,陆之谣不仅接受了“阿娘”的身份,也坦然承认了自己对雪阳的感情。 “很喜欢,那为什么要吵架呢?”小家伙问道。 “嗯…就算很喜欢,也是会吵架的啊,或者说正是因为喜欢,才会在乎,才会争吵。”陆之谣这番话显然不是对一个心智只有三岁的孩子说的,更像是自言自语。 果然,小家伙没听懂,只是窝在陆之谣怀里,天真地说道: “姑姑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阿娘,咱们去床尾边等阿母好吗?” 陆之谣无语地看着小家伙,真不知道该如何吐槽才好。雪月到底教了孩子什么东西,“床头打架床尾和”这种事情是小孩子该知道的吗?不过这孩子用得还真恰当,只是最后那半句话还是暴露这孩子天真可爱的性格,真是童言无忌啊。 想归这么想,陆之谣还是依着孩子的话,抱着小家伙坐在了雕花木床边。这一大一小说着童真的话,不知不觉,聊天演变成了陆之谣给小家伙讲故事。陆之谣不知道这个活了上千年的小家伙听过多少故事,但她想,或许她听的故事都是华夏传统的故事,于是陆之谣便决定给孩子讲来自西洋的童话故事。 给孩子说故事什么的,真是陆之谣人生中破天荒的第一次。记得父母亲还在的时候,自己也会缠着他们给自己说睡前故事,后来被大伯父接回家,她就开始了自己看书的日子。每日里除了看书还是看书,上小学初中的这段时间,她不知道看了多少书。浅显的适合孩子看的书自不必说,就连一些深奥的世界名著她也一本一本地看。虽然年纪还太小的她看不大懂,但神奇的是她真的都看进去了。后来上高中学业繁重,看书的习惯停了三年的时间,到了大学,她又利用起所有空余的闲暇时间重翻小时候看过的那些名著,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和认识。同时,她还涉猎各种各样的书籍,科学类、古籍类的尤为多,阅读之广之杂让她身边的人都会吓一跳。可能是由于开阴阳眼的关系,她尤为喜爱看一些志怪类的古籍,后来读博的一段时间里,开始迷上了收集古籍孤本,她脑子里的志怪故事完全可以出版一本大全了。对于《山海经》、《淮南子》等等古籍中记载的精怪神兽,她随口就能报出名字,并说出特征。 不过,虽然看的古籍多为道家的书籍,对于道家的某些理论,她却不是很了解。比如她对天干地支纪年法就不是很清楚,因此在霍道长问她生辰八字的时候,她才会回答不上来。她尤为不信命理学,因此从不看这类的书籍,这方面的知识几乎为零。 如果问陆之谣长到这么大,真正的挚友是谁,她一定会回答,是书籍。她从小到大都过得异常孤独,没有任何关系要好的朋友,在学校里向来是形单影只。初高中有段时间,学校里的人还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做“残念美女”,因为她从来不笑,长着一张绝世美颜,却总是面无表情高冷无比,让所有人都不敢靠近。而且大多数时候都表现得古里古怪,神神叨叨,让人觉得精神似乎不大正常。好在初三时她曾经两次试图自杀的事情,被她大伯父封锁了消息,学校里的同学老师都不清楚情况,否则她可能会更加被厌恶恐惧。 后来进了医学院,和医学院的同学也都只是保持着点头之交。由于大伯父的安排,她不住校,不参加军训,进入大学就开始独自一人的公寓生活。那段时间,由于有着那枚暖玉的保护,她过得异常舒心,即便偶尔在医学院的解剖室和停尸间中还是会看见鬼魂,对她来说也没有了太大的影响。每日里除了完成功课,就是看书,也是大学的那段时光,渐渐让她那偏激的性子变得正常了不少,待人接物也温润圆滑了许多。即便还是不大擅长与人交往,也不会表现得让人敬而远之了。 有的时候陆之谣会想,若是没有阴阳眼,那么现在的她又会是什么样?阴阳眼带给她的好像没有一件好事呢,可是若没有阴阳眼,她还会遇见雪阳吗?等等,阴阳眼还是有好处的,那就是不论她如何不爱护用眼,废寝忘食地看书,都不会近视。视力好到双眼都2.0的她在医学院里简直拉仇恨啊。想到这里,她弯起嘴角,莞尔一笑。 不知不觉故事说完了,小家伙也早就睡着了。陆之谣一边感叹着这孩子真能睡,一边温柔地把孩子抱到床中央,帮她掩好被子。看着小家伙可爱的睡颜,陆之谣侧身躺在她身旁,伸出手指抚摸小家伙柔嫩的皮肤,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 “小冰儿,你瞧你阿母有多讨厌。人家在这里等她半天了,也不见她过来哄人。真是个不解风情的笨狼。难道不是她错了吗?还是说要我去哄她?讨厌,我好像彻底沦为受了,如此矫情,怎么办?奇怪,为什么一定我是受,我也可以攻的嘛。虽然…虽然我根本打不过她,但也不会有人打得过她啊,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个bug……” 她躺在床上对着一个熟睡的孩子喃喃自语,说着些莫名其妙的话。忽然感觉背后一股清风拂过,熟悉的阳□□息传来,陆之谣惊了一跳,黑暗中的面颊瞬间红成了番茄,急忙闭上双眼装睡。天,她不要见人了,若是刚才那番话让她听见了,她陆之谣的脸面何在啊! 苦涩的中药味混杂在身后人的体香中传来,陆之谣皱了皱眉,就听雪阳的声音柔柔响起,轻轻的好似羽毛拂过陆之谣的心头: “谣儿…起来喝药吧,我最近刚给你号过脉,你身子需要调理。我刚给你抓了中药回来,药是刚熬出来的,趁热喝药效最好。” 陆之谣暗暗咬了咬嘴唇,没有理她。 “起来吧,谣儿,我错了,你罚我好了。”她向来平稳的声线听起来竟然有些忐忑。 陆之谣差点笑出声来,手不自禁地捏紧了身下的被单,好不容易憋住了。 “罚我跪算盘、跪键盘、跪搓衣板,跪什么都好,只要你能消气。”雪阳的话还在继续,陆之谣憋笑憋得好辛苦,心里还在吐槽:你到底听谁说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你雪狼上神跪键盘很难想象的好吧。 雪阳等了半天,看陆之谣还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有些郁闷地说道: “谣儿,我知道你醒着,你不愿理我也可以,但是先把药喝了好吗?” 陆之谣决定把装睡进行到底,因为她如果醒来一定没脸见人了,她肯定听到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了,她坚决不能起来。 “你若不肯喝,只能我喂你了。”雪阳这么说道。陆之谣惊了一跳,难道她要强行给自己灌下去?还是说她会用空间转移把那碗药直接转移到自己胃里?不管是什么,她坚决不能睁眼,一定要把装睡进行到底。 这念头刚落,陆之谣就感觉自己失重飘了起来,她差点惊叫出声,好不容易才保持镇定,浮在半空中也要装出睡着的模样,这睡戏演得好辛苦,陆之谣简直欲哭无泪。 腰部传来搂抱的感觉,温热的身子贴了上来,陆之谣的心跳立刻开始加速。她的气息就在自己口鼻间徘徊,莫非…莫非是口对口的喂药? 陆之谣感到那修长有力的手指带着滚烫的温度轻轻捏住自己的下巴,只松松一带,陆之谣的嘴就被迫张开,接着一股微烫的苦涩水流便被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流入了她的口腔,在她口腔里慢慢打着旋。苦涩的味道刺激得陆之谣直皱眉,她下意识地就将这汤药赶紧吞咽了下去。好不容喝下了所有的药,只觉得非常无语,她还以为会是口对口的喂药,哪知道这家伙果真不解风情,居然这样喂药给她,真是越来越来生气了。但是为了把装睡进行到底,她也不能在此刻“醒来”大骂她一顿。 就在她被中药的苦味和雪阳的木讷弄得眉头直皱之时,忽然唇上传来柔软湿润的触感,灼热的温度把她惊了一跳,接着一股香香甜甜的味道便流入了陆之谣的口里,让她瞬间忘记了药汁的苦涩,顷刻被甜蜜包裹。她再也无法装睡下去,微微睁开眼,就见雪阳那绝美的容颜近在咫尺,她墨绿的眸子也微微张着,眼眸深处有着坏坏的笑意,她二人漂浮在空中,缓缓旋转着,雪阳身上宽大的白色袍子近乎把她包裹在内,眼角余光瞧见她身后那条雪白的狼尾也漂浮在半空中,她变身了?! 雪阳将甜蜜的味道渡给陆之谣后,见她不再装睡,便拉开了距离,额头靠着她的,轻声道: “不专心,闭上眼,咱们换个地方吧。” 陆之谣不知道自己的脸究竟有多红,她几乎不敢抬头看她。雪阳却带着她直接转移,等到陆之谣再次睁开眼,发现她和雪阳正漂浮在高空之中,脚下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冬季的夜风吹拂着二人的衣袍,但在雪阳温暖的体温和怀抱中,衣着单薄的陆之谣根本感受不到丝毫寒冷。高空略显稀薄的空气也没有丝毫的影响。 陆之谣吓了一跳,幸好她没有恐高症,否则定要晕过去。惊吓过后,便是惊艳,因为眼前的景象太美了,淞沪的夜景,无数美丽的霓虹灯交织成完美的画卷,她还是第一次在这样的高度俯视,这里恐怕比淞沪第一高楼还要高。回头一看,身后的上弦月好似近在咫尺,伸手可触,银白的月光皎洁,铺洒在雪阳身上,让她看起来更加的神异俊美,好似天仙。 “喜欢吗?”雪阳问。 “喜欢。”面对此情此景,陆之谣倒是很爽快地说道。 “既然喜欢,那从现在起,你就正式成为雪迹的主母了。”雪阳笑道。 “诶?不是…我是说我喜欢这景色…”陆之谣红着脸结结巴巴,视线闪躲着。 “那,是不喜欢我吗?”雪阳的狼耳朵耷拉下来,墨绿的瞳眸的中满是受伤,表情看起来就像是无辜撒娇的小狗。 “不是!我是说…哎呀,喜欢,喜欢可以吧!”陆之谣低着头,用力攥着她衣襟的布料,深深觉得自己简直没救了。这算是哪门子的告白啊,简直乱七八糟! “喜欢谁?” “喜欢你!” “‘你’是谁?” “雪阳!雪阳啊,我喜欢雪阳!”陆之谣都快被逼疯了。 雪阳那银白的狼耳朵瞬间就又精神地立了起来,无辜的表情消失不见,换上温柔又有些好笑的表情,说道: “陆医生,很不坦率呢。” “我才发现,你简直坏透了!”陆之谣深觉后悔。 “我不使坏,你是不会承认的。” 这么笑着说道,雪阳再次轻轻扣住她的下巴,抬起她低着头,然后慢慢吻了下去。别扭的陆医生紧张了片刻,接着便沦陷在雪阳无限的温柔之中。生涩地回应她的吻,此刻,她觉得自己好像把灵魂都献给了她。 今夜,月明星稀,扶摇千米,以月为影,以风为曲,以云为帘,一对神仙眷侣,当空蜜吻,羡煞牵牛织女,嫦娥后羿。 第三十四章 (加更第四章 ) “阿嫂?阿嫂!” “啊?” “阿嫂,这是你今天早上以来第五次发呆了,是有心事吗?还是说阿姐又欺负你了?” “没…没那回事。”陆之谣急忙摇手,连连否认,微红的面颊看起来娇艳可爱。 “是吗?”雪月狐疑地看着陆之谣。 这是陆之谣来淞沪的第四天,现在的她正和雪月一道,带着小冰儿在红嬛内的美容中心做温泉spa。虽然她们两位大美女带一位小美女根本不需要spa也能整日水润动人,但这也算是一种放松和打发时间的方式,有着狐族的姑娘贴心地服务,陆之谣也算是享受了一回。小冰儿对什么都新奇,东嗅嗅,西碰碰,光着小身子趴在按摩床上动个不停,毛绒绒的小尾巴摇得欢快,软软的狼耳来回抖动,小脑袋转来转去,害得狐族的按摩师们为了按住这位小祖宗忙得满头大汗。当然,小家伙做的是儿童spa,和陆之谣雪月的spa并不相同。 陆之谣和雪月躺在相邻的两张按摩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陆之谣一直心不在焉,雪月和她说话,她总是走神,不搭理。时而露出甜蜜又傻气的笑容,时而又痴痴的,好似在思念什么。雪月心说,阿嫂,你表现得太明显了,大概是昨晚和阿姐做了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吧。 说起雪阳,她昨晚陪着陆之谣和小冰儿安稳地睡了个好觉,今日一大早就精神焕发地出门了。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要去和人干架抢地盘呢。 陆之谣从来不知道没有雪阳的时间居然这么难熬,即便有雪月和小家伙陪着自己,她依旧觉得度秒如年。想她,想他,好想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她。她觉得自己真的没救了,女人恋爱都是这德行吗?还是说她病得特别严重。心脏跳得乱七八糟,简直是典型的心律不齐的症状。但是作为心脏科的医生,她却能医不自医,唯一的解药或许只有她。不,她其实才是毒药,永远让她甘之如饴的毒药。 陆之谣决定止住自己琼瑶式的内心独白,于是在做完spa之后,她去了健身中心,打算把胡思乱想同汗水一起排出身外。效果还不错,她在跑步机上一口气跑了七公里,跑得腿都软了,汗水如注,果真相思病的症状减了不少。不远处雪月带着小家伙在各种健身器材上玩着,玩得不亦乐乎。这小家伙真的不能用正常人类孩童的标准去衡量,比如小家伙玩拉力器,居然能把大力士级别的五十公斤级轻松拉起,一边的陆之谣看得目瞪口呆。 运动完后再次洗了个澡,陆之谣开始在房内研究霍道长给她的冥想心经,据说这心经来自上清派的《上清经》,由霍道长加入注解和改编,最适合她这种初练者,简单易懂。 大概到了中午,雪阳带着一大帮人回来了,小妖不提,红狐、紫睦、子鼠、青雀、录姡、黑子这些大妖们都露出了疲态,显然因为连日的没有收获,大妖们都很头疼。 “怎么样,有什么收获?”见雪阳回屋,陆之谣上前问道。 雪阳摇了摇头,回答: “我们所有人几乎把那老宅翻了个底朝天,没有任何发现。我仔细查了,里面确实没有缚地灵的气息,甚至没有任何灵能体的气息,当然也没有魔气。这说明那里面确实没有问题,如果有问题不可能瞒得过我。” “可是,如果没有问题,我的那个梦又是怎么回事?”陆之谣觉得不解。 “肯定还有我们没有发现的线索,红狐派出去查老宅原主人的部下应该快回来了,或许线索在那里。” 雪阳刚坐下身来,陆之谣就端起茶壶帮她斟了一杯茶,递到她手边。雪阳翘起嘴角,也不动手接过茶杯,直接伸过嘴去,含住了茶杯边,墨绿的瞳眸向上看着陆之谣,一瞬不瞬。陆之谣抿着唇,被她看到脸红,却还是将这杯茶喂了下去。 陆之谣强作镇定地放下茶杯,决定无视她的勾引。这只大白狼实在太讨厌了,就知道戏耍于她,自昨夜之后,她就好像发现了另外一种乐趣,今早也是的,像个流氓般调戏自己。陆之谣刚准备离她远点,就被她一拉,重心不稳,短促地惊叫一声,顺势坐到了她怀里。 “喂!你就不能打声招呼吗?吓死我了。”陆之谣嗔怒。 雪阳不答话,只是抱着她,底下头,将脑袋靠在她怀里,自昨夜之后,她就没有变回人类的形态,一直保持着半妖的状态。此刻将脑袋靠在她怀里,两只毛茸茸的狼耳扫在陆之谣的下巴上,弄得她好痒。彻底沦为狼耳控的陆之谣实在禁不住那双耳朵的诱惑,红着脸蛋伸出手来抚摸那诱惑她的一对狼耳。雪阳感受到她的抚摸,埋在她胸口低低地笑,陆之谣面上的红晕又加剧了几分,嗔了一句: “色狼!” “这话可不能骂,杀伤力太大了。”雪阳笑道。 “噗…”陆之谣被戳中笑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阿母,阿娘…” 就在这时,小冰儿很会挑时间地出现在了房间门口,灵敏的听力听到了阿母和阿娘的声音,这就要进去,结果被身后的雪月一把捞了起来,小家伙急道: “姑姑做什么?冰儿要阿母和阿娘!” “小家伙,现在这个时候不能进去,你这小家伙的电灯泡指数可是咱们这些人中最高的,你要是进去了,会看见不该看的东西。”雪月说道。 “姑姑说什么?冰儿听不懂。”小家伙表示很委屈。 “总之现在不许进去,冰儿陪姑姑玩,好吧。”说着,雪月也不顾小家伙到底乐不乐意,夹着小家伙就远离了房门。小家伙很郁闷地被姑姑夹在手臂底下,小尾巴小耳朵垂着,无精打采地想道:姑姑真贪玩,比我还贪玩。 一直到晚间,消息依旧没能传回来,看样子老宅的原主人真的相当难查。陆之谣在雪阳的辅助和监督下,服下调理的中药,又盘膝打坐冥想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打坐冥想,一篇心经背了一遍又一遍,大约半个小时的时候就差不多昏昏欲睡了,要不是雪阳一直在边上监督她,她自己肯定坚持不下来。不过,这第一次打坐,效果倒是很明显,结束之后感觉神清气爽,倒是一点也没有疲惫,让她直呼神奇。 一直以来笃信西医的陆之谣,对中医持着怀疑态度,她知道中医是有作用的,但她也明白中医向来以调理为主,大多数情况下治疗效果缓慢,哪有西医那般直接有效。另外对华夏传统的一些奇特的锻炼手段,她也抱有怀疑的态度。比如五禽戏,还有太极拳什么的,让她觉得太过夸大其词,什么练气锻体,实在太玄乎了。本来气为何物,她都无法理解。然而就在今晚,不过打坐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她就体会到了气的所在,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或者说自然而然产生的东西,当你真的沉下心来去感受自己的身体,就能体会到它的存在。它一直都在,只是繁忙浮躁的都市人根本不会去注意,也没有谁能真的做到沉下心来练气。只有少数的武术家,还有部分书画家、音乐家可以感受到气的存在。 气还是最基本的,精气神本为一体,“精”代表着人体物理层面的粒子结构,无需刻意去感受,气则是无形状态中的波动粒子,本身就难以理解,能感受到并且掌握控制便算是天赋异禀。而“神”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感受“神”,并尝试着去控制它,她要走的路还很长。 今夜似乎入睡非常快,陆之谣只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雪阳晚上没有睡觉的习惯,一般都会盘膝在她身边打坐冥想。她身上温暖的热度和沁入心脾的阳光味道,让陆之谣觉得非常安心。再加上小冰儿现在也习惯了睡在她身边,本来晚上会寒症发作的陆之谣,现在夜夜都好像身边放着两个火炉般温暖,睡眠质量越来越好。 夜深人静,红嬛中的大妖们或打坐或养神,基本上都歇下了。唯有夜猫黑子化作黑猫,蹲在红嬛某间客房的阳台扶手之上,舔着猫爪洗着脸,她蔚蓝的猫瞳冷眼旁观着这条街上的人群来往。这些人都是年轻人,过着灯红酒绿的夜生活,这个时间,基本上都喝得醉醺醺,呼朋引伴,吵闹着要去下一场。 “诶,不知什么时候起,宁静的夜也变得喧闹起来了呢。人类吵死了,真是不得安宁。该休息的时候不休息,日夜颠倒,各个以为自己是夜猫一族吗?”黑子自言自语着。 正当黑子盘算着要不要小憩一会儿,冷不丁地视线中出现了主母的身影,她惊了一下,一时间愣在原地。 主母?怎么可能?主母这个时间段早就歇下了,而且主公应当就在她身边,又怎么会走出红嬛?她以为自己眼花了,仔细看了看,发现那就是主母没错,她身上还穿着睡衣,外面罩了一件羽绒服,脚上还趿拉着一双酒店拖鞋,这着装根本不像是正常人出门时会穿的。而且她走路的样子好奇怪,垂着脑袋弓着背,整个人向上提着,踮着脚尖一步三顿,走得极为缓慢,好像关节不灵活般,又像是被人用看不见的线提着往前走一样。 黑子心里咯噔一下,正打算立刻通知主公,一阵清风拂过,主公已经出现在了她身边。只见雪阳面上满是严肃凝重的表情: “黑子,叫醒所有大妖,立刻跟上来,孤先走一步。” “主公,主母这是被控制了吗?为何您不阻止?”黑子急忙问道。 “孤不是不去阻止,而是不能阻止。没时间多说,快点。” “诺!” 黑子话音未落,雪阳便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瞬出现在了正在缓慢行走的陆之谣身边。她看着陆之谣半睁着的那双无神的黑瞳,担忧地唤道: “谣儿,别害怕,孤就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 第三十五章 陆之谣迈着诡异的步伐,一步三顿地走在前方,雪阳陪在她身侧,时刻注意着不让她磕着碰着。但却不敢去碰触她的身体,似乎是在深深地忌惮着什么。 没过多久,大妖们纷纷赶到了,整个红嬛都出动了,大大小小的妖怪迅速追赶上主公和主母,在主公地试一下小心翼翼地和主母保持着距离,慢吞吞地跟着。 红狐上前询问情况: “主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是啊,阿嫂怎么会突然就这样了?”一旁的雪月也急着插嘴道。 雪阳沉吟了一下,说道: “看样子,谣儿可能很早就被下了套,只是她自己什么也不清楚,孤也一点没有察觉。直到昨天傍晚,她跟孤提起古怪的梦境和那座老宅,孤才隐隐察觉到可能有不对劲的事情发生。谣儿说她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偏偏脑袋里凭空浮现了那座老宅的地址。孤当时就怀疑,或许是有什么诡秘的东西隐藏在暗处,试图用一些阴邪的手段引导谣儿落入陷阱。缚地灵的可能性很大,因为缚地灵是无法离开束缚自己的地方的,只有当它们想要捕获的猎物进入了狩猎的范围,才能动手。因此孤一直让谣儿呆在红嬛之内,半步不让她离开,就是怕她上了敌人的圈套。” 她顿了顿,表情显得颇为懊恼,咬牙道: “但是!孤没想到,对方的圈套根本就不是这么单纯,谣儿的三魂七魄现在完全被握在别人的手中,若孤强行留住她,或者斩断控制者对她的控制,她就会立刻魂飞魄散而亡。这是大傀儡术,非常高级的法术,有点像是阴阳道的手法,但大傀儡术早在几百年前就失传了,现在国内唯一的阴阳世家就只有楚门,但是楚门现在的主事人全都没有能力做这种事情。” “怎么会这样?阿嫂到底是什么时候进的圈套?又是怎么被大傀儡术控制住的?阿姐,你不是一直在她身边吗?那背后的家伙是怎么有这样的机会的?”雪月觉得难以置信。 “就是不知道,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状况啊!”红狐的语气很不好,惯来带笑的容颜此刻满是愤怒和自责,自从主母来淞沪,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始终处在性命危机的情况之下。她作为淞沪的主事大妖,作为地主,实在是太失责了。 “大傀儡术,孤曾有所耳闻,听说施术者需要受术者的生辰八字、以及新鲜的毛发,才能开始施术。将毛发封在傀儡娃娃之中,并在傀儡娃娃身上写上受术者的生辰八字。之后,施术者坐于阵法中,操控傀儡娃娃,受术者就会被控制住,三魂七魄处在半离体的状态,任凭摆布。原本阴阳道创造出这种法术,是为了增添战斗的手段,因为这种法术控制的对象往往是刚刚死亡,三魂七魄尚未消散的新鲜尸体。一旦被控制住,尸体的三魂七魄就像是被暂时储存在了冰箱之中的食物,一段时间内不会消散,尸体也不会产生死亡后的自然腐坏。但是,孤从未听闻有人会向大活人施展大傀儡术,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雪阳的情绪还算平静,其实她的自责与愤怒,是在场任何大妖都及不上的。但她长年作为上位者,明白在面临紧急情况的时候,她必须冷静、沉稳下来,必须带头做出榜样,属下才不会慌乱无序。哪怕心情再坏、情绪再不稳定,也绝不能表现出来。即便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的谣儿出了状况,她也一定要冷静地处理才行。如此不断提醒着自己,雪阳冷却了心绪,一边思索,一边向身边的属下们说明了自己的推断。 “谣儿自从来沪,唯一泄露生辰八字的地点,就是在城隍庙霍道长面前。唯一有可能落下毛发的地方,也是城隍庙之中,可能是在霍道长房中,或者散步的途中,或者卫生间之内,人体每天的新陈代谢造成的脱发是再正常不过了。总之,这一切一定与城隍庙脱不了干系。”雪阳分析道。 “主公,莫非是那姓霍的牛鼻子胆大包天,要害主母?”闻言,紫睦立刻问道。 “不会,霍道长孤知根知底,他是正统上清派的传人,从未习得阴阳术,更无害人之心。与谣儿初次见面,又为何要害她?孤正是因为对此人放心,才敢将谣儿带到他面前。若说他是被附身或控制,或者是假扮的,也不可能,因为都不可能瞒过孤的眼睛。只有可能是城隍庙内有其余有心害人的家伙,处心积虑地搜集到谣儿的生辰八字和毛发,加害于她。当初子鼠的手下上报影魔在城隍庙中出没的时候,孤就想着要警惕警惕再警惕了,没想到还是着了道。若是早知如此,孤还不若将霍道长请到红嬛内,而不是带着谣儿亲身前往。唉,现在说这些后悔话也没有用,大家都警惕着点,对方阴险狡诈,又是敌暗我明,说不得就会着了对方的道。” “主公也是为主母着想,毕竟总是闷在房内,人是会闷坏的,带着主母出去走走,本也是想让她散散心,哪知道,主母竟是连门都出不得。”一旁的青雀似安慰似感叹地说道,她身边的黑子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谣儿或许就根本不该来淞沪……”雪阳说出这样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后,就再不言语了。 一众大妖使出障目之法,在漆黑的夜色里,护着陆之谣,缓慢地行走着。这个方向,看来确实是去城隍庙无疑。陆之谣虽然被控制着,没有丝毫意识,但却似乎能认路一般,身前有障碍,她一定会避让开,有台阶,也知道要抬高脚跨上去,走得虽慢虽艰难,却是并无危险。 直到一人众妖终于来到了城隍庙前,陆之谣的身形顿了顿,似乎对方在犹豫着该不该立刻让她进去,又好像是在准备着什么。雪阳面色严肃,沉声吩咐道: “红狐、子鼠、青雀和紫睦各领一队小妖组包围城隍庙,其余妖等跟孤从正门进去。” 众妖齐声应诺,便迅速分散开来。 这个时候,陆之谣动了,她忽的漂浮起来,好似被什么东西拖曳着,生拉硬扯地被扯进了深夜中的城隍庙。雪阳怒喝: “贼子敢尔!” 便立刻消失在原地,追逐上去。那拉扯的速度哪里及得上雪阳瞬移的速度,可雪阳亦是不敢强行去切断对方对陆之谣的控制,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可能护着陆之谣,一步也不离开她。陆之谣一路被拖扯着,最后突兀地定在了城隍殿前城隍爷的塑像身前,随后缓缓落在了城隍爷的巨大的手掌之上。 雪阳浮在城隍爷塑像面前,看着那赤红脸颊、黑须垂胸,面容肃穆威严的城隍爷,默然不语。 身后的妖类们没有主公那般迅速的移动方式,等化作妖风赶到时,雪阳却大声说道: “都别靠近,在殿外呆着。” 妖类们虽然不明白主公下此命令的意味,但都选择了第一时间服从,并立刻包围了整座城隍殿。于是偌大的城隍殿内,只剩下雪阳和托着陆之谣身体的阴气森森的城隍爷塑像。 空气中弥漫的淡淡死亡气味难以逃过雪阳的鼻子,她闭眼感受了片刻,整个空间都难逃她的探视。就在城隍爷塑像四周,殿内阴暗的边角之中,地面上整整齐齐地坐着二十来具尸体,尸体全部身着道袍,盘膝坐在地上,围成了一个古怪的阵法。霍道长赫然就在其中,他苍白的脸颊毫无血色,眼睛睁着,里面一片洞黑,面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没想到,在这淞沪城中作怪的阴邪之辈,竟然会是这座城的守护神祗,说出来真是贻笑大方。”雪阳突然开口,声如洪钟,铿锵有力,在这阴森的殿内掀起一股浩然正气。 喋喋怪笑突兀地响起,声音似男似女,古怪非常,声源就是从城隍爷塑像之中穿来。那面容肃穆的城隍爷塑像,赤红的面颊和黑须本该让人觉得敬畏,可奇怪地就有了一种恶鬼相的感觉,面目可憎,让人心中生起憎恶妒忌等阴暗的情绪。 “鼎鼎大名的雪狼上神也会说这种无知的话,奴家也是长了见识。奴家才不是城隍神这种无用的家伙,从前不是,以后更不会是。过了今夜,一切都将会天翻地覆。”它的声音飘忽不定,忽的一会儿是阴险的女声,忽的一会儿变为忧郁的男声,声音波长古怪,听得人耳鼓胀痛,颇难忍受。 “哼!装神弄鬼,莫不就是缚地灵作怪罢了,又能成得了多大的气候。”雪阳丝毫不受影响,沉声说道。 “哦?看样子雪狼上神已经猜出了奴家的身份,不若说来听听。”那声音饶有兴致地说道。 “城隍庙附近的老街区,有一处老宅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传闻闹鬼,是缚地灵作怪。可最近几日孤亲自查访那老宅,并无缚地灵的气息。看样子,你很不老实,竟然从老宅中转移到了城隍神的体内,吞并了城隍神之灵,壮大自己的力量。看样子,孤该唤你缚地魔才更恰当。” “城隍神之灵?说得好听,所谓的城隍神不过就是跟奴家一般的缚地灵罢了。只不过受了香火和信仰之力,元神壮大,成了这淞沪最大的缚地灵。周中鋐这种倒霉催溺死的家伙居然也能被凡人香火供奉,也能成为这淞沪最大的缚地灵,凭什么我就不行,我可是…哼,罢了,说那么多作甚,只要今晚我吞噬了你这心爱的小女人,我就是这世间最强的魔!你能耐我何?哈哈哈…” 果然,雪阳心中暗暗点了点头。这家伙就是那老宅中的缚地灵,入魔后,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吞噬了身在城隍庙中的缚地灵周中鋐的灵能,与其合二为一,成为了这淞沪最大的缚地灵,辐射范围几乎遍布全城,只有归属于雪迹的部分地区由于张开了结界,它无法渗透。 而且,这家伙或许在谣儿刚进淞沪城的时候,甚至就是谣儿坐在子鹏鹰背上的时候,就对谣儿做了手脚。很有可能是精神记忆方面的,只是当时的自己根本就没想到这一茬,再加上对方手法诡秘难以察觉,结果着了道。 只是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听它的语气,似乎生前颇为有能,竟然对城隍神都诸般看不起,这般自负,当是少见。现在自己受制于它,束手束脚,只能尽力拖延时间。只盼去查老宅原主人的属下能够尽快查清,将消息传回来,寻到它的破绽,找到并摧毁傀儡娃娃,才能有一线生机。 第三十六章 陆之谣曾经问过雪阳,城隍神究竟存不存在。当时雪阳的回答颇具玩笑性质,告诉她城隍神是存在的,只不过是老百姓供奉出来的地方官罢了。本就是人,死后也不可能为神。但是雪阳的话并没有说完全,因为城隍神这个神官其实确实是存在的,但是在严格意义上,它不能被称作是神,只能说是比较强大的缚地灵罢了。 所谓缚地灵,是因为一些强烈的执念怨念,被束缚在一方天地之中,千百年来寻找能够解脱的方法的灵能体。一般来说,缚地灵虽然有一定危害,属于具有一定攻击性的灵能体,却并不能算是魔,一般它们也只是会缠着一些闯入它们地盘的人类,当人们逃出去之后,缚地灵也就无能为力了。当然,并非是所有缚地灵都是这个样子的,比如城隍神,就属于非常特殊的缚地灵。 人类大官在死后被地方百姓供奉,其灵能体就会因为香火和信仰之力,被束缚在城隍庙之中长久不消散,而不会因为自然法被吸入冥界。当然,虽说是被束缚在城隍庙之中,但实际上整座城都是城隍神的地盘,因为信仰他的善男性女遍布全城,有的家庭之中也会供奉城隍神,或者贴出城隍神的画像,因此城隍神的灵能几乎可以遍布全城。但是,如果说城隍神今天心情不错,想要出城游玩,那是办不到的,因为他最本源的灵能体被束缚在城隍庙中,即便他能短暂地移动到城郊某户人家中,想要出城,或者进入信仰混乱的地区,是绝对办不到的。 淞沪的城隍爷周中鋐,也就是清代的松江知府周大人,在此地作为城隍神已经长达三百多年了,三百年来受到香火供奉,可以算是比较成熟的城隍神之一。即便到了近代以后,信仰和香火减少,他依旧不是一般的灵能体能够抗衡的。此人,啊不,应当说,此鬼向来喜欢沉睡,甚少现身,雪阳最后一次见到他大约是在三十多年前,据红狐说,她作为淞沪的镇守大妖,也有好些个年头没见到过这位城隍爷了。 有人会问,那这城隍爷既然是存在的,受了那么多人的香火供奉,每日那么多人诚心拜谒,他有帮人类办过事吗?答案是肯定的——没有!城隍爷作为灵能体,哪怕灵能再强大,也是无法影响人界(阳间)的事情的,哪怕是移动一只摆放在桌子上的水杯,对城隍神来说也是比登天还难,更加不可能像神话传说那般,有什么移山倒海的神通。不过,城隍神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利用他强大的灵能去影响人类的梦境。梦境是人类“神”的产物,而“灵”与“神”相同,这是城隍爷唯一可以做得到的事情。不过,梦境被影响的人醒来之后会不会还记得这个梦,就难说了。 数百年来,淞沪城隍神唯一做过的事情就是托托梦,好在他也不愧是老百姓们公认的好官,即便心里并非那么伟大,却也没有害人之心,周中鋐更是让人受不了的那种酸腐儒生,一派道学先生的作风,向来要求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即便成了鬼,也算是严于律己,以微薄之力帮老百姓做点事。 不过时间长了,道学先生还是会厌倦的,特别是城隍庙几经战火破坏,周中鋐的灵能也屡次被削弱,导致他多次陷入沉睡。最近几年虽然城隍庙被修复了,但诚心信仰城隍神的人急剧减少,周中鋐的力量也一直没恢复多少,动不动就会陷入沉睡,基本上也就是个摆设。因此雪阳带陆之谣进城隍庙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要让陆之谣拜见一下这位城隍爷,因为她知道这家伙在睡大觉呢,扰人清梦是不好的。 但是让雪阳想不到的是,就是这样一个让人忘之脑后,一点也没去在意的城隍“神”,居然会成为陆之谣被控制的关键性人物,这实在是让她始料未及。周中鋐不中用也就算了,没存在感也就算了,好歹也是淞沪最大的缚地灵啊,怎么就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宅子里的缚地灵,啊,应当是缚地魔给吞噬取代了呢?而且还是无声无息的,都没惊动城隍庙附近镇守的红狐手下。 现在的雪阳听着对面那城隍神塑像中传来的不男不女的狂笑声,就觉得一阵一阵的郁闷。那笑声里忧郁的男声就是周中鋐的声音,越是听着那声音,雪阳就越想抽城隍神塑像一巴掌,大骂一句:“汝笑何耳!若还识得孤皇,就速速滚走!”早知如此,还不若当初她就直接先把周中鋐这多余的家伙先给超度了(一般指将逗留人界的灵能体直接送入冥界),留到现在,尽是给自己添麻烦。 雪阳悬浮在城隍神塑像之前,长及脚踝的银白秀发渐渐无风自动起来,她微垂双目,金色的眸底寒光流淌,上下咬合的腮帮带起额头愤怒的青筋,双拳越捏越紧,显然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但她依旧在努力拖延时间,毕竟现在暂时还找不到那个吞噬周中鋐的缚地灵到底是什么来头,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攻破这个缺口。好在雪阳已经控制住了这只缚地魔附身的塑像,以及塑像周围的阵法。她的绝对空间控制,已经将这个大殿搜了一遍,并未找到类似于傀儡娃娃的东西存在,因此暂时还不清楚这家伙将傀儡娃娃藏在了哪里。 不过雪阳也是无心算有心,之前陆之谣被楚门掳走之后,雪阳长了个心眼,让黑子给陆之谣施了个精神封闭结界。这玩意有点像《哈利波特系列》里面斯内普教授教给哈利波特的大脑封闭术,对于想要吞噬陆之谣精神灵魂的这类魔怪有着一定的抵御能力。只不过雪阳没想到,在她施这个结界之前,陆之谣的大脑就已经被入侵了,而且还被种下了一枚隐秘的种子,到了今夜终于发芽开花。但也因为有了这层保护,给眼前这个缚地魔吞噬陆之谣带来了困难,起到了拖延时间的最大效果。 “黑子,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吗?” “回禀主公,所有妖类已经将整个城隍庙翻了个底朝天,还有不少大妖带着小妖们去了那老宅搜索,并未搜索到傀儡娃娃。” 雪阳龇了龇牙,唇边露出森白尖利的狼牙。 通过黑子,雪阳和分散在殿外庙外的一众大妖能够做到心灵对话,因此不需要开口,也不需要传声,排除小妖的参与,没有被敌方窃听或泄露的可能。 雪阳真的很着急,也就是说,眼前这个缚地魔早就料到自己会去找那傀儡娃娃,因此将傀儡娃娃藏到了非常隐蔽的地方,自己短时间内肯定是找不到的。但是现在自己也不能立刻强行攻击,因为如果对方立刻切断大傀儡术对陆之谣的控制,陆之谣的命就保不住了。现在对方正在一点点地消耗磨损黑子设下的精神保护结界,不知道还能撑多长时间。她空有一身的本事,只能在这里焦急地干等着,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将谣儿当做即将入口的大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东方出现一抹鱼肚白的时候,上天终于又眷顾了雪阳一次,黑子的声音就像天使之音般在她心底响起: “启禀主公,前去查老宅原主人的录姡已经返回,属下已经将她接入精神网络,让她向主公汇报。” 黑子话音刚落,录姡冷淡的声音就在雪阳心底响起: “主公…” “废话不多说,直接说重点。”雪阳道。 “是,启禀主公,这只缚地魔的原体是北宋初年华亭县大户姬氏一族家主嫡子的正妻——姬楚氏,小字玄方。” “等等…怎么回事,详细说说。”录姡这话说的太过潦草直接,略去了大部分重要的细节,实在让雪阳摸不着头脑。 “楚玄方,楚门第十七代孙,因为是女子,本不该列入家谱,但因为对家族贡献突出,楚门家谱中有记载。因为楚门嫡系那一脉,在那一代只有她这一个女儿,其余的子孙不是早夭就是猝死,再不然就是没有生育能力,都没留下血脉。唯独这个女儿嫁了人,生了孩子,后来还过继回来一个男孩,作为楚门下一代的继承人。” 雪阳闻言心下大惊,脑中仿佛闪过一道霹雳,许多迷迷糊糊的东西立刻贯通了起来,怪不得,怪不得啊,原来都是楚门! 录姡的话还在继续: “楚玄方自幼聪慧,天生灵体,贯通阴阳,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阴阳术奇才。她八岁就掌握了楚门几乎所有的阴阳术,十三岁自创阴阳术,并且完善了先代传下的并不完整的大傀儡术,成为楚门最强的阴阳师。只奈何,她是个女子,本来仗着父亲,也就是当时的楚门家主宠爱,学习只有嫡系男子才能学习的祖传阴阳术就是违规了,更是不能让她抛头露面,去外驱魔除妖,因此她空有一身阴阳法术,却从未驱魔除妖。倒是因为性子跳脱,时常用法术折腾府内的下人。 到了十五岁,她的婚事被提上议程。因为当时的楚门并不生活在现在的浙东,而是在现在的昆山附近。因此与当时华亭县最大的大户人家姬氏一族毗邻,来往甚密,也有联姻的意愿。姬氏是豪门世家,当代家主当时正在京为官,官至参知政事,乃是大官。他和正妻有一幼子,名唤姬子豪,当时还在读书,正等着过几年考功名。年约十八,正是婚配的年纪。当时的楚门家主胞弟也在京为官,是司天监监正。虽然和一品大官参知政事不能比,也勉强算是官宦人家,再加上是幼子婚配,姬家没有太过计较女方的门第,这桩婚事倒是很容易就定了下来。 楚玄方出嫁后,与姬子豪感情很好,小夫妻恩恩爱爱,是天作良缘。楚玄方性子活泼跳脱,姬子豪性子内敛沉稳,二人互补,相处非常融洽。几年后,二人很快就有了三个孩子,长子,长女和次子。次子是打算过继给楚门,改姓楚的。但是由于夫妻俩舍不得这个小儿子,一直到十七八岁还养在身边,由楚玄方亲自教导他楚门阴阳术。 大中祥符七年六月,姬子豪携妻子,以及当时十四岁的小儿子一同前往长洲(今姑苏)游玩。六月初六,一家三口泛舟湖上,傍晚看到长洲上空出现奇特星象,楚玄方大感兴趣,当即就在船上推演天象,这一推演就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直到三天后她才从船舱中出来,面色苍白,满身虚汗,几欲虚脱,也不对丈夫儿子说明测算结果,将测算结果小心封入一个檀木奁中,此事就此揭过…” “这些事情…你是从哪里知晓的那么详细的?”雪阳忽然打断了录姡的报告,声音中竟然充满了不可思议,甚至带着惊疑不定的情绪。 “回主公,这是属下从姬子豪留下的手札中读到的旅行游记,他喜好游山玩水,每到一处都会详细记录游记,制成手札。属下特意找到了姬氏祖坟,这记录就随葬在姬子豪坟中,保存尚且完好,因此记载还算详细。” 听闻此言,雪阳面色变得极为凝重。 “继续说。”她声沉似水。 第三十七章 “据姬子豪长洲之行手札中之后的记录,关于此事还有后续。那个檀木奁本来是楚玄方随身携带的妆奁,本来也值不了多少钱,却在她们从船上回到客栈之后,莫名失窃了。” 听闻此言,雪阳面上的表情没有表现出惊讶,显然她似乎已经料到会有这一出。或许应该庆幸录姡的情绪起伏向来不大,因此在叙述之中很少掺杂她自己的情绪,更加客观,更加理性,因此雪阳也在她冷静的叙述中渐渐平复了内心的震惊,理清了头绪。 “只不过这个小偷似乎是个怪盗,除了窃走檀木奁,其余什么东西都没取。窃走了檀木奁之后,这怪盗还留下了一封字条,和一块玉佩。字条上的内容姬子豪也详细记录在了手札之中:命定之事不可变,贪邪之念不可有。某非窃贼,知取走木奁非正当之举,因此留一枚玉佩作为信物。千年后,见持木奁者,可用此玉佩换之。” 录姡暂时停住了话头,雪阳沉吟片刻,然后说道: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谣儿伯父所说的,檀木盒换玉佩的事情,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可是主公,那玉佩分明是上一代天师的随身物品,又怎么会在千年前就到了楚门的手中呢?”这个时候,黑子忽然插嘴进来问道。 “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谣儿身上的那枚玉佩是一对玉佩中的其中一枚。这玉佩是终南山上一代天师所配之物,由于形状独特,我们都有印象,于是先入为主,认为谣儿身上的玉佩一定就是上一代天师的随身物品,却没想到,其实此玉佩非彼玉佩。如果说此玉佩确实如手札中记载的那般,于千年前就已经在楚门手中,那么只能说明,留下这枚玉佩的,很有可能就是玄司。” 只是,玄司为何会与他人佩戴配对的饰物?雪阳心里有些打鼓,玄司心系雪月,早在三千多年前二人感情初现端倪的时候,她就已经察觉了。按玄司那执拗的性子,认定了就不会改变,又怎么会轻易变心。 而且如果仔细计算时间,大中祥符七年六月初六,那个时候雪阳自己正在神界,还未回到人界,玄司那个时候一直在雪阳身旁,也身处神界,绝不可能出现在长洲。而且自己也从未在她身上见到过这枚玉佩,着实是奇也怪也。那么,如果“玄司并未变心,也从未持有这枚玉佩”这样的猜想成立,那么这枚玉佩中附带的玄司的气息究竟是从何而来,窃走檀木盒之人究竟又是谁?目的为何?窃走也就窃走了,为何偏偏要在千年后以这样的方式将檀木盒归还给楚门?一系列反常的,无法解释通的现象,让雪阳深深锁起了眉头。 不论如何,这一大堆疑问,先暂时放在一边,眼前还有更急需解决的问题存在,想那么多是没有用的。 于是,录姡的话继续: “檀木奁被盗后,楚玄方的脸色变得很差,坐立难安,姬子豪担心妻子,便询问妻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许是夫妻间彼此信任的缘故,楚玄方将此事告诉了丈夫。只不过当时她和姬子豪挑选了非常隐蔽的谈话地点,并且楚玄方特意施展了隔音结界,才将来龙去脉告知姬子豪。但是,详细的星象占卜的结果,楚玄方还是选择了隐瞒,因此姬子豪不知晓,也没有记录在手札中。 之后,姬子豪劝说妻子不要太过在意此事,就按照窃奁之人所说的去做,楚玄方也答应了。 姬子豪原本以为此事应当就此揭过,生活是会恢复平静的。可哪知道,从长洲回到华亭后,楚玄方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整整三年的时间,绵延病榻久治不愈。最后甚至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楚门也派了楚玄方的大哥(无子嗣)来救治楚玄方。但是大哥看过楚玄方的病情之后,却当着全姬家人的面,说楚玄方的生命线断裂,耗尽精元,必然是因为过度损耗寿命卜算天机才会造成的结果。当时姬家其余人并没有在意这个说法,但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当时听众中的某个人对这个说法上了心。 在楚玄方病倒后没多久,姬子豪与楚玄方的小儿子楚汇亭(时年十七岁,过继给楚玄方大哥为子、楚门第十八代家主)某日忽然来找姬子豪,询问当日姬子豪和妻子密谈的内容,并向他索要玉佩和留书。当时身在长洲的只有姬子豪夫妇和楚汇亭,显然这个聪慧冷静到有的时候显得有些冷漠可怖的小儿子,察觉到母亲当年的星象卜算有大秘密在其中。 姬子豪没有告诉他,本来详细的卜算内容他也并不知道。按照他和妻子的约定,此事绝不能让除了夫妻俩外的任何人知晓,包括他们的小儿子楚汇亭。但是让人料想不到的是,楚汇亭居然不知如何找到了那枚被楚玄方藏起来的玉佩和留书,取走后不告而别。那天晚上他给姬子豪以及夫妻俩身边的下人们施了沉睡术,趁着大家昏睡,不知对缠绵病榻的母亲楚玄方做了什么,等第二天姬子豪好不容易醒来后,他人早就消失很久了,而楚玄方在那夜之后,居然就此没了声息,香消玉殒了。 姬子豪勃然,同时也感受到了彻骨之寒,他特意去楚门寻找楚汇亭,却发现楚门居然不打招呼地举门搬迁,不知躲去了哪里。任他花费了五年多的时间苦苦寻找,也是根本找不到。 楚玄方死不瞑目,姬子豪在彻骨的心寒中被折磨着,很快也病倒了,没过多久便死去。消失的楚汇亭成为了姬家上下一致缄默,绝不愿谈起的人,一直到姬子豪手札的最后一页,还在后悔,自己居然会生出这样一个畜生不如的儿子。 而楚玄方天生灵魂凝实强大,带着自己的满腔怨念和某些不为外人道的执念,带着对丈夫去世的悲痛,化作缚地灵,成为了姬家老宅中的恐怖传说。 时光变迁,姬家几经变化,老宅几经破坏和修复,最后一代姬家人终于在清末光绪年间将老宅易手,举家离开了淞沪。这老宅就这样孤零零地留在了淞沪,只剩下楚玄方日夜守候着,等待着拥有姬家血脉的后代归来,等待着原主人重新回家。” 录姡终于结束了叙述,雪阳陷入了沉默。她已经能够预想之后发生的事情了,传说,楚门第十八代家主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毕生都在钻研阴阳道中最难学习的大占卜术,但雪阳不知道这个第十八代家主居然会是这样一个来历。她终于明白这个家伙毕生在占卜的到底是什么。他想要超越他的母亲,想要弄明白母亲的占卜内容,但是,或许他一辈子都没能弄明白当年母亲到底占卜出了什么。 “楚门有一项不成文的规定,虽然没被记入家规,但家族成员都不敢违背。那就是不允许进入淞沪境内,不论有什么样的理由。在那之后他们一直龟缩在浙东,混在浙东渔民之中,直到五六十年后那辈人都死光了,才敢重新建立门阀。楚汇亭虽然没有占卜出母亲当年的占卜结果,但是他似乎也弄明白了一些事,于是将这些事情记录了下来,一代代传了下去。直到现在,楚门再次行动起来了,这群疯子,居然遵从了千年前十八代老祖的一些虚幻的占卜结果,重新踏足淞沪,并做出了诱拐主母这种事情。”录姡补充道。 雪阳思索了片刻,问道: “录姡,您可曾调查过姬家的血脉传承?” 录姡一愣,不明白主公为何有此一问。不过她还是尽职尽责地回答道: “属下确实查过,姬家是传承已久的古老世家,几经沉浮都未曾断绝血脉。唐末之前原本生活在河南安阳一带,后来因为唐末战火纷飞,被迫举家南迁到现在的淞沪一带,建立了现在淞沪的老宅。” “那么,最后一代姬家人把祖宅交给张家后,去了哪儿?” “这……属下办事不力,知道此事的人实在太难找了,属下几经打听,也只知道他们似乎并未走远,就在江浙一带生活了下来。姬家人似乎对这个老宅和他们姬家人的身份厌倦不已,应当是改名换姓了。” “好,这就足够了。孤来告诉你,姬家最后一代人在姑苏定居,改姓陆,就是现在的姑苏陆家。”雪阳的话说得极为笃定。 哪怕录姡这个面瘫,在听闻这话之后,也不免露出惊愕和措手不及的表情。不仅她,所有通过精神网络一直在倾听主公和录姡对话的大妖们也都如此。随即仿佛所有的线条都联系了起来,让大妖们茅塞顿开。两个门阀世家纠缠千年的矛盾似乎清晰地呈现在了眼前,可是,黑子还是代替所有大妖问出了他们最关心的一句话: “可是主公,这是为什么?” “楚玄方成为缚地灵的原因没那么简单,因为她知道在千年之后,姬家子孙中会诞生一个星象卜算中最关键的人物,她不能消散,她必须保护这个孩子,必须阻止某些糟糕的事情发生。即便自己死了,也必须要阻止。这是促使她成为缚地灵的最关键的执念。不排除她的内心中有被亲生儿子害死的怨念,有对楚门的怨恨,但她内心更多的还是这个执念。她是个伟大的女性,这使得她千年来一直未曾被怨念蒙蔽双眼而堕魔。” 众大妖点头,灵能体若是被怨念蒙蔽双眼,堕魔几乎是百分百的事情了。但是楚玄方却在千年的时间里未曾堕魔,这说明她内心一直有某种正面的执念支撑着她。 “可是,为何千年都没有堕魔,偏偏现在堕魔了?”黑子透过大殿的窗户看向里面阴森的城隍神塑像,问道。 “因为有某些藏在阴影里的家伙,放大了她心中的怨念,诱导她堕魔。现在的她,几乎忘记了自己守护姬家老宅千年的使命,一门心思要吞噬了谣儿。” 黑子一拍脑袋,是那只影魔! “红狐,你现在带一队小妖回红嬛,搜楚门五个人的身,看傀儡娃娃是不是在他们身上。记得不要让楚玄方察觉了,孤会引开她的注意力,并且拖延时间。” 守在城隍庙外的红狐听闻主公传令,红宝石般的双眼一亮,即刻领命悄悄离去。而此刻,雪阳立刻开口道: “楚玄方!你恨吗?楚汇亭背叛了你,亲手杀死了你,你是他的母亲,你怀胎十月生下他,他却狼心狗肺地弑母,你恨吗?” 她的声音如天雷响起般在大殿内回响,几乎要把面前的城隍神塑像震得粉碎。果然,在雪阳声落片刻之后,凄厉的尖啸声在整个城隍庙叫中响起,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怨恨,无尽的愤怒,无尽的痛苦悲伤,撕心裂肺,外围包围的不少小妖心性修为不足,居然在这尖啸声中呆傻了片刻。还有不少的大妖在听到此尖啸后,莫名地留下了泪水,想起生养自己的母亲。 “好恨!” 仿佛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般,城隍神塑像破碎,一团暗黑的气流形成了模糊的女性身躯,分出一条气流触手,卷起陆之谣的身子。 这位千年前才华横溢,惊才艳艳的女性大阴阳师,就以这样的形态出现在了雪阳的身前。 第三十八章 “恨!好恨!”面前浑身包裹着黑气的女鬼发出咬牙切齿地怨吼。 “你恨,为何还要和楚门的后代合作?为何要伤害你千年来最想保护的人,楚玄方,你快醒醒吧!你在一步一步地走进你儿子给你设下的圈套,一个跨越了千年的圈套!”雪阳厉声说道,滚滚黑气面前,她面不变色,浑身金光绽放,好似神佛降世。 黑气滚滚的楚玄方似乎对雪阳身上的金光非常抵触,弥漫到雪阳身前的黑气向后缩了缩,她的神智似乎不大清晰,一会儿被楚玄方的怨念占据,一会儿又变成了一个似乎与楚玄方人格脱离的奸猾狠辣的角色。磨耗陆之谣精神防御的举动时断时续,给了雪阳机会。 雪阳抓住一个她愣神的简短间隙,直接瞬移道陆之谣身旁,举起手掌,整条手臂泛起金光,她一掌下挥,切断了黑气对陆之谣的控制,终于将陆之谣抢回了自己的怀里。但,这并不能代表陆之谣就安全了。所以雪阳丝毫没有时间松口气,她直接一挥衣袖,大片金芒笼罩住楚玄方,形成一个金色的囚笼,并且还有四五条金色光柱直接穿透楚玄方的身躯,将她牢牢控制住。 楚玄方痛苦地哀嚎,似乎没办法再继续维持大傀儡术,但是雪阳还是为了以防万一,尽自己全力包裹住陆之谣的元神,小心翼翼护着,生怕她一个不小心,陆之谣的生命就从她指尖溜走了。 陆之谣处于深度昏迷中,雪阳现在无法强行唤醒她,只能等法术解除后,她自己醒来。看着她安宁的睡容,雪阳渐渐锁紧了手臂,拥紧了她,脸颊贴上她的额头,眼底的心疼和自责难以掩饰。 这时,红狐的声音在雪阳心底响起: “启禀主公,已经抓获楚门老太公和楚门家主,并从楚门家主身上搜出法宝袖内乾坤,属下破坏法宝后,从中发现了傀儡娃娃,傀儡娃娃已经被属下立即销毁了。” 雪阳彻底松了口气,这次危机总算是过去了。随即她问道: “你所说的抓获是何意?” “楚门老太公和楚门家主不知为何苏醒过来,趁着红嬛内只剩下几个小妖镇守的空隙,妄图挟持冰儿逃跑。结果…”红狐说到这里,不知为何顿了顿,似乎情绪有些起伏。 “结果?”雪阳挑起眉毛,问道。 红狐似乎好不容易憋住了笑意,说道: “结果冰儿把他们两个老男人打趴在了地上。我们赶到的时候,冰儿正坐在楚门老太公身上,拔他的白头发玩。” 雪阳对这个滑稽的结果简直哭笑不得,按理说,楚门老太公这招装死脱身,顺便拉上个人质的做法是很有效的,会让雪阳束手束脚。加上有楚玄方这里一直拖着雪阳,让雪阳两头奔忙,根本救不过来。但是他犯了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他错误地估计了人质的力量。一个比你强壮比你有力,比你更能打的人质,显然不是一个好人质。虽然冰儿看起来只是个三岁的小家伙,但是这个小家伙的战斗力可是毫不逊色于雪阳,只是平日里她自己不怎么会控制罢了,不过危机时刻,小家伙也是知道怎么保护自己的,这一点雪阳可是教导了她千年。 “楚门此次大约是与魔联手了,否则整不出这么多的事端。初到淞沪时楚门诱拐陆之谣的事情只是个前菜,也是一个试探,若是能成功便好,若是不能成功,还有后续的后手在。楚门老太公和楚门家主应当知道全盘的计划,所以才会在第一环试探结束后,故意使自己陷入昏迷,避开黑子的记忆搜索。其实他们早就来到了淞沪,悄悄布置了一切,还特意去了那老宅中,诱导楚玄方堕魔,并使出某些不为人知的手段,使得楚玄方扩大缚地范围,并且吞并了城隍神,控制住了整座淞沪城,慢慢等待着咱们的到来。这是一个连环计,咱们这次也算是彻底栽了跟头。”危险过去,雪阳抱着陆之谣浮在金色囚笼之前,慢慢分析着,妖类们解除了包围态势,慢慢向城隍殿内靠拢,听着主公的分析。 “明明是驱魔世家,居然与魔合作,真是不耻。”黑子叱道。 “在巨大的利益诱惑面前,人们将不择手段。更何况楚门这个家族向来心凉薄,为了家族利益,什么人什么情什么原则,统统都可以牺牲,纵观他们几千年来的发展历史,就能很明显地看得出来。”接话的是子鼠,这话说得老成有理,众妖纷纷点头。 面前的金色囚笼中,楚玄方身上的黑气依然被雪阳的手段逼得消散殆尽。缚地灵楚玄方的身躯已然非常薄弱,即将消散。她的神智似乎恢复了,看着面前的雪阳,以及雪阳怀中的陆之谣,她开口了,声音缥缈,仿佛下一秒就将淡去: “妾…终究等到了…” “姬夫人。”雪阳换了一句,她摒弃了楚玄方这个名字,特意用了姬夫人这样的称呼,也算是对楚玄方表达尊敬。 “千年了…妾真的…好累…”她身心飘摇,让雪阳担心她下一秒就会消失。不由得急忙追问道: “姬夫人,您当年的占卜内容,能否告知雪阳?” “…在所难免…” “在所难免?什么在所难免?” “融合…碰撞…入侵…”声音淡淡消逝,就像楚玄方的身子一般,她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雪阳眼睁睁地看着楚玄方就这样化作粒子,消散在天地间,却无能为力。因为哪怕是她,也没办法挽回灵能体的彻底消亡。最后,雪阳也只能带领着妖类们,低头为这位守护姬宅千年的伟大女性默哀些许时间。 没太多时间伤春悲秋,接下来,他们还有许多工作要做。现场有十几具非正常死亡的道士尸体,有破碎的城隍神塑像,还有大量阵法的痕迹存在,若是被人类发现报警,公安机关的卷宗中又要多出一宗诡异谜案了。那么多死者的家属肯定无法接受自己的亲人就这样死去,到时候会带来很恶劣的影响。所以为了避免这些麻烦,一般这种因为魔类侵袭而形成的非自然死亡的案件,雪阳都会直接让雪迹的大妖们去处理,要么伪装成事故死亡,要么伪装成病死。像这样无法解释的大量非正常死亡事件,雪迹的工作量就非常大了,因为无法隐瞒过去,所以大妖们要做的就是——抹杀这十几具尸体在人世间的存在。 所谓抹杀,就像是电脑中删除数据一般,将此人的存在从人世间删除出去。让生他养他的家人不记得有这个亲人,让陪伴他成长读书的伙伴不记得有这个朋友,让工作上的同事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人,光是抹杀一个人,就需要修改至少百多人的记忆,前提还是这个人交际圈窄,性格内向。若是碰上了交际圈广,朋友众多的人,那就有的大妖们忙的了。更别提现场死了十来个人,简直是灾难。 这种工作,一般依靠的还是黑子的能力,当然也有一些小妖能够进行记忆干扰,却因为法力不及,没办法像黑子做得那么彻底,说不得过段时间记忆就恢复了。所以为了彻底了结这件事不留后患,黑子必须亲自出马。好在白子已经迅速从姑苏赶来帮忙,凭借着白子扩大精神影响范围,并加深精神影响程度的能力,建立大范围的排查精神网络,黑子就不需要东奔西跑了,至少淞沪市内的有关人员的记忆修改,只需原地静坐一段时间,就能修改完毕。 最后这起城隍庙里的恶*件,只是以城隍神塑像年久失修坍塌做了结尾,似乎没人在意庙里的道士们为什么突然换了一批。颇为受人敬仰的霍道长就这样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再也不会有人向他询问命格,请教清心养神的秘方了。 陆之谣整整昏迷了五天的时间,直到来淞沪的第九天夜里才幽幽转醒,在她昏睡的这段时间里,日历翻新,又是新的一年来到,十二月走入了一月,年头出生的陆之谣也真的就要二十九岁了。 雪阳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她五天五夜,好不容易盼到陆之谣醒来,却发现这姑娘呆愣愣地躺在床上,瞪着头顶的雕花木床床顶。雪阳心道坏了,该不是还没回神吧。 “谣儿?还认得我吗?这是几啊?”雪阳紧张兮兮地凑上前去,伸出三根手指在陆之谣眼前晃。 陆之谣却没有像以往那般吐槽雪阳的好笑行为,依旧呆愣愣地瞪着床顶,突然冒出一句: “原来,我没来过淞沪。” “嗯?”雪阳觉得莫名其妙。 陆之谣没有立刻解释,而是挣扎着要起身,一不小心触摸到身旁一个软软暖暖的物体,仔细一看发现原来是冰儿蜷在她身旁正在熟睡。她怜爱地摸了摸小家伙的发顶,眼里的母爱,似乎又加深了。 雪阳见她要起来,急忙上前将她扶起,她睡得时间太长,身子疲软,一时间还使不上力气。 靠近雪阳的怀里,借着她的力量坐起身,陆之谣有些虚弱地慢慢说道: “我以为我自己曾近跟随大伯父来过淞沪两次,但实际上,大伯父从来没有带我来过淞沪。我来淞沪,除了前段时间跟随主任来出差,就只有现在的这一次。” “难道,是你的记忆被楚玄方修改了?可是,这又是为何?”雪阳有些不解。 陆之谣点了点头,道: “其实严格来说,并不是被修改了,而是楚玄方的记忆混入了我的记忆,使我混淆了。曾经来淞沪两次的人,不是我,是楚玄方。豆蔻年华的楚玄方,曾经有两次跟随她的父亲前往位于淞沪的姬家做客。也都是留宿在姬家老宅里。这记忆不知为何融进了我的记忆里,被我的大脑擅自篡改,认定为是我自己的经历。于是,马车变为了火车,古代装束变为了现代装束,楚父的面容变为了大伯父的面容,唯一没变的或许就是那老宅了吧。” “可是,你却又把这段篡改的记忆忘记了?”雪阳说道。 “是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影响我一般,当我靠近城隍庙的时候,这段或许在我第一次来淞沪的时候就种进脑海的记忆,突然间忘了个精光,我自己也不大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在那之后,你是清楚的,我做了个梦,梦里面我又梦到了姬家老宅,梦到了一个声音对我说:‘你来过这里。’还梦到了会客堂上挂着的画像,穿着宋朝官服,长着恶鬼的面相。”她顿了顿,似乎是思考了一下什么,才继续说道: “等我醒来,脑子里除了老宅的地址什么也不剩。那天晚上,你别看我是被控制住了,其实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知道,但我就像是个旁观者一般,站在一旁,无法控制我的身体。但是你和黑子、录姡的心灵对话我都听见了。后来,我的脑子里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那些好像都是楚玄方的记忆,但是杂乱无章,我根本理不清头绪。记忆里有好多阴阳术,还有许多楚门秘法,当然也包含了楚玄方从记事起一直到几天前彻底消散的全部记忆。由于这是横跨千年的记忆,量实在太大,我花了好长时间才全部过了一遍。好不容易,才终于睁开眼,醒了过来。” 雪阳沉默了片刻,才终于说道: “楚玄方真是用心良苦。最初你第一次出差到淞沪的时候,楚玄方就已经被迫吞并了城隍神,处在堕魔的过程中了,在自己彻底堕魔前,她利用自己清醒的短暂时间,试图将自己的记忆注入你的脑海。但是由于时间太短,距离太远,效果不佳,只在你脑海里留下模糊的两次来淞沪老宅的记忆。后来她彻底堕魔,你第二次来淞沪,在城隍庙前,堕魔后的她(用人格分裂来了解最恰当,入魔与不入魔根本是两个人)注意到了你脑海里的记忆,觉得不妙,又动手删除了你的这段记忆。但是,这段记忆终究对你的潜意识起了作用,当天你回去入睡之后,潜意识使得梦境中又冒出了这段记忆,并且很成功将老宅的地址想了起来。其实,楚玄方一直都在暗中帮助我们,若是没有那地址,我也不会派人去查那老宅,也就没办法救你了。在她即将消失的最后关头,她还将自己的全部记忆注入了你的脑海……唉…”雪阳一声叹息,情绪不言而喻。 陆之谣靠在雪阳怀里,沉默了很久,最后她忽然说道: “雪阳,我不想辜负楚玄方的苦心,既然她将她所有的记忆都给了我,我就有义务继承她的意志。我想学习她的阴阳术,虽然她记忆中最关键那段占卜内容已经不知为何模糊不清了,我还是想要学习大占卜术,总有一天,我会亲手还原她当年的占卜结果。” 雪阳低头看向她,发现她漆黑的双瞳中有着坚定的目光,她是真的决定了。 第三十九章 陆之谣闻言,一时间没有说话。她静静地靠在雪阳怀里,听着她的心跳。雪阳虽不是凡人,却也有心跳声。她的心跳非常缓慢,以陆之谣专业心脏科医生的判断,比健康成年人的心率要缓慢四到六倍。她曾经问过雪阳这个问题,雪阳告诉她,其实如果她愿意,可以控制自己的心脏完全停止或者急速跳动。她的身体构造与人类是不同的,她体内虽然还有五脏六腑,但实际上作用已经不大了。她的dna是人类无法理解的,浑身的构造已经法则化,她只需心念一动,就可出现匪夷所思的变化。 当然,此刻的陆之谣并没有去考虑雪阳的心率问题,她沉默了片刻,说道: “我确实很想知道啊,根据楚玄方一系列的表现,似乎我就是她等待千年的那个姬家后裔,弄得我好像是什么神佛转世,应运而生一般。”陆之谣自嘲地弯了弯嘴角,继续道:“可是就算我老祖宗曾经姓姬,可这又代表不了什么啊。难不成,还能和周天子姬氏一族扯上什么关系吗?据我所知,姬氏一族经过三千多年的变迁,已经从中分化出数十个姓氏,三千多年的变迁,多少代的通婚,血脉混杂,早就不存在什么直系的姬氏后裔了。就算我老祖宗姓姬,也不能代表就是姬氏一族的直系后裔啊。” 虽然陆之谣确实注意到了,当录姡向雪阳报告姬氏一族的事情时,雪阳的态度表现得非常惊愕,反应巨大。她向来沉稳,处变不惊,几千年的岁月积淀早就能做到随意控制自己的情绪。除非是遇到非常意外,且她非常关心的问题,才有可能会在下意识中露出那样的神情。聪慧的陆之谣猜测,或许这姬氏一族还真的很不凡,很有来头的样子,否则雪阳也不会那么惊愕。可她仍然不相信,自己的老祖宗是那神话般的氏族的直系后裔。 “不,最大的证据就是你。”雪阳却斩钉截铁地说道。 “啊?”陆之谣惊讶,从雪阳怀里弹起身子,看向她墨绿色的瞳眸。那眸子里有着深邃的情感,静静的望着她,好似一潭漩涡吸引着她。 “你就是最有力的证据,否则,你也不会出生在姬家,也就是现在的陆家了。除非这家人有着你血管里曾经流淌的血脉。”雪阳沉声说道。 “你…你在说什么?”陆之谣摇着头,不敢也不愿去相信。 “谣儿…我,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我知道你很好奇,我也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说一说。但是…但我说不出口。关于…我曾经跟你提过的那个她,不知道,你现在还想不想知道。如果你做好心理准备了,我…我会告诉你的。”雪阳非常罕见地支支吾吾道,一反平日里成竹在胸,处变不惊,气定神闲的状态,向来喜欢直视陆之谣双眼的那墨绿色瞳眸居然也开始闪躲。 陆之谣看着眼前的雪阳露出一副平时根本见不到的小可怜的模样,一双狼耳向两侧垂着,就差对手指就能完成全套表情了,顿时被抵抗力降到零,抬起手附上雪阳的脑袋,抚摸着她的她的耳她的发,用自己的额头靠上她的额头,笑着说道: “你说啊,我没关系的,你也太小看我的心理承受能力了吧。” 雪阳弯了弯唇角,再次抬手将她拢在怀里,低眉垂眼看着她,声音愈发温柔起来: “那我可说了,你别后悔哦。” “噗,后悔了就往你身上撒气好了。”陆之谣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胸口。 雪阳低声笑了笑,微微清了清嗓子,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过一段我的早年经历吗?” “嗯,我记得刚巧说到你在商朝末年帝乙在位的时候入世的时候。”陆之谣接话道。 “其实我入世没多久,就遇见了她。”雪阳闭上了双眼,陷入了回忆,声线再次变得缥缈久远: “那个时候,还是妖怪们占山为王的时代,华夏大地遍地妖族。大多数妖族以吞噬人类心肝内脏为食,占山为王的妖类就像土匪,专杀些过路人。当然前提是过路人妖族们要看得上。某些老百姓,瘦的皮包骨头,病蔫蔫命不久矣,妖类也是不愿吃的。我厌倦了杀戮,也不想去做那土匪的行当,因为性喜寒冷,便在现在长白山一带选了一座深山,进入深山静修。 饶是我喜欢静,还是不断有妖类前来拜访我,用他们的话说,就是拜山头,因为我力量强大,他们都想跟着我混。我也不管,愿意留下的便留下,想走的便走。 帝乙死后,帝辛即位,正式纣王。纣王早年还不算多残暴,但是当时商汤与当时还是诸侯国的周矛盾愈发激烈,几乎就要到不可调和的状态了。就在那个时候,红狐找到了我,邀请我出山,去一观人类改朝换代的大戏。” “红狐?你们那个时候就认识了。”陆之谣好奇地打断道。 “嗯,算是认识,但不熟。她当时还不是我的属下,并且她们狐族总是和人类缠在一块,似乎正在谋划着搅乱华夏大地。” “唉,我一直很好奇,红狐的名字不是叫嬛己吗?我记得在春秋战国之前,女子的名字都是名姓氏,也就是和现在的姓名正相反,是倒过来称呼的。如果红狐从来没改过名字,那么嬛己这个名字代表着她其实是姓己,这不是和那个闻名千年的妲己一个姓吗?难道说她和妲己还是亲戚吗?” “呵呵,谣儿,你果然博学聪慧。嬛己正是妲己的亲妹妹。”雪阳说道。 “诶!还真是啊。”陆之谣虽然有猜测,还是被吓了一跳。开什么玩笑,妲己啊,那是妲己啊,妲己的亲妹妹就活生生在你面前,你是个什么感觉? “妲己和嬛己这两姐妹是异卵双胞胎,出生在有苏氏部落,也算是贵族女子。她们虽然是人类生出来的,但是却是一对上古妖狐转世。啊,这个转世并非佛教意义上的六道轮回转世,我等会儿再解释给你听。”雪阳见陆之谣又要发问,于是说道: “那个时候,妲己已经入殷商宫殿,嬛己来找我前往国都殷。我当时答应了,因为我很想看看,人类的战争究竟是什么样的,我想勘破生与死的秘密,需要亲眼目睹大量的死亡。谁曾想在途径现在的辽东一带,却无意中遇上了一行人,跋山涉水地向着北方行去。当时北方严寒,华夏大地上,人类活动的足迹还没有蔓延到那样北的地方,也很少有人会往北走。大多数人类的活动足迹都在黄河流域一带,南下稍微多一点,但相对来说也很少。 我很好奇,就让红狐陪着我,悄悄跟上了这一队人。当时红狐还以为我要吃了这一队人,献殷勤地想要帮我杀死他们,幸好我反应快阻止了。这行人越是往北走,就走得越慢。走走停停。他们即便走得辛苦,依旧不离不弃地拉着一顶沉重的步辇,步辇内似乎坐着一个很尊贵的人。但是这人却一直坐在辇内,始终不曾出来。我用我的空间控制能力去试探,却发现我居然无法看透辇内的人,这使我兴趣大增。 越往北去,天气就越是严寒。当时还是夏季的六七月份(农历),那里却是天降大雪,一片白茫茫。天寒地冻,这队人马被冻得够呛,纷纷用冰雪堆建屋子,烧热水抵抗寒冷。而那步辇内人,终于第一次出现了。 她是一个极美极美的女子,在两个厚衣厚袍的婢女的搀扶下,走下步辇。她衣着单薄,却站在冰天雪地之间,仿若置身春暖花开的时节,露出了绝美又开怀的笑容。我记得很清楚,在远处悄悄观望的我只看了她一眼,就仿佛丢失了三魂七魄,满心满眼只剩下了她。” “她到底有多美?” 果不其然,怀里传来了陆之谣的声音,那话语里虽然极力掩饰,依旧透出了一股子酸溜溜的气息。 “她和你一样美。”也不知道雪阳这话到底是花言巧语还是大实话,“她和你唯一的区别在于发色和眸色,她的发和眸都是奇异的冰蓝色,是不属于人类身体会有的颜色。除此之外,她的五官、体态、身材,与你没有半分差异。” “冰蓝色?”陆之谣似乎忘记了要吃醋,显得极为惊讶,“不会吧,难道她不是人类?” “她确实不是人类。”雪阳继续道,“她虽然是人类生下的孩子,却是神的转世。她是姑射神女的转世。” “姑射神女?那不是掌控冰雪的女神吗?之后常常被人们用来形容美貌的女子,冰清玉洁。”陆之谣接话道。 “没错。我要跟你解释一下转世,所谓转世并非是六道轮回,因为这个世界是不存在六道轮回的。人们死了就死了,死后灵魂进入冥界,永远也不会回来。而所谓转世,一般是出生的婴孩因为某些极为特殊的条件,继承了弥散在天地间的部分自然法则,将法则逐渐融合进自身体内,成为了神人。像妲己和嬛己就是典型的例子,只不过她们继承的某只上古妖狐在寿尽死亡之前故意布置下的继承法则。而她,却完全是主动继承了大自然间的冰雪法则。这个姑射神女的名号,实际上还是后世的庄子在《逍遥游》中安给她的,用姑射神女这个代号,来代表冰雪之神。在殷商年代,还没有这样的说法,人们不知道她是什么转世,只知道她是神女。实际上她还有别的身份,比如巫山神女,其实指的也是她。” “啊?这是怎么回事?”陆之谣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她会身兼两女神。 “我从头跟你讲起吧。她名叫谣姬,是西伯昌的女儿,也就是说她是周文王姬昌的女儿,是周武王姬发的亲妹妹,是大周的公主。关于她的名字,有很多谣传,她的名字原本就是歌谣的谣,但是却被传成了玉瑶的瑶,成了后世的巫山神女瑶姬。她被传成了炎帝的女儿,亦或是西王母的女儿,还被后世帝王以及文人骚客意淫,留下了巫山*这样的传说,其实都是后世之人想象力丰富的产物。之所以有这么多人传说她,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她太美了。她性子活泼,在家里憋不住,总爱出游,当时对女子的束缚还不像后世那般严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再加上她是姬昌最宠爱的小女儿,纵容无比,因此经常会外出,周国(诸侯国,姬氏领地)的子民们大多见过这位公主殿下。 由于她继承冰雪法则,性喜寒冷的气候,很不习惯陕西(当时周国所在地区)夏季的闷热。所以每年开春,姬家就会安排一大队人马,将谣姬送往北方避暑,直到夏季过去才会返回。舟车劳顿,几乎大半年的时间,她和下人都会奔波在路上。这样做了几年的时间,谣姬向父亲提出想要独自生活在北方,可是姬昌不同意,是啊,做父亲哪里能放任心爱的小女儿独自住在北方,即便有下人陪着也很担心。后来还是她二哥姬发想出了个主意,每年冬天都会存放大量冰雪在地窖中,唤来工匠为她雕琢冰雪宫殿,到了夏日,便让小妹住进地窖。(后来成为人们夏季存放食物的办法…我开玩笑的,别当真)如此又过了许多年,谣姬渐渐长大,怀念起从前北方的冰天雪地,因此撒娇了许久,姬发才答应再让她去一次北方。 那一次,却让我遇见了她。 ……” 第四十章 原本正在叙述中的雪阳却突然不再继续说下去了,因为此刻正在床上熟睡中的小冰儿渐渐醒了过来。小家伙瞧见阿娘坐了起来,高兴地扑了过来,抱住阿娘撒娇着说: “阿娘,阿娘你终于醒了啊。冰儿陪你睡觉睡了好久,中途醒了好几次,阿娘都在睡。看来阿娘比冰儿能睡多了。” 陆之谣笑着搂住小家伙,看着她睡裙下的小尾巴摇得欢快极了,不由得摸着她毛茸茸的小脑袋说道: “哪有你能睡啊。” 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是录姡的声音: “主公,楚门老太公和家主想要见您。” “好的,孤马上来。”雪阳道了一句后,随即低声对陆之谣道: “谣儿,你先起来活动活动身子,洗漱一下,等会儿我让人送吃的上来。我先过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陆之谣顺从地点了点头,虽然她很想知道雪阳和谣姬接下去的故事,很想知道自己和谣姬到底有什么关系,但显然现在已经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了。 雪阳瞬移离去,陆之谣和小家伙亲热了一会儿,就慢吞吞地起身,看了一下一直放在床头柜充电的自己的手机,发现这些天,大伯父那里和医院都没有联系自己的意思,别了别嘴,她倒也没有在意。 她醒来的时候大约是凌晨,和雪阳谈了那么久的话,现在天已经大亮了。陆之谣拉开窗帘,站在朝阳明媚的窗前,开始慢慢活动着虚软的身子。冰儿也下了床,学着阿娘的动作,和阿娘一起做起了广播体操。伸伸小胳膊,蹬蹬小腿,雪白的小尾巴在身后摇来摇去,头顶的狼耳一颤一颤,精致的小脸儿上满是认真。陆之谣被这小家伙萌坏了,不知不觉停下动作,和小家伙玩起了拉手转圈圈的游戏。只是,看着小家伙那和自己有几分神似的容颜,陆之谣面上,总有几分莫名的失落。 因着小家伙的打岔和陪伴,陆之谣没有再去想那些复杂又让人头疼的事情。运动后恢复了几分力气,她洗漱完后,早饭就很适时地送到了她的面前。饭刚刚吃完,雪阳就回来了。 “谣儿,感觉怎么样?”她一回来第一件事就是问这个。 “好多了。”陆之谣淡笑着。 此时,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原来和雪阳一起,雪月、红狐、子鼠、青雀、紫睦、录姡、黑子等大妖都来了。陆之谣弄不明白这是什么架势,怎么大家一窝蜂的都来了。 雪阳解释道: “是这样的,再过一会儿,咱们就要回姑苏了,大家这是来向你告别的。子鼠和青雀这就要回自己的领地去了,红狐、紫睦和录姡也会继续留在淞沪,不会跟我们去姑苏。” “原来是这样。”陆之谣站起身来,面色郑重地说道: “诸位,陆之谣不知自己何德何能,承蒙诸位多次救命,这份恩情,我会记在心中。非常感谢诸位。”说着,她向大妖们弯下了腰。 “主母,这可使不得,救您是义不容辞的事情,何来谢字。”红狐和青雀已经上前扶住了陆之谣,子鼠也急忙说道。 “你们的义不容辞,可不是理所应当,我虽然被你们唤作主母,也不能真的就以上位者的高姿态,对你们的做的事情视而不见,不是吗?”陆之谣如是说道。 一旁的雪阳弯了弯嘴角,她明白陆之谣的意思,显然,雪迹里的大妖们从古至今那么多年,早就习惯了自己的职责所在,“为主公以及现在的主母付出是义不容辞之事”这样的观点在他们的心中已经根深蒂固。但是陆之谣不是那个时代活下来的人,她是标准的现代人,民主、平等、自由这样的观念才是她内心的想法,她不喜欢以上位者的姿态去压迫别人,对于别人为她的付出,她表示感谢是理所应当的,并且还会去考虑着回报这些恩情,这对她来说,才是最自然的想法。 大妖们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雪阳上前一步岔开话题道: “好了,事态不利,大家还是尽快回到自己的岗位上,记住孤方才的话,千万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放心吧主公,就交给属下了。”子鼠率先保证道,接下来,诸位大妖一一告别,然后匆匆化作妖风,迅速离开了红嬛。留下的只剩下原本驻守淞沪的红狐、录姡,以及增派过来的紫睦,还有即将跟随雪阳她们回归姑苏的雪月和黑子。 等大妖们离去,陆之谣这才问道: “出了什么事吗?” “刚刚得到的各地汇总情报,最近华夏大地不太平啊。各地魔的活动程度加剧,且三界间的空间隔膜似乎有不稳定的现象出现。”雪阳面色平静,语气却显得有些忧心忡忡,“我总觉得,就要有大事发生了,这临过年的,我心里却有不好的预感。” 陆之谣紧锁眉头,没有接话。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也根本帮不了雪阳。沉默了一会儿,她才岔开话题道: “楚门的那几个人,说了什么吗?” 雪阳拉着她坐下,右手环住她的肩膀,轻声说道: “嗯,楚门为了这一次的事情,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将传承了很多年的浙东老宅出售,遣散了除嫡系外的所有外系成员,主动解散了这个庞大的阴阳世家。这些年楚门外表强撑,但实际这个庞大的家族内里已然不堪重负,阴阳师人才的凋敝,财政的入不敷出,已经养不起那么多家族中的蛀虫了。遣散之后,嫡系的这五个人,便用袖内乾坤装了最重要的几件家当,赶赴淞沪,执行他们的计划。看样子,楚门这次算是孤注一掷,不成功便成仁了。 楚玄方的檀木奁,就藏在袖内乾坤之中,黑子对楚门老太公和家主进行了搜魂,得知,其实他们对楚玄方的占卜结果一无所知,那个檀木盒被人改造成了机关木盒,上面加了复杂的机关锁,若是强行打开,里面的东西就会毁掉,而且,这机关木盒隔绝所有法术的侵染,有着小型又强硬的防护结界,就连我都没办法将盒子内的东西转移出来。” “嗯?这是为何?”陆之谣不解地问道,“若是当初取走木盒的人不愿意楚门的人知道楚玄方的占卜内容,大可不必把木盒还给他们,又何必多此一举,大费周章将木盒改造成机关木盒,在那么多年后,辗转将木盒还给了楚门呢?” “这事情或许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取走木盒的那人这么做必然是有理由的,那人或许并非是冲着楚门去,而是借助楚门为踏板,冲着我们来的。”雪阳面色凝重的说道。 陆之谣一时间没有说话,脑海中快速思考着。种种迹象表明,背后有一个人,或者一个组织,谋划了很久的时间,制造了一团又一团的迷雾。现在这些迷雾正将陆之谣和雪阳慢慢吞噬进去。背后之人的目的为何,手段为何,身份为何,她们一概不知。想到这里,陆之谣的心渐渐不安起来。 过了好半晌,陆之谣才问道: “那,楚门与魔合作的事情又是怎么一回事?” “根据黑子搜魂的结果,楚门的几个人并未与魔接触过,他们只是和一个不知名的人用手机短信进行联系,从而布置出这一系列的计划。等等,你听我说完。”见陆之谣又要提问,雪阳及时抬手压了压,制止了她打断自己,这才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要问,楚门怎么会轻易和一个来历不明鬼鬼祟祟的家伙合作。诚然,他们都不是傻子,但是人在巨大的利益诱惑和一定的心理压力之下,往往会做出旁人无法理解的选择。这个用短信和楚门家主、老太公联系的人,非常了解人类的心理活动特征,换句话说,就是这个家伙非常懂人心,懂得如何诱惑、如何谈判、如何使用语言来让别人坐上自己的船。黑子分享了一段楚门家主的记忆碎片给我看,那都是手机短信的内容,说实话,站在楚门的角度换位思考,如果是我,也一定会动心。这个家伙非常了解楚门目前的困境,了解楚门最想追求的利益,了解老太公的疯狂和家主的野心,他利用这一切,编织了一张大网,将楚门网住,缓缓拖下了水。短信的内容使楚门老太公和家主坚信,十八代老祖那些虚无缥缈的预言绝对是真的,利用十八代老祖不知从何搜集来的神秘术法阵式,就能将…将你体内的东西牵引出来,从而使楚门获得巨大的好处,振兴楚门不在话下,说不定还能勘破生死之谜,掌控世界,获得永生。” “掌控世界,获得永生?”陆之谣觉得匪夷所思。 “是的,我也不大理解这是什么意思。这看似疯狂的话,似乎成为了引楚门上钩的最香甜的诱饵,楚门老太公立马就答应了。似乎在他的潜意识里,认定只要能按照那家伙所说的去做,引出你体内的东西,就能达成这样疯狂又可笑的目标。楚门老太公非常痴迷于十八代老祖的预言,这或许是他上钩的最根本原因。” “楚门的十八代老祖到底做了什么预言,简直荒诞无稽!”陆之谣开始感觉恐惧,她的体内到底有什么东西?什么勘破生死之谜?什么掌控世界,获得永生,他们都疯了吗?自己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啊。即便身上确实有些谜团,也不可能达到那种程度吧。 “谣儿…”雪阳感受到了她的恐惧,急忙伸手将她揽进怀里,道: “咱们别去想这些无稽之谈了,现在你最该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养神清修,控制好你的阴阳眼。你不是说你要学阴阳术继承楚玄方的遗志吗?那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咱们还有好多正事要去做,不用去理那些疯子的话,好吗?” 陆之谣被她温暖体温包裹,内心的寒凉惊惧渐渐被驱散走了,是啊,还有雪阳陪着自己,只要有她在,自己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即便身陷重重危险,即便连雪阳都不可能完美地保护好自己,那也无所谓,因为她近乎盲目地相信雪阳,相信这个她渐渐深爱的人,一定能一次又一次地救她出来,永远守护在她身边。陆之谣知道自己再也回到不到从前了,她无法去过从前那样的生活,也无法离开雪阳,她已经彻底和正常人的生活说再见了。从此以后,陆之谣将不再作为一个“陆医生”这样一个社会人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她将渐渐淡出那些认识她的人的视野。 但她却没有任何不舍与遗憾,此刻靠在雪阳怀里的她觉得前所未有的宁静幸福,这种感觉,是她人生前28年从未感受到的。或许未来还有不安,但我将无所畏惧。 只是,那所谓疯子般的预言,真的就不用去理会了吗?这微小的隐忧,就像一粒不可查的种子,种在了雪阳和陆之谣的内心深处,在阴暗的角落里,等待着缓缓发芽,开出妖艳的花朵…… 第四十一章 告别了红狐、紫睦和录姡,此刻的陆之谣,正坐在子鹏的背上,从淞沪返回姑苏。再次乘坐巨鹰飞行在万米高空,陆之谣的内心少了几分惊奇,多了几分闲适自在。子鹏是特意从姑苏赶来接她们的,此刻,她怀里抱着小冰儿,身后有雪阳搂着她护着她,雪月和黑子则在她们的背后,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如此奇景,竟让陆之谣产生了不真实的感觉。是啊,几天前她还是个普通的人类医生,几天后她就成了大妖主母,在天上高来高去,都不必买机票了。任谁,都会产生不真实的感觉吧。 雪月的话传入耳中,将陆之谣从感慨中拉回现实,也提起了她的兴趣: “阿姐,你为什么要把紫睦留在淞沪?按理说,她应当回她的东海才对啊。” “东海人才济济,还有龟王镇守,不会出事。倒是孤最担心的是陆上,特别是淞沪,现在是非常时期,淞沪经过最近的乱事后,怕还会有些后力不继。红狐一个人可能会力不从心,还是让紫睦帮她比较好。”雪阳认认真真,一本正经地回答。 “噗…”雪月却笑道,“阿姐,你不就是想做个牵线的红娘嘛,何必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掩饰啊。” “哦,原来你指的是这个。是啊,确实是有这方面的因素在其中。看着她们两个都着急,总得寻个事端,把她们俩凑一块磨合磨合,免得太长时间不见面,都忘了彼此长什么样了。” “只是,这两个人也是够纠结的,这都几千年了,还在纠结当年的事情。”雪月感叹。 “你觉得,你有资格说这话吗?”雪阳扬了扬眉毛笑道。 雪月脸上一红,辩解道: “我和玄司的情况和她们不一样,玄司当年可是跟你一起去了神界,我和她分开了两千多年,直到千年前你带着她回归,我才和她重逢。可是嬛己和紫睦这么多年一直都在人界啊。而且,我觉得,嬛己和紫睦之间,根本不该那么纠结的,她们的情况与我和玄司根本不同。” “我懂你的意思,你是觉得,所谓爱情的阻碍,外界的阻力不比情感本身的阻力大,对吗?” “就是啊,她们俩之间不过是当年因着族群矛盾,才会有一些仇恨横亘在二人之间,与我和玄司…根本不同…”说到这里,雪月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些怨气。 “呵呵,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知鱼之乐焉知鱼之痛耶?”雪阳哈哈一笑,诵了一句。她倒是心情愉悦,天朗气清,惹得陆之谣抿唇一笑。 “阿姐!不和你说话了。”雪月好似个被惹恼的小女孩,赌气地扭过头去,一个人望着身外的云层看起了风景。 一旁蜷缩着的黑子打了个呵欠,瞥了一眼身旁生闷气的雪月,腹诽一句:你自己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进去,也是醉了…… 陆之谣悄悄拉了拉雪阳的袖子,示意雪阳附耳过来。雪阳弯了弯嘴角,心道:小丫头,就知道你要八卦了。她低下头,顺手施了个空间魔法,暂时隔绝了她和陆之谣说话的声音,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当着当事人的面说得好,免得勾起伤心事。 陆之谣侧过头,在雪阳耳边说道: “我问你,红狐和紫睦当年到底有什么事啊,还有雪月,她口中的那个玄司又是谁?” “红狐和紫睦是两情相悦,只可惜,当年因着武王伐纣,二妖族群之间多有歼伐,累积了不少仇恨。紫睦最疼爱的亲弟弟是被妲己害死的,她自己也曾经被红狐所伤,养伤的期间偏偏又受到红狐悉心照顾,情根深种。而妲己也是被紫睦所在的伐纣大军杀死的,而且死的很惨,不仅身首异处,还被剥皮鞭尸,最后神形俱灭。嬛己对这件事一直有阴影,所以,这么多年了,心里总有疙瘩。” “……”陆之谣想象着当年那个混乱的局面,不由得问道:“紫睦参加了伐纣大军吗?” “嗯,当年的妖族分为两派卷入商周之战,狐族属于商派,蛟族属于周派,直到后来战争结束华夏统一之后,华夏的妖族才统一(雪阳便是一统妖族的妖皇),但是统一后的妖族逐渐衰落,绵延近六千年的妖乱大地的时代也因此过去。红狐和紫睦之间的事情很复杂,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总之,应当算是典型的相爱相杀。” 相爱相杀……陆之谣光是想象都觉得有些唏嘘,这样复杂的关系,这两个人真的能走得出来吗? “那雪月和玄司呢?” 提起这两个人,雪阳有些头疼地皱了皱眉,然后说道: “这两个人确实比红狐和紫睦还让人不省心。玄司是我的徒弟,也是唯一的徒弟。她天赋异禀,乃是上天所眷顾的先天半神之身。只不过她身世悲惨,也是个苦命的人。当时正值商周之战最惨烈的时期,玄司成为了最常见的战争孤儿。当时的她只有四岁,可以想见,她如何能在那样的乱世里活下来。但是幸运的是,她被一个比她大七岁的女孩收养了。也不能说是收养,只能算是在乱世里有了个依靠吧,毕竟对方也不过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 那女孩的名字叫赵姜(平民女子的起名方式,‘姜’不是名字,而是代指美貌女子的意思,如孟姜,意思就是姓孟的美丽女孩,与贵族女子名姓氏的称呼习惯不同,因为平民女子是没有名的),也是战争孤儿,但是,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孩,与先天半神之身的玄司不同。玄司寿命悠长,而且天生神力,还有空间控制的能力,因此我才会收她为徒。玄司是赵姜一点一点拉扯长大的,在那样的乱世之中,两个小女孩相依为命,可想而知赵姜对玄司来说要多么重要。 玄司对赵姜的感情……渐渐从对母亲的依恋开始转变,慢慢将她当做一个女人来看待,将她当做生命里的另一半来对待。但是可悲的是,赵姜只把她当妹妹看,对她并没有其他特殊的情感,而且在那之后,赵姜爱上了一个男人,还和那个男人成婚生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这对玄司来说是巨大的打击,玄司离开了赵姜,跟随我开始潜心修行,在修行期间认识了雪月,雪月对她倾心,奈何阴差阳错。即便玄司曾经很努力地想要爱上雪月,但最终还是选择了赵姜,选择了一条让所有人都痛苦的路。 后来,赵姜的病逝让玄司几乎肝肠欲断。那一年玄司只有十九岁,也就是说,赵姜只活了二十六年。她殓了赵姜的遗体,将她送往天山,用空间法术和千年寒冰凝固了她的身躯,使赵姜的身躯能够万年不腐。然后她就开始拼命参悟生死之道,在我看来,她是想要复活赵姜。 但是没过多久,她就因为意外和我一同升入了神界,直到宋真宗大中祥符年间才回归人界。在那之后的七百年间,她都一个人闷在天山,继续参悟她的生死之道,偶尔会下山历练,对两千年间一直在人界守护天山,也帮助她守护赵姜身躯的雪月心存感激。在我看来,其实玄司心里对雪月不是没有感觉的,只是玄司这个人是个一根筋,一条路走到黑,用现代人的话来说,这家伙还挺傲娇,自己的内心明明有感觉,她就是不愿承认。经过在神界两千多年的岁月,在我不断的开解下,这个榆木脑袋的家伙总算开窍了,想通了自己对赵姜的感情,打算放下从前的执念。但赵姜对她来说依旧是唯一的,最重要的亲人,她还是很想将她复活。 七百年的时间,玄司和雪月的感情越来越好,看得出来,玄司已经敞开心扉接受了雪月。只可惜,在三百年前,出了一件事,导致玄司出走,到现在还是找不到踪迹。 三百年前,有一段时间我带着小冰儿在外游玩,留下雪月和玄司镇守天山。正月十五的夜晚,雪月心血来潮,拉着玄司说要下山去玩,去人间集市看花灯。你想想看,这多正常,小两口约会嘛。当时玄司答应了,心想着天山四周都是暴风雪之域,被藏在大空间之术之内,就算无人镇守,也无妨。奈何偏偏就是雪月拉着她出去玩的这晚,赵姜被冰封的身躯被盗了。” “被盗了?”陆之谣惊讶地说道。 “是啊,离奇得很,天山本就不在人世间,更没多少人知道里面封存着赵姜尸身。就算知道,为何又要盗走?但事情偏偏还是发生了。玄司的心情可想而知,她立马就要下山寻找尸身,雪月本能地拦她,说这人海茫茫你去哪儿找,起码不要着急,先等阿姐回来之后再从长计议。可偏偏这话激怒了玄司,玄司怪罪雪月拉她下山游玩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雪月又气又委屈,说玄司满心满眼都是赵姜,多少年了心里一点都没有她。二人大吵一架,玄司便赌气下山,不断地寻找赵姜的尸身,这一走就是三百年。唉……” 说到这里,雪阳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陆之谣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啊,这些寿命久远的家伙就是任性,一出走就是三百年,换了人,怕是出走三年没消息就被判为失踪人口了。只不过,她听了雪阳的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想了半天,她才反应过来,说道: “雪阳,这件事有些不对啊。你说盗走赵姜身躯的人究竟是何居心?肯定是冲着你来的。可是三百年了对方一点动静都没有,没有利用赵姜的尸身对你或者玄司做出任何威胁或者不利的举动。你说他盗走尸身究竟是为了什么?那不过是个普通人类的尸身啊。” 雪阳笑了,突然侧脸,在陆之谣的脸颊边印下一吻,弄得陆之谣脸红心跳起来,嗔了她一眼,怪她不正经。 “谣儿,你真聪明。我也一直觉得蹊跷,不过现在看来,已经有些眉目了。”雪阳神秘兮兮地说道。 “什么眉目?” 陆之谣正要追问,奈何刚才雪阳偷亲陆之谣的画面被陆之谣怀里的小家伙看见了,小家伙闹了起来,拉住阿娘和阿母的袖子闹道: “啊啊!阿母好狡猾,冰儿也要亲亲!” “好好好,亲亲。”雪阳好笑地抱着小家伙香了一口。小家伙满足地眯了眼,然后拉着陆之谣低头,在陆之谣的脸蛋上啪叽了一口。陆之谣再次被小家伙的醋劲儿给萌到了,抱着小家伙亲了好几口。 这一家三口抱在一起亲来亲去的画面太刺眼,雪月愈发气闷,哼了一声,嘟囔起“阿姐坏心眼”,“重色轻妹”,“秀恩爱死得快”之类的话来。黑子依旧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保持着属于一只猫的慵懒高冷、看透世事。 这时候,一直被忽略的子鹏终于用他那雄浑的男低音说道: “启禀主公,我们到姑苏了。” 第四十二章 陆之谣没有回自己的单身公寓,而是先随着雪阳进入了寻雪楼,重新见到了白鹤,还有早一步回到姑苏的白子。众“人”寒暄过后,雪阳便带着陆之谣、雪月和小冰儿上了寻雪楼的屋顶,打开空间入口,引领大家进入了待雪府。 陆之谣跟随雪阳走在待雪府的回廊之中,被面前这古典清雅的江南园林古宅深深吸引住了。一种喜悦又宁静,安和幸福的感觉油然而生,就好像回到了家中一般。 事到如今,陆之谣已经明白所谓“寻雪楼”“待雪府”这两个名字的来历了,谣姬是冰雪神女,是雪的化身,这“寻”与“待”的对象,自然就是她。其实,就连雪阳名字中的“雪”字,都是因她而来。 雪阳告诉她,其实她作为天为父地为母,由自然孕育而出的生灵,本是无名无姓的。哪怕一直到三十几年前,她也一直未曾给自己起过名字。属下们都唤她“主公”,谣姬唤她“阿狼”,亲人唤她“阿姐”“阿母”,玄司唤她“师傅”,外界都称呼她“上神”或者“雪狼上神”。只是,在天山闭关修行的这三十年间,她有所悟,便给自己起了一个“雪阳”的名字,其中的“雪”字,来自冰雪神女谣姬,也来自她自己雪狼的身份。而这个“阳”字,代表着雪阳的本源力量——太阳之力。于是,原本也无名无姓的她的妹妹,便跟着姐姐起了一个“雪月”的名字。其实雪月从前的称呼叫做“小姊”,意为“小姐姐”,是大妖们对这位主公义妹的尊称。现在就连雪阳都改口喊她“小月”,大妖们自不会再提从前的名称,这个“小姊”的称呼,恐怕也就只有失踪了的玄司还会喊吧。 其实陆之谣更奇怪的是,雪阳作为一只雪狼,为何本源之力居然会是太阳之力。听雪阳说,她诞生于万年寒冰之中,天生拥有空间掌控和极冻之寒的力量,那么,这样的力量就必然是与太阳之力矛盾的。因为一个极热一个极寒,哪里能共存?可偏偏雪阳的本源之力就是太阳之力,陆之谣自己也已经感受过多次了。那驱散她寒症的温暖金光,以及每天都能嗅到的她身上的那种太阳气息,是做不了假的。 她问过雪阳这个问题,雪阳只是含糊地告诉她,千年前在神界发生了一件事,使得她丢失了极冻之寒的力量,阴差阳错继承了太阳之力,并且被迫回归人界。也因为这件事,千年前她差点死在神界,一身神力消散殆尽,好不容易才在人界活了下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空间掌控的力量倒是完好无损地保留了下来。在人界的这一千年间,她一直在努力地融合太阳之力,如今她的力量,也只是勉强恢复了当初的三成罢了。至于完全掌控太阳之力,差的太远,还需要她继续钻研。 陆之谣听后啧啧称奇,没想到雪阳现在的力量只有当初的十分之三。十分之三都这么强大了,那要是雪阳恢复到全盛时期,那该是多恐怖的存在啊。光是想象,陆之谣就觉得毁天灭地的气息扑面而来,好在雪阳并非是那些成天喊着要一统天下,称霸世界的家伙,相反,雪阳一直在努力地维持着这个世界的平衡,只是她所做的事情,恐怕人类根本无从得知。 想到这里,陆之谣渐渐为心上人鸣不平起来。 “谣儿,这是你的房间,你看看还满意吗?”雪阳驻足在一间屋子前,推开门,回身对陆之谣说道。 “我的房间?”陆之谣有些惊讶。 “是啊,你这段时间就要住在这里了,等过会儿,我陪你回公寓一趟,把必要的行李搬回来。”雪阳说道。 “我…我真的以后就住在这里了吗?”陆之谣反复地确定着,她不敢肯定自己以后居然会长居在此。 “当然了谣儿,这是咱们的家啊,你不住在这里,又住哪儿呢?”雪阳笑道。 陆之谣抿了抿唇,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欣喜的情绪,相反,她的面容有些暗淡,嘴角隐隐下垂,似乎将内心翻涌的某种情绪强行压制了下去。她从喉咙中挤出了一个字: “嗯。” 雪阳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情绪的变化,领着大家进去看房间。房间内饰舒适整洁,没有极力渲染奢华,但在各种装饰的古董字画中可以看出这间房的内饰在人世间的昂贵。失落的名家字画,汉唐时期的器皿,仅仅因为其年代的久远就能成为无价之宝。房间最里间,一张卧龙床贵气四射,垂下的帐幔层层叠叠,可瞥见其内卧龙床的宽敞。雪阳似乎还细心地做了符合现代人生活习惯的修饰,在硬邦邦的床上铺上了柔软的床垫,使得床睡起来更舒适。 一旁看到这张床的雪月暗笑着用胳膊肘捅了捅雪阳,面上露出戏谑调侃的神色,雪阳嗔瞪了她一眼,面上却有些泛红。冰儿迫不及待地扑到了床上,赖着不走了。这小家伙大概早就认定,这张床就是给她睡的。 只有陆之谣,在看到这张床后,内心复杂的情绪更浓烈了。她明白的,明白自己不该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一想着这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是雪阳为了谣姬精心准备的,陆之谣的心里就止不住地酸疼。雪阳,你真的认定你找回谣姬了吗?谣姬真的是我吗?如果是我,为何我一点记忆也无。如果我们曾经彼此相爱,为何我对你的记忆完全为零?或许,我根本就不是你要找的人。就算你认定了,我却难以接受。 因为我什么也不记得,正是因为如此,我无法欺骗自己,无法把自己就当做谣姬,我和谣姬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关系?或者说,我与她根本就没有关系。说真的,我没办法做到丝毫不去在乎她的存在。 雪阳,你曾说过,这世间不存在轮回转世,那么,我的灵魂就不是谣姬的灵魂,我与谣姬是分别独立的两个人格,即便我和她长着相同的容颜,我也不是她。 想到这里,她闭上了双眼,止住溢满眼眶的泪水向外流淌。 强忍着内心的酸楚,陆之谣强颜欢笑地陪着雪阳参观完了整座待雪府。在安顿好小冰儿和雪月之后,雪阳带着陆之谣前往单身公寓去取行李。 雪阳带着陆之谣转移了两次,在距离陆之谣单身公寓大概还有几条街的一处无人小巷中停了下来。只听她那温和的嗓音说道: “路不远,咱们走过去吧。” “嗯。” 雪阳温暖的手掌包裹住了陆之谣略显冰冷的手,牵着她穿出小巷,融入了熙攘的街道中。路上的行人频频回头观望这两个绝世美女,而她们却视若无睹,只是自顾自地走着,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沉默的气氛在二人之间蔓延。即暧昧又带着淡淡的疏离,仿佛刚刚吵完架的情侣,都在赌气别扭,却又舍不得放开牵着的手。 突然,雪阳开口说话了: “谣儿,你知道吗?有些话我一直很想跟你说,但是至今都没能说出来。不过看样子,我现在是必须说出来才行了。” 陆之谣没接话,沉默着等待她的下文。 “我曾经亲眼目睹谣姬魂飞魄散,肉身消弭。但我却从未有一秒钟相信过她已经死去。我知道,她一定会再出现,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即便到时候我喊她的名字她却没有反应,或者不认识我了,我也认定那绝对就是她。因为谣姬在这世间独一无二,我爱她深入骨髓,我绝对不会认错。” 陆之谣停下脚步,定定地盯着她看。雪阳侧身回望,完美的侧颜印在陆之谣漆黑的瞳孔中,美得哀伤却坚强。此刻的陆之谣内心极为震撼,因为她虽然猜到谣姬可能已经死了,但她却不知道,原来谣姬是在雪阳的眼前,以那般惨烈的状态死去。 “谣儿,你就是她,她就是你,请你千万不要怀疑,就像我从不怀疑她会不会回到我身边一般。我雪阳这辈子只爱过一个人,那就是你,上一个三千年,下一个三千年,都不会有丝毫的改变。现在的你只是缺少了从前的记忆,但你与她就是同一个人格,等你恢复了记忆,你就会明白我所说的一点也不假。这不是花言巧语,不是在哄你开心。” “为什么…你这么笃定?”陆之谣仰头望着她,神情矛盾不已,仿佛在期盼着什么,又仿佛在抗拒着什么。 雪阳没有回答,只是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点在她脑门,接着陆之谣便觉得眼前一花,一副画面展现在面前。 那是她自己?身上的衣服是她的,是和雪阳去淞沪那天穿的衣服。容颜也是她的,是她在镜子中看了二十多年的熟悉面孔。可是那冰蓝色的发和眸,却和描述中的谣姬一模一样。那发和眸将她的气质完全改变,她都有些要认不出自己了。可是当时的场景却在提醒着她,分明是她被楚门几个人抓去时的场景。陆之谣的唇颤抖起来,看着坐在那个用砖头砌起来的平台上的绝世冰美人,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她第一次开始相信,或许自己真的就是谣姬。 接下来,当日的场景一一回现,看着谣姬,或者说自己那空洞的双眸和不断呼唤着“阿狼”的模样,陆之谣的内心忽然悲从中来,哀伤和思念的情感几乎要撑爆她的心。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看到这样的画面,她真的好想哭。 “谣儿,这是我那日去救你时的记忆,我没有篡改一分一毫,你若不信,楚门的几个人现在还被我拘禁在淞沪,我可以带你去问他们,他们没有配合我对你撒谎的理由…” “不必了。”陆之谣打断了雪阳的话,“我相信你。只是,我需要一点时间消化,好吗?” 雪阳默默点了点头。从始至终,她的左手都一直牵着陆之谣的右手,没有放开。她略高的体温熨烫着陆之谣的皮肤,陆之谣被搅乱的内心,逐渐恢复了平静。 走进小区,坐电梯上楼,二人都沉浸在彼此的思绪之中,无言的气氛一直在二人之间弥漫。雪阳出神地思考着一些事情,一时之间并没有去探查周遭,警惕心也下降了不少。 直到一直走到陆之谣的公寓门口,一股子怪异的气味才钻进了雪阳的鼻孔,让她回过神来。她有些诧异,这是什么味道?一种难以形容的古怪气味,雪阳极为灵敏的嗅觉分辨出了甜味、腥味、焦糊味、消□□水的味道还有一股子怪异的腐烂味。雪阳有些纳闷,这是什么味道,她分辨不出来。不过她还是下意识地问陆之谣: “谣儿,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味道?”陆之谣在空中嗅了嗅,并没有闻到什么味道,于是她回答: “没有味道啊?就是楼道里有着当初装修后留下的味道罢了。哦,对了,我对门那家老是忘了倒垃圾,经常会有臭味穿出来,而且他家炒菜油烟大,会弥漫进楼道里。” “不,不是那种味道,是一种很古怪的味道。好像…好像是从你家里传出来的。”雪阳的目光渐渐锐利起来,仿佛穿透了陆之谣家的大门看了进去。 陆之谣却不以为然地将钥匙送入门锁,拧开了大门,一边笑着说道: “你啊,要是那么想强调自己是狼呢,就不要嗅来嗅去的像狗狗一样……” 她的话瞬间被雪阳打断,只听雪阳声音极为骇然地说道: “谣儿!别看!”随即雪阳迅速反应,伸出手来就要实施空间隔绝法术。 只可惜,她还是慢了一拍,陆之谣的视线投在了客厅内的场景后,立刻呆若木鸡,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来了,轰然使她血涌上头。 三个人,或者说三个人形模样的东西,正以古怪的姿态和排位陈列在她的客厅之中。他们全部身着古怪的衣袍,好似是年代非常久远的古服。双手背在身后,身子向后折叠成不可思议的状态,跪在地上。他们没有头,或者说人首分离,腹部敞开,其内灌满了白蜡,烛芯还在徐徐燃烧着,冒着难闻的青烟。 三个人形以正三角形的状态环绕着一尊古老的三耳三足鼎,鼎的三个耳朵上分别挂着三个人头,人头面部被做出古怪的表情,似喜似悲,似平静似愤怒,好似古代地震仪吐珠的龙首一般垂望着鼎下方古怪弯折的身躯,仿佛在思考着为何自己能以这样的角度看到自己的身子。 而那三张面孔,分别是:陆子远、李瑾和陆之琳。 即便只瞥了一眼,那场景就被雪阳的法术隔绝看不到了,但空气中弥漫的气味依旧在刺激着陆之谣的感官,帮助她清晰地回忆起方才看到的可怖场景。 陆之谣捂住嘴,筛糠般地抖了半晌,呕吐了出来…… 第四十三章 “谣儿!谣儿……”雪阳焦急万分,陆之谣刚才肯定看到那个场面了。都怪她,若是她早点察觉,就不会出这种事了。她从身后搂住弓着腰在门口痛苦呕吐的陆之谣,将她裹入怀中,右手附上她头顶的百会穴,将自己的神力注入她的大脑,减轻她作恶的症状,左手捂在她腹间,神力注入五脏六腑,缓解内脏的痉挛不适。 过了片刻,陆之谣果真不再呕吐了。可是她身子的颤抖却止也止不住,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仿佛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揪着雪阳的衣服,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呼吸急促而短,双眼因惊恐而涣散,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又狼狈不堪。 “不…不要…在这里,我…不要在这里…”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揪着雪阳衣襟的双手再次收紧,几乎要把她的衣服给撕烂。 “好,好。”雪阳将她裹在怀中,正要带她离去。忽然,她敏锐的灵识察觉到,四周已经有大量的人从楼梯口、电梯中向着她们所在的位置涌来。来者全部手持配枪,看样子应当都是警察。但是外面却并没有大张旗鼓的警笛声,看样子此行属于秘密行动,并没有声张。 雪阳思索了片刻,先是带着陆之谣远离了房门,缩在了电梯旁的角落中,然后挥手解除了陆之谣公寓内的空间隔绝法术,让那一幕猎奇又恐怖的景象,就这样通过敞开的大门向外展示出来。随即,她就这样搂着在她怀里浑身颤抖不止的陆之谣,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等待着警察的到来。 依照雪阳的判断,警察居然在她们俩这第一发现人报案之前就赶了过来,其中必然有隐情,也就是说,警察在之前就收到了陆家一家三口被杀害,并且陈尸于此的消息。那么,究竟是何人给警察传的消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若想知道这些,雪阳现在就不能把现场给掩饰起来,而是需要与警察合作,才能明白一些她想知道的事情。 方才她仔细查探了一番,确认这是一种叫做“三尸献祭”的非常古老的祭祀仪式。是在蒙昧蛮荒的年代里,尚且使用活人祭祀时的仪式。祭祀的对象是蛮荒时期的凶神,需要将被选中的三个祭祀品先活活闷死,然后断其头,将头部做巫法处理,具体来说,是打开颅骨盖,将大脑组织全部取出,用巫药清洗,灌入防腐香料。然后重新将颅骨盖还原,缝合。接下来给头部化妆,雕琢固定面部表情,在光秃秃的头皮上用颜料画上古老的符号,头部的处理便完成了。 接下来将身躯向后对折,使尸体跪下,身躯后仰,双臂上扬,以匪夷所思的角度向内弯折,肘部紧贴脚踝,腰部还要立起,使身躯成为一个扭曲的圆圈状。将尸体腹部剖开取出所有内脏,同样用药物清洗,涂抹防腐香料,缝合腹部时留下一个直径大约五厘米的洞口,在其中灌入白蜡,放入石棉,点燃,制作成人体烛台。火焰便会借助石棉白蜡和人体的脂肪,不断燃烧,久不熄灭。 最后,将三尸与三耳三足鼎按照“悬头观己身”的方式摆放,就完成了仪式的前期工作,也就是她们在陆之谣客厅中看到的场景。接下来还有巫师带着部落里的族人们祭祀诵咒等等的活动,自然是不可能呈现在陆之谣家里的。 不过,现场唯一与祭祀仪式不同的是,仪式中鼎内摆放的东西,由活生生的足月小婴孩,变成了一堆炸得金黄,香喷喷的肉丸子。只不过雪阳知道,那肉丸子,是由三具尸体的内脏做成的。 雪阳深锁双眉,饶是她拥有长达万年的寿命,见过无数血腥残酷惨烈的场面,也被陆之谣公寓客厅中的场景给恶心到了。当然恶心归恶心,但距离她的心理极限还远得很,自然不会恐惧失控到呕吐颤抖的地步,因此她对这场景的最大反应也不过就是皱了皱眉,反而关心的重点都在陆之谣的身上了。 陆之谣虽然是学医的,没少见过尸体,再加上从小开阴阳眼,也见过许多恐怖的魑魅魍魉,心理承受能力其实是不差的。但关键是,被杀死的人是她的亲人,是她的大伯父、大伯母和堂妹。他们曾经和她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共处经历,一起生活过许久。直到几天前,还活生生好端端地出现在陆之谣的面前。如今,却成了这幅惨不忍睹的模样,对她的打击是非常大的。而且被杀的场面还如此的猎奇恐怖,陆之谣承受不住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不多时,电梯门打开,一共五名男性便衣刑警一拥而出。其中一人不经意朝雪阳这里望了一眼,然后喊了一声: “头!这里有人。” 一个年约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站住脚步,回头一望,看到了缩在角落里的雪阳和陆之谣,便打了个手势,让刚才喊住他的那个年轻的男刑警留下,顺便按了一下耳朵上的对讲机,低声吩咐了两句,雪阳竖起耳朵听得清楚,他是喊了两名女性警察的名字,让她们上来陪自己和陆之谣。 雪阳依旧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面无表情,感官却扩散开来,仔细地观察着四周的变化。她没有刻意去表演恐惧的情绪,而是表现出她自己应有的冷静与平和。因为此刻,陆之谣很害怕,雪阳不希望自己表演出来的恐惧情绪会影响到她,只要陆之谣能尽快冷静下来,她哪怕被警方怀疑也无所谓。反正她并非俗世中人,就算警方怀疑她,也根本无从追查。 接着,那个刑警头头便带着其余三个男刑警走到了陆之谣敞开的公寓大门边,向内看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几名刑警的面容都扭曲了起来,其中更有一名男刑警跟陆之谣的反应差不多,直接就吐了。他这一吐,也带着另外一名男刑警做干呕状,场面极其难堪。 没过多久,后续的刑警、特警大部队及时赶到,场面被控制下来,法医和痕检也陆续赶到现场,开始现场勘察和初步的验尸工作。雪阳和陆之谣被带离了现场,乘坐警车前往姑苏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接受审讯。从始至终,雪阳这个美丽、冷静,没有表现出丝毫恐惧的神仙一般的女人,在遭遇如此恐怖惊悚事件之后的从容不迫,让阅人无数的刑警们觉得深不可测,完全看不透。而且不论如何,她都没有放开怀中那瑟瑟发抖的黑发女子,好像那女子对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在到达公安局之前,一名女刑警已经在车上尝试着询问雪阳和陆之谣了。奈何陆之谣精神受到了巨大刺激,貌似诱发了从前的ptsd症状,瑟瑟发抖,对外界置若罔闻,只是紧紧地抱着雪阳。所以,问题都是由雪阳来回答的。她简单地复述了事情的经过,女警进行了记录。随即,女刑警问雪阳道: “请问您的姓名、职业,以及与被害人的关系。” 雪阳没有迟疑,而是非常自然地回答: “我姓薛,单名一个太阳的阳字。我是书画家兼自由撰稿人,与被害人相识是因为她,她是被害人陆子远的侄女。”雪阳抬手温柔地抚了一下陆之谣的发,“她也是我女朋友。”雪阳毫不避讳地说道。 女…朋友?女警面色古怪地再次确认道: “女朋友是指那种女朋友吗?我是说,你们是情人关系吗?” “是的,实际上我们是婚姻关系,严格来说她是我妻子。”雪阳补充道。 “哦,好的。”女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埋首记录。心里面却忽然有些心跳加速,她不是第一次见到百合情侣,其实她也一直不大能接受同性恋,特别是女同性恋。不过今天,女警发现自己完全没有任何的排斥,反而觉得心里面痒痒的,好奇怪,好像有一扇大门向自己打开了。 她偷眼去望坐在警车后座的那对璧人(女警坐在副驾驶),看着那美丽的黑发女子,现在瑟瑟发抖,弱柳扶风,靠在银发女子怀中是那般的楚楚动人,惹人垂怜。再看银发女子,身躯永远是那么挺拔,修长的双臂牢牢地环住黑发女子,给她温暖坚实的依靠。低垂的眉眼中满是心疼和怜惜,温柔抚摸黑发女子的后背与长发,时不时在她耳边呢喃安慰,温柔得连一旁的女警都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满溢了出来,脸红得够呛。 这一对真的好美…感觉美得都不像人了…女警心里面净是胡思乱想,如果…我也有这样一个情人…简直死而无憾… 而另一头,姑苏刑警大队王大队长正处在焦头烂额之中,市领导和省厅领导给他下达了十日之内破案的死期限,此案的影响非常恶劣,而且消息不知怎么的就泄露了出去,现在网络上正在疯传姑苏市委书记一家被灭满门,杀人方式极为猎奇的消息。虽然立刻采取措施封锁了这些风言风语,但依旧有部分新闻媒体捕风捉影,唯恐天下不乱。 但是,王大队长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破案,从何破起。大约在今日凌晨,市公安局官网申诉平台上,忽然有人上传了一张照片,也就是公寓客厅中那“三尸献祭”的照片。上传内容除了这张照片之外一无所有。网管被吓了一跳,立马把这件事汇报上去,于是凌晨三点,整个姑苏市公安局炸开了锅。 经过技术部门的仔细检查,花费了好几个小时的时间勉强辨认出了这三具尸体的身份,即姑苏市委书记陆子远、夫人李瑾和小女儿陆之琳。接下来便是核实,果然,陆子远前天上午向市政府请假了一天的时间,称病在家休息,小女儿和夫人也同样没有出门。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有五十六个小时未在人前露面。 刑警大队赶往陆子远的家,破门而入,却发现家里一切正常,只是没有人。这里没有检查出任何血迹或者人体组织碎片,说明这里并非是第一案发现场。而尸体下落不明,线索只有一张并不清晰的照片。因为上传照片的ip使用的国外的服务器,查不到源头,这条线索早就断了。 好不容易,刑警们才根据陆家的人际关系网,以及照片中的个别线索锁定了陆之谣的单身公寓,赶到之后,才终于发现了尸体。然而这个现场太过诡异,陆之谣家中也没有血迹反应和任何人体组织碎片,也就是说,这里也并非是第一案发现场,是凶手故意移尸此处。 正在王大队长梳理着此案的情节时,一旁的林法医暂时勘验完毕,站起身向王大队长汇报: “老王啊,这尸体被破坏了太多,连死亡原因都无法判断,必须拉回去仔细解剖才能大致判断出死因和死亡时间。唉,这凶手心理太变态了,你看看那鼎里面装着的肉丸子,我看啊,我以后再也不会吃炸肉丸了。” 第四十四章 1月5日,林法医此刻正坐在“1/03案”专案组的会议室中,整个会议室满是烟雾缭绕,刑警们各个面无表情,眼中充满着对这个案子的不解甚至是抗拒,显然,他们并不想查这个案子。因为这个案子让他们这些身经百战的刑警都感到了恐慌。该案的负责人,姑苏刑警大队王大队长此刻面色严峻,双眼青黑,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短发现在显得有些凌乱。 林法医皱着眉头,忍着浓重的烟味,将验尸的结果汇报给了专案组。 “三名死者均死于一氧化碳中毒,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应当是1月1日凌晨四点到早晨六点之间。之后尸体被大幅度破坏……”她详细解释了一下凶手是怎样破坏尸体的,引得几个心理承受能力比较薄弱的刑警泛起了干呕,接着她补充道: “我们法医能在尸体上寻找的线索非常有限,凶手极度残忍,同时也极为冷静,他的分尸处理手法非常干净利落,推断应当是对人体结构有一定了解的人。法医目前对他如此处理尸体的目的还不明了,猜测,或许是与某些邪教祭祀活动有关。” 林法医结束了报告,王大队长点了点头。随即他接着林法医的话说道: “我记得,第三小组是负责查那座鼎的由来的,情况如何?” 第三小组的主办侦查员站起身来汇报道: “报告大队长,我们跑遍了姑苏所有的古董市场,并没有这座鼎的来源线索,目前还在向外扩展搜索范围。那座鼎已经送去鉴定,专家说,此鼎是正宗的殷商时期青铜器,保存之完好让人难以想象,价值连城。初步估计,此鼎来源恐怕很查找,因为此鼎应当从未在市场上流通。” 王大队长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示意这位刑警坐下来。接下来点名了痕检科询问道: “现场可有什么痕迹线索?” 痕检科科长汇报道: “报告大队长,痕检科对现场进行了仔细的勘验,门锁完好,说明嫌疑人并未采用强行破门而入或者是技巧性开锁入门,应当是持有钥匙的人。现场并无任何可疑痕迹,除了摆放在客厅中央的陈尸现场,四周一尘不染,一丝血迹脚印也无,也没有有价值的指纹线索,包括那座鼎上,也没有指纹。据悉,现场所在的公寓套间属于男性被害人的亲侄女陆之谣,此人是盛江综合医院的医生,有洁癖,非常爱干净,家里打扫得很勤快,痕检这里应当不会有太多的线索。” 王大队长忍不住叹了口气,随即点名第一侦查小组道: “老刘,你们组是负责调查被害人的人际关系的,说说情况。” 这位被称作老刘的中年刑警站起身来,沉声说道: “经过一天的排摸,基本上被害人的亲属都排除了,此案不属于情杀、仇杀、财杀任何一种情况。特别提一下,男性死者的侄女儿陆之谣嫌疑也被排除,案发时,她身在淞沪,已经被证明了。与她同行的第一发现人,那个叫做薛阳的女人,也没有嫌疑,案发当时她正在陆之谣身边,也被证实了。只是,大队长,抱歉我想说一点个人意见。” “没事,你说。”王大队长示意他不必拘谨。 “这个叫做薛阳的女人,总让我觉得蹊跷。她在面对案发现场时的冷静,以及事后的淡然平和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这简直不是正常人能有的心理素质。据查,此人确实是书画家,而且小有名气,书法水平很高,市面上还有不少她的书画作品流通。她也确实是几本文学杂志的自由撰稿人,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那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什么?!”王大队长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你开什么玩笑,三十年前?三十年前那女人才多大?看那长相恐怕还没出生吧。这女人到底多大?” “队长,这正是我觉得蹊跷的地方,她一直无法出示身份证明,我们的户籍和身份认证系统里也没有她的记录。我们怀疑,此人是盗用了别人的身份。” “假冒他人?”王队长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道:“不管是否与本案有关,先盯紧她。” 老刘点了点头,只听王大队长又追问道: “那个陆之谣,真的没嫌疑?你们是在哪里找到她的不在场证明的。” “淞沪的一家名叫红嬛的私人会所,这几日薛阳和陆之谣一直都住在那里,我们已经分别向三人取得了目击证明。而且,1号那日下午薛阳和陆之谣还和许多朋友一起前往过淞沪城隍庙,城隍庙那里商贩有不少的目击证言。因此判断,她即便有杀人的时间,也没有处理尸体的时间。否则不会在凌晨杀人,下午一点就出现在淞沪。”老刘心中补充了一句,长得漂亮就是有人记得住。 王大队长点了点头,老刘继续道: “目前我们已经锁定了一个最有嫌疑的人。男性被害人还有一个儿子,是与前妻的孩子。他前妻早逝,这个儿子读大学以后就离家了,目前单独居住在余杭。儿子名叫陆之风,今年34岁,余杭美大雕塑系毕业,目前留校任教,有自己的工作室,算是个小有名气的艺术家。案发当时并没有不在场证明,最可疑的是,这个陆之风现在失踪了。” “哦?很可疑,给我找,凶手就算不是他,他也一定知道点什么。” 老刘苦笑了一下道: “队长,我们已经在找了,可是翻阅了陆之风失踪之后余杭市所有的出入记录,都没有发现他出余杭的记录,火车、长途汽车、飞机、高速公路,所有的线索都排除了。如果他是凶手,他是怎么来姑苏的?难道是自己飞过来的?而偏偏他现在人无所踪,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儿,实在是奇怪。” “越是奇怪,越是要查。”王大队长先是语气坚硬的说了这么一句,随即看了一眼一身酸臭,眼底青黑的老刘,心一软,又安慰道: “我知道你们辛苦了,再加把劲吧,这个案子不破,大家都没好年过了。” 接着,他继续问道: “第二组,监控录像查得怎么样了?” 第二组主办侦查员起身报告: “陆之谣所住小区的监控录像没有记录任何可疑的人物和车辆,楼道里的监控录像也没有出现任何可疑人物。好像…好像那尸体和铜鼎是凭空出现在客厅里的一样。”第二组的回报极为简略。 “胡说什么,一定有途径的,一定是疏漏了什么,少说这些怪力乱神的话。继续仔细查附近几条街道的监控录像。”王大队长听了这位刑警的话后,有些气急败坏。 专案会散会后,林法医踩着高跟鞋几步追上了王大队长,说道: “王队,我能去见见陆之谣吗?” “怎么?”王大队长扬了扬眉毛,好奇地看了一眼林法医,这位刑警队的美女法医向来对查案没什么兴趣,只管自己的分内工作,现在居然要见案件关系人了? “陆之谣是我医大同学,我和她认识。”林法医忽然说道。 “哦?她是你同学,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起过。”王大队长更是惊讶。 “之前不是没机会提起这件事嘛,而且,我和她的关系并不是多好,只是点头之交。陆之谣当年读医大的时候,对法医系的课程也很感兴趣,经常会来旁听,所以和她混了个脸熟。现在她出事了,照理,我也该去看看她。”林法医说道。 王大队长点点头,随即问道: “你对陆之谣了解多少?” “不算多吧,至少我不知道她就是市里陆书记的侄女儿。她在学校很低调,却也很有名,因为长得漂亮。当年读书的时候,传闻她有很硬的后台,直接跳过了学校的军训和大一大二强制住校的校规,她就住在医大旁的单身公寓里,向来独来独往。这人性格非常孤僻,而且,我察觉出她可能精神有些问题。在某次解剖课的时候,她也来旁听,我发现她总是盯着解剖教室的角落看,每过两秒钟就会看一下,可是那角落里什么也没有。” “这个确实,我们调查过她,幼年时期遭受车祸,痛失双亲,患上了ptsd,八年才痊愈,后来伴随着抑郁症,有两次自杀的行为,直到十八岁心理疾病才算完全康复。本来这种有心理疾病史的人是最有作案嫌疑的,不过她有不在场证明,而且现在她的ptsd再次发作了,她应该不会是凶手。” “她不会杀人。”没想到的是,林法医却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为什么你这么确定?”王大队长疑惑地问道。 “我不止一次看到她给小猫包扎伤口,救治从鸟巢里掉下来的小鸟。小动物都非常亲近她,要知道动物的直觉比人类要敏锐许多。实习的时候我和她在一个医院,就属她救人最积极最拼命。她从医就是因为想弥补父母早逝的遗憾,这是她告诉我的。这样的人,是不会杀人的,因为她不具备侵略性。” “哈哈,说的也是。”王大队长打了个哈哈,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 王大队长带着林法医来到市公安局旁的一处宾馆,这段时间,陆之谣和雪阳一直就住在这里面,方便刑警大队进行侦讯,也方便刑警大队通知她们消息。 进了宾馆,上了三楼,王大队长敲响了302室的门,没过多久,门开了,王大队长和林法医同时被看门的人晃花了眼,站在原地呆了半天,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只见一个极为高挑挺拔银发女子,披肩银发扎成简单的马尾,身着单薄修身的白色衬衫,黑色的修身裤,衣着简单到极致,却也合适到了极致,就这样如青松般伫立在面前。那精致完美到无法形容的五官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她几乎是背后带着光出现的,开门的瞬间就觉一片温暖的太阳气息撒过,让人浑身舒适温暖。 神…太阳女神?无神论者王大队长与林法医此刻的心思高度统一了。 这是林法医第一次见雪阳,她的惊艳实属正常;而然这是王大队长第三次见雪阳了,他依旧保持着第一次见她时的惊艳。 这个女人,简直美得不似人。 “原来是王队长,请问案件有进展了吗?”她平和温暖的声线竟然驱散了王大队长近几日来的焦躁烦恼,心中莫名一松。而林法医此刻已然仰着头目不转睛,直勾勾地看着雪阳,心跳渐次加速。 “哦!呃,咳哼,案件还没有太大的进展。我这次来,是因为这位林法医想要见见陆小姐,她是陆小姐大学时代的同学。”反应过来的王大队长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这才开口说明来意。 雪阳的视线转移到了林法医的脸上,向她点了点头,说道: “既如此,请进吧。只是,谣…陆之谣现在的神智依旧不是很清醒,恐怕…” “你…你就是薛阳?”雪阳的话说到一半,林法医突兀地打断了她。 雪阳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再次点了点头。 林法医面上一红,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急忙说道: “没关系的,我就是来看看陆之谣,毕竟是从前的同学。” 雪阳没再说话,将二人引进房内。 第四十五章 林法医一步跨入室内,便看见一个美丽的女子正坐在标准间靠窗的那张床边,身上穿着酒店的睡袍,长长的乌发披散,面色苍白,双眼空洞,双手不安地互相揪着。看见雪阳走回来,她立刻伸出手来,揪住她的衣角,仿佛片刻不能离开雪阳。雪阳坐在她身边,伸手将她搂紧怀里,她面色这才稍微红润了些微,方才的慌乱紧张似乎消散了。 多年不见,陆之谣还是那么美丽,但是现在的她明显更加脆弱,更加惹人怜惜,就好像精致易碎的玻璃娃娃般。想来她着实是个苦命的女子,如今的她,怕真的是个孤家寡人了,亲人已然死得干净,而且各个都死于非命,最悲惨的是,死相都被她亲眼目睹了。若不是有眼前这个薛阳陪着她,恐怕她已然无法承受了。现在薛阳就好似陆之谣的悬命之线,若是这根线也断了……林法医不敢再想下去。 她静静地坐在陆之谣对面的床边,轻轻开口道: “陆之谣,还记得我吗?我是法医系的林洛颖啊。” 面前女子闻言怯生生抬眸瞧她,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一颤,空洞的美眸渐渐有了些许神采,波光微漾,似乎是在搜索脑海中的记忆。 林洛颖内心感叹一声,即便ptsd发了,这位医科大学百年无人可比的第一校花依旧美得让人心惊,比起从前的高冷女王范,如今的她更加让人抗拒不了。若是从前暗恋于她的那些个男生瞧见这场面,估计现在就得把持不住了。只可惜,那些男生哪里能与她身边的薛阳比,她就没见过这么完美的人,即便性别相同也能让所有女人趋之若鹜。 “林…洛颖…”陆之谣仿佛思索般的呢喃呼唤立刻打飞了林法医脑海里的胡思乱想,她眼前一亮,说道: “是我啊,你还记得我吗?” “嗯,记得。”陆之谣微微扬起头,嘴角牵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 林洛颖心中庆幸,自己在大学时代,对这位大美女还是有不少好感的,不像别的女生对她敬而远之,也算是与她能说得上话的三两人之一。看来她居然还记得自己,让林洛颖多少有些受宠若惊。于是,她捡着话头,说了些大学时代有趣的事情,尽量避开有关亲人、尸体这类的话题。 口干舌燥地说了十多分钟,陆之谣的双眼总算不再那么空洞了,整个人看起来正常了许多,也能时不时和林洛颖搭上两句话。 与此同时,雪阳忽然对一直傻坐在一旁的王队长说话了: “王队长,我能问问案子的进展吗?” 王大队长闻言,有些惊讶地望了一眼雪阳,又瞄了一眼正在聊天的林洛颖和陆之谣,奇怪那二人为什么对雪阳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自顾自地聊天。正在他惊疑不定的时候,雪阳又补充了一句: “王队长不必在意太多,直说就好。” “哦,嗯…”王大队长心中虽觉有些奇怪,但还是回答了雪阳的疑问: “目前还没有太大的进展,按理说,我是不该将案子的情况说给你们听的,不过既然你问起,我可以简单说说。我们目前有几条线索,第一是那座鼎的来源,第二是监控录像,第三是人际脉络。依照这三条,目前已经有了比较清晰的目标了。你们不必着急,再等个几日,应当就会有新的消息。” “目标人物,是陆之风吗?” 王大队长又惊了一跳,心里想着这人是怎么知道的,嘴上却像是没把门地般说道: “没错,我们就是怀疑他,他没有不在场证明,而且现在他已经失踪了,我们正在追查他的下落。” 说完了,王大队长偏偏脑袋,奇怪,我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他有这种感觉,但他却没了记忆。 这一次见面时间并不长,大概二十分钟后,王大队长率先提出了要离开,他还有好多事情要忙,不能在这里久留。林洛颖从善如流地跟着王大队长出了房门,王大队长对埋伏在附近的几名便衣刑警打了个声招呼,让他们看好薛阳和陆之谣,便带着林洛颖出了酒店。 “王队,你刚才和薛阳说了什么啊?”林洛颖忽然问道。 “啊?我说什么了,我一句话也没说啊。”王队长莫名其妙。 “嗯?我明明看到你和她聊了几句嘛,有什么不能说的啊。”林洛颖奇怪地问道。 “我确实一句话也没说啊,你怎么会看到我和她说话。而且,如果我们说话了,距离那么近,为啥你居然不知道我们说了什么。” “哈?你不是和雪阳躲在窗边说的悄悄话吗?你们声音那么轻,又躲那么远,我怎么可能听得清楚啊。”林洛颖也开始莫名其妙起来。 “你在说什么啊,我一直坐在你身边啊。”王队长简直一头雾水,不知道小林法医在搞什么鬼。 二人沉默地彼此对视了半晌,然后齐刷刷地回头看向那家酒店,一股子寒意从脊椎骨冒了上来,让二人齐刷刷地打了个寒颤。 “我说,我们刚才问到想问的事情了吗?”王大队长有些心虚地问林洛颖。 “如果你没撒谎的话,大概是什么都没问到。”林法医愣愣地回答。 …… 话分两头 房间中,雪阳依旧紧紧搂着陆之谣,她刚才和林洛颖说了一会儿话,这会儿有些累了,疲惫地靠在雪阳怀中。 “谣儿,还好吗?” “嗯,就是戏演得有些累。” “对不起。”雪阳心疼不已。 “为什么要对不起,是我想这么做的。”陆之谣抬起手抚摸她面颊,柔声说道。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得从案发当日深夜,二人从公安局出来之后说起。当时陆之谣确实被三尸献祭的场面吓到了,也确实诱发了幼年时期的一些恐怖画面。但是,这么多年,陆之谣的心理治疗并不是白做的,心理医生给她设下的许多心理禁制和心理暗示都起了作用,五个多小时后,她就摆脱了ptsd的阴影,再加上雪阳一直在她身边,抱着她,安慰她,给她温暖的力量和强大的心理支撑,使得陆之谣能够顺利平复内心过度的恐惧。 最关键的是,还是雪阳召来了黑子,微调了陆之谣的记忆,现在的陆之谣虽然脑海里依旧有三尸献祭的场面,但直面现场的剧烈冲击感已经消失不见了,就好像她并不是直接发现了现场,而是通过第三方介质,比如照片知道的事实,比之前那样的情况要让人好受得多。不是雪阳不想让陆之谣忘掉那些让人恐惧的记忆,这是陆之谣自己要求的,在看到黑子来到之后,她就明白雪阳要做什么了。但即便害怕得浑身颤抖,她依旧希望雪阳不要让她忘记那个画面。她说:忘记,远比接受来得轻松。但我必须去接受,如此我才能真正强大起来。 雪阳明白她的心思,也按照她的要求做了。 整整四十八个小时,陆之谣未曾合眼,每当合眼,那可怖的画面就会在眼前闪现,她就这样坐在床上,一坐到天亮,再从天亮坐到天黑。无数次闭眼睁眼,无数次在脑海里过滤那个画面。直到画画水平极差的她都能把那画面给完美复刻下来的地步,她突然发现自己居然不再害怕了。她如今的心态,就好像无数次重复同一台手术的新晋医生,每当想起那画面,脑子里出现的居然是纤毫毕现的细节,仿佛重复无数次的剖开胸腔的手术刀路线,让她不再害怕,只剩下习惯。 今天林洛颖的到来,提醒了陆之谣一件事。她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还是一个读了八年医科的医生,是解剖过无数尸体的人,是见过无数死人的人,是见惯生死两茫茫的人,是游走在阴阳边界的异人。她陆之谣,自从与雪阳相逢之后,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太低了,以至于失去了许多自己应该有的自信和自我认知。她太过依赖雪阳,太过放纵自己,以至于她忘记了作为一名熟知法医知识的医生的职业态度。 无论死者是否是自己的亲人,死相是否可怖。在经过最初的冲击之后,陆之谣最需要做的,是发挥自己的特长,从尸体上的线索,找出杀死他们的真凶。这才是她为人亲侄最该做的事情,也是最能让自己释怀放下的方式。 雪阳没日没夜地陪在她身边,她自己倒没什么,因为她本就不需要睡眠和进食,但这两日她过得比陆之谣还要煎熬,担忧、自责和无尽的心疼折磨得向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她也面露倦容。但在看到陆之谣能自己克服过来之后,她才发自内心地松了口气,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心底由衷地升起一股欣慰的情绪,她的谣儿果真非凡人也。 所以,两夜未曾合眼的陆之谣虽然非常疲惫,依旧打起精神来,配合雪阳演了一出戏,也就是将来访的王大队长和林法医分开谈话,以精神干扰诱导出她们的想要知道的信息。其实精神干扰是躲在床底下的黑子干的,在四人说话的时候,王队长和林法医的脑海里的记忆就被黑子阅读了,在精神干扰下,王队长和林法医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幻觉,偏偏他们自己不自知。 黑子从床底下窜了出来,伸了个懒腰,坐在床边的地面上,开口说道: “启禀主公、主母,警方目前还未掌握陆之风的动向,验尸的结果也与之前我们潜入法医中心得知的完全相同。他们的记忆不能给我们提供更多的线索。” “无妨,孤刚刚下了令,雪迹上下现在都在寻找陆之风的踪迹。”雪阳回道。 “主公,这陆之风真的就是凶手吗?”黑子问道。 “孤也并不确定,但他的嫌疑无疑是最大的。警方说的没错,他现在失踪,非常蹊跷,肯定与本案有关。” “可是主公,虎毒不食子,反过来也是如此,有哪家的孩子能对父母下狠手,更何况是如此冷静又残忍地将人…”黑子说到这里顿了顿,瞄了一眼陆之谣,没再说下去。 雪阳接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目前也只是存疑,尚不能完全确定。”她看向陆之谣,又问道: “谣儿,你这位大堂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与他并不相熟,他自幼看我不顺眼,从不与我说话。他性格比较内向,并没有多少朋友,总爱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印象很深的是,曾经有一次,我看到他拿着一把尖剪刀,抓着邻居家养的猫,不知在做什么。后来邻居家的猫就不见了。我想...他或许有虐待动物的倾向。但我觉得,他总不至于如此残忍地杀死自己的父亲和继母继妹……不过,唉,人心难测,我也不清楚。” 黑子闻言,炸了毛,浑身毛发耸动了一圈,这才急忙用舌头给自己顺毛。 “也并非不可能,如果他入了魔,那么可能性就非常大了。”雪阳说道。 “入魔?”陆之谣惊讶地问道。 “是,还记得我曾经跟你提起过的人类入魔的情况吗?世上大多数魔是灵能体堕魔而来的,只有极少一部分是一般生命体堕魔而来。人类堕魔后比灵能体堕魔的危害更大,要么就不堕魔,一堕魔就一定是玄级或以上的魔级。他们狡诈又残忍,保留高灵智,嗜血又疯狂。” 雪阳感受到陆之谣攥着她衣服的手又有些发抖,便不再说下去,再次习惯性地将自己的神力渡给她,安抚她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陆之谣忽然说道: “雪阳,带我去殡仪馆的殓尸房,我想亲自看看…叔叔他们的尸体。” “什么?你说真的吗?”雪阳惊道。 “嗯,我总觉得,在我第一次发现现场的时候,我好像遗漏了什么。”陆之谣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我不能错过他们留给这世界最后的讯息。” 第四十六章 凌晨三点半,姑苏市级殡仪馆一片漆黑,空无一人。法医解剖中心的现代化解剖室只剩下全自动换气系统的风扇转动传出的声音。紧邻解剖室,就是可容纳一百五十具尸体的大型殓尸库。 用来冰冻尸体的大型冰柜发出大功率运作的电压声,在无比安静的环境中被无限放大,嗡嗡作响。一排一排整齐又冰冷的尸库,每一个方格中或许都躺着一具尸体。就在这一排冰柜前,还整齐码放着四五架空着的停尸床。 就在这诡异的环境里,忽的一阵香风刮过,两道人影,外加一直全身漆黑的猫凭空出现了。四周一片漆黑,两道人影的其中一人偏偏穿着雪白的宽大衣袍,加上银白长发,在漆黑之中更加显眼,倒是那只黑猫,若是没见那在黑暗中幽蓝发光的猫瞳,怕是根本不会发现她的存在。 “谣儿,你确定你真的要看尸体吗?”雪阳正在做最后的确认。 “嗯,你帮我查查,哪三个柜子是他们。”陆之谣的声音在这样的环境里听起来愈发清冷起来。 雪阳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闭上眼仔细感应了片刻,凭借她的空间掌控能力,面前那么多柜子就好像没关上一般。很快,雪阳就锁定了第三排最靠右的连号的三个柜子。 “在这里。”她牵着陆之谣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温暖的手掌裹着陆之谣冰冷的纤手,在这阴森漆黑的地方,带给她巨大的安全感。 雪阳个子高,伸出手来拉住其中一个柜子,“咔嚓”一声,打开了冰柜,柜内内置的昏黄灯光亮起,一股子古怪的气味混合着低温的空气扑面而来,迷蒙的冰雾在眼前飘扬挥舞了几下,渐渐散去,一颗圆溜溜的脑壳正对着她们。 雪阳伸进手去,将尸体拉了出来。冻得苍白无比的尸体终于出现在陆之谣眼里,冰柜内置的光源照亮她苍白的面颊,她轻轻咬住了下嘴唇。 这具尸体是大伯父的尸体。法医已经对尸体做了许多的处理,头颅已经与脖颈连接缝合上,腹部的巨大裂口也被缝合,身体古怪的折叠也被恢复,肚子里塞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被清理得七七八八。如今的大伯父,乍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平静,除了…那脖颈腹部间诡异的缝合线,以及面上奇怪的无法还原的表情。 陆之谣双手合十,对着大伯父的尸体拜了一拜,面容肃穆又悲伤。接着,她从口袋里取出一副手术手套,戴上,开始仔细检验起大伯父的尸体。 其实的陆之谣并非是不相信林法医的验尸结果,她今晚来这里看尸体的目的,一来是想见她在这世上唯三的亲人最后一面,因为明日下午,他们就要被火化了。二来是想要回想起,她在那惊魂一瞥之中,究竟遗漏了什么关键的细节。现在看来,若不是再次还原当时的场景,恐怕很难搞明白,她心中的违和感到底出自哪里。 所以,在将尸体原原本本地检验了一遍之后,除了得出原本的验尸结果之外,陆之谣并没有别的发现。 接着,陆之谣又仔细检验了大伯母和堂妹的尸体,也并没有别的收获。倒是,看到处在花季雨季的堂妹就这样冰凉地躺在停尸床上,陆之谣内心的悲伤难以抑制,眼泪无声地划过了面颊。曾经,四五岁还不懂事的堂妹跟在自己后面喊姐姐的画面还历历在目,陆之谣悲从中来,难过地闭上眼,不愿再去看。 “谣儿,我们回去吧,就要天亮了,下午,你还要来送他们最后一程,起码回去再睡一会儿。”雪阳实在心疼无比,她只能用手臂环住她,给她支撑的力量和温暖的安慰。 陆之谣点了点头,知道自己不该再继续打扰逝者,便和雪阳一起,将尸体送回原位。在最后将陆子远推入冰柜的时候,陆之谣眸光一闪,忽的喊了一声: “等一下!” 雪阳一顿,有些诧异地看向陆之谣。漆黑中,陆之谣的面孔在雪阳幽绿的狼眸中却显得无比清晰,雪阳看到她面上有着发现关键线索的惊与喜。 只见陆之谣伸出手来仔细抚摸陆子远的颅盖骨,在摸到某处伤口的时候,她极为确定就是这里,于是从随身带来的医用工具包里取出手术刀,切开缝合头皮的细线,掀开头皮,仔细观察颅骨被打开后遗留下的伤痕。 “雪阳,我想我找到关键的证据了。”她指着颅骨右侧的一个开放性伤口说道,“你看这里,这个口子,这是凶手开颅的第一刀,在头皮和颅骨上留下了一个奇怪的口子。其内凹陷,边角平滑,这是一种奇怪的刀具形成的。我刚才仔细想了一下,这应当是玉婉刀留下的痕迹。” “玉婉刀?”雪阳皱起眉来,她虽然活了这么久,却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刀名。 “玉婉刀是木雕刻刀的一种,俗称‘和尚头’、‘蝴蝶凿’,刃口呈圆弧形,是一种介乎圆刀与平刀之间的修光用刀,分圆弧和斜弧二种。在平刀与圆刀无法施展时它们可以代替完成。特点是比较缓和,既不像平刀那么板直,又不像圆刀那么深凹,适合在凹面起伏上使用。”陆之谣一边用自己的手术刀比划着,一边解释道。 雪阳汗颜,真是孤陋寡闻了,确实,她活了这么久,却从未关注过雕刻这一行当,自然不会知道这些。 “谣儿果真博学多才!”雪阳丝毫不吝啬自己的称赞。 “我也是曾经有一段时间对刀具很感兴趣,把各行各业的用刀都研究了一遍,不然也不会知道这些。”陆之谣在黑暗中红了脸,小声解释了一句。 “那么,这个伤口只能是玉婉刀形成的吗?不能是别的类似的刀具形成的?”雪阳厚道地回归主题问道。 “嗯,我想不会有比玉婉刀更趁手更现成的工具了,这个切口是一次性一口气完成的,玉婉刀本身就是非常特殊的工具,它形成的伤口,应当是独一无二的。关键是,陆之风他…本身学的就是木雕。”说到这里,陆之谣顿了顿,面上表情显得有些晦涩不明。 “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若是别的什么人也有玉婉刀,正巧就是拿了玉婉刀开了颅,这不能成为决定性的证据啊。”黑子这时忽然发言道。 “首先这个切口的切入角度很特殊,你看,我用右手拿着刀,想要形成这样的切口,是不是很别扭?”陆之谣拿着自己的手术刀比划道。 “恩恩。”雪阳和黑子排排蹲在陆医生身旁,默契地一起点头道。 “所以用左手开颅,就非常自然了。陆之风就是左撇子。我知道…”陆之谣见黑子又要打断她,抬起手让她稍安勿躁,说道:“我知道,这还不算是决定性的证据。不过,我想说的是,我一开始发现的违和感,是来自那座鼎。尸体给我的启发,让我忽然想起那座鼎有着奇怪的违和感。我第一次看到那个场面的时候,并没有在意鼎如何,因为那…场面太可怕了。但是最近这两天我反复想起那个场面,那座鼎反而在我脑海里清晰起来,那座鼎的右侧花纹处缺了一块,看起来像是磕碰引起的。 我们假如凶手抱着鼎移动,如果他是右撇子,自然右手的力量更大,当他抱着那么大的鼎在狭窄空间里移动时,身子一定是右侧的,视线也会关注右侧,也就是前进方向。那么,鼎右侧形成缺口的可能性就很小。而当他是左撇子的时候,情况则正相反,在右侧形成磕碰缺口,就很有可能了。 当他将鼎抱入客厅之后,他是不会刻意转动鼎的,因为那座鼎的鼎身本来是圆形,无论怎样摆放都是一样。所以,我们开门看到的场景,就是凶手背对着门抱着鼎放下的原始位置,应当没有改变。” “如果说凶手曾经抱着鼎在某个狭小的空间,比如楼道中移动过,那么为何警察那里并没有找到相关的监控录像?”黑子又提出了疑问。 陆之谣眉头一皱,说道: “这确实很诡异,我住的小区里监控录像很多,进出口,电梯里,楼道里,走廊里都有,如果他来了,那么一定能拍到。这个先不论,咱们先把监控的事情放一边,我想我们或许能在楼道里找到鼎磕碰留下的痕迹,警察的痕迹搜证并没有扩展到楼道里。而且,我记得陆之风考上余杭美大的时候,大伯父送给他的礼物就是一套专门定制的刻刀,那是世间独一无二的一套刻刀,如果陆之风使用的就是这套刀具,那么用他的刻刀与伤口进行微物证对比识别,就能确凿证据了。” 陆之谣话音刚落,忽然“叮铃铃”的铃声在漆黑寂静的殓尸库内响起,听得人头皮发麻,浑身鸡皮疙瘩耸立。 “原来是我的电话。”陆之谣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刚才着实吓到她了。雪阳从她口袋里取出手机,代替她接通,毕竟陆之谣现在的代言人就是她。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兴奋的女声: “喂?是薛阳吗,抱歉这个时间给你打电话,我们有重大发现了!已经锁定犯人了。”原来是林法医,看样子她今夜恐怕并没有合眼。 “是陆之风吗?”雪阳的语气非常平静。 “是,就是他!我们发现陆之谣小区楼道的监控录像受到了不明干扰,有两段将近十分钟的录像没能拍下来。技术人员好不容易恢复了,陆之风搬运尸体的全过程都被录了下来。要不是他在搬运过程里,不小心把那座鼎磕到了楼梯扶手上,产生了细微的差别,我们也不会发现这段录像居然没能拍下来,就好像他隐身了一般。 还有,我们在余杭市警方的配合下,找到了几段同样受到干扰的录像,都是收费站的录像,过程大约都是一分钟的样子,一辆小货车的画面被放过了,开车人正是陆之风。而且奇怪的是,当时所有收费站的工作人员没能注意到这辆车,还鬼迷心窍地直接给这辆车放行了。” “那么,你们找到他的行踪了吗?”雪阳又问。 “还没有…”林法医的声音有些囧,接着她又急忙补充道,“不过我们可以确定,他目前还没有离开姑苏,我们已经封锁了全部出路,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了。” “我知道了。”雪阳边说道,边挂断了电话。 “陆之风恐怕已经堕魔,而且他身上的魔气应当能够干扰电子产品,迷惑人心。光靠警察封城是不行的,黑子。” “好的,主公。”黑子会意,立刻闭上眼,开始向姑苏城的四方妖类散发主公封城搜索令。 一旁的陆之谣已经默默地重新缝合好陆子远的伤口,对他再次恭敬一拜,将尸体送回了冰柜。她静静地面对着冰柜,一头青丝如瀑垂下,消瘦娇弱的身子此刻仿佛承载着无限的重量,看起来却前所未有的挺拔昂立。若是警方无法恢复监控录像,那么陆之谣今夜在殓尸房内做出的推理,将成为警方搜索的关键线索。如今,即便没能用上她的推理,她的论断依旧纤毫不差,与警方的调查不谋而合。 雪阳看着陆之谣立于冰柜前的背影,墨绿的眸中波光流转,内心慨然:谣儿,你真的坚强起来了,你的智慧、思维和知识储备,是现在看似弱小的你最大的武器。那么当你恢复从前的记忆,恢复从前的力量,你又该多么强大。谣儿,阿狼会一直等着那一天到来,不离不弃。 第四十七章 1月6日,小雨,天空铅云深重,雨点淅淅沥沥,湿意冰凉透体。中午十二点,陆之谣从一片乱梦中醒来,头疼欲裂。今早快五点的时候睡下,已经两天三夜未曾合眼的她好歹睡了七个小时,却终究是逃不过被噩梦惊醒的下场。 好在,雪阳那温暖的手指立刻就按上了她的太阳穴,一股暖流透过太阳穴渗入脑海,头疼立刻便缓解了。她就躺在自己身边,贴着她的耳际呢喃着: “醒了?起来洗漱吧,等会儿用完午饭,我们就去殡仪馆。” “嗯。” 这一刻,陆之谣突然好想哭。她侧过身子,将脑袋埋进雪阳怀中。 “怎么了?”雪阳的温柔的声音透过胸腔响起,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没什么…”陆之谣小声说道,随即抬起脸,钩住雪阳的脖子,在她的唇角印下一吻,红着脸说了声: “你真好。” 雪阳笑了,伸手抚上她的脸颊,低下头来,与她额碰额,在她鼻尖一吻,笑道: “小公主,咱们起来吧。” 小公主……这是雪阳第一次这样称呼她,陆之谣觉得有些诧异的同时,又充满了羞涩的情绪。这种宠溺到极致的称呼,简直让陆之谣放入落入蜜糖之中一般甜蜜。虽然她知道,或许这个爱称,本身就属于谣姬,因为她是货真价实的公主。但她也明白,自己应当就是谣姬,她已经不会像从前那般吃这种干醋了。 起床,洗漱,用完午饭,陆之谣换上了一身黑衣,向来喜白的雪阳也破天荒地穿上了一身黑色的西装,衬得她的身材愈发高挑挺拔起来。她将银发盘起,戴上了一副黑色的墨镜,遮盖住她温柔深邃的墨绿瞳眸。整个人看起来反倒像是欧美人一般,丝毫不像是在华夏生活了好几千年的大妖怪。 今日是一场小型的追悼会兼火化仪式,再隔两日,就是下葬日,墓地雪阳已经帮陆之谣找好了,风水宝地,是极佳的阴宅。 陆子远一家被杀的事情,已经被列为一级机密案件,是不能公之于众的。因此这场追悼会,也只是极小范围的知情人,再加上一些被请来的外姓亲属来参加。对外,老百姓们只知道姑苏城最大的主人,陆家一家人因为意外事故丧生了。老百姓们并不知道,陆家其实还有两个人留了下来,一个是穷凶极恶的杀人魔,一个是自幼被保护得极好,不为人知的孤女。 陆之风自幼性子古怪,心地险恶,陆子远不喜这个儿子,对他的关心向来少。陆子远不同于那些纨绔,他不会花天酒地,不会挥金如土,不会仗势欺人,他非常低调,低调到就连最亲密的家人都不知道他成日里在研究些什么事情。陆子远很少在外人面前提起自己和前妻的这个儿子,因此,很少有外界的人知道陆之风的存在。而陆之谣更是如此,因着陆子远师父张得一道长的叮嘱,他从陆之谣很小的时候,就将这个侄女儿的存在隐瞒了起来。基本上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与陆之谣的亲属关系。 因此,追悼会上陆之谣的出现,着实让人们惊讶了一番,原来,陆家还有这样一个女孩在。只可惜,从此以后,独苗一只,又是女孩,曾盛极一时的姑苏陆氏也算是彻底败落了。 说来也是讽刺,原本那么大的世家,不该败落得那么快。就说二十年前,也还有陆子远陆子临(陆之谣父)两兄弟撑着,少说也能再继续繁盛个好几十年。可偏偏就在这二十年间,连遭厄运,简直就像是被死神盯上了一般。也不知道是不是惹上了什么煞,真是晦气。 如此风言风语,来参加追悼会的人,面上不说,私底下却少不了议论。陆之谣却对此充耳不闻,只是尽心尽力地给她唯三的亲人,办理琐碎的身后事。 丧葬之事,实在是这世上最累心累人的活,若不是有雪阳在身边帮衬着,陆之谣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所有的事办妥。伯父伯母堂妹的尸体被火化后,骨灰暂时寄存在殡仪馆。接下来,便是遗嘱和遗物的处理。大伯父似乎很早就料到了自己会有死于非命的一天,早早就立了遗嘱。只是,他没能想到,妻子和最宠爱的小女儿,居然也会陪着自己一起离开。因此,他的遗嘱中,有大部分的遗产是留给妻子和小女儿的,留给大儿子的财产,居然连留给陆之谣这个侄女儿的都不如。只是,现在这全部的财产,讽刺性地都归了陆之谣。 大伯父名下三套房产,其中两处别墅,一处公寓。三辆私家车,不算极品豪车,但也是高档车。储蓄六百多万,可以看出,大伯父并非是大贪官,但也并非真正的清廉。陆之谣接手遗产之后,决定将所有不动产以及车辆变卖,与六百万合并,建立一个慈善基金,帮助遭遇飞来横祸后的残障人士。 此生冤孽来世报,陆之谣只希望能给伯父伯母堂妹广积阴德,愿他们来世能投个好胎,长命百岁,无灾无难。虽然雪阳早就告诉过她,这世间不存在轮回一说,但这么想这么做,依旧是身为华夏子孙少不了的传统继承,至少,也能给在世者一丝心理安慰。 至于遗物,能变卖的也变卖了,不起作用的,要么送了人,要么当做垃圾处理。只是陆之谣还是发现了大伯父藏在床头柜里的一本泛黄老旧的册子,钢笔的字迹是大伯父的字,断断续续地记录着一些对陆之谣成长的观察,还有一些属于大伯父自己的心里话。 最后的记录,停留在陆之谣几天前在淞沪与大伯父见面的时间点上。 【几年未曾好好看过谣儿,今次在淞沪见到,猛然发现,当年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真的长成大姑娘了。只是她留在我印象里的模样,依旧是那样的一个小女孩。师父,看着谣儿坐在雪狼上神的身旁,我想我的任务真的完成了,起初当成任务来完成的我,回顾过往十几年的时间里,将一个那么小的女孩子拉扯长大,或许仅仅“完成任务”四个字是无法概括的。只是,我自己的内心一直不愿承认,源于对弟弟突然离世的无措,我对这个女孩的到来,始终有着一种抗拒。大约是我始终不想接受弟弟在那样风华正茂的年纪就离开吧。当然,师父的预言也是一直压在我心头的大石,曾经的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谣儿是不详的征兆。 当然,现在我依旧是这样认为的。谣儿长得和她的父母亲都不太像,弟弟和弟媳虽然都是相貌出众之人,但却不可能生出那样倾城绝世的女孩。谣儿五官中虽然留着弟弟和弟媳的影子,可她的容貌,几乎和神话传说中的女神一般,让人产生她不似人的错觉。这或许是这么多年第一直难以对她产生亲近之感的原因之一。 可在淞沪经历了谣儿在面前被掳走的那一幕,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一家人在一起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即便不详又如何,那也是我的亲人,我们的血管里留着相同的血液。想当年谣儿出生的时候,我可是第一个抱她的人,就连弟弟都在我后面。如今看着谣儿亭亭玉立的模样,一股子心酸却犯上了心头。 唉,人老了,往事总在眼前走马灯般地过,就爱回想过去。说来,谣儿真的算是我半个女儿,但我们如今却也比陌生人强不了多少。不知以后,我还能不能弥补当年给谣儿造成的心理伤害,或许,我有生之年也都看不到她再对我撒娇的模样了吧。】 写到这里,絮絮叨叨的笔迹停了下来。穿着睡衣,带着老花镜,坐在床头,拿着老牌的钢笔认真书写的大伯父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却渐渐模糊在了泪水之中。“啪嗒”,大滴的泪水洒落在大伯父最后的字迹之上,晕开了笔墨。陆之谣以为自己不会如此难过,但她发现自己错了。 1月8日,绵延了两日的阴雨依旧没停,今日发展成了大雨。南郊的墓园,身着墨黑呢子大衣的雪阳撑着漆黑的直柄大伞,站在蹲在墓碑前的陆之谣身旁,雨伞牢牢罩住了陆之谣的身子,雪阳自己头顶没有一点遮挡。不过雨点并不能沾上她的身,实际上,陆之谣身上也并无雨点,雨点在坠落到距离她身体几厘米时,便消失不见了,好似她的周身有一层看不见的隔绝空间。当然,这是雪阳的力量,这把伞,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来参加葬礼的人已经离去,只剩下她二人还在墓前。陆之谣双手合十,对着陆氏之墓说着最后的话: “小琳,姐姐会经常烧好吃的好玩的给你,希望你在下面不会无聊。大伯母,谣儿从未孝敬过您,虽然您或许不喜谣儿,但谣儿依旧会经常来为您扫墓。大伯父,感谢您多年的养育之恩,原谅谣儿从前的不懂事,谣儿不懂您,从来不懂,如今懂了,却…太迟了…”说到这里,陆之谣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她只能站起身来,深深对墓碑鞠了一躬,任泪水混合着雨水滴落在青砖地面上。 雪阳静静站在一旁,没有言语,没有安慰,因为她知道陆之谣此刻不需要那些空洞的安慰话,她需要的只是默默地体会这些伤痛,默默地明白一些道理,默默地成长。自己只需要安静地陪在她身旁,就足够了。 “哒…叮铃…哒…叮铃”大雨滂沱中,一串奇怪的声音却清晰地传了过来,雪阳锁眉,扭头看向声源传来的地方,只见大雨迷蒙中,墓道的那一头,走来两个人影。其中一人手中杵着一个长条状的东西,仔细看,发现原来是一杆模样古怪的锡杖。再仔细看杵杖人,更是古怪。只见此人一头长长乌发几乎要垂地,头上戴着一顶斗笠,身上穿着样式奇特,似僧袍又似道袍的黑白相间的衣物。更加奇怪的是,这人戴了一张古怪的面具,看起来应当是戏剧中的脸谱。雪阳对戏剧有一定的研究,分辨出这脸谱是道教中斗姆元君的脸谱。由于看不清面容,雪阳只能勉强分辨出她的性别是女性,雨水同样是不沾她身,她面具下半被卸下,红口白牙中叼着一根做工精巧的细长烟杆,烟斗中冒着袅袅白烟。 此人一来,雪阳心中立刻升起一种极为危险的感觉,浑身的细胞都开始警戒起来。她两步跨到陆之谣身前,将她挡在了身后。 陆之谣也疑惑地望去,除了看见这个奇怪的人之外,她还注意到此人身旁的另外一人,那人穿着一件藏青色的卫衣,一条经典款的牛仔裤,脚上一双人字拖,露出发青的脚趾。兜帽罩住脸孔,黑漆漆一片。他身材魁梧,周身泛着黑气,脚下的影子忽长忽短,诡异非常。 此二人在雪阳前五米处顿足,那个戴着斗姆元君脸谱的女人开口,声音冰寒阴鸷,可怕无比: “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见雪狼上神。阿风啊,你选今天来祭拜亲人,好像不是什么好日子啊。” “咯咯咯咯…”兜帽男人发出诡异的笑声,只见他拉下罩在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苍白泛青的面颊,双眼处一圈漆黑的黑眼圈,不似常人能有。他面容英俊,表情却诡谲非常,笑得时候一口黄牙极为刺眼,生生破坏了他英俊的五官,显得丑陋险恶起来。 “算算时间,我亲亲老爹和继母继妹也该下葬了,我那可爱的堂妹自然要操办后事,来这里,一定能见到她。” “陆之风…”陆之谣的脸瞬间毫无血色。 第四十八章 “噢,我亲爱的堂妹,不要紧张,我今天来,并没打算对你做什么。”陆之风见陆之谣面色惨白,不由得笑道,一口黄牙越显狰狞,“我只是想来看看,咱们的精神刺激究竟进行到了哪一步,需不需要进一步加强…” “阿风!别说多余的话。”陆之风的话说到一半,就被他身旁的脸谱女人打断了。 雪阳紧锁的眉头愈发纠结,墨绿的瞳眸中常见的平和温柔消失不见,此刻充满了危险的信号。绝美的面容上没有丝毫表情,举着伞的右手将伞柄捏得吱吱作响。 陆之风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精神刺激?单凭这个词,雪阳无法推测出更多,她只是下意识将这个词联系到了陆之谣身上。所谓的精神刺激,是指对谣儿的刺激吗? “雪狼上神,我们今日来这里,没有与你们发生冲突的意思。还请你保持冷静,不要动手。”那个脸谱女人阴鸷的声音里透着些微避让的意思,似乎确实不想和雪阳对上。 “你究竟是什么人?”雪阳冷声问道。 女人不答话,反倒是一旁的陆之风接话道: “堂妹,我送给你的礼物不错吧,多美的艺术品,我花了十个小时才完成。”他咧开嘴,猩红的舌头舔了舔黄牙,浑浊的眼里透着疯狂。 “疯子!”陆之谣此刻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气愤浑身颤抖,“你杀了你亲生父亲,你就没一点感觉吗?” “父亲?不,他不是我父亲,或者说他只是我名义上的父亲,我的肉/体来自于他。那对我来说没有丝毫的意义。就好比你现在的肉/体也是来自你死了的凡人父母,但这对你来说毫无意义一般,你我都不可能被这样平庸的肉/体束缚住。” “你在说什么鬼话?!”陆之谣怒然叱道。 “咯咯咯咯…”陆之风突然疯癫地笑了起来,好不容易止住之后,才说道: “鬼话?我说的是魔话。堂妹,别再被那些迂腐的思维束缚住了,解放你自己吧,你会发现,你的体内有着无与伦比的力量,那能带给你前所未有的快/感。就好像艺术带给我灵魂上的刺激,太美妙了,我永生永世无法忘怀那种感觉。” 说到这里,他抬起双手,不知多久没有修剪的指甲里满是污物,指尖一片乌黑。他身上翻滚的黑气不稳定起来,加速升腾又降落,脚下的影子渐渐拉长,竟然从地面上掀起,好似贴纸被撕开一般直立起来,那人形黑影“面孔”下裂开一弯惨白的月牙,好似一个人狞笑着,实际上雪阳和陆之谣确实听到了笑声,刺耳尖利的狂笑,那黑影绕着陆之风的身体蛇行盘旋而上,最后在陆之风身后展开,与他身上的黑气融为一体,庞大了好几倍。 恐怖的记忆被唤起,那日地下车库中,陆之谣从后视镜中看到的可怕画面再次清晰地呈现在眼前,她脚下一软,身子向后跌坐而去。雪阳眼疾手快,伸手一捞,将她捞进怀里,手臂支撑着她,渡给她温暖的力量。 “是它…是它…”陆之谣抓着雪阳的衣服,惊恐地说道。 “谣儿…谣儿你怎么了?怎么抖成这样?”雪阳略显焦急地问道。 按理说,现在的陆之谣在面对这些魔物的时候,是不会害怕成这样的,而且自己一直在她身边,可是陆之谣今天不知怎么了,反正从见到陆之风开始,她就很不对劲,面色煞白,偶有黑气浮现。 “咯咯,堂妹,你还认得这只影魔啊。只可惜,当时的你并不知道它的主人是谁。” “是你!” “是我。”陆之风笑道,“你在淞沪遇到的事情也是我一手安排的,你看我多么的煞费苦心,为了我亲爱的堂妹能够解脱凡体,我是如此的尽心尽力。” 雪阳愤怒了,原来一切都是陆之风在暗地里安排,不知道他究竟还知道多少事情,张得一对谣儿的预言,楚门对谣儿的占卜,对,他一直在余杭,距离浙东楚门并不遥远,或许早有来往。那个神秘的短信联系人就是他!是他,原来都是他在牵线布局。真是灯下黑! “我那老爹对你真是糟糕,你可知道你的公寓位置,是姑苏最好的风水宝地,是姑苏的龙眼。你长期住在里面,可免去妖魔鬼怪的侵扰。我为了破坏那里的风水,不得已才动用三尸献祭,真是废了老劲了。还有你身边那个女人设下的保护结界,也是凭白给我添乱。堂妹啊堂妹,怪不得你迟迟不得觉醒,你瞧这些人多坏心眼,让我们兄妹迟迟不得团圆。”陆之风的话还在继续。 “好了阿风,你说得够多了,咱们今次的目的已达成,撤退!”一旁一直没有作声的脸谱女人出声打断陆之风,随即右手举起了锡杖,似乎是要离开这里了。 “休想跑!”雪阳迅速抬起右手,五米外二人周身所有空间立刻被锁定,脸谱女人和陆之风都被定在了原地。 但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脸谱女人若是没有两下子,是不可能领着陆之风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雪阳面前的。没错,她和陆之风的出现肯定是出于某种目的,而并非是他们口中所谓的偶遇。 只见她不知何时叼回嘴里的烟杆被猛地吸了一口,随即一股浓烈呛人的烟雾被喷吐出来,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外围扩散,迅速遮蔽了雪阳的视线。这浓烟不仅影响了视线,还干扰了雪阳的灵觉。但是雪阳拥有空间掌控这种逆天的能力,以她为球心,半径五千米范围内的球形空间是她的绝对空间,在这样的空间里,她就是神。所以雪阳直接开启了空间感应,一个巨大的球形三维空间立刻在她脑海里展现出来,当然,脸谱女人和陆之风是逃不过她的感应的。 就在她打算加大禁锢力量的时候,感应之中,那脸谱女人的锡杖忽然在半空中一划,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挣脱禁锢挥动锡杖的。随即雪阳就感觉到脚下大地不受控制地摇动扭曲起来。那脸谱女人和陆之风就像是陷入沼泽一般,缓缓向脚下大地融入。 “这是!”雪阳大惊失色,“星核之力!难道真的是斗姆元君?” 虽然惊讶,但雪阳的动作一点也没有迟疑。只见她立刻放开怀里的陆之谣,单膝跪在地上,双手贴地,闭上双眼,下一瞬,她消失在原地。 陆之谣不知所措地在一片迷雾中东张西望,雪阳忽然的不见让她措手不及。 “雪阳?雪阳你在哪儿?” 就这样在迷雾中无措惶急地等待了十秒的时间,仅仅十秒的时间,难熬到了极点,好像每一秒都是万年。终于,第十一秒,雪阳面色疲惫地重新出现在了陆之谣身边。四周的迷雾渐渐散去,陆之谣身上的颤抖渐渐停止,苍白的面颊渐渐恢复血色,一晃而过的黑气消失不见。 “雪阳!”陆之谣急忙扑进了她怀里。 “别怕,我在…”雪阳的声音听上去十分虚弱,几乎是强撑着在说话,“可惜……让他们逃了…” “没关系,我只要你回来。”陆之谣半带着哭腔说道,天知道雪阳消失的那几秒钟,她有多么的害怕。 “可恶…我已经追到地幔软流层了…还差一点…他们进了地核…”雪阳的声音变得细若游丝,接着陆之谣便感受到那高瘦的身躯无法支撑地向后仰去。 “雪阳!雪阳…你不要吓我!” 陆之谣的力量支撑不住雪阳,只能延缓她倒地的速度,雪阳面色苍白地晕了过去,躺在潮湿的地面上,防雨空间没了她力量的支撑,瓢泼大雨立刻浇湿了二人的身子。 “雪阳!!!” =========================================================== “没关系的,主母,您去休息一下吧,主公只是旧伤未愈,又过度使用力量,虚脱晕倒了,没有大碍。”白鹤跪坐在矮榻边,为躺在塌上的雪阳掖了掖被角,说道。 “不,我要在这里看着她。”陆之谣跪在雪阳床头,固执地说道。 “唉…好吧,我去为您弄点热的吃食。” 说着,白鹤缓缓退出了寻雪楼的包厢。没有雪阳,谁也进不去待雪府,除非雪阳赐予钥匙。唯一的一把钥匙在雪月的身上,而雪月和小冰儿现在又在待雪府内,不知道府外发生的事。所以,只能暂时把雪阳和陆之谣安顿在寻雪楼三楼的包厢之中。 当时收到一直在墓园不远处守候的黑子的精神联络,她吓了一跳。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和子鹏赶去现场一看,原来只是主公晕倒了。可是看主母的那副模样,好像主公离世一般,真够吓人的。不过主公晕倒也算是大事,毕竟主公是那般强大,虚脱晕倒这种事,一千年都没有发生过了。 听陆之谣断断续续地把事情叙述了一边,白鹤和子鹏已经将事情理清楚了。看样子,他们确实对上了一个神秘的组织,这个组织肯定不止那个脸谱女人和陆之风两个人。而且,那个戴着斗姆元君面具的女人,实在是诡异非常。她居然身具星核之力,这可是很可怕的。只不过看她对主公忌惮的态度,大概是没有主公的力量强大,也就是说,那女人也是个半吊子,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斗姆元君。要知道道教中的斗姆元君可是众星之母,天上所有的星星都是她创造的,那力量简直无法想象。而现在的这个斗姆元君,只是初步掌握了星核之力,或者准确说,只是掌握了部分地核之力。所以主公并没有追入地核,毕竟地核是她的绝对领域,贸贸然进去会很不妙。但是饶是如此,在地壳地幔里空间穿梭可比在地面上要困难好几十倍,主公硬是来回进行了数十次空间转移,如此巨大的消耗,会晕倒也在情理之中。 怪不得警察和雪迹那般费劲搜索都查不到陆之风的踪迹,原来这家伙背后还有这样一个不为人知的神秘组织,不知道他是怎么和这个组织扯上关系的,让白鹤觉得很不妙的是,她总觉得,或许很久以前,这个组织就已经盯上了她们了。 还有陆之风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不能完全算是疯言疯语,他的很多话很值得玩味。最让白鹤觉得蹊跷的是,他提及的所谓破坏风水一事,动用三尸献祭来破坏姑苏龙眼的风水,目的为何?难道只是为了吓唬陆之谣?这件事必须立刻进行调查,否则可能会有很糟糕的事情发生。 作为雪迹的军师,雪阳无法下达指令的时候,白鹤就是最高指挥。想起大雨中陆之谣惨白的面色,她叹了口气,回身望着厢房的方向,喃喃道: “希望只是我想太多了。” 第四十九章 陆之谣终究是病倒了。 从去年的12月底起,一直到今年的1月初,一连十多天的时间,波云诡谲的事件一件接着一件在她身边发生,她平静如死水的生活就像是被巨大的搅拌机侵扰一般,再也不复原来的模样。即便雪阳一直守在她的身边,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保护着她,也无法阻挡她心理上产生的巨大阴霾和无法消除的精神压力。在此之上,连番被袭击,几次昏迷后又数日不眠,拖着疲惫的身子处理繁琐的丧事,再加上淋雨受凉和不合时宜到来的例假,陆之谣没能守到雪阳清醒过来,自己就先倒下了。 “烧到40度了,真是太糟糕了……”白鹤观察了一下水银体温计后,叹息了一声,“这样下去,得送去医院挂水才行了。” “鹤儿,凭你的医术,只是发烧而已,治不了吗?”一旁的子鹏皱眉问道,妻子的医术她最是知晓,不仅能给组内的大妖看病,人类的疾病也是妙手回春。 “主母这一病来势凶猛,我的法子是中医的法子,太慢了,怕拖延下去,会惹出更严重的病来,还是西医快一点。而且,我给主母号脉,发现她脉象混乱,见所未见。我心里没底,怕胡乱用针用药,会出事。”白鹤柔和的面容上满是焦虑。 “怎么会这样……”子鹏的浓眉更加纠结了。 “谣儿怎了吗?”突然,陆之谣卧病的包厢门外响起一个听起来略显疲惫的声音。 “主公?您怎么起来了。”子鹏和白鹤异口同声地说道,然后几乎是一起涌上前来要搀扶雪阳。 “我没事,现在好多了。谣儿这是病了吗?”雪阳摇了摇手,没有让他们扶,而是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了陆之谣的塌边跪下,伸出手附上了她滚烫的额头。 陆之谣烧得满脸通红,额头上的冰袋都化了,却一点也不起作用。她已经烧到昏迷,短促的喘着气,面上满是难受又痛苦的模样。 “回主公,主母本就体质阴寒,身子底向来就虚弱,加上连番受到惊吓、袭击导致昏迷,又过劳、过忧,淋了雨受了寒,这才病倒。”白鹤回答。 “你号过脉了?”雪阳问。 “是,但是主母的脉象混乱复杂,白鹤无能,不知该如何下手。” “无妨,也不要送医院,就让她在这里躺着,孤会一直守着她的。” “这是为何?”白鹤惊讶于主公怎么会这样说,她是那么疼陆之谣,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她重病而不去救治? “她身上有大秘密,孤不希望这件事被现代医学查出来,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且现在外面形势愈发诡谲难测,孤如今力量尚未完全恢复,不能轻易送她外出。最重要的是,我知道这是谣儿回归必经的过程,她必须靠自己的力量挺过来。” “必经的过程?主公的意思是,主母的记忆和力量如果要得到恢复,势必要经历多次这样的重病吗?”子鹏问道。 “嗯,可以这么说。”雪阳头也不回地答道。 “主公是如何得知的?”白鹤追问。 “我并非完全确定,但也有九成的把握。首先根据陆之风的话,他以及他背后的组织做出这一系列的阴谋事件,目的在于给予谣儿一定的刺激,从而激发她体内的那个神秘的东西复苏。这种刺激即要从物质层面上给予,也要从精神层面上给予,比如秘法诱导和强烈的情绪,尤其是负面情绪波动。 而谣儿体内那个东西的复苏,是伴随着她从前的力量和记忆恢复一起进行的,这一点可以从楚门利用秘法引导出那个东西的时候,谣儿第一次发生觉醒推测出来。也就是说,当谣儿恢复从前的记忆和力量,那个藏在她体内的神秘东西也会完全被激发出来。 白鹤,你方才说了,谣儿现在的脉象混乱复杂,孤靠近她,也感受到她体内能量的剧烈波动,而且那能量的感觉孤很熟悉,是极致冰寒的力量。说明现在她正处在解放力量的端口,这个时候若是将她送进医院检查挂水,反而会使她体内的情况变得更加复杂,得不到任何缓解,因为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感冒发烧。 谣儿的体内有着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但是奈何她的身体只是普通的凡人,若是力量一次性爆发解放出来,她定然承受不住,爆体而亡是最低限度,更有可能会直接从法则层面上被抹杀。而如果作为鼎炉的她被抹杀,那么寄存在她体内的东西就没有了生存的空间,恐怕也会跟着一起消失不见。所以,他们不能够一次性解放她体内的东西,只能一点一点地刺激开发,让谣儿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强化适应,直到最后能够承受那东西完全解放而释放出的力量。 所以,这一次谣儿的病重,其实是她身体第一次重塑改造的过程。我们不能压制这个过程,必须让她自己挺过去才行。” “原来如此。”白鹤和子鹏皆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雪阳说完后,伸出手来握紧了陆之谣冰凉的手,她的额头那么烫,四肢却冰凉无比,看着她难受痛苦地蹙起秀眉,雪阳墨绿的瞳眸里满是心疼。 谣儿,阿狼相信你,你一定能挺过去的。 白鹤站在一旁,思考了片刻,再次开口问道: “主公,白鹤有一事不明。” “问吧。” “那陆之风,为何要将三尸献祭的照片传到警察的官网上?白鹤觉得此行为乃是多此一举,只会给他自己带来麻烦。” “孤不敢断言他的目的为何,但是简单的逆向推理一下,你就大概能得出一些猜想。你想想,若他不通知警察,那么三尸献祭的事情,我们雪迹会暗中处理,自然不会惊动凡人社会。但这样,他的某个目的就无法达成,所以他必须要让这件事传达到外界,从而达成他的某个目的。但是他却很有分寸,他没有在各大网站上胡乱发这样的照片,只是单独挑选了警察的官网,说明他只希望此事让警察知晓,又或许是,让警察内部的某些特殊人士知晓。” “您的意思是说,姑苏警方内部,或许有他的同伙存在?” “这只是猜测,就算有他的同伙,也并不能完美解释这件事。因为我们并不知道他用这样的绕弯方式给他的同伙看杀人现场的照片是为了什么,如果要告诉他的同伙他干了这起杀人案,难道不能直接联系他的同伙吗?为何要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惊动那么多不相干的人?说明,他无法直接联系他的同伙,亦或者…他的同伙也和谣儿一样,需要某些刺激,才能够觉醒。”雪阳的语速并不快,之前她并没有思考这方面的事情,现在也是一边理着思路,一边推测出来的。 “原来如此!”这是今天子鹏第二次喊出这句话了,他一拍脑袋,急匆匆地就要冲出去。 “子鹏,你去哪儿?”白鹤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查警察里的人,最近有谁行为诡秘,说不定能捉到他们的小辫子。”说完他就化作妖风窜了出去。 “多带点人手,不安全。”白鹤一边喊道,一边对着主公鞠了一躬表示告退,见雪阳挥了挥手让她去,白鹤便急匆匆地离开了陆之谣的包厢。 雪阳盘膝坐在陆之谣塌旁的席面上,叹了口气。 谣儿,我以为凭我的力量,在这人世间保护好你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现在看来,是我太自负了。千年来,我几乎未曾遇上对手,即便刚刚回归人界我最虚弱的时候,也无人敢触我霉头。千年的时间,我太松懈了,竟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可怕的神秘组织,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隐秘发展起来。如今,他们或许已经成熟了,所以谋划了许久的他们,终于开始针对我们行动起来。此刻的我,只觉得落入了一张巨大的网,竟不知该如何挣脱而出。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天空却依旧阴沉得可怕,傍晚西方微弱的光芒斜向照亮雪阳静美的侧面,衬出她的面容的肃穆。明暗之间,隐晦着难言的情绪。 ******************************************************************* 陆之谣整整卧床五天的时间,直到五天后的下午时分,她才幽幽转醒,烧已退,但浑身依旧软绵绵的,好似没了骨头。 虚弱地转了转脑袋,她看见了坐在矮榻旁的雪阳,她单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墨绿的瞳眸被纤长浓密的银白睫毛遮盖,垂在肩头的银白长发好似流瀑,脑袋上的一双狼耳向前垂着,美得好似一副水墨画。她的另一只手正覆盖在自己的小腹上,暖烘烘的温度正透过被子透入她的皮肤,包裹着她的身子。 身下一股暖流涌出,陆之谣红了脸,她…什么时候来例假了?她最后的记忆,是趴在雪阳的床头,怎么现在位置调换了? 雪阳…她又将视线投向雪阳,她真的好美…又变身了… “阿狼,妾欢喜汝这般。” “当真?谣儿既欢喜,吾此后便不再以狼身示人。” 脑海里闪过零碎的画面,陆之谣脑子里好像有一根筋拉扯了一下,让她不由得“嘶”了一声,眼神的焦点却有些模糊,她刚刚好像想起来什么…… 此刻,雪阳头顶的狼耳忽的立了起来,她缓缓睁了眼,瞧见陆之谣醒了,不由得展露出笑容。那笑容瞬间如春日暖阳般融化了一切,让陆之谣怔忪了起来。 “谣儿,可算醒了,你已经躺了五天了。” “阿狼?” 雪阳附在陆之谣小腹的手一抖,面上的笑容定住,只听她小心翼翼地确认道: “谣儿,你刚刚唤我什么?” “嗯?我…刚刚说什么了吗?”陆之谣感觉得自己脑子里混混沌沌,不是很清晰,她都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说了什么。 雪阳的眼神闪烁了片刻,恢复了平静。笑容重新爬上她的面颊,她抬起手抚摸陆之谣被汗水打湿的额发,说道: “肚子饿吗?我已经叫人送吃食上来。” “嗯。”陆之谣却是感觉腹内空空如也,饥肠辘辘。 “我躺了五天了吗?”她虚弱地问道。 “是啊,病得很严重。”雪阳回答。 腹下又一阵暗流汹涌,陆之谣身子一紧,红着脸嗫嚅道: “我…好像…好像来那个了…” “嗯,别担心,五天前刚来时就发现了,我帮你垫了月事布。”雪阳面色平静地说道。 陆之谣面红几乎要滴血,抬手掀起被子捂住自己的脸,此刻真的想找个洞钻进去。天啊,她…帮自己垫卫生巾,不活了不活了不活了…… “谣儿,不要捂着脸,被子里空气不好。”雪阳温柔地将她的被角拉下,温暖的手抚了抚她的脸,感受了一下温度,疑惑道: “确实烧退了啊,脸为何还这般红?” 见陆之谣再次捂住自己的脸颊当鸵鸟,雪阳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哦,原来是害羞了。雪阳有些尴尬又有些好笑,这丫头…也是,毕竟她没有记忆。想当年谣姬来月事也是疼得死去活来,几乎下不了床,都是雪阳每日帮她换洗月事布的,每晚还要抱着她,给她当热水袋,温暖小腹。这些小事早就习以为常。一时忘了,现在的陆之谣不是当年的谣姬,如此私密的事,自然是会害羞的。(谣姬当年也很害羞好吧) 雪阳忽然起了逗她的心思,不由得故意道: “谣儿,我知你爱干净,每隔一个时辰我都会换一次,用清水清理干净的,你不必担心。” “别说了,求你别说…”陆之谣几乎要哭出来了,天哪,她最私密的地方,已经被心爱的人看光光了。什么…每隔一个时辰就换一次,什么清…清理干净…光是想象那个画面,陆之谣就感觉自己要爆炸了。她一个黄花大闺女,那里经得起这样的挑逗,即便是现代女性也受不了这种事。 雪阳也觉得自己的玩笑有些过火了,便温柔地隔着被子将她裹进怀里,温柔道: “谣儿…我爱你…” 陆之谣一怔,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画面立刻被打飞到九霄云外,满脑子里都在回荡那三个字“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她觉得自己的身子都轻了几分,内心被巨大的温软感塞得慢慢的,涨的生疼,泪水划过面颊流下,这回,她是真的哭了出来。 第五十章 就在雪阳和陆之谣在屋内甜甜蜜蜜的时候,门外响起了一连串的对话声: “阿娘!阿娘你醒了吗?” “冰儿,现在不能进去。” “为什么姑姑?刚才鹤姨分明说阿娘醒了。” “现在阿母和阿娘有重要的事情要谈。” “冰儿才不管呢…冰儿现在就要进去。” “冰儿!哎!” 门外雪月的声音尚未断,房内中央的半空中,一个小家伙的身影忽然就出现了,小家伙虽有心转移入房内,但显然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出现在半空中,吓得大喊了一声: “哎呀!” 跪在陆之谣矮榻旁的雪阳头也不回地一甩袖,直接就将小家伙拉进了自己怀里。 “阿母…”小家伙嘟着小嘴看着抱着自己的阿母,精致的小脸上一副犯了错害怕被责罚的小模样。 “你这小崽子,又不听你姑姑的话,还胡乱转移,万一转入空间裂缝,看谁会去救你。”雪阳皱着眉训斥道。 小家伙小嘴一撇,一双雪白的狼耳耷拉下来,小声呜咽出来: “阿母坏…冰儿…冰儿好久没看到阿娘了,冰儿想要阿娘…呜呜哇…” “你还哭!”一见冰儿哭,雪阳就头大如斗。 “何苦这般吓她,孩子那么小,你凶死了。”躺在床上的陆之谣看不下去了,挣扎着坐起身来,就要把冰儿接入自己怀抱。 雪阳叹了口气,把这个小家伙送进了陆之谣怀里,然后她自己起身,坐在陆之谣身后,用自己的身子给她当靠垫。 “冰儿不哭,阿娘不是在这里嘛,几天没见,冰儿想阿娘吗?” “想…想…”小家伙可怜兮兮地勾着阿娘的脖子,眼泪鼻涕全擦在了陆之谣的衣服上,“阿娘的病好了吗?” “好了,冰儿一来,就全好了。” “真的吗?”冰儿吸了吸鼻子问。 “当然是真的。” “嘿嘿…阿娘真好。”小家伙破涕为笑,抱着陆之谣蹭来蹭去。 “就阿娘好,阿母呢?”雪阳故意板着脸问道。 “阿母…也好…”小家伙怯生生地回答。 “是吗?刚才是谁喊阿母坏的?”雪阳声音依旧严厉,坏心眼地逗她。 “阿母…好。”小家伙赧然,拽着雪阳的袖子,一副求饶的模样。 “冰儿,犯了错要认错,向阿母说对不起。”陆之谣忽然说道。 “嗯…阿母,对不起,冰儿错了。”小家伙低下了毛茸茸的脑袋。 雪阳没说什么,只是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在她发顶吻了一下。陆之谣看着这一幕,心中被塞得满满的,温暖柔软,也不知为何,一病起身,她对冰儿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愈发浓烈起来。能够深切地感受到这孩子,是她怀胎许久诞下的孩子。 “雪月,进来吧,来看看你阿嫂。” “诶。”一直等在门外不敢进来的雪月这才应了一声,推门而入。 原本陆之谣和雪阳在外办丧事的这几天,雪月一直带着冰儿在待雪府中,因此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之后雪阳昏迷了一天的时间,期间陆之谣也病倒,寻雪楼的大妖们手忙脚乱地救治主公主母,一时间忘了这姑侄俩。直到雪阳醒来后的第三天,见阿姐阿嫂迟迟不归的雪月觉得有些不对劲,带着小冰儿出了待雪府,这才知道阿嫂居然卧病在床好几天了。 由于雪阳一直不让人进陆之谣的房间,雪月只能带着冰儿等在外面,到今天陆之谣终于醒了,她们才能进来看望陆之谣。 “阿嫂,身子觉得如何?” “嗯,好多了,吃点东西,大约就能下床活动活动了。”陆之谣说道。雪月见她确实气色恢复了不少,安下了心。 这时,雪阳问道: “怎么样,子鹏白鹤那里有消息吗?” “还没有,子鹏和白鹤这些天一直在查警察内部的人,但是没有任何收获,姑苏是不小的地级市,民警、交警、刑警、特警、武警再加上警方内部的一些技术人员,起码也有两三万人,都不能遗漏,查起来难度不小。这些警察看起来毫无异常,特别是那些接触过三尸献祭案的人,都没有奇怪的表现。我都怀疑,是不是咱们的推测错误了。” “再查查吧,若是没有结果,就收手,雪迹内的大妖们都累了许久了,该休息一段时间了。而且咱们还有下一步的事情需要准备,抓大放小吧。马上就要过年了,先让大家好好过一个好年,这些烦心的事情,先暂时放到一边去。”雪阳说道。 “好的。”雪月点了点头。 陆之谣疑惑地看了一眼雪阳,雪阳给了她一个眼神,陆之谣会意,没有追问。她重病昏迷,自然是不知道雪阳和子鹏白鹤得出的推论,不过之后雪阳自然会告诉她。 一家四口在房内聊了一会儿闲话,陆之谣的饭食送了上来,当然,她大病初愈,是不能吃什么饕餮大餐的,清粥小菜,倒也美味。看阿娘吃得香,小冰儿摇着小尾巴一副眼馋的模样,陆之谣笑着举勺喂了她一口,有洁癖的她一点也没有嫌弃小家伙的口水。不过小家伙倒是并不领情,拧着小眉毛,觉得这清粥小菜着实寡淡了,因此没有吃第二口。 说也奇怪,陆之谣觉得自己的洁癖似乎没有从前严重了,现在就算碰到一些脏东西,她也不会有那种极端厌恶的感觉。不喜与他人身体接触这样的毛病也轻了许多,至少红狐、雪月、白鹤这些女性大妖碰一碰她,她不会有那种排斥的感觉。她想,或许她的心理疾病正在潜移默化中被治愈,这大约是因为她空寂多年的心有人走了进来的原因。 接下来几日的时间,是陆之谣自从邂逅雪阳后过得最惬意舒适的几天。她从寻雪楼搬入了待雪府,每日在雪阳悉心照料下将养身子,陪着小冰儿玩,陪雪月聊天,筹备着过年时的年货,给待雪府大扫除,忙得不亦乐乎。 待雪府所在的次元空间很特殊,它并非是封闭的,实际上你走出待雪府,能够见到同里的小桥流水、白墙黑瓦,只不过只有建筑物,没有人。这里每日也有日升日落,也有夜晚,也有清风细雨各种自然现象,具体什么原理,作为医科生的陆之谣自然是解释不出来,实际上始作俑者雪阳也无法解释,用她的话来说,她只会使用这种能力,但并不能将这种能力的原理用适宜人类理解的方式解释出来。就好像会开车的人并不知道汽车的组装原理一样。而且,维持这个次元空间,对现在的雪阳来说其实也算是一个大工程。 陆之谣在将养身子的同时,也终于开始着手研究楚玄方留在她记忆中的大量阴阳术。只是阴阳术不是谁都能学习的,其内容晦涩难懂,若是想要有所成果,即便有楚玄方的修行记忆辅助,也需要下许多水磨工夫。当然,早在从淞沪回来之后,陆之谣就开始试着用霍道长的方法控制自己的阴阳眼了。虽然过程断断续续,但这几日却收效卓著,一日修行,赶得上她往日五六天修行的功夫。如今的她,也算是能初步控制自己的阴阳眼,明显的,她能够感觉得到自己的精神好了许多,不再像从前那般,总容易疲惫犯困,晚间又容易失眠了。 大年二十九,按照民间传统,是贴春联的日子。那日陆之谣总算见识到了雪阳的书*夫,她当初觉得雪阳自称书画家着实是有些滑稽,但如今却觉得果真名不虚传。 雪阳的春联不是写在红纸上的,而是写在桃木板上的。她说,她一直沿袭着宋初时的习惯。王安石有诗为证:“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其中的“新桃”“旧符”,其实指的就是春联,只不过是写在桃木板上的,是古人辟邪的一种手段。 雪阳惯用隶书,她的一手汉隶写得极为漂亮。这让陆之谣觉得有些奇怪,因为雪阳实际上是完全错过了汉代,她离开人界时,华夏书体还停留在涂鸦般的甲骨文和金文。直到宋代回归,那时,人们惯用的是楷书,鲜少有用隶书的。雪阳却笑着回答: “习汉隶,皆因她最爱隶书。” 陆之谣笑了笑,原来是谣姬爱隶书。虽然她一点记忆也无,心里却莫名觉得有些甜。 桃木汉隶写就的春联,是挂在待雪府的门口的。“春风春雨春色,新年新岁新景”横批“辞旧迎新”。还有两个福字倒挂,年味十足。虽然春联内容没什么特殊的,但书法的造诣却让人叹为观止,雄阔严整,入木三分,虽然陆之谣并不是很懂书法,但也看得出来这字十分的美。是啊,没有哪个人能像雪阳一般,练书法一练就是千年,王羲之都比不上啊。 说起王羲之,陆之谣看着春联的内容,不由得打趣道: “这不就是传说中王羲之家门口被偷走那副春联吗?” “只可惜待雪府的春联没人敢偷。”雪阳笑着接道。 “谁说的,说不定今晚就不见了。”陆之谣眨了眨眼,难得地露出一副小女孩的俏皮模样。 “是吗,那今晚便去你房里看着你。” 陆之谣触到她带着笑意的温柔目光,联系她说的话,总觉得她话里有话,不由得红了脸。雪阳倒也没有继续逗她,提笔,拢了袖袍,饱蘸墨汁,用楷体在红色的春联纸上工整地又写了一副字,让雪月拿出去贴在寻雪楼门口。她的楷体兼具“颜筋柳骨”,还带着难以言喻的飘逸感,独具一格,竟不输史上任何一位大家。 实际上,“寻雪”这个斋号,三十年前曾响彻书法界。书法界的人都知道有一位很低调神秘的书法大师,斋号为“寻雪楼”,姓名年龄家世皆是不详,书法界一般都用“寻雪居士”来代指雪阳。只不过这位“寻雪居士”真的是昙花一现,之后便销声匿迹。直到三十年后的现在,雪阳向警方提起当年的斋号,才让人们记起当年确实有这样一位书法大师。而从来没有人把同里的茶楼“寻雪楼”,与当年的那位“寻雪居士”联系在一起,更不会知道,寻雪楼的主人确实就是三十年前的那位书法大师。至今,警方都还在查雪阳的来历,但陆之谣和雪阳下葬那日在墓园出现之后,便双双莫名其妙地失了踪迹(凡人无法得知当日墓园里发生的事),警方至今也是一头雾水。 而罪魁祸首,现在却在寻雪楼内忙得不可开交。雪迹组惯例,每年大年二十九,是雪迹驻守各地的大妖们的聚首日。用现代企业的年会来比喻再合适不过。上午贴完春联,午后开始就陆陆续续有大妖赶到寻雪楼。因为寻雪楼是雪阳的长居地,也算是雪迹的总部。 陆之谣总算是知道了,自己上一次见到的那么多大妖果真只是雪迹的冰山一角,看着瞬间被塞得满满的寻雪楼,她久久合不拢自己的嘴巴。 第五十一章 陆之谣再次坐在了寻雪楼宽敞的议事堂首座上,身边依旧端坐着白袍儒雅的雪阳,下手两列依旧是熟悉的大妖们。但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她换上了一身纯白的广袖罗裙,还挽了发髻,簪了奶白的玉步摇,身上的气质也因为服装而产生了巨大的变化,愈发地白璧无瑕、仙姿缥缈起来。 今日并非是例会,而是年终宴会。大妖们面前摆放着案几,盛着数品美味佳肴。大妖们也不似上次那般严肃,面上多有笑容,相邻之间谈笑风生。并且,由于这一次的人数实在太多了,雪阳动用了她的空间力量,将原本大约八十来平的议事堂扩大到了三四百平,坐在上首的陆之谣粗略估计了一番,列席人数应当超过百人了。这些都是有资格进入议事堂的各地大妖首领,这些首领每一位的手下起码也有上千的小妖。也就是说,雪迹妖族的总数,怎么滴也能有十多万,这还不包括子鼠这种族人众多的逆天妖类。 最让陆之谣感到惊奇的是,她居然在列席众妖之中看到了吸血鬼、狼人这种只会出现在西方神话中的妖怪。难道雪迹当中不止又东方神话中的妖魔,连西方的也不放过?当然,这个问题她非常好学地请教了雪阳,雪阳告诉她,这些西方传说中的怪物与东方神话中的妖怪都是同一起源,所谓妖乱大地,可不只是在华夏地区肆虐,整个欧亚大陆,乃至于尚未开化的美洲、澳洲、非洲都有妖类的足迹。雪迹成立后不久,大约*百年前吧,雪阳她曾经亲身游历全球,整合了部分西方妖怪加入雪迹,自那以后有一部分吸血鬼、狼人家族加入了雪迹,成为了雪迹在国外的分部。每年这个时候,海外分部的人也会来参加年会。 呵呵…还真是个大型的跨国公司呢,带有黑社会性质的…陆之谣嘴角抽了抽。 “那狼人,与你有何分别?你不也是狼?”陆之谣侧了侧身子,小声问身边的雪阳。 “自然区别大了。”雪阳笑道,“我是狼,不是人,即便变成了人,也不是人,我说过的,我是法能体。而狼人,是上古妖狼与人类杂交出的混血品种,虽具备一定的异能,却根本不能称作是法能体。说白了,他们尚未超脱凡尘,依旧是俗世之物。就连咱们的小冰儿,也比他们强上不知多少倍。” “冰儿?”陆之谣看了一眼自从开宴之后就挤在她们俩之间,不断用油乎乎的小手抓东西吃的小吃货,问道:“说起来,冰儿似乎是你和…我是说,她是半妖,也应当算是狼人吧。” “她不是狼人,她是妖神。冰儿也是法能体,这个,你以后会懂的。”雪阳温和地说道。 陆之谣瘪了瘪嘴,腹诽道:总是说我什么以后会知道的,不就是你和谣姬的孩子嘛。虽然你们两个女人是怎么在没有现代科学技术的帮助下生出孩子的这一点我还不是很理解,但是联系到那么多神异的事情,这倒也不算是怪事了。 她抬起手,揉着冰儿毛茸茸的狼耳朵,这小家伙今天换上了一身新衣,但此刻胸前却被油污弄脏了,她却浑不在意,抓着鸡腿大快朵颐。感受到阿娘的抚摸,小家伙举起鸡腿送到阿娘嘴边,说道: “给阿娘吃,可好吃了。” “嗯~~好吃。”陆之谣咬了一口鸡腿,揪着她的柔软嫩滑的小脸蛋,笑道:“你这小吃货。” “嘿嘿,阿娘抱。”小家伙或许是被阿娘温柔宠溺的笑容闪到了,就要钻进阿娘怀里。却被雪阳一揪后衣领,提了起来。 “去找你姑姑去,让她带你去洗洗,别把你娘的衣服弄脏了。” 小家伙撅了嘴,老大不高兴,虽然嘴里嘟嘟囔囔着“阿母小气鬼”“抱一下又怎么样嘛”,但还是听话地去找姑姑去了。 雪阳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举起杯盏,饮了一口酒。 “你又对她凶,她还是小孩子嘛。”陆之谣看不过去,帮冰儿说话。 “她确实是小孩子,上千岁的小孩子也就只有她了。不要被这小家伙的表面欺骗了,她可是个鬼灵精。虽然心智不开,但聪慧却不变,许多道理究竟明不明白,只有这小家伙自己知道。以前我在的时候她最老实,我一不在,她就会变着法逗她姑姑和玄司玩。但是还算好,这小家伙的性子并非是很活泼的性子。不过遇上你后愈发地调皮了,也怪我,从前总是和她提她阿娘,从前的故事不知说了多少遍,画像也不知画了多少副,这小家伙脑子里恐怕也跟我一样,成日里惦念着你吧。” 雪阳弯了弯唇角,侧头看着陆之谣,语气平和,仿佛在话家常。陆之谣却因着她的话红了脸,心跳加速起来。错开视线,她盯着面前的案几,捏起酒杯送到唇边,掩饰性地问道: “你画过很多她的画像?” “嗯。” “我能看看吗?” “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现在大概就有几幅,收藏在待雪府的书房里。散了宴后,我就带你去看,可好?”她的声音靠近,带着酒香的温柔气息喷洒在她耳际,给她瓷白的肌肤染上一层胭红。 “嗯。”她握着酒杯,只觉从耳廓开始,整张脸都烧了起来,握着酒杯的手都有些乏力,浑身上下窜着古怪的电流。 “谣儿,我忘了说了。”她的话还在继续,“你今天好美。” 陆之谣的头埋得更低了,胸口滚烫,浑身就像中了十香软筋散一般,羞得想逃,可心里却又希望坐在她身边,听着她的情话。 突然,感受到她温暖的手臂环住了自己的腰际,她浑身紧绷了起来,气息紊乱,小声嗔了一句: “别,那么多人在呢。” “无妨。”她只有这两个字。 气息极端靠近,她的唇落在了陆之谣的太阳穴上。陆之谣的手下意识地攥住了她的袖子,滚烫又柔软的触感,她身上淡淡的酒香遮盖不住那太阳般的温暖气息,清新柔和,美妙非凡。陆之谣深深爱上了这种味道,紧绷的身子松缓下来,忘记矜持,也根本不想去矜持了。 “谣儿…谣儿…” 她反反复复,在她耳畔呢喃她的名字,虽然陆之谣早就不是第一次听她这样唤自己,但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雪阳这般忘情又迷恋地喊自己,这让她浑身瘫软在她怀中,心口被塞得满满的,迷蒙绝美的黑眸化作两汪春水,绯霞染遍秀颜。 她主动抬起面颊,去寻找那双滚烫柔软的唇瓣。略微冰凉的素手,抚上雪阳那温暖的肌肤,所过之处,带给雪阳一种难以言语的欣喜愉悦之感。 就当两双红唇将紧密贴合之际,一个声音极为尴尬地在二人脑海中响起: “咳咳咳…主公、主母,打扰一下,生肖众妖想要求见主公主母,能不能请主公先撤了空间隔绝的法术?” 声音是黑子的声音,陆之谣羞得难以抬头,将脸埋进了雪阳的怀中,雪阳一副上了火的模样,抿着唇,火焰在墨绿的眸子里跳了片刻,好不容易把火气压了下去。轻舒一口气,抬手撤了遮挡众妖看向上首席位视线的空间隔绝法术。就见十一个形态各异的人正排排站在面前,一见主公撤了法术,便躬身下拜。 “启禀主公,吾等有事上奏。”为首的子鼠低眉顺眼地说道。 “说罢。”饶是雪阳这等养气功夫一流的人,此刻的语气也不是很好。 “吾等方才交流时,得知最近姑苏发生的事情,产生了一个可怕的猜想,因此想要启禀主公。我等猜测,近期有人在刻意毁坏华夏各地的龙脉风水。”子鼠回答。 雪阳的眉皱了起来,陆之谣也忘了害羞,开始聚精会神地听了起来。她已经知道陆之风在她公寓内三尸献祭,是为了破坏姑苏龙眼的风水。因此一听此事,便立刻来了兴趣。 “启禀主公,属下的领地在西安,近期西安附近一连发生三起古怪的死亡事件,都是在古长安的大唐龙脉处,疑似与远古邪教祭祀活动有关。”这是一个身着青蓝古服的高冠男子,身材高瘦,面容略显阴郁。之前雪阳有给陆之谣一一介绍过十二生肖,这位高冠男子正是十二生肖中的酉鸡。 “属下的领地在川滇,最近也有两起祭祀死亡事件。”说话的是十二生肖寅虎,一个身着黑色武服的高大魁梧的圆脸男子,面上也有胡须状的纹路,和金豹易风很像。 “属下的领地在秦岭,最近发生了三起祭祀死亡事件。”这位是十二生肖中的午马,也是个高大英俊的男子,身着棕色衣袍,一头长发披散,潇洒不羁。 “吾也一样,吾也一样,峨眉那里也发生了这种破事。”接下来开口的这位说话相当随便,看起来也相当的吊儿郎当,身材不高,身形瘦小,鬓角胡须连成一片,上嘴唇突出,典型的毛脸雷公嘴。一看,就知道是申猴。当然,他可不是孙悟空,别像陆之谣一般想多了。 申猴身旁的黑大个丑牛略显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说道: “启禀主公,属下所辖的开封、洛阳一带也有这种事情。” 接着他,子鼠汇报道: “属下所辖的江宁就在两日前也发生了一起类似的案件。” “还有属下,属下的湘西也有这种事,不过属下一开始还以为是又是巫术作怪呢,就没当回事。”说话的是一个红色瞳眸的小姑娘,个子不高,一头短发,看起来活泼可爱,陆之谣知道她正是十二生肖卯兔。 随后,上一次见过的绿衣服的柔弱女子巳蛇也汇报了她辖区的情况,巳蛇的领地在云南一带。还有蓄着山羊胡须的干瘦老头未羊,他的领地在甘肃一带。另外陆之谣也见到了十二生肖的最后两位:戌犬和亥猪。戌犬是一个看起来挺沉默的男子,面容普通,和狗这种活泼的生物似乎扯不上关系,他的领地在黑龙江。亥猪也并非是陆之谣想象中肥胖的人,反而是一个身材适中,长相还颇为俊俏的年轻小哥,皮肤白皙,浓眉大眼,丰神俊朗。他的领地在山东一带。 “咦?辰龙呢?”陆之谣奇怪地低声问道。 “回主母,十二生肖辰龙之位目前空缺。”子鼠回答。 “啊…”陆之谣忽然想起之前曾听红狐说过,这世上已无真龙。若是硬要凑齐十二生肖,只能把紫睦拉进来了,她是最接近真龙的蛟螭。 “不过,真奇怪,为什么发生案件的地方都分部在十二生肖的领地?”她又问道。 “那是因为孤当初分配领地的时候,故意让十二生肖按照华夏龙脉的走向一一镇守,从西到东,从南到北,龙脉走过的地方,都有十二生肖镇守。只不过华夏龙脉复杂,十二生肖镇守的只是主龙脉,其余支脉,只能交给别的大妖了。”雪阳说道。 “启禀主公,其余支脉、断脉也陆陆续续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属下等合计,觉得事情很不对劲,所以前来请示主公。” “确实不对劲,恐怕这两日之内就有变化,总之,宴会提前结束,大家立刻返回各自的领地,这两日保持与总部这里的联系,一有事情就立刻上报。若是发现可疑人物立刻抓捕,若是遭到反抗,除恶务尽!” “诺!” 第五十二章 陆之谣怎么也没想到,灾难竟会以如此迅猛、如此汹涌的态势笼罩整片华夏大地。就像三年前,鲜少有人真正相信世界末日会到来一般,如今的人类,对这样的大灾完全是措手不及。 一场不知缘何而起的诡异大雾横贯东西、绵延南北,遮天蔽日地袭来,人间日复一日的重复运作模式就此被打破,在这场大雾中,或许你就是下一个牺牲者。 在雾霾肆虐的今日,人类,特别是华夏人对大雾并不陌生。从前年下半年开始,雾霾一词就成为了流行词。每个人的智能机中都多出一个空气指数软件,出门的装备也往往多了一只口罩。即便空气指数糟糕,那又如何?13亿炎黄子孙有着铁打的身躯,什么鬼畜的东西都吃得下去,还会怕雾霾?很多人都觉得,吸一口雾霾,还不如吸烟来得危害大呢,那么多烟民都能活到八/九十,吸点雾霾哪里会有事。 于是当连绵大雾袭击全国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当回事。来一场冷空气,刮一阵西北风,雾霾自然会散去。 这场大雾是从年三十的深夜降临的,那晚,陆之谣和雪阳、雪月一起,带着冰儿守岁,身边还有白鹤、子鹏、黑子白子、夜枭等大妖守卫。将近夜里十二点的时候,同里依旧是一片灯火明媚,街道上人头攒动。家家户户门口挂起的红灯笼,给这古老的小镇带来了别样的古韵风味。 距离十二点还有十几秒的时候,雪阳和陆之谣一起握住小冰儿的手,一家三口一起在寻雪楼门口点燃了一束烟火。当新岁钟声敲响的时候,烟火在天空中绽放出绚丽的色彩。冰儿开心得直跳,差点把头上的毛线帽甩掉,小尾巴也蠢蠢欲动地要探出衣服来。最后还是被雪阳一捞,抱紧了怀里才老实下来。 陆之谣今年的这个新年,过得太过幸福,想起以往的新年,她产生了一种难以置信的感觉。从前所谓新春佳节,于她来说就像是没有一般。唯一与往日的不同是,大年三十晚,她会去大伯父家吃一顿晚饭,但却并不会在那里守岁。因为大伯父作为姑苏城的主人,每个大年三十夜晚,他都有领着官员们前往寒山寺烧香撞钟的习惯。大伯母和堂妹会陪同他一起,而陆之谣则会在吃完饭后回到自己的独居公寓,按时上床睡觉。至于究竟能不能在回荡全城的鞭炮声中睡着,完全取决于她的困意程度。显然,对于睡眠质量极差的她来说,每个三十夜都是不眠夜,且都是在躺在床上睁眼等天亮。 然而今年,三十夜依旧是不眠夜,但她却和一群大妖一起包饺子;和白鹤一起下厨房做年夜饭;和雪阳一起欣赏曾经的自己的画像,虽然她毫无记忆,却莫名甜蜜;给冰儿包红包,换新衣。到了晚间,一起围在一起吃一顿年夜饭,听着外面热闹的鞭炮声,被迫推上了麻将桌玩从来没玩过的麻将,结果“好运气”地赢了不少钱。 在大年初一到来的那一刻,陆之谣望着夜空乍亮的烟火,眼角闪出了泪花。生命中总会有一些人不得不离开,却也总会有一些人崭新邂逅,那会让你的世界变得如此不同。 大伯父、大伯母、堂妹,愿你们在天堂一切安好。虽然你们没能看到今年的烟火,但请相信,你们在谣儿心中如烟火那般灿烂过。 无疑,今年的大年三十对陆之谣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对了,现在应当说是新年的第一天了。这一天,虽然对大部分的人们来说是降灾日,但对陆之谣来说,她的人生却翻开了全新的一页。因为新年第一天的凌晨,她从一个女孩成为了真正的女人。雪狼上神的女人,雪迹组名副其实的主母。 说来这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情到深处当然就水到渠成了。陆之谣在那天之前,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和雪阳那般亲密。毕竟在她的记忆里,和雪阳在一起的时日尚短。但是日短却情长,或许年二十九,万妖之宴那天雪阳对她的那番表现,已经让她隐隐约约意识到,这一天很快会到来。只是她没想到,雪阳居然会选择在大年初一的凌晨把她吃干抹净了。 其实也算是个意外,雪阳并非是存心要在这个时间吃了她。之后陆之谣回想起那天凌晨的事情,也有些哭笑不得。 本来那天凌晨快两点了,陆之谣和雪月一起,安顿好欢闹后的小冰儿睡下,便离开雪月房间返回自己屋内就寝。可是多日未曾发作的阴寒症突然莫名其妙就犯了,躺在床上她浑身发抖,冷得厉害,连呼唤雪阳的力气都没有。当时雪阳并未和她住在同一个房内,实际上晚上雪阳一般是不睡觉的,她总是喜欢盘膝打坐冥想。自从陆之谣搬入待雪府,雪阳晚上一般是呆在陆之谣房间的屋顶上,要么就是在书房里处理事务,但是每天早上,陆之谣醒来都能看到雪阳坐在她床边温柔地看着她,就好像清晨第一缕阳光。 那天凌晨,雪阳和子鹏似乎是有事情要谈,陆之谣是跟着雪月和冰儿一起先回了待雪府,雪阳则还和子鹏在外面的寻雪楼内商议事务。所以在陆之谣阴寒症发作的时候,雪阳并未在第一时间知晓。 就这样,陆之谣在无法动弹,无法发声的情况下,卧在床上抖了将近十分钟,雪阳习惯性地在她睡前过来看她,结果就发现她躺在床上冻得奄奄一息。雪阳急急忙忙地将她捞进怀里,发动自己的太阳之力温暖她的身躯,但是可能是因为这一次阴寒症发作的时间有些长了,阴寒居然难以完全驱除,一丝一丝地源源不断地往外冒。雪阳情急之下,便直接褪去自己和陆之谣的衣物,赤/身/裸/体地将她拥进怀里,用自己微烫的体温温暖她的身子。 就这样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空气中的温度都开始上升了。陆之谣体内的阴寒没了踪迹,欲/望却开始节节攀升。雪阳无法抗拒这样的陆之谣,她几乎夺去了雪阳所有的心神。于是她低下头,吻上了她唇。 那天凌晨的那场情事其实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因为陆之谣的身子初经人事,经不起太大的折腾,雪阳向来疼她,因此只是将她送上了一次巅峰,便抱着精疲力尽的她进入了梦乡。但是陆之谣记忆里的那场情事,比之后的所有都印象深刻。那画面断断续续,却仿佛刻入灵魂般难以抹去。太香/艳了,让她只是想起来都会脸红。 她从来不知道,那种状态下的雪阳,居然会那么妖冶魅惑,她墨绿色的瞳眸仿佛最佳的催/情/药水,在将她送上高/潮的时候,雪阳自己竟然难以维持人类形态,狼耳与狼尾全部展露出来,满头银发无风自动,眼底有缕缕金光闪过,充满妖冶的情/欲,那是她也达到巅峰时的模样。 那画面简直像是惑了她的心神一般,让她久久不能忘怀。之后虽然陷入昏睡,一夜梦境全是雪阳那魅人的身姿,醒来后,身下又是一片泥泞,让她羞涩难当。 第二天她们到正午时分才醒来,陆之谣背靠着雪阳卧在她怀中,枕着她的手臂。雪阳微烫的玉肤紧紧贴着陆之谣的冰肌,她能够感到背后那人玲珑的身段。那人一只手附在她的小腹上,暖流不断透过皮肤涌进体内,初经人事的疼痛陆之谣居然一点也感觉不到。 当然,雪阳一直是醒着的,她在等陆之谣醒来,那么耐心,那么宠溺。陆之谣醒来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雪阳对她说: “早上好,谣儿。” 虽然只是一句平凡无奇的问候,却愣是让陆之谣听出了些许调/情的意味,她登时就红了脸。在古代,新媳妇第一天早上一般都是她这种反应,雪阳看得想笑,忍不住低头在她发顶深深一吻,缱绻道: “宝贝,起来洗漱,吃点东西吧。” 宝贝……陆之谣感觉自己甜的都要晕过去了,她居然这样喊她。胸口翻涌着滚热的情感难以自抑,于是她翻身钻进她怀里,抱着她不撒手,雪阳低低地笑,心道这丫头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怎么回事,现在撒娇倒是撒得很自然。 就这样在床上腻腻歪歪地又躺了几分钟,直到小冰儿来拍门了,两人才匆匆起身着衣洗漱。雪阳真的太温柔了,陆之谣就算不学医也是知道的,女子的第一夜后,那疼痛起码要伴随好几天,严重的走路都不方便。但是她没有感到丝毫疼痛,行走自然,除了床单上有些刺眼的几滴鲜红,还有身上残留的几颗草莓,她几乎都要怀疑那晚的真假。 小家伙昨晚太闹腾了,也是睡到大中午才起床,姑姑带着她刚洗漱完,小家伙就迫不及待地来拍阿母和阿娘的门,但是二人只闻其声却久久不开门,雪月已经觉出不对劲的味道,拉着小家伙到餐厅去等,留给雪阳和陆之谣一些整理的时间。等陆之谣整理洗漱完毕后和雪阳一道走进餐厅,就看到雪月那暧昧的目光,让她不禁脸上又烧了起来。 雪阳倒是老神在在、神色平静地落座,道了声: “吃饭吧,吃完后,我带你们去街上转转。” 雪月也不戳破,嘴角挂着戏谑的笑容,拾起筷子吃了起来。陆之谣低着头,不敢看雪月的目光,脸上持续发烧,拿着筷子只知道扒饭。 “阿娘,你好像有些不一样。”这个时候,冷不丁小冰儿忽然冒出了这样一句。 陆之谣的汗瞬间就下来了,尴尬地弯了弯唇角,问道: “阿娘有什么不一样的啊?” “冰儿也说不清,就是感觉有些不一样。”小家伙冥思苦想,纠结着小眉毛,却说不上来。 “是吗?是冰儿的错觉吧。”陆之谣急忙掩饰性地举起汤碗喝汤。 “阿娘,你昨晚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冰儿瞪着蔚蓝的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噗!”陆之谣喝进去的汤全喷了出来。 雪阳笑呵呵地将一盒抽纸递给陆之谣,神色一如既往温柔平和,脸上一丝红晕都没有。 雪月在桌子底下向小冰儿输了个大拇指: “冰儿,goodjob!” 第五十三章 “呜哇,今天的雾可真大啊。”推开寻雪楼的大门,湿漉漉的空气扑面而来,面前一片白茫茫,竟有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雪月举目远望,凭借她大妖的目力,竟然也看不到十米远的地方。 “是啊,不过江南冬日本就多雾,最近雾霾又严重,倒也不足为奇了。只是这种天气,出门游玩估计也看不到什么好风景了。”陆之谣有些遗憾地说道。 “唉,是不是昨日放的鞭炮烟火太多了,今天这大雾里还夹杂着一股子硫磺的味道,吸进肺里挺难受的。”一旁的白鹤忽然说道。 “阿娘。我们还出门吗?”闻言,小冰儿有些可怜兮兮地问道。她被关在待雪府里很久了,一直希望能出去玩。 “问你阿母吧,阿母说出去,咱们就出去。”陆之谣很坏心眼地把问题推给了身后一直没说话的雪阳。 雪阳沉吟了片刻,望着大雾若有所思,最后看着拽着她裤子撒娇卖萌的小萝莉,说道: “白鹤、黑子和咱们出去吧,子鹏领着其余人守着寻雪楼。咱们就在附近转转,很快就回来。”她所说的咱们,自然是指包含雪月在内的一家四口。 雪阳伸手将小家伙举起,让她骑在自己脖子上,然后右手揽住陆之谣,左手牵住雪月,白鹤和黑子紧紧跟在了她们身后,就这样出了门。看雪阳的架势,似乎是随时准备着能够带领所有人转移离去。陆之谣瞧着她一向平静的面容,心中有了一些莫名的不好预感。 能骑在雪阳的脖子上,这可让小家伙兴奋了起来,雪阳身材颀长,一米九的个头,坐在她肩膀上看到的风景那该是多开阔,完全不是小孩子能拥有的视野高度。但是很可惜,今天大雾弥漫,小家伙虽然坐在阿母肩头,可却什么看不到,不由得一阵无趣。早知道还不如呆在寻雪楼里不出来了呢,一点也不好玩。 真正出了门,陆之谣才真切地感受到这场大雾的浓重。真的是看不到三步之外的景色,眼前满是白茫茫,这让她开始觉得不对劲起来。这大雾也未免太浓了吧。 寻雪楼正门出去,面对的是一条僻静的巷子,沿着巷子向左手走,然后拐个弯,就能看到流过寻雪楼后的那条小河,往日里,乌篷船在河上来来往往,石桥上熙熙攘攘,一派热闹的景象。可今日却安安静静,仿佛没了人一般死寂。 再走个几步,陆之谣忽然赶到雪阳环住她肩膀的手臂有轻微拉扯她的力量,带着她偏离了径直向前走的路线,稍微拐了个弧线,随后她就感到有人跟自己擦肩而过,差一点就撞上。那人似乎吓了一跳,连声道: “对不起,雾太大了,我没看清。” 陆之谣定睛一看,发现原来是个挑着扁担卖些木制小玩具的货郎。她想了想,叫住了那货郎,问道: “师傅,您这大雾天的,也出来摆摊啊。” “哎呦,可不是吗,我今天从家里出来啊,就看到这漫天的大雾,但是没办法,春节期间东西最好卖,不卖不行。可是你看这大街上,人太少了,我想了想,还是不做生意了。” “那师傅,我买个拨浪鼓。” “哎呀,真谢谢,我给您挑个好的。” 付了款,陆之谣抬手将拨浪鼓递给了坐在高处的小家伙,小家伙开心地摇着,清脆的咚咚声响,倒是给这大雾静谧的世界平添了几分活泼之气。 辞别货郎,一行人继续向前走。脚下的青砖石路因为大雾的湿气被打湿,显得光滑温润,同里的街道除了人少了点,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分别,沿街的商铺基本上也是开了门的,但是一个比一个冷清,按理说,大年初一下午时分,正该是人潮涌动的时候,这样的状况,倒是百年难得一见。 路上,她们也碰上了一些游客模样的人呢,有些人还兴致勃勃地举着单反拍着大雾中的同里,陆之谣腹诽:这些家伙也真是能折腾,该是什么也没拍进去吧。这要是换了从前还使用胶卷的时代,这就是浪费的可耻行为。 冷不丁忽然听其中一个游客说道: “奇怪,电话打不出去呢?” “啊?不会是你没话费了吧。”另外一个同伴说道。 “怎么可能,我刚充了一百块钱。而且提示音说是没有信号。” “没信号?怎么会,同里虽然不是城里,但也不是什么荒郊野外啊,这种大景区,怎么可能没信号?” “不信,你看看你自己的手机,是不是一格信号都没有?” “咦,还真是。不会是通讯网络出了故障吧。” 陆之谣闻言,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发现自己的手机也是一格信号都没有。而且她发现,自己设定为昨晚十二点自动发出的短信也没有发出去,显示的是发送失败。短信是发给林法医的,最近受到她的照顾,承蒙她还记得自己,来看望自己,陆之谣出于礼尚往来的想法,在大年初一凌晨零点,设定了一条恭祝新年的短信,发给林法医。除了林法医之外,还有医院里的一些比较相熟的同事,比如王护士和主任。只是这些群发短信一条也没发出去。(陆之谣不玩微信,呵呵)她昨晚由于忙昏了头,忘记查看手机,直到现在才发现。 为什么发送失败了?难道是没有话费了?陆之谣急忙查询了一下,结果发现居然连查询电话都拨不出去了。 难道还真的是通讯网络故障? 陆之谣一脑门的问号,想了想,也没得到答案,最后还是把手机收了起来。 同里不大,一行人也不知道逛了多少次,走了一圈后,便回到了寻雪楼。虽然大雾多多少少影响了过年的心情,但众人还是买了不少零食,基本上是买给小吃货吃的。只有小家伙无忧无虑地舔着手里的冰糖葫芦,看着阿母和阿娘拎着的塞得满满的零食袋,开心无比。 大年初二,大雾依旧,一大早,雪阳就起了床。等陆之谣醒来,发现床铺另一边已经凉了。等她洗漱完去了餐厅,也没有见到雪阳,据雪月说,似乎一大早就去了寻雪楼。 之后,雪月带着她和小冰儿去了寻雪楼,刚上三楼,就看到雪阳负手站在议事堂门口,面上一片严肃。陆之谣皱了皱眉,上前询问怎么了。雪阳缓了缓脸色,回答道: “整个华夏都被大雾笼罩了,恐怕,这根本不是自然现象。” 说着,她指了指楼下大厅中悬挂的大屏超薄液晶电视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切换起频道来。大部分的频道都是一片雪花,只有姑苏的一个地方电视台还有新闻在播放,且信号也很不稳定,画面闪烁,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网络电视全灭了,网络瘫痪,完全无法播放。传统的电视塔信号辐射倒是能收到一点信号,就是这个台。现在这个台正在反复转播央视的新闻。” 【华北、华东、华南的大部分地区被浓雾笼罩,能见度不足五米。大部分的机场、高速、铁路封闭,各大城市交通陷入瘫痪。另外,本台收到的最新消息,该场大雾或对网络通讯信号起遮蔽影响,大部分通讯网络瘫痪。专家指出,大雾或许与初春冷热空气交汇形成的大面积水汽凝结有关,再加上烟花爆竹的燃放以及工厂废气排放,从而形成霾天。专家建议,近几日尽量避免外出,呆在家中最为合适……】 “这绝对不是自然现象,这是雾魔在作怪。”雪阳凝眉说道。 “雾魔?不可能!”雪月面露惊诧之色。 “雾魔怎么了么?”陆之谣奇怪地问。 “雾魔是低阶魔种,不可能造成这样覆盖全国的大雾。而且他们的力量也就是利用空气中水汽的凝结而形成雾气,怎么会有遮蔽信号的效果?”雪月说道。 “确实,雾魔不过是黄阶中级的魔种,一般能够制造的雾气顶多覆盖方圆千米以内的地区。但是,孤怀疑,这绝不是一个雾魔在作怪,或许有着许许多多的雾魔在同时制造大雾,它们或许就像人类制造的网络一般,一个一个形成巨大的雾网。这是有组织有计划的行动,他们的目的为何暂时还不清楚,但是唯一能够肯定的是,他们来者不善,多半是冲着谣儿来的。”雪阳说道。 “冲我来?怎么会,就算真是冲我来,为何要制造覆盖全国的大雾?有必要花那么大的力气吗?”陆之谣问道。 “所以,我才说目的不清楚,但最终的目的多半不会错。” 陆之谣咬牙,素手落在了栏杆上,渐渐握紧。又是冲我来的,他们到底要我做什么?我的身体里面到底有什么?难道…难道还要牺牲其他人来对付我吗?这样的大雾,不难想象很容易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事故。恐怕就是现在,某个地方的某个人就因为大雾而失了性命。一想到这些人都是因为自己而死,陆之谣就心如刀割。 雪阳看着陆之谣的神色,沉吟了片刻,说道: “看来,我们的行程要提前了。” “行程?” “是啊,年前我和你提过的,春节后,我会带你去一趟终南山。本来我是想着过了元宵节再说的。看样子现在咱们必须立刻启程了。” 陆之谣点了点头。 “阿母和阿娘要走吗?”小冰儿仰着小脸问道。 雪阳弯下腰来,将小家伙抱进怀里,说道: “冰儿和姑姑也一起去哦。你要听话,外面大雾弥漫,不知藏着什么危险,你若不听话乱跑,阿母阿娘还有姑姑到时候找不到你,会很着急的。” “嗯,我一定听话!”小家伙认真地点头保证。 雪阳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然后直起身来,握住陆之谣冰凉的手,说道; “谣儿,别担心,我已经传令给各地的驻守大妖了,雪迹会全力保护人类的安全,尽我们可能救助被大雾所困的人。你别太自责,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该背负责任。” 陆之谣看着雪阳温和的绿眸和暖人的笑容,听着她永远那么柔和的声线,心中渐渐放宽。她反手握紧了她的手,说道: “放心吧,我不会钻牛角尖的。” 第五十四章 对于打小就没离开过姑苏的陆之谣来说,前往终南山那么远的地方真的是命里头一次。而且因为上一次前往淞沪的事情,让陆之谣总觉得出了姑苏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毕竟张得一道长的预言一直就像是一块大石般压在她的心头。但实际上,即便留在姑苏,也不能说是安全的,现在全国大部分地区都被诡雾笼罩,姑苏更是重灾区,这里或许比其他地方更加危险。 出发的日子定在大年初三的下午,交通方式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当然,如果能选择让子鹏背着她们一路飞过去,雪阳也就不用烦恼了。但明显,在这样的大雾天里,身处没有任何着力点的天空并不是明智之举,谁知道大雾之中的天空里究竟隐藏了些什么东西,即便雪阳拥有空间控制的能力,也不能打包票保证一定安全。说实话,雪阳现在对自己的信心并不是很足,一连串事件的打击让她变得更加小心谨慎起来。 所以,商量了半天,雪阳最终决定,一行人走陆路前往终南山,当然是用开车。淞沪那里,红狐带着录姡赶了过来,驾驶的任务当然交给了录姡,而淞沪的留守则交给了紫睦代理,陆之谣估摸着红狐大约是瞄准了这个机会,要和紫睦分开来。可惜了,雪阳一片心意,算是又一次泡汤了。不过这毕竟也是她二人之间的事,外人不好插手。 红狐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辆大型的军用房车,初三那天下午陆之谣一走出寻雪楼就看到了这个大家伙,把她吓了一跳。好家伙,这房车里水电齐全,卫浴套件配备,能睡六个人,有小型的厨房,还有沙发电视这种奢侈享受的东西存在。 陆之谣愈发觉得雪迹组真心像大型跨国非法武装组织… 小冰儿是最兴奋的,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庞然大物,钻进去就见不到人了,只能见到白色的残影在车厢内窜来窜去。这小家伙的速度和体能简直超越人体极限十几倍了,以至于她奔跑弹跳和肌肉反应的速度,陆之谣的眼力都有些跟不上。 雪阳空着手优哉游哉地钻进了车里,然后伸手将陆之谣拉了上去。随后,红狐、黑子、雪月和子鹏上了车,录姡从外面上了驾驶位。这一次,白鹤留守寻雪楼,作为军师镇守雪迹总部,子鹏跟随雪阳出行。虽然拆开他们夫妻俩让雪阳有些歉疚,但这也是常有的事,毕竟千年的夫妻了,也不在乎一时半刻的。 “我们的行李呢?”陆之谣见所有人都空着手上的车,不由得问道。 “在我的随身空间里,怎么,你要拿什么东西吗?”雪阳刚刚把上下乱窜的小冰儿摁在怀里,听她有此一问,不由得抬头问道。 “呃…没有。”陆之谣发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阿姐,我们开去终南山,要多长时间啊?”雪月插嘴问道。 “嗯,本来高速公路畅通的话,应该能在明天中午到的。但现在高速公路走不通了,咱们只能走国道,也不知道会不会堵车,总之至少也要明天晚上,甚至后天早上才能到了。”雪阳摸着自己的下巴一边盘算着,一边回答道。 “这样的大雾,我也不敢开快,时间可能会更长。”前方驾驶座的录姡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补充道。 陆之谣拉开车窗帘,望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清秀的眉毛又一次纠结了起来。 “阿母,咱们为什么要这样走?直接飞过去不就好了嘛,阿母的空间转移那么厉害,转个几下就能到了。”小冰儿听着大人们的话,不由得不解道。 “冰儿,你要明白,你阿娘的身子还不好,每一次转移都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伤害。难道冰儿想让阿娘生病吗?” “不!阿娘要一直陪冰儿玩。”冰儿急忙道。 “那就对了,而且,阿母选择这样的方式,也是有别的目的的,光是依靠各地驻守大妖传回来的情报,太过模糊,咱们并不能弄清楚这一场大雾所造成的具体影响,所以阿母想要借此机会一路实地考察过去,这样才能知己知彼。”雪阳虽然是对着小家伙说的,但周围的大妖们都清楚,这是主公在向他们讲解选择这种出行方式的目的。 小家伙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又故作老成地点了点头。雪阳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车子一路平稳地行驶在大雾中,陆之谣都不知道录姡究竟是依靠什么在能见度不足五米的情况下行驶的,因为卫星地图导航完全无法使用,甚至究竟开上了哪条道路都无法识别,录姡却能将车速保持在时速一百公里以上,简直是匪夷所思。而且,一路上她们都平稳地避让开了不少滞留在道路中的障碍物,并且选择了畅通的路线,简直就像是未卜先知一般。 直到后来陆之谣才明白,录姡能够以这样的速度驾驶汽车,完全是依靠共享雪阳的脑内三维成像导航,她几乎可以闭着眼开车,因为她的大脑里就有着前后左右四面八方,方圆五千米的三维立体成像图,不过这是依靠黑子的精神共享能力才完成的。所以说,驾驶这台大家伙的其实有三个人,雪阳、黑子和录姡,三人协作,才能保证这大家伙以相对高的速度行驶在路上。若是换了普通的司机,怕是连几十米都开不出去。 车窗外的风景是根本欣赏不了了,电视电脑手机一个个都玩不起来,陆之谣本身又晕车,不能在车上看书,极其无聊之下,干脆和小冰儿玩起了五子棋的游戏。在连输五盘之后,陆之谣意识到这小家伙的聪慧不是自己想得那么简单的。想当年她自己也算是个五子棋迷,虽然现实中没有下棋的对象,但却经常在网上和别人对战,渐渐练就了一手好棋艺。她自信自己的五子棋还没有谁能比得过,没想到这个小家伙每次都出乎她意料地在别的地方将五个旗子连成一线。任她如何冥思苦想,小家伙都能在她没察觉之际,挖个坑让她跳下去。 这小家伙,心理年龄真的只有三岁吗?陆之谣盯着冰儿仔仔细细观察了起来,最后看得冰儿都害怕起来,躲到了雪阳身后。 车行大约两个小时,已经顺利上了国道,出了姑苏城范围。当然,这是雪阳告诉大家的,在陆之谣看来外面白茫茫一片,车子开到哪里并没有太大的差别。然而一路顺风这个美好的愿望很快就结束了,陆之谣明显感觉到录姡将车速降了下来,以至于很快便停了车,透过房车的前挡风玻璃,陆之谣看到了前面一辆车子的车尾,她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堵车了吗? 好像要印证她的猜测一般,录姡略显冰冷的声音从前方传了过来: “前方两百米内都在大堵车,两百米外还有一片浓雾区,似乎有异样的东西遮蔽了精神探测,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阿姐,是你的空间探测受阻了?” “是的。”雪阳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头。 雪月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道: “有什么东西居然可以遮蔽你的空间探测?” 雪阳没有回答她,因为她也不知道。 陆之谣攥紧了拳头,心里开始泛起了疑惑。如果说,空间掌控也是分高低的,那么当两个空间掌控者相遇时,他们的领域重叠之下是一定会起冲突的,这样一来,必然是会分一个高下,究竟谁能够掌握这片空间,谁就是赢家。而现在看来,雪阳居然遇上了一个至少和她空间控制能力等同的东西,以至于她无法施展能力,这对刚刚出了姑苏范围的一行人来说,无疑是当头一棒,出师不利。 “这附近已经没有道路可以行使,如果要绕开这里,我们只能开到国道下的田地里去,主公,要不要这么做?”录姡请示道。 “不,没用的。”雪阳沉声道。 “没用的?”众人疑惑。 “姑苏城被围城了。” “您、您说什么?!”子鹏、录姡皆是吃了一惊 “刚刚才打开的,它感应到孤了,于是立刻打开在前方五百米远处打开了一个巨大的空间裂缝,或者也可以说是空间墙壁,它从孤最远的感应距离一直绵延到尽头,甚至超越了孤所掌控的上空和地底的距离,这不是一般的力量,这是几乎与孤匹敌的空间能力。”雪阳神色格外凝重。 “还有凌驾在您之上的空间能力吗?”黑子吃惊道。 “这不是有与没有这么简单的问题,孤完全掌握了地球所处宇宙的空间参数,因此能够随意控制空间,但这不代表孤在本宇宙就是无敌的。因为如果有人有能力在一定范围内修改空间参数,那么孤的空间能力对他就是不起作用的。而如果孤要与他对敌,就必须修改孤所控范围内的空间参数,空间法术的对决就是彼此碾压对方的空间,看谁才能坚持到最后。孤一直以为,孤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掌握空间法术的个体,没有想到,因此从未想过会有人能够与孤为敌。现在看来,是孤太过井底之蛙了。” 众人闻言,各个脸色煞白,主公的话对大家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因为主公是他们的主心骨,是最强者,如果有人的能力凌驾在主公之上,或者哪怕只是和主公匹敌,都会给他们造成巨大的恐慌。 而雪阳这个时候却突然笑了,说道: “瞧瞧你们的脸色,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对方虽然拥有与孤匹敌的空间能力,但维持这么大的空间裂缝却是不可能,它定然借助了外物。孤方才发现,就在这里往东,每隔一千米似乎都有一个空间漩涡,那是空间碰撞形成的,这给咱们面前的这堵“墙”形成了一段一段的接缝点,那一定是对方用来开启空间墙的维持物。这种连锁效应的物品,只需要破坏其中一个,就能够打破墙壁走到外面去。只是咱们若是想走,还得问问对方有没有那个好心了。” 她话音刚落,众人就听到车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请问,雪狼上神在吗?晚辈洞渊,前来求见。” “可是拦路者?”雪阳声音四平八稳,不带丝毫情绪。 “正是。”车门外那人声音中似乎带着些许傲气。 “即来了,可是求孤破你的空间裂缝?” “呵呵,上神若是有那个本事,尽管去试,洞渊不会插手。可是洞渊的任务是阻止您离开姑苏,若是上神就这样走了,晚辈可就抬不起头了。” “哦,你们的组织内部竞争倒是激烈。” “……”对方没有答话,显然是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你说你叫洞渊,可是神肖九宸大帝中的六天洞渊大帝?” “上神好眼光。”对方嗤笑道。 “哼,又是斗姆元君,又是洞渊大帝,真是一群想当神仙想疯了的家伙。”雪阳的话语中充满了鄙视的意味。 “上神,多说无益,您还是请回吧。”对方似乎不打算继续纠缠下去。 “孤即来了,怎能不破你空间一破,孤若是破了你的空间,就请你让你那些藏在附近的同伙们安分点,孤对待敌人的脾气向来不好,到时候别被送去了冥界才知道后悔。” 说罢,雪阳用心灵对话叮嘱车内所有人几句,让大家安静呆在车里,保护好陆之谣和冰儿。下一秒,她便消失在了车厢中。 第五十五章 空气潮湿,吞吐间带着水汽吸入肺中,说不出的难受。陆之谣关上了车窗,放弃了探头出去看雪阳的状况,这样的大雾,她根本什么也看不清。 大妖们一个个面色凝重地坐在车内,没有一个人发话,小冰儿察觉到气氛的凝固,也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掰着自己的手指头玩。 “除了刚刚敲门的那个家伙,还有四个人藏在咱们附近,监视着咱们。我能感到微弱的心绪波动,他们似乎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希望我们能一直呆在姑苏城内。”黑子这个时候发话了。 “这帮家伙到底在策划些什么?为什么要把我们锁在姑苏城内?”雪月皱着眉问道。 “显然,姑苏城里或许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正在聚集,你没发现吗?从姑苏市内一路开过来,雾气稀薄了不少,据各地大妖的报告,姑苏这一片是重灾区,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子鹏说道。 “主公若是破了对方的屏障,难免会动手,咱们得预先布置一下。”这个时候,红狐说道。 “是啊,不过对方总共才五个人,我们连带主公一共有六个人,对上后也不怕吃亏。”黑子说道。 “那可不一定,对方能力咱们一点也不清楚,现在就有一个擅长空间的家伙出现了,说不定那四个人里还有什么更逆天的存在。”录姡直接就泼了冷水。 一直处在黑猫状态的黑子,蔚蓝的猫瞳觑了录姡一眼,猫须颤了颤,貌似表示了她的不屑之情,然后将身子团成球,留给录姡一根摇曳的黑尾巴。 陆之谣静静地坐在小冰儿的边上,伸手将小家伙抱在腿上,暖烘烘的小身子好像小暖炉,驱除了潮湿的空气留下的阴寒感,让她舒适了许多。 “阿娘,你放心,阿母可厉害了,这世上谁也打不赢她。”冰儿似乎感受到了陆之谣的不安,抬起头来眨着大眼睛说道。 “是嘛,冰儿也打不过吗?”陆之谣笑着逗她。 “冰儿…冰儿长大了说不定就能打得过阿母了。”小家伙犹豫又纠结地回答,随后沮丧道: “可是冰儿长了好久都没长大,阿娘,冰儿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小家伙可怜兮兮地问道。 “……”陆之谣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小家伙。这可怜的孩子,一千年了,还是三岁孩童的模样,这成长速度实在太鬼畜了,比万年死神小学生还恐怖。 一旁的黑子腹诽道:长大了干啥,一直是孩童多好,无忧无虑的。 “冰儿长大了,就能保护阿娘了,现在冰儿还小,阿母什么也不让我做。”小家伙嘟嘟囔囔地抱怨起阿母来,顺便向阿娘讨好卖乖,摇来晃去的小尾巴出卖了她的小心思。 “噗。”陆之谣被她逗笑了,忍不住埋首她的发顶,亲昵地蹭了蹭,惹得小家伙的狼耳颤了颤,“真可靠呢,我们小冰儿。” 大妖们看着主母和冰姬小姐的温馨互动,紧张的氛围倒是被冲淡了不少。是啊,为什么不去相信主公呢,这么多年风风雨雨下来,还有什么事情是能难倒主公的? ====================================================== 话分两头,此刻的雪阳正悬浮在五十米高的半空中,四周的浓雾几乎与她身上的白衣融为一体。面前的巨大的空间屏障就像是一个玻璃罩子倒扣在姑苏城上空,据雪阳的探测,裂缝厚度达到了十米。一步掉进去就是空间风暴带,那种地方就连雪阳都尽量避免进去,因为空间规则太过混乱多变,进去后很容易迷失。而凡人只需踏进一步就会被撕成碎片。 而就在雪阳的侧后方,那位洞渊大帝同样负手站在半空中,一身藏青道袍,木簪束发,面上佩戴着洞渊大帝的戏剧脸谱,脸谱黑白相间,表情古拙,看起来相当深不可测。他一言不发,似乎果真是在等待雪阳解开这个空间屏障。 雪阳习惯性地抬手纤白素手,摸索着下巴,思考了起来。面前的这个空间屏障,看起来复杂,但如果破坏了连锁链基,不就自动损毁了吗?可为何身后那洞渊却丝毫不担心她去破坏链基,莫非其中有什么猫腻? 不管怎么样,先去链基那里瞧仔细了,她只能模糊感应到面前的空间屏障存在辅助的链基,但却不知链基的具体原理是什么,因为附近的空间裂层隔绝了她的探测。 “唰”,雪阳消失在原地,下一个瞬间,她出现在了距离最近的一处链基正前方,她身后的洞渊对她的行动丝毫也不意外,不急不忙,慢悠悠地向雪阳所在的方向飘浮过去。飘到一半,他忽然说道: “别轻举妄动,这是本座与雪狼那家伙的对决,谁也不要插手!” 他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也不知他是在与谁说话。接着他顿了顿,又继续晃悠悠地向着雪阳所在的方向飘浮而去。 而此刻呈现在雪阳面前的是一个看起来异常古怪的玩意儿,它看起来应当是青铜器,但非鼎非鬲,非簋非爵,非甗非盘,看起来就是个四不像,四四方方,一共四个耳朵,三条腿,顶上有个八角盖子,似乎和下面的主体是嵌在一起的。 又是青铜器?雪阳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样?上神可有破解之法?”洞渊大帝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语气里充满了戏谑。 “你们似乎很喜欢青铜器,孤倒是很好奇原因为何?”雪阳不急不躁地说道。 “呵呵,上神说笑了,哪些事晚辈会说,哪些事晚辈不会说,上神心里应当很清楚。”虽然他的回答滴水不漏,雪阳却还是听出了他语气中一丝丝不自然的感觉,看来,青铜器确实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一个神秘组织,或从三千年前起就开始活动;成员、或者说干部成员都以道教神话中的神祗命名,佩戴相应的戏剧脸谱遮盖面目;施法或者需要展开大范围恐怖破坏活动时,喜欢采用青铜器作为辅助,拥有诸多诡异的上古阵法……雪阳一边在心中迅速做出梳理、画像,一边开始解析起面前这个古怪家伙的运作原理。 按理说,青铜器是不具备法术道具的性质的,青铜本就是远古时代,人类炼金技术低下的产物,青铜本身比铁坚硬,它是铅、铜、锡的合金产物,虽说耐磨、耐腐蚀、色泽光亮,可韧性相对来说比较弱,容易断裂。上古的人类,拿青铜作为食器、酒器和乐器,当然还有兵器,之后慢慢演变出礼器。再到后来,青铜器就完全成为了礼器,在唐代之后,成为了彻底的古董。 青铜器本身虽然有礼器祭祀的成分在其中,但由于上古人类祭祀的远古神祗并不存在,所以它们本身并不具备术法灵性,只有上古神人(比如文王、姜子牙)才会拿青铜器,特别是鼎、玺、尊,这三样国之重器作为自身的术法武器,不断用本源力量温养,使得器皿出现神奇的能力。 但是即便如此,数量是非常有限的,而且大多数青铜灵器都被带去神界了,这个组织是从哪里弄来这些诡异的青铜器? 等等,雪阳鼻翼翕动,她感觉似乎闻到了很轻微的一丝血腥气。即便她的灵觉探查被对方的空间领域隔绝了,但对方却没有办法防备她的嗅觉,她轻锁秀眉,分辨出这是人类的血腥气息。莫非,这群疯子又拿活人祭祀了吗? 而且,血腥气还夹杂着一股子肉煮熟后的味道,古怪无比。雪阳猜测,这每一个青铜器链基中都有一个活人祭祀品,把人放在里面,切开动脉放血,由于处在空间间隙中,四周粒子波动极大,就好像在微波炉中加热一般,居然把青铜器中的人都煮熟了。光是想象青铜器链基中的景象,简直是活人版的毛血旺,雪阳再次皱了皱眉。 真是一群视生命如粪土的狂徒! 雪阳面色微沉,打算先试一试破坏链基。先来一记硬的,若是不行再用巧来破。这么想道,她便聚力量于右手,然后猛然一掌拍了出去,金光大放,巨大的力量呼啸着以龙象奔腾的架势打向链基。 只听天空中仿佛炸雷般“轰隆”一声,整片大地似乎都动摇了几下,大片金光顺着空间屏障以水纹状扩散出去,一直绵延到千米之外,在后方的洞渊大帝都被震得倒退十好几米,面具后的脸色变了又变。 但是,力量似乎不够,雪阳自己也被震得顺势退了好几步,脸色白了下来。好厉害的阵法!整个空间壁垒分担了她的力量,不论她的力量多大,都会被多点分摊弱化,想要破坏,除非有一半以上像她一般的力量同时以相同的空间力量攻击,达到空间内部参数的共振,才会破裂,就好像吼碎玻璃杯一般。但是此刻她只有一个人,□□乏术,不可能像孙大圣一般拔一撮毫毛就变出无数个自己。 还有一个不可行的办法,那就是单点突刺突破,在一个点上以巨大的力量穿刺空间壁垒,必须要做到极为迅速、极为尖锐集中。雪阳沉吟着,有了一个想法。但是,这恐怕需要她付出些代价。前段时日,她一直带伤,就是因为取出一直镇压在待雪府内的神兵——雪神弓的时候,被反噬而伤,最近好不容易才修养好,结果又要受伤了吗? 她苦笑了一下,没办法,谁让谣姬的神兵不认她了呢? 雪阳双手合十,闭上双眼,银色发丝开始飞舞,原本的人类形态在一片金光中解放为半神状态,额头浮现金灿灿的大日纹路,接着她大喝一声,双手向反方向拉开,银白的光芒便在她双掌之间绽放而出,隐约能见是一个长条状的东西,恐怖的威压正在方圆几百米的范围内释放而出。 不好!一旁的洞渊大帝没有想到雪阳居然舍得召唤出这样一个恐怖的家伙,顾不得自己一个人逞强,反应非常迅速地大声呼唤同伴: “阻止她!” 四周疾风涌动,一共五条人影以奔雷之势扑向雪阳。 “谁敢动主公!先问过我红狐!”在一声娇呵下,一共四条人影突兀地的挡在了雪阳四周。正是红狐、子鹏、黑子、录姡,雪月留在了车旁守着陆之谣和小冰儿。 雪阳分不出精力管别的,一共五个面具人急切地要阻止他,红狐四人严阵以待,大战一触即发。 站在车子外的陆之谣却仰头看向天空中的光芒,盯着那一束洁白的银光,渐渐失了神…… 第五十六章 刺骨的冰寒之意在空中弥散,漂浮在四周的大雾水汽被瞬间冻成冰渣下落,天空中竟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微小颗粒冰雹,再加上上空庞大的能量和气流波动,使得这四周的大雾渐渐消散,视野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什么?”陆之谣失神地呢喃着,双眼出神地看着雪阳手中渐渐被召唤而出的神物。 “雪神弓…”雪月的面色凝重,同样将视线投在半空中,沉声回答道。 “雪神弓…?”陆之谣微微一愣,说道:“难道是,谣姬的武器?” “没错,就是谣姬的武器,是与谣姬一起封神的神器。拿东西的威力可不是开玩笑的,一旦施展开来,方圆百里尽成雪域,箭过之处千里冰封,被击中的目标将被超低温直接从物理层面上抹杀。” 说到这里,雪月收回向上望去的目光,看向陆之谣道: “阿嫂,你有印象吗?”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那光芒,很熟悉…” “阿嫂!你真的有印象!”雪月惊喜道。 “不,我只是觉得在哪里见过,谈不上有没有印象。”陆之谣摇了摇头。 “不瞒你说阿嫂,雪神弓只有当年的谣姬可以驾驭,即便阿姐与谣姬亲密无间,雪神弓也并不会认阿姐。原本阿姐的能力中存在冰雪低温的属性,因此即便偶尔借用一下雪神弓,也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但如今的阿姐,本源力量已经被完全替换成太阳之力,与雪神弓格格不入,且以阿姐目前的力量,只能勉强压制雪神弓,若是想要使用它,需要付出被反噬的代价。” 陆之谣面色“唰”地一下白了,问道: “代价,代价有多大?” “这…”雪月犹豫了,不知该不该说。 “上一次她受伤,好像就是因为什么神器,是不是就是雪神弓?”陆之谣问道。 “阿嫂…你冷静点,没有那么严重的。”雪月有些后悔提及此事,只得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试图放宽她的心。 “雪月,你和我说实话。”陆之谣面色沉了下来,声音冷厉问道。她心中有很不好的预感,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半空中那个正要解放开来的恐怖武器,究竟有多大的威力。如果那玩意儿真的与雪阳的力量冲突,这一回,她一定会遭受重创。 “……”雪月语塞,看着陆之谣前所未有果决凌厉的视线和强大的压迫气场,有一瞬,她产生了错觉,好像时光穿越到了三千年前,她第一次见谣姬时的状况。 那个时候的她不过是一只刚刚修炼小有成果的小雪狼,虽然开了灵智,却不能开口说话,尚无法化人,谣姬对她来说,是她阿嫂,也是师娘,更是她除了阿姐最佩服又敬畏的人。她对自己有教导之恩,使她在短时间内褪去狼身化人,也时常能尝到她管教之厉,她性如冰雪,清冷高傲,孤寒如仙。 雪月吞了口唾沫,错开视线,咬了咬后牙槽,说道: “阿姐…恐怕要受重伤,严重的话,会被冻伤元神…阿嫂!你干什么去!”话说到一半,就看到陆之谣往雪阳所在的方向跑去,雪月吓了一大跳,急忙上前去拉她。 “我不能让她把雪神弓拿出来!”陆之谣头也不回,挣扎着要甩开雪月的拉扯。 “阿嫂!你不能去!以你凡人之身,去了会死的!” “那你去阻止她!你若不去,就别拦着我!”陆之谣回头,瞪向雪月。 “不行!”雪月的倔脾气也上来了,“阿姐的命令就是一切,我不能违背,雪迹虽然不是军队,但属下遵从上级判断,严格执行命令是铁则,我是雪迹的成员,阿姐是我的上司,我不能违背她的命令,我现在的任务就是保护好你和冰儿,决不能让你离开车子周围。我不能让你去送死!” “你放开我!”陆之谣不想再和雪月多费口舌,继续挣扎起来。奈何她以凡人之身,怎么能挣脱开大妖雪月的桎梏? “阿嫂,你怎的如此不听劝说。阿姐既然不惜代价要使用雪神弓,说明状况已经糟糕到了不得不这么做的程度,请你相信阿姐吧,她的判断是不会错的。” “我就是太信她…太信她了…总有一天…她会为了我……”陆之谣的声音中带上了嘶哑的哭腔,身子轻微地颤抖起来。 “阿嫂…”雪月鼻子一酸,眼圈红了。 就在雪月松懈的瞬间,陆之谣忽的猛一发力,竟然挣脱开了雪月,雪月只觉一股子冰寒的力量猛然把自己弹了开来,竟然踉跄后退好几步,一下子跌在地上。她一时震惊无比,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阿嫂…这力量是… 过了三秒后,她猛然反应过来,看着陆之谣已经跑出去老远,她焦急地大喊: “阿嫂!!!” 随后她也顾不得擅离职守,更是顾不得还在车厢内的小冰儿,急忙化作风雪快速追了过去。 ****************** “我刚刚好像听到了雪月的声音?”对峙中的黑子用心灵对话说道。此刻的她已经化作人形,微微穿着粗气。她和子鹏、红狐、录姡已经与对方交手了三个回合,没能占到上风,反倒吃了点暗亏。真是邪了门了,这帮子人到底是哪里冒出来了?竟会如此强悍。 “我好像也听见了。”录姡的声音即便在心灵对话中,听起来也相当冷漠。 “别管那么多,专心眼前的敌人。”红狐插话进来说道。 她面前的敌人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斗姆元君,斗笠、黑白相间的长袍,似僧似道,一副斗姆元君的戏剧脸谱戴在脸上,下半截卸下,叼着根细长精致的烟杆。手中持着一根锡杖,与她对敌的感觉很糟糕,这家伙能够控制地心引力,攻击行为古怪,防不胜防。红狐并非是武斗派,她擅长媚术幻术,是精神类的大妖。遇上她,让她有力无处使。 录姡和黑子面前的敌人一个着青袍,一个着灰袍,皆是披头散发,带着雷神系的面具,初步判断,应当是雷祖座下左右二侍,青雷将军与石雷将军。这两个家伙极难对付,行动急速,配合默契,手中铁鞭一旦触身,便会被电击,对猫妖和狐妖来说,是天敌。 子鹏的对面除了洞渊之外,还有一个稳坐八卦台的男人。这是个意外出现的人,黑子的心灵感应里并没有他。他看起来极为瘦削,一身紫红道袍,高冠束发,一直以来没有多大的动静,却给了子鹏等人极大的威压,他似乎比洞渊还要厉害。其余所有人都是前扑而来,但他的出现却像是转移而来。但实际上,仔细感受就知道那不是空间法术,而是速度达到了极限造成的错觉。当然,当速度真的达到极限,所谓的空间跳跃,也就真的不算什么了。不过面前的这个人似乎尚未达到那个程度。 只是即便如此,此人依旧给子鹏危险到了极点的感觉。他手中的一面小鼓与一枚鼓槌却从始至终没有敲过一下,子鹏怀疑,若是真的敲击了,恐怕自己承受不了。另外,他面上的面具,是个面容威严,蓄着三绺胡须的白面道人。子鹏不熟悉戏剧,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道教神祗。 “普化!你有闲心看戏,不如来帮忙,你难道真的要看雪神弓破了咱们的结界?”洞渊此刻气喘吁吁,气急败坏地吼道。 “呵呵呵…”被称作“普化”的男子不急不缓,声音中包含着奇特的威严之感,“洞渊啊洞渊,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获得九帝之一的位置的,与你同级真是本座的耻辱。就你这样的心境,还是等着别人来顶替你的位置吧,上头那位是不会喜欢做不了大事的人的,溜须拍马之辈,也就不过如此了。” “你!”洞渊咬牙切齿,好不容易忍住了自己的怒气,冷声哼道: “哼!上头派我等前来执行任务,现在咱们是连带责任,完不成任务,都要遭受惩罚,多说无益,还是赶紧拿下她们为上!” 子鹏此刻恍然大悟,面色立刻泛青起来,情势太糟糕了,面前这个坐在八卦台上的男子,正是威名赫赫的神肖九宸大帝之一的雷神大帝——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他是妖族的克星,是鬼魅的梦魇,主天之灾福,持物之权衡,掌物掌人,司生司杀。 怪不得青雷与石雷会出现在这里,原来都是他的部下。黑子之所以感应不到他,是因为他的精神修为已经高过黑子,黑子虽然并非什么厉害的大妖,但精神修为是妖族最强,她认第二,无妖敢认第一,没想到,现在居然有人超越了她的精神修为。(雪阳那个级别又另当别论,雪阳精神修为极高,比黑子要高出许多,但本身并不擅长此道) 这样一来,对方六人,人数已经持平,能力方面却被全面压制。妖族克星,这可不是说说而已。雷神正气,对妖族的伤害要翻几倍,妖族中除了龙族、个别蛟族,没有哪个族类能够承受雷神正气。即便龙族,在遇上雷神的时候,也会退避三舍。 “普化、洞渊,你们要吵架能不能完成任务之后再说,我可不想砸了本次任务,试探也差不多了,下一躺一举拿下他们。”一旁的斗姆元君已经取下口中的烟杆,冷声说道。 普化天尊和洞渊大帝没有再废话,普化已然举起鼓槌和小鼓,眼看着就要敲击在一起,就在此刻,红狐的声音突然在众妖脑海中响起: “黑子、录姡,助我完成迷境,子鹏,你负责各个击破!尽全力拖延时间,给主公争取召唤雪神弓的时间!” “迷境?!红狐,难道你…”黑子惊讶。 “别废话,快点!”红狐催促。 录姡向来无条件执行红狐的命令,此刻已然沉下心来,闭目,仿佛入定般不再动弹。黑子权衡了极短的时间,也如录姡般运转起自己的精神力量。而红狐,此刻却在半空中展舞而开,绯红袖袍划出美妙的线条,红色迷雾开始在半空中弥漫而开。 地狱火焰不断灼烧,两旁是无尽头的大峡谷山壁,高无尽头,远无尽头,面具党六人突兀出现如此,青雷、石雷一愣,随即失声道: “怎么回事?” “哦,好厉害的幻境,有点意思。”普化天尊声音戏谑。 “这里幻境可不简单,普化,你不要托大。”斗姆元君面具下的眉头微皱。 洞渊附和地点头。 “早就听闻红狐嬛己拥有极强的媚术幻术,在黑白冥猫中黑猫,还有那只黑狐的帮助下,恐怕这幻境能达到困神的程度了,不过,也不过如此,看本座来破了这小把戏。” 说着,他收起鼓槌,右手捏了诀,嘴中念念有词起来。 第五十七章 无间地狱,业火煅烧,深渊囚禁,无宙无始。人类最原始的恐惧,来自于智能生成之初。人类并非拥有自我意识的唯一物种,君可见羚羊在狮爪下逃生,那是因为恐惧死亡。恐惧,是因为对未来的无知,是因为对死亡的敬畏。是因为我们曾看见同胞死亡后的惨状,因此我们不想和他一样。而如果宇宙初始,尔为盘古,可还有畏惧之事? 因此,只要你还是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生命体,你将永远无法摆脱恐惧,不论你是大罗金仙,还是虫豸蝼蚁。所以,即便号称洞渊大帝、斗姆元君、普化天尊,一样拥有恐惧之情。 这便是红狐嬛己的炼狱幻境能够起作用的原因。 红狐的幻境,对普通的人类来说是致命的,几乎没有人类能够抵抗,一旦陷入就是万劫不复。但对于心性与精神修为都强大非常的面具党六人来说,幻境起到的作用将大幅度减弱。 因此,联手施展幻境的红狐、黑子、录姡在发动幻境的第一时间,就向面具党六人展开了攻击。 普化天尊右手法诀刚刚捏起,忽觉面前景象再次变化,身边的同伴不见了踪影,只剩下自己被幽静在一处黑暗的密室之中,四周没有一丝光亮,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与雷电之间的呼应。脑海中,幼年时期的惊惧梦魇开始不自觉地冒出,普化天尊面具下的面庞收起了轻视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严肃起来。 但他毕竟非一般人,此刻他没有惊慌,闭上双眼,不去想心中被勾起的恐惧画面,而是口中念念有词,冥想起来。 他在等待,因为他心中清楚,现在自己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鼻子嗅到的,皮肤感触到的,全部都是假象。所以他不看、不听,不闻,不触,他只是等待,等待唯一的真实,那就是时间。他知道,作为团体中的最强者,往往是最先被攻击的对象,很快,真正的攻击就将来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静静坐在原地,不动分毫,好似老僧入定。 冥冥中意念一动,右边! 突然,他猛然一挥手,鼓槌打出,闪电般撞上了一个坚硬的物体,发出铿锵金石声,打出火花。 鼓槌回转,重回手中,触手滚烫。 这一次,左边! 手中鼓槌敲击左手小鼓,只听头顶“轰隆”一声,一道紫色闪电劈下,砸中方才他感应到的地方,这一次来袭者被击个正着,发出一声鹰鸣。 哦,原来是只鹰妖。方才鼓槌撞上的是他的爪子吧。 这时,场景再变,他发现自己身处风暴之中,四周狂风撕扯他的身躯,他衣袍猎猎,晕头转向,浑身血液倒流。 这不是假的,是真的狂风! 是那只鹰! 他在狂风中艰难结印,天际再一道紫雷劈下,轰隆一声打中风暴中心,风暴立刻就有了四散的迹象。他得势不饶人,趁此机会再次召唤出小鼓和鼓槌,开始敲击出密集的鼓点,一边敲,一边口中念着法诀。 天空中乌云密布,雷电四起,数道碗口粗的雷光轰隆劈下,几如天罚。其中一道雷光正巧劈中藏在幻境中的红狐,红狐口吐鲜血,立刻陷入昏迷,录姡也连带着瞬间萎靡而下,再也无一战之力。幻境仅仅维持了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就消散了,显露出原来的世界。嘹亮的鹰鸣在天空中响起,子鹏真躯显现,左翅被雷电击中,已经受伤,勉力在空中飞行。 刚出幻境,普化天尊就发现自己的同伴都被狂风吹去了不同的地方。原本的包围之势已经被打乱。实力较弱的青雷和石雷不见了踪影,附近只有斗姆元君和洞渊大帝还在,正在向这里赶来。 哼!无法各个击破,便用这种方式分开我们,没有用的,本座一人,也能拿下尔等! 这么想着,他立刻再次敲击鼓槌,数道紫雷噼啪落下,打向最中央的雪阳。 鹰鸣响起,子鹏扶摇而上,迎着紫雷而去。 “子鹏!!!”尚且还有余力的黑子大喊。 “轰隆”,黑鹰展开双翅,帮助主公挡住紫雷,再也无力反击,软软落下,坠落之中,渐渐化作人形,浑身焦黑,惨不忍睹。 还差一点点,只剩下一点点了。看着雪神弓已经基本上召唤完毕,黑子甚至顾不上伤心和愤怒,化作猫身,身躯猛然膨胀到三米高,然后一爪抓向普化天尊。 哼!区区猫妖,也敢来袭本座。 他一挥衣袖,袖子里飞出一道青色锁链,锁链上噼里啪啦缠绕着闪电,迅速裹上了黑子的身躯。然而这个时候,普化天尊忽然感觉脑海中一阵难言的绞痛,好似有人正用搅拌机翻搅他的脑海。 “啊!”他惨叫一声,从半空跌落。 精神冲击!该死,大意了,忘记这猫妖是精神系的大妖,被她的动作下意识欺骗了。 与此同时,黑子也受到对方强大的精神保护的反弹,口吐鲜血,身子缩小,化作人形,跌落而下。 此一战,雪迹一方只剩下正在召唤雪神弓无法分心的雪阳,还有正在地面上保护陆之谣和冰儿的雪月两个残存战力,其余大妖拼尽全力,都受了重伤,再无一合之力。 在这最艰难的时刻,一个坏消息让正在地面上观战的雪月心中沉了又沉,洞渊大帝带着斗姆元君赶回来了。 雪月再也顾不得那么多,猛然抓住前方一直在挣扎着要去找雪阳的陆之谣,用自己的风雪之力将她一卷,送回了车边。并且用她自己的腰带把陆之谣强行锁在了车门把手上。然后她自己飞上半空,挡在了雪阳身前。 “啧啧啧…普化这家伙,总算吃亏了,让他还眼高于顶。”洞渊大帝瞧见倒在地上正捂着脑袋痛苦不已的普化天尊,颇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 “喂,现在不是嘲笑他的时候,雪神弓已经出来了…”斗姆元君的语气非常凝重。 只见一张大约能有一人高的大弓散发着洁白的光芒,横向悬浮在雪阳身前,冰寒之力已经无可抑制地蔓延而出,四周的温度不断下降,已经到了零下的程度。洁白的光芒下,闪烁着五彩晶莹光芒的冰晶,雕刻出美妙的雪花纹路,弓身似乎就是用寒冰打造而成,而弓弦细若发丝,几不可见。 这张大弓微微颤抖着,似乎正在试图挣脱某种束缚。恐怖威压却很不稳定,一会儿压得在场众人喘不过气,一会儿却不见了踪影。而一直控制着它的雪阳,此刻面色已然泛白。 雪阳艰难地伸手,握住了雪神弓的弓身,只一瞬间,冰晶便爬上了她的手,一直蔓延到小臂臂肘处。她身上的金光立刻黯淡了许多,有丝丝金光缠绕着她的手臂,试图去融化这些刺骨的冰晶,可是却收效甚微。 雪阳此刻的脸色已无一丝血色,浑身轻微颤抖,艰难地转动着手臂将弓身竖起,面对着巨大的空间屏障。 “嗡”,弓弦颤抖了一下,弹出一层冰雾,温度再次急速下降,洞渊大帝和斗姆元君开始运转法力勉力抵抗,却仍旧冻得瑟瑟发抖。只有从小生活在冰原中,且本源之力就是冰雪的雪月才能勉强抗住这样的寒冷温度。但饶是如此,这也快到她的极限了。 雪神弓似乎很讨厌使用它的人的力量,一直在颤抖,试图挣脱雪阳的束缚,但雪阳却死死咬着牙,额头鼓起青筋,也不愿松手。 “雪神弓,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雪狼啊。就算不记得,你总不该忘了你的主人。她就在哪儿,为了她,你帮帮我,好吗?”即便情况到了这般地步,雪阳依旧能微笑着,对着一张弓说出这样的话。 “雪、雪狼上神,请你、请你把弓收起来,咱们可以谈条件。相信你也…不希望被雪神弓反噬,受重伤不是吗?只要你们能留在姑苏城内,咱们一切都好谈。”这个时候,斗姆元君忽然转变了之前强硬动手的态度,竟然表示要谈判。 “孤与尔等没什么好谈的。”雪阳音调平静,丝毫听不出她此刻正在承受巨大的煎熬。 话音刚落,她抬起右手,拉住了弓弦。弓弦微开,天地间的水分子化作冰晶开始在弓弦上凝聚,一根闪烁着闪耀白芒的冰箭渐渐成型。雪阳每拉一寸,她身上的金光就黯淡几分。当弓满之际,她浑身覆盖上了一层白霜,金光已经全不见踪影。口鼻间喷吐出虚弱地白雾,她已经僵硬无法动弹了。 而四周的温度,此刻已经降到了零下两百多度(尚未到达绝对零度,绝对零度大约-273.15c,是目前人类在实验室中能够达到的最低温度,当然也是理论上的。至于超越绝对零度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小书不知道,那都是想象了),洞渊大帝和斗姆元君,乃至于四周所有因战斗受伤晕厥的人,全部进入了凝固状态,已然无法动弹。这一区域,唯一能够动弹的人,也就只有在五百米开外的陆之遥了。不知为何,这低温虽厉害,蔓延的区域却并非那么广,只有方圆三百米的样子。 陆之谣此刻焦急万分,她能看到那方圆三百米已经是是冰封的世界了。可是她双手被雪月的腰带缠在车门把手上,靠她自己的力量根本挣脱不开。这个时候,车门忽然打开,小冰儿走了出来,瞧见阿娘居然被绑在车门上,冰儿无措地愣在原地,抬着小脑袋看着阿娘,满脸迷茫。 “冰儿,帮阿娘把这个解开。”陆之谣见冰儿出现,不由得大喜。 “阿娘,是谁把您绑在这里的。”冰儿没有动手,而是这样问道。 “坏人,是坏人把阿娘绑在这里的,冰儿帮阿娘把这个解开好吗。”陆之谣说道。 “阿娘…你撒谎…”冰儿奶奶的稚嫩声音中透着不相信,“坏人不会把阿娘绑在这里,只会把阿娘抓走。只有雪迹的叔叔阿姨,才会这么做,为的是保护阿娘,不让阿娘去冒险。阿娘,您不要骗冰儿,冰儿在车子里都听到了,您和姑姑的话。” 陆之谣语塞,这孩子…她真的什么都明白… 陆之谣耐下心,举着手蹲下身,与冰儿视线平齐,然后认真说道; “冰儿,现在阿母有危险,只有阿娘能去救她,冰儿难道不想要阿母了吗?” “可是……阿娘去了,就会有危险…”冰儿泫然欲泣。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冰儿,阿娘答应你,会带着阿母安全回来的,阿娘一定会回来,陪着冰儿,看着冰儿长大,好吗?” 冰儿拼命摇着头,她不相信阿娘的话。泪水顺着她柔嫩的面颊滑落,小家伙哭得很伤心,平日乖巧的她,从不哭泣,偶尔哭起来,也能很明显地看出来她是在撒娇胡闹。然而当小家伙真正伤心起来,她的哭却是那么无声,只是流着眼泪拼命摇头,然后不断地用自己的小手抹着眼泪,倔强的模样,就像是小时候的陆之谣。 “冰儿,听话,好吗?阿娘从没求过你,这一次阿娘求你,求你帮帮阿娘,帮帮阿母,帮帮大家,相信阿娘,好吗?不哭…不哭…”陆之谣说着不哭,自己的声音里却带上了哭腔。 “阿娘,不哭…”冰儿上前,用沾着自己眼泪鼻涕的小手帮阿娘擦眼泪。 “冰儿,解开这个好吗?”陆之谣认真地看着小家伙蔚蓝的瞳眸,一瞬也不瞬。 小家伙点点头,帮着阿娘用力一拉,那结实的腰带就被拉断了。陆之谣抱住冰儿,抚着她柔软的银发,闭上双眼,眼泪唰地流下: “我的好孩子…” 第五十八章 陆之谣做梦也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做出这样惊心动魄又奋不顾身的事情。当时她的脑子里并没有考虑那么多,只是胸腔里燃烧着一股子火热的情绪,使得她一往无前。时候回想当时自己的行为,难免多了一丝后怕的情绪。 两百米外的世界已经是天寒地冻,陆之谣和冰儿所处的地方却依旧是正常的气温。那是寒冬已去,初春来临之际,虽然气温已经回升到十度左右,但依旧未到万物复苏,百花齐放的季节。可此时此刻的陆之谣已经急得背心冒汗,浑身发热。 “冰儿,你能看到天空中的阿母吗?”她松开紧紧抱在怀中的小冰儿,抹了一下脸颊上的泪水,然后语速稍快地说道。 “能。”冰儿抬起小脑袋,蔚蓝的大眼睛穿透蔓延天空的冰雾,看到了周身凝结在半空中的雪阳。 “把阿娘送到阿母身边,能做到吗?”陆之谣问道。 冰儿顿了顿,摇了摇头,老实回答道: “冰儿不知道…” “没关系,咱们试一试,好吗?”陆之谣没有气馁,而是缓了缓语气,温柔地说道。 “嗯。”冰儿认真地点了点头。 随即她抱住阿娘的脖子,闭上了蔚蓝的双瞳。大约过了两三秒的样子,陆之谣感觉熟悉的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居然真的来到了雪阳的身旁,刺骨的寒冷瞬间将她的血液凝固,陆之谣连惊叫都没能发出声来,就感觉自己浑身刺痛,大脑发晕,几乎要失去知觉。高空的坠落感袭来,她头重脚轻,从半空中一头栽了下去。 “阿娘!阿娘!!!”冰儿急切带着哭腔的呼唤,却硬是把陆之谣的神智保留了下来。 陆之谣迷蒙着双眼,感觉到一只稚嫩幼小的手正死死地拽着自己胸前的衣服,她奋力睁大双眼,这才看清,是冰儿,她一只手抓着雪阳的脚踝,一只手揪着自己的前襟,让自己能够勉强挂在半空中。 对于小家伙的怪力来说,其实陆之谣的体重不算什么,但是此刻小家伙很害怕,因为阿娘和阿母都变得好虚弱好奇怪,她怕,怕阿娘和阿母都会离她而去,因此害怕到哭了起来。 小家伙的泪水就这样滴落在了陆之谣的面颊上,如此寒冷的气温下,竟然没有凝结成冰,反而滚烫地,在陆之谣的面颊上划过。陆之谣这才发现,小家伙在这样的超低温下竟然没受到一丝影响,面颊依旧红润,手臂有力,哭声响亮。 “冰儿…拽阿娘上去…好吗?”她咬紧牙关,几乎是挤牙膏般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好…”小家伙委委屈屈,但也没有费多少力,就将陆之谣扯到了与雪阳脚踝平齐的地方。陆之谣顺手奋力拽住雪阳的衣服,然后咬牙说道: “冰儿…再加把劲,把阿娘托上去。” “嗯!”小家伙憋着嘴,用自己的娇小的身子,拖着阿娘终于使阿娘搂住了阿母的脖子。 该死的…该死的雪阳,每次打架都在半空中,这下好了,我救你都要费这么大的力气。若不是有冰儿在,你就等死吧你,下次看谁还救你。陆之谣一边在心中数落着雪阳,一边抖抖霍霍地松开搂抱着雪阳的一只手,去触碰那只正闪烁着耀眼白光的冰雪神弓。 说实话,陆之谣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毅力,能够支撑她在这样的超低温下动作。按理说,正常人类在零下两百度的世界里,完全是只有死路一条,而且死得还很快。此刻的她应该已经冻成冰棍了,但奇迹般的,她依旧能够动弹,起码还能感受到自己的四肢百骸。 还差一点点了,指尖与弓身还差几厘米的距离。陆之谣的动作就像是静止般缓慢,手指的感觉已经非常弱了,就像是没有了一般。 不好…我…好像动不了了… 陆之谣只觉得那几厘米,就像是几万里般遥远不可及,她的手就这样静止在半空中,再也触碰不到那只雪白的大弓。 “阿娘?”身下传来冰儿疑惑又带着恐惧的询问声,阿娘真的好慢,一丁点动静都没有了,小家伙的恐惧在不断放大。 “冰…再…上…”陆之谣的声音已经破碎得不成样,词不成词句不成句,能发出声音,都是奇迹。 然而不愧是亲母女,冰儿理解了阿娘的意思,阿娘是要她再往上托一点。 于是小家伙再一次奋力一顶,陆之谣伸在半空中的手就这样触碰到了雪神弓的弓身。然后她迅速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冥冥中,天空好像响起了一声雷鸣,随即,什么东西的碎裂的声音清脆响起,好似蛋壳破碎,生命初生。陆之谣与雪阳共同紧握的雪神弓开始强烈震动起来,仿佛遇见了什么让它极度兴奋的事情。 一层冰晶从陆之谣触碰雪神弓的手指开始,一直蔓延到手腕手肘,及至淹没手臂,覆盖全身,将陆之谣变成了一个冰人。 但是这层冰非常的脆弱,凝结不到三秒钟的时间,便发出咔咔脆响,裂纹毕现,碎片块块下落。 “阿娘?”冰儿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觉得自己托着的阿娘似乎突然间没了重量,与阿娘身体接触的后背一阵冰寒,刺得小家伙都有些受不了,下意识地弹了开来。她回身,就见阿娘被封在了一层薄薄的冰晶之下,连带着阿母也和她凝结在了一起。 然后那冰晶层层碎裂,迅速破碎脱落,而冰封中的阿母,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她从画像中看了一千年的人。 冰蓝色的发,长及脚踝,绝美的容颜让人一见屏息,同色的冰蓝双瞳,透着一丝丝迷惑茫然,仿佛不知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脱离开雪阳的身躯,悬浮在半空之中,静静地注视着冰封中的雪阳,还有那手中的雪神弓,凝望良久,不言不语。 忽的,幽幽一声叹息,仿佛空谷莺啼,婉转动听。她的手拂过雪阳的面颊,冻结雪阳的冰霜迅速融化褪去,然后她环住雪阳的身子,似乎是想要去支撑住雪阳,可奈何她的身子相较雪阳太过娇小,反而像是窝进了她的怀中。 “谣儿…咳咳咳…”雪阳的声音虚弱响起。 “你竟如此胡来,莫非是故意的?”绝美的女子语调带嗔,似怨似缠。 “是啊,不若如此,你怎舍得出来见见我。”雪阳声音低沉发虚,却弯起唇来笑道,“谣儿,可还记得阿狼吗?” “怎会忘了你,怎舍得忘了你。”她幽幽答道。 “可为何上次见我,却仿若视而不见。”雪阳语气中透着委屈。 “我也不知,我脑海里唯一的记忆,是你在半空中变身,然后接住了下落中的我。” “原来如此,我就知道你会想起我。”雪阳的语气仿佛比赛得胜的孩子。 “早知道,就不该想起你,你一点也不知道照顾自己,尽会惹我担忧。”她又一次嗔怪。 “对不起,但我太想你了,太想再次看到你。”雪阳的声音愈发低沉。 “别说话了,先把目前的问题解决了吧。告诉我,你要做什么?”她问。 “射穿那空间壁垒。”雪阳勉力抬头,望向远方的空间裂缝。 谣姬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紧紧握住了雪神弓,雪神弓愉悦地轻吟起来,仿佛庆祝主人的回归。雪阳总算解脱般地松开了握着雪神弓的手,默契地向后方退去。一旁的小家伙看到阿母“活”了过来,不由得开心地扑了过去。雪阳接住小家伙,摸着她的小脑袋,小家伙却偷眼望向前方的谣姬,目光一瞬不瞬。 “阿娘…变了…”小家伙喃喃道。 “那是你阿娘本来的模样。” 小家伙一副怔怔然的模样,对于觉醒后的陆之谣,感到了一丝陌生和害怕。阿娘变得冷冷的,感觉好恐怖…… 好久未曾使用雪神弓,谣姬并没有急着拉弓,方才雪阳拉弓而凝结的第一支箭已经因为自己的触碰而消散掉了,现在的雪神弓是未开弓的状态。她轻轻地抚摸着雪神弓,仿佛正与它交流着多年不见的感情,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将雪神弓竖起,右手拉上了弓弦。 比起雪阳拉弓时的艰难和僵硬,她的动作行云流水,优雅美丽,仿佛刻印在骨髓中,伸手就来。当弓弦拉满之际,银白色的冰雪之箭荧光流转,美不胜收,空气中的冰粒子搅动着气流,卷带着她冰蓝色的发飘舞飞扬,她绝美的脸上带着一丝罕见的笑容,她等待了好久,这一刻仿若凭鱼跃任鸟飞,满腔的自由和喜悦让她显得前所未有的飞扬美绝。她身躯舒展,箭指前方,洒然松开右手,冰雪之箭便卷带着无穷的低温风暴射向前方。 前方大地冰裂,万物结霜,呼啸的银白光芒仿佛天外来客,以惊人的速度,携带着强大的破坏力射向那厚达十米的空间屏障。 瞬间,那屏障就像是纸糊的一般,在箭尖形成巨大的漩涡,无数青铜基座比被卷入其中,此地立刻刮起强烈的龙卷风暴。紧接着没过多久,漩涡便立刻溃散,箭尖以一往无前的架势穿透了漩涡,撕碎了空间壁垒,无数的青铜基座立刻随着巨大的漩涡被扯入异空间中。龙卷风暴也随着漩涡的消失立刻消散无影。冰箭化作冰晶碎裂四散,只剩下一地银白昭示着它曾经强大的威力。 谣姬举着弓的左手垂下,傲立于风霜之中,寒风卷起她的衣角和发梢,她站在半空,凝望着远方,口中轻轻呢喃着一句话: “我回来了…” 第五十九章 军用房车正缓慢行驶在国道上,驾车的是录姡,除了她之外,车子里只有谣姬和冰儿是清醒着的,其余人全部陷入冻伤和昏迷之中。 一行七人,经过姑苏城郊的大战,只剩下觉醒后的陆之谣和冰儿没有受伤,其余人或多或少都有着伤势。其中伤势最轻的要数录姡,但是她也因为冻伤而无法驾车。是雪阳撑着最后一点力量,给录姡缓解了冻伤,现在她才能驾驶汽车。而雪阳也因此彻底陷入了昏迷状态。 房车内一片寂静,陆之谣,或者说谣姬静静地坐在车内,一双清冷的冰蓝瞳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躺在床上的雪阳,安静得好像一尊雕像。她收敛了自己周身散发的冰冷寒气,但饶是如此,她四周的温度依旧下降了两三度。因此,她不敢靠雪阳太近,只是坐在雪阳卧床的对面。 冰儿似乎有些累了,偎在阿母身旁,阖上双眼,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只是小家伙自从谣姬出现之后,就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反而有些畏惧地躲在阿母身旁。现在阿母昏迷了,小家伙也不愿意离开阿母,缩在她床内侧,陪着阿母睡觉。 而谣姬,此刻她心里则是一团糟。一个月前在淞沪,她第一次觉醒,除了从神界回归之前的事情之外,脑海中唯一的记忆是雪阳在高空变身,接住了下落中的她。除此之外,她什么也不记得。而这一次觉醒,她却发觉,脑海中多了许多不属于她的记忆,她知道,这些记忆属于一个叫做陆之谣的女孩,而陆之谣其实应当就是她自己。只是为何,她和那个女孩,却呈现出一种离魂症(人格分裂)的状态?谣姬自己觉得非常疑惑。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每当她觉醒一次,她们的记忆就会融合一次,女孩会不会想起属于谣姬的记忆,谣姬自己并不清楚,但谣姬却很确定,女孩的记忆正一点一滴涌入她的脑海。 若如此反复几次,那么谣姬与陆之谣将不会再有任何区分,她们的人格和记忆在不断融合,就连性格都会变得完全一模一样,最后成为一个人。谣姬对此并不觉得排斥,她只是非常好奇,目前这具身体里的陆之谣和谣姬,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一体双魂?还是说只是谣姬自己的记忆错乱?产生这种状况的原因又是为何? 这些问题很棘手,一时之间她也考虑不出答案。不过目前,还有一件事引起了她的思考。就是她用雪神弓射穿空间壁垒之后,曾扶着雪阳,一道去回收冻晕在地面上的伙伴们。那时,正巧发觉被冻伤,无法动弹的斗姆元君,就躺在距离红狐不远处的位置,而且面具被风暴吹落,露出了真面容。那个时候的她尚未完全晕厥,只是有些虚弱,无法动弹。而当时雪阳瞧见她的真面目,则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并说出了一句让谣姬有些费解的话。 “果然是你,陆之风将三尸献祭的照片传上公安官网,就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并唤醒你的记忆吧。没想到啊,当时孤竟然毫无防备地让你进了房间,见到了谣儿,真是一大失误。” 而斗姆元君则回答: “呵呵,上神此刻想明白却已经来不及了。” 说完这句话,斗姆元君忽然就陷入了地底,消失不见,连带着她的同伙们一起失去了踪迹。谣姬将昏迷的伙伴们送上车后,在附近搜索了一圈,确认没有任何人还遗留在现场,这才让刚刚恢复过来的录姡驾车,尽快离去。 此刻谣姬坐在车里,脑海中属于陆之谣的记忆翻滚,让她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也想通了许多疑点。原来,林洛颖林法医就是斗姆元君,斗姆元君的觉醒也就是近一个月的事,也怪不得她能力并不强大。但她的地位却相当高,此次拦截雪阳等人的任务,虽然看起来九天雷神普化天尊是最强者,但实际上斗姆元君才是地位最高之人。 只是,林洛颖居然会是斗姆元君,这件事依旧让谣姬有些心寒,联系陆之风也是隐藏了许久的才终于暴露身份,她不由得开始思考,自己身边,究竟有多少人是那个神秘的组织安插的眼线。“眼线”这个词用得可能不大恰当,因为这些人起初是并没有觉醒的,对陆之谣也没有任何的恶意,但却被巧妙地安插在陆之谣的周围,老同学、朋友、同事甚至是家人,都会在恰当的时刻起到恰当的作用,真的让人防不胜防。背后之人定然是棋道高手,这一盘复杂至极的棋局,几乎每一步,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另外,斗姆元君逃走前留下的那句:“上神此刻想明白却已经来不及了。”也让她十分的在意,为什么来不及了?什么事情来不及了?此刻的谣姬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现在虽然他们成功出了姑苏城,谣姬的心却依旧提着,根本放不下来。这一次拦截,看似对方是很不希望己方出姑苏城,可仔细回想全过程,对方却根本没有尽全力阻止己方。许多事情反而像是故意为之,比如普化天尊和洞渊大帝之间的矛盾,洞渊大帝傲气十足地引雪阳去破空间壁垒,普化天尊“失误”被黑子所伤,一切的一切都太过巧合了。若他们真心想阻止自己等人,何必做这么多无用功?还要等自己等人来到姑苏城边才出来阻止?难道就不怕一个疏忽让自己等人突破了吗? 总而言之,疑点太多,让谣姬开始怀疑,对方根本就是故意放他们出城的,只是却不想让他们起疑心,所以才演了这样一出戏。只是,做这么麻烦的事情,至少也得有两个以上的理由,只是为了不让他们起疑心,未免有些牵强,可以很多别的简便易行的方法,毕竟要布置那空间壁垒十分耗费精力和时间,或许,他们是故意让雪阳取出雪神弓破坏空间壁垒,以达成某种目的。 忽的谣姬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计中计?难道说那些家伙是要…! “录姡,咱们的下一站开去哪里?”谣姬清冷的声音像是一根尖刺在静谧的空间中突兀响起,吓了开车的录姡一跳。 “啊…原计划是要一口气开到陕西境内的,中途会在途径的小镇上补给,但不会停留超过一个小时。” “那么,现在先把车子开去最近的雪迹据点,咱们再作打算。” “诶?为什么?”录姡疑惑。 “莫要多问,照做便是。”谣姬冷冷回答。 “…是。”录姡对于这位变身后冷冰冰的主母有着天生的敬畏之情,即便她性格也很冷,长期面瘫,回答的语气中也不免带上了一丝畏惧感。 车速异常缓慢,由于江南一带本身就湿气重,极为利于大雾的形成,因此这一带的雾气格外浓重。录姡失去了雪阳和黑子的帮助,只能将车速降到时速二十公里,缓慢行驶在国道之上。她目前开往的目的地是锡城,距离姑苏最近的城市,也是雪迹姑苏总部下辖的二级据点之一,这里一般是没有大妖驻守的,只有下级小妖负责这一带,毕竟这里直接隶属于姑苏总部。由于锡城紧靠太湖,因此负责驻守锡城的妖族是水妖一族,妖首是一只鳖妖,大家一般称呼他为鼋爷,他也是锡城著名的景点——鼋头渚形成的“始作俑者”。当年他在太湖水边趴着睡觉,一不小心睡了好几百年,身上结满了泥土石块,长满了青苔植物,还有人在他身上盖了亭台楼阁,作为景点日日供人游玩。以至于他都没办法不惊动人而破土而出。最后没办法,还是雪阳把他从当中空间转移了出来,又往中空的小山包内填了真正的石块泥土,才成了现如今的鼋头渚。至今雪迹的妖类们谈起此事还会嘲笑他一番,算是挺有名的趣闻。 可是,当录姡花了三个小时,好不容易把车子开进了锡城,却发现这里的情况比姑苏城还要糟糕。姑苏城虽然也是大雾弥漫,但好歹城内还有人类在活动,大家还在勉强维持着生活。可是锡城内却像是一座空城,杳无人烟,一片死寂。位于锡城南城的雪迹据点——归元大酒店内也是人去楼空,本该驻守在这里的雪迹妖类们全无踪迹,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有办法,录姡只能和谣姬一起,将满车子重伤昏迷的伙伴们抬进酒店客房内,暂时安顿下来。期间,小冰儿也来帮忙,小家伙力气大,也算是强有力的助手了。只是这回,小家伙似乎试图接近谣姬,站在她面前盯着她发了一会儿呆,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又缩回了雪阳身旁。 谣姬看着小家伙疏离又害怕的模样,心中隐隐作痛。她心中清楚这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宝贝疙瘩,她也想去亲近小家伙,就像陆之谣一样,可是她也清楚,小家伙自从出生就没和她见过面,自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近这孩子。她本就天生清冷,不大会表达自己的感情,如今小家伙又躲着她,她就更不敢去靠近了。 非常时期,谣姬没有太多的心思考虑自己和小家伙的关系问题,她现在最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应对眼下的状况。雪阳受伤昏迷无法给她任何意见,大妖们又一个个受重伤,从助力变成了累赘,身边只有还不懂事的冰儿和身为下属的录姡两人。而她自己目前的力量也非常不完整,可以说处在虚弱期。在动用雪神弓射出那一箭之后,她恐怕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再使用雪神弓了。甚至,其他的冰雪术法的使用也受到了影响,九成无法使用出来。 谣姬看着化作蓝色的水晶手环安静挂在她手腕上的雪神弓,皱起秀眉开始发愁。 不论如何,当务之急是先让雪阳恢复过来,只不过这件事也由不得谣姬,毕竟现在的雪阳本源力与她完全相斥,她根本就没办法帮她复原。如此一来,只能依靠雪阳的自愈力。这段时间里,她需要解决的问题有两个,第一、弄清楚这锡城内发生了什么事情;第二,决定下一步他们该做些什么。 她在酒店的走廊里来回踱步,冰蓝色的长发随着她的脚步左右摇荡,最后,她下了一个决定,她打算去城内转转,兴许能掌握更多的线索。 “主母,还是让属下去吧,您在酒店里守着主公就好。”录姡听闻谣姬的打算,连忙说道。 “不了,你看顾好他们,我去去就回。”说完这句话,她也不等录姡再次开口,就出了房间,下楼离去。 第六十章 谣姬走在锡城空荡的大街上,浓雾中,她难以看清身前两米外的景象,因此她走得很慢,很谨慎。空气中的水分子让她很舒适,她能感受到自己冰寒之力喜欢这种湿漉漉的气候。如果她愿意,她可以将空气中的水分子变成冰粒子,让视线清晰起来,只不过这么做起到效果的范围很小,这些浓雾在不断产生,因此她还是节省点力气方为上策。 街上几乎没有车辆,即便有几条街道确实曾经发生过大塞车,因此遗留了不少车辆,如今那些车内却也已经没了人。她尝试着进了几家商场和酒店,内里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接着她又一连进入了两个大型住宅区,发现还是有不少人一直躲在家中,他们神色惊惧,一有风吹草动就疑神疑鬼,让陆之谣很是奇怪。 这大雾中莫非有什么魔怪袭击了他们吗? 这样的猜测在她进入几家超市后得到了证实,超市里一片狼藉,像是发生了抢劫和打斗。大量的货物,特别是食品和日用品被洗劫一空。而在某家大型超市的电梯口,出现了好几具尸体,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还有很小的孩子,根据现场状况分析,应当最初是因为拥挤踩踏而死的。 是的,最初是被踩踏致死,但现在他们的尸体已然被撕开,内脏多半丢失,亦或拖在体外,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腐臭味,吸引来无数的苍蝇。尸体伤口呈现不规则撕扯状,一看就像是被某种野兽撕咬造成的。而在城市之中,特别是这种发达的东南沿海一带,基本上野兽已经绝迹了,究竟是什么样的野兽会来撕开人的尸体进食,谣姬脑海里已经有了猜想,因此她不得不更加警惕。 在某家贩卖体育用品的大型商店里,她找到了一把弓和一袋箭。只是这是体育比赛用的,箭头构造简单,材质也不强,杀伤力很难保证,但有总比没有强。她稍微研究了一下现代复合弓的构造,虽然有些地方她还不是很理解,但并不影响她使用,将弓箭背在身上,她又找到了一根金属球棒攥在手中,毕竟外面是大雾天,弓箭效能降到了最低,她必须有近战防身的武器。 这座城恐怕已经陷入了非常糟糕的境地中了,发生如此惨案,竟然见不到警察来现场的痕迹,更没有人来回收尸体,这说明政府机关的运作已经完全陷入了瘫痪。再加上大雾天消息传不出去,外界的人竟然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 谣姬寻了两根牛皮筋,将自己冰蓝色的长发编成麻花辫盘在脑后,褪去了身上穿着的厚重外套,换上一件轻便点的运动服,将脚上一直穿着的高跟皮靴换成了运动鞋。实际上她身上的汗湿的衣服已经因为在超低温状态下冻成了板甲,贴身的内衣她已经在酒店里换过了,若不是她此刻是觉醒状态,恐怕光是脱下衣服就要了她的命,因为那和撕皮没什么区别。 换好了装备,她加快了查探的速度。她从一处废弃的路边报刊亭中找到了一张锡城地图,按照地图上的标识,骑上了一辆丢在路边的自行车,好不容易找到了锡城市公安局,然而眼前的状况让她绝望,公安局里空无一人,可以想见,市政府、各大医院里恐怕也是这样的景象。但是她还是抱着微弱的希望,打算前去确认一番。 骑车路过锡城滨湖大道,这条路外本该是波光粼粼、一望无垠的太湖美景。然而现在能看见的只有一片白茫茫。谣姬感受着湿润的空气扑打在她的面颊上,脑中不知为何忽的想起雪阳收下玄司为徒时的状况。也是初春大雾之中,那个一路跟了她们几个月的倔强少年,年轻的面庞上满是虔诚,漆黑的双眸中却布满灰暗绝望。也是在大雾中,雪阳接受了她的拜师礼,收她为徒。 神界两千年,她与雪阳、玄司一直生活在一起。玄司早就完全成了她和雪阳的家人。然而为何她“一觉醒来”就从神界回归了?又为何雪阳变得如此虚弱,玄司也不见了踪影?她记不清楚,她唯一的记忆停留在神界某个平和之日,她身怀六甲,与雪阳互相依偎站在雪神宫高台之上,期待着肚子里的小家伙尽快诞生。 神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她会变成现在这样?冰儿是何时出生的?她是何时回归人界的? 谣姬开始觉得头疼,不得不停下了自行车,靠在路边灯柱上,轻轻喘着气,等头疼过去。世事变迁剧烈,哪怕她内心强大,一时间也难以接受。前一秒她还登高远眺神界奇景,后一秒她竟从高楼坠落而下。昨日她还遨游九天,飞天遁地,今日她却骑着自行车在大雾中穿行。她究竟漏了什么,忘了什么,她真的很想记起,可是越是回想,就越是头疼欲裂。 她只得放弃思考,呆呆凝望着头顶的一片迷白,放空了自己的思想。 就在她发呆之际,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诡异的声响。谣姬凝神,将视线投向声音来源处,微微侧耳仔细分辨。“咕吱嘎吱”“咕咚”“赫赫”,那是撕扯吞咽的声音,谣姬飞速取下背后的弓箭,张弓搭箭,瞄准声源处。她看不见对方,但这不影响她的箭射中目标。何况,她只是打算见见这个藏在大雾里的怪物,这一箭的目的不是杀了对方,而是引对方过来。 可是,她这一箭尚未射出,她就突然被一个身影扑倒,弓箭球棒散落,她和来袭者纠缠着一路滚到了围栏边,由于冲击力过大,二人竟然翻过了并不高的围栏,跌到了下方的斜坡堤坝上。谣姬只觉得左臂剧痛,痛哼一声,却顾不得查探伤势,右手探向腰间,拔出插在腰带中的匕首,迅速挥向对方的脖颈要害。 “哇!住手住手!嘶~~疼死老娘了……”对方忽然出声阻止,谣姬匕首堪堪停下,刺破了对方皮肤,渗出了鲜血。 “你是何人,意欲何为?”谣姬的声线压低,语气中寒意直冒,带着浓浓的杀意,逼问道。 “哈?什么意欲何为,老娘是要救你啊,你知道你刚才差点死了吗?”对方龇牙咧嘴地直起身子,小心翼翼地蹭着堤坝斜坡,防止自己滑下去。 谣姬定睛一看,发现对方是个身材颀长的女子,虽然没有雪阳高得那么夸张,但也能有接近一米八的身高了。一头黑色短发,英姿飒爽,身材很好,矫健蕴含爆发力。她穿了一件黑色的皮夹克,肩膀上还欠着铆钉,一条墨绿军裤,一双军靴,脖颈处有很明显的纹身蔓延到胸前,耳朵上戴着耳钉,她面容倒是清秀,和她的打扮不大相衬,总体来说是个中性帅气的女人,由于靠得近,谣姬在她身上嗅到一股淡淡的烟味,看来此人还吸烟。 这个女人也在抬眼打量谣姬,看着谣姬的面容怔忪了半晌,才感叹地说道: “我靠,老娘到底扑倒了什么人啊,你…你长得好漂亮!” 谣姬冷冰冰地瞪了她一眼,女人畏缩了一下,似乎是被她那万年寒冰的气场吓到了,随即嘟囔道: “长得漂亮的女人都这德行…”随即她又问道,“唉,你的头发在哪染的?颜色好独特啊,还有你的美瞳,真好看…” “闭嘴,回答我的问题!”谣姬不想听她叽叽歪歪,再次把匕首抵上了她的喉咙,“你是谁,为何要袭击我?” “哎呀,为啥我怎么说你都不明白呢。我不是袭击你,我是在保护你。你刚才是不是想用弓箭射击你雾里面的怪物?那怪物惹不得的啊,你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虽然身上带了武器,也是肯定打不过它的。而且,你知不知道你身后还有一只怪物,差一点你和我就要被发现了。”女人压低声音说道。 “是吗?”谣姬不置可否。 “嘶~~怎么这么冷啊,你不觉得突然变得很冷吗?”女人打了寒噤,说道。 谣姬哼了一声,当然会冷,刚才她没能收敛自己身上的寒气。 “喂,美女,我叫宋云,你叫什么名字?”这人颇为自来熟,竟然开始和谣姬套近乎。 谣姬不理会她,不过也没再威胁她,她查看了一下自己的左臂,发觉小臂有轻微的骨裂,且脱臼了。她面无表情地用右手“咔哒”一声接上了自己的左臂,然后咬住匕首,单手往堤坝之上爬。 好家伙,看起来柔弱美丽,没想到是女汉子,而且是最高级别的,太狠了。宋云看着谣姬一系列的动作,吞咽了一口唾沫,显然她忘记了自己也是最典型的女汉子。 “喂,你是部队里出来的吗?”宋云问道。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吗?”谣姬头也不回地冷冷道。 “呃…等等,我有跟你说过我是部队里出来的吗?”宋云惊讶问道。 “你脚上的靴子,是军靴吧,而且是正规军品陆战靴,两年前军服改制后的新品。虽然你身上有一大堆不符合军人的标识,耳钉、纹身、吸烟,这些八成都是退伍后养成的坏习惯。你的动作,前扑的动作带有明显的军人风采,方才与我格斗时下意识用上了军队擒拿手。我看,你不仅是军人,而且军种还不简单呢,恐怕不是海军女子陆战队的,就是女子特警队,而且你还是干侦察兵的,你现在匍匐的动作非常专业,在大雾里把握我的动向,并且还能弄清楚藏在雾中的怪物的位置,恐怕不简单吧。” “噢…好厉害的推理能力。”宋云赞叹。 “但这不代表你的嫌疑就洗清了,明知道大雾中有怪物出没,居然还在外游荡的家伙,可疑至极。”陆之谣冷哼一声说道。 宋云:“……”你自己不也是一样。 谣姬没有再理会此人,她爬上堤坝,匍匐在栏杆后,观察着不远处。很快,她冰蓝色的瞳孔急剧收缩,内心沉了又沉。 她看到了一个形貌丑陋怪异的怪物,正拖着长长的湿漉漉的尾巴在路面上缓缓行走。 她认识那怪物…那是蜮,而且是堕魔后的魔蜮。 第六十一章 “唉,我说,怎么感觉你一点也不怵那怪物啊。”耳边响起了宋云低声的询问声,她已经爬到了与谣姬肩并肩的位置。 “……”谣姬懒得理会她的问题,目光一直盯着前方的那个怪物。那怪物似乎被方才她和宋云弄出来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一直在不远处徘徊。谣姬知道,蜮这种生物,都是生活在深水之中,视力相当差,但是听觉和嗅觉极强,可以说比鲨鱼还要强。现在在陆地上,或许会有所减弱,但若是起了疑心,找到她们只是时间问题。所以此刻她若是贸然冲出去,必然会暴露她的位置。她倒是不害怕这怪物,但身边偏偏多了个普通人类。这家伙虽然烦了点,但好歹也算是帮了她,值不值得信任还需要观察,至少谣姬可不想这家伙因为自己死掉。鬼蜮可不是普通人类能对付的。 “喂,我和你说话呢,你别不理人啊。我总感觉,你好像知道那怪物是什么东西,你到底什么来头啊?”宋云还在锲而不舍地追问着。 谣姬将匕首插回腰间,换了个姿势,空出右手猛然捂住她的嘴,悄声道: “闭嘴,听我说。等会儿,我去引那个怪物的注意力,你一路往东面跑,咱们在前方转角处的那家咖啡馆门口会合。当然,你也可以直接走人,我自己一个人行动更加得心应手。只不过你若是想自己一个人逃离锡城,我看是不可能了。” “等等,你说你有逃离锡城的办法?”宋云掰开她的手,双眼闪出了光芒。 “自然,我与我的同伴们本就是大雾后从外城而来的,自然有离开的办法。”谣姬倒是信心十足。 “你还有同伴?” “是啊,总共七人。”谣姬回道。虽然现下躺了一大半,她在心中补充。 “我答应和你们走,你们七个人,不介意再加上我和我朋友吧?” “你朋友?”谣姬皱眉。 “呃…嗯,不瞒你说,是我一个老哥哥的女儿,今年也就十四岁,这两天一直在发高烧,我出来就是为了给她找药品和食物的。”宋云第一次收敛了吊儿郎当的姿态,面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哦?十四岁的女孩…”谣姬心里念叨了一句。 “她很乖的,和我不一样。啊,但不是说我就不老实,若是你们带上我,我一定都听你们的。”宋云见谣姬听闻她还有个小尾巴,似乎不大乐意了,急急忙忙表态。 “可以,那女孩在哪儿,咱们等会儿甩脱了怪物,就去接她。哦,在那之前,我们要先去一趟医院。”谣姬说道。 “你答应了?”宋云问。 谣姬懒得再说话,点了点头。 “太好了!”宋云挥了挥拳头。 “那么,咱们就尽快行动,事不宜迟。”说着,谣姬已经准备翻过栏杆出发了。 “等等!”宋云急忙一把抓住她,说道: “你怎么引那怪物?你有对付它的方法吗?还是…还是我去吧。”她咬牙说道。 “你不是问我是不是了解那怪物吗?我现在回答你,我很了解。”谣姬回头,冲着她冷冷一笑。 宋云呆呆地看着她,有一句话说的是“回眸一笑百媚生”,但这绝美的女人回眸一笑,美则美矣,却是冰封万里,冻彻心扉。看的她小心肝乱颤,下意识抿紧了双唇。 她吞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怪物是啥?” “含沙射影,这个成语,你知道吧?” “嗯…”宋云点了点头,不大理解这成语与那怪物有啥关系。 “你知道含沙射影这个成语是怎么来的吗?就是从这怪物而来。这怪物名叫蜮,一般将它与鬼并列,称作‘鬼蜮’。鬼蜮一词专门比喻阴险小人,正是因为这怪物暗中害人的习性。《搜神记》中有载:‘其名曰蜮,一曰短狐,能含沙射人,所中者则身体筋急,头痛、发热,剧者至死。’且,即便被射中影子,也会引发相同的症状。故而产生‘含沙射影’一词,专指暗中害人之事。” 宋云听得一愣一愣的,她高中文化,书读得少,一副被忽悠后的表情。当然,实际上谣姬也并没有要拽文的意思,只是自然而然就脱口而出了,好像她脑子里早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不过真要较真起来,《搜神记》是晋代作品,生活在商周交接时期的谣姬根本就不会有机会阅读,这些其实都是陆之谣记忆里的知识,当然,现在也自然而然成了谣姬的知识。 但其实,在谣姬生活的年代,蜮这种生物就已经存在了,她曾经遭遇过这种怪物,因此完全可以说对它非常了解,而不仅仅是停留在资料记载中。 “总之你记住,一路向东跑,一定要注意,不要让那怪物嘴里的沙子喷到你,那会立刻要了你命。这怪物已经不是普通的蜮了,是魔蜮,那只会使它更狂躁更具攻击性。” “嗯。”宋云连连点头。虽说她已经被鬼啊魔的绕晕了,但并不影响她对行动要领的理解。 随着谣姬第三根手指竖起,两个身影飞快窜出,翻过栏杆,一个拼命往东跑,一个则一头扎进浓雾,向西面跑去。路过弓箭落地之处,谣姬没有再去管它们,她现在左手受伤,弓箭用不起来。不过这不代表她没办法吸引魔蜮,只见她在口袋里掏出一把晶莹的白色粉末,忽的向空中抛去,然后寒风忽然刮过,带着白色粉末洒在了藏在雾中的两只魔蜮身上。顿时,两只丑陋形如蠕虫的怪物身上发出了“滋滋”的声响,疼得它们发出刺耳的尖啸声,立刻追着谣姬而来,根本就没去管往另一个方向逃跑的宋云。 那肥胖拖着大尾巴的身子,在水泥路面上曳出一条湿哒哒的痕迹,巨大的蠕虫看起来行动缓慢,实际上却丝毫不逊于全力奔跑中的谣姬。谣姬看似被追得很紧,但却不慌不忙,时不时将右手伸入口袋中,洒出一大把白色粉末,那怪物每次都会疼得大叫,身子上萎缩溶解出许多恶心的脓疱,却依旧锲而不舍地追着她,看起来诡异非常。 谣姬撒的白色晶体可不是什么厉害的□□,那只是普通的食盐罢了。她之前在超市里看到那些尸体的时候,就已经猜想到了是蜮造成的,因此去超市的仓库里,找到了两袋食盐带在身上防身。那些尸体的撕扯痕迹虽然很像是野兽造成的,但奇怪的是,缺失的只有内脏,四肢都健全,一点咬痕都没有。而且,拖出来的内脏里有溶解的痕迹,是被某种强烈的酸性粘液溶解了。能够造成这种痕迹的野兽,除了蜮这种怪物,恐怕自然界里已经没有其他了。 鬼蜮虽然可怕,但实际上这种丑八怪身体组成与蛞蝓类是相同的,它们非常害怕盐,因为那会使它们的细胞缩水,以至于脱水致死。一般按照生物趋利避害的共性,在遭遇自己最害怕的天敌时,大多数生物会选择逃跑。鬼蜮也不例外,当你身上有大把的盐,并且毫不畏惧地往它身上撒时,这种阴险却胆小的怪物,自然会选择逃跑。但奈何,现在的鬼蜮并非是自然状态,它已经堕魔,所以它会奋不顾身地追逐任何它盯上的生物,哪怕那是飞蛾扑火。 用一句很俗的俗语来比喻,此刻的谣姬就好比黄鼠狼拖鸡越多越稀。那两只魔蜮在追出两三百米后,基本上就已经不行了,当然她身上的盐也已经撒光了。 缓缓停下脚步,她站在距离两只魔蜮大约五米外的位置,静静地看着雾中若隐若现的魔蜮身躯,它们已经动弹不得了,很快就要咽气。不过谣姬并没有放下警惕心,毕竟是魔物,不知道是否还有别的变化。 等了大约三分钟的模样,见那两只魔蜮确实没了气息,谣姬这才上前仔细查看。按理说,鬼蜮是一种很稀有的怪物,不会这样大量冒出,祸害整个城市。如此一来,这么多鬼蜮恐怕是有人刻意养殖出来的。具体的作用谣姬却不是很理解,因为在她看来,鬼蜮除了害人吃人之外,似乎就没有别的作用了,养殖鬼蜮,究竟能有什么好处? 她仔细观察两只魔蜮的尸体,因为盐的缘故,魔蜮周身整体缩小了两三倍,唯独肚子有一块一直鼓鼓的,引起了谣姬的注意。 她定睛一看,瞳孔突然收缩,惊诧无比: 这是…雾魔! 魔蜮居然是雾魔的孕育体吗?亦或者说,背后之人养殖魔域的目的就是给雾魔做母体? 真恶心! 看着魔蜮半透明的肚子里,一个黑漆漆的“胎儿”蜷成一团,谣姬忍不住地干呕起来。好不容易抑制住了恶心之感,她舒了口气,再次拔出腰间的匕首,打算剖开魔域的肚子,把那雾魔的“胎儿”弄出来仔细研究一下。 雾魔看起来与人类没有太大的分别,由头颅、躯干和四肢组成。传说中,雾魔是落入水中淹死的人类尸体形成的,他们有控制水分子的能力,能将水分子布满空气,形成大雾。所以,雾魔看起来实际上与人类淹死的尸体没有太大的区别。只不过皮肤青紫泛黑,耳下生腮,十指(趾)连蹼,没有毛发,不分性别,身上长着一层奇怪的角质层,看起来就像是某种两栖生物。 雾魔比魔蜮数量更为稀有,因为本身乃是魔物,所以基本上只能在非常巧合且极端的条件下产生。而蜮是上古存留下的一种水生生物,虽然数量稀少,但并不影响繁殖。再加上二者都是水生类的魔怪,魔蜮能够为雾魔提供足够的营养和存活环境,所以,背后之人想出了养殖蜮来大量孕育雾魔的办法。 这还真是闻所未闻,真该夸他一句奇思妙想。 那么,问题就来了,究竟为何背后之人那么需要大雾弥漫全国范围?谣姬有预感,若是弄清楚此事,恐怕背后之人的目的也能一并弄清楚了。 不过谣姬也没有忘记自己最初出来探查的目的,她本是想弄清楚这座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驻守锡城的雪迹诸妖都去哪儿了?却没想到,弄清楚了雾魔的来历,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谣姬用匕首翻了一下那雾魔死胎,心底再次犯恶,她将匕首收回,转身向东面赶去,她还需要与那个宋云会合。很快,她的身影消失在了浓雾之中。 而地上那被剖腹而出的雾魔死胎,却忽然睁开了覆盖一层薄膜的猩红双眼。 第六十二章 浓雾中的锡城一片静谧,穿行在街道之上,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与脚步声,偶尔能听到四周传来些许声响,若啃食撕咬,让人不寒而栗。 谣姬一路奔行,顺利与等在街角的宋云会合,此刻二人正往宋云家中赶去。宋云家住在一处老式小区中,房子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建筑风格,一排排六层住宅楼统一刷成灰色,看起来陈旧不堪,与时代脱节。楼栋敞开,墙面上布满各种小广告传单,走道中堆满老旧的家具和废弃的自行车,让人寸步难行。 据宋云说,这里的房租相当便宜,她退伍后,就一直租住在这里,和她的老哥哥做了邻居。听宋云屡次提起她的老哥哥,谣姬出于好奇,问道: “你的老哥哥是谁?” “我小时候邻居家的大哥哥,那个时候咱们住军区大院,他比我大十四岁,我小的时候就爱跟着他玩。他十七岁当兵,十九岁考了军校,二十二岁因为表现优异被留在军区大院的总司令部里做警卫员,大院里的孩子们都喜欢他。他二十五岁结婚,那年我十一岁,还哭了鼻子,现在想想还是挺丢人的。他家闺女就是在我十二岁那年出生的。”宋云回想起往事,语气柔和了许多。 “哦,这么算来,你今年也有二十六了。”谣姬随口道。 “是啊,岁月不饶人。”她叹了口气。 “那现在你这位老哥哥呢?”谣姬继续问道。 “……”宋云顿了顿,回道:“一年前死了。我老哥哥五年前转业,进了公安系统,很快就干上了刑警,一直表现优异。但是或许命该如此,一年前遇上大案,殉职了。嫂子也死得早,家里也没有老人,就留下一个小女孩。” 她声音渐低,显然谈起这件事,让她情绪低沉。 “所以你就领养了这个小女孩?”谣姬的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情绪。 “也不算领养吧,只是照看她而已。那孩子独立性很强,父亲去世时她年纪已经偏大,就没被送入孤儿院,转而由国家发抚恤金来生活。她成绩很好,学费都是全免的,还能拿几千块的奖学金,生活上的问题不是很大。”提起这孩子,宋云倒是有几分骄傲之情。 “那你呢?莫非整日里游手好闲,不干正经事,也能去照看一个孩子,给她做好榜样?”谣姬的话语里多少带了点讽刺。 宋云显得有些尴尬,也有些恼怒,辩解道: “是,我是看起来吊儿郎当,游手好闲,不像是什么正经人。但我也是正经在外做事换口饭吃的好吧。只是你也知道,退伍女兵的就业情况不容乐观,我的工作也是隔三差五就要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现在是没有工作,不过春节前我还在一家户外用品商店里打工呢。” 随即她似乎想到什么,愈发有些恼怒地说道: “我说,你净是打听我的事情,我却对你的事情一无所知。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干什么职业的?我为何非得在这里听你的教训不可?真是莫名其妙。” “我又没逼着你说,还不是你自己一股脑地全倒给了我。”谣姬头也不回地说道。 “……”宋云被噎了一下,无言以对,讪讪道:“那至少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我总不能一直用‘喂’来称呼你。” “我叫陆之谣,姑苏人士,职业是心外科医生,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谣姬直接就把陆之谣的身份全部报了出来,似乎一点顾忌都没有。 “哦,原来是精英人士啊,怪不得说话牛气冲天,看人眼高于顶呢。”宋云语气里泛着一股子浓浓的酸意。 “不要把自己的不得意归结于别人的错误,世人都爱比较,可比来比去,却终归还得做自己。你没有什么不好的,我也没有什么是比你强的,当你用看精英人士的目光看我时,你就主动将自己降到了比我低的位置,这又是何苦为之。你觉得我眼高于顶,殊不知被歧视的人,其实是我。”谣姬的语气平静,没有任何不快的情绪。 宋云再次愣住,面前这个美貌女子总有一大堆的道理,听起来还真的挺像那么回事。都说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可现在的情况却反了过来,真是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好吧,咱们不谈这些。你说你还有几个同伴,你们是怎么来的锡城?” “开车来的。”她简略回答。 “这怎么可能,不管是高速公路还是国道,都走不了的,到处有车辆滞留堵塞,大雾弥漫,能见度那么低,根本开不出去。”宋云连连摇头。 “普通人当然开不出去,但我们不是普通人。” “不是普通人是啥意思?” “……”谣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说话间,二人来到位于一楼的宋云家门口,她开了门,二人进入。宋云也不避讳,直接带着谣姬进了卧室,想让她见见那位小妹妹。可是等她开了门,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宋云吃了一惊,急急忙忙将家里搜了一遍,确认小妹妹居然出了家门。谣姬静静站在一旁,观察着她,沉稳又冷静。直到宋云急得抓耳挠腮,要下楼去找人,谣姬忽然拨开她家中的窗帘,向下看去,边看边说道: “你的小妹妹叫什么名字?” “叫赵姜。” “她父亲呢?” “赵力成。你问这个干啥?”宋云满脸莫名其妙。 “没什么…” 她二人对话话音刚落,谣姬就抬起手敲了敲窗玻璃,说道: “我想,我们不需要没头没脑地胡乱找人了,那个女孩,是你的小妹妹吧。”她指着窗外不远处一个身着睡衣睡裤,蹒跚而行的小女孩的身影。浓雾中她若隐若现,仿若幽灵。 “啊?对…是她,可是…为什么?你怎么知道的?”宋云张口结舌。 谣姬没回答她,而是率先出了门,向外面而去。没两步就来到了那小女孩身前,然后拦住了她。那小女孩陡然看见一个人影带着一股子彻骨的冷香出现在她面前,吓得不轻,身子后仰,就要往后栽倒,幸亏后来赶到的宋云急奔两步,上前扶住了她。 “阿云姐…”小女孩清秀美丽的脸上满是惊诧。 “别怕,她不是坏人。”或许吧,宋云在心里补充道。 “既然你还能走,咱们就尽快行动吧,事不宜迟。”谣姬没有任何的废话,思维快得让两人都要跟不上。 “去哪儿?”小女孩奇怪地问。 “去医院,先给你找到治病的药。这位…姐姐是医生,她能治你的病。”宋云安抚地说道。 十四岁的女孩乖巧地点了点头,爬上了宋云的后背,随即泛起了咳嗽,半天才止住。宋云半是关心半是嗔怪地说道; “你怎么跑出来了?不是让你乖乖在家里等我的吗?外面太危险了,你一个人出门是想吓死我吗?” “对不起,可是你很久都不回来,我也很担心你,想在外面等你…”女孩略显虚弱地说道。 谣姬走在前方,静静地听着二人的对话,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心头萦绕的莫名熟悉感愈渐放大,果然,这后面的两个人有古怪。 她在第一次见到宋云的时候,就莫名其妙地觉得她有一种熟悉感。但当时情况紧急,她并没有多想。可在甩脱怪物后一路走来的过程中,越是和宋云谈话,越是觉得此人她绝对在哪里见过。言行举止,虽然透着一股痞子的放浪形骸,可说话的神态和语气,却让她越看越是熟悉,越是心惊。 是谁?她到底在哪里见过她?难道她是玄司?不可能!玄司如何会变成另外一个人,此人的外貌气质与玄司差了十万八千里,而且为何玄司在见到她的时候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失忆了?如果说宋云就是玄司,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才会使她变成如今的这样的状态? 一路上,她都在思考这几个问题。 在她(陆之谣)的记忆中,玄司应当是去追查三百年前被盗走的赵姜尸首了,可为何会以这样的状态出现在她面前?而且,她仔细用神识探查了对方的身体一番,没有发现任何伪装的痕迹,这个人就是最平凡的人类,生来就长成这样,从来没变化过。 不过,最让她惊讶的是此刻伏在宋云背上的那个十四岁的女孩,她居然叫做赵姜! 不止名字完全一样,这个十四岁的赵姜居然和三千年前的赵姜长得一模一样,她和玄司一样,没有任何伪装的痕迹,这简直是匪夷所思。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轮回转世一说,这一点谣姬比谁都清楚,又如何会出现这种诡异非常的事情?赵姜按理说已经死去了三千多年,即便尸首还存留世间,也绝不会起死回生且返老还童,变成一个十四岁的活生生的女孩,这一切难道是巧合?亦或者是她的错觉?还是说…这是一个陷阱? 宋云口中所说的那个属于几个平凡人的故事,究竟是真的还是杜撰?如果是真的,她们二十年多前就诞生于这世上,难道她们的诞生就是为了与自己在此刻相遇?这巧合未免也太可怕了。 谣姬紧锁起眉头。 虽说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可谣姬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此刻她心中正在盘算,她需要找寻一个机会试探一下对方,看对方是否会在生死险境中露出马脚。她决不能冒险将这二人带回去。 其实原本在初遇宋云的时候,她就觉得此人非常合眼缘,因此动了恻隐之心,想将她招进队伍里,帮衬她一下。所以在言语上,她先抑后扬,下了一个小套,对方也兴冲冲地上钩了。可现在回想,她却猜想莫非对方本就是想跟着她走,因此才制造了这一场偶遇?若果真如此,上钩的人,恐怕是自己吧。 她一言不发地在前方快速引路,宋云背着赵姜在后面埋头苦追。谣姬觉醒后敏锐的听力捕捉到了二人的悄声对话: “阿云姐,前面那个人究竟是谁?长得好漂亮呢…” “嗯,是啊,很漂亮。”宋云的回答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阿云姐?” “啊,抱歉。那个人叫陆之谣,是从姑苏来的医生,她和她的同伴在大雾里从姑苏赶到了锡城,是很厉害的人。放心吧,她会帮助我们的。” “那我们能去……” “放心吧…” 最后两句,二人的声音愈发地小了,饶是谣姬现在听力强横,也没能听清。 谣姬冰蓝色的瞳眸中寒光闪过,微微侧头将视线不着痕迹地投向后方二人,悄悄握紧了腰间的匕首…… 第六十三章 浓雾中的锡城市第一医院,雪白的墙壁与雾色融为一体,静谧无声,住院大楼与问诊大厅形成的一高一低的建筑式样,仿佛耸立在幽境中的巨型墓碑与坟包。 如她所料,医院中已经空无一人,不论是医生护士,还是患者,都失去了踪影。药房中被翻得一团乱,显然在她们来之前,这里就已经有来客了。只是这来客似乎对药品很不熟悉,取走的药品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药物,最关键的青霉素抗生素,倒是完整得保留了下来。 不论在哪个城市,医院永远是陆之谣最熟悉的地方,如今也成为了谣姬最熟悉的地方。她寻找到第一医院花费了三十多分钟,但是在医院中找到她需要的药品,却只花了不到五分钟。 在医院的药房中,她给赵姜简单做了个检查,她持续低热,身子发冷,偶有胸痛,伴有咳嗽咳痰与流涕,初步判断应当是肺炎初期。谣姬先是给赵姜打了一针抗菌药物,随即寻了一些抗生素以备后期使用。打了针后,赵姜渐渐困顿嗜睡起来,宋云将她安顿到了某处办公室的沙发上,给她盖上毛毯衣物保暖,让她暂时睡下。 接着,她在谣姬的示意下出了办公室,二人站在了医院的走廊中。 “我现在需要你和我一起去血库里寻血,我的同伴中有血型特殊的人,在赶来的路上,她受伤了,流了很多血,现在急需输血。rh阴性血,这种血样,你在电视里应该看过吧。” “嗯。”宋云点头。 “那这个忙,你愿意帮吗?”谣姬看向她。 “当然!”她没有别的废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谣姬移开视线,没再看她,率先领头,带着她往血库而去。只是还没走两步,宋云就忽然喊道: “等一下!” 谣姬身形一顿,随即回头,眸中寒光闪烁,面色冰冷地低声道: “怎么?” “啊…呃,我是想说,我们就这样把小姜留在这里,她不会有危险吧…”不知为何谣姬突然如此看她,宋云浑身一抖,额头上淌下汗珠,声音有些发虚。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这办公室本就隐秘,就算有人进入医院,也不会找来这里的。我们去去就回,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好的。”宋云抹了把虚汗,真心觉得和这位高冷的大美女呆在一起,简直是随时在折寿。 医院的血库并不难找,对于在医院工作的陆之谣来说,早有经验了。虽说是血库,但实际上只是一个不算大的房间,其内并列了几台大冰柜,冰柜门上贴着血型标码。冰柜门是透明的,能够看见里面的血袋。 不过以上的描述是基于谣姬对医院血库普遍状态的了解,并非是她亲眼所见。而如今她们面临的最大的难题是,现在血库的门是锁上的,偏偏这个锁是很复杂很高端的电子锁,没有开门用的门卡,谣姬根本拿它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来试试吧。”宋云说道。 “你能开这门?”谣姬惊讶。 宋云嘿嘿笑了两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匣子,上面有一连串的按钮,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掌中计算器。她将那小匣子贴在电子锁上,又将两根数据线接入电子锁中,然后开始按动小匣子的按钮,谣姬敏锐的听力捕捉到一连串数据电子流的“嘀嘀”声,接着没过多久,就听到了“嘀——”的一声长音,门锁“咔哒”一声打开了。 “好厉害…”谣姬面无表情地赞叹道,语气平淡得让人听不出来她是在夸人。 “也没多厉害,全靠这小玩意儿,不然这种锁我也没办法。”宋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在开锁这方面被人夸奖,她还真心有些不大好意思。 “那么,你去里面找找吧,特殊血型的冰柜应该在最里面。”谣姬继续面无表情。 “好的。”宋云干脆地说道,随即将那黑色的小匣子收进了裤袋,率先一步跨入了血库门中。 谣姬盯着她的裤袋,突然幽幽冒出一句话: “你说,若是我们俩不小心被反琐在这里面,你能从里面把锁打开吗?” “这就不行了,我这玩意儿必须在外面接上电子锁的芯片才能有用,在门内用不起来。”宋云老实说道。 “是吗?那一定得小心了…” 谣姬声线变得有些诡异,原本就要跨入门内的她忽的后退,退到了门外,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把门关上,电子锁发出上锁的声音,将二人隔在了两个空间内。 宋云站在原地发愣,三秒内,她大脑内一片空白。三秒后,她意识到,自己被反锁在了这个密闭空间之中。 她有些迟钝地朝着大门迈出了两步,顿了顿,然后疯狂的跑向大门,以至于没能刹住脚,撞在了门上,然后在外面的谣姬就听见了她的那被削弱了好几倍的叫喊声和拍打声: “喂!怎么回事?开门啊!你为什么要把我锁在这里?喂!陆之谣!!!” 谣姬冰蓝色的双瞳没有一丝情绪起伏,静静地在外站了一会儿,她张口说话了,没有奋力喊叫,声音却像是极富穿透力一般,清晰地传入了门内宋云的耳中。 “你是何人?为何要设计与我相遇,你与赵姜究竟有何打算?你们背后之人是谁?” 一连串的问题把宋云问蒙了,她呆了半晌,这才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说道: “陆之谣,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真的只是在大雾里偶然遇见你的啊,没有什么设计,也没有什么背后之人。你是不是太敏感了?” “我敏感?难道不是你太可疑了?一个有侦察兵经验的特种女兵,居然如此轻易地信任一个陌生人,愿意跟陌生人走,甚至还拖上一个小女孩。你让我如何不怀疑你是否就是事先有预谋。你与我说的那些话,我是一个字也不相信。” “喂!不是…我就是这么个人啊…哎呀…你要我怎么解释,你才信啊?”门内的宋云急得团团转。 “告诉我,你究竟有何图谋,我可以考虑放你出去。你放心,打开这扇小门,对我来说还不算什么问题。” “我真的没什么图谋啊,我只是…只是看你长得漂亮嘛…你知道的,哎呀我…我见到长得漂亮的人,有的时候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宋云都不知道自己此刻在说什么,她本就嘴笨,现在又是着急,又是委屈,又是生气,又是害臊,更是让她语无伦次。没错,她当时那么干脆地答应谣姬,愿意跟她走,最大的原因是她听闻谣姬有离开锡城的办法,离开锡城是她们目前最迫在眉睫的事情,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愿意干。其次的原因就是,她觉得这位冷冰冰的漂亮姐姐虽然说话做事的风格能把人冰冻三尺,却莫名其妙带给她一种熟悉感,让她愿意去信任她,否则她一个在部队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女侦察兵,哪里会做出这么没脑子的事情? 不过,也有一些她自己性格的原因在其中。她高中毕业就参军了,最近一年才进入社会。不论是学校还是部队,里面的人际关系都比较单纯,同学与战友,彼此间那都是最真挚的情感,也养成了她善良开朗,不愿意与人勾心斗角、猜忌算计的性格。说白了,她还算是很单纯的人,正因为她内心单纯善良,她才会把自己的外表弄得好像很不好惹,以避免一些麻烦。 只是她方才的那番话,在谣姬听起来简直是就是在东拉西扯、顾左右而言他,在这样的状况下居然还说这么不着边际的话,显然是不把她谣姬当一回事。所以,谣姬打算不再和她多废话,直接用行动逼她说实话,顺便弄清楚她的真实身份。 她仰头,观察了一下走廊上的天花板。刚才门打开的瞬间,她迅速看了看血库内的情况,血库天花板上有中央空调出气口,将房内的温度保持在十五度左右。此刻,中央空调已经停止运作,但是出风口还完好无损,她正好可以利用。 无视宋云的大喊大叫,谣姬迅速赶到了医院的机房,打开了中央空调,调整到制冷状态,把温度降到最低。随即她迅速回到血库门口,找了个梯子,攀上了天花板,卸下其中一块,找到了空调管道,用匕首切开了一个口子,然后将右手伸入其中。 大约一分钟后,她能明显感觉到冷风穿过指缝,于是她坐在梯子上,举着右手,闭上双眼,开始运转起自己的本源力量。寒冷的气流开始涌动,冰霜覆盖住管道,冷风变为了极寒之风,开始通过空调出风口灌入血库。 本来宋云还没在意空调忽然打开的事情,一直在不懈地对着门外喊叫拍打,试图说动谣姬。如此持续了十分钟后,再好脾气的人,也该恼怒无比了。宋云开始大骂,开始用力踹门,奈何血库的门本就是为了防止有人盗血而专设的厚重防盗门,宋云自己方才也说了,在内部是没办法打开的,只能从外部打开。拳打脚踢更是只会浪费力气而已,所以根本毫无效果。 如此发狂了两三分钟,她终于注意到,房间的温度明显降低,她的汗毛全部竖了起来,口中能呼出白气。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冷…”她猛地打了好几个哆嗦,终于发现头顶不断吹出寒风的空调出气口。 这空调制冷效果这么好吗?她心底泛起疑惑,这温度,起码接近零度了吧。 不对…这大冬天的,空调如果开着也该是制热,怎么会制冷?这医院里只有她和陆之谣、赵姜三人,显然是陆之谣故意开了空调制冷。 只是,即便空调制冷,最低温度也不会低过十五度,怎么会冷成这样?她抱着膀子缩着脖子,一边跳脚一边思考,却是想不出什么头绪,只是最初遇见陆之谣时曾感受到的那一瞬刺骨冷意的记忆又一次浮上心头,让她有了些许猜测。 不论如何,可以肯定的是,外面的那个女人想要冻死她,她必须尽可能地求生。她还不能死,赵姜还在等着她,她们还要去最需要她们的地方。 她开始在血库内四处搜索,只是这里除了几大冰柜的血袋,剩下的只有一张桌子,一架台式电脑了。 她一咬牙,从冰柜中拿出几个血袋,然后拆了电脑的连接线,将桌子拖到空调出口下,用电脑的连接线将冰袋绑在了出风口处,以堵住出风口。 温度在不断下降,只是在出风口下呆了半分钟,宋云就已经冻僵了,手指都僵住无法动作,她只能不断地搓着手,一点一点地完成堵住出风口的工作,足足花了五分钟,她才总算把出风口堵严实了。 虽说是堵严实了,但实际上还是会有冷气漏出来。不过如今的宋云已经做了她所能做到的所有事,接下来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她蜷缩着身子,躲在了距离出风口最远的角落里,用主机外壳挡板和桌子给自己做了个冷风防线,然后开始不断地搓着身子,保持着体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外面的谣姬还在不断地制造寒冷空气。只是她也不想在事情还不清楚的情况下平白害人性命,因此已经放缓了制冷的程度,她估摸着目前屋内的温度大约在零下十度左右,她打算维持这个温度,不想一次把事情做绝。 宋云只要你投降,你就能很轻易地出来。玄司本就有掌控空间的能力,如果你是她,出这个房间毫不费力。但为何你不愿意这么做?难道真的是我误会你了?不,你和赵姜分明有事情瞒着我,在这样的情况下都不愿说,那就休怪我无情了。我可以放过赵姜,但你必须为你的隐瞒付出代价。莫要怪我,我不能让阿狼出一点事… 突然,谣姬耳边响起一个略显虚弱的声音: “谣儿,停下来,你尚未完全觉醒,如此使用力量,会虚脱的。” 谣姬一惊,回头一看,发现雪阳正抱着冻晕过去的宋云站在梯子边,正温柔地看着她。 “阿狼…”她声音颤抖。 第六十四章 多久没有这样仔细看她的面容,好像很久,却又好像就在昨天。她一点也没有变,雪白的发,雪白的衣,一尘不染,干净明亮得仿佛瞬间可以照亮这世间所有阴暗。那嘴角的笑容,总若那和煦春风、明媚暖阳下的樱吹雪,不娇艳不争风,却永远最为灿烂绚丽。即便在谣姬的记忆里,瞧见她的面容就是上一刻的事情,可在融合陆之谣记忆之后,却生生拉开了数千年的距离,真有一眼万年的感觉。 即便谣姬在刚刚觉醒的时候就已经再次见到雪阳,但如今她才算是正正经经和一个正常状态下的雪阳面对面,她的身上没有厚厚的冰霜,她的面庞没有那么虚弱苍白,她墨绿的眸子没有紧闭着不看她,她的声音没有那么沙哑,她的身子依旧挺拔,而并非虚弱得要她搀扶。 愣神中的谣姬,被如今雪阳的模样深深吸引住了。她似乎换了一身衣服,似乎和记忆里有些不大一样,但绝不是衣服的问题。记忆中的她看起来似乎没这么温柔,那时的她有棱有角,脾气时常不好,总爱生气发怒。性格有时就像是不服输的小孩子,好强,输了就喜欢赌气。那时的雪阳还留有不少的野性,一旦真的发怒,狂躁起来相当可怕。谣姬还记得她刚怀上孩子的时候,还曾与她玩笑,道她也将是做母亲的人了,可不能再和个小孩子似的。雪阳当时笑着向她保证,她一定会变成一个温柔又平和的人,会细心呵护她与孩子。 现在的她,似乎做到了…… “谣儿,做什么发愣?来…”她已经放下冻晕过去的宋云,举起双臂,借着她的身高优势,直接上前握住谣姬的腰际,直接将她从梯子上托举起,然后接入怀中。 谣姬没有准备,突然来这么一下,喉咙中不自觉发出了“呀”的一声,等反应过来,她已经落入雪阳温暖的怀抱。一股子清新的太阳气味扑面而来,干爽明媚,谣姬只觉得自己仿佛遇见了克星,体内冰寒的本源力量一下子变得绵软无力,连带着她的身子也跟着软了下来,站都有些站不稳,整个人就是挂在雪阳身上的。好像她就是个雪做的人,此刻遇见暖阳,瞬间就化了。 “谣儿,你受伤了。”她轻轻说道,语气里带着丝丝心疼和些许嗔怪。 谣姬感觉到她将她的左臂小心举起,一股子温暖的力量融进她的手臂,那生生撕扯着的疼痛感渐渐淡薄,她左臂的骨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你何时…竟会这生命之道了?”谣姬只觉得自己的声音已经化作了水。 “你想知道?”她低声问,语气中带了点笑意。 “嗯……”她的声音闷闷的。 “在神界时瞒着你偷偷学的,费了很大的劲。”她柔声回答。 “为什么?”她疑惑。 “因为我想和你再生许多孩子,却不想再去拜托别人,那好贵。” “不正经…”她脸红了。 “一次性投资,终生受益。”雪阳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幽默感。 “你再说,我就…不理你了…”谣姬试图挣扎出她的怀抱,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听大脑使唤了,或许实际上她的身体才是最诚实的。 “呵呵,真是个可怕的威胁…”她低声地笑。 谣姬此刻的内心只觉得正被一只调皮的小猫不断地挠着,痒痒的,说不上来的感觉。她心里有些愤愤的,这个人…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挠人了,她身上像是有无数的小钩子在勾着她,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透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魅力,成熟又深情,她可以用聊家常般的语气与你*,说得你脸红心跳,她自己却依旧温柔平和,不害臊也不羞怯。她不再是当年那只有些傻得可爱的大白狼,对谣姬来说,当年的雪阳有着年下攻的青涩与可爱,而如今的雪阳却像经年的美酒,不辣不烈,入口柔和绵软,却能瞬间让你微醺,再也离不开她。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岁月里,你已经沉淀如此,究竟是经历了多少风霜洗礼,才会成就如今这样一个你?究竟错过了多少不一样的雪阳,谣姬忽然觉得有些心酸。 怪不得陆之谣几乎是在瞬间就被她征服了,虽然这其中可能有别的原因(比如她体内的谣姬自己),但雪阳无与伦比的魅力,才应当是最大的原因。这种近乎完美的情人,几乎只存在于每个女人的梦中。一旦真的在现实中相遇,一见钟情迅速沦陷,自然是丝毫也不奇怪。 想到这里,谣姬不经有些吃味起来。 好啊你大白狼,趁着我不在勾搭年轻小妹妹,虽然那个年轻小妹妹也是她自己,但总觉得怪怪的。 “我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闷骚又腹黑了?简直成了某方面的高手了嘛。”谣姬的语气带上了些许尖刺,透着一股子浓浓的酸味。 “……”雪阳苦笑了一下,一听谣姬如此说话,她就知道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你不喜欢吗?”雪阳问。 “也…没有不喜欢,不过你可别岔开话题,当初你勾搭陆之谣难道不是故意的?”谣姬鼓起了腮帮子,站直身子,向上逼视着她。 “什么叫勾搭,我寻了你上千年,好不容易找到你,怎么能轻易放手。”雪阳温和笑道,字里行间都在强调:你就是陆之谣,陆之谣就是你。 谣姬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的盖下眼帘,面上带上了一丝红晕,语气略显不自然地道: “好吧。” “谣儿,你可是融合了陆之谣的记忆?”雪阳忽然问道。 “嗯,没错。” “怪不得,你说话的语气变得如此现代,怕多半也是受了这段记忆的影响。” 谣姬伸手捋了一把碎发,卡在耳后,神色渐渐变得严肃,沉声说道: “有些事情,我还不是很清楚。千年前在神界,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我会是现在这样一个状态?我虽然融合了陆之谣的记忆,却并不清楚这方面的事情。” “实际上,我也不知道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千年前的诸神黄昏之战,你可还记得?” 谣姬面上爬上惊愕,不由得失声问道: “什么诸神黄昏?” 雪阳浓密的银白睫毛低垂,遮盖住她墨绿瞳眸中的些许微光: “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了。” “我的记忆停留在怀孕三年六个月零八天,那天我与你站在雪神宫的高台之上,接下来我就发现自己正从高楼之上坠落,看到了你半空变身赶来救我,再之后,就是你用雪神弓的这一次了。” “就是那天,我被炎帝请去,不在你身边,你却遭到……”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躺在地上的宋云痛苦的咳嗽声打断了。 “此事稍后再谈,此地并非说话之地,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雪阳说道,谣姬顺从地点了点头。 雪阳弯下腰,将宋云抱了起来,然后率先迈开大步,向着医院楼下而去。 “阿狼,你的伤势,没问题了吗?” “放心,多亏雪神弓,使我有了一次不小的突破,伤势大部分也自愈了。” “突破?是那太阳的力量吗?” “没错。” “难道说…你竟然继承了炎帝的神格?”谣姬面上满是惊讶。 雪阳却头也不回地说道: “多亏了炎帝,否则此刻我已无法站在你身前。只是,他却就此陨落了。” 谣姬倒吸一口凉气,千年前的神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炎帝如此人物,竟也会陨落?虽然心中极为想知道答案,可她知道此刻绝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雪阳忽然出来寻她,必然是有某些刻不容缓的事情。算算时间,她出来也该有三四个小时了。看着外面泛黑的浓雾,她知道夜幕即将降临。 雪阳抱着宋云,领着谣姬一路快步来到楼梯口,然后带着谣姬下楼。她一边下楼,一边说道: “我们去接赵姜,然后回酒店。” “你为何不让我试探她们,她们有问题。”谣姬说道。 “你试探不出来的,因为她们本身就没有问题。你若再继续冻下去,这个宋云的命就保不住了,她的肺都冻伤了,现在吸口气都费劲。” “你是怎么知道她们没问题的?对了,你是什么时候找到我的?怎么你好像很清楚这两个人的事情?”谣姬奇怪地问道。 “我在四十分钟之前就找到你了,只不过当时你和宋云走在一起,我不好露面,所以一直暗中跟着你们,顺便也观察了一下这个宋云。你放心,虽然她们两个确实有古怪,但不会对我们造成威胁,反而她们或许会成为咱们的助力,我怀疑,她们俩大约是与玄司有某种关系的人,只是她们自己并不知道这件事。” “啊?那是什么意思?”谣姬不解。 “只是猜测,以后再说。”雪阳简短回答。 谣姬沉默了一会儿,跟着雪阳飞快地下了楼,然后赶去那个位置比较隐蔽的办公室找赵姜。她忽然反应过来,雪阳为何不直接空间转移过去,非要费这么大劲迈着两条腿赶去?将这个问题问了雪阳后,就听她哈哈一笑,答道: “谣儿,你忘了吗?我的空间法术,在你身上是不起作用的。” “啊!对了。”谣姬一拍脑门,她怎么就给忘了呢。看来接受了陆之谣的记忆之后,很多事情产生了记忆惯性,使得她混淆了。如今的她是觉醒状态,身上的法则有一部分是抗拒雪阳的空间法则的,所以起不到作用。 以前还不觉得,现在她却觉得好不公平,为何陆之谣能享受雪阳的空间接送,她却只能两条腿自己走?记忆中陆之谣被雪阳抱着来去自如,想去哪里眨眼间就到了,让她羡慕不已,虽然那也是她自己,却觉得分明是别人。果然是太过贪心了吗? 唉…为啥就不能将“二人”的好处综合一下呢?她都觉得自己真的人格分裂了呢。 这么想着,忽的内里一阵发虚,她眼前的景象突然模糊起来。她顿住脚步,扶住了身边的墙壁,另一手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这种感觉并非是瞬间的,反而猛烈袭来,她只来得及在晕倒前喊了一声“阿狼”,就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六十五章 陆之谣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酒店的床上,她花了两三秒的时间找回自己,又花了两三秒时间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最后她发现自那日雪神弓一箭击破空间壁垒之后,直到谣姬晕倒前的所有事情,她都记得清清楚楚。除此之外,她还发觉自己脑子里多了一些记忆,但那只是一种感觉,若你问她多了哪些记忆,她一时半会儿还真答不上来,因为那需要契机,才能清晰地在脑内回放。毕竟是千年前的记忆,因此与谣姬瞬间就能接受她28年的全部记忆不同,陆之谣只能分批一部分一部分地接受谣姬的记忆。 “阿娘…是阿娘吗?”耳边传来一个弱弱的童声,陆之谣虚弱扭头,便对上了小冰儿蔚蓝的大眼睛,以及那一双毛茸茸的白耳朵。此刻狼耳朵向前耷拉着,小家伙满脸小心翼翼,看起来颇为好笑,让陆之谣情不自禁地弯起了嘴角。 “冰儿,阿娘又睡着了,你说的没错,阿娘真能睡。”陆之谣说道。 小家伙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扑进陆之谣怀里,带着哭腔喊道: “阿娘!你不要再变得那么冷冰冰的了,好吗?冰儿害怕……” 陆之谣愣了愣,半晌,抬起手来抚摸着小家伙的后背,颇有些复杂地道: “阿娘以后都不冷冰冰,阿娘抱着冰儿,热乎乎的,呵呵…”看着小家伙破涕而笑,陆之谣不禁也笑了起来。 和小家伙亲热了一会儿,陆之谣才发现雪阳并不在她身边,甚至不在这个房间中,于是她不由得问道: “冰儿,你阿母去哪儿了?” “阿母说,有紧急的事情需要去办,所以把阿娘送回来后,她就又出去了。对了阿娘,那两个人,你知道是谁吗?”小家伙指着陆之谣隔壁床上躺着的宋云和赵姜,问道。 陆之谣有些费劲地撑起身子,看向隔壁床,她认出来宋云和赵姜,毕竟谣姬这一次觉醒的所有记忆,她都保留了下来。只是看着这两个人,陆之谣的心情多少有些微妙。 她还清晰地记得谣姬是如何冷酷,甚至是残忍地对待宋云的,差一点,谣姬就有可能会杀死宋云,尽管她并不打算那么做,但陆之谣也不怀疑,即便宋云死了,谣姬良心上也并不会受到多大的谴责。因为在她看来,没有什么是比雪阳以及冰儿的性命安全还重要的。 但是陆之谣却自认或许做不到像谣姬那种地步。尽管她也不可能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圣母级的人,但若真的做出这种逼迫他人,威胁他人性命的事情,她却还是过不了心理上那一关。毕竟从小到大,她都致力于如何去救人,从未想过要做出对他人不利的事情。 或许她和谣姬,真的不能算是一个人,即便二人目前处在不断融合的状态中,但实际上性格确实有不小的差别。即使陆之谣或许真的是谣姬的某种状态,但毕竟有着二十八年人生所形成的成熟人格,那并不能用谣姬的分/身来简单解释。 但是此刻的她并不抗拒自己即将与谣姬融为一体这件事,相反,她非常的期待,她相信自己绝不会消失在谣姬的人格之中,相容便是二者同时具备、并毫无违和感地相谐和,你可以在一个人身上看到两个人的各种特点,并且觉得融洽自然。最重要的一点,她终于能够更加了解从前的所有事情,从谣姬的记忆里,知道许多许多她想了解的故事。很多细节,是语言无法全面表达出来的,但记忆融合却截然不同,三千年前的阿狼究竟是怎样的,她真的很期待。 阿狼…看来是真的受到影响了,就连称呼都不自觉地与谣姬统一了呢。不过这么称呼似乎也不赖,陆之谣决定以后也这么喊了。 “阿娘?”见陆之谣一直不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在发呆傻笑,冰儿疑惑地问了一句。 “啊,她们是阿娘出去时路上遇见的人,那个女孩正在生病,那个短头发高个子的人出门帮她找药品,可是遇上了危险,阿娘救了她们,就把她们带回来了。接下来的行程,咱们应该都会带上她们。” 小家伙点了点头,然后皱着眉说道: “难道咱们要带着一车子睡觉的人出发吗?大家都在睡觉,好无聊。” “呵呵,大家只是太累了,或者生病了,等休息好了,病好了,就会醒过来了。”陆之谣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陆之谣起身,稍微活动了一下身子,感觉身体似乎比以前更有力量了,内里发虚的感觉也消失不见了。她伸出手,想到谣姬挥挥手就能让温度骤降,不知道自己以后也会不会这样。这么想着,她手心突然就结出了一片冰霜,将她吓了一跳。她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掌看了一会儿,没过多久,那片冰霜便融化为水,湿润冰凉了她的手掌。 真的出现冰雪能力了…陆之谣一瞬间大脑有些空白,心中不知是一种什么感觉。 终于,自己跳脱出常人的范围了吗?虽然她早就不是常人的一份子了,但如今的她才终于有了实感。那么,不是常人的人生,接下来会是怎样的模样呢?对于未来,她只觉得一片迷茫,这是她人生中前所未有过的。 将自己拾掇了一番之后,陆之谣除了卫生间。刚出门,就看到冰儿仰着小脸站在门口等她,见她出来,便指了指放在外间桌子上的一个砂锅,说道: “阿娘,阿母说等你醒了,就热一热再吃,用那个微波炉。” 陆之谣走过去打开砂锅盖子,发现原来是皮蛋瘦肉粥,虽然已经凉透了,但香气依旧扑鼻。真不知道她在这种情况下,是怎么做出来这样的食物的。陆之谣坐在了餐桌边,静静地盯着锅里的粥,嘴角泛出了甜蜜又感动的笑容: 阿狼,没了你,我恐怕真的没勇气活下去了…… =========================================================== 话分两头。 烟波浩渺的太湖湖面之上,一片漆黑的轮廓在浓雾中若隐若现。仔细观察,会发现这漆黑的轮廓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巨大的乌龟。并且,这乌龟模样的轮廓居然真的在随着水流缓慢移动。 黑色轮廓的上空,空间微微波动,雪阳颀长高手的身影突兀出现。她缓缓降落在了黑色轮廓之上,蹲下身来,用手轻轻拍了拍脚下黑色地面,带着精神力量的呼唤声从她口中发出,好似天际传来般邈远: “鼋爷,可还活着?” 她呼唤完后,脚下黑色的“地面”忽的传来了震动,一声低沉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地响起,听起来像是人声,却又包含着不可思议的宏音。苍老又震撼之声响起,回答道: “主公…老鼋……无能…” “发生了何事?”雪阳的声音很冷静,很沉稳。 “戴面具的人…三个…袭击了锡城雪迹的据点…我们一路抵抗打斗,到了太湖湖面上,他们…很强…大家一个接一个地牺牲了…老鼋…靠着这身盔甲,苟活下来,却也恐怕不长久了。” “……”雪阳沉默,一时间没有回答。她用空间能力仔细查看了一下鼋爷的伤势,发现他的腹部开了一个恐怖的巨大伤口,且伤口有着一股子法则力量,导致无法愈合,此刻,鼋爷的血已经快要流光了,几乎染红了正片太湖。 而就在距离鼋爷不远处的地方,还遗留了六具尸体,都是锡城雪迹据点的驻守大妖。 “鼋爷,你尽力了,接下来的都交给孤吧。” “主公…老鼋活了这么久…终究是要先走一步了…”鼋爷的声音已经在渐渐放低,“他们…很危险…主公…要小心…” “要小心…” “活下去…” “大家…都需要您…” 鼋爷说完这句话后,那宏大低沉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站在他背上的雪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生命正在迅速流失。 雪阳缓缓闭上了眼。 半分钟后,雪阳睁开眼,站起身,一挥手,鼋爷的尸体消失在了她的脚下。同时消失的还有那些牺牲了的大妖。 三秒后,雪阳出现在了太湖边的一处小山包上,她花了三分钟,安葬了所有大妖,没有竖墓碑。这是她作为雪迹的主公,能为牺牲的雪迹妖类做得最后一件事。妖,来自自然,死后归于自然,在妖的文化中,没有树立墓碑祭奠的习俗。 她静静地在小山包上站了一会儿,深邃的目光穿透重重浓雾,不知落在远方的何处。她面上有着凝重的表情,她明白,事情已经走到了最糟糕的地步,或许雪迹的其余分部都遭到了袭击,不知能有多少妖类生还,但是雪迹受到了巨大冲击是可以肯定的事实。这样一来,这一趟行程,她们将面对的将是千难万险,没有人可以帮她们,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她们自己。最糟糕的是,人员力量分散,没有集中在一起,对方各个击破,将会变得非常容易。即便现在黑子恢复过来,立刻联系白子,也一定来不及了,更何况她猜测,在她们突破姑苏后,姑苏总部恐怕也危险了。 敌人的意图她终于看出来了,他们要孤立雪阳一行人,最大限度削弱雪迹组的力量,使她们陷入极端的被动之中。但是,她们现在还有价值,还不能死,所以这是对付她们的最佳方法,换了雪阳,也会去选择。 只可惜,她没能早点看透,如今却也无法挽回局面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这样行程走通了,否则她们将面对的,将是比死亡还要悲惨的下场。不只是她们,或许全人类,都将卷入这场非常规的之战。 玄司…你究竟在哪儿?你可知道,你已经成为了这个世界存亡与否的关键了。雪阳望着重重大雾,如是想道。 第六十六章 和冰儿一起吃完那锅粥后,陆之谣洁癖再次发作,带着冰儿一起将酒店房间全部收拾了一番,接着去看了看伙伴们的状况。雪阳已经做了治疗,大家的状况看起来好了很多,过不了多久,就能醒过来了。受伤最重的红狐和黑子看起来可能还需要些时间才能苏醒过来,其余人的伤势基本上没有问题了。 录姡也不在酒店内,据冰儿说,是跟着雪阳一起出去了。陆之谣很好奇,究竟雪阳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要办。只可惜她现在不能离开酒店,否则真的很想出去找雪阳,虽然她知道这很蠢。 电视不能看,手机用不了,电脑上不了网,身边连本书都没有。而按照时间来算,可现在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了,冰儿的生物钟很准,此刻早就到了睡觉时间,冰儿坐在陆之谣身边不停地点头,最后不出意料地睡着了。陆之谣将冰儿安顿睡下,算是彻底无事可做了。她睡了一个下午,现在一点困意都没有。 闲极无聊的陆之谣,只能搬了张椅子,坐在宋云和赵姜的床旁,开始观察起这两个人,希望自己能够从她们身上的某些细节,推理出部分讯息。 只可惜,你很难在两个躺着一动不动的人身上看出什么猫腻,她们身上的衣物再普通不过,也没有任何细节可以说是特殊的。同时她们根本没有携带任何行李包裹,陆之谣只是在宋云的口袋里找到了一把扳手,那个开电子锁用的黑匣子,一把折叠水果刀,一部快要没电的手机,一串钥匙,还有窝成一堆的廉价卫生纸。 陆之谣尝试着打开宋云的手机,当然从技术层面破解密码并不是她的专长,她对宋云的了解也非常片面,自然无法从她平日里的某些习惯和性格中推理出密码,最后只能漫无目的地尝试着解锁。可是六位数密码,这样一个一个试下去要到猴年马月才能打开?陆之谣抱着试试看的心思,决定将赵姜的生日输进去试试。 但是赵姜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她并不知道,因此她只能依靠记忆里得到的讯息进行初步的推理计算。首先,赵姜今年14岁,那么她就是01年出生的。但具体是01年的几月几号,可把陆之谣给难住了。这是她无法推测出来的,因此必须一个一个试。好在,现在从十三万多的密码,变为了三百六十五个密码,算是巨大的进步。 更幸运的是,在陆之谣试到010113的时候,手机提示解码成功,她进去了。陆之谣一时间有些懵,真的解开了? 也就是说,赵姜的生日是01年的一月十三日。怎么会…她是一月十三日生的…陆之谣忽然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那是很久远的记忆,但她没能抓住。 为什么?会是一样的,年份不一样,但月份和日期完全是一样的。 什么一样?生日一样? 陆之谣有些痛苦地扶住脑袋,闭上眼,紧锁眉头。专心致志地回想,渐渐地,一段画面开始在她的脑海中播放。 冰天雪地的北国,头戴厚毡帽,身着大棉袄的少年,白皙的面颊冻得通红。戍守北地的军队因为换防将回归南方,少年将一个包得紧紧的大包裹交给一个士兵,用家乡话低声说着什么。士兵点了点头,用力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冻得沙哑低沉的嗓音里有着让人安心的情绪。 说了什么,你究竟说了什么? 她仔细回想,竖起耳朵倾听。 “高大哥,麻烦你替我捎个包裹回家乡,给洛部李氏二哥家里的赵姜。这里面是一些晒干后的野味,还有一些御寒的皮毛,她刚生过孩子,身子虚。而且,算算日子,你回去之后,正好能赶上她诞辰,拜托你了,高大哥。” “放心吧孩子,大哥一定帮你带到。你说个准数,大哥一定在诞辰前把东西送到,万一耽误了时间就不好了。” “十二月廿三。” …… 十二月廿三?那个时候是殷商末年,使用的是殷历,与现在的农历也是有较大差别的。殷历是一种阴阳合历,每年分为春、秋,大月三十天,小月二十九天;闰月至于年末,称为“十三月”。而那一年是……商纣末年,来年便是牧野之战。换算成公历就是……公元前1045年,赵姜那一年25岁,往前推算25年,赵姜出生之年便是公元前1070年。结合那一年的阴阳合历换算成现代公历,古代赵姜的生日就是公元前1070年一月十三日。 果真是同月同日! 陆之谣猛然抬起头,眼里有着震惊,这真的只是巧合吗?现在即便上帝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这是巧合,她也不相信。 那么问题就来了,这是为什么? 陆之谣有些焦躁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最后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举起手机,查看宋云的手机内容。她首先看了看短信记录,宋云的短信少到可怜,除去一大堆无用的垃圾短信之外,真正是熟人给她发短信的,不超过五指之数。其中有一个就是赵姜,另外的四个人,有一个看起来像是她之前工作地点的老板,另外三个看起来应当是狐朋狗友,发的短信尽是邀她出去喝酒玩乐。 宋云的手机里没有扣扣和微/信,也没有微博,证明她不玩这些东西,也没必要去查这些软件里的讯息了。陆之谣翻看了一下电话簿,宋云表面看上去挺轻浮浪荡的一个人,手机里的讯息却相当严肃刻板,联系人全部输的是全名,没有一个是起外号的。陆之谣翻了两遍电话簿,没能发现什么特殊的,毕竟是一大堆她不认识的人,她也说不清楚这其中有谁是有问题的。 接着,她又查了一下通话记录。这下,她终于有了收获。她发现,宋云的最后一个通话记录是在四天前,三天前大雾降临,也就是说,这通电话是大雾降临的前一天,也就是大年三十那天来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多。来电人不在电话簿中,是未知来电人,但是,这个电话却持续了十分钟之久,说明宋云和这个“陌生人”谈了不短的时间。结合宋云和赵姜说的很想去某个地方,陆之谣猜测,会不会是因为这通电话,两个人才打算在过春节的这个档上紧急出远门。但是很不巧遇上大雾,她们被困在锡城,根本走不了,只能干着急。 先不论给她打电话的人究竟是谁,让她们去做什么,宋云和赵姜究竟要去哪里首先就是个问题。这个问题,必须得她二人醒来后才有答案了。 就在陆之谣沉思的时候,冷不丁背后响起一个声音,把她吓得魂飞魄散: “谣儿……” “吓!”她回身,看到了雪阳那高高的身形,已经面上永远带着的温暖微笑,“阿狼…你怎么都没声的,吓死我了…” 雪阳顿了顿,温柔道: “抱歉,是我的疏忽。……只是,你能再喊一遍吗?” “喊什么?”陆之谣莫名其妙。 “你刚才不是唤我阿狼了吗?再喊一遍可好?”她墨绿的瞳眸中闪过温暖的情绪,还带了点调皮的意味。 陆之谣瞬间红了脸,梗着脖子,扭过头去别扭道: “谁要再喊一遍,你想听,我还不想喊呢。” “呵呵…”雪阳也不强迫她,只是上前张开双臂将她拢进怀里,在她发顶落下一吻,道: “我好想你。” 陆之谣很想说这才几个小时啊,但是她没能说出来。心里被塞得满满的,她又感觉腰间力量松了开来,连带着站都站不稳,一被她抱进怀里,身子就完全软了下来。而且,雪阳这话总让她觉得似乎话里有话,我好想你…是指谣姬出现之后她就消失了,现在她又重新出现,所以很想吗? 很明显,是她想多了。 二人相拥了一会儿,陆之谣这才询问起来: “录姡呢?她不是和你一起出去了吗?” “嗯,我让她去办一件重要的事,算算时间,她大概也快回来了。” “诶?你和她不是一起出去的吗?那你去了哪儿?” “我去找锡城雪迹分部的人了,但是很可惜……” “没找到?”陆之谣打断她。 “不,他们都死了……”雪阳回答。 陆之谣倒吸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是被那群面具人杀死的?” “没错。”雪阳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苏醒过来后,空间探查的范围扩大了一倍,因此在路过太湖边的时候,曾经感应到远处湖面上有微弱的生命波动,那是锡城分部驻守大妖鼋爷的气息。只是,当时你和宋云已经向宋云家中而去,我很担心你,简单抉择后,便选择了跟着你,而放弃了立刻去救援鼋爷。等我把你送回酒店再急急忙忙赶过去,鼋爷已经没救了。” “对不起…”陆之谣忽然感觉很内疚。 “为什么要对不起,这是我的选择。不论什么样的情况,我都会优先选择你,这是情感决定的,没有谁能取代你在我心里的位置,只是这对下属或许是很残酷的事情。不过当初我成立雪迹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你,下属们也很清楚这一点才选择跟随我,他们很明白,主公在主母和他们之间,究竟会选择谁。” 陆之谣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别内疚,最该内疚的人是我,其实若要说,是我没能洞察敌人的目的,才导致了目前的局面,若是事先就有防范,也就没有救援一说了。鼋爷的伤很严重,即便我提前几十分钟找到他,也救不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结果都是一样的。” “嗯。” 沉默了片刻,陆之谣转移了话题,把她自己刚才的所有思考和推测都告知了雪阳,最后不确定地问道: “我的想法是对的吗?” 雪阳笑了笑,牵着她来到宋云和赵姜的床边,说道: “对还是不对,问问她们就知道了。” 她话音刚落,陆之谣就看到宋云眼皮开始颤抖,眉头紧锁,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与此同时,赵姜也缓缓地坐起了身子。 第六十七章 赵姜捂着残留阵阵疼痛感的额头,缓慢地坐起身来,这一觉睡得死沉死沉,她感觉自己或许都晕了过去。摸摸脑袋,似乎烧已经退了,浑身上下都是汗,黏黏的很难受。 她迷茫地环顾四周,雪阳和陆之谣的身影便进入了她的视线,将她吓了一跳。因为她的第一反应是她根本不认识这两个人,为何会谁在这个地方? “你们是谁?”她有些紧张地问道。 “别怕,我们不是坏人。”陆之谣出声安抚。 这个声音…好熟悉…,赵姜疑惑地打量陆之谣,发现她的五官自己确实见过,而且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不就是那个超级漂亮的大姐姐吗?怎么头发和眼睛的颜色突然变成了黑色?而且气质也不同了,现在的感觉更加平易近人。 正在她疑惑的档,身边传来的咳嗽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扭头,便看到了躺在她身旁的宋云。赵姜愣了愣,然后伸手去推宋云: “阿云姐?” “咳咳咳…”略显痛苦的咳嗽使得半昏迷的状态的宋云彻底清醒了过来,她蜷起身子,从床上坐起身,捂着嘴咳了半晌,才好不容易止住。有些虚弱地喘着气,看向身旁的赵姜,确认她没事后,又将目光投向了雪阳和陆之谣。 她先是被雪阳颀长的身高和不可思议的外貌吓了一跳,盯着她仔细看了一会儿,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她还记得,昏迷前曾经看到过这样一个身影,是她救了自己吗?随即她将目光移向一旁,当她看到陆之谣的时候,打量了半晌,猛地站起身,伸手去拉陆之谣,似乎是想要揪住陆之谣算账。但很可惜,她本身就没有完全康复,现在身子发虚,还在低烧中,根本没力气。即便有力气,雪阳也决不会让她做出那种事。所以雪阳只是轻轻一推,就又把她推回了床中,并且使用空间法术把她压在床上,让她动弹不得。 “你们…咳咳,到底想干什么?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们了?你们是要钱?还是要补给?我不过一个穷光蛋,你们到底图我什么?”宋云愤怒地说道。 “莫要如此激动,我们不图你什么,只是你与我们的一位重要的朋友有着不小的关联,她现在失踪了,我们很着急,希望能尽快找到她。所以,我们对你,还有你的小姑娘很感兴趣。”雪阳心平气和地说道。 宋云停止了挣扎,盯着雪阳不出声了。倒是一旁的赵姜出声问道: “什么朋友?我们有认识你们的朋友吗?” “你可认识一个叫做玄司的人?”陆之谣以问代答。 “玄司?……没听说过,话说这个名字也真古怪,不像是真正的人名。”赵姜偏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皱着秀气的眉毛回答道。 “那么,宋云呢?”陆之谣看向她。 宋云摇了摇头,道: “我认识的人里,没有人叫这个名字。” “没关系,我们换个问题来问。大年三十那天下午,给你打电话的人,是谁?”雪阳问道。 “哈?你怎么知道大年三十有人给我打电话?你…你们偷看我手机!”宋云气得脸都红了。 “回答我。”雪阳平静地吐出这三个字,就像是有魔力一般,宋云心里得火莫名其妙就泄光了,瘪了瘪嘴,老实答道: “那人是个女的,说是赵姜父亲的堂妹,赵姜的曾爷爷就要死了,想要见见大孙子的女儿,那是家里最后的老人了,希望我们这两天就能赶回老家。我本来是不信的,以为是个诈骗电话。但是后来那人把当年大院里的许多事情都说了一遍,也很清楚赵姜爸爸的事情,我才相信是真的。她还把具体的地址给了我们,说我们到了给她打电话,她会来接人。” “地址是哪儿?” “重庆丰都。” “酆都?”雪阳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但是与宋云的普通话发音却不尽相同,听起来古腔古调,还带着一股子川方言的感觉。惹得陆之谣好奇心大增,不由得问她: “你怎么会如此说这两个字?” “啊,可能是有些习惯没能改过来。千年前的酆都就是这么发音的,西周初年,酆都是巴国的巴子别都,那时人们都是这么称说的。而且,那里是鬼城,是阴曹地府的入口,妖类们都很熟悉那里,在那里,还驻守着咱们雪迹最重要的大妖之一——十二生肖寅虎。” “那里真的是阴曹地府?”陆之谣惊讶道。 “……”雪阳看着她,半晌后忽的笑了出来,乐道:“哈哈哈,谣儿,你真可爱……怎么会有真的阴曹地府?倒是有不少开发商的烂尾楼盘可以称作鬼城了。不过,那里是三界界限最薄弱的地点之一,特别是与冥界的隔断有不小的漏洞,因此在那里,却也真的有不少冥界而来的孤魂野鬼出现。” 陆之谣被她说得脸红,抬手拍了她一巴掌,瞪了她一眼,别过脸去不理她了。 宋云和赵姜呆愣愣地看着这两个人打情骂俏,满脸的莫名其妙。刚才她二人的对话,完全是有听没有懂,她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西周初年,什么千年前,什么巴子别都,什么阴曹地府?什么雪迹,什么老虎大妖? 雪阳可能是察觉到这二人心里的疑惑,于是耐心地开口道: “宋云,你可知道你现在为什么动不了?” “诶?”对啊,她现在为什么动不了了,又没有人压着她绑着她,她挣扎着想要动,却发觉哪怕是蠕动肌肉这样的事情都办不到,实在太可怕了。 “我还能让你飘起来。”说着,雪阳手指一钩,宋云便直挺挺地浮在了半空中,这不可思议的场景惹得赵姜直接尖叫了出来。 宋云在半空中吓得哇哇大叫: “我勒个亲娘啊!祖宗,祖奶奶,上神,大仙,神仙姐姐,快放我下来,我知错了,我不该偷鸡摸狗,不该蹭饭吃,不该游手好闲,不该纹身抽烟,我改,我都改!!!救命啊!!!” “闭嘴!”雪阳嫌弃她聒噪,直接封了她的声音,顺便把赵姜还没喊完地尖叫声堵在了喉咙里,这才把宋云放回了床上。 接着雪阳和陆之谣神同步般地回头看躺在隔壁床上的冰儿,发现小家伙依旧睡得很死,这才松了一口气。 “咳咳。”雪阳清了清喉咙,压低声音说道: “现在剥夺你们说话的权利,安分下来听我说……” 雪阳花了大概十来分钟的时间,将之前给陆之谣“洗脑”的那套说法再次给这两个人说了一遍,成功地“忽悠”住了这两个人,并且漂亮地击碎了她们的三观。之后,雪阳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悠然坐在一旁,一边小口啜饮一边等着两个人完成“自我救赎”。 陆之谣全程在一旁旁听,再次听了一遍这洗脑说辞,陆之谣忽然觉得,雪阳真心有去做传销的资质。 又过了大概五分多钟的时间,雪阳看赵姜挣扎着想说话,便解开了她的发声禁制。 “雪狼上神,我选择相信你,反正我本身也觉得这世界挺无聊的,如果真的是这么有趣的世界,反而更好。”小姑娘看起来心情很豁达,毕竟年纪小,三观并非那么牢固。 宋云比她多花了一点时间,但最终也无奈接受了事实。一个从小沐浴在马列主义无神论下长大的退伍女兵,没有受过高等文化教育,脑子里尽是初高中加部队里洗脑教育留下的腐朽思维,要接受这些确实挺难为她的。 “好的,那么我必须告诉你们一件事实,我们很有可能没办法把你们送到酆都。因为我们这一趟行程的目的地是陕西西安,出了江苏后,将穿过安徽和河南,直接进入陕西。重庆在陕西南面,并不顺路,我们将以我们的目的地为先,你们可明白?” “没关系,我们可以先跟你们到陕西,然后自己南下去重庆。” “不,我不希望你们单独行动。就像我刚才说的,你们现在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无法应对这一路上的危险,与我们呆在一起,是唯一的选择。并且,我们确实需要通过你们追查我们那位朋友的下落,我们不可能放你们走。”雪阳不急不缓地说道。 “那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是被绑架了吗?一点自由也不给。”赵姜显得有些不满。 “小姜,别这么说话。我们现在是在商谈,是必须要有利益交换的,咱们唯一能给她们的就是那位朋友的下落线索,虽然我们确实不知道那位玄司是谁,但既然人家这么说,就代表我们在这方面是有价值的。人家一路护送我们出锡城,走那么远的路,我们难道不能做出一些利益牺牲吗?只是,我想或许老家里的太爷爷最后一面是见不到了,最终去了丰都,也不知道是图个什么。”宋云到底是长了几岁,说的话多了几分世故之理。 “你放心,你们绝不会白跑一趟。因为,所谓的亲戚之说,大约是假话,对方这么紧急地招你们过去,为的是别的目的。”雪阳笑道。 “你为何能如此确定?”宋云疑惑问道。 雪阳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就在她们说话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并传来了录姡的声音: “启禀主公,事情已经办成了。” “哦,录姡啊,进来吧。” “诺。” “主公”?“诺”?宋云和赵姜再次震惊了,面前这个超级漂亮的白发大姐姐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此刻房门打开,录姡手中领着一个漆黑的塑料袋走了进来,这位面瘫姐姐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倒是满身的风尘仆仆,显然奔波了很久。 “主公,属下找了很久,总算捉住了这个小东西。” “小东西?什么啊?”陆之谣也是一头雾水,她只知道录姡是按照雪阳的吩咐出门办事去了,但是不知道具体办什么事。 雪阳笑而不答,接过那个黑色的塑料袋,从里面直接拎出来一个黏糊糊婴儿模样的小东西,皮肤青紫泛黑,手指脚趾连蹼,看起来极为恶心,好像那传说中的河童之子。这东西一出现,就把赵姜吓晕了过去,宋云都吓了一跳,连退几步,跌坐在了床上。 就连陆之谣都吓得倒退,后背撞在了墙上。 “你…为什么要捉雾魔幼子回来?”陆之谣忍住恶心,惊诧地问道。 “不记得了吗?这小家伙,是你从堕魔后的鬼蜮腹中剖出来的,我若是不捉住它,咱们就有□□烦了,但现在捉住它,咱们就有大好处了。” “啊?”陆之谣彻底迷茫了。 第六十八章 “我从大雾出现开始,就一直在思考两个问题。”为了不吓到大家,雪阳把一动不动仿佛死尸般的雾魔幼子重新放回了黑色的塑料袋中,然后接着说道:“为什么大雾会同时在多地出现,且这其中完全没有时差?为什么我们始终找不到释放大雾的雾魔们,但敌方却能在大雾中清晰地找到我们的位置?于是我做了一个假设,那就是雾魔之间有着某种隐秘的联系方式,同时大雾成为了敌方最有利的隐身衣以及情报网,因为雾魔是能够清晰明确地看到自己释放雾气范围内所发生的所有事的。” 她向前走了几步,将黑色的塑料袋交回录姡手中,然后转身,继续解释道: “今天下午,我证实了我的猜测。通过观察这个雾魔幼子,我初步了解到了雾魔的行为模式。这个雾魔幼子,虽然没能发育到出生之日就被剖腹产出来了,但它并没有死,在谣儿离开它之后,它睁开了双眼,并且自己学会了走路。或许这是一种天赋,就像刚生下来的小鹿小牛小马,没过多久就能自己学会站立走动一样。但是它究竟去哪里,是否能存活下来,却不是依靠天赋就能完成的。必定需要成年的雾魔带领它,它才有可能存活下来。雾魔的能量来源于人类的精血,它们必须食人之血,才能存活下去。 那么,这个离队后的小东西究竟以什么样的方式找到自己的同类们呢?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只是因为当时我必须去追赶谣儿,所以没办法继续查下去。等我回到酒店之后,便让录姡前去找这个小东西。我告诉录姡,如果你能在几个大雾最浓的区域找到这个小东西,说明我的猜测是错误的。但如果你能在不经意的地方,从来没想过的地方撞上了这个小东西,那就说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录姡,你说说看,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小东西的。” 录姡点了点头,然后冷淡地开口道: “我不是在大雾最浓的区域找到这个小东西的,实际上,大雾最浓的区域一直在变化,雾魔藏身于大雾中,一般来说它们周围的雾是最浓的。也就是说,雾魔能够提前查知我的到来,从而避开与我相遇。但是刚刚出生的小雾魔还没有释放雾气的能力,也不知控制雾气的方法,那么是无法避开与我相遇的。但是很有趣的是,这个小东西有好几次,都是在大雾最浓区域的四周被我发现,不过它很狡猾,跑得很快,在它跑后,迅速就有浓雾遮蔽我的视线,影响我的判断。这说明,这个小东西一直在找附近的成年雾魔,每次都是在快要找到的时候,被我撞上,然后在成年雾魔的保护下逃跑。 雾魔控制的雾气范围是有限的,在我的急速移动状态下,以雾魔缓慢的移动速度是追不上的,但是每次雾魔都能提前查知,甚至在我尚未进入范围前就采取了动作,这就代表着,雾魔之间必定是有着隐秘的联系方法,或许是类似于精神联系。 实际上,雾魔是非常寡情冷血的,它们彼此之间不存在血缘关系,它们是由憎恨与恶念组合而成的。雾魔从来都是单独行动,绝不会如此通力合作,更不会去保护同类。但是这一次却是例外,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成年雾魔有组织有纪律地出现,铁了心要护住这个小雾魔?” 录姡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给大家留了思考时间。 “那是因为,有人在指挥它们。”陆之谣充分发挥了好学生的品质,第一个发言道。 雪阳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问道: “那么,那个人为何要如此费劲地去指挥一大堆雾魔来保护一个小雾魔,雾魔多得是,牺牲一个又如何。” “必然是在这个小雾魔身上,有着什么关键的东西,对方不想将它落在我们手上。”陆之谣再次抢答。 “没错,所有雾魔的大脑都是精神连接在一起的,并且除非死亡,否则无法断开,只要其中一只还活着,就能掌握到几乎所有和它建立精神联系的雾魔的情况。对方不是紧张这只小雾魔,实际上对方紧张的是他们的‘大雾布防图’会泄露出去。每一只雾魔对他们来说,都是他们的手眼,同时也是他们的隐身衣,更是他们大雾部署中全然不可缺少的一个个关键零件。一旦‘大雾布防图’到了我们手中,不论对我们还是对他们来说大雾将会毫无意义。所以,敌人一直不希望雾魔与我们接触,更是没想到,我们竟然会看破这个事实,并且打算活捉一直雾魔。”雪阳说道。 “为什么对方没想到这一点?”陆之谣奇怪地问道。 “因为我们雪迹的原则是除魔务尽,遇魔必除。假设我们遇见了雾魔,第一要务不是活捉它,而是杀死它,这样一来,杀死一只两只,对他们的‘大雾布防图’来说没有任何影响。就拿本次事件来说,谣儿遇见的并非是雾魔本身,而是雾魔的孕体魔蜮,那么对方的想法一定是这样的,魔蜮不堪一击,攻击力很弱,肯定不会是你的对手,那么等待它们的只有死亡。魔蜮一死,它孕育中的雾魔自然也活不了,因此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他们没想到的是,你竟然会将那肚子里的雾魔剖腹产了出来,而且那雾魔还没有死,这么一来这只雾魔必然会成为整个环节中最薄弱的一环。因为它在最不成熟的时期遇上了最不该遇见的人,一旦引起了我们的好奇心,‘大雾布防图’就危险了。” 见大家都恍然大悟地点头,雪阳继续说道: “同样的,如果我们这一次放过了这只雾魔,那么对我们来说,就会有大/麻烦了。因为这只小雾魔与谣姬近距离接触过,非常熟悉谣姬的气息,且当时谣姬是觉醒状态,对方最缺少最想了解的就是谣姬觉醒后的资料,因为谣姬的完全觉醒,本就是他们的目的之一。所以我才让录姡无论如何一定要抓到这只小雾魔,录姡,做得很好。” 面瘫姐姐受到表扬依旧面无表情,只是脸颊略微泛红,向雪阳鞠了一躬。 “好了,这个小东西中了录姡的迷幻术,目前是深度昏迷的状态,只需要等黑子醒来后,控制住这只小东西,就能够掌握对方的‘大雾布防图’了,只是,或许对方也会立刻变换策略,弥漫各地的大雾,或许很快就会消失了。” “诶?大雾会消失吗?”宋云闻言急忙问道,赵姜也投来了急需确认的视线。 “只是有可能,但也不一定,总之抓到这个小东西,对我们来说是迈出了一大步,至少这样云里雾里的状态能够得到改善。但这一趟行程绝对谈不上安全,反而会更加危险。所以二位,千万不要想着离队,这不仅会使我们陷入危险,对你们来说也是自寻死路。”雪阳不忘警告了一下她们,宋云和赵姜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 此二人目前对雪阳一行人的了解仅限于一群神仙一样的人正在组队打怪,但是关于雪阳等人具体是什么身份,她们一概不知。这也算是合作的条件,毕竟对雪阳她们来说,宋云和赵姜来历不明,身上诸多特点都相当可疑,因此尚且不值得信用。 一番谈话之后,时间已经到了初五的清晨四点半,大家分头休息,雾魔的看守则由雪阳亲自执行。 陆之谣依旧没有睡意,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看见外面已然发白,她起身,批了一件衣服,来找雪阳。雪阳此刻正用酒店房间茶几上的小炭炉子烧了热水,泡了杯清茶在自斟自饮,老远地就感应到了陆之谣的到来,起身,将她接到了自己身边坐下。同时搂住她的身子,用自己温暖的体温笼住她,帮她取暖。 “怎的不多躺一会儿,这会儿气温低,穿这么少,会受凉的。” “有你在,哪里会受凉。”陆之谣笑道。 雪阳嘴角上扬,在她太阳穴上印下一吻。 “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所以睡不着,想找你谈谈。”陆之谣说道。 “嗯。”雪阳等着她的下文。 陆之谣抬起头看向她,双眼中有着一丝不一样的情绪: “是不是有些事情,你早就知道了?” “为什么这么问?”雪阳说道。 “我总觉得,你应当还知道一些有关玄司的事情,但是却没有告诉我。你对宋云和赵姜的态度,总让我觉得你或许还知道些什么。” 雪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 “我知道我瞒不过你,但是有些事情,我并不想你知道。” 陆之谣侧过身子,伸手揪住她的衣襟,说道: “我想知道,我不想被蒙在鼓里,也不希望你一个人承受。你放心,我没那么脆弱。” “好吧。”雪阳选择妥协,她拿现在的陆之谣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曾经跟你说过,玄司将赵姜的尸身封存在万年寒冰之中,并且不断参悟生死之道的事情吧。” “嗯,你说,你认为她是想复活赵姜。”陆之谣点头。 “实际上确实是这样的,并且玄司失踪前发生过一件事我没有告诉过你。玄司曾经因为参悟生死之道差一点堕魔。她的内心有着巨大的心魔难以驱除,不论我们如何压制,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雪阳的声音低沉。 “怎么会这样…”陆之谣只觉得心中咯噔一下。 “赵姜尸体被盗的那一天,玄司发了很大的脾气。当时的场面并不是用一句简单的话可以概括的,玄司打了雪月,并且周身泛黑气,处在半堕魔的状态。她离开天山的时候,甚至直接毁了我们的居室。这件事给雪月留下了心理阴影,也给我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霾,我一直担心,玄司是否会就此堕魔,走上不归路。玄司曾经跟我谈起她复活赵姜的办法,因为赵姜的尸首被冰封的时间太久,已经难以恢复生命活力,所以,她必须得重塑赵姜的身体,若要做到这个,就需要生长在世界各地,甚至三界之中的大量天材地宝。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一步是,她必须得离魂,前往冥界,寻找赵姜的魂魄,然后勾魂回来,将魂魄与肉身重新融合,这样才能复活。” “什么?”陆之谣惊愕。 “我不知道玄司究竟做到哪一步了,也不知道她这么多年究竟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但是当我看到那边躺着的宋云和赵姜之后,我忽然有了一种感觉,她大约是做到了。只是那与她最初的预期,可能有了不小的偏差。” 雪阳的声音在陆之谣耳边幽幽响起,陆之谣只觉得脖子上的汗毛全部竖了起来,浑身上下泛起了鸡皮疙瘩。 第六十九章 子鹏是在初五的晚上醒来的,随后就像是连锁效应一般,雪月、红狐、黑子也相继醒了过来。大妖们皆非常人,拥有强悍的生命力不说,恢复能力也异常迅速,那样严重的伤势,短时间之内,就能做到痊愈。实际上,还是多亏了雪阳的生命之道救治。 看到大家都醒来,最开心的人要数小冰儿了,小家伙立刻就恢复了活蹦乱跳的劲头,在各个房间中乱窜,惹得大家开怀大笑。 大约到了初六的中午时分,所有人基本上都恢复了最佳状态,雪阳召集大家在房间中开了个会,把目前的状况以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一一详述,最后向大家介绍了新加入的宋云和赵姜二人。众大妖向来唯主公之命是从,对此没有任何异议。倒是宋云和赵姜很是紧张了,看到雪阳这个队伍中这么多人,每一个看起来都是神仙般的厉害人物,她们的心理压力很大。 雪阳并没有向大家说明她自己对宋云和赵姜来历的猜测,这些话,她只是在初五清晨和陆之谣提起过。在那之后,这件事就成了两个人保持缄默的话题。在没有确实之前,她们都不希望往那个方向去想。 但是,有的时候有些事情是瞒不过最亲的人的,比如雪月,其余大妖在见到宋云和赵姜之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唯有她,在看到那二人之后,就陷入了无边的疑惑和震惊之中。还算好,她没有当场发作出来,但是会后,雪月如雪阳所料,单独找到了她谈话。 陆之谣不知道雪阳和雪月说了什么,总之,雪月最后从密谈的房里出来之后脸色恢复了寻常,仿佛没事人般,重新成为了那个温柔又俏皮的姑娘。只是陆之谣却细心地发现,她的目光再也没有落在那二人身上。 初七,休整了多日的众人总算要重新出发,这一次,大家重新制定了详尽的出行计划和应急策略。不过大多数时候,计划是赶不上变化的,所以雪阳并不打算完全依靠所谓的计划,作为队伍的领队,她自然有她自己的考量。 不知道是不是对方尚未察觉雪阳等人已经抓到了一只雾魔,外面的大雾依旧,或许敌方布下大雾,还有另外的目的,即便目前被己方抓到了一只雾魔,也不能撤回大雾,或许,他们还需要在大雾的掩饰下,完成某些计划。 当宋云和赵姜钻进那辆大型军用房车的时候,二人面上的表情分明写着“土豪就是任性”六个字。这两个人连辆大型吉普车都没坐过,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能坐上这样的豪华房车,二人忽然觉得,跟着这群强势又可怕的神仙出远门,也并非完全是一件坏事了。 由于又多了两个需要解决吃喝拉撒的凡人,房车内多了不少行李,不过那些都是宋云和赵姜的行李,陆之谣的行李一直都保管在雪阳的随身空间之中。而其余大妖本就不需要吃喝拉撒,因此连行李都是没有的。 按照老办法,雪阳、黑子和录姡三人合作,再次让车子以高速行驶在大雾之中,这一次车速似乎更快了,因为雪阳的空间掌控范围突破,翻了一番,从以前的五千米到达了万米的距离,也就是说,现在雪阳可以掌控以自己为球心半径万米范围的球型空间。不仅是范围之上的突破,对于空间掌控的细致程度,以及“法则修改度”都有了巨大的提升。所谓的“法则修改度”,实际上是用来测量对一个空间的掌控程度的计量值,从前的雪阳虽然说是能够控制空间,但是能力是有限的,比如她的空间能力不能带着谣姬或者其他排斥她空间法则的人穿梭,比如她的空间转移会伤害凡人的身体,比如她太过频繁空间转移,会产生巨大消耗。但是现在,这些问题都得到了改善,所以说,这是一次全方位的突破。 坐在车子里的宋云和赵姜实际上是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车速的,大雾中以如此超越高速公路限速上限的速度行驶,简直就是自杀行为,但是车子却开得异常平稳,在紧张了半个小时后,两个人都将提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果真是神仙人物,不是自己等凡人可以用常理度之的。她们也因此对这些人能否把自己二人送去重庆丰都这件事加深了信任感。 车子里很安静,除了需要合作驾车的录姡、黑子和雪阳之外,所有人都在打坐修炼。经过此事,大家都深切地认识到了自己的实力不足,实际上并非是他们的实力不足,而是他们全然低估了敌方的实力。千年的安逸生活,或许已经磨平了大妖们的战斗实力,同时也削弱了他们的危机感。但是此刻,他们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同时,肩上沉甸甸的担子也让他们充满了对未来的忧愁。究竟能否走出一条坦途,一切都是未知。 没有人聊天,没有人谈笑,甚至没有人闲着。就连小冰儿都在影响之下开始打坐修炼,作为团队中最小的成员,实际上她在这次事件中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若是没有这个小家伙,陆之谣能否救得了雪阳,想想都是很绝望的事情。所以,雪阳在出发前找小家伙谈过一次话,告诉她,冰儿是我们之中重要的一员大将,冰儿要变得更加厉害,保护阿母阿娘,保护大家。小家伙非常认真地点头答应了。现在看来,小家伙确实把雪阳的话听进去了。 陆之谣总算开始了系统的修炼,除了完成每日阴阳眼的修炼之外,她已经开始尝试着控制体内的那股子冰寒之力,虽然不停地失败,再也难以像那日在酒店房间中突然在掌中结出冰霜,但她却没有想过放弃,只是反复地尝试。她很希望,自己能在谣姬不觉醒的情况下以自己的力量调动天地间的冰寒之力。她很希望,自己能在清醒的状态下帮到雪阳,不想一味地被她保护。 如此一来,宋云和赵姜每日只能坐在角落里干瞪眼,熬过每一个无聊的分分秒秒,二人最初还会低声交谈几句。到了后面,干脆自暴自弃般地倒在床上睡觉,一天的时间内,她们几乎都是睡过来的。到最后睡觉也不起作用了,她们便开始自娱自乐,赵姜的行李中还带着几本小说书,于是两个人居然开始抄书来打发时间,这么一来,没想到还真的沉迷进去了。 从锡城出发之后的行程很顺利,顺利到让人觉得有些不正常。虽然路上还有堵塞的车辆,但是在雪阳的空间法术之下,那是没有意义的,雪阳会在万米之外就把堵塞的车辆清到路两旁,基本上当房车经过的时候,路上是没有任何车辆的,一片坦途。 出发第二日中午,也就是初八午间,车子已经出了安徽地界,进入了河南境内。其实这算是慢了,因为每经过雪迹的一个据点,雪阳都会下车去查看情况,结果却让人心凉,小城镇里的雪迹妖类几乎被屠杀光了,而大据点里的大妖们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无一例外失踪了。基本上与红狐同等级的大妖都消失了,而下级小妖一个也没被放过。目前为止,消失的大妖有几个陆之谣也是见过的,比如十二生肖中的子鼠、申猴、走兽派草食系首领鹿桐。马上进入河南地界,是十二生肖丑牛的地界,目的地古长安一带是酉鸡的地界,还有酆都,那是寅虎的地界。不知道这些地方,是不是也是一样的情况。 而每一个地方,几乎都和锡城差不多,浓雾弥漫,大街上空无一人,幸存的人藏在家中以存粮度日,等待救援。政府部门以及军队毫无作为,就像全死光了一般,整一片末日景象。就连各地的驱魔世家以及道派佛门,全都没了动静,没见有谁站出来说是要改变局面的。众人在路过茅山道派的时候曾经上过山,却发现道门人去楼空,满是狼藉,茅山道派怕也是凶多吉少了。如此,终南山究竟如何也可想象了,希望又渺茫了几分。 “真的是一路走,一路葬啊…” 站在夏邑天龙湖畔,雪阳望着脚下的黄土感叹道。这是多少批小妖了,雪阳自己都快数不过来了。雪迹辛辛苦苦千年基业,小心翼翼保存着妖族的力量,如今却一夕之间被破坏殆尽。 初八中午刚入河南境内,雪阳就临时决定改道北上,从商丘进开封安阳,再南下,途径洛阳,最后再入陕西。有些事情,她需要去确认。但是具体是什么事,她却没有向任何人提起。 如今她们站在商丘下辖的夏邑县黄土上,雪阳却忽然变得有些伤感。陆之谣站在她身旁,看着她永远颀长挺拔的身影,内心中有些复杂。 “知道吗?我初入人世时,就暂居在夏邑。那个时候还是商汤末年,这里叫做栗,属古虞地,乃是当时最繁华的地方之一。我在这里暂居了大约一个月的时间,这才北上去了朝歌。这一晃,三千多年过去了,重回此地,却是沧海桑田。多少代生生死死,多少人血流成河,多少车来来往往,多少草木花开花落。早已数不清了…” “阿狼……”陆之谣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没想到,我还会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曾经发誓过再也不回来,到底还是来了…”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陆之谣回头,发现是红狐,她的眼中有着从未见过的哀思。就连天生的魅惑气质都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历史的沧桑感。 她面向北方,在大雾中向远处凝望,低声说道: “阿姐,你一去三千年,可知小妹活在这世间的痛苦。你死便死了,活着的人却要替你受罪。小妹尽量不去理会那些诋毁你丑化你的作品,却也无法避免地了解到,你在后世人心中是一个怎样的形象。没错,你魅,你妖,你祸国殃民,人们只知道这些,却还有许多东西,是不了解的。所以他们轻率地把你变成狐媚祸国的典范,而小妹能做的,就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三千年了,真的有些累了,遗臭万年的痛苦,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 陆之谣沉默,她明白红狐是在对谁说话。那是妲己,家喻户晓的狐狸精,也是她的亲姐姐。三千年前,死在朝歌鹿台。距离这里,不过三百多公里的距离。当年的故事,究竟有谁了解全貌?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妄,纠结于此或许没有任何意义。但是虚妄带来的后果,总是需要一些人来承担。这些人是极少数人,绝大部分人,只是心安理得。 这里是陕豫之地,是上古三代沧桑变迁之地,是华夏文明的发源地。也是三千年前那个故事的开端,陆之谣此刻站在这片土地上,心口却涨得有些发疼。 回家了吗?就快到家了。 父君、兄君,谣儿不孝,那么多年了,未曾回来看过你们。 脑海中回荡着这样的话语,陆之谣闭上双眼,意识仿佛穿越了三千年,前往那个苍茫混乱的时代…… 第七十章 (番外一) 番外一朝歌之梦(一) 帝乙二十五年(即公元前1077年),帝乙子羡迁都于沫(朝歌),时年患病,久治不愈,恐时日不长,将立嗣位。 朝内动荡,夷战不断,部落之间讨伐频繁,天下将乱。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则消息不知从何传出,指天降封神榜,百族仙妖参与商周之战,获胜一方即可得封神机会,从此脱离六道,超脱轮回,飞升成神。正值妖乱大地末年,妖族渐渐势微,消息愈传愈广,指黄河现天帝预言石碑,周将替商之天下。商周矛盾愈演愈烈,越来越多的妖族开始混入人世,选择一方加入,开始为了成神的渺茫机会而加入乱世。 帝乙二十六年冬,有消息传到中原,称北域雪原最恐怖的大妖霸主——雪狼王临世,大肆屠杀人类,一路南下,或欲进入中原祸乱人间。这给本就在妖乱战乱中绝望的百姓心中又添一层阴霾。 但是想象中的屠杀却并没有大规模的发生,只是在北地几个小城池中传来雪狼王屠城的消息。只是这样的消息也很快就过去了,雪狼王来势汹汹,却突兀地仿佛青烟般消失了。一直到帝辛继位,人们早已把所谓的雪狼王忘记,痛苦贫瘠的生活折磨着百姓们,妖也好人也罢,横竖不过一死,对穷苦不堪的百姓们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帝辛末年二十七年夏(即公元前1048年),长白山某处积雪覆盖的冰寒山洞,一道火红的影子飞临而来,化作一道曼妙的身影出现在洞口。她刚刚降临,就有一只雪白的大狼出现在洞口,仿佛等待她降临一般,开口道: “阿姊让奴告知于汝,她一心隐居,不愿再入世。” “麻烦狼妹妹通传一声,就说妲己之妹嬛己有事想与雪狼王相谈,可解雪狼王之惑。”一身火红的曼妙女子巧笑嫣然道。 雪白的大狼,幽绿的眸子盯着曼妙女子看了一会儿,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返身入洞。不多时,她又返回,对着曼妙女子道了一声: “嬛己姐姐,请进吧。” 嬛己跟随着雪白的大狼,缓步沿着通道向内走去,大约行了五六十丈,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冰雪覆盖的洞窟展现在她面前。洞窟高越八丈,宽不得数,天顶挂满冰棱,脚下布满冻雪,洞顶西南角有一处开口,外界微光撒入,点点滴滴反射在冰晶之上,给整个漆黑的洞窟染上了一层银白色。 而就在那束光的后面,一个庞大的阴影盘踞在那,由于光线问题,看不清她的模样,只知道她很巨大,只是匍匐着,也比嬛己站着要高出许多。一股子恐怖的威压,从嬛己进入洞窟之内时就压在了身上,饶是她身经百战,无所畏惧,此刻脑门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就是雪域霸主,那个当年让天下人恐惧,万妖盛情延请的恐怖雪狼王吗?果真盛名之下无虚士。 “奴家嬛己,见过雪狼王。”不论如何,礼节不可少,但是嬛己只是福了福身子,并未行大礼。 “所以孤才厌烦尔等狐族,分明是妖,为何要变作人。”宏大清冷的声音在洞窟内回荡,无形的威压再加三分。 “传闻雪狼王性情孤冷,尤为厌人,今日得见,果真如此。”嬛己展开笑颜笑道,后背却在这样的低温中汗湿了。 “有什么话就快说,若是请孤加入尔等,就请回吧。” “那么,奴家就单刀直入了。雪狼王,可想一见人类改朝换代的大事?” “改朝换代?那与孤何干?” “不知雪狼王可听说过封神榜?” “就是那个商周之战,胜者封神的封神榜?可笑。”宏大清冷的声音中充满了嘲讽。 “雪狼王,我狐族为封神榜已经经营了三十年,目前时机已经成熟,待雪狼王下山,商周之战落幕,不日封神榜就可开启,雪狼王便可飞升入神界,从此万寿无疆。” “万寿无疆?汝可知孤已经活了多久了?寿元对孤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 “那么,生死之道呢?”顿了顿,嬛己终于抛出今日前来的最大筹码。 如她所料,雪狼王果真没有说话,而是陷入了沉默。于是她乘胜追击: “雪狼王厌人的原因,杀人的原因,如今隐居的原因,不都是因为不解生死之道吗?封神榜封神,入了神界,雪狼王之惑自然得解。” “呵呵呵…”笑声阵阵传来,雪狼王仿佛听见了什么让她难以自抑的笑话,“只因孤困惑于生死之道,尔等就想以此将孤绑上尔等的战车。空口无凭,孤怎知孤之惑果真可得解?神界是什么,那里有什么,有谁可知?汝知,亦或是汝姊知?呵呵呵呵…回去吧,在孤动手赶汝走之前。” “那么,雪狼王可否再听奴家最后一言,若是您依旧觉得不可行,奴家转身就走。”嬛己面上的笑意已经隐去,剩下的只有最后一搏的坚定,汗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冻雪之上,化作了冰晶。 雪狼王沉默,似乎在等着她的下文。 嬛己咬牙,说道: “封神榜记载了万年前大洪灾的真相!” 她话音刚落,就感觉前面的庞大黑影匍匐着的脑袋抬了起来,缓缓站起了身,嬛己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暗自吞咽了一口唾沫。 “雪狼王,难道不想知道自己的来历吗?您是如何诞生的,从何诞生的,众妖又是从何诞生的,难道您从来没有困惑过吗?如今封神榜就在家姊手中,只要雪狼王加入吾等,这些事情,您都会清楚。” “尔等狐族果真卑劣,竟会去查孤的身世。”庞大的黑影渐渐走上前来,那一束光照亮了她的身影。雪白顺滑的长毛,巨大又健美的狼身,一条优雅美丽的大尾巴,狼头高高扬起,墨绿的眸子透着幽幽寒光,带给嬛己无尽的恐怖威压。她说话时嘴巴不动,声音是从腹腔中发出的,带着一股震撼的回音。 比起雪狼王,她的那只狼妹妹就显得太过弱小了。 “雪狼王恕罪,只是吾狐族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这场战,狐族若是缺了您,必败无疑。” “哼,经营三十年就是这样的结果?孤早在入世之初就明白,商汤之国已病入膏肓,尔等非要投靠商汤,真是可笑。” “不,您错了。”嬛己抬头,正色道:“吾狐族并非是商汤支持者,而是商汤的敌人。” 雪狼王皱眉,问道: “什么意思?” “狐族己氏受庇于有苏氏,帝辛攻打有苏氏,杀死了父亲母亲,有苏氏奴颜屈膝,敬献我姐妹俩于帝辛,家姊为护奴家,甘心勾引帝辛以保我。看似家姊受宠于帝辛,实则家姊对帝辛充满仇恨。然周部也非我狐族栖身之地,周为降低商汤民心,刻意抹黑家姊,如今家姊臭名远扬,对周部亦是十分痛恨。” “故此,尔等姊妹俩就想着引商周大战,尔等再从中作梗,使得两败俱伤,让这场大战没有任何的胜出者?”雪狼王点出了狐族姐妹俩的用心。 “非也,我姊妹俩以覆灭商汤为首要目标,其次的目标是——姜子牙。” “姜子牙?” “抹黑家姊的主意是他出的,冤有头债有主,姜子牙老而奸猾,极难对付,且一身阴阳道法高超,若是没有雪狼王的力量,恐难对付。但是,雪狼王可先加入周营,商周之战让周取胜,再助吾姊妹俩袭杀姜子牙,这样一来,雪狼王依旧可以飞升神界,参悟生死之道,解万年之惑。” 她说完之后,洞窟内陷入了难捱的沉默之中。嬛己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在洞窟中的回音。良久,就在她以为雪狼王要拒绝她时,没想到对方却开口说道: “孤随汝下山。” “阿姊?”一旁的雪狼王义妹惊问出声。 “汝也随孤一同去。”雪狼王回头对义妹说道。 “这是为何?”义妹不解。 “孤对商汤之战不感兴趣,只是孤…很想去阻止一些不愿看到的事情发生。”说着,雪狼王缓缓步出了洞窟,来到了洞外。她立于悬崖高头,望向下方覆盖白雪的茫茫森林,“但是或许…那只是孤一厢情愿。” 嬛己与雪狼王义妹站在她身后,却不大明白,她此刻所说之话,究竟是指什么。 于是,雪狼王就这样带着义妹随着嬛己下山。三妖化作三道妖风一路向西南方向飞去,一连飞了三个时辰(主要是为了迁就法力低微的雪月,所以飞行速度很慢)在雪原森林与草原的交界处,一片森冷的小林子里,三妖停下,略作休整。 这时,不远处,一队车辇以缓慢的速度风尘仆仆地向这里行来。雪狼王将自己巨大的身影藏在白雪之中,幽绿的目光平静又有些好奇地打量那一队人。嬛己见她如此,不由得开口道: “雪狼王可是饿了?奴家去为您打些食物回来吧。” “不,孤不吃人,只杀人。不过这队人孤很好奇,先看看再说。”雪狼王急忙阻止献殷勤的嬛己。 “阿姊,那队人怎么了吗?”一旁的雪狼王义妹问道。 “人类性喜温暖舒适的环境,这个季节是夏初,北上避暑并不奇怪,但奇怪的是,为何这队人走到如此北面的地方来,这里已经不是避暑的地方了,而是极寒的地方。所以孤很好奇,想先跟着他们,看看他们要做什么。”雪狼王解释道。 “啊?雪狼王要跟着他们吗?” “嗯,嬛己,耽误一点时间,可否?” “只是一两天的时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嬛己回答。 于是三妖开始悄悄跟着这队步辇人马。这队人马走走停停,越走越慢,在三妖跟踪他们第三天的时候干脆就停了下来不走了。分明行路艰难,却非要不离不弃地拉着一乘华贵的步辇,也不知是哪位任性的贵族要在这个时节北上到此。最让雪狼王惊奇的是,步辇中的人她竟然看不透,她的空间能力对那人完全不起作用。 但是很快,雪狼王就亲眼看到了辇中人。那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女子,在冰天雪地之中随着侍女的搀扶下了步辇。她衣着单薄,却站在冰天雪地之间,仿若置身春暖花开的时节,露出了绝美又开怀的笑容。雪狼王只是在远处悄悄观望了她一眼,就仿佛丢失了三魂七魄,满心满眼只剩下了她。冰蓝的发冰蓝的眸,长发几乎要垂到地上,简简单单用一根布带松松束着。在雪狼王的世界中,她对人类的长相向来没有太大的感觉,在她眼里,人类长得都是一样的,长相区分没有任何的意义。她用来区分人类的就是每个人身上的一些独有特征,比如胎记、痣、疤痕等。 但这是第一次,她对一个人的相貌有了如此惊艳的认识,那容颜仿佛瞬间深深烙印在了她的灵魂之中,让她再也忘不了。 “公主,明日,咱们就得返程了。”那绝美女子身旁的侍女说道。 绝美女子轻轻叹了口气,道: “吾知晓。” 仙音,那是仙音吗?清冷邈远,又那般悦耳动听。远在几丈外的雪狼王敏锐的听力捕捉到了她们的对话。 那绝美女子蹲下身,爱恋地掬起一捧雪,雪花像是遇见了最亲的亲人,开始在她的指尖飞舞。 “为何这世上有春夏秋冬?若只有冬季,该多好。”女子喃喃自语。 只有冬季?雪狼王有些不解,为何她会如此说。 “哇,真是个少见的大美女,绝对世上仅有。”雪狼王身旁的嬛己也见到了远处的那个女子,不禁感叹道。 雪狼义妹也随着阿姊的目光看向那女子,惊艳之下久久移不开眼。 过了半晌,雪狼王忽然问身旁的嬛己道: “嬛己,可否把尔等狐族的化人之术教给孤?” 红狐惊诧地看向雪狼王,半晌憋出一句话道: “您不是最厌恶人类,绝对不愿化人的吗?” 雪狼王没有回答,只是她的目光从未从那不远处的女子身上移开。 第七十一章 (番外二) 帝辛二十七年秋初,在嬛己、雪狼王及其义妹三妖跟随那一行人缓行两个月后,步辇车马行至朝歌附近,嬛己引雪狼王与妲己秘密见面,约定好联络方式,匆匆会面后便就此分开,雪狼王携其妹前往周部。 出朝歌,雪狼王携其妹再次寻到那一队车辇人马,继续跟随,向西行进。与此同时,雪狼王日夜修炼化人之术,渴望自己能够早日化成人身,与那辇中美人相见。 进入周部范围第二日,雪狼王从侍女的对话中得知辇中人身份乃是西伯昌与太姒之幼女,现今周部首领姬发之妹——冰雪神女谣姬。她如今二八年华,出生在夏夜,炎热的岐山那日却天降大雪,被整个周部落引为奇谈。自幼眸色发色异于常人,美比天仙,性喜冰寒,幼年时每逢夏季炎热难耐,都会前往北域避暑。自八年前起,姬发为谣姬修筑冰雪地宫,谣姬已经不再奔波劳累北上避暑,然今年由于冬季温暖,未能储存足够的冰,使得谣姬不得不再次北上避暑,从而与雪狼王一行偶遇。 “阿姊,为何吾等非得跟着他们不可?”一连两个多月的缓慢行走,使得雪狼王义妹已然厌烦不堪,加之越是往南天气越是温暖,使得她更是感觉不适,心绪烦躁。 “稍安勿躁,那步辇中人是周部落中最尊贵的人之一,若是寻着机会给那辇中人留下好印象,对于我们加入周营有着不小的帮助。”雪狼王倒很是耐心,不紧不慢道。 如何才能留下好印象?难道以这样的狼身出现在他们面前吗?那岂不是要把他们吓得逃跑?阿姊自从遇上那个辇中人,忽然变得古怪极了,义妹不禁腹诽不已。 实际上,这一队人马并没有义妹想象的那般不堪,其中至少有三位大将,拥有斩杀一般大妖的实力,另有一位阴阳师,乃是姜子牙的徒弟,降妖除魔不在话下。 不过即便如此,意外仍旧发生了。就在即将进入岐山范围的时候,队伍在峡谷中遇上了一只过路而来前往商营的锦毛鼠妖,那鼠妖看中了冰雪神女的神元,妄图吞噬谣姬,取她人头献给帝辛以博欢心。鼠妖召唤骇人的鼠潮,几乎要淹没整队人马,鼠潮所过之处,马匹瞬间化作白骨,行李车辇尽皆破损,手无缚鸡之力的仆役们也与马匹一起被淹没,瞬间化作白骨,惨叫声在整个山谷中回荡。三员大将以及那位阴阳师苦苦支撑,以四角之阵将谣姬保护在内,而谣姬也在努力自救,不断冰冻鼠潮,却因为数量太大而显得杯水车薪。 就在他们以为会饮恨在此之时,忽听一声清亮的狼嚎之声响起,抬眼望去,一头雪白俊美的巨狼凌虚踏空而来,来到四角之阵之外,只见它沿着四角之阵在外绕了一个圈,所过之处划开一个巨大的空间裂口,所有袭击他们的鼠群全部跌入裂缝之中,被送到了异度空间。而她同时挥动尾巴,给五个人加了一层球型的防护空间,使得鼠群完全无法攻击到他们。随即她迈开四肢,以奔雷之势冲向那指挥鼠群的锦毛鼠妖,健美的身姿在天空中划开美丽的白色闪电,看得防护空间中的五人目光痴痴。 好美的白狼! 那锦毛鼠妖瞧见雪狼王向它冲来,早就察觉不对,急忙转身就逃。可是以它的能力那里逃得过雪狼王的空间能力,尚未动弹就被锁定住了,由于它修为不足,根本无法挣脱雪狼王的空间束缚,最后轻而易举地被雪狼王拿下,一爪子抓死,妖元直接就被碾碎。而与此同时,鼠群解除了控制,大部分四散而逃,还有一部分刹不住车的掉入了异度空间,五千年修为的锦毛鼠妖制造的意外就这样被轻易解决了。 当雪狼王爪下抓着那锦毛鼠妖的尸体出现在五人面前时,被保护着的五个人都尚未缓过神来。太迅速了,太强大了,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就完全扭转了局势。 防护空间被解开,空间裂缝也关闭了起来,三员大将和那位阴阳师急忙上前一步,感激之中又略带警惕地看着面前雪白美丽的巨狼,为首的阴阳师道了一声: “多谢救命之恩。” 可是这只美丽的白色巨狼没有理会他的道谢,墨绿剔透的眸子只是直视着被他们保护在身后的那个美丽身影。这让他们心中的警惕感再次加深,开始戒备起这只白狼来。他们回头看向自家公主,却发现公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白狼看,冰蓝色的眸子里倒映着白狼巨大的身躯,还有那墨绿色的眼睛。 三员大将与阴阳师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一回事?公主和这只狼妖大眼瞪小眼的,是在做什么? 过了好半晌,就在三员大将和阴阳师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谣姬却忽然上前了几步,半举着手,对着面前的白狼道了一句: “吾欲抚汝,可否?” “公主!”四个男人大惊失色,急忙阻止道:“公主,不可!” 但是白狼却温顺地低下了脑袋,狼目低垂,周身那可怕的气息完全收敛,乖巧得好似家养的大白狗。 那只素白玉手就这样抚摸上了雪狼王的狼面,触手是蓬松柔软的绒毛,带着一股子熟悉的气息,让谣姬感觉很是亲近,那似乎是冰雪的味道。白狼的体温好高,手里暖烘烘的,却并没有给谣姬带来不适,反而让她很是舒服。她的手从狼面向上伸去,雪狼王顺从地压低身子,让她够起来不必那么费劲。她的手摸上了她的耳朵,毛茸茸的狼耳,软软的又有弹性,摸起来很是舒心愉快。最后,她的指尖点在了白狼的有些潮湿的黑色鼻尖,不禁嫣然笑出声来,笑容好似那百花盛开,刹那万紫千红,娇俏可爱,美好无限。 “抱抱,可好?”她又道。 雪狼昂起狼首,仿佛在示意她可以。谣姬上前,搂住了她毛茸茸的脖子,脸蛋埋入了她蓬松柔软的白色狼毛之中,她的身上没有动物的臭味,有的只是冰雪的略显凌冽的味道,让谣姬很是喜欢。 四个大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若是他们没有亲眼目睹方才雪狼王是怎么制服那只锦毛鼠妖的,他们一定以为这是一只毫无危险性的温顺白狗。瞧瞧她爪下的那只锦毛鼠妖吧,千万别忘了这是一只修为骇人的狼妖。 “白狼,汝跟了吾很久,对吗?”谣姬忽然问道。 白狼墨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歪了歪脑袋,又点了点头。 “呵呵,吾早就知晓,遇上汝第一天,吾就知晓远处有一只白狼一直在看吾,是雪花告诉吾的。”谣姬的语气好似聪明的孩子正在征求表扬,充满了娇俏的意味。如此模样的谣姬再次让四个男人的下巴落地,他们何曾见过这般小女儿模样的谣姬公主,这位冰雪神女向来清冷孤高,难以亲近,对什么事情都不假辞色,除了冰雪之外,似乎对其余事情一概不感兴趣。简直就像是一尊美丽却难以靠近的冰雕。然而现在却是这般模样,这反差之大让他们有些难以接受。 白狼嘴角上翘,仿佛在笑。随即,悦耳的女声从白狼胸腔中发出,透着浓浓的温柔意味: “车辇坏了,让吾送汝归家。” 母狼?原来是一只母狼。 雪狼王匍匐在地,示意谣姬上她的后背,谣姬笑着抚了抚她的长毛,便爬上了她的后背坐稳。雪狼王轻轻嚎叫一声,小她好几倍的义妹便出现在了她身侧。雪狼王扭头对着四个男人道: “吾姊妹欲加入周营,助大周推翻商纣。” 四个男人听后愣了片刻,随即大喜,连忙道: “得此助力,欢迎之至!” *************************************************************************************** 帝辛二十七年秋,外出避暑归来的小公主谣姬带回两只雪狼妖,其中一只乃是三十多年前凶名赫赫的北域霸主雪狼王,二妖加入周营,消息一出,周军振奋,感激小公主为大周军力再添一层助力。然,雪狼妖却并不听从其余人的指挥,也未被编入妖军,却是进了雪神宫,成了小公主的坐骑护卫。 帝辛二十七年冬,天降大雪,谣姬欢喜,来到雪神宫外戏雪游园。想到安置在雪神宫后的雪狼王和她的妹妹,谣姬遣散了奴仆,独自信步而行,想前去看看她们。自从秋季归来,她每日都要去看她们三次,几乎都成了习惯。只可惜,阿狼身形太过庞大,否则她真想将她拉进自己寝殿一起居住。阿狼说她正在修行化人之术,或许就快化人了,这让谣姬十分期待。 阿狼是谣姬给雪狼王起得昵称,只有她一个人可以这么喊。阿狼对她非常温柔,谣姬觉得自己几乎要离不开阿狼了,她喜欢阿狼身上的气息,喜欢她美丽的墨绿眸子,喜欢她和自己说话的语气,喜欢她的一切。自己竟然会如此喜欢一只狼,这是谣姬做梦都没想到的事情。外界都传言,说她最近得了钟爱的宠物,这让她觉得很气愤,阿狼才不是她的宠物,阿狼是她的朋友,最好的朋友。 自从父王母后去世,二哥姬发继位忙于国事,谣姬就没有了亲近的亲人,其余哥哥都和她不亲,要么是年龄比她大许多,要么是长住在自己封地之中,不在岐山。姐姐们又都嫁出去了,家中只剩下她一个小公主。到了这般年龄,也尚未婚配,备受宠爱,艳冠天下,却因天生神异,凡俗之人无人敢娶,真是尴尬不已。谣姬本身性情清冷,即便是亲情也表现得相当淡薄,从未有过友情,更别提爱情。这是她从出生到现在,对一个“人”产生如此浓烈的情感。那时的她没有去区分这是什么情感,她只是觉得欢喜,只要想到阿狼,就欢喜。 然而今日,情况却与往常有些不一样,当谣姬来到雪狼王的住处时,那巨大的棚子下却没有了阿狼的身影。就连小妹也不见了踪迹,不知她们去了哪里。 谣姬疑惑,略显焦急地四下寻找,却始终没有发现。当她路过雪神宫旁的一片小竹林时,却听见里面痛苦的呻/吟之声。谣姬心中一惊,急忙迈步进了竹林,循着声源而去。走了一阵,那痛苦的呻/吟声却消失了。谣姬有些无措地在原地转了转,环视四周,却什么也没看见。 “阿狼?”她尝试着唤了一声,等了片刻,没有回应。 “阿狼,阿狼,汝可在这里?” “谣儿…”一个略显虚弱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谣姬惊喜,回头一看,却瞬间愣住,冰蓝的瞳眸中倒映出一个绝美的人影,让她刹那屏住了呼吸。 雪白的长发垂到脚腕处,她就这样浑身赤/裸地站在冰雪覆盖的竹林间,颀长的身高让人惊叹,几缕发丝堪堪遮住胸前旖旎。她面色有些疲惫,看着她墨绿的眸子却一如既往地温柔。 “谣儿…吾的化人术学得有些急了,成了这副模样,却是改不了了。” “阿狼……吾欢喜汝这般。”谣姬连忙向她疾步走去。 “真的?”她笑问。 “嗯。”她解下身上的斗篷,裹住她的身躯,红着脸轻声道了句: “很美。” 第七十二章 (番外三) 雪狼王化人一事,知道的人并不多。除了雪神宫的奴仆们,仅谣姬一人耳。这几日,谣姬十分欢喜,与雪狼王形影不离,同餐同寝,问东问西,好奇不已。即便雪狼王并不需要吃那些食物,也不需要睡觉,却也耐心陪伴,一一解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由于化人术学得太过心急,雪狼王化人并不成功,狼耳狼尾残留了下来,身形也未能调整到正常女性的范围之内,使得她看起来极为高挑,甚至超过大部分男性。首次化人,千年之内难以修改容貌,除非化人术再做突破。只是化人术乃是狐族秘术,虽然由于狐族的刻意传播,如今已然不是什么不外传之秘。但除了狐族之外,其余妖族使用很难得心应手,掌握最基础的化人术已是不易,若想修炼到狐族随心变化的程度,需要花费极多的时间和精力。因此大部分妖族在能够化人之后,便不会再去修炼化人术,那么做只是浪费时间。 雪狼王虽然不大满意自己的模样,却也并非很在意,既然谣姬说喜欢,雪狼王也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自己目前的状态。只是每每在雪神宫内与奴仆们相遇,都会吓到奴仆们。 谣姬询问了她很多事情,包括她的过去,以及她一路跟随谣姬的原因。雪狼王不喜撒谎,任何事情都实话实说,她自身的事情也并非是要保密之事,也就全部告诉了谣姬。除了她与妲己嬛己的约定,谣姬也算是全面了解了这位雪域霸主的故事。 在谣姬看来,阿狼的故事简单又直白,却纯粹得让人心生敬佩。万年前诞生于寒冰之中,无父无母,天生神异,寿元极长,一直隐于极北荒原,和雪狼群一起过着简单的生活。直到三十多年前一觉醒来发现同胞被人类残杀殆尽,愤而入世,屠杀人类报仇。却很快迷茫于生死之道,停止杀戮,在沫都和朝歌都呆过一段时间,利用自己的空间能力隐藏身形,观察着人类。随后放弃屠杀人类报仇的想法,进入长白山闭关修行。一直到最近才出世,打算加入周营,推翻殷商□□。 生死之道,年仅二八的谣姬根本不懂,哪些人该死,哪些人不该死,生命的本质是什么,这样复杂的问题,谣姬也想不明白。在她看来,阿狼似乎每天都在思考一些很复杂的事情,但她很想为阿狼分担,只可惜,她见识还太过浅薄,很多事情,看法都很不成熟,因此觉得自己和阿狼在一起时,思想上有着巨大的差距。好在阿狼总是很温柔很迁就她,也尽量避免与她谈一些难以理解的话题。但谣姬却下定决心,自己要尽快成长起来。 那年冬季,她向她的二哥姬发提出了申请,她想要跟随阿狼一起出门游历,想要走遍天下,增长见识。虽然从前谣姬也没少出门,但却一直被保护得很好,基本上经历不了什么。且那时她年纪尚小,即便遇上一些事情,也没有去思考的意识。这一次出门,她打算就和阿狼以及小妹一起去,车辇人马一个也不带,徒步出门。结果可想而知,姬发不同意。那个时候,姬发忙于征兵筹军,训练军队,日夜制定翦商军事计划,即将发兵攻打殷商。怎会同意自己疼爱的小妹在这个时候出门瞎逛?即便身边陪着的是赫赫威名的雪狼王也不行。 于是,出行的计划就这样耽搁了下来。直到帝辛二十八年初春,严寒冬季刚过,谣姬决定不再等待二哥的答复,某日,当仆役按照往常的习惯前来唤小公主起床的时候,却发现公主寝殿早就人去楼空,只留下了一张羊皮,上面刻着一封留给姬发的信。 谣姬自幼性情清冷,却也算乖巧孝顺,从不违逆长辈的话。这还是她第一次做出如此任性的事情来,当姬发收到这张羊皮的时候,气得胡须都歪了。他与小妹之间差了三十来岁近四十岁,都可以做她祖父了,没想到向来听话的小妹居然违逆她的意志,跟着那只雪狼妖给跑了,急忙派人去追,却哪里还追得上,只盼那雪狼妖能保护好小妹,让小妹安然归来。 谣姬就此跟着雪狼王、狼妹出行了。她唤狼妹妹“小姊”,意为小姐姐的意思,毕竟阿狼的义妹的年龄比她大上许多,虽然没有阿狼那么恐怖,这位小姐姐今年也有三十多岁了。小姊现在也在修行化人之术,只是她的天分远远不如雪狼王,本身也没有那么着急要变成人,因此速度比较缓慢,大约还需要三年到五年的时间才有可能会化人。 因此,这三“人”一行看起来就相当古怪,一个还带着狼耳狼尾的半兽人,一个人类再加一只狼,行在路上,也不知是要去做什么。总而言之漫无目的地四处乱逛,将世间百态看在眼中,然后思考背后的规律与意义,这就是一行三“人”本次出行的目的。 一连四个月,她们几乎走遍了整个商部落,直到进入殷商本封之地附近,看遍许许多多人情冷暖,经历了众多悲惨事实,性情清冷实则天真单纯的谣姬公主也迅速成熟起来,身上的少女气息很快消失不见,整个人愈发清冷邈远,犀利冷酷。除了对待雪狼王和狼小妹态度会比较温暖,对待许多事情,她都冷眼旁观,用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冰蓝眸子,尖锥冰棱般挑开事情背后的本质。雪狼王除了保护谣姬公主的安全之外,很多残酷的事实她并没有去遮掩,而是让他们□□裸地展现在谣姬面前。在雪狼王看来,一个人真正的成熟,从认识世界与自我的关系开始。而认识世界的前提是,我们不能不去美化这个世界。 帝辛二十八年夏,殷商大举发兵攻打东夷,导致本就因修筑鹿台而怨声载道的百姓更加困苦。就在此时,周部落首领姬发从孟津发兵,趁机攻打朝歌,乱世大战正式到来。 这个时候的谣姬与雪狼一行正巧就在东夷之战的战场附近,这里的惨况让人不忍直视。部落城郭几乎全变为废墟,饿殍遍野,衣不蔽体,净是流离失所的难民。腐臭无人问津的尸体随处可见,被野狗啃食,断肢残臂竟出现在饥饿的难民碗中。 谣姬本就天赋异禀,在遇到雪狼王后又开始奋发修行,进步极快。当时她法力大增,已到可辟谷的地步,因此不必困扰于食物多少。但她明白,饥饿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当饿到极限,为了活下去,吃同类之肉都已成为可以接受之事。看到这样的惨况,她已完全失去了语言。 在一处长着一株老树的残垣断壁之下,一个看起来十□□岁的女孩,正带着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女孩在刨树根。十□□岁的女孩看起来已然皮包骨头瘦得不成人形,十一二岁的女孩虽然也瘦削,却比她看起来稍好一些。大女孩挖到了一节嫩树根,脏兮兮的脸上展颜一笑,将树根用力在自己肮脏不堪的衣服上蹭了蹭,然后小心剥了皮,送到小女孩嘴边。 “吃。”大女孩似乎说不出别的话,这个字发音都是极为生涩。 小女孩小小地咬了一口,然后推回到大女孩面前,仿佛模仿她一般,说道: “吃。” 大女孩见状,急忙把树根推了回去,小女孩又推回来。一节嫩树根,就这样被推来推去,直到一个饥饿的男人路过她们身旁,见到树根,猛然上前一把抢走,胡乱地就往嘴里塞。 大女孩大叫一声,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扑上前拉住那男人的裤脚。那男人抬脚一蹬,直接踢在大女孩的脑袋上,大女孩顿时倒在地上不吭气了。 小女孩见状呆愣了片刻,摇了摇大女孩,见她没有反应,她脏兮兮的小脸上也不知是个怎样的表情。那男人没有理会她们,顾自摇摇晃晃地往前走。突然,那小女孩大叫出声,抬腿疾奔,好似一头受伤的猛兽般撞向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根本没理会身后的动静,不是他不想理会,而是他没有力气理会,刚才那一踹,几乎耗光了他最后的力气。 小女孩就像是一头牛般,拿自己的脑袋顶在了男人的后腰窝上。巨大的力量立刻使得男人的腰椎节节断裂,他整个人被撞飞出去,毫不夸张,确实是被撞飞出去的,一下子滚出好几丈远,刹那间没了声息。 小女孩站在原地,捏着拳头喘着粗气。过了好半晌,她僵硬地转身,回到了大女孩身边,然后开始锲而不舍得摇着她。但她摇得很轻,摇了很久,仿佛要到天荒地老。直到她的身前出现了一排阴影。她抬头一看,发现是一只狼和两个怪模怪样的女人,其中一个发色眸色都是冰蓝色的,另外一个长着狼耳朵和大尾巴。她们身上穿着体面的衣服,一身洁白,干干净净仿佛不会沾染尘土。 小女孩漆黑的眸子里一片死寂,看到这二人一狼,似乎也没有多大的反应,依旧低头摇着大女孩。但是很快,她就听到那个长着狼耳狼尾的女人说话了: “汝之阿姊,吾可救,然汝需应承一点约定。” 小女孩几乎没有思考,迅速就点了点头。在她看来只要姐姐能活,要她怎么样都行。她根本不在乎什么条件。 “汝需跟吾走,离开汝之阿姊,应否?” 小女孩犹豫了片刻,看着地上的姐姐,再次点了点头。 雪狼王也点了点头,随即迅速凭空消失,仿佛空气一般,小女孩睁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得景象。 有人…和她一样也会这样…她不是怪物… 片刻之后,雪狼王归来,手里拿着一只破旧的器皿,里面盛着一碗清水,也不知她从哪里弄来的。她将这碗清水给地上的大女孩灌了下去,然后将器皿一丢,片刻之后,大女孩便略显痛苦地蹙起眉头,脏兮兮的面颊忽的变得红润无比,身上排除许多汗水,夹杂着大量的污物。再过半晌,她缓缓苏醒过来。 “汝之阿姊方才饮水之中有吾之精血,替她固本培元,清理筋脉杂质,调理身子。她身子太虚,还需大量药材进补,方可完全复原。” 小女孩急忙叩首,大声道: “仙人救命!” “汝只需应承随吾走之事,汝之阿姊即可得到妥善安置。” 小女孩急忙点头,生怕仙人会反悔。 “小儿,汝名为何?” “蛮…蛮子…”小女孩有些愣愣地说道。 “蛮子…此名不雅,不若,便唤做玄司吧。” “多谢!多谢仙人赐名!”小女孩欣喜若狂,连连叩首。 第七十三章 “是这里吗?”陆之谣站在一处陈旧大楼的墙角边,低声问道。 “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雪阳点了点头。 “主公怎会记错,空间记忆方面的事情,主公是不会出错的。哪怕沧海桑田,变化万千。”红狐弯了弯嘴角,笑道。 “没想到,这里居然就是你我初遇玄司的地方。一想到三千多年前我们也曾站在这里,就感觉真是不可思议。”陆之谣感叹地说道。 “这就是时间的力量。”雪阳缓缓蹲下身子,伸手触摸大地,轻轻叹了口气:“只是,如今玄司却下落不明,甚至生死不明,不知三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闻言,陆之谣悄悄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停着的大型房车,黑色的庞然大物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就在那车里,坐着两个身份不明的人。她们究竟是谁,与玄司和古代的赵姜到底有什么关系,如今成了困惑一行人的最大的问题。 一行人如今刚刚从夏邑来到商丘,已经进入了丑牛的地盘,现在黑子正在设法联络丑牛,但是并没有收获,商丘驻守的大妖也不出意外地全灭了,但是这两日,大雾却渐趋变淡,眼看着即将消散。这并没能让雪阳一行人放松心情,相反,他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因为大雾的消散代表着敌方已经完成了部署,不再需要大雾的遮掩。 “我还记得,当年的玄司就在这里,不断地对着你我叩首,感激我们救了赵姜。那个时候她才十二岁,我让她跟着我修行,她却舍不得离开赵姜,即便安置好赵姜也不愿离去。直到两个月后赵姜嫁了人,她才心灰意冷,找到了我们,开始跟着我修行。但或许玄司并不清楚,赵姜嫁人,其实是希望玄司能够离开她,跟着我修行。在赵姜心中,玄司永远是与众不同的,是神异之人,应当有着与寻常人不同的道路。应当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空中高来高去。这是一对有缘无分的人,分明彼此爱慕,却从始至终不曾在一起过。而这样的有缘无分,却造成了另外的一对有缘无分。唉…”雪阳摇头,唏嘘感叹。 陆之谣沉默,想起这些天一直一言不发的雪月,心中有些难受。想想自己其实何其幸运,有着雪阳这样的完美情人从始至终深爱着自己,不论生死阴阳,不论时间,不论地域空间,永远不离不弃。 向来开朗爱开玩笑的红狐,自从进入河南之后,笑容也变得很少,时常盯着车窗外发呆。听雪阳说,红狐不仅仅是因为三千年前饱含冤屈惨死的亲姐姐而伤心,还因为她与紫睦在此相爱,亦在此相杀。 此间距离曾经的朝歌已不遥远,连续一天的行车之后,大雾又稀薄了几分,视线逐渐变得清晰许多。才刚入淇县范围几公里,老远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块黑乎乎的尖塔状建筑物。子鹏打开车窗,眯了眯鹰眼,凝望着那黑色的建筑物,喃喃道: “那是什么?在这里都能看得到,起码也得有五六百米高,淇县何曾有过这样古怪又庞大的建筑?” 雪阳的视线也凝望了那建筑物片刻,随即闭上了双眼,没有发话。 众人全都疑惑地盯着远处张望,录姡驾车向着那建筑物靠近,车子又开了几公里,黑色的建筑物又清晰了不少,看起来愈发高大庞然,让人心悸。此时,雪阳突然发话道: “停车。” 录姡虽然疑惑,却不折不扣地执行了主公的命令。一脚刹车下去,车子很快便停了下来。 “阿狼,怎么了?是不是那个黑色的大塔有问题?”陆之谣的这几日修行阴阳眼,视力有了非常明显的进步,现在不仅能够很清晰地看到很远的东西,甚至还能够微视,夜间也丝毫不受光线昏暗的影响。她现在能够看得清那个黑色的尖塔,那建筑物给她一种很不愉快的感觉。 雪阳没有立刻回答她,依旧闭着眼,仿佛正在用心感受着什么。 然而此时,陆之谣却发现,坐在不远处的红狐脸色已然煞白,玫红色的瞳孔中泛出恐惧的情绪,双手揪紧了衣角,看起来前所未有的恐慌。这让陆之谣大惑不解,红狐为何会表现如此,她一向胆大又强势,怎么会这般惊惧。 很快,雪阳就解答了她这个问题。 “摘心楼…居然是摘心楼…”她的声音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什么?”陆之谣惊讶,以为自己听错了。 “主公,这不可能,摘心楼早就同鹿台一起被焚毁了,怎么还会存在?”向来冷静沉稳的录姡第一个失声说道。 “那就是焚烧过后的摘心楼与鹿台,现在吾等距离那建筑物大约十公里,孤的神识正巧能够感受到它,孤察觉到那座塔向四周散发辐射出一圈扭曲的时空,虽然范围不大,却也有十公里了,不能再往前,否则吾等会被波及。”雪阳沉声说道。 “主公…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黑子又惊又疑。 “焚烧后的摘心楼与鹿台不是早就都化作废墟尘埃了吗,怎么会以这种状态出现在这里?”雪月也相当的疑惑。 一直乖巧地坐在陆之谣怀里的小冰儿看看大家,又看看阿母,小脸上一片茫然。而宋云和赵姜更是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道大家究竟在说些什么。 “孤说了,那座塔十公里的范围内,时空被扭曲了,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看到的景象,并非是真实的景象,那或许是曾经的朝歌鹿台。这其中必然有猫腻,应当是敌人出于某种目的制造出来的现象,孤想去一探究竟。”雪阳沉稳地说道。 “不行!”陆之谣脱口而出。 雪阳将视线投向她,弯了弯唇角,说道: “没关系,我知道厉害,会谨慎行事。” “那也不行,扭曲时空,你能够承受吗?去了又能怎样?”陆之谣强烈反对。 “谣儿,我们必须弄清楚敌人在做什么,才能做出防御措施。如今这般猜测敌人的目的,实在毫无头绪,我们不能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下。”雪阳耐心说道。 “那我陪你去。”陆之谣拽住她的衣袖说道。 “谣儿…别闹了,咱们之中能承受扭曲时空的只有我,我不能带着你去。”雪阳无奈。 “主公,不如咱们大家一起去吧,互相之间也能有个照应。”子鹏提议道。 “宋云和赵姜是不可能承受这样的扭曲时空的,你们能力不足,也都够呛,若是一同前去,孤还要照顾到你们,这还如何查探?放心吧,孤很快就会回来的。”说着,雪阳站起身来,颀长的身高引得大家仰头观望。她看着大家,认真吩咐道: “在这里等着孤,子鹏,你负责组织大家提高警惕,随时防备敌人袭击。若孤三个小时都不曾归来,你们就开车绕道走。” “主公!”红狐突然站起身来,声音颤抖又隐忍,“属下……属下也要去…” “……”雪阳看着她,一时间沉默。半晌,就在大家以为雪阳会拒绝红狐的时候,却没想到雪阳说道: “你准备好了吗?” 红狐捏紧拳头,用力点头。 “好,跟孤来吧。” “主公,您还是别去的好。”黑子看二人立刻就要走,急忙出声:“属下担心,这是陷阱。” 雪阳只是摇了摇头,道:“即便是陷阱,孤也要去踩一踩。” 黑子看见了主公眼中的坚持,默然片刻,点了点头。然而就在此刻,陆之谣却忽然开了车门,跳下了车,开始往那黑色巨塔的方向狂奔而去。 “谣儿!”雪阳一惊,一闪身就消失在了车内,下一秒便出现在了陆之谣奔跑的前方,“谣儿!停下!” 陆之谣不管不顾,只是一头就往雪阳身上撞,即便是雪阳,被这样用力的撞过来,也是会受到惯性作用的。她张开双臂牢牢抱住陆之谣,刚打算使用空间能力,却发现自己居然不能带着陆之谣转移了。惊讶之中,她一时间反应不及。 然后下一秒,二人就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谣儿?伤到哪里了吗?”这是摔倒后,雪阳说的第一句话,即便她才是被压在下面的那一个。 陆之谣就像是激烈碰撞中的橄榄球运动员,将雪阳扑倒之后,就一直死死地抱着她的脖子,四肢都缠在了她身上,用力将她压在地上。 “要么,你就给我呆在这里,要么,你就带我一起去,你自己选择吧。若是你打算丢下我自己去,休怪我不听你的话,自己去那座塔。现在你的空间能力在我身上不起作用了,你不要想着强行用武力禁锢我。” “谣儿…”雪阳一阵语塞,她实在不知道该拿这样胡搅蛮缠的陆之谣怎么办,她头疼地皱着眉,放弃了掀开陆之谣,任她压着自己缠着自己,躺在地上思索了起来。 二人以这种不雅的姿态躺在地上,身后站着一群表情古怪的大妖们。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难过,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主公这般狼狈,可是主母即便如此撒泼也要跟着主公,不正是因为预感到了此行的危险性,而不愿与她分开吗? 冰儿小脸上一片纠结,不知道阿母和阿娘这是在做什么,她抬头问雪月: “姑姑,阿母和阿娘在干什么?” “啊?呃…”雪月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此刻,一直躲在最后的宋云和赵姜正窃窃私语: “呐,阿云姐,那两个人,果然是那个吗?”赵姜问。 “什么那个?”宋云装傻。 “那个就是那个啦,拉拉。”赵姜抬起手肘戳了戳宋云。 “唉?你从哪儿知道这个词的?”宋云一脸惊愕。 “你管我。”赵姜撅了撅嘴,然后说道:“你不要岔开话题,她们俩果然是一对吧。” “呃……看样子,确实是。”宋云嘴角抽了抽。 “呜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真的拉拉。”赵姜满脸看到新奇生物的表情。 宋云瞧着她兴奋的表情,墨黑的眸子闪了闪,沉默了下来。 第七十四章 最终,前往探索的人定为了雪阳、红狐和陆之谣。子鹏被任命为留守的最高长官,负责组织防御反击,保护好大家。冰儿吵着也要去,但是在雪阳跟她咬过耳朵后,小家伙听话地留了下来,这方面看起来,她确实比她的母亲要让人省心得多。 “三个小时我们还没回来,你们就立刻离开这里,尽快去开封,与丑牛会合。若是丑牛也遭到不测,你们就去终南山。总而言之,如果我们真的因为不测而分开,就在终南山会合。”嘱咐完子鹏这句话后,雪阳便带着红狐和陆之谣腾空而起,向着那黑色的巨塔进发。 虽然雪阳现在空间转移能力对陆之谣不起作用了,但带着她飞行还是能做到的,很久没有施展过御空术,雪阳有些不大习惯。这御空术,其实只要是修炼有成的大妖,一般都能掌握,乃是用自己的妖元力对抗地球的地心引力,并掌控气流进行飞翔的术法。但是雪阳因为有着空间转移的能力,行动往往比飞翔要快速许多,因此很多很多年,都不曾使用过御空术了。 现在她背着陆之谣,化作一道白色流光在天空中飞过,用自己的空间能力隔绝迎面而来的强风,也算是行进平稳,只是她以及红狐飞行的高度并不高,也就三四十米的高度,大雾尚未完全散尽,视线依旧不良,很难保证空中是否什么埋伏。现在她们是为了赶时间才会在空中飞行,若是时间来得及,她们是绝不会采取这种把自己当做移动活靶的行为的。 很快,她们就进入了时空扭曲的范围之中,陆之谣觉得有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触正在脑海中蔓延而开,好像自己被抽离出了躯壳,正在用第三方的视线看着自己,接着又很快地回到了第一视角。四周寂寥的现代化城市的景象开始扭曲,隐约能在水泥钢筋浇筑的建筑物之间看到古色古香的木质古建筑,且那古建筑的建筑风格年代相当久远,起码也要追溯到商周时代。 越是靠近黑色巨塔,现代的建筑就越是稀少,到最后,眼前满是三千年前的古老建筑,城市变为城郭,黑色巨塔四周出现庞然的宫殿群,一座高耸入云的参天建筑与黑色巨塔遥遥相望,那参天建筑也成焦黑色,拨云见雾,依稀可见那庞然的建筑上有着焚烧后的花草、池塘沟渠,还有一些被烧死的走兽尸体。 “鹿台…”雪阳遥望着那焦黑的参天建筑,低声道。 “果真是鹿台吗?那个酒池肉林的鹿台?”陆之谣震惊的无以复加,她现在正亲眼目睹消失于三千年前的超级建筑。那庞然的建筑,是数十万人,用整整七年的时间建造出来的。是人类历史上无与伦比的巨大的工程,但却一夜之间被付之一炬。 “鹿台与摘心楼居然以这样的方式重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红狐紧锁秀眉,捏紧了双拳。 三人浮在距离黑色巨塔大概三百米开外的半空中,雪阳思考了片刻道: “我们现在王城郭外的平民区转转吧。” 红狐与陆之谣同时点头。 即便当年朝歌的庞然建筑群在眼前全部复原,这里却依旧虚幻得让人不相信是真实。因为这里杳无人烟,丝毫没有当年朝歌城池的繁华景象。但是,作为从那个时代活过来的“人”,雪阳和红狐都是感触万分,万千思绪涌上心头,只觉得时光倒流,三千年岁月尽皆成空,城郭还是那个城郭,自己却不是当年的自己。 三人缓缓降落到地面,陆之谣环视四周,只觉得自己真的穿越了时空,回到了三千年前。这一次不是在谣姬的记忆中,而是陆之谣真正亲临。原来,这就是朝歌……这就是华夏文明中,上古时代最为著名的城池。即便知道这样雄伟的建筑群是在怎样的暴政之下,牺牲了多少生命才筑造起来的,陆之谣依旧感叹于这样的奇迹,这样的建筑,即便是科技发达的现代,要建造起来也是相当困难。真的很难想象,当年的古人们,是怎样制造出这样的奇迹。若是没有毁灭,世界八大奇迹,这也应当算是一个。 “嗯……非常真实,若不是我空间能力刚有突破,或许会认为朝歌城真的复原了。但,这里果然是扭曲的时空,只是与我预想的不一样,这样扭曲的时空,居然对我们并没有多大的伤害,只是在刚进来的那一刻,有一丝不适感。”雪阳抚摸着身旁一座木屋的廊柱,说道。 “这里为何没有人?到底又为何会出现这样的现象?”陆之谣问道。 “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查的事情了。”雪阳拍了拍手,打掉因触摸廊柱而沾上的灰尘。然后看着眼前的王成建筑群道: “咱们进去吧。” 三人迈着步子,开始小心翼翼地向着王城进发。四周寂寥无比,毫无烟火气,头顶高耸的焦黑巨塔给人带来压抑无比的感受,这是一座死城,让人不寒而栗。王城大门敞开着,三人跨过护城河,轻而易举地走了进去。眼前满是华贵的宫殿建筑,但是茅草屋顶却给人一种奇怪的违和感,商末时期,建筑尚未使用瓦片屋顶,屋顶都是茅草加塞而成,因此让见惯红墙绿瓦宫苑的陆之谣有些不大习惯。果然,即便建筑群庞然宏伟,年代也足够久远,透着古旧落后的气息。 正当三人仔细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时,突然不知从何传来一声奇怪的声响,三人精神一凛,集中精神努力倾听,那声响果真再次响起,听起来“呼哧呼哧”的,像是猪拱食发出的声音。这次雪阳分辨出那是从西面的建筑群后方传来的。她竖起手指放在唇上,示意红狐和陆之谣保持安静。然后悄悄抬脚,向着那方向走去,要去探个究竟。 绕过一座茅草屋顶和土墙夯成的宫殿,雪阳停下了脚步,示意二人停下,然后逼音成线传音说道: “我刚刚已经用空间能力感应出来了,那里面有一只梼杌正在睡觉,我现在要去探探它,你们在这里等着。” “等等!梼杌是那个四大凶兽的梼杌吗?”陆之谣惊讶无比,这种传说中的异兽真的存在吗? “主公,这里为什么会有梼杌出现?”红狐则奇怪不已。 “这个稍后再说,我去去就回。”说罢,雪阳就立刻消失在了原地。陆之谣刚要跟上去,就被红狐一把拉住。 “主母,您就老实呆在这里吧。主公行事自有她的想法,也很有分寸,没有把握之事,她是不会去做的。” “可是…梼杌不是很危险吗?”陆之谣清晰地记得山海经中是怎么记载梼杌的,其状如虎而犬毛,长二尺,人面虎足,猪口牙,尾长一丈八尺,搅乱荒中。 “梼杌并非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山海经过分夸大了,梼杌其实是上古灭绝的一种哺乳动物,是一种长尾短毛五爪的野猪。脾气确实不大好,但没那么夸张。” “啊?”陆之谣觉得莫名其妙,现在是动物世界的时间吗,为啥红狐突然向她解释起梼杌是一种什么动物了? “所以说,你不必这么紧张,山海经中很多怪物的记载是不对的,不可尽信。当年帝辛在鹿台内其实养了很多异兽,其中就包括…”红狐话刚说到一半,雪阳就突兀地出现在了二人身旁,拉住二人就道: “走!” 红狐和陆之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雪阳一手一个扛在了双肩上,然后飞快地向东方逃跑。身后响起可怕的吼叫声,一只古怪的怪兽出现在了陆之谣的摇晃不已的视线之中。那怪物和自己想象得不大一样,唯一的相似点就是一对可怖的獠牙,和一条长到不可思议的尾巴。它个头不大,行动极为迅速,四爪翻飞,双眼赤红无比,毛茸茸的面上一片狰狞。 “阿狼!怎么回事啊?”陆之谣奋力喊道。 “先别问,当心咬到舌头。”雪阳的回答很干脆。 雪阳带着红狐和陆之谣直接跃上了宫殿的茅草屋顶,然后向着烧焦的摘心楼方向奔去。而红狐已然从雪阳身上翻身而下,自行奔跑,减轻雪阳的负担。她一边跑一边说道: “主公,那只梼杌,堕魔了?” “对!攻击性更强了,我本可以对付它,但是现在战斗会打草惊蛇,我引它出来,只是想做个实验。” “啊?什么实验?”陆之谣完全跟不上雪阳的思路,她只是觉得肚子被雪阳的肩膀杠得好难受。 “弄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的实验。”雪阳撂下这句话,便没有再解释。 随着堕魔梼杌的穷追不舍,三人直奔出了好几百米,等回头一看,发现那只堕魔梼杌却是不见了踪迹。雪阳停下了奔跑,将陆之谣放了下来,红狐来到她身边,陆之谣揉着自己的独自,一脸纠结地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能不能从头解释一遍。” “我引它出来,是想要证明这皇城之内是不是分领域的。” “领域?”陆之谣问。 “嗯,梼杌有着领域,别的异兽也有自己的领域,每一片领域都不会重叠,否则依旧引发异兽之间的大战。动物世界你该看过的吧,就是那么一回事。你瞧你身后,我们是不是在别的异兽领域之中了?” 陆之谣扭身向下一看,果然看见身后屋檐下的院落中,趴着一只沉睡中的怪兽。全身洁白,一尘不染,似羊一般,背生双翅。 “白泽?”陆之谣再次惊讶。 “我故意选择脾气比较温和的白泽的方向赶来,果然,那只梼杌没有再追过来。看来,这王城之内已被各类堕魔异兽占领了,它们互相用最原始的方法抉择出自己的领地,然后栖息在其中,这说明至少这座城中,尚没有更为强力的王者出现。但是无疑,这是一片堕魔时空,里面的生物都是堕魔的状态,包括这只白泽。别看它在睡觉,似乎对我们毫无威胁,若是我们真的把梼杌引过来了,这只白泽恐怕也是不会示弱的,否则它就不会在这里生存下来。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这里表现得相当明显。”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这里似乎除了这些异兽之外,就没有人类了。”陆之谣问道。 “不,其实异兽不是重点,我探测领域的目的是为了确定,在摘心楼内,是否有更为恐怖的存在。现在我确定了。” “摘心楼?”陆之谣回头,看着远方的那座焦黑高塔。 “那座塔,方圆千米内都没有异兽出没,证明那塔中确实有非常恐怖的存在,使得这些异兽都不敢靠近。咱们得做好心理准备了。”雪阳沉声说道。 陆之谣吞咽了一口唾沫,想起关于那座摘心楼的传说,不由得心下发凉。那里是比干剖胸摘心的地方,原名摘星楼,后因此事改名为摘心楼。那里也是妲己被捉住斩首的地方,不仅斩首,而且还因为姜子牙的邪魅复活之说,妲己被剥皮鞭尸,最后一把火连同摘星台烧得灰都不剩,形神俱灭。 或许,在那焦黑的巨塔之内,藏着的是冤屈而死,充满怨愤的灵魂。 第七十五章 陆之谣站在焦黑的巨塔之下,仰头向上望,竟看不到顶端。这座摘心楼的高度,起码与淞沪那里的高楼有的一拼。陆之谣想起自己曾经看过一本中古世界史,其中记载了希腊罗德港的太阳神巨像,高达33米,双脚横跨爱琴海海峡,即便只存留世间56年,却在世界八大奇迹中占有一席之地。还有埃及亚历山大港的巨型灯塔,高达135米,屹立一千年不倒,蔚为壮观。 而如今亲眼见到可摘星取日月的摘心楼,陆之谣才知道,自家老祖宗才是真正的奇迹创造者。这座焦黑的巨塔起码有五百米高,只靠双腿攀到最高处会累瘫,因此需要乘坐“电梯”,实际上就是用人力、绳索和绞盘,把坐在围栏中的人送到最高处。当年不知有多少奴隶,每日为了将享乐的王孙贵族送上楼顶,在苛吏的鞭子下,汗流浃背地推动绞盘。 如今,雪阳、红狐和陆之谣走进这座传奇的建筑物之中,却没有人来送她们上去。因此,她们只能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当然,她们也可以选择从外面飞上去,但是雪阳却不打算那么做,因为这座高楼,需要被仔细探索。 楼内散发着一股古怪的味道,那是烧焦后的刺鼻气味与一种*的气息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这使得三人的精神更为紧张,陆之谣警惕地四处打量,并紧紧跟随着雪阳,而红狐则断后,她娇媚的面庞上满是焦虑与恐慌,她此刻正在担忧着某件事,并深切地希望,这件事不会发生。 除了古怪的味道,这座高楼似乎什么也没有,地板腐朽而破烂,楼梯摇摇欲坠,十分危险,三人行进得格外困难,最后还是雪阳用自己的空间能力,加固了楼梯,才使得三人能够顺利地向上攀登。楼内的楼梯是沿着墙壁以旋转的方式建造出来的,每一层之间有将近十米的高度差,其中极尽奢华之能事,布置有各种各样极具价值的古代艺术品。但却基本上一片焦黑,毁于大火。只剩下部分青铜器和金银器皿保留了下来。 有的楼层,甚至在室内布置有假山流水,树丛草坪,但如今却是一片废墟,几个楼层内,还有着被烧死的麋鹿、羚羊、虎豹的尸体,这些兽类,都是被豢养以供欣赏的,与鹿台的布置大致相当。 等到三人终于气喘吁吁地走到了距离最高层最近的那一层,陆之谣摆着手,示意自己真的爬不动了,支撑着自己的双腿大口喘气。雪阳则四下打量,面上若有所思。红狐摇着嘴唇,双手紧张地揪着自己的衣角,不详的预感从始至终笼罩着她的心头,让她压抑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就在此时,一声凄厉的尖啸声忽然响起,将三人吓了一跳。一道透明的身影似风般扑了过来,雪阳反应极快,周身金光绽放,一掌打出,光芒立刻掩盖了那透明的身影,雪阳却有一种打到空处的难受感。而那透明的身影却立刻消散了。 那是什么?三人同时惊疑不定。 “哦,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就在此时,一个低沉富有磁性的男声响起,三人再次被吓了一跳,开始四下打量,却猛然发现,一个古冠道袍,蓄有三绺长须的俊雅中年男子,正突兀地出现在整个楼层的正中央,之前,三人丝毫没有察觉。即便雪阳的空间能力,也没有任何感知。 最为可怕的是,这个男子,前胸的道袍破了一个大口子,胸口处一个碗大的创口,其内黑血凝结,已然没有了心脏。而他的面色苍白若纸,隐约泛着青紫之色,双眼没有眼白瞳孔,只是一片血红。 “国神比干…”雪阳面沉似水。 这就是…比干……陆之谣此刻已然失去了语言,传说中的人物,如今就这样出现在她眼前,让她一时间惊讶得脑内一片空白。 比干在封神传说中最后被封为文曲星,虽然死于非命,却最终得以进入神界成神。但是,事实究竟是不是如此,却是只有当年真正通过封神榜入神界的人才最清楚。比如雪阳,亦或者陆之谣脑内谣姬的记忆。 “还有人记得吾吗?”他说话的声音愈发低沉缓慢,似乎就要睡着。 “比干可还记得当年的雪狼妖。”雪阳问道。 “喔,尔这么一提,吾倒是回想起来了,果真怀念啊。外面的世界可好?如今,是什么时代了?” “如今已是三千年后。”雪阳回答。 “三千年……”他喃喃重复。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你会在这里,成了这副模样?”红狐忍不住问出声来,她的声音带着克制的颤抖,却掩饰不住情绪的激动。 “这声音……是嬛己吗?”他问道。 “是我。” “呵呵呵…”他缓缓地笑,“三千年后能再见面,果真吾与尔等己氏,是永远也牵扯不清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嬛己只觉得不好的预感一阵一阵涌上心头。 “你的阿姐,就在楼上,与吾现在的状态相差不多。”他答道,随即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大洞,道: “她死得比吾惨,见她之前,做好心理准备。” “比干!”嬛己搓着牙根,浑身都在颤抖:“你还是和从前一样讨人厌!” 比干笑而不语。 此时,雪阳插话进来,缓和了红狐与比干剑拔弩张的气氛: “国神,有些事,不知你能否回答。” 比干点头,雪阳继续问: “方才袭击我们的那只灵魔,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是黄飞虎的夫人与妹妹的灵魂融合体,三千年前从摘心楼坠落而亡的死灵。不过现在,她们却是被雪狼上神给净化了。” “原来如此。那么,为何在这座楼里死去的人,都会以这样的方式被囚禁在这里呢?” “因为,三千年前的封神榜,是一个骗局。”他如是说道。 “骗局?”雪阳、红狐和陆之谣异口同声。 “你们可知道,如今的三界,已然非三界,只剩下两界了。”比干说道。 “什么?!”红狐大吃一惊,雪阳面色凝重,陆之谣一脸莫名其妙。 “如今的三界,只剩下人与魔之分,雪狼上神,你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千年前,神界诸神黄昏之战的原因吧。你心里应该清楚,如今的神界是一副怎样的模样。而事情比你想象得还要棘手,冥界如今已然被完全吞并,几乎所有的灵能体已然全部堕魔。就连冥界的自然法则都被修改,那里已经不是冥界了,而是魔界。如今,该轮到人界了。” 比干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一时间,气氛凝滞,陆之谣脑中飞速运转,思考着比干话中的意思,而雪阳和红狐面色变得相当阴沉,显然,比干的话给了她们当头一击。 “所以,我们现在所处的这部分扭曲空间,其实是魔界?”红狐说道。 “魔界已经展开了对人界的蚕食,现在,华夏大地大约很多地方都已然出现了如今这样的现象,一旦这样的现象蔓延至全世界,这一季的人类文明将会瞬间烟消云散。当人界沦陷,如今依靠诸多至高神牺牲自身修补世界法则,从而苦苦支撑中的神界,被吞噬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是何人,为何能有这样的手段?”雪阳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冷静。 然而这一次,比干却踌躇了片刻才回答: “吾不能说,不是吾不想说,只是一旦吾说了,就会触发禁制,他们立刻就会赶来,尔等的性命就危险了。” “你似乎对神界和冥界发生的事情很清楚?”红狐问道。 “那是因为,神界有我,冥界也有我。”比干回答。 “这怎么可能?”红狐满脸不可置信。 “如今吾等生存的状态,是一种投影状态,这里的时间是停滞的,我们的所有对话、动作,包括呼吸心跳血液流动,都是通过生命投影来完成的。” 陆之谣抬腕看了看自己的机械表,发现秒针果真没有走。机械运动在这里不起作用,因为这里的时间对无生命的物质来说,是完全停止的。而对有生命的生物来说,所有的生命活动都是依靠所谓的“生命投影”来进行,虽然陆之谣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她暂时将这个概念强行理解为,自己是在消耗正常人界的时间,来维持自己在这里的生命活动。 比干的话还在继续: “他想要统一三界,从本源上统一。” “他是谁?”红狐问。 “不能说。”比干再次强调。 “那么,他用的是什么方法。”雪阳问。 “逆推伏羲六十四卦,倒转太初原始大阵,以华夏为心,辐散宇宙,合天地三界,除四季阴阳,并天下于混沌无序。” “能否详细解释,这样说根本不懂。”红狐皱眉道。 比干不语。 雪阳道:“多谢,我们不打扰了,现在就去楼上。” 比干笑而闭眼,道: “一切,都托付于雪狼上神了。” 红狐咬着牙,似乎对比干这种将说未说的态度很是恼怒,而陆之谣却走了神,大雾、青铜器,残忍的活人祭祀,古怪的阵法,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串成一条线。她忽的有了一种明悟之感。 原来如此!这就是对方制造大雾的原因。 然而此刻明悟,似乎已然迟了。 第七十六章 比干静静地跪坐在原地,赤瞳因着眼帘的低垂而隐去,自从说完那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他便不再开口。仿佛真的死去般,僵直犹如塑像。雪阳、陆之谣和红狐彼此相视一眼,知道再也无法从他口中得出别的讯息,于是雪阳平举双手,遥遥一拜,做了个古揖,表达自己对这位国神的尊敬。 若如今的情况真的如比干所说那般,那么事情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雪阳等人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对方布置这个大阵的最弱节点,进行破坏,才有可能会扭转局势。只是,比干所说的那种“逆推伏羲六十四卦,倒转太初原始大阵”的恐怖阵法,不仅陆之谣,就连雪阳和红狐这种从上古时期一直活到现在的大妖都闻所未闻。因此,根本无从着手。 “那么多的青铜器,并且保存完好,好像根本没有受到岁月的侵蚀,当时孤就感觉有蹊跷,现在看来,孤的猜想怕是全部中了。那青铜器,果真是从别的时空直接‘穿越’而来的,商末周初与三千年后的世界直接融合在一起,时空完全扭曲了。”雪阳皱眉,领头带着二人向着楼上走去。 红狐一言不发,咬着嘴唇,面色很是阴郁。陆之谣则一直沉静在思考中,一时间也没有答话。 终于到达最后一层,虽然一路上并没有受到多大的阻挠,可光是攀爬这么高的楼,就让三人感觉有些疲惫。一到最高层,就见整个楼层极富开放感,四面除了几根支撑的立柱之外,没有任何遮挡物,就连天顶都是用透明的琉璃制成,可以想见在那个古老时代,夜晚登楼,抬头就是满天星辰,几乎伸手就可触日月,该是一副怎样的美景。 然而就在这样的场景之中,最高层的中央出现的一具琉璃棺材却吸引了三人全部的注意力,以至于她们根本就没有去注意这里的美景。 三人缓缓迈步,靠近那具琉璃棺材,实际上雪阳和红狐还没靠近就已经知晓其中躺着的是谁了,但是陆之谣却是在走近看清后,才倒吸了一口凉气。 棺材中躺着一具模样凄惨的女尸,她浑身赤条条,一头乌发铺满了整个棺材,但是她的皮肤全部被剥去,一条一条的鞭痕带起可怕的血肉伤痕,血淋淋一片,颈部裂开一条可怖至极的裂缝,头部与身躯完全脱节,看起来就像是有人将她的脑袋和身子拼在了一起。 “阿姐…”嬛己扑通一声跪在棺材前,即便做好了无数遍的心理准备,在突然见到妲己的尸首时,嬛己依旧头晕目眩,心脏撕裂般疼痛起来。她站立不起,只能软软跪在棺材前,目光呆滞地盯着棺材中的女子尸首。 雪阳默默地闭上眼,陆之谣也不忍再看,扭过头去,将脑袋靠在雪阳肩膀上,心中难受到了极点。 难捱的沉默蔓延开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嬛己突然说话了: “阿姐果真与比干不同,比干虽死,灵魂犹在,现在又被这特殊的时空锁在肉身中,等于一个永不腐朽的活死人。而阿姐早在三千多年前就魂飞魄散,存在这里的不过是一具真正的尸身,现在我连和她说话都办不到了。” 她说话时目光有些涣散,语气虚浮,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 曾经的绝世美人,如今落到这般下场,陆之谣见到的是一具惨不忍睹的女尸,而不是倾城绝世的妲己王妃。心中难受之余,一丝丝遗憾的感觉也爬上心头。若能亲眼见一见这位传奇女子,或许,能知道许多与历史不同的东西。 雪阳的声音忽然在陆之谣心中响起,陆之谣吓了一跳,一秒后才反应过来是雪阳正通过精神联系在同她说话: “狐族己氏,乃是继承上古狐妖传承的狐妖家族,血脉中留有上古妖狐血,善变化,善迷幻,己氏在母系社会时期曾经非常繁荣,拥有当时最强大的部落,效力于己氏的男子不计胜数。即便进入父系社会之后,己氏也没有衰落。但是在夏代末期,己氏部落与夏王起了冲突,从此开始了衰败之路。直到商纣时期,己氏已经沦为需要有苏氏庇护的地步。己氏最新的一代,也是最后的一代就是妲己与嬛己姐妹俩。俩姐妹容貌和性格虽然迥异,但是感情却极好。妲己非常爱护嬛己,幼年时期在有苏氏中受到欺负,都是妲己护着嬛己,在有苏氏想要将两姐妹献给帝辛的时候,也是妲己挺身而出,用自己的身子勾引了帝辛,保住了亲妹妹的清白。 嬛己一直觉得,自己欠姐姐很多,因此拼命地想要为姐姐做些什么。但是妲己在入商宫之后,性格慢慢转变了,当年单纯质朴的她,也渐渐变得阴险多疑,心中充满仇恨,总是在谋划一些阴暗的事情。即便如此,嬛己也一直默默地帮姐姐,成为了妲己与外界联系与沟通的助手。 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与愿望违背,嬛己越来越发现,自己在良心与亲姐姐之间没有办法两全。后来又因为与紫睦相爱,嬛己愈发不愿再去帮助妲己,可是却又怎么也放不下亲姐姐。后来的商周大战,嬛己没有参加,她既没有帮助妲己,也没有帮助紫睦,得到的结果是,紫睦永远与她疏离,亲姐姐断头剥皮惨死,未能见上最后一面。 自那以后,嬛己的笑容就再也不是发自真心的了。你别看她时常那般勾人媚笑,实际上在我看来,她那张笑容面具的背后,是一张哭泣的面庞。三千多年,她有多苦,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陆之谣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尝试着在心里和雪阳说话道: “狐族己氏善变化,善迷幻,真死假死都不确定,我们又怎么能肯定那棺材里的人就是妲己呢?” “当年妲己死后,尸首下落不明,甚至有传闻说妲己未死,是逃亡海外去了。确实,妲己尸首下落一直是个未解之谜,当初是姜子牙一刀劈下她的头颅,杀死了她,之后剥皮鞭尸是周营中那些受尽妲己之气,痛恨祸国妖女的将领们自发的发泄行为,当时状况一片混乱,因为商汤灭亡,大周坐拥天下,周营一片欢腾,我也未能关注到此事。等我再想起此事时,却已经飞升神界了。知道妲己究竟有没有死的恐怕就只有姜子牙了。但是姜子牙却未能飞升神界,而是留在了人界,做了个一方诸侯。嬛己也不曾去找姜子牙确认过此事,一直抱着妲己未死的心态活到了现在。这一丁点的侥幸心理几乎成为支撑她的唯一支柱。 然而今天,恐怕这支柱已然倒塌了。我不知道这棺材中的尸首究竟是不是妲己,若真的是,恐怕当年有可能接触妲己尸首的人,就是造成目前状况的罪魁祸首。”雪阳回答。 “你是说,你怀疑现在我们遭遇的那个戴面具的神秘组织的头目,就是当年周营中的某人?”陆之谣再次在心中问道。 雪阳点了点头,答道:“周营那么多人都是有可能的,我实在很难缩小范围。只是,最可疑的是姜子牙。之前比干所说的话,让我很在意。他说封神榜是个骗局,大批的商周优秀将领名臣全部飞升神界,唯独留下个姜子牙。而且在那次封神事件的时候,很多商周名臣武将都在跨越时空的时候死去了,真正到达神界的少之又少。这很难不让人怀疑,所谓的封神确实是一场骗局。但是,若真是姜子牙,凭他的智慧,绝不可能采取这么明显容易暴露自身的做法。因此我很疑惑,不明白背后之人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 就在此时,突然楼外传来巨响,雪阳抓住陆之谣的手,将她护在怀中,然后迅速带着她赶到瘫软在地的嬛己身旁,抓起嬛己就来到了楼台边缘。举目远望,稀薄的雾中,似乎能看见激烈的战斗光影,那光影时而泛着淡金色,时而散出青光,两种光芒正被一个黑色的巨影追逐不休,正一路向着摘心楼的方向而来。 “那是什么?”陆之谣惊诧地问道。 “有人和我们一样进来了。”雪阳眯了眯眼,开启了空间能力去感知:“惹了某个怪物,现在也想着要逃入这摘心楼,躲避追逐。” “有人?”陆之谣更惊讶了,“怎么可能,那是什么人?竟然能抵抗这扭曲时空?” “驱魔师。”雪阳简短回答,“而且还是本事不小的驱魔师。只是这摘心楼,容得下我们,却是否容得下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确实,自从雪阳三人进入这座摘心楼,除了黄飞虎夫人与妹妹的合体怨灵扑击之外,尚未遭遇任何袭击,也没有遇见什么可怕的事情,除了活死人比干和疑似的妲己尸首,这座楼里似乎别无他物。那么,为何那么多强大的妖兽会如此畏惧这座楼,甚至完全不敢靠近呢? 很快,陆之谣就知道了答案。 第七十七章 雪阳带着陆之谣和嬛己躲藏进了摘心楼顶层内的一处角落。这角落看起来原本应当是宽敞的寝殿,如今却被烧成了一片焦炭,一张华丽席榻尚未完全烧毁,还保留着原来的一丝痕迹。现在,她们躲在榻边,雪阳计划在暗处看看,究竟这座楼,在有陌生人闯入的时候,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又为何唯独对她们三人没有发起袭击。 外面的怪物的喧嚣声渐渐停下,在几声愤怒的咆哮之后,那一直未曾看清模样的黑影巨怪,如意料之中那般,缓缓退去。而在雪阳的空间感知之下,那被追逐的驱魔师,已经进入了楼内。而且还不止一人,乃是二人结伴而行。 “一位和尚,一位坤道。”雪阳低声说道。 “坤道?是女道士?”陆之谣惊讶,女道士极为少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一位强大的驱魔女道士。 雪阳点了点头,再次解释道: “若我没有判断错,那和尚应当是五方僧,那位坤道应当师出全真,乃是阐教一派的嫡系传人。没想到,我还以为驱魔世家,各大门派的驱魔传人们都被那面具党给摧毁了。居然还有驱魔师留了下来。” 那一僧一道刚入楼内,行动缓慢,颇为谨慎,可不一会儿,雪阳却蹙起了眉头。因为她的空间能力感应到,那一僧一道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在楼内移动起来,可却只是在第一层打转,仿佛鬼打墙般。 “果然…”雪阳说完这两个字,便一把拉住嬛己衣襟,提起她,提高音量道: “嬛己!你振作一点,你阿姐还在这座楼内,我们要去见她!” 萎靡不振的红狐闻言瞪大了美眸,一脸难以置信,却又夹杂着强烈的惊喜和希冀。陆之谣却终于跟上了雪阳的思路。 那一僧一道既然是驱魔师中的高手,为何会被鬼打墙这么低级的幻术所迷惑?自然他们必然是中了更高等的幻术,提起幻术,除了妲己,这座楼内没有哪个怪物能够使用了。自然,妲己必然还是有类似残魂或者意识这类的东西留在这座楼内,一直被困在这方空间中,正因为如此,四周盘踞的魔怪们才不敢靠近,深怕中了幻术,将被生生困死在里面。 怪不得当时比干见到她们的第一句话就是:“哦,已经很久很久,这里没有人来过了。” 不仅仅是没有人来过,这里根本连野兽魔怪都不曾有。 而她们三人没有受到攻击的唯一原因,就是妲己认出了她们三人的身份,毕竟是亲妹妹和曾经有过合作的雪狼王,陆之谣又与当年的谣姬形象气质上有差距,因此被默认为是嬛己的同伴。 如此一想,所有的事情就都有了解释。 这样的想法刚在陆之谣脑海中闪过,雪阳就拉起二人,说道: “咱们现在就去底层。” 说罢,托起二人,一阵风般径直向楼下飞去。下楼比上楼可快多了,雪阳的速度更是比高楼电梯还要恐怖,因此不过两三分钟的时间,三人就从顶层赶到了底层。 在路过比干所在的那一层是,陆之谣急急一瞥,却是发现比干竟不在那一层中了,这让她很是疑惑,比干本身出现就相当突兀,现在又消失了,也不知究竟是为何。 等赶到底层,陆之谣尚未在急速赶路后的眩晕作呕感中恢复过来,就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到了。只见摘心楼底层大约五百多平的面积宽敞大厅中,一道金光和一道青光正以超越f1赛车的速度急速移动,毫无规律。定睛仔细看,发现金光中是一位光头僧人,一身雪白的僧袍纤尘不染,即便是堕入幻境,以为自己遭到袭击,被追逐不休,却不见他有丝毫慌乱,沉着稳健,每一层辗转腾挪都极富潇洒随意的美感。手中一串念珠伴随着他的移动不断围绕自身旋转,金光就是从那念珠上发出的。他口中喃喃有言,似乎是在诵念什么佛经。 而那青光之中则是一位美貌道姑,一头乌发束起,以玉冠固定,一身藏青道袍上印雪白八卦图,身后背着一把宝剑,宝剑已出鞘,被她攥在左手中。她就好似神奇的一叶扁舟,即便在狂风暴雨,怒浪巨涛中,也稳稳不翻。乘风破浪,随波逐流,任你大江大浪,我自守我心。剑光时而闪过,仿佛劈断了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劈断。每劈出一剑,就有一道青光以月牙般的光芒斩出,打在摘心楼墙壁地面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口子。空着的右手时常变换手诀,结出各种美妙的道家结印。每变化一印,她周身气流就会发生变化。 这是人类吗?这是陆之谣见到眼前景象时的第一反应。 说实话,事到如今,即便见到什么奇怪的事情都不能触动她的神经了。但是,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人做到如此非人的地步。之前她所遇见的都是妖类,即便有什么神异之处,也可归结到他们乃是妖上。至于雪阳曾经跟她提及的驱魔师这个群体,她一直未曾正式接触过,因此对驱魔师能力的了解几乎为零,也未曾想过他们竟会这般强大。 雪阳却并未花时间在感叹上,她只是对身旁的红狐说道: “嬛己,解除幻术。进你姐姐的幻境,能办到吧。” “诺!” 红狐的声音有些颤抖,只见她红衣一展,飞跃到了底层大厅的半空中,然后闭上双眼,头顶冒出赤红色的狐狸耳朵,身后一条毛茸茸的赤红狐尾摇晃而出,一股子异香开始在整座楼中弥漫而开,伴随着粉红色的薄雾,渐渐遮蔽了无规则急速运动中的金光和青光。 这时雪阳一把拉住陆之谣,一只手搂住她的腰,一只手贴在她额头上,红唇压在她耳边低声道: “谣儿,注意,我们马上就要进狐族最厉害的幻境了,抱着我,千万别放开我。” 陆之谣只来得及按照她的话抱住她,就感觉眼前的景象忽然变了。身前抱着她的人不再是雪阳,却变成了陆之风,他的眼中满是情/欲,死死抱着陆之谣的身子,下身硬物抵住了陆之谣的小腹,身上浓重的男人气味熏得陆之谣几乎作呕。他低下头来,张开嘴露出一口黄牙,露出一个淫/邪的笑容,对着陆之谣的脖子就啃了下去。 陆之谣惊恐地要松开,却发现自己被紧紧抱住根本挣脱不开。 “阿狼!阿…狼…,放开!”陆之谣拼命地挣扎,拼命地求救,却忽然想起这是幻境,雪阳刚刚才叮嘱她,抱紧她,千万别放开。 陆之谣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闭上双眼,直接忽略了眼前的景象。想象着自己是在雪阳的怀抱中,周身被她温暖清爽的太阳气息包裹,眼前的画面果真渐渐消失,那种被陆之风束缚住的恶心感受很快就消散了,取代是一种极端愉悦的感受。陆之谣体会过那种感受,那是被雪阳送上最巅峰时的感受。 她刚刚这么想,就发现眼前景象再变,自己身上的衣物全部消失,正被阿狼压在身下,双手紧紧攥住床单,脚尖绷直,浑身战栗,灵魂几乎出鞘。阿狼同样赤身,在她眼前展现出半狼的妖美状态,那纤长圆润的指尖在她体内弹奏出完美的节奏,欲/海沉沦再沉沦,陆之谣几乎不愿再去想这是幻境,只愿永远沉浸在这欢喜世界之中。 “谣儿!”突然,一声清音在耳边响起,陆之谣浑身一悚,整个人抽离而出,惊出一身冷汗,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软软窝在阿狼怀中,身上的衣物穿得好好的。只是身下却已经一片泥泞。 她下意识抬头望向雪阳,看到雪阳眼中的关怀爱护,还有一丝似是而非的笑意。瞬时双颊赤红,将脑袋深深埋入她怀中,羞于再看她。 而此时,陆之谣脑海中却响起了一个美妙的声音,那声音娇媚而不做作,带着一种自然清新却难以抗拒的诱惑,乃是媚术的最高境界。 “小妹,终于等到你了。” 陆之谣惊讶抬头,发现自己和雪阳正站在一片洁白世界之中,一位一身洁白的倾城女子正披散一头长发,站在不远处,与一身红衣的红狐面对面。 而就在她和雪阳身侧,那和尚和女道姑正盘膝席地而坐,闭着眼正在打坐。 “我们在妲己最深层的意识层面中,这一层意识中,我们是清醒的,但那一僧一道却是沉睡中。”雪阳的解释适时传来。 陆之谣再次将视线投向那一身洁白的女子,失声道: “那就是妲己……” “没错,那就是妲己。”雪阳重复道。 那女子,与陆之谣脑海中的妲己完全不同,那一身洁白的清俊秀美,怎么也与“狐狸精”三字搭不上关系。 “与嬛己喜红不同,妲己喜白,因为她是白狐。媚的最高境界,就是你永远也不会觉得她是在魅惑你,却深深陷在她给你展示的世界中。这就是传说中的一代妖姬妲己。我第一次与她接触时,也曾经被她那一身浑然天成的媚术惊叹到。刚刚我们经历的那个幻境是狐族最厉害的幻境——六欲七情杀境。咱们还算轻松,因为一直有嬛己的狐族精神力在护着。不过你依旧在很短的时间内经历了‘喜、怒、乐、爱、恨、惧’六情,经历了‘眼’‘身’‘意’三欲。” 陆之谣感觉身上一阵发冷,自己刚刚完全沉沦进去了,若不是有雪阳喊醒她,她可能根本醒不过来,就这样死去了。 而这时,只听嬛己的声音传来,带着哭腔和颤音: “阿姐……我对不起你…” 第七十八章 随着嬛己一声“阿姐,我对不起你。”响起,身处妲己最深层意识层面的陆之谣仿佛亲身感受到了一种悲伤的孺慕之情涌起,一瞬间酸了鼻头。 “小妹,能再看到你,是阿姐的幸运。”妲己的声音还是那般美妙又空灵,但是其中的情感却渐趋丰富起来。 嬛己已经泣不成声,妲己的声音却愈发温柔: “不要哭,小妹。阿姐还没有死去,阿姐现在被困在冥界之中。而你们所处的这方空间,是被魔化后的冥界在人界的投影,当这投影变得完整丰满,最后吞没整个人界时,人界与冥界将不存在界限,融合为一体。到那一步,就真的迟了,阿姐或许会忘记你是谁,忘记我是谁,成为混沌的一员。” “阿姐!你真的没死?可是姜子牙不是…”嬛己惊喜地抬头问道,话到一半,却又有些说不下去。 “真正的死亡是泯灭,是魂飞魄散,阿姐只是失去了肉身,但阿姐却有着全新的依凭。姜子牙杀我,只是毁去了肉身,却并非真正杀死我。”说到这里,白衣胜雪的妲己顿了顿,才缓缓道: “小妹,你要小心姜子牙。飞熊已超脱三界,他或许并非黑手,但他却对幕后之人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的心思不要去猜,永远要避开他。” “阿姐……什么意思,小妹驽钝,没听懂。”红狐泪眼婆娑地问道。 妲己却没有再回话,或许她也与比干一般,能说的话是受到限制的。 雪阳上前一步,对着妲己遥遥一揖,道: “还请妲己姑娘明示,我等接下来该如何做。” 妲己侧身,那张绝美倾城的面庞上没有多么明显的表情,她的容颜远没有活人生动,而是像一个精致的娃娃一般,永远保持者一种将笑未笑的状态。 “雪狼王,许久未见,风采如旧。”妲己点了点头,说了这么一句算作寒暄,紧接着道:“我能与你们交谈的时间不多,所以单刀直入。找到前往真正冥界的大门,阵法之眼在真正的冥界之中,破坏它才能争取更多的时间。这是最先必须完成的一步。完成之后,才有后话。” “阵法之眼为何物?” “我不知,这需要你们去找。”妲己回答,“雪狼王,妖族兴盛与没落的原因,直到如今我才看清,你是真的从大洪水之前活过来的古老生灵,他们最想要你,却又根本得不到你。你要小心,他们现在准备完全了。” 雪阳皱起双眉,她总觉得妲己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出来,他们这些被锁在这方世界中的魂灵,知道很多的真相,但是却因为某种法则束缚,根本说不出来。于是造成了目前这种,问什么,回答都很暧昧不清的状况。与他们交流,完全得靠去猜想推测。 这边雪阳正在头疼地去猜测妲己话中的意思,那一头陆之谣却震惊于妲己话中传达出来的讯息。她说雪阳居然是大洪水之前活过来的古老生灵。那代表着什么意思? 直到如今,陆之谣还清晰地记得当初她刚刚和白鹤见面的时候,白鹤对她说的那番话。大洪水,是上古时代灭世的一次巨大灾难,很多古籍都有着记载。只要是有着三千年以上文明历史的民族,其古老典籍中绝不会缺少大洪水的描写记录。那次大洪水大概是发生在一万多年前,之后全世界的生灵几乎灭绝,大量人类文明毁灭,只有少部分人类存留下来,留下了全然不同的文明火种。 在那次灾难之后,妖族兴盛而起,远超人类,全世界大量的动物开始拥有神异的能力,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六千多年,直到四千多年前妖族才开始渐渐衰落,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所有的能量,而人族则蓬勃发展起来,远远超越妖族。以至于最后妖族不得不隐藏起来,躲避人族的视线。别看妖族的个体实力比人族强很多,一旦被人族发现,人族利用科技制造出的武器对付妖族,妖族其实是没有胜算的。所以雪阳才考虑到整合妖族,为保护妖族的生存而成立了雪迹组。 而洪荒之前的地球究竟是什么样的,那时生活在地球上的人类和动物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一切都只能单凭猜测。 但是雪阳的诞生真的是无源而溯,她说她是从万年寒冰中诞生的,可陆之谣并不相信生命能够从那样超低温的状态中诞生。雪阳有血有肉,有着强大的能力,她的诞生绝不可能像是单细胞生物那般简单。她应该有着生育她的父亲母亲,属于一个强大的种族。那个种族应当在大洪灾中灭亡,只留下她一个幼子,幸运被冰冻于万年寒冰中,得以存活下来。 如今听了妲己的话,陆之谣更加地确信了这个猜测。果然,雪阳真的是洪荒之前的生灵。洪荒之前有着很多强大无比的种族,比如己氏传承的上古妖狐,那应当就是洪荒之前的强大生物。 那么,妲己所说的妖族兴盛与没落的原因究竟又与如今她们遭遇的这一系列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呢?雪阳在其中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这些问题还等着陆之谣去解开。 而这个时候,似乎妲己能够维持这个意识层面的时间已经到了,来不及说一声再见,很突兀的,陆之谣等人觉得自己就像是从过山车上俯冲下来一般,灵魂都被提了起来,身心不受控制地产生下坠感,眼前画面开始扭曲,克制不住地闭上了双眼。等到那种极端的感觉过去,再次睁开双眼,却发现她们依旧站在摘心楼底层原地,陆之谣轻轻松了口气,看了雪阳一眼,发现她正面色肃穆,仿佛在思考些什么。而远处的红狐低着头,站在大厅中央,默然不语。 沉默蔓延了很久,正在陆之谣想要开口调节一下气氛时,雪阳却先发话了,没有特别安慰的言语,她只是说了一句: “带上那一僧一道,我们得赶紧返回了。” 她打了个响指,那晕倒的一僧一道便从地上飘起,悬浮在她身旁,她抱起陆之谣,缓缓升空,开始向着远方飞去。嬛己最后看了一眼这座焦黑的摘心楼,也跟着飞起,追主公而去。 飞在王城上空,四周此起彼伏的怪兽吼叫声让陆之谣心惊,她扭头看向身后的焦黑摘心楼,还有远处那座即便烧毁却依旧宏伟的鹿台。她总觉得,她们或许还会回来,到那个时候,或许事情就不会那么简单了。 “阿狼,那鹿台中,是不是也有着帝辛的魂灵。” “嗯,很有可能。”雪阳回答。 “这里真的是冥界的投影吗?”红狐问道。 “应该冥界魔化后的侵蚀投影,我不清楚投影与真实的冥界有什么区别,或许这里的怪物确实比真实世界中的他们受到不少限制。一旦人界完全被吞噬,我们就无力回天了。” 三人一路怀着沉重的心情,比进来时更加小心翼翼地出了这方世界,天空依然泛黑,她们在其中消耗了不止三个小时的时间,不知道子鹏他们是否还在。或许,他们已经听从雪阳的命令先行离开了。 雪阳背着陆之谣,带着嬛己在城中飞了一圈,果真未能发现那辆军用房车。于是雪阳找了个地方降落下来,对陆之谣和红狐说道: “时间不早了,现在赶路实在不安全,咱们先找个地方落脚一晚上,明天就去追他们,他们应该还没有离开太远,飞行的话,应当能追得上。” 三人合计着找了一家酒店,将那一僧一道分别安排进了一间套房的两间隔间中,红狐主动要求就在门口看着那一僧一道。其实雪阳和陆之谣明白,她是想找个机会自己一个人静一静。所以雪阳顺从了她的要求,带着陆之谣住进了隔壁的房中。 今日一天陆之谣算是累坏了,不仅仅是因为爬高楼,还因为她在很短的时间里遇见了许多可能永远也不会见到的人,她的很多思想都受到了冲击,许多对当前的猜测被证实,同时又产生了不少新的疑惑。脑子里乱乱的,还需要时间去理清。 雪阳似乎也是这样的状态,只是她依旧从随身空间中取出陆之谣的衣服,细心地整理好,然后体贴地去浴室放水,让陆之谣能够洗个热水澡冲去疲惫。 蹲在浴缸边,雪阳却再次发起呆来。陆之谣在外听着水流哗哗的声响,缓缓从床上站起身,走到浴室门口,见雪阳蹲在那里出神,便悄悄走了进去,从身后抱住了雪阳。雪阳的身子轻微一颤,似乎是被吓了一跳。浴室里氤氲的空气中,陆之谣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空荡荡的: “在想什么?你居然会被我吓到,看来是真的走神了。” “没什么……”她的声音依旧温暖,却明显带着一丝逃避。 “跟我说说吧。”陆之谣的声音里带着坚持。 “谣儿……你会不会嫌弃我来历不明,会不会恐惧我悠长的年龄。”雪阳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 陆之谣没有说话,但是脑袋拼命地摇晃让雪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心情。 “可是我却终究觉得自己是无根之萍,不知从何而来,又要去向何方。我只能掌控空间,却永远也无法掌控时间。我看不到自己的未来,亦无法知晓自己的过去。我或许是这世上最古老的生物,将来的数万年,我都会一直活下去。这么一想,我就觉得前所未有地孤独。”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透着陆之谣从未听过的恐惧和疲惫。 陆之谣的心揪了起来,这是雪阳第一次在她面前表现出脆弱的模样,这让她觉得从未有过的心疼,想要安抚她,想要保护她,想要让她开心快乐起来,再也不用背负着那般重担。 “谣儿…我害怕,我害怕未来的某一天,我们会不得不因为寿命而分离。我活得太久了,也足够的强大,以至于我甚至无法杀死我自己……” “闭嘴!不许你再说下去!”陆之谣用力勒住了雪阳的腰,脑袋死死顶着她的后背,声音闷闷地从她后背中响起,“我是谣姬,我是雪神,我寿元无限,我会陪你一直走下去,你永远也不会孤独。我们会有很多的孩子,他们会陪伴着我们,我们可以看到她们一点一点地成长,学会独立,学会爱人,学会承担。我们还有好多的事情要去做,所以我决不允许你去想这些,明白吗?” 虽说这话说得斩钉截铁,陆之谣心中却隐隐泛起担忧,她真的是谣姬吗?真的寿元无限吗?或许未来的某一天她会先雪阳而走,那么最让她恐惧的,就是与雪阳的分离。 “抱歉,谣儿,我好像太累了…”雪阳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将陆之谣抱入怀中,“谢谢你,我好多了。” “谢什么谢,你看看你都在想什么,以后不许你再想了,不然我可就不客气了。”陆之谣有些生气地说道。 雪阳苦笑了一下,道: “谣儿,我雪阳虽然自认各方面都能做到最好,但是我也是有缺点的,我不是完美的。我也会有恐惧的东西,也会有猜想不到推测不出的东西,也会被陷害被打败。” “所以你才需要我嘛,你搞不定的事情就让我来搞定好了。”陆之谣吸了吸鼻子,特别没形象且不负责任地说道。 “噗…好,就交给你了,女神大人。”雪阳笑了出来。 “哼~”某人傲娇的哼了一声。 “那么女神大人,小的有一件事很想问你。” “说。” “今日在六欲七情杀阵中,女神大人脑海中的那番景象,现在可愿再经历一次?”雪阳的声音忽然变得磁性又魅惑起来。 陆之谣掐住了她腰间的肉,红着脸咬牙切齿道: “色狼!” 第七十九章 陆之谣知道雪阳只是为了调节一下气氛才会说那样的话,毕竟是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雪阳心里大概是有些不大好意思的。但是再次回想起那个真实无比的幻境,以及那全身心愉悦到极致的感觉,还是让陆之谣一瞬身子有些酥软。 陆之谣泡在热水中,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她的第一次实际上是非常害羞的,而且还是在一种云里雾里的状态中结束,唯一留下的记忆就是雪阳那让人惊艳无比的模样。那使她久久难以忘怀,偶尔回想起来,脑子中就会产生各种旖念。有道是食髓知味,陆之谣知道自己确实有些中了魔咒。 雪阳对自己向来很规矩,不会随随便便动手动脚,就算亲昵,也只是非常正常的亲吻拥抱,她向来“正人君子”,举止自谨,严于律己,也非常尊重陆之谣,不会随意轻薄。从二人认识到现在,排除从前谣姬的情况,雪阳实际上并未真正主动要求和陆之谣发生些什么。唯一的那一次,还是因为那天晚上陆之谣寒症犯了的特殊情况。 所以,躺在浴缸里的陆之谣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对雪阳没有吸引力?亦或者雪阳实际上对那种事情不是很感兴趣?毕竟不是人类,没有那么强的繁衍欲。还是说,因为自己并非是处在谣姬的状态? 想了片刻,陆之谣甩了甩脑袋,湿漉漉的长发上,几滴水珠滴落在浴缸中。自己也是够了,在如此危机四伏的情况下,还在考虑这些有的没的东西,雪阳肩负着那么重的重任,压力非常大,每天都有许多攸关生死的问题需要去判断思考,没有心思去考虑那些是很正常的。自己怎么能总是这样怀疑她? 叹了口气,陆之谣“哗啦”从浴缸中站起身,找了条大浴巾裹住自己的身子,出了浴室。初春料峭,越是往北越是寒冷,房间里开着暖气,雪阳换了一身宽松的白袍,正端着一杯清茶站在窗前,看着酒店楼下朦胧的霓虹灯光。虽然大雾降临这么多天,阻碍了交通和通讯,但好歹网络尚未瘫痪,国家电网也一直在供电。如今大雾即将消散,国家机器也应当会再次运转起来。 只是或许人们将面对的是前所未见,完全超越科学和常识的景象。 陆之谣裹着浴巾站在雪阳身后,感觉她高瘦的背影仿佛承载着全世界。她需要宣泄,需要放松,需要将脑海里那些事暂时放下,好好休息一番。 于是陆之谣解开裹在身上的浴巾,赤着身子贴上了雪阳的后背,陆之谣明显感受到雪阳的身子颤抖了一下,然后就听她深吸了一口气道: “谣儿,你这是作何?” “你不是我问我可愿再经历一次吗?我现在回答,我愿意。” 雪阳低声笑了出来,道: “你确定?” “……”陆之谣红着脸,用力掐住了她腰间的肉。她觉得雪阳真心坏透了,自己都这么主动了,她还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雪阳转过身,将她拥进怀里,温暖的温度包裹住陆之谣的全身, “宝贝,你太可爱了。”雪阳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如此露骨的情话,听得陆之谣浑身酥软,心中就像烧化了的糖一般,甜甜地流淌而出,融进了骨髓里。 雪阳将陆之谣抱起,缓缓放在床上,她湿漉漉的长发只是被雪阳的双手抚摸了几下,就彻底干透了,雪阳用双臂支撑着自己,伏在她身上,避免自己压着她,然后温柔地抚着她的面颊,轻声说道: “我要开始了哦。” “你…你等一下,不…不是这样的,应该是我来……我来…”陆之谣赤红着脸,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来?你来做什么?”雪阳笑道。 “我来……攻…”陆之谣说出这句话之后,觉得自己真心受爆了。 雪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从陆之谣身上翻身离开,躺在了她身边,然后张开双臂,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道: “那么雪神大人,来吧。” 陆之谣咬着嘴唇,堵着气翻身坐在了雪阳身上,伸手去解她的白袍,腰间丝带放开,宽松的白袍轻易就褪下,雪阳的身躯就这样完整地呈现在她面前,好美,即便见过很多次了,陆之谣依旧觉得好美。这是浑然天成的艺术品,让人流连往返。 她低头去吻雪阳,紧张的身子都绷紧了,那么小心翼翼。然而雪阳的回应却化解了她的紧张,她耐心地引导着陆之谣,抱住她的双手放在她腰间,轻轻抚动,使她的紧绷放松下来。 不知不觉间,陆之谣感觉腹间有火焰生腾,身下一片湿润。她尝试着去抚摸雪阳的敏感处,然后迫不及待地抬头去看她的表情变化。雪阳的呼吸粗重了几分,面颊上升起两片美艳的红晕,一种莫名的成就感在陆之谣心头飞起,让她不自觉绽放出笑容。 第一次,陆之谣的手法是极其笨拙的,但胜在她满怀对雪阳的爱,在雪阳的故意引导下,陆之谣总算完成了一次反攻。但是可怜的陆之谣,在好不容易看到雪阳攀上巅峰的美景没多久后,就被雪阳反反复复折腾了好几次,欲/仙/欲/死,吃干抹净还不吐骨头。 难道自己真的是小受的命吗?她自认性格还算是强悍,从来不愿低头认输。可偏偏在雪阳面前,她真的是一点反抗的心都没有,彻底成了“逆来顺受”的妻子形象。 暴风雨过后,陆之谣喘着气,感觉自己完全被榨完了最后一丝力气,现在软软地窝在雪阳怀里,一丁点也不想动弹。脑子里混混沌沌,在一种将睡未睡的状态下,陆之谣听到了雪阳在她耳边的低语: “谣儿,谢谢你,我爱你。” 伴随着一整颗心的满足感和幸福感,陆之谣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大约午间时分,陆之谣醒了过来,一夜无梦,黑甜无比。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就见到雪阳那深邃的墨绿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早…”陆之谣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想想昨晚一夜激/情,嗓子是这样的状态倒是很正常了。 “不早了,已经中午了。起来洗漱下吃点东西,我们就得出发了。”雪阳的声音还是那般温柔。 陆之谣犯了懒,感觉浑身依旧是软绵绵的,不想动弹。于是撒娇似的往被窝里钻了钻,只露出一个黑色的头顶给雪阳。 雪阳笑了,隔着被子抱住她,在她发顶印下一吻,然后拍了拍她的屁股,故意装着怒气道: “起来,不然就丢下你不管了。” 陆之谣抿着双唇略显艰难地坐起身子,将被子提到下巴上,瞪着大眼睛看着雪阳道: “红狐呢?昨晚她会不会听见了,咱们在这个时候做这种事不好吧。” “你才反应过来啊,放心吧,我设了结界,她听不见的。而且昨晚她喝多了,现在还在睡呢。”雪阳对陆之谣的迟钝有些哭笑不得。 陆之谣明显松了口气,看到雪阳叠放在床头整齐的衣物,她红着脸低着头,开始默默穿起衣服。 而雪阳趁着陆之谣起床洗漱的当,又去隔壁叫红狐起床,万妖之皇沦为两个女人的保姆,雪阳自己倒是毫无怨言。 四十分钟后,陆之谣和红狐都洗漱完毕用完早餐,正巧此时,那两位晕了一夜的驱魔师总算醒了过来,雪阳和红狐、陆之谣围在床边,看着那和尚率先苏醒过来,迷迷糊糊中,那和尚仿佛看到了三位仙女正在盯着他看。 “阿弥陀佛。”和尚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起来,摆出一副对战的姿态,一手竖起在胸口,一手捏着念珠伸向前方,双腿一前一后扎成马步,满脸的紧张。 “小师傅,别慌,我们没打算拿你如何。”红狐似乎一夜之后恢复了不少精神,倒是有心情“调戏”起这位英俊的小和尚。 和尚面上的警惕神色并没有因为红狐的话而退去,但是他到底还是出家人,慈悲为怀,收起对战姿势,盘膝坐在床上,双手合十,再宣一声佛号,问道: “阿弥陀佛,不知三位施主为何将贫僧带来此地?” “不只是你,还有那位女道长。你们二人在朝歌王城里遇到了些麻烦,落入了幻境,正巧我们路过,好心救了你们。”嬛己回答道。 和尚抬眼看了一下红狐,又闭上眼,锁起了眉头,道: “多谢施主救命之恩,只是贫僧有一事不明,为何三位施主会在那迷境之中。我与清玄子道长是作为队伍先锋进入那迷境中查探的,可是三位施主中有两位都是妖,入那迷境中又是为何?” “你这和尚好不知趣,我们救了你,你不但不感激,还怀疑我们,早知道就把你扔在那幻境中,让你困死在里面。”红狐哼了一声,显然被这和尚的态度弄得恼怒。 “嬛己…”一直沉默的雪阳发话了,看了红狐一眼,红狐瘪了瘪嘴,不再发话。雪阳回头看向那和尚,说道: “小师傅,你可是师出五方僧?” “不错。”和尚的回答很简略。 “看来是五方僧这一代最年轻最优秀的弟子,了觉大师是你的师祖吗?” 和尚抬头看向雪阳,眼中透着一丝惊讶与怀疑,道: “世上少有人知道师叔祖,这位施主是如何得知的?” “四十五年前我旅行至白马寺,正巧那时了觉大师也旅居寺中修禅,我们互住隔壁,曾饮茶下棋,持续了整整三日才兴尽而归,因此印象深刻。”雪阳笑而回答,语气平和温暖。 “……”和尚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双唇嗫嚅了半晌,又宣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贫僧失礼了。” 陆之谣在一旁听得不明觉厉,暗中捅了捅雪阳的胳膊,低声问道: “阿狼,五方僧没有自己的寺庙吗?” 雪阳笑着看向她,回答: “五方僧身处东南西北中,行天下、化万物,没有固定居所,皆是行者道中人。” 和尚一听雪阳的解释,顿时咧开嘴笑了: “施主所言极是。” 第八十章 “小师傅,你说你和那位女道长是作为队伍的先锋进入那扭曲空间中查探的,你们还有队伍吗?”雪阳问道。 闻言,和尚面露悲痛的神色,说道: “终南山阐教与五方僧同是天涯沦落人,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查明事情的原因,救回长辈们。” “你是说,你们的长辈们被抓走了?”陆之谣问道。 “不错。大雾降临的第一天,贫僧与师父、师叔暂住的灵隐寺就遭到了不明面具人的袭击,不仅仅是灵隐寺的高僧,师父和师叔都被抓走了,贫僧一路向西北方向追赶,但却始终无法追上,最后失去了踪迹。之后贫僧路途中偶遇终南山年青一代的弟子群,他们的首领是清乾子和他的师妹清玄子。他们本来是从陕西到河南一带参加一次大型的道教活动的,但是没想到中途遇上了大雾,走也走不成,被困在了河南安阳一带。之后我们一直在安阳一带停留,昨日才刚刚途径淇县,没想到遇上了那古怪的迷境,为保险起见,清乾子留下带领队伍,贫僧和清玄子道长进入迷境探查。之后的事情,你们应当都清楚了。” “既如此,咱们事不宜迟,即刻出发去寻找你的同伴们吧。”雪阳说道。 “等等!你们究竟是谁,我们还不清楚,我们怎么能如此轻易就跟你们结伴而走。”这时一个冷峻的女声在背后响起,众人回头一看,发现那道号清玄子的女道长已然苏醒过来,左手正压着腰间的宝剑警惕地看着雪阳三人。 陆之谣无语地看着眼前的场面,若不是她还清晰地记得如今是何年何月,她真的要以为自己穿越到古代去了。这一僧一道,说话行事完全见不到现代人的影子,仿佛真的从古代而来。陆之谣是不清楚现在的和尚会不会逢人就自称“贫僧”,称呼别人“施主”。但她很清楚,现在的道士绝不会成日里在腰间别一把宝剑,然后压着剑柄威胁人,那完全是武侠剧的作风。 雪阳倒是挺习惯这样的场面,只听她悠然回答道: “道长不必如此敌视我等,我等本就打算前往终南山拜会元成子道长,如今能在此相逢,也算是缘分。” “你们要找师傅?”清玄子面露狐疑之色。 “没错,我们有些事情需要请教元成子道长。” “呵呵,那你们就别白费力气了,终南山如今成了一片禁区,谁也进不去,师父他们也下落不明。”清玄子冷笑一声,说道。 “禁区?那是何意?”红狐皱眉问道。 “既然你们从大雾降临之后就没有回过终南山,又是如何知晓那里成为了一片禁区?”陆之谣也追问道。 “没回去过不代表我们就没有信息来源的渠道。在大雾降临前的那一晚,终南山就已经遇袭,当时我有一位师弟运气好逃了出来,亲眼目睹了整个终南山被一座大阵包围,瞬间被吞没消失。他给我们打电话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他疯了,但是很快,之后发生的事情就证实了他的说法。但是他很快也失去了联络。”清玄子解释道。 打电话……原来他们也是会用电话的…陆之谣在心中默默吐槽。 雪阳沉默了片刻,和红狐、陆之谣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失望,看样子,这一趟终南山之行,是注定无法到达目的地了。而且由于事情发生了变化,他们目前的首要任务也从寻找到玄司的下落变为了进入冥界,破坏阵眼,否则时间上是绝对来不及的。 “你们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我们该如何相信你们?”清玄子并没有忘记自己最初的问题。 “如今驱魔师年轻一辈的果真不知孤是谁了,但雪迹组,你总该听说过吧。”雪阳敛眉,负手道。 “雪迹组?”一旁一直沉默旁观的白衣僧人和清玄子异口同声地惊问出声。 “等等,白发绿眸,身材颀长的绝世美女,莫非你就是雪迹组的头头,那个传说中的雪狼王雪阳?”清玄子问道。 雪阳没有回答她,只是弯了弯唇角。 “天,我师父说你是活了上万年老妖怪!”这位清玄子道长性格非常直,有什么话就说什么,极为率性,换句话说,就是说话从不经大脑。 “喂!你说谁是老妖怪?你说话注意点。”雪阳还没反应,陆之谣倒是先怒了。 清玄子见陆之谣发话,扭头仔细打量她,半晌道: “你身上没有妖气,你是人类?那你为何会与这两个妖怪混在一起?” “我说小姑娘,你别张口一个妖怪,闭口一个妖怪的,妖怎么了?我们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红狐也听不下去了,出声道。 “阿弥陀佛,既然是雪狼王降临,贫僧自会跟随雪狼王行动。师叔祖曾与雪狼王有缘,家师也曾在三十年前远远见过一次雪狼王,长辈皆言,雪狼王之品性让人敬佩,乃是最值得信赖之人。”那位白袍僧人倒是很通情达理,笑然道。 “小师傅过奖了。失礼,孤尚未闻得小师傅法号。”雪阳点了点头,问道。 “贫僧真慧。” “小师傅年方几何?”红狐也笑嘻嘻地补充问道。 “贫僧痴活二十八年,四岁入师门,修行已有二十四年。” 这个时候,陆之谣暗中捏了捏雪阳的手臂,雪阳会意,那温暖的声音便从陆之谣心底响起: “谣儿,你可是想问五方僧的事情?” “是啊,我很好奇,你说五方僧居无定所,那他们是怎么收徒,怎么传承的?最初的衣钵是谁传下来的?” “行者道,乃是佛门中最为艰辛的道法。行万里路,体会人间百态,尝遍酸甜苦辣。入世经历磨难,最后才能出世,超脱自己,得成法果。五方僧的历史已不可考,但是代代五方僧有规定,收徒不超三人,师兄弟、师父弟子都要一起行动,一同修行,不能轻易离开。因此五方僧虽说作为驱魔师群体中重要的一个门派,但人数一直不多,到了这一代,就只有这位小师傅和他的师傅师叔三人。有传言,五方僧的祖师很有可能是阿难尊者。五方僧的行事作风,与阿难传下的法偈如出一辙:本来付有法,付了言无法。各各须自悟,悟了无无法。讲求的是亲身证道一说。”雪阳一边思索,一边解释道。 “佛门的事情,真的是一窍不通。”陆之谣暗自摇了摇头。 “喂,小姑娘,你到底怎么说,是跟我们走呢,还是你自己一个人行动?反正这位真慧小师傅已经答应跟我们行动了。”红狐的话语把陆之谣从思考拉回了现实。陆之谣抬眼看向那位清玄子道姑,只见她抿了抿唇,似乎犹豫了片刻,最后才略有些不情愿地道了句: “贫道也同行。” 于是一行五人快速收拾了一番,便立刻出了这家小旅馆,向着开封的方向急速赶去。陆之谣一开始还担心,说雪阳背着她,带着红狐飞行在空中,那一僧一道究竟追不追得上。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很多余的。因为那一僧一道显然法力都不低,且都学过疾行法。那法号真慧的小师傅有着缩地成寸的疾行术,而那清玄子也有着终南山全真派的无上轻功,在建筑物街道中辗转腾挪,身轻如燕,速度丝毫不慢。 如此赶路了大概一个小时左右,真慧和清玄子还是到达了体力的极限,无法再维持这样的速度继续下去,因此一行五人便暂时落脚修整。目前他们正停留在一片农田之中,附近没有高大的建筑,只是在田野间,错落着几座农户人家。 雪阳取出水壶,递给陆之谣,让她喝一点解解渴,而她自己则浮在半空中,探出狼耳,仔细观察着四周的环境,时刻戒备着。 陆之谣很想喊她下来歇一会儿,但最终还是作罢了。 红狐从那旅馆出来后,一路上话不多,现在也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陆之谣身边,不知在想些什么。而那一僧一道则在抓紧时间调息,这一个小时的高强度赶路,果真还是把他们累坏了,毕竟是活生生的人,体能上是有限的。 就在这休息的当,突然,远方传来一声回荡天际的“哞”叫声,紧接着“轰隆”一声,仿佛天地间都震动了一下,陆之谣惊讶地起身,遥遥看向远方,只见西北方向,出现了一大片铅灰色的云层,铅灰色的云层中有着闪电串流,一道紫色的闪电巨柱从天际劈下,照亮了旷野幅圆几千里。 雪阳立刻从半空中落下,二话不说背起陆之谣,然后一手一抓,将那一僧一道提起,说道: “没时间休息了,我们得立刻赶过去!” 说罢,便一阵风般急速飞了出去。 红狐急急忙忙追赶其后,大声喊道: “主公!那里…难道是丑牛?” “没错,只有他才能召唤这样的雷电力量。” “丑牛?”陆之谣惊讶,丑牛不是下落不明了吗,难道还在?难道是子鹏黑子他们找到丑牛了?还是说丑牛现在遇袭了? 雪阳却会错了意,以为陆之谣疑惑于丑牛的能力,便解释道: “丑牛虽然是十二生肖中的一员,但他并非是单纯的牛妖,他是上古著名的神兽,山海经里有记载的——夔牛。独腿,牛身,无角,擅长布云排雷,乃是雷系最强悍的妖兽。丑牛的能力在十二生肖大妖中排名前三,我一直相信,他绝不会轻易被那群人抓走。” “可是现在他难道不是陷入险境了吗?”清玄子也是真的很喜欢说风凉话。 雪阳没有答话,而此刻真慧法师却说出了一句惊人之语: “神话组织居然也抓走了雪迹的大妖们吗?” “神话组织?”雪阳、红狐和陆之谣异口同声地问道。 第八十一章 “神话组织?”雪阳、红狐和陆之谣异口同声地问道。 “神话组织就是那个戴面具的组织,每一位成员都是道教神话传说中的神仙,以面具作为本身的身份代表。不过这个组织的名字,我也是与真慧师傅遇见后才听闻的。”被雪阳抓着飞在半空中的清玄子倒是冷静地回答道。 真慧闻言开口解释道: “五方僧行走天下,所历古怪之事颇多,且独脉传承,因此古时很多秘辛,五方僧都有记载,于积年累月的修行中代代相传。五年前,贫僧与家师曾在彝族自治州一带游历,当时有一场很大型的彝族祭祀活动。所有参加的人,都得戴上面具,跳祭祀舞。当时家师确实与贫僧说过,华夏有一个神秘的组织,神出鬼没,历史不可考。成员皆佩戴面具,以道教神话中的神祗自居。且每一个成员都有着一身神异的能力,组织是谁建立起来的,谁一直在运行,目的究竟为何,一概不知,神秘无比。五方僧千年前的先代祖师曾经与这个组织有过接触,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因而记录下来,称其为神话组织。 家师被抓走的时候,在见到那三个佩戴面具的人时,第一反应就是喊出了‘神话’二字,因而也勾起了贫僧五年前的记忆。家师与师叔被抓走后,贫僧一路追赶,过程中几番思索,都觉得策划这么多事情的组织,非那个‘神话’莫属。因此将此事告知了全真的道友们。” “原来如此……”陆之谣若有所思。 “神话…确实如此,斗姆元君,雷神普化天尊,不仅仅是装扮而已,就连功法能力都与传说中完全相同。看样子这个组织最初建立起来的目的,就很不单纯,野心勃勃啊。”飞在后方的红狐说道。 “先不论这个组织的目的究竟为何,目前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阻止他们,不论他们要做什么,尽全力去阻止就对了。现在他们要抓走丑牛,我们就必须阻止他们,这就是我们眼下的任务。大家打起精神来,千万不要放松,对方身怀各种古怪能力,这绝对是一场硬仗。”雪阳沉声说道。 众人赞同点头,皆凝神屏息,为接下来的硬仗做心理准备。 雪阳飞行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短短两三分钟的时间,已飞跃过十多公里。而那乌云密布的战斗现场已在眼前,遥遥的,陆之谣已经能看清战场的模样了。一头硕大的独脚牛型怪物,正被四个戴面具的人围在中央,它的身上被各种各样的锁链缠住,拼命地挣扎,吼叫声震天动地。周身的雷电顺着锁链噼啪打出,却对那四个围剿它的人不起作用。 “喂!你们看,那不是子鹏他们吗?”红狐惊喜地指着战场边缘得某处说道。陆之谣急忙看去,果真瞧见那辆熟悉得黑色军用房车,就停在战场不远处。而子鹏等人已经从车中出来,加入了战场之中。 随着一声嘹亮的鹰鸣,子鹏化作黑色巨鹰飞向四个面具人的其中一个,同一时间,雪月和黑子也同时化妖,扑入战场,朝着另外两个面具人而去。录姡没有加入战场,而是看住了小冰儿,没办法,必须得有人留下来照看冰儿。而宋云和赵姜两个普通人,早就被这场面吓坏了,躲在车子里根本不见身影。 红狐二话不说,直接就扑了下去,朝着最后一位面具人赶去。而雪阳则将陆之谣、清玄子和真慧送到录姡和冰儿身边,来不及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冰儿的头,便再次飞入了战场,朝着被锁链捆绑住的夔牛而去。 “哼!又是这群妖怪,紫微大帝,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其中一个面具人瞧见又来几个人加入战局,冷哼一声,对着另外一名面具人喊道。 “东王公,我三官大帝做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哼!”如此顶了那最初开口说话的面具人一句,被称作“紫微大帝”的面具人这才对着另外两个面具人说道: “清虚,洞阴,准备好了吗?” 另两个面具人同时点头,正巧此时,子鹏已经扑到紫微大帝身前,眼看着腾不出手来抵抗子鹏攻击的紫微大帝即将被子鹏的铁爪撕碎,子鹏却在这关键时刻仿佛走了厄运一般,莫名其妙一脑袋栽在了地上,摔得不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一巴掌拍在了地上一般。 而与此同时,雪月、黑子和红狐也遭遇了同样的情况,攻击莫名其妙打歪了,不然就是突然间失去了准头,仿佛周身都被厄运缠身,做什么事情都不被祝福一般。 “小心,三官大帝乃是赐福天官、赦罪地官、解厄水官,他们能力是诅咒与祝福的加持,一旦被抽走福运,灾厄加身,就没有反击之力了!”雪阳的声音在大家脑海中响起,显然她已经看出了三官大帝的手段。 雪阳说话的同时,也没有闲着,而是降落到夔牛身上,说道: “丑牛!孤来救你!” 一边说着,一边准备使用空间将丑牛转移出来。可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居然无法转移丑牛。 “主公,你不要管我,这里很危险,你快走,他们有捆仙索,咱们的能力在捆仙索的范围内都会失效的。”丑牛说道,“主公,他们需要强大的妖类和人类,收集这些妖类和人类的法能,不知在谋划些什么。主公是他们最希望得到的对象,您千万要逃走,决不能落入他们手中。” “少说丧气话,孤今天绝不可能让你被抓走。”雪阳没有继续尝试着将丑牛从重重束缚中转移出来,而是选择了变身。 灿烂的银白色光点在天空中飞舞,银白色中渐渐变化出金色耀眼的光芒。雪阳变身为半妖的状态,那一身久违的漂亮铠甲再次出现在她身上。远远观望中的陆之谣心中清楚,雪阳最强大的时刻恐怕就是半妖状态下身着铠甲的时候,虽然她从未见过那身铠甲有什么样的作用,但是她总觉得,雪阳在这样的状态下是最强大的。 周身散发着金光的雪阳,虚空中抬手,仿佛抓住了什么无形的东西。随着她爆喝一声,在场所有人仿佛听见了虚空被撕裂的恐怖声响,紧接着一条火红色的长鞭在阴黑的四周划出耀眼的火光,直接抽打而出,狠狠击打在捆仙索上。 两两相触时,一瞬没了任何声息,仿佛时间都禁止了,然后从那一点开始,空间发生塌缩,捆仙索剧烈颤抖起来,被抽打到的地方一片赤红,仿佛被高温煅烧一般,随着“啪”“啪”两声,一鞭之威,使得捆仙索断裂。 “那是…炎帝赭鞭…”被面前的激烈战斗场景震惊到的清玄子喃喃说道。 “阿弥陀佛,今日居然得见神兵,佛祖保佑。”真慧双手合十,诚然拜道。 “炎帝…赭鞭!”陆之谣远远望着雪阳手中那赤红色的威武长鞭,一瞬忽的感觉热血沸腾。 从认识雪阳到现在,从未见过她使用过武器,唯一的一次还是为了打破空间壁垒而用了雪神弓,结果她自己被冻成重伤。她似乎从来不需要武器,挥挥手就能摆平许多的事情。因此陆之谣从来不知道,雪阳也是有武器的。 “主公本来是不使用武器的。作为妖族,我们的武器就是我们的身体,利爪、尖齿、有力的尾巴,强壮的身躯。再加上主公本就天赋异禀,空间能力几乎无敌,根本就不需要武器这么多余的东西。武器,是弱小的人类为了对付强大的兽类而制造出来的辅助工具,对妖族来说,使用武器是一种耻辱。但是主公毕竟是继承了炎帝衣钵,炎帝陨落前,将自己的神格以及武器全部留给了主公,主公很少使用炎帝赭鞭,除非真的是危机情况,不得不去使用。这鞭子对她来说,是非常珍贵的。”一旁一直冷静观战中的录姡解释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从未见过,陆之谣心道。 而此时,战斗中的雪阳已经连连抽出三四鞭,全部打在捆仙索上,使得捆仙索已经损毁得不成样子。 “该死!居然是炎帝赭鞭,大哥,该怎么办?撤退吗?”洞阴大帝冲着紫微大帝喊道。 “哼,炎帝道统,确实威力非同凡响。但我神话岂能就此服软?我紫微大帝乃是万星之主,就不信赢不了她一个太阳神!”说罢,紫微大帝将手中的捆仙索一丢,怒道: “别管那只牛了,全力抓捕雪狼王!能把她带回去,上头必有重赏!” 清虚与洞阴唯紫薇大帝马首是瞻,闻言立刻有样学样,跟着紫薇大帝一起扑向中央的雪阳。而东王公却见势不妙,趁着三人攻击雪阳的空挡,先行溜走了。他已经嗅出了三人即将失败的味道,作为积年的老狐狸,东王公可不想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过在那之前,能抓一个是一个,他望着至今还摔倒在地上神志不大清晰的子鹏,面具下的面庞咧嘴一笑,袖袍一卷,就将子鹏携带着一路远遁而去。 “子鹏!”战场瞬息变化,但在雪阳的空间能力下无所遁形,东王公卷走子鹏的全过程她都看在眼里,奈何被三人包围,她抽不出空闲去营救。 “火速去追东王公!子鹏被他带走了!”雪阳略显焦急和愤怒的声音在众人脑海中响起,红狐、雪月和黑子率先反应过来,化作妖风一路向着远处追去。 录姡也反应迅速,拉着还在发愣的陆之谣和冰儿上了车,顺便也将那一僧一道塞到了车中,然后迅速发动挂档踩油门,将车子飙了起来,一路追逐东王公而去。 “该死,那老狐狸!”三官大帝被东王公气得七窍生烟,奈何如今却骑虎难下,一咬牙,只得下定决心,绝对要抓住雪狼王。 雪阳嘴角泛起冷笑,这是她怒极时的表情,手中火红长鞭一横,二话不说,直接抽了出去。 “孤到要看看,你们那面具下的到底怎么样的一张脸!” 第八十二章 所谓的“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恐怕用来形容如今的状况再合适不过了。雪阳与三官大帝开战的地方其实是开封城的市中心,但是当雪阳到达这里的时候,这里已经没有市中心该有的样子了。高层建筑被雷暴闪电劈得坍塌过半,再加上交手时带来的冲击波,这里俨然成了一片废墟。 开封市中心究竟还有没有人在,雪阳是不清楚的,她现在唯一考虑的就是如何把眼前这三个难缠的家伙给解决掉。 三官大帝拥有诅咒和祝福加身的能力,能够去控制镜花水月般的气运之物,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是这种能力确实很棘手。雪阳猜测,或许这与无处不在的因果规则有关。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倒霉,所以想要别人食得恶果,必然要事先种下恶因才行。 但是,所谓的因果无形无质,看不见摸不着,雪阳也不知该如何防备,只得步步小心谨慎,再加上炎帝这种的上古大帝“沉重”的皇运加身,勉强能够抵抗三官大帝那抽福降运的诅咒。 饶是如此,雪阳也发现,在与三官大帝对抗的过程中,手中的鞭子经常会莫名其妙打在空处,明明认准了目标,甚至使用了空间锁定,也会失手。十成实力,三成都发挥不出来。 到底该如何对付这三个家伙? 雪阳看着面前晃来晃去的三张极为相似的戏剧脸谱,不禁陷入了思索。所谓种恶因得恶果,那么逆推一下,要想没有恶果,事先就要没有恶因才行。可是如何才能没有恶因,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自己如果完全不动作,那么自然就不会有攻击,自然也就不会出现攻击打偏的情况。自己若是不动作,那么就不会闪躲,自然就不会有莫名其妙撞上对方攻击的时候。可是自己不动,又该如何对付他们呢? 或许哪怕一个念头,对三官大帝来说,也是能够造成恶果的恶因,自己岂不是连思考都不能思考了吗? 这个问题困扰着雪阳,使得她愈发陷入被动的状态。而三官大帝则愈战愈勇,瞧见雪阳落于下风,三人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若不是有面具遮挡,怕是真的会暴露无遗。 “怎么了,雪狼王,刚刚不是还气势汹汹,说要揭开我们的面具看看真面目?刚才那气势到哪里去了?”清虚大帝,也就是赦罪地官开始大放厥词,语气中充满了嘲讽与得意洋洋的情绪。 “诶,清虚你可得客气点,这可是继承了炎帝道统的雪狼王,万妖之主啊,如此大不敬,当心人家生气了上来咬你。”洞阴大帝,也就是解厄水官也跟着调笑起来。 “你们这些恶徒,俺老牛绝对不会放过你们!”雪阳还没生气,身负重伤,卧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丑牛却是怒了,有人胆敢侮辱主公,让憨厚忠实的老牛起了很大的怒气。 “哈,一头快被烤熟的牛,别唧唧歪歪的人惹人厌烦,等我们收拾了你的主公,很快就轮到你了,别着急。”洞阴大帝低头对下方的丑牛说道。 无因无果……如何才能无因无果… 雪阳却根本没去在意对方挑衅的言语,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假如说自己完全不动作,不攻击也不防守,那么对方不会很轻易地就能收拾自己吗?那么自己必须得动作,即便不攻击,也必须要防守才行。可这样一来,必然会落入种恶因得恶果的怪圈。 到底该如何去做? 对了!假如说无法避免地必然会造成因果,那么就不要去在意那种细小的因果影响,假如说制造一个足够大的无法逆转的因,那么必然会得到一个想要得到的果。这三官大帝即便有着影响因果力的能力,也绝对不可能说逆转因果,足够强大的因所造成的果,他们也完全无法改变才对。因为这世界上还没有谁能够逆转时空,能做到那种事情的家伙,现在绝不会如此辛苦地拖着自己,围攻自己。 打定主意,雪阳心中已然有了思量。 接下来成败在此一举,雪阳已然凝神静气,将注意力调整到最佳。 三官大帝虽然行为言语上颇有几分痞子气,但好歹也算是神话组织中的核心人物,不至于说无脑而自大,一旦占了上风就头脑发热,放松警惕了。此刻,紫微大帝明显注意到了雪阳的变化,不详的预感爬上心头,她总觉得面前的这个任他们欺负的雪狼王,似乎就要放大招了。 “喂!别拖时间了,快点解决她!”紫微大帝面色凝重地说道。 清虚和洞阴愣了一下,见大哥一副如此表情,不禁心中一咯噔,仔细观察了一下面前的这个银发高挑的美丽女人,他们也发现,这女人身上的气息变了。 三人彼此相视一眼,立刻默契地放开了自己最大的绝招,打向雪阳。如今雪阳厄运加身,攻击三方而来,想要避开也是不可能的,这一招下去,虽不至于死,也必然爬不起来,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然而让三官大帝,以至于丑牛都震惊的一幕出现了。雪狼王根本就没有去抵抗或者尝试躲避他们的最强杀招,而是硬生生地接了下来。青黑紫三色将雪阳完完整整地包裹了起来,强烈的法则运动气息正在三色形成的大茧之中绞杀雪阳。然而即便是造成如此强烈杀招的三官大帝三人,也陷入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氛围之中。 过了大概两秒钟,紫微大帝忽的脸色大变,大喊了一声: “不好!快跑!” 清虚和洞阴尚未反应过来,就忽的感觉四周空气开始急速收缩压迫,一股子窒息的感觉蔓延全身,浑身的细胞仿佛都被压缩了,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极为模糊,然后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味觉,五感开始远去,神智也开始不清晰起来,很快,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而在下方的丑牛看到情况则是这样的,三官大帝本已发出杀招,眼看着主公已经陷入了最大的危机之中,可是倏地,三官大帝所围城的三角阵却突然发生了空间折叠,那三个面具人就这样突兀地被折叠进了异空间之中,直接被空间锁定起来,连逃跑得时间都没有,就这样瞬息间被吞了下去。 而那青黑紫三色的大茧,在三人消失的时候,也突兀地消散了,剩下主公正赤/身/裸/体地悬浮在半空中,身上倒是意思伤痕也无,但那身漂亮的银白铠甲却消失不见了。 丑牛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原则,没有再继续看下去,之后雪阳一招手,重新换了一身衣服上身,这才降落到了丑牛身侧。看起来面色稍微有些苍白,但并无大碍。 “主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丑牛没能看懂这场战斗,于是问道。 “只是种了一个必然会发生的因,让他们自食恶果罢了。”雪阳笑了笑,平和地说道,“丑牛或许已经忘了,孤的法衣有着抵消一次致命杀招的功效,但是会因此消失七天的时间无法再次凝聚。这一点,那三官大帝是不清楚的。而一旦孤表现出即将强力反击的状态,凭借那三官大帝为首的紫微大帝小心谨慎的性格,必然会立刻对孤施展最终的杀招攻击。放大招可不是那么轻松的,大招放完后,以他们的水准必然会有着一段时间的施法缓冲,那一段时间就是孤所认准的时间。因为那段时间里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借着他们杀招的掩护,孤再暗中施展空间术法,这才收了他们三人。” “原来如此,主公果真厉害,丑牛佩服。”受伤了的老牛发自内心地说道。 “丑牛,能动吗,随孤来,咱们得去把子鹏追回来。” “放心吧主公,老牛这把骨头还能动!” **************************************************************************************** 话分两头,陆之谣此刻真心感受了一把速度与激情的刺激感。录姡的车技真的不是盖的,能把一辆庞然大物开得像法拉利一般。陆之谣与清玄子和真慧小师傅都是一副铁青着脸要吐了的表情,唯独小冰儿却兴奋地在座位里扭动,瞪着大眼睛使劲儿往车窗外看,要不是有陆之谣死命压着她,这小家伙恐怕已经冲到副驾驶上去了。 “冰儿,不许乱动,很危险的!”陆之谣提高音量,严肃了语气训斥道。 小家伙倒是不以为意,不过到底没有再乱扭,比之前稍微安稳了一些。 陆之谣刚松了口气,那边录姡就突然一个急转弯,若不是系了安全带,陆之谣差一点就抱着冰儿一起从座位上滚了出去。 另一头,却真的有人因为这个急转弯满地打滚,正是宋云,她一个没坐稳直接栽倒在汽车地板上,她身旁的赵姜拼命地伸手够她,死死拽着她的衣服不放,咬着牙喘着粗气道: “阿云姐,你没事吧,快坐下来,系上安全带。” 宋云到底算是部队里训练出来,下盘功夫不错,很快便爬回了座位,刚刚系上安全带,那边录姡又一个左转弯漂移,宋云的脑袋直接磕到了车窗框上,疼得她惨叫一声。 “啊!fu【哔——】!” “主母!我们快跟丢了,他们飞得太快了。”录姡一边飙着车,一边报告道。 “那就加油门再追!绝对不能跟丢了!”由于雪阳不在,陆之谣直接接过了这辆车的指挥权,在一片混乱中扯着嗓子喊道。 录姡很想说她已经把这辆大型军用房车开到极限速度了,但没办法,既然是主母命令,她只能继续追。只是看着远方天际渐渐远离的红狐等大妖,以及早就不见踪迹的东王公和被擒住的子鹏,录姡心中升起一阵无力感,她真的很想弃车直接腾空追过去,但一车子不会飞的人需要她搭载,实在没办法。 就在这时,天际突然传来一声鹤鸣,一直美丽的丹顶鹤从头顶飞过,紧接着一阵风轻松托起了整辆军用房车,直接飞上了天际。 “我勒个…”宋云冷汗直冒,没想到车子直接变飞机了,吓得飞机恐惧症的她紧张地抓住了身旁赵姜的手。她的感叹还没完全发出来,就听见一声悦耳的女声仿佛天际之音般在车内回荡而起: “主母,奴家带你们走。” 白鹤姐姐!陆之谣几乎要喜极而泣,从姑苏一别,她以为再也见不到白鹤了,没想到这位雪迹军师居然会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出现,果真是及时雨。 “鹤姨,鹏叔叔被抓走了!”小冰儿抢先汇报,整一个打小报告告状,并等着表扬的熊孩子。 “冰儿放心,还没有谁能在奴家面前抢走夫君。”那仙气十足的声音却说出了这样一句让人大掉眼镜的话。 鹤姐姐…你温柔贤惠的形象呢…陆之谣无力吐槽。 第八十三章 陆之谣吐槽归吐槽,但是见到白鹤姐姐绝对是让她极为欣喜的。只不过坐着汽车在天上飞的感觉果然还是非常让人心惊胆战,这让她不出意外地联想起了哈利波特里那辆会飞的老式轿车。 “鹤大人果然还是那般深藏不露,很多人都觉得,白鹤是雪迹中最弱的大妖,总是躲在深营之中,以军师自居。计谋卓著,但对敌力有未逮。但是鹤大人的能力变幻万千,实际上并非传言中的那么弱。她可以控制气流,这能力用途多端,如今便派上了用场。”不用开车的录姡闲了下来,坐在驾驶座中,目光直视前方说道。 陆之谣点了点头,她与白鹤接触的时间实际上不多。但是白鹤是她除了雪阳之外,第一个有着深入接触的大妖。她对这位鹤姐姐的印象很好,温婉又聪慧,让人如沐春风。她似乎不喜与人争斗,听说过往的千年来,她总是能用四两拨千斤的方式避免雪迹卷入人与妖的种族战争。雪迹的许多规章制度,都是她和雪阳一起制定的,带领妖族融入人类社会,并使得雪迹能在人类社会中保存发展甚至吸金,也都多亏了她的智慧。不过,她还有很多关于这位鹤姐姐的事情是不知道的,比如她的出身。 “白鹤军师也参加过商周之战吗?”陆之谣问道。 录姡回头,先是看了陆之谣一眼,之后又看了看坐在一边的真慧小师傅和闭目养神的清玄子道姑,最后看了看正竖着耳朵一脸好奇地等着听八卦的宋云和赵姜,说道: “回主母的话,鹤大人自然是参加过商周之战。只不过,鹤大人,属下可以说吗?”她问道。 “无妨,你说吧。”白鹤仿佛天际传来的声音再次于每个人脑海中回荡起来。 录姡沉吟了一下,仿佛思索着从何说起,然后这才开口道: “主母,您饱读史书志怪记载,应当知道封神传说之中,道教中的阐教与截教之争。阐截之争,这在商周之战之中也占了很大的比重。” 陆之谣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录姡则继续道: “阐教十二金仙,您应该清楚都是谁吧。他们实际上都是当时的得道高人,也算是人界神仙般的人物。而有一位超越十二金仙的神尊,乃是元始天尊坐下大弟子,不属于十二金仙,却比十二金仙法力更胜。他便是南极长生大帝,也就是俗称的南极仙翁、寿星公。南极仙翁有一坐骑,乃是一只仙鹤,实际上那就是鹤大人。” “诶?”在座所有人都惊讶了,包括一直瞪着大眼睛观赏外面白云的小冰儿。 “南极仙翁的坐骑......”清玄子道姑反应尤为激烈,面露惊色,喃喃自语。她作为阐教后人,终南山全真派的传人,对于这样的事情格外的吃惊。 “仙翁是奴家的救命恩人,没有仙翁,就没有奴家。”白鹤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众人从她那飘渺的声音中听出了丝丝怀念与感恩。 “喂,阿云姐,什么阐教截教的,还有那什么十二金仙是什么啊?倒是南极仙翁我听说过。”这时,一个细小的声音响起,虽然赵姜实际上是在与宋云耳语,但她的声音在一车听力超强的大妖高手之中与平地惊雷没什么区别。 不等宋云回答,清玄子就开始解释了: “道家三清你总该清楚吧,玉清、上清、太清,乃是道家至高神,太清之主乃道德天尊,也就是俗称的太上老君。道教创始人老子李聃实际上便是太上老君,创《道德经》,乃道教祖经。上清之主灵宝天尊,玉清之主元始天尊。在封神传说之中,太上老君与元始天尊创立阐教,而灵宝天尊,也就是封神传说中的通天教主创立了截教。(实际上通天教主与灵宝天尊并非是一人,只是本文如此设定)。而三清之上还有一位鸿钧老祖,乃是开天辟地前道教最古老的祖师。 阐教与截教一脉同传,都是道教分支,教义基本相同。但有一点根本不同之处,使得两教无法相容。阐教的‘阐’字,指的是阐化,即‘立’;而截教的‘截’字,指的是截取,也就是‘破’。通俗一点来说,阐教的主导思想是推动社会进步、强调社会道德、建立更加文明的人类社会。而截教的主导思想是保持自然形态、强调个人修行、漠视道德和生命。且阐教成员全体根正苗红,乃是正道之仙;而截教之人鱼龙混杂,六道皆有。 时值商末周初,阐教与截教卷入大战,各支持一方,阐教支持周朝,截教支持商朝,最后几乎所有加入商周之战的阐教与截教道者全部飞升入神界,因此才有了封神的传说。 而你所问的十二金仙,乃是昆仑山玉虚宫元始天尊门下的十二弟子,分别为:广成子、赤精子、玉鼎真人、太乙真人、黄龙真人、文殊广法天尊、普贤真人、慈航道人、灵宝*师、惧留孙、道行天尊、清虚道德真君。 这十二金仙之上,还有一位大师兄,便是南极仙翁,南极仙翁法力无边,已然成为仅次于三清的四帝之一。” “好复杂,弄那么多神仙做什么?他们又不是真正的神,阿母和阿娘才是真正的神。”小冰儿此刻语出惊人。 清玄子闻言面色难看起来,她乃是正统道家传人,极为尊重道教神祗,那里会容得了别人来诋毁自家上神。即便那是个孩子,童言无忌也不行。 “冰儿…”陆之谣低声在冰儿耳边呵斥了一下,抱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些,冰儿嘟了嘟嘴,虽然不服气,但也没继续说下去。 此刻陆之谣内心是很震撼的,因为毕竟白鹤乃是南极仙翁的坐骑,她很想知道,历史上真正存在的南极仙翁,到底是何模样,是否真的额头突出,长生不老,执掌万灵。 “当年的修道之人,有多少还真正存在,有多少已经陨落,实际上一直是没有定论的。奴家所知道的是,仙翁实际上成功穿梭过了时空隧道到达了神界,但是最终是否在神界的那场灾难中存活下来,很难说,估计即便是主公也并不清楚。奴家法力低微,未能跟随仙翁进入神界,但是主公从神界回归的时候,曾明言,仙翁曾经算出主公会回归人界,并拜托主公寻找到奴家,照顾奴家。” 南极仙翁曾经算出雪阳会回归人界?陆之谣闻言留了个心眼。 “白鹤,听你们说了那么多有关道教神明的事情,现在我有个疑惑。那个试图毁灭这个世界,处处与我们作对的组织,似乎就是以‘神话’自居,成员一个个以神仙之名为自己命名,佩戴戏剧中的神仙脸谱,身负古怪的能力,似乎都与那些神仙的能力相似。而且所有的成员也都是从道教神明中挑选出来的。这究竟代表着什么呢?”陆之谣问道。 “主母,您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奴家也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实际上,奴家已然有了一些想法,这个组织的头目以及成员,与当年的封神之战肯定脱不了干系。一些事情,一些人很清楚,也只有这些人才清楚。比如作为玉虚宫弟子的姜子牙,实际上他应该知道很多。只可惜,姜子牙并未封神,而是做了人间诸侯,并且寿元已尽,早就不在世了。”白鹤回答道。 “实际上姜子牙已死这件事,属下一直存有疑惑。姜子牙再不济,也是玉虚宫弟子,寿元怎么会只有百岁,按理说再差也能活个三五百岁。属下一直觉得姜子牙是诈死,实际上他一定不知躲去了哪里,此人甚为狡猾,且知晓颇多秘辛,他的每一个举动都有深意,我们决不能简单去看。”录姡发言道。 陆之谣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小冰儿抬着小脑袋,看阿娘点头,她也跟着用力点了点头,娇憨的模样惹得陆之谣笑了出来。 就在此刻,车子忽然一阵强烈的左右晃动,还没等晃动平静下来,猛地,车头前方忽然抬起,整个车子向后翻转而去,车内放置在地面上的东西全部砸到了车顶板上,而车内的人则全部不由自主地翻滚到车顶板,又从车顶板砸回了车底板。物品乱七八糟四处乱飞,车内布满了尖叫声和惊呼声。所有人感觉自己就像是进了一个搅拌机,翻滚旋转完全不由自己。即便身手再好,也是反应不及。 “怎么回事啊!”清玄子的惊吼声响起。 白鹤的声音再次响起,此刻显得有些凝重: “前方有着强烈的气流刮来,凭借奴家的力量控制不住气流,奴家感觉出那是夫君和另一个陌生力量相撞而出的冲击波,大概是前方已经开始交战了。” 诶?子鹏有这么强吗?陆之谣心中一阵疑惑,但是很快这个念头就因为被一只迎面而来的茶杯碎片差一点砸中而被惊飞。 “糟糕!所有人赶紧开车门跳出去!”白鹤急切的声音再次响起,“车子马上要撞上山壁了,奴家控制不住!” 闻言,一直默默不语的真慧小师傅反应极快,手中金光一闪,念珠缠手,他便一拳砸出,直接在车壁上轰出一个大洞,整个人便穿出车去,被白鹤接住。清玄子反应也不慢,翻滚之中宝剑抽出,一剑挥斩,差一点斩中录姡,幸好录姡灵活闪过。而大型房车则被立刻一劈两半,她从中一跃而出,同样也被白鹤接住。 陆之谣也因为车子被劈开,直接从裂缝中掉出,惊呼中下坠,幸而被白鹤的气流接住,漂浮于半空。而小冰儿立了大功,只见她慌乱之中居然还照顾到了完全束手无策的宋云和赵姜,两只小手一手拽了一个,把已经昏了过去的两人直接提出,一脚狠狠踩在车身上,带着两个人借助这股蹬力,仿若小小的人形凶兽一般,直接腾空而出,然后被同样早就逃生而出的录姡接住,平安无事。 而那辆陪伴他们多时的,走过重重大雾的大型房车,就这样化作两半,狠狠砸在岩壁上,轰隆一声爆炸,响彻天际,红光四起,场面极为惨烈。 陆之谣看着面前骇人的火光,狂风还在耳边呼啸,她面上惊色尚未褪去,火光映红了她面庞,在她漆黑的瞳孔深处燃烧。 爸爸、妈妈…… 胸闷,气喘,好难受……浑身开始颤抖,陆之谣拼命压住自己的心口,双眼开始赤红,额头上青筋都爆出来了。 爸爸、妈妈…血……全是血… 呵…呼…呵…呼… “啊!!!!”凄厉的惨叫声从陆之谣口中爆发而出,伴随着狂乱的气流在崇山峻岭之中回荡。 一瞬,漆黑直接遮盖了陆之谣黑白分明的瞳孔,她的面色变得惨白,白皙的皮肤上布满古怪的符文,脸上、手臂上、撕破的衣服露出的腿上,黑发一瞬全部变白,整个人仿佛失控的火箭窜天而起,周身席卷着黑气,冲上云霄。 “主母(阿娘)!!!” 第八十四章 华夏中原腹地河南,开封近郊,原本尚算晴朗的天空在几个呼吸之间被乌云遮蔽,天空中响起闷雷,闪电于铅云中游走。 一个裹狭着黑气的身影,以惊人的速度在天空中穿梭而过,她所过之处,乌云如幕布般席卷,空气震荡,雷声滚滚,她身后,一股狂乱的怪风吹拂,周身散发着让人畏惧的气场。 “主母!这是怎么回事啊!”录姡带着小冰儿,一边奋力在其后追赶,一边大声询问一旁的白鹤。 白鹤此刻身上带着四个人,宋云、赵姜、真慧和清玄子,但是她的速度依旧不慢,只是仿佛被前方肆虐疾飞的陆之谣甩下的气流所影响,飞行有些不稳,有些吃力。 “奴家也不明白,只是主公曾说,主母体内压制着某种未知的力量,奴家猜测,大概是那种力量因为某种原因爆发了。总而言之现在的主母非常危险,而且她还在往前方战场飞去,要不了多久,就会和敌方撞上了,咱们必须赶在那之前,把主母截下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阿娘!阿娘!!!!”小冰儿趴在录姡背上,朝着前方大喊,清脆稚嫩的哭喊声让人听之心颤,这孩子太让人心疼了。 “冰儿!”就在此刻,天际上方突然传来一声清朗之声,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就见主公雪阳突兀地出现在了前方天空之中。她身后还跟着化作壮汉的丑牛,双方迅速在天际中会合。 “阿母,阿娘她!她不对劲!”冰儿哭道。 “别哭,阿母去把阿娘追回来!”雪阳声音沉稳,但面上的表情却前所未有的严肃,只听她接着吩咐道: “白鹤,你带着他们几个去安全的地方躲避,前方战场不能让他们进去。录姡你也是,带着冰儿走。我和丑牛很快会回来的。” “主公!这怎么行,您一人之力……”录姡急道。 “这是命令!”雪阳斥道,录姡咬住了嘴唇。 “主公,白鹤遵令,但若您一个小时都未曾归来,白鹤一定会去找您。”身为雪迹军师的白鹤,自有她自己的打算。 “放心吧。”雪阳知道她不可能拦得住白鹤,并没有反对。 “主公,您先去追主母,丑牛随后赶到。”丑牛此刻发话道。 “好。”雪阳没有任何废话。随即身形一闪,立刻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白鹤望着天际远方浓重的铅云,秀美紧蹙,沉声道: “难道说……那猜测居然是真的…” ======================================================== 雪阳如今一瞬移就是万米,只一个起落,她便出现在了失控疾飞的陆之谣身前。衣袍猎猎,雪阳在狂风之中张开双手,一圈金光顺着她的双臂延伸而出,圈出一个球形的包围圈,将飞行中的陆之谣牢牢地罩在其中。 “谣儿!”这一声呼唤带上了她的神力,透过空气的强烈震动传播,仿若惊雷乍起,裹狭着一股子精神力量,针一般钻入陆之谣脑海之中。 陆之谣口中发出刺耳的尖啸,白发狂舞,双目漆黑一片犹如黑洞,周身皮肤爬上诡异的黑色纹路,纹路中散发出一股凝实的黑气,竟然在她周身形成一层诡秘的盔甲,这盔甲不断变化,并不成型,但仿若有生命一般,张牙舞爪地舞动着。 陆之谣很快进入了金光的范围,但是她身上的黑气盔甲就像能够吞噬光一般,直接“吃”掉了雪阳的大日结界。那股力量,让雪阳紧锁双眉,那是完全与阳背道而驰的力量,是极黑极阴的力量。 雪阳目前的阳之力量,尚不能去抗衡这种极阴之力,雪阳咬牙,很快做出了判断。只见她周身再次散发出金光,周身迅速生长变大,直接化作了狼身,金光散去,她现出原形,她身形似乎又庞大了几分,原本夹杂在银白狼毛中的金色毛发更加密集了,在周身形成了更加明显的太阳纹路,金灿灿的狼眸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那眸子中有着决绝和果敢。 来吧! 白发魔女般的陆之谣并没有因为雪阳的变身而停下疾飞,也没有因为雪阳挡在身前而减速。没有谁能挡她的路,她笔直向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霸道非常!此刻的她六亲不认,完全陷入疯狂和失控的状态。前方挡路人身上散发的金色光芒让她极为厌恶,那是她最不喜欢的感觉。这使得她更加狂躁,口中尖啸声不断响起,仿佛发泄着她的愤怒。 只是一眨眼的瞬间,陆之谣与拦路的雪阳撞在了一块。雪阳庞大的狼身被她顶着向后急速倒退,“噗”,雪阳呕血,剧烈的冲击力带给她极大的创伤,再加上陆之谣身上那诡异的黑气开始疯狂地吞噬雪阳的力量,连带着雪阳身上都爬上了黑色的纹路。 “谣儿!醒来!!!”雪阳的声音再次响起,此刻的她正在拼命尝试着使用自己的空间能力让陆之谣降速。但是收效胜微,她自己的力量正在被疯狂吞噬,那黑气就像是魔手一般,一旦被缠上,就再也摆脱不了,直到被吸干为止,它决不会放过你。 此刻的雪阳不能带着陆之谣瞬移,只能利用自己的空间能力一点一点地在自己身后施加阻力,以降低陆之谣的速度。她的空间能力无法直接作用于陆之谣,只能用自己的身躯挡住陆之谣,然后将力量作用于自己,以一种迂回的方式来阻止陆之谣。然而这种方法恐怕也无法再坚持下去了,降速效果并不明显,而雪阳的力量不断地被吞噬,再有个半分钟,或许雪阳就再也无法维持现状了。 黑色魔气爬上了雪阳金白相间的狼身,陆之谣撞击她的位置正巧是在她最脆弱的狼腰处,此刻雪阳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后腿和狼尾了。而雪阳此刻却还在担心,陆之谣用脑袋撞她,会不会伤到了脖子脊柱。 一狼一人,或许说一狼一魔更合适,正在迅速向着前方子鹏与东王公的战场逼近。而此刻,战场处却又是另一番惊人景象。 只见方圆百里的农田全部变为巨型的深坑,就好像月球的环形山一般壮观。环形巨坑之上,一只金色的大雕正展翅扑击而下,锋利的双爪狠狠抓向一身皇服的面具人。大雕单翅一展三百米,双翼一张能有六百多米,身形庞大得让人心颤,与它相比,他攻击的那个皇服面具人仿佛芝麻粒一般大。 “哈哈哈哈!没想到啊,居然你就是消失数千年的金翅大鹏雕,你竟然封印了自己的力量。好!待老夫捉你回去,天尊必有重赏!”东王公狂放的声音在环形巨坑中回荡。 子鹏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又一轮猛烈的攻势,打得东王公连连防守,巨坑之中又多几个深坑。 “金翅大鹏雕,或者老夫该唤你一声迦楼罗尊者,当年你与佛祖的恩怨闹得神界震荡,这便是你封印力量的原因吧。让老夫猜猜,帮你封印力量的莫非是你姐姐?哈哈,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萨,可是佛门少见的大美女啊。” “聒噪!”子鹏的声音响起,冷酷非常,再次展翅一扇,狂风席卷,东王公衣袍猎猎,面上脸谱差一点被吹落。 然而东王公不愧是神话组织能被封为众仙领袖的人,虽然一直处在被动防御之中,却不见他有任何落于下风的征兆。神话中的东王公,也就是东华帝君,乃是男仙之王,凡仙有九品,一曰九天真皇,二曰三天真皇,三曰太上真人,四曰飞天真人,五曰灵仙,六曰真人,七曰灵人,八曰飞仙,九曰仙人。凡此品次,升仙得道之时,得先拜西王母,后谒东王公,此后才得升入九天,入参三清,拜太上而观元始。他在道教神话之中地位极为崇高,能力非凡,别号扶桑帝君,与西王母共掌阴阳。 换句话来说,他是除了雪阳之外,另一个掌控阳和之气,利用太阳之力的人。 子鹏与其交手这么长时间,虽然闹出极大的动静,但却没有伤到他分毫。他就像是光,所有的攻击落到他身上都不起作用。化身金翅大鹏雕的子鹏,起本源力说白了其实也是太阳,只不过她的阳和之力中参杂着佛门宝光,并非那么纯粹罢了。所以,这其实就是一场太阳神力的争夺碾压战,看谁能压制谁。实际上子鹏虽然一直是攻击的那一方,但被压制的其实是他自己。 这东王公不知在打什么主意,仿佛不急于抓子鹏,却一直一边防守,一边与子鹏说话,此人仿佛对当年佛门之事极为感兴趣,口中滔滔不绝,听在子鹏耳中分外聒噪。他本就不愿再去提当年之事,若不是今日情况危急,他也不会解除封印,重新化身金翅大鹏雕。 子鹏思索不能再这般下去,他需要变换攻击方式。于是双翅裹住身躯,光芒一闪,身躯缩小,化作三米高的鹰首人身的怪物,背后双翅展开,手中持有一杆方天画戟,周身法力凝聚一身威武盔甲,背后宝光绽放,单掌竖于身前,彻底以迦楼罗尊者的形象出现。 “叛出佛门数千年,没想到有一日,本座还是得以这样的形象去战斗。”子鹏的情绪倒是很冷静,漆黑的鹰眸中有着犀利的冷光。 “哈哈哈,好,好啊,好一个迦楼罗尊者,就让老夫来领教一下八部众的力量。” 他话音刚落,忽的察觉到什么,急忙转身,看到身后景象,面具下的面色大变,急急忙忙将双手交叉置于身前,摆出防御的姿态。几乎就在下一个刹那,他就与急速飞来的陆之谣和雪阳撞在了一块。 东王公仿佛听见了自己双臂骨折的声音,一口老血喷出,染红了雪阳的毛发,然后被陆之谣和雪阳带着撞飞而去,完全身不由己。本来正打算大战一场的子鹏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主公!”子鹏惊呼,旋即看到了一个浑身冒着黑气的诡异身影。 “那是…谁?” 而此刻,前来救援子鹏的红狐和黑子才刚刚赶到,正巧目睹此场景,让她们也懵在了原地。 “子鹏!现在什么情况?”红狐问道。 “什么情况……追啊!”说完,子鹏双翅一展,急速飞了出去。 “我去!我们才追过来,结果就换了追逐的对象了吗?”黑子哀嚎一声,红狐却震惊地抓住她的手臂,道: “黑子……刚刚…我好像看到主母了…” “诶?!” 第八十五章 庄子《逍遥游》中这样写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而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於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搏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这当中的鹏,实际上指的就是子鹏,不过这明显的夸张手法,正常人都不会去选择相信。 子鹏是金翅大鹏雕,是佛教中的八部众(八部天龙)之一,也是印度神话传说中的迦楼罗鸟。迦楼罗鸟传说是神鸟凤凰的儿子,其姐姐乃是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萨,他实际上是佛祖的小舅子。庄子描绘的鹏,虽然夸张,但是很好地把握住了大鹏的特点,那就是飞行速度的快,以及体型巨大。 子鹏一扇翅可飞九万里,这个明显是夸张,不过他的飞行速度确实极为夸张,最高可达时速一千四百公里以上,也就是超音速飞行。振翅时,天空中能够听到音爆声,他周身金光护盾与空气摩擦形成火花,在身后拖出一长串的火花,仿若流星一般。 而此刻,暴走的陆之谣的飞行速度又是多快呢?根据在其后追赶的子鹏估算,他如此全速奋力追逐,都无法在短时间内追上,陆之谣的飞行速度至少与他持平,甚至有可能快上几码。而被她顶着飞行的雪阳完全是以她庞大的狼身给陆之谣制造了一层血肉屏障,以避免陆之谣在飞行过程中,因为剧烈的空气摩擦而导致自燃,造成烧伤。虽然她体表有一层诡异的黑气作为保护,但雪阳并不能放心。 好在雪阳是空间控制的达人,她自己完全能避免在高速飞行中所造成的摩擦起火,只是飞行在后面的子鹏,看着主公渐渐被那黑气吞噬,不妙的感觉愈发强烈。 至于雪阳身后那位超级无辜的东王公,此刻已经陷入昏迷状态了,他实力确实很强,但他和雪阳一样,此刻都已经被那黑气缠上了,偏偏这黑气是他的克星,导致他已然被吞噬得虚弱无比,他比起雪阳来,还是差了那么一筹,无法像雪阳那样化妖来减缓被吞噬的速度。 就这样穷追不舍大约三分钟,陆之谣的飞行忽然开始呈弧线下降的趋势,速度也明显降了下去,很快,她就脱力一般,再也飞不动了,直接从高空中坠落下去,仿佛失去了意识。连带着被她顶着飞行的雪阳和东王公也全部坠落,已然无力再支撑。 “主公!主母!”后面奋力追赶的子鹏立刻扇翅追了上来,就听到了雪阳虚弱的声音响起: “子鹏……救她…” 子鹏看着主公浑身被黑气缠绕,金色的狼眸显得暗淡无比,虚弱不堪,说完这句话就彻底昏迷过去。喉咙中的不禁哽住,一个俯冲而下,将浑身黑气已然散去的陆之谣接住,然后一声嘹亮的鹰鸣,她再次化为大鹏,以宽大的后背,将化作巨狼的主公托起,最后鹰爪一抓,顺带抓住了昏死过去的东王公,双翅一展,打算找个地方降落。 子鹏鹰眸犀利,观察了一下地面情况,发现他们一直朝西南面飞行,现在已然进入了重庆地界,这一路从河南北面飞到重庆,竟然不知不觉只花费了几分钟的时间。身后的伙伴们都被甩得没了影,子鹏无奈,只得寻了一处大山,落在山头上,放出信号,暂时等待。 他将主公放在一株大树下,主公此刻依然昏迷,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周身散发着一层层的黑气,却被她用一层金光裹住,以免沾染到子鹏身上。不过她现在已然无法维持那曾金色屏障,在子鹏把她放下没多久,那金光就散去,黑气肆虐而出,直接开始吞噬她身后那株大树,大树乃是一株笔挺的常青雪松,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枯萎,树叶衰败,枝杈掉落,最后化作了一层齑粉飘落,看得子鹏不禁吞咽口水,恐惧不已。 若不是主公强悍,这黑气该是能一下就把主公化作白骨了。 而反观主母,此刻她也是昏迷的状态,但是周身的黑气已然退去,皮肤上爬上的诡异黑色纹路也迅速消失,重新恢复白皙。一头白发从发根重回黑色,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好像刚刚那个狂躁暴乱的她与她无关一般。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子鹏真的是一头雾水。 不论如何,他现将昏死的东王公用自己的力量束缚住囚禁起来,然后将陆之谣放在距离雪阳不远的地方,找了一些树叶覆盖在陆之谣身上,以免她着凉。最后,他便尽职尽责地守在一旁,一边等待主公主母苏醒,一边等待后方伙伴们追上来。 大约一个小时后,黑子和红狐终于追了上来,一来便看到这番景象,急急忙忙上前查看。比起一个小时前,现在的雪阳身上黑气散去很多,但是依旧残留着黑气,黑子和红狐不敢靠近,只得大概查看了一下,发现主公腰椎断裂,下肢已然瘫痪。好在生命力极为强大,一直在努力自愈,应当不会有大碍。这要是换了人类,恐怕早就死透了,也亏的是是主公,才敢这么不顾自己的身子去救主母。 二妖又仔细检查了一下主母,发现她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伤痕,就连手腕上曾经割腕造成的伤疤也消失不见了,浑身肌肤像是被重塑了一般,比从前更好了。那一头乌发似乎也发生了变化,发色不再那般纯黑,仿佛变蓝了,仔细分辨,此刻她的发色竟然变为了深蓝色。 二妖到达没多久,紧追其后的丑牛也赶了过来,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飞行非是他所擅长,再加上本身就有伤,他这一路追来可算是拼了老命了。 又等了一个多小时,当天际完全漆黑,白鹤总算带着录姡和冰儿追过来了,当然,宋云、赵姜、真慧和清玄子一个都没落下。一行人总算重新聚齐,但是今晚,他们却只能露宿山中了。因为此刻的雪阳不能随意移动,如此形象也不能进入人类社会,他们一行人伤的伤,晕的晕,累的累,实在不愿再动了。 红狐和录姡轮流照看陆之谣,黑子与白鹤则守着主公雪阳,丑牛被安排看守东王公,子鹏则是巡逻担当,大妖们各忙各的,宋云、赵姜、真慧和清玄子这四个人类则围在篝火边轻声聊着天,一时之间,这一处临时营地显得极为静谧。 今日过得惊心动魄,让没什么见识的宋云和赵姜一直处在蒙圈的状态之中,两人脸色煞白,在火光的映照中也并没有好转。而真慧和清玄子的状态也并非很好,此刻他们距离自己的队伍已然有几百公里远了,跟着一群大妖,这两位驱魔师实在是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清玄子扭头去看一旁正盘膝打坐,养伤恢复法力的丑牛,没看多久视线便很快移开,落在了躺在他身旁,被捆仙索束缚住的东王公。东王公面上的脸谱面具早就被取下,底下是一张中年男子的面容。这中年男子下巴上蓄着短须,五官普普通通,由于现在是昏迷状态,也看不出来什么气质。只是结合他白天的表现,不难猜出此人老奸巨猾,且偶有癫狂之举,实是个心思难猜之人。 “这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喃喃自语。 “是吗?他是谁?”冷不丁子鹏的声音在清玄子背后响起,她惊了一跳,回头见外出巡逻的子鹏不知从哪带回来一个帐篷包,手里还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许多罐头和速食。身上甚至背了一口黑色的大锅,大约是下山打劫去了。 “我一时间也想不起来。”见识过子鹏的强大,清玄子如此高傲的人,态度上也收敛了许多。她不是蠢人,知道如今和这群大妖剑拔弩张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自然是抱着合作不结交的态度来行事。 “只是,我总觉得,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他,而且是在我小的时候。这个人一定上过终南山,而且在终南山呆过不短的时间。”清玄子皱着眉,努力在自己的回忆中搜索着,缓缓补充道。 子鹏若有所思,半晌才道: “等想起来再说吧。先来帮着搭帐篷,今晚你们总得有休息的地方,等会儿再煮点东西吃,吃了好休息,今天也累了一天了。” 没了房车,一切都变得很不方便,好在子鹏背回来的帐篷很大,是那种军用帐篷,搭起来后挤一挤,能睡七八个人。他还背回来四个睡袋,分配给了宋云、赵姜、清玄子和陆之谣这四位女性,真慧小师傅晚上一般不睡觉只打坐冥想,因此不需要,其余大妖亦是如此。 众人将昏迷后的陆之谣转移进了帐篷里,阖上睡袋,让她好好休息。小冰儿天生体温高,从不怕着凉,往阿娘身旁一趴,很快便睡着了。累坏了的宋云和赵姜也在吃了简单的加热罐头和野菜汤后,躺倒在睡袋里睡得不省人事。清玄子似乎有了心事,坐在帐篷口,迟迟不曾入睡。真慧小师傅仿佛置身事外,只是盘坐于篝火旁,口中念念有词,拨着念珠,诵着佛经。 大妖们守着主公,雪阳一直没有恢复到人类形态,气息虚弱,仿佛随时都会离开,让众大妖心惊胆战,难以好好休息。 “白鹤,你说,今天发生的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红狐坐在雪阳身旁,低声问道。 白鹤与她侧身相对,篝火映照着她的侧脸,忽明忽暗,让她的神情显得隐晦难测。 “你们都该知道的,主母体内封印着一种莫名的力量,今日恐怕是以车祸为契机,诱发那股力量失控外泄,导致主母暴走。夫君,那力量你近距离感受过,如何?”她询问子鹏。 “很可怕,是一种极阴极暗的能量,像是黑洞一般,吞噬万物。”子鹏皱眉回答。 “奴家猜测,主母身体里的那股力量,会有一种转换机制存在。一旦‘陆之谣’这个普通人类的状态无法压制,就会觉醒谣姬的状态来压制那股力量。就像当初,楚门抓了主母,想要以上古阵法诱发主母体内力量时一般,结果是那股力量因着谣姬的觉醒而被压制下去。但是今日,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谣姬未能苏醒,那股力量直接爆发而开,等到暴走结束,主母的身体便发生了变化,似乎与谣姬融合前进了一大步,这一切都和那股神秘力量有关。”白鹤分析道。 “主母身体里为什么会有这种诡异的东西存在?”黑子十分困惑。 “这就和当年神界众神黄昏的事情有着密切的关联了。然而当年的事情,就连主公都不是非常清楚,我们更是无从查起。奴家只知道,主母在众神黄昏之中差一点彻底陨落,已经到了肉身彻底消弭,神魂即将熄灭的地步。但是肯定是那个时候,她的身上发生了某件事,使得她保住了性命,并在人界重生。而这必然与她体内的那股诡秘力量有关。”白鹤冷静地说道。 “而且……”她顿了顿,视线投向一旁的帐篷,冰儿正在其中酣睡:“那个时候主母身怀六甲,即将生产,冰儿就在她的肚子里。冰儿究竟是怎么降生的,是怎么存活下来的,至今都是一个谜。” 众妖沉默,一阵冷风吹过,丝丝寒意爬上了脊背。 “最后,还有一点让我非常在意,那就是今日主母选择降落的地点。”白鹤说道。 众妖疑惑,子鹏开口道: “娘子,主母难道不是因为力量耗尽而坠落的吗?” “不,主母飞行的方向,里程,都是有着明确目的的。换言之,主母是被体内的力量引导到这里来的,这里必然有什么在吸引她。”白鹤语气很是笃定。 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录姡忽的一拍脑袋,说道: “这里,可不就是酆都之外?” 第八十六章 整个临时营地是在清晨六点半开始苏醒的,令人意外的是,宋云居然是第一个醒来的人,或许是长年的军营生活使得她习惯了早睡早起。她五点半就爬了起来,蹑手蹑脚穿了衣服,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便提了水桶入山了。依着经验,她寻到了附近的水源,挑了两桶山涧水,带了回来,其中一桶灌了一半进大黑锅,添了柴火开始烧水,她趁着间隙,用冷水简单洗漱了一番。 等着水开了,她又找了赵姜的脸盆,往里面舀了半脸盆的水,兑了一点凉水,又细心地把昨晚子鹏刚刚打劫回来的牙膏牙刷准备好,便进了帐篷,去叫她家小祖宗起床。 赵姜迷迷糊糊醒来,不情不愿地开始洗漱,等到洗完了,也算是彻底清醒了。而这个时候,宋云做的简单早餐已经成型,大锅里下了六包方便面,炖了些昨晚剩下的野菜,加了肉罐头,捞了满满一碗,递到了赵姜面前。 “谢谢阿云姐,你真好。”小姑娘倒是不吝啬说这种话。 宋云面上笑容很暖,她其实一直很向往如今这样的生活,山野放歌,自由自在。虽然现在貌似情况有些偏离了标准,但有赵姜在她旁边,她已经很是知足了。 宋云自己也趁热吃下一碗,浑身暖暖的,正舒坦间,忽的头顶盖下一片阴影,她抬头一看,发现壮汉丑牛正板着一张黑脸站在她身后。她嘴角抽搐一下,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得罪这位爷了。却没想到下一秒听见他道: “给俺也来一碗。” “……” 营地便是因为这一锅面而醒过来的。清玄子和真慧小师傅都是食素之人,拿了馒头,就着一份面汤,便吃完了早餐。其余大妖都分到了一份,很快一锅面就空了。但是迫切希望苏醒的人,却还没苏醒。比如雪阳,比如陆之谣。 白鹤第一时间检查了主公的伤势,一个晚上的时间,主公断裂的腰椎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生命力可见一斑。身上的黑气也散干净了,护体金光闪耀,正在自动护主。但是不知什么原因,她却一直没能醒来。陆之谣也是如此,本来就没有伤势,却一直昏睡不醒。 主公如此庞大的身躯,要带着她走,又想不去惊动人类,实在有些困难。此山山脚下就是一片集镇,是隶属于重庆武隆县下的一个镇,叫做仙女山镇,而她们所在的这座山,其实就是仙女山。 翻过这座山,往北走几十公里,就进入了酆都地界了。 看样子,有必要分头行动了。于是,白鹤与黑子、丑牛留下,看护主公主母,其余人下山入镇,探听情况,以便他们掌握目前的局势。 大约到了傍晚时分,下山的人回来了,得到的消息是,政府已然开始行动,派出军队划分军事管理区,全国已经进入战备状态。而重庆酆都则是一级警备区,酆都境内全部被封锁了,铳枪火炮全部对着那里,仿佛那里面有什么吃人的东西存在。但是仙女镇这里距离酆都还是有些距离,得到的消息可能不准确,他们还需要进一步探查。 第二日,下山探查的人翻过山头,去了更远的地方,这一次,凭着宋云和赵姜的脚力,是肯定走不动的,二人昨日也累坏了,于是便留在了山上的营地休息。 雪阳和陆之谣依旧处在深度昏迷之中,宋云和赵姜盯着化作大白狼的雪阳发了好久的呆,最后赵姜感叹了一句: “即便是狼,也非常漂亮啊。” “嗯。”这一回,宋云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但是我觉得很奇怪呢,我一直以为万妖之皇会是那种很凶猛的妖类,比如狮子精老虎精什么的,没想到居然会是一匹狼。而且还是离群的孤狼,狼其实是群居动物,以军队的形式行动才是最强的吧。”赵姜说道。 “哈哈哈,小姑娘,你动物世界看太多了吧。”虽然坐的远,但凭借大妖的听力,丑牛还是将赵姜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到了。 赵姜脸上一红,表情怯怯的,宋云正待开口,就听丑牛说道: “妖的世界里,强大与否与原本是什么样的动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妖元力和手段。主公的妖元力,其实已然化作神力,我等望尘莫及。主公的手段更是千变万化,根本无从应对,她的强大一直未能完整表现出来,而且经常受伤,所以总是让人误会她其实没有那么强。其实一旦她全力而发,能使天地昏暗,阴阳颠倒,那可是十分可怕的。” “老牛,你这说法总让人觉得你是在替主公辩解,挺可疑的。”一旁趴着假寐的黑子抬头说道。 丑牛语塞,就听一旁白鹤扑哧一笑,道: “好了,老牛你敬佩主公之情咱们已经充分感受到了。只不过主公现在的状态确实比不得全盛时期,她与太阳神神格的融合一直不是很顺利,即便前段时间有进步,其实也就融合了五成左右。如今受伤,神力还被那诡异黑气一吸而空,即便恢复过来,不知道还能不能有五成。” “唉……想当年,暴风雪巨狼能够使六大城池瞬间灰飞烟灭,如今的主公总感觉一点攻击性都没了,金色的日光,总是很温吞的感觉。”黑子叹口气说道。 “黑子!你怎么能这么说主公。”丑牛不满道。 “她说得没错,孤确实太过温吞了。”忽的,一个声音响起,众人愣住,看向趴在地上的雪阳,半秒后,丑牛激动地跳了起来,跪在雪阳身前,语带颤音道: “主公…您醒了?” “孤没事了,让你们担心了。”雪阳的声音里有着温和的笑意,“谣儿呢,她怎么样了?” “还在昏迷中,冰儿正守着她。”白鹤回答,旋即道:“主公,您真的没事了吗?奴家觉得您的神力不是很稳定。” 雪阳没有急着回答,反而略显挣扎地站起身来,四肢着地,她来来回回踱了几步,然后在众人的视线中站在了营地中央,金光笼罩全身,看样子,她正试着变回人身。 金光在几秒种后散去,雪阳依旧以巨狼的姿态站立在营地中央。在场所有人都沉默,有的是不明所以,有的是紧锁眉头。然后雪阳语气平静的一句话让众人炸开了锅: “孤,变不回去了。” “主公!”黑子第一个惊得跳了起来。 丑牛也大惊失色,白鹤站起身,走到雪阳身旁,手附在她的脖颈毛发上,闭上眼仔细感受了一番,道: “主公,您的一部分力量被抑制了。” “对,阴性力量的那一部分。”雪阳的声音没有变化,不急不躁,甚至一丁点的疑惑之情都没有。 “果然是那诡秘黑气。”白鹤喃喃。 “放心,这点小问题孤能化解,只是需要点时间。” “阴性力量是什么?”赵姜小声问宋云。 宋云哪里知道这种问题,摇了摇头。 “任何修行之人,其力量都有阴阳之分。妖类更是如此,吸收天地之气,吞吐日月精华,体内力量必然有阳力与阴力之分。而一些术法,是有阳力诱发,一些术法则是由阴力诱发。一旦其中一种力量受到干扰无法使用,就会使得一部分术法也无法使用。比如化人术,这是狐族秘法,所有妖族都能使用。最先必须引动体内妖元阴力,才能够进行化人,否则便不成。”丑牛解释道。 “为什么必须得是阴力,阳力不行吗?”赵姜小朋友真是充满了好奇心。 丑牛瘪了瘪嘴,道: “小姑娘,你还是什么都不懂。要创造一种术法,就代表着要改写一部分的自然规则。如何去改写规则,这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简单解释,妖族化人,便是改写一部分的自然规则。就像你上化学课,做实验一般,总是有化学公式给你作参考不是吗?术法改造也是如此。最先的步奏,其次的步奏,最后的步奏,都是被规定好的,这是术法创造者试验了无数遍而得出的真理。化人术就是这样的真理,必须从引动妖元阴力开始。所以,不存在什么为什么。” 赵姜听得似懂非懂,一旁的宋云倒是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只是,这样却是有些麻烦了?”雪阳狼眸沉沉,神色肃穆。 “的确,以这样的形态,出现在人类社会之中,肯定会引起慌乱的。而且行动不便,麻烦难免。”白鹤说道,黑子和丑牛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嗯,那些孤倒是不担心,只是……孤这个样子,如何去亲吻拥抱谣儿?” 众人:“……” “主公!”黑子再次跳了起来。 “呵呵呵,孤开玩笑的。”雪阳的声音充满了笑意,转过身躯,看着三位大妖:“你们一个个都如此严肃,孤只是想调节一下气氛。” “只是,孤确实很想看看谣儿的状况,但是孤进不了帐篷。” 白鹤刚想说我进去把主母抱出来,就见小冰儿突然从帐篷中窜了出来,一下子撞到了雪阳的右前腿上,跌倒在地。 小家伙摸了摸鼻子,把地上的尘土抹到了鼻尖上,仰头望着面前盖下阴影的白色巨狼。突然惊喜地跳起,一把抱住雪阳的脖子,挂在了她脖子上,亲热道: “阿母,你终于醒了,冰儿好担心。” “冰儿乖,可有受伤?”雪阳的声音更温柔了。脑袋低垂,抬起右前腿,蹭了蹭小家伙。 “冰儿没受伤,但是阿娘受伤了。对了!阿母,阿娘醒来了!” “是吗?”雪阳惊喜道。 “嗯嗯,但是…阿娘好像有些不对劲。”小家伙声音变得怯怯。 小家伙话音刚落,帐篷再次被掀开,陆之谣钻了出来。她的身上还是那件破掉的衣服,一头深蓝色的长发不知何时已然垂到了腿际,黑眸也变为了深蓝的颜色。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巨狼,目光一瞬不瞬,其余人仿佛被她无视了。 主母…这气场感觉更冷了……众人内心发出共同的心声。 “阿狼,这般形态是何故?还不快变回人身?”清冷的声音从她口中发出。 “诶!!!?”众人全体震惊了,陆之谣是这样说话的吗?女王气场全开啊。 “谣儿,我暂时只能保持这样的形态了。”雪阳倒是一点也不在意,若是一只狼会笑,她现在一定是笑眯眯的表情。 陆之谣仿佛迟疑地顿了顿,但却出人意料地没有问为什么,而是上前踮起脚尖想要去抱雪阳的脖子。雪阳配合地矮下身子,陆之谣便瞬间埋入了她柔软蓬松的雪白毛发之中。 “阿狼…我爱你…”她揪紧了她的白色毛发,如是说道。 第八十七章 陆之谣光天化日之下大胆的表白让雪阳始料未及,内心却像是抹了蜜糖般甜,狼眸微闭,金色的瞳眸波光流转,一双狼耳都不自觉地耷拉下来,整个人,啊,整只狼看起来都失去了霸气,变得像温顺的萨摩耶。(喂!) 尚且挂在阿母脖子上的小家伙近距离目睹了阿娘表白阿母,于是仿佛吃醋一般大声宣布道: “冰儿也爱阿母,还有阿娘!” 雪阳闻言低笑出声,跪伏下来,身子一卷,将母女俩全部卷进了怀里,长尾一盖,好似羽绒被般覆下,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陆之谣感觉自己像是被裹进了刚刚晒得蓬松柔软的棉被之中,不经意碰到了冰儿柔软的狼耳,还有调皮的小尾巴,陆之谣忽的玩心大起,抓着雪阳尾巴上的长毛去挠冰儿的痒,冰儿“咯咯…”笑出声来,一家三口闹作一团。 “咳咳…”赵姜脸上微红的咳嗽了两声,轻声道:“我说阿云姐,为什么我目睹这样的画面却没有觉得不对劲呢,我果然不对劲了吧。” “……”宋云觉得自己无言以对。 虽然很不想打断主公一家三口难得的温馨时光,但是在一旁目睹全过程的白鹤还是在硬撑了十分钟后,一狠心开口道: “呃……抱歉主公,咱们有些事情需要向您报告。” 没办法,她也不想现在就开口,但是黑子和丑牛一边一个站在她身后,用手指戳着她的后背,传音催促: “军师,您去说。” “对,对,军师,您去说。” 这两个家伙,现在倒想起她是军师了,平日里也不见他们有把自己当军师来对待。某腹黑军师此刻腹诽不已。 “哦,抱歉白鹤,孤失态了。”雪阳从地上站起身,昂起狼首,狼尾一甩,带起一阵暖风。白鹤此刻心中的心声是这样的: 装得没事人一样的,你现在若是人类的模样,定然是脸红的。 “主公,有关酆都一事,咱们必须得跟您报备一下。另外,主母,您可有之前的记忆留下?”白鹤的情绪从来控制自如,目光看向抱着冰儿坐在地上的陆之谣,话题很快便进入主题。 陆之谣闻言摇了摇头,道: “整体上的记忆是没有的,但是零零碎碎的记忆多少有一点,至少我记得阿狼曾近拦我的画面。” “主母可曾记得自己为何会突然暴走?”白鹤问道。 “大约……是因为想起了幼年时的那场车祸吧。那个时候心里面很恐惧,意识渐渐远离,脑海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了,很疼,然后就失去了意识。之后会有零碎的,断断续续的画面传进来。”陆之谣皱着眉,仔细回忆道。 “那么,主母对幼年时的那场车祸,又有多少的记忆?”白鹤继续问道。 陆之谣面色一白,冰冷的深蓝瞳眸投向白鹤漆黑的眼睛,一时间沉默在蔓延,她没有回答,却咬紧了牙关。 “白鹤,为何如此追问谣儿此事?”雪阳的声音适时插入,打破了沉默,也缓解了气氛。 “主公,主母,奴家不知此刻说这些话是否恰当,但或许,主母当年的车祸,并没有那么简单。”白鹤说道。 “何出此言?”雪阳迈步到陆之谣侧前方,有意无意地挡在了她和白鹤之间。 “这事情说来话长,却也算是误打误撞。说起来,奴家尚未向主公报告为何会前来此处,以及姑苏总部的现况。”她顿了顿,似乎整理了一下语言,然后继续道: “主公主母走后大概第三日,总部就遭到了袭击。一共十位脸谱人,联手攻击寻雪楼。属下无能,未能保寻雪楼完整,好在待雪府在次元空间之中,敌人尚无法感知得到。只是,总部被毁,飞禽派很多大妖在战斗中或牺牲,或被俘,奴家也是被夜枭拼死保护,才突出重围逃了出来。逃跑的过程也很艰难,曾经差一点被敌人击中,莫名其妙从天空中掉落,坠到了山崖底下。休养了好几日,才恢复过来。不过也因祸得福,让敌人以为奴家已然陨落,就此甩脱了追杀。 奴家在初次听闻主母幼年时车祸一事时,出于习惯,曾经随手调查了一番。23年前的报纸,新闻,对这场车祸多少都有报道。只是车祸现场的照片却一张也没有,只有事后的追踪报道,零星还有留下。地点是姑苏到淞沪之间的一条沿山公路,山是东山,海拔并不高,车子是在半山腰冲出护栏坠落,但悬崖很险,近乎90度,车子栽下去二十来米后漏油爆炸,一个五岁女孩奇迹般生还。 奴家当时非常奇怪,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如何能在剧烈的爆炸中,毫无烧伤地存活下来,为何媒体对此次车祸当中的不可思议之处丝毫也不言及。即便主母的母亲那样努力地抱着您,保护您,也绝对无法避免您的烧伤,奴家总觉得,那场车祸其实还有着更深层的被掩盖的真相。 但奴家并没有查下去,奴家总觉得,有些事情,或许掩盖下去对大家都好。 只是,这一次奴家自己却同样坠落东山山崖,甚至毫无偏差地掉落在了当年的车祸现场,冥冥之中的力量,还有残留23年的珍贵线索,让奴家不得不重新去正视这一场车祸。” “白鹤……你居然,发现了23年前的线索?”雪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迟疑,她不是没有猜测,只是一直没去验证。如今真相正在无限靠近,她担忧起来。 “是的,主公。奴家一直犹疑着,不知该不该告诉您,现在奴家觉得,还是让您,还有主母本人知晓最好。” “你发现了什么?”陆之谣的声音仿佛掺进了冰渣。 “奴家刚刚也曾提到,在逃跑的过程中,奴家曾差一点被敌人的远程攻击打中,当时的地点就在东山半山腰之处,不过奴家确实闪躲过去了。但是下一秒就感觉一头扎进了龙卷风之中,忽的被甩出去,违背地心引力一般急速上升,又狠狠坠落,仿若进了滚筒洗衣机。紧接着就莫名其妙砸在了山崖下,摔得不轻。 奴家后来仔细勘察了一番那里的地形地貌,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不可能形成那样诡异的气流,完全不受奴家的控制,甚至会影响奴家的飞行。最后奴家得出一个结论,东山半山腰处,有一处隐蔽的空间乱流,人类觉察不出,就连我们妖类也很容易就会忽视掉。但一旦撞上,就会像奴家这般,被搅进去,运气好还能甩出来砸到山崖下,运气不好,恐怕永远就回不来了。 奴家虽不通晓空间术法,但跟随主公多年,也知道那空间乱流应当是曾经开启空间通道消失后的残留现象。这空间通道绝不会是小规模的,至少也是那种跨界的空间通道。否则不可能会有这种空间乱流残留的现象出现。联想这里曾经是主母幼年时出车祸的地点,奴家心里起了疑惑。 之后奴家在附近仔细查探了一番。虽然时过境迁已经二十多年,但这里的地貌似乎发生过根本性的变化,车祸地点方圆三十里,土地明显曾近被大规模翻新,之后重新种植上新的树木。 但是仿佛天要留下证据一般,这里的树木大多枯萎了,特别是当年翻新现场的人,粗心之下遗留了一株老树没有移除,这株树虽然离得远,但却忠实地告诉奴家当年发生的事情。 这株树近乎灰白,树体粉末化,稍微一触碰就是一手的粉,若不是一颗树芯在支撑,且这株树在其余树木包围覆盖之下,恐怕根本无法保存下来。就像……” 白鹤转过身,指了指那株曾经还存在,如今却化作齑粉的大树,道: “那棵树一样。” 营地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之中,这番话,实际上白鹤没有说给任何人听,在场众人也是第一次耳闻。丑牛和黑子没想到白鹤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他们原本只是希望她汇报一下酆都之事,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白鹤,孤大约明白你的意思了。”雪阳沉声说道,“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以后莫要在人多的场合提及。” 白鹤正要应允,陆之谣却忽的放开正在愣神的小冰儿,站起身来,绕过雪阳,走到白鹤面前低声说道: “鹤姐姐,我敬重你,但却不希望你说一些没根没据的话来动摇我。你告诉我,你说这些,究竟是要表达什么?” “主母,奴家能理解您的心情,但奴家之言句句属实,是否有根有据,相信您不该不明白。23年前的那一天,也发生了今天一样的事,真相被知情人掩盖,您至今盖被蒙在鼓里。” “什么蒙在鼓里!什么真相!”陆之谣冷声,伸手揪住了白鹤的衣襟。 “谣儿!”雪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陆之谣没有理会。 白鹤闭眼,呼吸略微紊乱,但很快便平静下来。她沉默良久,任陆之谣揪着她的衣襟,没有丝毫挣扎。 “主母……”她缓缓开口,“有些事情,您必须学会去面对。如果您不愿去面对,那么白鹤可以帮您把真正的真相说出来,是否接受,却依旧完全看您。主母,真正的陆之谣早在23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这具躯壳,以及这副躯壳里的灵魂,都不是陆之谣。您应当是导致陆家一家三口死亡的罪魁祸首,并且借此车祸进入了人类社会。借助一副幼小的躯壳,驱散那小小的灵魂,然后寄居进去。就像鸠占鹊巢一般…” “闭嘴!”陆之谣的手在颤抖。 “白鹤……此话太过了!”说话的是丑牛。 黑子不言不语,宋云和赵姜吓得不敢说话。雪阳无声地停在身后,好似一尊雕像。冰儿揪住了身旁的一株小草,抿紧了小嘴。 “主母,自始至终您都不是陆之谣,您不曾有一秒是陆之谣。您可见过您父母的照片?可还有您父母的记忆?大约都没有吧。因为有些人,不希望您看到这些。看着这个女孩一天天长大,样貌一天天地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的弟弟和弟妹,他心中该是怎样的感觉?他知道真相,所以他掩盖了真相。您的记忆总有一天会完全复苏,到时候,真相如何,您将比任何人都清楚。奴家言尽于此,冒犯之处,还请恕罪。” 陆之谣颤抖的手缓缓松开了白鹤的衣襟,此刻的她忽的松了口气,沉积在心中二十三年的大石,此刻仿佛忽然开裂了。 她不是陆之谣,她是谁,谣姬吗?似乎也不完全是,她究竟是谁?曾经她以为自己人格分裂,如今她才明白,她只是得了严重的失忆症。 这该死的失忆症。 第八十八章 营地气氛有些沉闷,一直到傍晚时分,大家都没有太多的交流,雪阳只是私下又和白鹤交谈了一会儿,了解了一下有关陆之谣被体内黑气吸引来酆都的这个推测,心中有了数。陆之谣一直把自己闷在帐篷里,导致宋云和赵姜也不敢进帐篷休息。雪阳则和冰儿守在帐篷口,偶尔和帐篷里的人搭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虽然称不上安慰,但到了傍晚时分,陆之谣的情绪也算是调整了过来。 大约下午六点半的时候,外出查探的子鹏、红狐、录姡,带着驱魔师清玄子道长和真慧师傅回来了,营地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这一趟他们直接去了距离酆都最近的镇上,那里已经人满为患,据说都是从酆都中迁出来的百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晚上围在篝火边,子鹏、红狐交替着报告给了众人,录姡一向寡言,只是偶尔在一旁插个嘴补充一下。真慧和清玄子作为旁观者,并没有发言。 原来,自大雾降临第三日,酆都就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鬼城。据从其中逃出来的百姓所述,不论白日还是夜晚,街道上都游荡着各种各样的孤魂游鬼,这些孤魂游鬼,有的并没有攻击性,但有的却见人就杀,酆都城中一片大乱,能逃出来的都在一日之内逃出来了,一日之后,酆都便仿佛扣在了一层玻璃碗之下,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而逃不出来的,估计都成了恶鬼的口粮。而且,酆都如今的现状和当初他们见到的河南淇县一带极为相近,空间紊乱,时空交叠,但又不完全相同,淇县那一带是古朝歌城重现,但酆都却像是地狱之门打开。子鹏等人猜测,或许冥界与人界的通道已经被人为贯通了。 “居然连一般的凡人都具备视灵的能力了,这代表着,要么是酆都当中的冥府力量影响了这些人的感官,要么是那些灵能体已经具备初步实体化的力量,换言之,便是堕魔。”白鹤思考着,说道。 “还记得当初比干与我们说的话吗?”雪阳开口道,“他说,冥界已然不是冥界,而是魔界。几乎所有的灵能体已经全部堕魔,就连冥界的自然法则都被修改,成为了急剧侵略性的扩张性空间。魔界正在不断侵蚀人界,或许酆都就是他们的第一站。而类似淇县出现的那种空间交叠现象,虽然也是魔界吞噬人界的现象之一,去无法与现在的酆都所处的状态相提并论。” 子鹏闻言点了点头,道: “主公说的没错,这是我们进入冥界的最好机会,对方正在急于扩张,而我们当前的首要任务是进入冥界破坏大阵阵眼,从酆都进入是最直接、最有效、最省时的选择。” “但是敌方也绝对能料到咱们的行动,恐怕这趟酆都执行,不会那么轻松。”黑子又开始泼冷水了。 “对敌之策,有时需要反其道而行,有时却又需要将计就计,顺藤摸瓜。只是目前的状况,确实难以去判断,酆都这一趟究竟值不值得走。”红狐说道。 “等等!我们…我们能说句话吗?”这个时候,赵姜忽然插嘴进来,宋云急忙拉她,但是却没能阻止小姑娘的话出口。 众大妖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宋云和赵姜之所以跟着他们行动,正是因为他们想要来酆都一趟。只是这一路走来,众人遭遇良多,竟是把这件事给忘在了脑后。 “确实,你们还有些事情没有跟我们说清楚,现在也到时候了。”红狐不客气地说道。 “对,你们究竟是来酆都做什么?”黑子也问道。 见众大妖的视线全部投向自己二人,赵姜一紧张,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倒是宋云清了清嗓子,干笑着说道: “我不是解释过一遍的嘛,就是赵姜她老家老太爷快死了,临死前想看看曾孙女,所以咱们想来一趟酆都,哪晓得突然间就世界末日了,没办法只好抱诸位妖仙妖神的大腿,这才能赶过来。” “你觉得我们真的相信你这番说辞吗?现在我们要听的是实话。”黑子冷面说道。 “没错,当初你找上主母,绝对是故意的,不知道你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你也该清楚咱们是什么来路,莫要想着糊弄我等。”红狐说道。 “哎呦,真是冤枉啊,我说的都是大实话,怎么就不相信呢。”宋云直喊冤。 “少油嘴滑舌!”子鹏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冷声道:“你若是不说,我便带你飞到天上去看看风景,看你说不说。” “你们干什么欺负阿云姐!我…我就算打不过你们,也不许你们欺负她!”赵姜用力掰开子鹏的手,挡在了宋云身前。 看着大义凛然的赵姜,众大妖略显讪讪,确实,欺负凡人已经是很久没做过的事情了,现在做出来难免有些丢份。而且,怎么弄的他们像是反派人物一样。 “小姜……”宋云把手搭在赵姜肩上,缓缓用力,将她按回了原位,然后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接着将视线扫向在座各位,最后定在一直一言不发的陆之谣身上,说道: “我承认,当初在锡城大雾之中,我是故意去和你套近乎的,也确实是早就盯上了你。你的非凡,即便眼力全无的人也能很快看出来。何况我本就是干这一行的,自然很快就看出来了。” “干这一行?你……你难道是驱魔师?”一旁的清玄子惊讶发问。 宋云弯了弯唇角,说道: “只能算是个半吊子的驱魔师吧,入这一行刚满三年,三个月前我师父离开锡城去了酆都,说是有事情要办,有一段时间回不来。后来大年三十晚上,她突然打了电话过来,说要我带着赵姜立刻赶去酆都,有十万火急的要紧事。具体什么事她也没告诉我,但是电话里她声音很急,我从没见过师父那么急。所以…” “阿云姐!你……”赵姜一脸惊讶,显然小姑娘也是第一次听闻。“难道当兵什么的都是骗人的吗?” “没有,当兵是真的。不过老太爷的那个话确实是骗你的,你哪里有什么老太爷,老家也不是酆都。”宋云的表情显得有些尴尬。 “你…!”小姑娘气急,气她居然真的骗了自己,阿云姐从来不骗她的。 “你说你有个师父,他是谁?”这个时候,一直没开口的陆之谣忽然冷声问道。 “她叫吕芳,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我当兵时的战友,她年纪与我相仿。我和我师父是在军营里认识的,我从来没想过在军队里居然真的会遇上一个高手,真正有本事的驱魔师高手,她改变我的世界观。我在部队里跟她修行了两年的时间,后来一起退伍,一起来了锡城,她就住在里咱们家不远的出租屋里,我每天都要去跟着她修行几个小时,偶尔也会跟着她接几个单子,帮人看风水,捉小鬼,赚点外快。我和她的关系,谁都没有告诉,她说这是个秘密,让我绝对要保守秘密。”宋云苦笑着说道。 “怪不得……”赵姜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你这一年里总会莫名其妙出几趟远门,明明没什么事情。” 而此刻,其余人脑海里想的却不是这个。吕芳?难道说此人…就是玄司? “她长得什么样?”雪阳忽然问道。 “啊?”宋云觉得莫名其妙,一般会问这种问题的吗?除非猜测是认识的人,否则一般不会去仔细问外貌的吧。 “不好形容,不过我有她的照片,可以给你们看看。”宋云犹豫了片刻,说道。说着,她从一直贴身拴在腰上的腰包里取出一个皮夹,打开,抽出了一张立拍得照片,举在身前。 雪阳一看,金色的狼眸闪烁了片刻,沉了沉。 照片中的人是在无意中被拍下来的,因此只有侧脸。不过…她并不是玄司,而是一位陌生的短发女子,虽然长得也相当英姿飒爽,气质独特,但与玄司还是有差距。 线索又断了吗?众大妖也看到了照片,见主公的神色,心中都少不了失望。陆之谣接过照片仔细端详了一下,也默然摇了摇头。 “等一下,那相片能否借贫僧一观。”一直置身事外的真慧师傅这个时候突然发话了,众人皆是一愣,最后陆之谣还是把照片递给了他。 “这位施主,贫僧曾经见过。”真慧小师傅语出惊人。 “诶?!她是谁?”众人异口同声。 “六年前,贫僧曾随师父师叔拜访过岭南王氏,议事堂内,分明有这位施主一席之座。贫僧记得分明,当时这位施主不过双十年岁,却位居家主次座,听说是不世出的天才驱魔师。真名应当唤作王羽霖。” “驱魔世家王氏的嫡传!”白鹤开口道。 “但是,为什么…”丑牛摸着下巴,显得很是疑惑。 “确实,为何王氏嫡传会突然入伍,甚至收了宋云当弟子,最后居然还会在大年三十晚上,好像预知到什么一般,叫宋云带着赵姜赶去酆都。这一切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王氏知道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东西。”黑子推测。 “不一定是王氏整族,也可能只是这个女孩知道某些别人不知道的东西。别忘了,王羽霖可是能够推演未来的预言天才,她有着其他王氏子弟全然不可能具备的天赋。虽然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但雪迹的情报应该不会错。”白鹤说道。 “总之,找到她就能明白了,她现在或许就在酆都。”雪阳开口道,随即昂起狼首,说道: “大家准备一下,我们明日就前往酆都。” “诺!” 会议结束,众人散开各自准备,雪阳却忽然暗中传音叫住了黑子,道: “黑子,你跟孤来,有件任务要拜托你。” 黑子假装趴在地上假寐,却传音回答道: “主公有何吩咐?” “孤抓到了神话的三官大帝,现在被孤封锁在次元空间中,再加上那个东王公,正好凑一桌,可以连夜开局了。不过此事要保密,孤希望你秘密审问。明日早上,孤希望能得到结果。”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 “另外…宋云还是没说实话,找机会探一探她的精神世界,但是…莫要打草惊蛇。” 黑子抬起脑袋,幽蓝的猫瞳闪过寒光,道: “属下遵命。” 第八十九章 夜深人静,临时营地陷入寂静,凡人自不必说,即便大妖们也在抓紧时间休息,恢复精神和体力。明日,或许会有一场硬仗来临。 然而有两道身影,在空间隐蔽能力的掩护下,出了营地,来到了距离营地有一定距离的一片深林之中。 “就在这里吧。”雪阳的声音响起,旋即她和黑子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漆黑的幽林之中。 “主公,属下多嘴,有一个疑问不知该不该问。” “孤知道你要问什么。”雪阳的声音很平静,“你该是想问,为何要秘密审问这四个家伙吧。” 黑子顿了顿,有些犹豫地说道: “莫非主公在怀疑些什么?” “黑子,现在有些事情,孤不能与你明说,你只需知道,孤这么做自然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就可以了。” 黑子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雪阳冲她笑了笑,随即说道: “来吧,孤送你进次元空间。” 黑子点了点头,然后将自己的猫爪附上主公的左前爪,下一秒她便消失在了原地。雪阳蹲坐在原地,眯着狼眸不知在感受着什么,片刻之后,她也突兀地消失不见。 没过多久,远处深林里传来踩踏枯叶的脚步声,沙沙作响,接着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原本雪阳和黑子所在的地方。此人四处查探了一番,没有任何发现,不由得有些失望。只是正当她准备转身走回去时,更加突兀的,她也消失在了原地,甚至连一声惊叫都没能发出来。 “清玄子道长,深夜跟随孤至此,有何贵干?”温和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清玄子惊觉,自己此刻正身处一片诡异的空间之中,仿佛还是那片树林,但是树木扭曲,仿佛一副精美的沙画被胡乱抹过一般糟糕。只是在这样的空间中呆了几秒钟,她就有些受不了地闭上双眼,面色煞白。人类的平衡感官,在这样的扭曲空间中简直受到了巨大的折磨。 “雪狼上神不要误会,贫道只是偶然发觉被囚禁的东王公不见了踪影,才一路追踪至此。非是贫道要刺探你们的秘密。”她闭着眼解释道。 雪阳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只是沉默了片刻,之后再次开口问道: “你似乎对那东王公格外地感兴趣。” “自然,贫道年幼的时候绝对见过他,并且敢肯定他必然在终南山上居住过不短的时间。只是时间长了,记忆有些模糊了,因此特别想弄清楚。” “既如此,你便随孤来,孤带你去看看审问现场。” 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清玄子紧紧闭着双眼,等到一切平息,雪阳的声音在她耳边传来:“你可以睁眼了。”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眼前景象却让她吓了一跳。这是个让她难以形容的地方,荒漠,赤色的大地,灰红的天空,天际线永不坠落的夕阳,巨石与烈风,焦灼的空气,环境恶劣至极。 天空之中,一个奇怪的阵法正在漂浮,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分别囚禁着四个人,正是三官大帝和东王公。一只黑猫正居与中央,一动也不动,猫眸低垂,不知在做什么。 “我们…要上去吗?”她不由得问身旁的雪阳。 “不必,你在这里等着,该你听到的,你自然会听到,不该你听到的,你永远也听不到。”雪阳的声音出奇得平静,以至于透着一股子冷漠的意味,与她平日里温和如阳的感觉很不相称。 清玄子抿了抿唇,干脆展袍,盘膝坐在了原地,闭上眼开始打坐。 雪阳很快就闪现在了阵法中央,传音于黑子道: “东王公的往事,若能看到,分享给清玄子,对吾等有帮助。” “诺。”黑子神情中透着一丝苦楚,似乎进展不是很顺利。而四个方位上坐着的三官大帝和东王公,全部眉目慈和怜悯,仿若真的是那九天之上的神祗。他们的面具都被取了下来,但是似乎也没有什么作用,因为面具下的面容都是些陌生面孔,从未见过。四个中年男子,全部都蓄须,除了东王公是短须外,其余三位都是五绺长须,面容与面具颇为相近。 “主公,请助属下一臂之力,属下的精神力还不足以破开对方的精神屏障。”在多次从尝试无果之后,黑子果断求助道。 “还有你没办法突破的精神屏障……是外界施加的吗?”雪阳低声问道。 “是的,很高明的精神屏障,看来对方早就算到了这一步,假使神话成员落入吾等之手,必然会有这一遭,因此提早就施加了精神屏障。” 雪阳没有再说话,而是闭上狼眸,接着一股金色透明的光流从她脑海中漂浮而出,与黑子的大脑连接在了一起,澎湃的精神力量涌入黑子的脑海,她闷哼一声,猛然睁开猫瞳,幽蓝的瞳孔忽的变成金色,接着,四道金光好似顺着一根无形的线,闪电般钻进了四个人的脑海中。 恋爱悲悯的神色陡变,四人俱都面露苦痛之色,而此刻,雪阳的脑海里则完完全全地出现了黑子的精神探秘道路。大脑蜿蜒的皮层褶皱之中,散发着点点迷光,那金色光芒宛若细针,钻入后沿着一条神异的路线,进入大脑皮层,寻找准神经元,一口气扎了进去。 一股强烈的抵抗意志袭来,雪阳闷哼一声,咬紧牙关,那感觉就好像急速奔跑中忽然撞到了墙上一般难受。她浑身都在颤抖,狼毛乍立,狠态毕现,獠牙显露,仿若远古凶兽般周身散发出可怖的气场。喉咙中发出野兽般的威胁声,一声整耳欲聋的吼声之后,精神突然一片通透,大量的画面涌入脑海,让她一时间有些失神。 凭借黑子的精神力量,还不足以刺破屏障,全靠主公瀚海般的精神力量,她只是负责精神线路的引导,后程全部靠主公出力才能破了屏障。 “多谢主公襄助,这精神屏障取巧无用,只能靠蛮力破解,黑子无能,让主公费神了。”黑子急忙说道。 “无妨,快看看有什么情报。”雪阳的声音有些疲惫。 “没关系,不用我们劳神去搜,问他什么自会回答。”黑子说着,便直接对东王公发问了: “你的组织首领是谁?” “不知。”东王公半闭着眼,神情呆滞地回道。 “他是真不知,刚才属下粗略翻看了一下这些家伙的记忆,没有一个人是见过神话首领的真面目的,只知道他佩戴鸿钧老祖的面具,周身气场像是黑洞一般,完全看不透。”黑子说道。 雪阳皱眉,黑洞不禁让她想起陆之谣黑化后的模样。 “你是谁,经历如何,全部报上来。”黑子再次开口问东王公。 “我是神界东华帝君,于诸神黄昏陨落,本已回归混沌,但于千年前在人界夺舍复活。花费五百年恢复到如今法力,一直跟随神君筹谋大计,往返冥界于人界。”东王公简略说道。 黑子震惊无比,这家伙…绝不是在说谎话,他居然真的是东华帝君?诸神黄昏陨落后,居然在人界夺舍复活?是谁做的?是那个被称作“神君”的鸿钧老祖吗? 雪阳比她镇定许多,继续问道; “你可曾在二十多年前上过终南山?” “是的。二十三年前,神君发出神谕,元灵终于降临人间,让我们立刻去各地埋下映射阵眼,等待元灵成熟,便可开启大阵,进行采摘。我被分派进入终南山埋下映射阵眼,当时在终南山上住过两三个月的时间。” 正在下方打坐的清玄子冷不丁听到了这段话,眼神中有着恍然,却又升起几分疑惑。只是接下来,就再也没有声音传来了,她只能遥遥望着远方高空中的阵法,若有所思。 “采摘?元灵?”此刻黑子觉得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了。 “怎么采摘,元灵是什么?”雪阳沉声问道。 “元灵是万物之源。大阵的作用就像是催化剂和试验田,能够使元灵更加强大更加活跃。神君曾说,最完整强大的元灵不该是温室里培养出来的花朵,而是在最恰当的自然环境中,通过重重磨难历练出的美丽果实。这样的果实,才有最美的滋味,最佳的效果。待到大阵成型,元灵便能沐浴在大阵之中,以最美的姿态绽放,从而重塑世界。在那之前,我们必须培土,驱虫,获取各种各样的养料,比如,修行者,无论修仙还是修妖,都是世界自然力量的精粹,都是大阵最佳的养料。” “主公…难道是…”黑子声音颤抖。 “所以你们大量抓走妖族和驱魔师,就是为了让他们当养料?”雪阳并没有理会黑子,说这话时,她声音里第一次透出刺骨寒意。 这样的问题,东王公没有回答,呆滞的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变化。 “主公!不好,对方的精神力量反向追索过来了!”黑子突然疾呼。 “撤退!” 说时迟那时快,与三官大帝和东王公连接的精神丝线刚刚断开,就见四人面色变得赤红,发出痛苦的哀嚎,随后哀嚎间止,四人赤红得发紫的面容上表情变得一模一样,露出诡异的笑容,异口同声道: “小狼崽,这一局你赢了,但大局已定,能否力挽狂澜,我们拭目以待。” 话音刚落,就听“嘭”的一声,三官大帝和东王公的脑袋全部炸开,就像被拍烂的西瓜一般,溅出一片红黄之物。 “该死!”黑子愤然。 雪阳狼眸渐沉,寒芒毕现。 第九十章 清晨淡淡的雾气之中,距离酆都封锁线最近的小镇南沱镇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他们虽然衣着朴素无华,但各个五官俊美,气质非凡,身上还背着厚重的行囊。这个队伍以女性为主,男性只有三位,但却让人不敢轻视。特别其中还有几位看起来外貌相当特别,比如不同寻常的发色和眸色。 这个时期,还会打西南边过来的人,实在是不同寻常,不只是不同寻常,简直是故意与大众反道而行。大伙都商量着要启程去重庆市区避难,远离这片鬼地方,哪有人上赶着往这里来的。于是如此打眼的一群人,一来到南沱镇,就被警戒的部队盯上了。封锁酆都的部队是成都军区的一个武警团,还有一个装甲旅,再加一个炮兵团。如此重兵团团把守,可见丰都县如今的情况有多糟糕。一行人刚踏进南沱镇,尚未找到个歇脚的地方,就有巡逻官兵上来向她们敬礼,请她们去喝茶。 宋云见到了当兵的似乎很亲切,倒是一点也没有被请去喝茶的恐惧感。赵姜也是一脸无所谓,她比这更恐怖的场面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她们俩都无所谓,更别提大妖们了,本来这一趟他们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就是为了和部队碰面,借助部队力量完成他们的目标,既然想来的这么快就来的,自然乐得轻松。 队伍当中,自然是没有巨狼这种恐怖的存在的,雪阳一直临空踏虚而行,就走在队伍头顶十米的空中,将自己庞大的身躯隐藏在空间隐匿之下,冰儿实际上也和她在一起,这小家伙那收不回去的耳朵和尾巴确实比较麻烦,这样一支队伍中还带着孩子也比较奇怪,干脆一起藏起来。倒是陆之谣留在了队伍中,毕竟雪阳的空间术法现在对她不起作用。 昨夜审问一事她暂时对谁都没有提起,今日大家需要把注意力集中在如何进入酆都,她不希望众人被分心。只是东王公所说的话显然让她的内心无法平静,许多猜测被证实,让她的心情很是糟糕。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阿母心情不好,一直老老实实趴在她背上,一句话也不说。 黑子向来心思难猜,也不会多嘴,而清玄子只是听了个片段,全貌根本不清楚,也不担心她四处乱说。 两个全副武装的官兵带着他们进了军事警备区,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到了一处临时搭建而成的墨绿色军帐,里面放着几张简易桌子,桌子上摆放着一台台的雷达监视器,对讲机等通讯器械。 一位身着迷彩作战服的中年男子正站在雷达旁,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那两位官兵上前敬礼,喊了一声报告。中年男子转身回礼,就听两位巡逻官兵报告道: “报告连长,巡逻中发现这些人,刚刚从西南方向进镇,身上背着许多物资,现在将他们带回来接受审问。” 要不怎么说当兵的都是木头脑袋,不会说话呢。你瞧瞧这话,话里话外直接就把他们当成了犯罪分子了。 那位连长将视线投向身后的众人,皱了皱眉,然后走上前,对着为首的子鹏说道: “你们是干什么来的?知不知道现在酆都已经全县封锁了?” “我们是来抓鬼的。”子鹏的回答格外地直接。 他此话一处,本来忙碌吵闹的帐篷内忽然一静,官兵们的视线全部集中在了子鹏身上,旋即一声嗤笑从连长口中响起,他说道: “你把部队官兵当猴耍吗?抓鬼?江湖术士这个节骨眼上就别瞎闹了,赶紧回家洗洗睡吧。” “你们有办法对付那里面的东西吗?你们清楚那些东西是什么吗?当兵的这个节骨眼上,也起不到什么作用。”黑子向来心直口快,想什么说什么。 连长的视线看向这个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小丫头,黑子丝毫也不在乎他的视线,对视之中,连长只觉得这小丫头的眼睛不对劲,盯得久了,竟然有些头晕目眩,头重脚轻起来。他甩了甩脑袋,移开视线,暗道一声邪门。 “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本事,现在我们的任务就是封锁全县,决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你们还是离开吧,正巧等会儿就有一批百姓要被送去重庆市区,你们跟着一起吧。”这连长似乎也没了硬气,但是却一丝不让地说道。 “你们首长在哪里,我们想直接跟他谈。”子鹏再次开口。 “喂!趁着老子对你们还客气,赶紧离开,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咱们当兵的都是粗人,不要逼老子动武。”连长板着脸说道。 这时,雪阳的声音在众人脑海中响起: “不要再耗了,露一手给他看看,尽快和军队上级合作,我们的时间不多。” 众人都点了点头。连长一头雾水,不知道这群人为啥突然间整整齐齐地点头,但是凭着他军人的直觉,他知道可能要坏事。 他右腿急忙后撤一步,右手迅速扶上了腰间的手枪枪套,左手前伸挡在身前,右手已经拨开枪套,将枪握在手中。 “动作很漂亮,可惜没有用。你既然打算开枪打我们,不如试试看,子弹能不能对我们造成威胁。你该知道的,子弹对那里面的东西不起作用,如果对我们也不起作用,你就该明白,我们才是真正能对付那些东西的人。”子鹏不急不缓地说道。 这位连长也是位狠人,直接就举枪上膛扣了扳机,不过也没朝着子鹏的要害打,打的是他的大腿。子鹏微微一笑,只见他用闪电般的速度飞快地将右手往下一探一捞,然后将握成拳头的右手举在身前,没有急着展开。 连长额头上冒出了汗,视线瞄向他的大腿,没有看见弹孔。怎么可能,不可能…这么近的距离,不可能没打中。他…怎么可能空手捞子弹?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子鹏张开右手,一颗瘪了弹头的子弹正安静地躺在他手掌心,他的手掌心连红都没红一下。 更让他惊讶的还在后面,站在子鹏旁边的一脸阴沉的雪月直接将那枚子弹拿起来,丢进了嘴里,嘎嘣咬了片刻,吞了下去。然后脸色更黑了,道了一声: “真难吃。” “噗,难吃你还吃,又不是没吃过。”黑子毒舌的毛病简直改不了了。 连长的嘴巴能够直接吞下一颗鸭蛋,不只是他,这帐篷里的所有人嘴里都可以直接塞进去一颗蛋。站在队伍后方的真慧师傅笑着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清玄子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正打算拔剑把这帐篷劈成两半,就被白鹤按了下来。 “我再问一遍,你们首长在哪里,我们要见他。”子鹏说道。 十分钟后,现任酆都军事一级封锁区总指挥官钱林少将坐着军车急匆匆亲自赶到。这位看起来只有四十来岁的年轻将军一脸风尘仆仆,眼圈浓黑,显然好几夜没能睡好了。一见到众人,他就急忙敬了个礼,诚挚地表达了歉意。 “各位都是奇人异士,本领非凡,我们现如今最缺的就是这样的人才,你们能来真的是久旱逢甘霖,及时雨一般。” 少将的情绪有些激动,看样子他最近似乎一直都在找类似这支队伍的一样的人。只可惜,如今的这般状况,一般的江湖术士还真的没办法处理,真正有本事的又都被抓走了,也就只有雪阳他们这帮子人算是例外中的例外。 “钱少将,我们想要去整体看看酆都的状况。” “正好,我安排了直升机,各位便一起来吧。” 虽说诸位大妖都能够飞行,但毕竟是处在人类的地盘之中,他们不想表现的太过夸张,奇人异士也该有个分寸,若真的超出了人类的接受范围,反而会引起恐慌。再加上他们之所以要和军队合作,就是不想打草惊蛇,让敌方知晓他们就要进入酆都。若是他们大张旗鼓地全部飞上了酆都上空,难免会引来敌方的注意。因此便答应了乘坐直升机的请求,况且他们之中也有着不能飞行的人存在,总也得照顾一下。 这架武装运输直升机倒是宽敞,核载20人,也差不多坐满了。机师将飞机拉起,载着他们迅速升空,向着不远处的酆都上空飞去。 这一升空,视野便不一样了。虽说众人曾经远远地看过酆都上空,如今近距离看又是另一番景象。一层透明的碗状壁垒倒扣在整个酆都上空,那里面黑气弥漫,完全看不清状况。而这巨大的罩子似乎也不隔音,里面时而传出渗人的尖叫惨嚎,还有一种凄厉刺耳的啸声,即便只是远远听着,也让人不寒而栗。 “我们始终找不到突破口,根本进不去。”钱林少将忧心忡忡地说道,“实际上那里面的人虽然出不来,但那弥漫的黑气却可以渗透出来,我们试图去采集那黑气来分析成分,但是却没有办法采集,反而导致几位军事科研人员因此发了疯,现在都在住院。状况太惨烈了,发了疯的人就像是吃人的魔鬼般可怕,绑在床上都无济于事,只能关押在重刑监狱中。那黑气无一日不在渗透,我们的封锁圈也被迫不断扩大,再这么下去,即便只是被动防御也会力不从心。” 那些被黑气影响的人多半是堕魔了,此刻众人的心中想法出奇得一致。 此刻的雪阳正站在距离直升机不远的高空中,视线凝视着下方的酆都,半径万米的空间探查范围内,她正在仔细寻找可以突破的地方。这倒扣的大碗是一个封锁大阵,与军方猜测的正相反,这大碗并非是敌人设下的,而是酆都道派的手笔,酆都道派如今是否还存在雪阳只能存疑,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们费尽心思开启这样一个大阵,无疑给自己等人争得了宝贵的时间。 酆都道派是道教的一个分支,由天师张道陵之孙张鲁创建,名唤“平都治”,是道教七十二洞天福地排名第四十五的福地。道教很早的时候就发现这里的空间隔膜很薄弱,偶有鬼气弥漫,同时灵气也极为丰富,遂看中此处,设为福地之一。 这种规模的大阵绝对是很久以前就设下了,随着道教的衰落,近五百年,已经难有这样规模的大阵出现。或许在酆都道派创教之初就设下了这个护教大阵,张道陵是封神之后难得一见的得道高人,所处时代是东汉末年,距今也有大约九百年了。 只是,酆都道派到底是帮了大忙还是帮了倒忙,现在还无法说清。因为,或许这个大阵将成为阻碍她们进入酆都的第一层屏障。 第九十一章 到达南沱镇的第一天,众人到底未能进入酆都。一来那空间大阵尚没有找到破解之法,二来,他们还有事情没有做。 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乘坐直升机对整个酆都进行了观察,众人心中也多少有了些底。大约下午四点多的时候,直升机返航,他们回到了军营之中。少将将他们安排进了独立的营房,寒暄几句便匆忙离去。随后,雪阳分配下接下来的任务,那就是联络王羽霖。 宋云自然是任务接收者,她拿着很久没用的手机,拨通了那个大年三十晚打来的陌生号码,然而不出意料的是,在响铃很久之后,语音提示无人接听。如此反复打了五六通,并没有回音。 于是第二个接到任务的便是真慧师傅、子鹏和丑牛,队伍中仅存的三位男子被雪阳安排出门去寻找王羽霖,即便是一项大海捞针般的工作,但是仔细考虑下来,其实并非很艰难。如今的状况下,四处都是难民,恨不得立刻离开酆都附近的老百姓数不胜数,而王羽霖若果真在酆都附近,表现定然与难民截然不同。是否是难民,子鹏和丑牛在人类社会混了几千年,真慧师傅虽然年轻,但已经走遍大江南北,阅遍人间百态,三位不可能分辨不清,如今大批量的难民正在向西南撤退,找到王羽霖,实际上只是时间问题。 但最大的问题也是时间,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雪阳的命令是,不论找没找到,必须在第三日黄昏前赶回来。三位男子身上戴上了军队专用的通讯设备,倒也不担心联络不上的问题。如果不是白子不在,实际上大妖们也不会去依靠人类的科学技术。 提起白子,根据白鹤所说,在当初姑苏总部被袭击的时候,白子实际上就与她分散了,现在恐怕是被抓走了。不过白子与黑子心灵相连,不论有多远,互相是能感应到彼此的。黑子知道白子现在还活着,只是离她很远,感应很模糊。她似乎并不担心自己的孪生妹妹会出事,黑猫姑娘总是非常的淡定。 夜晚,十二人间的营房内只剩下安静的呼吸声,雪阳身形庞大,此刻无法进入营房,一直是趴在营房顶上,陆之谣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今夜安静得格外不寻常。冷不丁脑海里响起雪阳的声音: “谣儿,想来我这吗?” 陆之谣身子微微颤了颤,黑暗中咬了咬下嘴唇,红了脸,心底回答她: “嗯。” “你出门,我在门口等你。别吵醒了冰儿。”雪阳的声音带上了淡淡的笑意,冰儿此刻正躺在陆之谣身旁熟睡了。 陆之谣蹑手蹑脚起床,起来后不忘给冰儿盖好被子,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今夜月色朦胧,他们自大年初三出门,算算日子,也有十天半个月了。今夜正巧是元宵节,月圆之夜。只可惜,弥漫四野的大雾,如今尚未完全散去,虽然稀薄,依旧遮挡了美妙的月色,再加上天空中时有多云,只有稀薄的银光铺洒而下,与军营里微弱的灯光相映照,显得有些不够美丽。 身上的衣服略显单薄,二月末的寒意依旧刺骨。但是陆之谣却并不担心着凉,因为她的身边总是有着温暖的火炉。 雪阳正站在营房外等着她,高大健美的狼身上有着瑰丽的金色大日纹,在营地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愈发灿烂。陆之谣愣愣地站在原地,觉得自己或许是真的疯了,她大半夜的,居然溜出宿舍,来和一只狼约会。 “喂,你会被人看见的。”陆之谣走近她,小声说道。 “没关系,现在的我只有你才能看得见。”雪阳不以为意,声音温柔极了,“坐到我背上来,我带你上去。”说着,她俯下身子。 陆之谣抱住她的脖子,有些费劲地骑上了她的后背。雪阳站起身,陆之谣一下子没坐稳,急忙趴在了她的背上,抱住了她宽阔的脊背,面颊触上她蓬松柔软的雪白狼毛,清新的太阳气息扑面而来。 “坐稳了哦,我要走了。”说着,她抬起前腿,临空踏步,仿佛走上了一条看不见的斜坡,背着陆之谣很快就来到了营房顶上。 营房也不过就是四层楼的高度,一走上来,便是一片平坦的水泥面屋顶。雪阳蜷起身子趴了下来,陆之谣从她背上滑下,直接窝进了她的怀里。暖烘烘又软软绒绒的触感包裹着她,她幸福地叹了口气,感叹自己小时候的梦想如今终于实现了。 “想睡了吗?”雪阳问。 “还没,我想和你说说话。”陆之谣道。 “嗯,说罢。”雪阳轻声。 “阿狼,我身体里面,是不是有很糟糕的东西存在?”虽然知道这个问题很破坏气氛,但忍不住的,陆之谣还是问了出来,她瘪了好几天了,一直很想问雪阳这个问题。 “是啊,确实是很棘手的东西。”雪阳不想骗她,况且也没办法骗。 “那是什么?” “我也不是非常清楚,但敌人很想要那个东西。”雪阳说道。 陆之谣顿了顿,然后说道: “阿狼……我觉得我,好像不再是我了…” 雪阳一时间沉默,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做了二十九年的陆之谣,如今却被人告知我从一开始就不是陆之谣,总觉得,很难以接受。阿狼…夺舍,是不是很残忍的事情?” “不,夺舍是否残忍,取决于做这件事时的初衷。”雪阳回答,“谣儿的夺舍决不残忍,你的夺舍使得一个小生命能够延续下来。” “但活下来的却不是她,她只是借了一个皮囊给我,但真正的她已经…造成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也是我,如果不是我,他们也不会出车祸。”陆之谣蜷缩着身子,声音有些颤抖。 “谣儿!”雪阳回首看她,金色的狼眸深邃似渊,“有些事情,不需要背负在身上,自己责备自己逼迫自己,不能让任何人好过。” “……嗯” “生灵是身与灵结合的存活单位,失去了任何一方都不能算是活着。但,生命延续的方式有很多种,你让陆之谣的身活在这个世界上,用她的眼睛观察这个世界,用她的身体感受这个世界,让她的生命能以这种形式得到延续,这不该被谴责。”雪阳低声诉说着。 “嗯…”陆之谣的声音渐渐带上哭腔。 “莫哭…”雪阳的声音更温柔了。 陆之谣下意识揪紧了她的白色狼毛,硬撑着说道: “谁哭了,你才哭了。” 结果这话果然换回了雪阳的笑声。 就在这时,陆之谣增强了许多的听力忽然听闻楼下营房宿舍的门打开的轻微响声。她疑惑地蹙起了眉头,问身旁的雪阳: “你听到了吗?谁出来了?” “是宋云。”陆之谣都听见了,雪阳自然早就发现了,不过她一丁点诧异的情绪都没有表现出来,以至于陆之谣还以为她根本没注意。 “这大半夜的,很可疑啊。”陆之谣说道。 “谣儿,我分享感官给你,闭上眼,不要抗拒。”雪阳说道。 陆之谣点头,听话地闭上眼,旋即忽然感觉大脑一沉,然后一幅生动无比的三维立体画面便出现在了脑海里,这画面真的是事无巨细,微小的灰尘都能看得很清楚。并且耳朵中传来被放大了好几倍的声音,不过多余的噪音被滤过,只留下宋云周身发出的声响。 雪阳的空间探查正牢牢锁定在宋云身上,就是要看她大半夜的鬼鬼祟祟在做些什么。她让黑子抽空秘密对宋云做一下搜魂,看看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但因为昨夜黑子审问三官大帝和东王公消耗太多精神力,今天白日又没有找到与宋云单独相处的机会,因此到现在还未去搜索宋云的精神世界。 不过,现在倒是找到绝佳的机会了,一来可以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二来,此刻黑子也很机警地跟着出来,就躲在宋云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雪阳直接与黑子精神相连,潜伏在暗处等待时机。 宋云站在营房不远处的空地上,从脖子里掏出一枚玉佩,对着月光仔细观察。看到那枚玉佩,陆之谣失声道: “那是…我的玉佩?” “不是的,你的玉佩现在分明在我手里,那枚玉佩既然与你的玉佩一模一样,就代表着这玉佩并非只是单独的,或许是一对玉佩中的一枚,亦或者是一种身份牌一样的东西。”雪阳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帮她解释疑惑。 “身份牌?牙牌吗?”黑子问道。 “不可能是普通的牙牌,但必然是大门大派之中显示身份的象征之物,不止一枚,说明这玉佩所代表的身份不算是最顶尖。谣儿的玉佩来历不明,实际上是当年楚玄方卜算天机封入檀木奁之后,有神秘人窃走檀木奁,留下的玉佩。后来这枚玉佩被楚玄方的儿子楚汇亭夺走,就一直保存在楚门之中。直到谣儿的大伯父用檀木奁将玉佩换回来,才到了谣儿的手中。这枚玉佩到底是牙牌,还是一对玉佩中的另外一枚,现在还没有定论。毕竟目前也只是出现了两枚而已。不过,一旦查出宋云手中的玉佩从何而来,也就不难知晓谣儿的玉佩的来历了。”雪阳解释道。 陆之谣此刻正在心里慢慢地理清关系,也渐渐有了一点眉目。说来这一切都巧到不可思议,当初大伯父用来换玉佩的檀木奁,实际上是大伯父的师傅张得一张道长卜算天机后留给他的。而檀木奁怎么到张得一道长手中的却并不清楚,只知道张得一道长师出终南山,所以他们才想要去终南山探查玄司的踪迹。这檀木奁最初其实是楚玄方的所有物。而楚玄方,又是楚门的先祖之一,当初也是因为卜算天机,才招来祸端,以至于衍生出了楚门的悲剧。三大驱魔世家之一的楚门就此败落,如今还剩下岭南王氏和东鲁雷氏。现在,岭南王氏的嫡传弟子王羽霖也被牵扯进来,源头来自一直藏有秘密的宋云,而宋云却又和玉佩扯上了关系。 啊!真是一个头两个大,结果事情又绕回了原点吗?不弄清楚那枚玉佩的来历,就弄不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纠结着,却见宋云将玉佩收了回去,拿出手机开始编写着什么,按下发送键后,她倒是坦然地收起了手机。 “师傅你在哪里,为什么不联系我?”陆之谣一脸狐疑地念出了她刚刚发送的短信内容,然后道:“这家伙,这么晚出来只是为了给王羽霖发短信?难道我们真的怀疑错人了?” “稍安勿躁。”雪阳只说了这四个字。 “主公!雪月她…”这个时候,黑子忽然发声。 “孤看到了。”雪阳说道。 与雪阳感官共享的陆之谣在同一时间发现,就在宋云不远处,雪月正大步向她走去,似乎丝毫不介意宋云发现她。 “主公,现在该怎么办?”黑子问。 “静观其变。”雪阳道。 第九十二章 雪月来得动静很大,宋云很快就看到了她。她随了阿姐的喜好,都爱白色。虽说现在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白色的卫衣,却愣是被她传出了一种纤尘不染的仙气出来。朦胧的月色下,她站在宋云身侧,面上表情有些看不真切,宋云一时间有些怔忪。 “呃…有事吗?”宋云愣了半天,最后憋出了这样一句话。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况且这句话,也该是我的台词。”雪月这话的内容颇有些怒气冲冲,但说话的语调却很是平静。 “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雪月问出了现在雪阳、黑子和陆之谣最想知道的问题。 宋云抬手挠了挠后脑勺,略显尴尬地道: “我睡不着,出来转转。” 雪月挑起一边的眉毛,用一脸“你骗谁啊”的表情看着她。 “是真的,我是真的睡不着。师傅一点回音都没有,我很担心,而且,这营房里的床我有些睡不惯,所以失眠了。”宋云一脸郁闷道。 “睡不惯?你不是部队里出来的吗,部队里的床,你怎么会睡不惯。”雪月的语气多少有些调侃的意味。 “我是部队里出来的,但不代表只要是部队的床我都睡得惯啊。哎呀,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奇怪。”宋云有些着急地挠了挠脖子,随即像是表达什么不满似的,皱起眉板起脸,回击道: “我发现你怎么总是针对我,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这大晚上的我睡不着你也要来管,你怎么不去睡啊?” 雪月则像是在忍耐什么,紧紧抿着唇,和宋云僵持了半晌,她才回道: “我问你,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啊?记得什么?”宋云一头雾水。 “……我。” “你?”宋云的视线疑惑地在她身上打转,“我前段时间才刚刚认识你吧,你为什么总是说这种奇怪的话?” 雪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了出来,傻子都看得出来她正在压制情绪,宋云眼角颤抖了一下,拳头握紧又松开,掌心出了一层薄汗。 “你……是不是喜欢赵姜。” “啊?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宋云一脸好笑道。 “少装傻!我问你,是不是喜欢赵姜?”雪月的声音拔高了不少,宋云面上的表情从嬉笑渐渐转为沉闷。 “即便我喜欢她,又与你何干?”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抗拒。 “与我何干,呵呵,与我何干…”雪月眼眶内渐渐蓄起泪水,宋云眼角余光瞧见了她美丽的大眼睛里泛起的泪光,下意识地揪紧了自己的牛仔裤,咬肌凸起,嘴角有些颤抖。视线却始终不曾与她对视。 雪月默默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猛地转身,向远处走去。宋云扭头看向她的背影,眉头紧锁,双手放开牛仔裤,握紧了拳头,大声喊道: “喂!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们才认识几天,有必要这样吗?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和那个什么玄司有关系,但我是我,她是她,你不要搞错…” 雪月顿住脚步,宋云的话戛然而止,就听雪月愤怒地回头,泪珠泼出眼眶,在月光下泛出银白,她双颊通红,柳眉倒竖,满面怒色,吼道: “你混蛋!” 旋即宋云只感觉自己周身升起一阵冰凉的旋风,不知哪来的夹杂着冰雪寒气的大风将她裹住,冻得她上下牙齿打架,抱着自己的身子缩成一团。寒风卷着她高高跃起,又摔落在地上。 雪月也不管她,发完飙后转身就跑。留下一旁“观战”的雪阳、陆之谣和黑子满脸黑线。这都叫什么事啊,怎么看,都觉得是小两口吵架的感觉。架还不好好吵个痛快,别别扭扭的,最后以这种方式结尾也是够了。 “咳咳咳…”宋云发出一阵痛苦的咳嗽声,刚才那阵寒风卷着灰尘全给她吸进了肺里,现在难受极了。 “是不是…咳咳…漂亮姑娘都喜欢…这样子冻人啊。”宋云一边咳嗽,一边喃喃自语般默默吐了个槽。 闻言,陆之谣表情多少有些讪讪的。 “你这是自作自受。”没想到她这句吐槽的话居然有人接腔,宋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发现一只黑猫正蹲在她不远处,蔚蓝的猫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咳咳咳咳…”宋云猛咳了一阵,然后干脆坐地上喘着粗气,盯着黑猫道: “你也是来欺负我的吗?” 黑猫嘴角抽了抽,心道:嘿,我还真是来欺负你的。 “欺负你是因为你很可疑,宋云,你难道一点自觉都没有吗?你不该不知道咱们大妖的觉察力有多强,你晚上偷偷跑出来,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了。” “我已经说了,我不过是睡不着出来透透气,为什么就可疑了?我知道,你们一直不相信我,到现在也觉得我说的话不全是真话。没关系,不相信我,我也不会掉块肉,等找到我师傅,咱们就分开行动吧,我感谢你们这一路带我们来,就此别过。”宋云气呼呼地说道。 “那可由不得你。”说这话时,黑子的幽蓝的双眸仿佛越来越亮了,吸引宋云的视线牢牢不放。随即,宋云只觉得那双眸子在视线里迅速拉近,头晕目眩随之袭来,她只觉得天旋地转,闭上了双眼也无济于事,那双幽蓝的眸子即便闭上眼还留在她的脑海里,冷冷地注视着她。 剧烈的头疼袭来,脑海里似乎有什么在抗议,要把那双眼睛赶出脑海。山洪流泻的感觉从脑海里爆发开来,一股子强烈的力量正在往外释放,宋云不知所措,她觉得自己的大脑似乎不是自己的脑子了。 另一方,黑子刚刚施展精神入侵之术,就忽然遭遇强大的抵抗,剧烈的反抗之意由如山洪爆发一般,直接将她推拒出去,那是隔着一个世界的力量,黑子仿佛看到了他们的精神之间间隔着难以跨越的时空裂隙。黑猫闷哼一声,鼻孔耳孔流出鲜血,缓缓软倒而下。 “黑子!”雪阳迅速起身,直接从营房楼顶瞬移到了黑子身边,“怎么了?” “主公…她…的精神,不在这个世界…” “什么?”雪阳诧异,她不大懂黑子在说什么。 黑子却在说完这句话后立刻晕了过去。与此同时,宋云似乎也开启了自我保护模式,彻底晕了过去。只不过她并未受伤,只是一时之间的精神冲击让她有些难以承受罢了。 这个时候,陆之谣才气喘吁吁地从营房楼顶跑了过来,看着眼前的景象,她也是一头雾水。 “到底怎么了,突然间就这样了?” “黑子刚刚应该是试图入侵宋云的精神世界了,但是遭到了强烈的抵抗,被精神反噬,受伤昏厥。而且……”雪阳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陆之谣问道。 “她说,宋云的精神……不在这个世界…”雪阳这话说得很慢,仿佛也在品读其中的意味。 “不在这个世界?”陆之谣蹙起了双眉。 二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不远处昏迷中的宋云身上,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精神不在这个世界,她到底是以什么存在形式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叮铃铃…”深夜空旷的空地上,忽的响起电话铃声,陆之谣全身泛起鸡皮疙瘩,她搓着自己的臂膀,靠近了宋云,从她口袋里掏出正在叮铃作响的手机。来电显示是未知号码,陆之谣扭头看了雪阳一眼,见她摇头,陆之谣没有接电话。 电话响了很长一段时间,便断了。随即,一条短信发了进来。陆之谣点开一看,上面写着: 南沱镇镇东解放路的星星网吧门口,明日午间十点钟准时在那里碰头。吕芳。 吕芳…不就是王羽霖? “阿狼,我想我们得赶紧把子鹏他们叫回来了。” 翌日上午,南沱镇又有大量的难民被疏散去安全区域,四处都是军用卡车和吉普车,到处都是背着大包小包的难民。年久失修的路面被压出大坑,尘土飞扬,所有人身上仿佛都蒙了一层灰,看起来多少都有些狼狈。 星星网吧的老板正唉声叹气地锁了网吧的门,背着包袱打算跟着大部队撤离,冷不丁看到门口靠着一个人,吓了他一跳,定睛一看,发现原来是个年轻女孩。女孩一头长发扎成低马尾,辫子搭在右肩头,头顶上戴着一顶韩版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遮盖了她的眼睛,再加上她脸上还蒙着口罩,完全看不清面容。她身上斜挎着一个帆布包,黑色的运动夹克,牛仔裤,脚上一双军靴很是扎眼。她就这样靠在门口的墙上,双手抱胸,左脚脚后跟磕着墙面,看起来像是在等人。 “小姑娘,你…”他正打算好心去劝说几句,话到嘴边,却猛然看到那姑娘抬起帽檐看向自己,她被那冰寒无比的视线扫过后,顿生畏惧之心,吞咽了一口唾沫,暗道一声见鬼了,便急匆匆离开了这里。 老板前脚刚走,那女孩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急忙跨步而出,快步向着解放路西面走去。她刚跨出几步路,忽然肩膀被人搭住。一个娇俏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小妹妹,去哪儿啊,姐姐找你正有事呢。” 她回头一看,见到一个风韵十足的女人正笑嘻嘻地看着她,火红的眸子里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魅惑。 女孩的声音冷冷地从口罩下传出,听起来清冽无比,仿佛不带人情: “雪迹大妖,红狐嬛己…” 第九十三章 “小妹妹原来识得奴家,真是不胜荣幸。”红狐说着,搭住她肩膀的手忽的一探,就要去掀开她的帽子,摘掉她的口罩。 女孩右手一探,别开红狐的手臂,灵活地闪过。红狐左手再探,女孩弯腰,红狐的手臂从她后背上划过,女孩忽的发力,从她臂下钻过,向着反方向狂奔而去。 “唉,小妹妹跑什么啊,姐姐不过和你开个玩笑嘛。”红狐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从背后缠上了女孩,一股子粉红色的妖气包裹住女孩的身躯,就要将她拉回来。却没想到寒光一闪,女孩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短剑,竟然削断了红狐的妖气。 “嘶,有意思,那个是……鱼肠剑?”红狐摸着下巴,嘴里碎碎念道。 前方挣脱束缚的女孩疾奔之下,眼看着就要钻入巷子中不见,却在即将奔入巷口的时候,“砰”的一声,仿佛撞到无形玻璃一般,直接被反弹回来,倒地不起,撞得颇为惨烈。帽子直接飞掉,口罩也歪了。 红狐以手掩面,遮盖眼睛,道了一句: “主公,您真是不懂怜香惜玉,除了对主母之外。” “玩耍到此为止。”雪阳温和的声音响起,只是却并未现身,“嬛己,去把她的口罩摘了。” 红狐得令,走上前去,一把揭开女孩的口罩,取出照片放在她脸侧对比了一下,说道: “确实是王羽霖,只不过怎么感觉这姑娘不该这么容易就被咱们抓住的呢?王羽霖可是驱魔师中的天才人物,年纪轻轻就惊才艳艳,不仅是王氏家传的驱魔术法,她甚至还练就一身预言之术,有短暂看透未来的力量。” 王羽霖听闻红狐的话,挣扎着从地面上爬了起来,喘气道: “哼,若不是我前段时间因为开启酆都大阵受了伤,如今绝大部分的法力被封,你们当然不可能这么容易抓住我。不过果然如我所料,宋云到底还是跟你们混在一起了。” “喂喂,你注意用词啊,混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啊?还有,你既然推测出了宋云很有可能跟我们在一起,就该知道与她联络,我们一定会过来。那你为什么还要联络她,与她碰面?”嬛己问道。 “自然是为了引你们过来。”王羽霖淡定地回答道。 红狐额头上瞬间鼓起一个十字架,怒声道: “那你跑个毛线啊?” “我怎么知道你是真的红狐还是假的红狐,我之前又没有见过你,只是曾经听长辈提起过你,看过你的画像,如何确认你就是你?我跑,一来是因为我现在法力低微,敌不过你;二来,也是想从你阻止我的手段中看看你究竟是真货还是假货,毕竟外貌可以伪装,但术法却很难伪装。现在我确认了,你确实就是你。”她从地上站起身,拍去了身上的灰尘。一番话说下来,她已经恢复了平静。 红狐顿时被“证明你就是你”这种深奥的哲学问题打倒了,并且深切地感受到了一种大姨妈的痛感。 “另外,没想到雪狼上神也会降临,我输得倒是不冤。”王羽霖的最后一句话给红狐补了漂亮的一刀。 “你方才说,你开启了酆都大阵,这大阵是你开启的?”雪阳的注意力显然和红狐不在一个频率上。 “是的。三个月前,我做了一个预言之梦,梦见了酆都将出大事,于是第二日便收拾行囊赶来酆都。但是一连等了三个月,却一直风平浪静,没有动静。想来,该是我的预言出了差错,但是那预言之梦每晚都会出现,我却没办法不去相信自己的判断。于是一直等到了三个月后,酆都果真出事了。当时我正巧寄宿在酆都道派的山门之中,一群佩戴面具的怪人突然来袭,他们身具怪异神力,我们拼死苦战却伤亡惨重。之后他们打开了冥界之门,魔气开始弥漫,我不得已,只得拼尽全力开启上千年未能开启酆都大阵,结果被大阵反噬受了伤,如今法力十不存一。” “那你为何要在大年三十的晚上给宋云打电话,把她们叫来酆都?明知道这里很危险,这不是很奇怪吗?”红狐问道。 “她必须要来这里,这是最好的机会。”王羽霖没头没脑地说道。 “最好的机会?什么意思?”雪阳问道。 “你们也该察觉得到,宋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必须回去,回冥界。她的身上有着很关键的秘密,我隐约能看到她身上的因果线,与冥界有关。当初我曾经入伍,也是为了找到她。虽然只在梦里梦见过她,但关于她的梦我一连做了半年的时间,最终决定去找她。或许是冥冥中的力量。” “你也挺不容易,每晚做梦净是梦到些和自己无关的事情。”红狐一脸悲悯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王羽霖姑娘直接无视了红狐,道: “雪狼上神,不知你们对此事有何看法?” “正巧,我们正在寻找进入冥界的方法,你可知晓?”雪阳没有正面回答王羽霖的问题,岔开话题道。 “自然是有办法的,正等着你们来呢。”王羽霖说道,“不过,不会就只有你们两个人吧?雪狼上神为何不现身,躲躲藏藏的多没意思?” “这里人多眼杂,不若换个地方再说。”雪阳道。 王羽霖点头。 一刻钟后,在一处已经撤空的乡舍围墙之下,王羽霖见到了被雪阳藏在空间隐蔽之下的整个队伍。之前红狐是主动请缨,要帮雪阳上前去试探王羽霖。其余人当时其实都在场,只是被雪阳藏在空间隐蔽之下。雪阳也以巨狼之身短暂现身了一下,便很快又隐藏起来。子鹏、丑牛和真慧师傅连夜赶了回来,本来他们也没有走太远,因此倒是正巧。真慧师傅上前见礼,双手合十宣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王施主可还记得贫僧?” 王羽霖显然记忆很好,不过她向来面瘫,情感表达缺失,面无表情道: “记得,可是五方僧传人真慧师傅?” “正是贫僧。” “怪不得你们能认出我来,原来是因为真慧师傅在。”王羽霖说道,“辽远大师可还好?” 真慧摇了摇头,王羽霖面上的表情有了些微的变化,道: “真慧师傅可知道我家中的情况?” 真慧道:“之前联络过,未能联系上,恐怕现在也凶多吉少了。岭南一带正巧靠近西南龙脉,正该是被敌方率先盯上的位置。” 王羽霖沉默了片刻,随即仿佛没有被这件事影响情绪一般,继续冷静地说道: “既然与大家汇合了,我的计划也就算是成功了一半。穿过这片农舍,前方就是军方的封锁线,过了封锁线就到了酆都大阵之下。我就是从那里出来的,留下了一个缺口,我们可以从那里进去。” 她的视线在队伍中扫过,没有瞧见宋云的身影,不由得问道: “宋云和赵姜呢?” “昨晚出了点事故,她晕倒了,现在还没苏醒,孤将她收入次元空间之中了,赵姜闹着要陪她,因此也一起。”雪阳说道。 今天早上可真是不容易,赵姜醒来后发现宋云晕倒,大闹了一场,好不容易安抚下去,她却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宋云身边,一定要陪着她。没办法,一行人带着个昏迷的人上路实在不方便,于是雪阳只得将宋云和赵姜收入了次元空间。 这次元空间可不是正常人类能够忍受的地方,正如当初清玄子进入次元空间只不过一段时间就觉得浑身难受一般,那里环境恶劣,与地球上的宜居环境大相近庭,都是生存在大空间夹缝之中,亦或者漂流在空间乱流里的小世界,自成一体,有独特的法则规律,绝非人类这种脆弱的生命能够随意出入的地方。 雪阳的能力是随意穿梭并掌控这些空间,但也绝非是所有,她所掌控的次元空间只是很少的一部分。有的被她打造成了监牢,有的被她打造成了刑场,有的被她打造成了临时的避难所,有的则成了仓库。宋云和赵姜进入的次元空间,算是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了,但即便如此,环境依旧相当恶劣,她们并不能在里面久留。倒是昏厥中的黑子由于是黑猫的形态,被丑牛装在包袱里直接背在了身上。 王羽霖这个姑娘向来寡言而果决,并没有追问或纠缠宋云到底出了什么事。而是说了一句“咱们出发吧。”就带着队伍向着酆都大阵边缘赶去。 在出发之前,一行人就已经向少将打好了招呼,他们今日将进入酆都,请军队发现酆都大阵打开之后,不要进行攻击。因此,穿过军事封锁线的时候,他们倒是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大摇大摆就进去了。 封锁线往内推进五六百米,穿过大片的旷野农田,他们终于第一次近距离地站在了酆都大阵之下。伸手可触的巨型空间壁垒,内里满是黑雾看不清状况。这大阵并没有什么攻击性,伸手触上去也只是有一种摸到钢化玻璃的感觉。但确实是千年前极有威力的护教大阵之一,它的防御力是就是最强的屏障。换言之,想要依靠蛮力打开这个大阵,是极为艰难的事情。 “隔着这大阵,我都嗅到了魔气的味道,而且相当浓重。”雪月紧蹙着双眉说道。 王羽霖沿着大阵的弧形曲线来回走了走,弯着腰低头仔细寻找着什么,很快她找到了一块三角形的石头,陆之谣猜测可能是当初她出来时做的记号。 果真,王羽霖跪在了三角形的石头所指示的地方,然后从身上的帆布包里取出了一个罗盘,三个迷你型的三足鼎。这迷你型的三足鼎只有一个鸡蛋大小,她将三个小鼎摆放成正三角形再将罗盘置于其中,最后将一枚铁勺子取出来,放在罗盘中央。旋即她开始念诵古怪的咒语,手指轻轻一拨,将勺子柄逆时针转动。铁勺子一开始晃晃悠悠只转了两下就仿佛要停了下来,可是接下来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勺子在她的咒语之下,仿佛违背自然规律一般开始加速转动,直到赚得看不出它是个勺子,微型三角鼎阵尖端所指的酆都大阵空间壁垒忽然间出现了一个三角形的空洞,那空洞越撑越大,最后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门。 “快点进去,这东西维持不了多久。”她语气急促。 闻言,众人再不犹豫,一个接一个迅速钻了进去,王羽霖殿后,在三角门即将消失的前一刻,收走了留在阵外的罗盘和小鼎。待她回身,就见身前大妖们全部驻足,面色凝重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四下里全是黑色魔气,遮天蔽日,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凄厉的尖啸声此起彼伏,空中厉风刮过,砂砾飞扬,温度比外界要整整低了两倍,宛若地狱。 雪阳于虚空中现身,站在队伍的最前端。她金色的眸子仿佛能看穿这堕落的世界,雪白的身影仿佛成了明亮的路标,温和的嗓音迅速稳定了众人略显忧虑焦躁的心: “咱们出发吧。” 第九十四章 华夏人生来对阴曹地府就抱有天然的恐惧之情,以至于“阴曹地府”所代表的鬼文化已经成为华夏文化不可分割的重要组成部分。一代一代的人,都是听着阎王殿的传说长大,即便长大后不再去相信那些吓唬小孩子的传说,其实在内心的某个角落,依旧抱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 酆都鬼城,十殿阎罗,阴曹地府,牛头马面,这些东西实际上并非是真实存在的。冥界,不过是三界的其中之一,是灵能体的归宿和家乡。这样的事实,雪阳很早就告诉过陆之谣,但是现在的陆之谣,即使不断地在大脑里回放这些话语,也无法平息她内心油然而生的恐惧之情。 这里真的是人间地狱。 陆之谣是哈利波特的粉丝,她清楚的记得,在电影里看到那黑袍漂浮的可怕摄魂怪时,真的被吓了一大跳。那是一种勉强可以看清人形的怪物,从头到脚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那斗篷像是被泡烂在水里一样,两侧伸出结痂泛黄的手掌,或者说魔爪更恰当。然而如今,只出现在书籍电影里的怪物,就在她的头顶徘徊,而且还不止一个,数不清数量的这种摄魂怪般的怪物遮天蔽日地在头顶来回漂浮,周身的黑袍上仿佛分裂出了黑气魔气,笼罩整个酆都的黑色魔气就是从他们身上而来。 “那是…什么?”坐在阿母背上的冰儿抬头望着天空,面露惊色,话语中显然充满了惊惧。不仅是小家伙,其实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原本在大阵外的众人还不清楚黑气的来源,可是进入大阵刚刚两三分钟,他们便看清了散发黑气的怪物,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数量如此恐怖,简直让人浑身发毛。 “高阶噬魂魔,黄阶高级的灵魔,是由一般灵能体堕魔而来的。只是这数量实在是可怕,一般灵能体堕魔,大多数会演变为噬魂魔,一百个噬魂魔之中也不一定能出一个高阶噬魂魔。但是现在我们头顶上的基本上都是高阶噬魂魔,一般噬魂魔甚至都看不见。”回答小家伙的是清玄子,作为驱魔师精英,她显然很了解各类魔的区分认识。 “阿弥陀佛,王施主,这些高阶噬魂魔,是从哪里出来的?”真慧扭头问一旁的王羽霖。 “最初应当是从鬼门之内出来的,但是数量不该这么多,大概是将酆都城内大屠杀之后,灵能体急剧增加,才会变成如此多的数量吧。”王羽霖推测到。 “城内大屠杀…”陆之谣脸色煞白地重复道。 “是啊…”提起此事,王羽霖显然情绪不是很好,“这酆都内少说也有七十万的居民,事发突然,鬼门开后我是第一时间去启动酆都大阵的,大阵开启大约花了三到四个小时的时间。这个时间内能逃出酆都的人数很有限,毕竟当时是大年三十晚,而且已经到了凌晨三点多的时候,进庙里守岁亦或是在外面放鞭炮的人都回家休息去了,很少有人想着在那个时候出城去。所以很多人是一觉醒来后才发现自己居然从此出不去了。能逃出去的人大概也就两三万人左右,其余的全部被锁在这死亡之狱之中,如今还有多少人能活下来,恐怕数字会很凄惨。” 众人沉默,王羽霖开启大阵是顾全大局之举,是当时必须采取的最佳措施。如果不那么做,死亡的就绝对不止这六十多万的人了,数字会以几何倍数攀升。但是,这六十多万人难道就不是生命了吗?他们的生死,被大阵一分为二,出去的为生,留下的为死,生与死的界限被那一层空间壁垒而隔开,从此再也看不见明日的太阳。这样的事情,难道不会太残忍了吗? 王羽霖自己也是大阵开启后才通过秘法从阵中逃出来的,但是仔细想想,她当时其实有能力救下一部分的人。带着一部分的人出去,从而得救。但是,她没有这么做。她只是一个人静悄悄地出来,没有惊动任何人。这该被诘难吗?该被谴责吗?仔细想想,其实没有人有那个资格去谴责她。简单推理一下就能明白,王羽霖能够救出一部分的人,那这部分人又该是谁,谁该被救,谁不该被救,有定论吗?若是当时那个情况下,王羽霖忽然找到几个人,说是要带他们出去,其他人又会视而不见吗?到最后,又会演变成什么样的状况? 命运在绝大部分的时候,都像是一个极其残忍却玩心十足的小孩子,在牠的眼里,没有伦理道德,生命的重量在牠手中轻如鸿毛,我们在命运大势面前,能做到的事情真的很微薄渺小。王羽霖的选择,其实避免了一个极为残忍的场面,给了她自己一个尚算能够接受的结局。至少,她不用目睹一场由自己引起的,为了生存而同胞相残的画面。 队伍的气氛凝重而沉寂,每个人的内心都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雪阳在前方开路,周身散发的金光包裹住全队人,头顶的噬魂魔对金光极为恐惧,避而远之,不曾有一只下来试图攻击他们,因此众人目前为止的前进还算顺利。 走了大概几分钟,雪阳忽然停了下来,队伍也随之停下。走在雪阳身后侧的红狐问道: “主公,怎么了?” “宋云苏醒了,孤现在就将她们俩放出来。王姑娘,你先负责照看一下。” “好的。”王羽霖没有推辞。 站在队伍中后方的雪月闻言,轻轻咬了咬下嘴唇。 隔了一段时间,宋云和赵姜突兀地出现在了王羽霖的身旁。突然出现在这里,二人面上没有太多的惊讶之情,显然雪阳事先已经向她们解释过状况了。不过二人到底还是被眼前这地狱般的场景给吓到了,脸色犹如白纸一般,身子发抖,下意识地就拽住了王羽霖的衣服。 “师、师傅…总算,见到你了。”宋云刚刚苏醒,精神状态还不算太好,再加上被眼前景象吓到,声音多少有些打颤。 “辛苦了。”身为师傅,王羽霖的话只有这三个字,不知道是不是陆之谣的错觉,她总觉得王羽霖见到宋云和赵姜后面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既然人都到齐了,现在我们清点一下人头,大家注意,记住全队的人,时刻注意不要掉队,如果发现有人掉队要立刻提醒。接下来的路可没有刚才那一段路那么轻松顺利了,所有人打起精神来。”雪阳说道。 “主公,您发现什么了吗?”白鹤问道。 “这里的空间很不稳定,孤的能力也受到了影响,因此具体的情况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可以断言的是,在前方的路上,我们可能会遭遇强敌,比头顶噬魂魔要恐怖很多倍的魔群。孤能够感受到强烈的恶意,它们的攻击性极强。即便绕道,也没有办法完全避开它们,它们似乎已经发现我们了。” 众人的神经立刻绷紧,陆之谣甚至听见了宋云吞咽唾沫的声音。雪阳开始点名,自从这个队伍组成以来,雪阳还是第一次点名,陆之谣听着一个一个名字报出来,真的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知不觉,他们的队伍竟然扩展到这么多人了。 “首先是孤、谣儿、嬛己、录姡、雪月、冰儿、子鹏、白鹤、丑牛,算上昏迷中的黑子,雪迹的人齐了。接下来是真慧师傅、清玄子道长、王羽霖王姑娘、宋云、赵姜,人族齐了。总共十五人,大家记牢了。然后孤重新安排一下队伍阵型,我们以梭形阵营前进,孤在最前方开路。王姑娘麻烦紧跟在孤身后,辅助孤认路。红狐、雪月在我左右后侧掩护,丑牛负责队伍左侧,子鹏负责队伍右侧,白鹤负责在中央护住宋云赵姜,真慧师傅和清玄子道长麻烦辅佐录姡断后。” “阿狼,我和冰儿呢?”陆之谣见雪阳没点到自己名字,不由得凑到她身边悄声问。 “你们俩我来负责保护,从现在开始,你们都到我背上来。”雪阳道。 “阿狼…为什么我…”陆之谣觉得不服气,正要说点什么,就被雪阳严肃地打断了。 “听话,这里不是给你闹着玩的地方,前方凶险重重,以你现在的能力,根本没办法面对这样的危险。” 陆之谣抿着唇盯着她看了好久,最后什么话也没说,赌气般爬上了她的后背,坐在了冰儿身后。冰儿似乎感受到阿娘有些不高兴,小心翼翼地安慰道: “阿娘,坐在阿母身上很好玩的。” 陆之谣伸手把小家伙抱进怀里,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露出了一个笑容。却悄悄伸手狠狠揪了揪身下那只讨厌的大白狼的毛。雪阳感到了一丝痛感,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无奈和纵容。 这段时间,怕是又要被她各种冷眼瞪视了,得罪了老婆大人的某白狼内心有些戚戚然。 整顿之后,队伍重新出发,雪阳和王羽霖商量后,选择了另外一条路绕道而行。但是前进了一段时间之后,即便是没有任何范围探查能力的宋云和赵姜都感受到了危险的靠近。因为大地传来了明显的震动感,之前在多次听闻的那凄厉的尖啸声正在不断地靠近,啸声越来越大,震耳欲聋,精神薄弱的凡人甚至感受到了头疼欲裂之感。若不是雪阳的金光一直护着所有人,再加上有真慧师傅一直在念诵佛经,驱除魔音的精神影响,怕是两人根本挺不下来。” “全体注意!十点方向!”雪阳的声音响起。她话音刚落,队伍右前方在黑气中若隐若现的一幢四层楼的楼房“嘭”的一声被巨响,被撞得支离破碎,钢筋混凝土的碎块四处纷飞,尘土飞扬。一个…不,是一群丑陋不堪的庞然大物八爪翻飞,正以惊人的速度向着队伍这里冲来。 “呵!”陆之谣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冰儿。 “那是…蛛女!”就连见多识广的清玄子声音都变了。 “可是,怎么会,蛛女从来都是单独行动的,怎么会成群结队,而且…这蛛女大得不可思议,攻击性也实在太强了,完全不符合常理啊!”王羽霖道。 “没时间废话了!子鹏,丑牛,准备!”雪阳打断了他们的惊讶之言,蛛女距离他们只有短短的百米了。 “诺!” 到底是要准备什么,陆之谣并不清楚,那显然是雪阳与下属多年养成的默契,只有他们知道要做什么。 她这念头还没完全落下,一声嘹亮的鹰鸣伴随着低沉悠长的牛哞声响起,二位大妖化作原型,冲到了队伍前方。 “雷暴!攻!”雪阳沉着下令。 刺眼的雷光在眼前亮起,陆之谣下意识用手遮盖住了眼睛。凄厉的尖啸声再次响起,伴随着强烈的电闪雷鸣,让陆之谣陡升天崩地裂之感。 陆之谣不知道这么强大的攻击有没有阻止那些丑陋又巨大的怪物,她只觉得自己的五感都在远离自己。而这时,刺眼的雷光之中,一只巨大的毛茸茸的蜘蛛腿向她刺来,色彩斑斓的蛛腿尖端,锋利的尖刺带着剧毒,以极端的恶意试图将她串成肉串。陆之谣浑身僵硬,反应不及,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尖刺迅速向自己袭来。 “谣儿!” 第九十五章 陆之谣下意识地抬起双手护在身前,闭上眼睛,可是过了一段时间,那想象中的痛感并没有袭来,她回头一看,发现那怪物的尖刺就停在自己身侧大约七八公分处,被一层散发着金光的空间护盾给拦截了下来,那是雪阳的力量。不过就在金光护盾内侧,间隔了几厘米处,多了一层冰晶护盾,那是她自己下意识施展出来的防御力量,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冰儿反应也很快,在阿娘的冰晶护盾内侧,还有小家伙情急之下施展出来的一层空间护盾。一连三层护盾,把陆之谣护得严严实实。而那怪物的尖刺,连雪阳的第一层护盾都没有刺破,更别提伤害到陆之谣了。 “我…我原来是可以施展这种冰雪神术的吗?”陆之谣心底充满了惊讶。 不过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雪阳就忽然背着她和冰儿向一侧闪身而出。之前在雷暴之中,打头阵的第一头蛛女因为惯性原因,虽然正面遭受了最强大的雷暴攻击,却依旧在短时间内冲到了队伍正前方,那尖刺并非真的是针对陆之谣,只是在雷电之中身躯抽搐,胡乱挥舞出前肢,碰巧打向了陆之谣。 在那前肢被挡下来之后,那蛛女便“轰隆”一声倒地不起,浑身在雷电之中噼啪颤抖,一阵刺鼻的焦臭味弥漫而开。 而后方的蛛女,虽然也因为雷暴损失了大概四到五头,但仍然有两头蛛女在第一轮雷暴过去之后才追击过来。而与此同时,众人后方也有三头蛛女包抄了过来,众人因为身处街道,两旁都是建筑物,因此直接就被围堵了。雪阳向一侧闪身而出,就是打算先以一侧建筑物为背,保证自己身后不会有蛛女来袭,再专心对付两侧过来的蛛女。 众人都不是第一次作战的菜鸟,这点战斗意识还是具备的。看主公移动,众人也跟随着主公向侧方闪出,同时队形变换,以雪阳为中心,右侧由红狐、王羽霖、雪月和子鹏来抵挡,左侧则由白鹤、录姡、真慧师傅、清玄子道长和丑牛来抵挡。 时间不等人,众人刚刚摆好阵型,两侧的蛛女便已经攻了上来。刚才的雷暴,能够在短时间内产生范围性的巨大杀伤力,但是连续使出是不可能的,子鹏和丑牛配合,一天之内顶多使出三次,消耗太大,即便是大妖也吃不消。现在两位大妖都有些气喘吁吁,刚才那一击他们的术法蓄能直接下去一大半。好在一口气干掉了六头蛛女,算是不错的效果了。 红狐已经升空,粉红色的迷境笼罩下方的两头蛛女,两头怪物的智力并非很高,精神力量并不强,且堕魔之后,它们一直处于一种狂躁的状态。玄阶低级的蛛女,比起黄阶跨了一阶,攻击力大大增加,但是智力方面却与黄阶高级的噬魂魔没有太大的分别。大多数时候,还是依靠着本能行事。因此红狐的迷幻红雾很快就控制住了这两头丑陋的大家伙,只是也不知道这两个家伙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狂暴地胡乱攻击,刺耳的尖啸声不绝于耳,震得众人耳膜生疼。 王羽霖现在几乎是没有战斗力的,倒是她凭借着天生的预知感,帮助雪月和子鹏险险躲避开不少攻击。雪月和子鹏是主攻手,子鹏已经化作迦楼罗尊者,手中方天画戟释放出佛光,沾上蛛女的身躯,就像是硫酸泼到了皮肤上一般,蛛女体表泛起大片的溃烂,凄厉的叫声让远处的陆之谣都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双耳。而雪月的冰雪风暴让另一头蛛女浑身被冻结,动弹不得,她幻化出锋利的冰锥,直接刺穿了蛛女的大脑,把它钉在了地上。 另一边,真慧师傅与子鹏的攻击如出一辙,手中佛珠护法一般在周身围绕,口中念念有词,击掌拍出,打在蛛女身上,留下溃烂的巴掌印。清玄子道长一把长剑舞成了旋风,剑刃劈出月牙形的青刃,虽然还不至于劈断坚硬的蛛女躯壳,却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少深深的伤口,刺鼻的绿色粘液流出,场面极其恶心。 白鹤飞在上方,利用气流掌控战场,她从来都不是主攻手,和红狐一般,她都属于控制牵制型的大妖。由于录姡也属于控制性的大妖,一直在利用自己的幻术迷惑蛛女,雪迹大妖之中就只剩下丑牛是主攻手。老牛有些束手束脚的感觉,生怕一个不小心伤到了另外两位主攻手,毕竟如今和他搭档的主攻手真慧和清玄子都是人类,因此老牛不敢施展太多的范围性雷电攻击,只是手臂腿脚上缠上电蛇,利用自己恐怖的力量狠狠地揍蛛女,打得绿色黏液飞溅,更是恶心。 此刻的雪阳可没有闲着,闭着眼,后牙槽紧咬,周身金光忽明忽暗,陷入也正在苦战中。别看加入战场的只有这么几头蛛女,实际上他们所处的这一片区域全部被蛛女包围了,打完了还会不断有新的蛛女攻击过来,他们实际上陷入了极为危险的包围圈。雪阳现在正在努力隔断远方赶来的大批蛛女,将他们如今所处的这片区域隔成真空区。否则这样的包围消耗战打下去,他们绝对会被拖垮的。 只是,这里是被魔界吞噬的酆都,空间规则极为不稳定,雪阳自己的空间能力时而有效,时而无效,导致她的空间术法无法将她们目前所处的地方隔成真空区,只能间断性地将部分蛛女远程空间撕裂杀死。她一个人,就已经杀死了大妖们联合起来的总数,远方,不断有凄厉的惨叫声,那都是蛛女临死时的哀嚎。 冰儿坐在雪阳背上蠢蠢欲动,但是却不喊不叫,只是咬着一口小白牙,小拳头握得紧紧的,暗中使劲儿,碎碎念着给大家加油。陆之谣死死把她抱在怀里,这个能力完全不稳定的小家伙如果就这样冲出去,万一发生什么意外,陆之谣都不敢去想。此刻她脑海里几乎忘记了自己方才施展出的那一层冰晶护盾,光是压住小家伙就废了她好大的劲儿。 场面陷入僵持,陆之谣只觉得身下雪阳的身子越来越热,肌肉越绷越紧,显然,正在苦苦支撑。远方的啸声愈发逼近,震耳欲聋,这条长街两头,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蛛女正在朝这里涌来,踩着同伴的身躯尸体,凶恶逼近。随着时间的流失,同伴们的体力急剧下降,一个个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终于,正前方本来可以当做盾牌一样的高楼上,也有蛛女倒挂而下,蛛丝吐出,上半截的美女面目与下半截蜘蛛口器混合在一起的狰狞面容,演绎着天使与魔鬼的结合传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感。雪阳急忙将注意力放到对面楼上挂下的蛛女,空间术法使出,对面的蛛女顿时被撕裂成碎片。 “头顶!”混乱之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陆之谣下意识抬头,面色瞬间煞白,浑身战栗。他们背靠着的这座大楼楼顶,也有蛛女利用蛛丝倒挂而下,八条蛛腿收拢在一条晶莹的丝线上,狰狞的口器打开,正往下滴着毒液,“滴滴答答”落在陆之谣和雪阳周身,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阿娘!冰儿来保护你。” 电光火石之间,蛛女已经迅速落下,眼看着就要压到陆之谣和雪阳身上了,而此刻雪阳的注意力在对面,一时间无法回顾。小家伙趁着阿娘一时间愣神,立刻挣脱出怀抱,踩着阿母的后背用力向上跃去。 “冰儿!” 陆之谣大惊失色,顾不得等雪阳回顾,她双手一撑,从骑着雪阳变成了蹲在雪阳背上。然后她站起身来,举起双手,想象着自己四周正在结冰的画面,她大喊出声: “出来啊!” 与此同时,在小家伙的惊人弹跳力和蛛女的急速下降之下,二者正在急速接近。冰儿已经将自己的身子蜷成一个小球,高速滚动起来,不知为何,周身居然带起锋利的空间之刃,就像是旋转之中的锋利飞镖一般向着蛛女割去。而这只蛛女似乎与其他蛛女不大相同,它很聪明,没有去硬碰硬,而是吐出大团的蛛丝,将小家伙包裹在内,虽然高速旋转之中的空间之刃将蛛丝绞得粉碎,但架不住蛛丝量多,且小家伙的动能一直在下降,速度也越来越慢,于是闪电间就被蛛丝缠住,封成一个茧,挂在了蛛女的血盆大口下。 就在这蛛女打算把小家伙吞进肚子里时,“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大片的冰层以惊人的速度将蛛女包裹起来,极寒的温度使得蛛女瞬间被冻成了雕塑,连挂下的蛛丝也被冻得断裂,这庞然大物直接坠落而下。 此刻的雪阳已然反应过来,带着陆之谣再次闪身,几步就上了半空,一口咬在了挂在蛛女口下被冻住的晶莹蛛丝,蛛丝断裂,同样被冻成冰球的小家伙被雪阳控制着飞向后背,稳稳落入陆之谣怀抱。而蛛女坠落下方战场,重重砸在路中央,砸得水泥路面出现大量龟裂纹,雪阳一个空间碾压,蛛女直接就碎成了无数的冰渣子。 陆之谣刚想把小家伙从冰球里弄出来,小家伙自己就挣脱了蛛丝和冰层,甩了甩小脑袋,浑身上下还缠着碎冰和蛛丝,看起来颇为狼狈。 “冰儿!你这孩子…你这孩子是要吓死阿娘吗?”陆之谣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了。 小家伙瞧见阿娘发怒有泫然欲泣的模样,两只雪白的狼耳耷拉下来,委委屈屈地说道: “阿娘别哭,冰儿错了…” 陆之谣咬着嘴唇,也没再训斥冰儿,只是默默地帮她除去身上得蛛丝和冰渣,冰儿嘴角下弯,一双蔚蓝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阿娘,最后弱弱道: “阿娘…你…的头发和眼睛又变蓝了……” “诶?”陆之谣一摸自己的头发,拉到面前一看,果然已经变成了冰蓝色。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变成这样?谣姬呢?为什么没出来?陆之谣盯着自己的头发发呆,然而危急时刻已然由不得她惊讶。虽然发色眸色全变成了谣姬的代表色,但是她这一次没有晕倒,也没有失去意识,依旧还是她陆之谣,谣姬没有出现。 “谣儿!冰雪能力,还能用吗?”容不得她多想,雪阳的声音已经将她拉回现实。 陆之谣攥紧双拳,用力道: “能!” 第九十六章 “谣儿,你试试看,能不能将那一条路上的蛛女全部冰冻起来。”雪阳扭头看向左侧方向。陆之谣看见那里有一条不宽不窄的双向四车道道路,已经被蛛女全部占领了,丑牛正在苦苦抵挡那里的蛛女入侵。 陆之谣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雪阳的意思,咬了咬牙,道: “我试试看。” 雪阳没有给她压力,她心里清楚陆之谣向来聪慧,且很有大局观,此刻的战况究竟如何,相信她绝对很清楚。那里几乎成了一行人逃出蛛女包围圈的最后办法,一切的希望全部放在了陆之谣的身上。 或许有人会很疑惑,为何大妖们不腾空飞起,直接离开这一大群不会飞的蛛女不就行了。如此想是没有错,但是显然忽略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领空一事。头顶上全部是黄阶高级的高阶噬魂魔,在这样的地方腾飞无异于自杀式行为。刚出虎穴又入狼窝,这么傻的事情她自然不会去干。雪阳腾空的高度都不敢超出十米,否则定然会惊动那些高级噬魂魔。而飞行高度十米其实根本无法甩脱这些会吐丝,又会在各种建筑物之间荡来荡去的蛛女的。相反,在这种高度下飞行,只会增加危险系数,极易被蛛女捕捉。 高级噬魂魔与蛛女井水不犯河水,因为二者领域不同,一个在空中,一个在地面。现在众人陷入堕魔蛛女的猎场之中,头顶上的高级噬魂魔并不会理会。但不代表一行人冲入高级噬魂魔的领空之中,这些漂浮在空中的黑色幽灵依旧会大大方方地让他们离开。高级噬魂魔没有堕魔蛛女这样的主动攻击性,它们属于少见的惰性魔类,不去招惹,它们自然不会来招惹你。当时刚入酆都,雪阳一直释放自己的本源金光笼罩队伍,实际上就像是驱除一些畏光的黑暗生物一样,这不算是主动招惹,高级噬魂魔自然也会因为厌恶金光而远离。 但是,一旦高级噬魂魔发起攻击,不把你吸到灵魂干涸,它们绝对不会停止攻击。看着天空中那密密麻麻的数量,比蛛女可要恐怖多了,雪阳绝不希望惊动这些家伙们。 没有黑子辅助,雪阳与大妖们保持精神联系比较困难,但并非联系不上。她凝神,声音的变出现在了所有正在战斗中的人脑海中: “所有人注意,收到信号后,跟我来,用最快的速度,不要犹豫!” 说完这句话,雪阳便果断背着陆之谣和冰儿向前奔去,奔跑中的巨狼几乎一个呼吸就到了丑牛跟前,同时丑牛心底响起雪阳的声音: “老牛!跳起来,侧身向下!” 此刻的丑牛正处在夔牛的状态中,只有独腿的夔牛庞大的身躯很难完成主公所说的那些动作,不过丑牛向来无条件遵从主公的意思,这里除了他,就只有完成体的鲲鹏才比他体积大。余光中瞧见主公背上变了模样的主母,丑牛似乎也明白主公的意思了。 丑牛高高跳起的瞬间,最前方的蛛女也因为攻击的对象突然跳起而下意识地抬起身子向上跃,连带着跟在后面的部分蛛女也全部下意识地抬起身子做出向上跃的动作。然而让蛛女们没有想到的是,它们正打算吐出蛛丝缠住空中的丑牛,眼前就忽然闪现出一双冰蓝色的眸子,那眸子里的寒光仿若实质般直接席卷来了超低温的冰雪风暴。四周温度急速下降,所有的蛛女几乎瞬间就成了冰雕,并且一只一只之间全部被冻成了整体,高高跃起的蛛女以及后方尚未跃起的蛛女直接形成了一个弧线滑道,而丑牛已经在半空中完成了侧体的动作,雪阳眼中金光一闪,就见老牛面向下的那一侧身躯出现了一层金光,等丑牛完全砸在冰道上的时候,那金光保护了丑牛的身躯,让他不至于被超低温的冰道冻得皮肤撕裂。 而雪阳已经在给丑牛施加保护的前一刻发出了行动信号,等丑牛落在并道上,并顺着蛛女冰冻而成的滑道急速滑出时,后方的战斗人员基本上都已经抽身向这里急速赶来,除了正在牵制蛛女的红狐和白鹤,所有人腾空跃起,在雪阳的接应下一个接一个地落在了丑牛庞大的身躯上。丑牛直接就成了雪橇,而后方的红狐也白鹤也在完成最后的牵制之后,急速低空飞行赶来。 红狐气喘吁吁,此刻已然体力透支,白鹤看起来还算好,但实际上消耗也很大。不过为了摆脱蛛女群的追击,雪阳还是说道: “子鹏,白鹤!后方气流加速!” “诺!”夫妻二人齐声应诺,能够控制气流的二妖开始用气流为这一架“求生雪橇”施加助力。 而此刻的陆之谣精神高度集中,冰道不断在延长,这条路上无数的蛛女被冻成了他们的逃生线路,前方偶有蛛女跃起要阻拦它们,全部被陆之谣事先冻成了冰雕路障,然后被雪阳迅速铲除掉了。 冰道两侧不断有蛛女夹攻而来,陆之谣双手分开举在身侧,手掌所过之处两侧建筑物也迅速覆盖上厚厚的冰雪结晶,以至于许多蛛女直接被冻在了半空中。 一方面要延伸“雪橇”下的冰道,一方面还要顾及两侧的蛛女夹击,力量刚刚觉醒的陆之谣有些力不从心。好在雪阳早有安排,只有听她有条不紊地说道: “雪月,帮你阿嫂铺路。红狐录姡负责清理左侧夹攻过来的蛛女,清玄子道长、真慧师傅,麻烦你们对付右侧夹攻过来的蛛女。 后方传来嘈杂的尖啸声,大量蛛女已经爬上了冰道,正在后方追击而来。但是冰雪女神的冰道是那么好走的吗?这些刚走上的冰道的蛛女,很多立刻就被冻得断了腿,或者被粘在冰道上不得动弹,最后成为了别的同类的踏脚石。 这冰道本身也算是一大杀器。 “前方右拐!”雪阳和王羽霖配合,已经迅速认清了道路,现在正在指挥“雪橇”的前进方向。 后方“掌舵”的子鹏和白鹤立刻改变气流方向,再加上雪阳也帮助转弯,很顺利的,“雪橇”拐入了另外一条差不多宽度的道路。 雪阳必须挑选这种宽度始终,两侧又有高楼的道路来形成冰道,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甩脱蛛女。 “前方左拐!” 如此配合,大概拐了两次弯,走了三条路,身后的蛛女数量已经有了明显的减少。等到他们最后再拐第三个弯的时候,最后一只蛛女正被黏在冰道上,不甘地向他们咆哮。 所有人没有空闲停下,气喘吁吁地找到了一处建筑物躲了进去。此战消耗太大,所有人此刻体力都是透支的,他们继续修整。就连一直未能出力,从头到尾完全被雪阳护在空间护盾之中的宋云和赵姜都感受到了极大的疲惫。 “那怪物…到底…呵~呵~有多少只啊?我怎么感觉杀都杀不完…”红狐此刻已然上气不接下气,浑身香汗淋漓,后背的衣物都被染湿了。 “少说也有上万只,那个数量,都成了海洋了。”丑牛此刻已经变成了壮汉的模样,由于战斗后半程他完全成了所有人的雪橇,因此他倒是犹有余力。 “这恐怕是酆都城内最可怕的怪物群了吧。之前我们在外面听到的尖啸声,似乎就是这些家伙发出来的。”赵姜小脸发白地说道。 “确实可怕,孤之前隐约感觉到了有极大数量的敌群,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多。这一次很悬,若不是要谣儿觉醒,差一点咱们就出不来了。”雪阳说道,“但是,这绝对不是最可怕的,咱们找到鬼门之前,恐怕还有不少的难关。” 众人深以为然地点头,主公这话绝不是危言耸听,在完全沦为鬼城的酆都之内,现在他们遇到的不过是开胃菜。 陆之谣消耗过度,此刻正靠在雪阳身上闭目休息,冰蓝色的发与雪阳雪白的长毛缠在一起,形成一种极美的色差对比。闭着双眼的陆之谣显得安宁而清冷,好似冰山雪莲般让人倾心。偎在她怀里的冰儿,给她平添了一分母性的光辉,陆之谣这一次是为了救冰儿才觉醒的,这一次的觉醒有些不同寻常。清冷高傲的谣姬人格并未出现,陆之谣依旧还是那个陆之谣。只是性子似乎比起从前的陆之谣有了不小的改变,更沉着冷静,更果决勇敢,这样的陆之谣,不论是从前的谣姬还是她自己,都要更让人钦佩信赖。仿佛,谣姬的人格真的和陆之谣的人格合二为一了。 这幢建筑物是一处银行,众人进来时,已经将银行内检查了一遍,将银行内残留的死尸全部丢到了外面,关闭了银行的铁闸门。随后众人就在银行内用来给等待的客人坐下休息的长椅上,各自占据一处休息,有的干脆席地而坐,开始调息。方才那番对话之后,大厅内就陷入了沉默,实在太过疲累了,接下来还有不知多少场艰巨的仗要打,所有人都怀着沉重的心情努力恢复体力,没有心思聊天。 宋云和赵姜坐在角落里的一处长椅上,互相依偎着,正在休息。赵姜此刻已经睡着了,而宋云处在一种亢奋难以入睡的状态。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刚才亲眼目睹的可怕战斗,那让她觉得自己简直和这一群人格格不入,她和赵姜都是能力寻常的凡人,不可能有那么强大的力量,但是却莫名其妙地卷进了这场大战,她感觉自己就像是狂涛怒浪中的一叶扁舟,完全身不由己,不知何时就会翻覆。 正闭着眼锁着眉头想得入神,忽的察觉另外一侧的肩头一重,她疑惑地睁开眼去看,就见雪月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边,坐在她身旁,脑袋靠在她肩膀上,闭着眼,神情平静,完全没有要和宋云搭话的意思,好似宋云就是一个靠枕,靠着她理所应当。 宋云张了张嘴,却完全失言,她不知道该和雪月说些什么。说你为什么要靠着我?说你怎么老是莫名其妙缠着我?她说不出口,自从昨晚见到雪月的眼泪,并且被雪月发泄般虐了一顿。今日清醒,她就发现自己每次看见她,心都会乱跳,出乎意料的,让她觉得很郁闷。 她有些出神地盯着雪月的侧脸,纤长浓密的睫毛好似蝴蝶的翅膀,或许因为消耗过大的缘故,原本白皙的皮肤此刻可以称作苍白,偶有虚汗在额头冒出,看起来她并非很舒服。那殷红的唇如今也有些褪了色,紧紧抿着,仿佛在忍耐着什么。宋云脑中陡升去吻一下的念头,把她自己吓了一跳。她和雪阳长得有三分像,虽然不是亲姐妹,却因为血统相近的原因,化人后外貌有一定的相似度。但是她的气质与雪阳全然不同,雪阳温和中有着王者风范,犹如朝阳般耀眼明媚。而她却温柔似水,偶有属于小女孩的俏皮可爱,姿色不及雪阳那般出众,但站在雪阳身旁,却不会折了她自己的魅力。她就像是月亮,光芒虽然来自太阳,从不可能与日争辉,但却能照亮夜晚的天空。月华似水,大概就是形容她吧。 “咚咚…咚咚…”,心脏重重跳动,宋云下意识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心脏。 拜托,被跳得那么响,会被听见的。一手按着自己的心口,她却忍不住地又看向雪月。额头上的汗珠更密集了,宋云忍不住抬起另外一只手,用袖子轻轻帮她擦去汗珠。 雪月苍白的面颊上,缓缓浮上一层红晕,娇艳美丽,动人极了。心脏又是一次猛跳,宋云后背汗都出来了,她该是醒着的吧,那自己刚刚干了什么啊,居然…居然这么孟浪… 另一侧赵姜喃喃梦呓一句,脑袋在宋云肩窝蹭了蹭,宋云的身子又僵硬了几分。 我去啊…为啥会这样…被三明治夹心的宋云欲哭无泪。 第九十七章 没有太多的时间让一行人耽误,修整一个小时之后,众人小心翼翼地出了这家银行,重新排好阵型,向着鬼门关进发。 托那一大群蛛女的福,一行人倒是离鬼门关前进了一大段的距离。但是接下来的路途也并不好走,众人消耗过大,如今尚未完全恢复过来,若是再遭遇强敌,怕是只有逃命的份。而真正的危险到现在还没有出现,这才是让一行人最为担忧的。 那就是神话组织目前一直未曾现身,也没有派遣任何力量来阻拦他们。 一行人来到酆都,并且试图进入冥界这件事,神话一定很清楚。毕竟这件事是从比干那里获得的情报,而比干又是在那个组织的控制之下。再加上前段时间派出去抓捕丑牛的三官大帝和东王公被雪阳俘虏的事情,对方也是只晓得,甚至已经被对方杀死灭口,重重线索,不难推测这两日,她们就将进入冥界。但是对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显然很反常。事出反常必有妖,对方要么是毫不在乎她们进入冥界,对他们部下的大阵信心十足,丝毫不怕破坏;要么前路之中必然有着埋伏在等待着他们。因此一行人的精神都紧绷着,丝毫不敢放松。 行路的速度并不快,一路上众人在雪阳的空间勘察以及王羽霖的预感之下,成功躲避开了几次遭遇堕魔之物的危险。行了两个多小时,王羽霖终于示意众人停下脚步,酆都其实也只不过是个县城,根据王羽霖所说,鬼门开启的地方就在酆都东北方的名山脚下。而现在的他们,已经来到了名山脚下。 “原地调整一下,我们等会儿就要进去了。”雪阳吩咐下来,众人便钻进一处小饭馆,坐下来休息。这小饭馆说来也巧,大门紧锁,进去后屋内也没人,干干净净,一点也没有遭灾,算是不错的小憩地点。这一路虽然未曾遭遇强敌,但精神上的紧绷依旧让众人疲惫不堪。雪阳就趴在饭馆门外,静静地闭目养神,陆之谣在饭馆内坐了一会儿,就出了门,靠到她身边,轻轻帮她梳理长毛。 “阿狼,我好像又想起来三千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你还没化作人形,成日里就以这幅模样跟着我。结果在府里时,还被当做牲畜般锁在后院里。我每天都会去看你,你成日里就像现在一样趴在后院里,也不知是懒散还是乖巧。那个时候你的毛色是纯白的,如今却染上了一条条的金纹。” 性格清冷的谣姬很少会说这些话,但是如今的她状态很奇怪,大约是介于谣姬和陆之谣之间的状态,现在的她褪去了那一身清冷寡言的特质,却具备了不少感性和温柔,三千年前的记忆流水般在脑中回放,以至于她现在很想找个人倾诉。 雪阳轻笑,问道: “那是现在好看,还是当年好看?” “……”陆之谣顿了顿,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都好看。” “噗,你这回答也未免太敷衍。”雪阳道。 陆之谣拍了她一巴掌,憋着笑道: “少得意,你啥时候能变回来?我可不想和一只狼……”话说到一半,她却收了话头,脸上泛起红晕,显然接下来的话让她害羞到说不出来。 雪阳则仿佛没听懂她话外音般,委委屈屈道: “谣儿为何如此讨厌狼?” “不是的,只是你这幅模样,很多事情…不方便…”陆之谣说完这话,感觉自己脸上已经烫到在冒烟。 忽的感觉脸颊有着温暖湿润的触感,她发现雪阳已经转过头来,舌尖轻触她面颊,金色的眸子里仿佛旋转着奇异的漩涡,几乎要把她的灵魂吸进去。 “方不方便,只有试了才知道。谣儿想不想试一试,这样的我能做到哪一步?” 她的声音变得低沉而魅惑,陆之谣脑海里不可抑制地冒出了某些少儿不宜的画面,顿时有种羞耻又血脉偾张的怪异感觉,恼羞成怒的她周身冒出冰花,冷气四射,愤愤伸手死死抱住雪阳的脑袋,寒冷的冰晶便钻入雪阳的口鼻之中,她几乎被冰封了呼吸。 “谣儿,莫生气,我错了。”好在雪阳说话不用嘴巴,否则她现在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混蛋,死色狼!”陆之谣也不舍得真的冻伤雪阳,便收了神力。好在这点冰晶,雪阳的神力一施展出来便立刻融化了。只是口鼻间湿漉漉一片,还沾湿了胸口的绒毛。 雪阳讨好般拿脑袋往它身上蹭,柔软蓬松的长毛擦过陆之谣的身子,毛茸茸地让她的怒气就这样下去了。心里的压力减轻,莫名畅快了不少。伸手抚着她的一对狼耳,陆之谣别扭道: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极了撒娇中的萨摩耶。” 雪阳不答话,金色的狼眸半闭着,内里波光流转,美得好似万花筒。 “说你闷骚就对了,闷骚大白狼。”陆之谣瞧着她那享受的模样,揪着她的耳朵,气不打一出来地说道。 雪阳只是低低地笑,笑得陆之谣心里痒痒的,觉得自己真的好失败,被这只大白狼吃得死死的。成日里被调戏居然还甘之如饴,实在太没下限了。 阿母阿娘在外面打情骂俏,小家伙倒是很知趣地没有去打扰。雪月正带着小家伙坐在餐桌边吃东西,小家伙吃得很专注。这些吃食都是宋云和白鹤进入这家饭馆的后厨里,用冻在冰箱里的食材里做出来的。大妖们不用吃东西,但是她们这些普通人不吃不行。宋云和赵姜已经一天没吃饭了,加上消耗又大,简直饿得两眼发花。王羽霖、真慧师傅和清玄子道长也必须补充点食物,才有体力继续战斗。 由于条件有限,宋云和白鹤也没有做什么太复杂的东西,只是将胡萝卜、豆干、火腿、葱段切丁、配着豌豆和鸡蛋,炒了一大锅的扬州炒饭。另外用现成的冻排骨和大冬瓜熬了一锅冬瓜排骨汤。 宋云的手艺还真是深藏不漏,之前山顶上那锅炖方便面只是冰山一角。大概是要照顾赵姜的缘故,她养成了一手烧菜的好本事,大菜不敢说,但家常菜信手拈来。白鹤其实也算是妖界的大厨,但实际上完成这一大锅的炒饭的人是宋云,她只是打了打下手。倒是那锅汤是她熬出来的,用气流控火也是独门绝技,一锅要花费一个小时来熬的汤,用十五分钟就能成型了。 小饭馆里飘荡的香气率先吸引了鼻子超灵的小家伙,炒饭还没出锅呢,小家伙就跑进了后厨,趴在料理台边上眼巴巴地盯着看。那眼馋又可怜兮兮的小模样,若是不分她一份简直是天理难容了。 另外,由于真慧师傅和清玄子道长都是吃素的,宋云另起锅炒了一锅素炒饭,没有加鸡蛋火腿,多加了点切碎的青菜和香菇,淋上酱油,也算是一道美食。另外还炖了一小锅的西红柿豆腐汤给真慧和清玄子。 身为凡人之身的几个人或许真的是饿坏了,一个个都坐在餐桌边闷头大快朵颐。看得大妖们也不禁暗中吞口水,宋云倒是很识趣,大妖们的份她其实也做了,端出来给大妖们的时候,大妖们看她的眼神明显温和了许多。 “不错啊,你这小赤佬看起来不怎么靠谱,做事倒是挺牢靠的嘛。上路子,姐姐看上你了,今晚来陪姐姐吧,哈哈。”红狐接过宋云递给她的炒饭后,忍不住抓着她的手臂调戏她,一口故意为之、古里古怪的淞沪话说得一旁的面瘫录姡都笑喷出来,宋云闹了个大红脸,急急忙忙落荒而逃。 红狐调戏完宋云,心情不由得大好,刚打算拿起勺子品尝美食,冷不丁感受到两道视线犀利射来,她循着感觉扭头一看,发现不远处的雪月仿佛若无其事地正在喂小家伙吃饭,而另外一边,赵姜匆忙收了视线,继续埋头扒饭吃。 吼吼,这可真是有意思。红狐玩味地摸了摸下巴,赵姜明显还嫩了点,倒是雪月…这反应很耐人寻味啊。 红狐回想起刚才宋云将炒饭送过来的时候雪月的反应,两个人虽然没有电视剧里演得那种狗血的双手不经意触碰的桥段,但是那眼神交流,确实有点眉来眼去的意思啊。嘶~~雪月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执着了这么多年,终于打算放弃玄司了?还是说,在她看来,其实宋云就是玄司? 可是这没道理啊,她是从什么地方得出宋云就是玄司这个结论的?虽说毫无逻辑可言,但雪月似乎很相信自己的这个直觉啊。只是在红狐看来,宋云是玄司这个可能性几乎是没有的,虽然她也觉得再见到宋云第一眼时,确实有一种玄司就出现在面前的感觉。但那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之后越看宋云越觉得这家伙和玄司完全是两个人。 玄司是什么人,一言以蔽之,是那种一身忧郁气质让人欲罢不能的优质型情人,和主公雪阳一样,虽说性格大相径庭,但都绝对是相伴终生的最佳伴侣。曾经的玄司是个傻乎乎的愣头青,经历过各种各样的艰难困苦,磨练出一颗坚毅又倔强的内心。天赋异禀,强大又专注,痴情又专一,和她在一起简直会被宠上天,幸福到找不到北。但是这世上真的是一物降一物,赵姜这个女人红狐一直看她不爽,居然会那么薄情地撇下玄司和一个男人结婚生子,伤透了玄司的心,死后还不安宁,不知招惹了哪里的贼人盗走她的尸体,害得玄司失踪这么久都没有回来。 而玄司平日里识大体有远见,谦虚好学,温柔有礼。偏偏遇上赵姜的事就犯浑,撇下雪月不管,害得雪月等她整整三百年,苦苦思念和寻找,却毫无音讯。 演变到现在,全世界都在找她,这家伙可恶起来也让人恨得牙痒痒的。 “唉,都是让人不省心的家伙啊。”红狐长叹一声,坐在她身旁的录姡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大姐究竟在感叹什么。她若是知道,怕是要吐槽:你也一样不省心吧。而红狐此刻已经拿着勺子吃起来了,仿佛刚才感叹的人不是她一般。 休息够了,众人重新整装待发。由于不知道要在冥界之中呆多久,一行人准备了不少的干粮,一部分存放在雪阳的随身空间里,几个凡人也随身背了不少,以免在失散的情况下从此断了食物和水源。 冥界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实际上众人都不清楚。进入鬼门是否会发生意外,几个凡人的身躯是否能撑过空间穿梭,众人都没有把握。但实际上现在的酆都就是一个扭曲的空间,越是靠近鬼门的地方,与冥界的世界法则就越是接近,因为这里是最先被冥界吞噬的地方。既然一行人在这里并没有感到不适,那么穿越鬼门也应当不会有大碍。再加上雪阳的空间保护,当能万无一失。 向东北方又行了十分钟路程,众人眼前出现了一座雄伟又狰狞无比的巨门。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这道门实在太高大了,仰头望去几乎望不到顶,众人站在门脚边,对比之下完全成了芝麻粒大小。大门透着一股古朴沧桑的气息,交织着莫名的邪恶之气让人心生畏惧之感。门扉上有着可怖的鬼面,时刻变化着各种负面情绪的面容,光怪陆离。奇怪的是,众人是走到门边才看见它,实际上如此巨大的门,应当在很远处就能看到。 “这就是…鬼门?”赵姜仰头,几乎扭断了脖子。 “鬼门是通俗的叫法,实际上这门就是传说中的罗生门。”王羽霖沉声回答。 第九十八章 “罗生门?佛教传说中的地狱之门吗?”清玄子问道。她说这话时,一旁的真慧师傅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贫僧竟然会在有生之年得见地狱之门,不知可否一睹地藏菩萨佛光。” “可这门为什么是关闭着的?”宋云问道。 “难道这门应该是开启着的吗?”录姡奇怪地问道。 “那当然啦,你看外面那么多怪物不都是从这门里面放出来的?再加上如果真的冥界要吞噬人界,那这扇门长期开着不应当是很自然的事情吗?”赵姜说道。 “思维定势真可怕。”红狐摇了摇头,说道:“这不过是你想当然的想法,在人类看来,门是一个空间通往另一个空间的通道,门扉开启则两个空间相通,门扉关闭则两个空间隔开。但是,罗生门岂是那么简单的东西?别看它现在是关闭的状态,但实际上冥界对人界的吞噬无时无刻不在进行,只要有这扇门在,就等于是永久在人界扎下一根钉子,这根钉子会不断污染人界,直到完全吞没。” “那这扇门为什么关着,开着也没关系嘛,说不定污染得更快呢?”赵姜不服气地问道,问题又绕回原点。 “那是因为,有人刻意关闭了门扉,是为了阻止外界人进入冥界。”雪阳代替红狐回答道。 “主公,您是说神话?”白鹤问道。 雪阳点了点头,说道: “神话目前为止都没有阻挠我们的任何动作,孤一直在想,或许他们打算在鬼门上动手脚。如今一看,果真如此。你们看那门扉上的鬼面,若是我们强行去开门,必然会遭到那鬼面的攻击,那鬼面的手段怕是与空间有关,或许一个不小心,我等就会被流放进空间裂缝之中,到时候就是被撕碎的命运。” 众人沉默,他们知道这是主公观察这么长时间之后得出的结论,非是危言耸听,而是事实就是如此。一时间气氛有些凝重。 “谣儿,你来试试看。”雪阳忽然突兀地说道。 “啊?”陆之谣忽然被点名,有些不知所措。 “你的雪神弓呢?对着那扇门先放一箭试试看,看看那鬼门会有什么反应。”雪阳解释道,语气有些无奈,陆之谣偶尔也会有天然呆的时候。 陆之谣看向自己手腕上静静躺着的那个冰蓝色的手镯,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口唾沫。自从那日雪神弓惊鸿一现之后,它就一直静静地以手镯的形态戴在陆之谣的手腕上。那一次雪神弓还是雪阳召唤而出的,陆之谣自己从未召唤过雪神弓,即便现在她是和谣姬融合的状态,她也不明白该怎么去驱使这件神兵。 “别担心,雪神弓与你心神相连,你一个念头就能驱使它。”雪阳一眼就看穿她心中所想,出言安慰道。 是吗?陆之谣有些怀疑,不过除此之外她也别无他法,只能试一试。想着从前自己在某些魔幻作品里看到的使用强大武器前还要吟唱一大段莫名其妙的咒语,不禁感叹现实与虚构果然差距巨大。有时间花时间吟唱咒语,早就被敌人杀得鲜血飘飞了。 陆之谣盯着自己腕上的冰蓝色手镯,脑海中尽量回想着当初见到雪神弓时的景象,心中默念一句:复原!手腕一凉,冰蓝色手镯居然真的起反应了,手镯放出晶莹剔透犹如雪花的白光,四周的温度立刻急速下降,白光开始变形,渐渐拉长,很快一张散发着白光的美丽大弓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雪阳早就释放出金光将所有人护在身后,这种超低温的环境可不是所有大妖都能忍受的,何况队伍里还有凡人。 陆之谣心跳加速,看着悬浮在自己面前的雪神弓,一股子莫名的喜悦之情从心底浮现。这是我的武器,是我最好的搭档。这么想着,她伸出手去,握住了雪神弓。握住的那一刹那,弓身发出铮鸣,灿烂的白光犹如雪花飞散,雪神弓那美丽的弓身终于出现在众人的世界中。 陆之谣拉开弓弦,四周的温度再次下降,寒霜凝结而成的箭矢出现,一向有自知之明的陆之谣知道自己的臂力若是真的去拉与雪神弓同规格的大弓,是根本拉不开的,但雪神弓却被她轻易拉开了,而且拉成了漂亮的满弓。 陆之谣瞄准那门上的鬼面,也没有等待多长的时间,拉弓的右手轻轻一松,银白的箭矢便呼啸着席卷风暴而出。或许是威力的确很大,那鬼面忽的斜眼望来,众人仿佛听到了一声雷鸣般的怒哼声,鬼面表情顿时变化,好似那怒目金刚,忽的张开大嘴,竟然一口就将那裹挟着暴风雪的强大箭矢吞了下去。 在场众人寂静无声,一口吞下箭矢的鬼面瞪着铜铃般的牛眼怒视了众人一会儿,然后再次张嘴,嘴里溢出一股子白色的冷雾气,仿佛打了个饱嗝。 众人顿时满头黑线,这鬼面是来搞笑的吗?可这一点也不好笑。 “主公,现在该怎么办,这鬼面似乎能吞噬攻击,我们该如何打开这罗生门?”子鹏问道。 雪阳陷入沉思,确实,一行人都是第一次面对罗生门,究竟该用什么样的方法去打开罗生门,他们一点头绪都没有。 不过,仿佛突然走了大运一般,雪阳忽的感觉到有人正在迅速靠近这里,她心念电转,急忙道: “大家快躲起来,有人来了!” 说着,便带领着所有人闪到了罗生门旁的一个角落中,用自己的空间隐蔽能力笼罩住大家。 没过多久,一行十人的身影进入众人视野。其中有四个人是神话的成员,皆佩戴脸谱。而这四个人也算是他们的老熟人了,当初出姑苏城时,遭遇的第一批敌人就是他们,其中三位是斗姆元君、洞渊大帝和雷神普化天尊,还有一位也不是第一次碰面,他脸谱歪戴着,没有完全遮住面容,以至于众人第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身份。 是陆之风,他身上换上了一身水和服道袍,头发不知何时居然长得很长,盘在头顶梳成发髻,戴扇云冠,一双丝绦麻鞋,原本那皮肤惨白、牙齿泛黄的堕魔状态褪去,现在的他看起来清俊出尘,简直是个不可多得的俊秀道长。最惹人注目的是他那张歪戴在侧脸上的脸谱,那脸谱额头中央一只竖眼,即便是对道教神话一点也不了解的人也知道,此刻的陆之风代表的人是谁。 “清源妙道真君?”清玄子惊奇道。 “清源妙道真君是谁?那不是二郎神杨戬吗?”赵姜疑惑道。 “清源妙道真君就是二郎神杨戬。清源妙道真君是他的道号,毕竟他也算是阐教门徒,师承玉虚十二金仙中的玉鼎真人。”丑牛解释道。 陆之风居然成了清源妙道真君,这简直让陆之谣难以接受。这个邪恶又恶心的家伙,怎么样都和二郎神扯不上关系。她见到陆之风的那一刻,那想要忘记却永远也忘不了的可怖画面便会浮现在眼前,现在的她恨不得立刻上前去把这家伙冻成冰块,然后碾碎成冰渣。若不是雪阳一直用温暖的力量压着她,她恐怕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你们看,那不是青雀吗?还有巳蛇,金豹易风,卯兔和巴老,居然紫睦也在!”雪月惊呼出声。 就在神话四人身后,六道身影清楚地出现在众人眼前,他们倒是没有被捆住,手脚自由。但是似乎被封禁了一身的实力,完全就是普通人的状态。仔细看,他们的手腕脚腕,包括脖子上都套着一个古怪的环,怕是就是那五个环封禁了他们的力量。 众人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没想到一连六位雪迹大妖已经被俘虏了,看这架势,神话那四个人应当是押解他们进入冥界去哺喂大阵的。 “看样子…东海已经沦陷了啊…”丑牛浓眉紧锁。 子鹏点了点头,道: “没错,连青雀都被抓了,代表着不仅仅是海域,雪迹所有东海岛屿也沦陷了。” “巳蛇、易风和卯兔被抓,代表着湘潭云南一带也沦陷了啊,那里可是还有雪迹的不少储备力量的,真是可惜。”白鹤的语气很懊恼。 “储备力量是什么?”陆之谣忍不住问道。 “那一带巫术盛行,气候风水极适合妖族成长,也是雪迹培养后备力量的大本营,相当于妖族的学校的地方。雪迹在那里有妖族培养中心,很多新生代的大妖都是从那里出来的。另外我们和湘潭云南一带的巫族有着很好的感情,他们实际上也是雪迹编外力量。”白鹤解释道。 雪迹居然还有这样的业务,陆之谣还是第一次听闻,感觉颇为新鲜。 只是现在时机不对,她也没心思细问。只见洞渊大帝、斗姆元君和雷神普化天尊几乎同时从怀中掏出一个令牌一样的东西,然后三人高高飞起,分别对应了罗生门的一个位置,然后三人齐声念了一句语调古怪的话,在场众人没人听懂是什么意思。只见那门扉中央的鬼面忽的一分为三,分别对应三人所处的位置,然后三人将令牌模样的东西直接丢进对应鬼面的嘴里,没过多久,就听一声沉闷的巨响,三张鬼面互相碰撞到一起,紧接着仿佛三朵花瓣一般扭曲旋转起来,门扉消失,罗生门开启,时空隧道打开。 神话三人回身,与陆之风一起,押解着雪迹的六位大妖起飞,一头扎进了那时空隧道之中。 “我们也快走!” 雪阳边说边做,神力一展,直接带着所有人腾空而起,几乎瞬间就追着前者也扎进了时空隧道。 就在他们刚刚进入,罗生门忽的关闭,门扉再次出现,鬼面闪现,令人惊悚的是,那鬼面上居然浮现出诡异的笑容。 第九十九章 穿越时空是一种什么感觉,大部分的小说或者影视作品将其描绘成犹如穿过一条奇特的隧道一般。或者干脆不描写,一觉醒来就穿越了。但真正体会穿越世界的感觉,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美妙的事情。那就好像将你放入一个极为鬼畜的滚筒洗衣机当中,天旋地转到连呕吐都没有机会,几乎就要奔溃。即便闭上眼,也能感觉那种灵魂即将被甩脱*的可怕感觉,就好像乘坐者垂直过山车从千米高空倒栽葱而下一般。同时的你的身体会感受到各种挤压和拉扯的感觉,你就好像一个面饼,在面点师的手里被揉捏拍扁搓圆,进去一秒后你大脑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好在时间不是很长,大概三分钟后众人便摆脱了这可怕的时空穿梭,立刻东倒西歪地散了一地,完全没有那个精力和心思去关注周围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实际上,这还是众人在雪阳的空间保护下进行时空穿梭的状况,若没有雪阳的保护,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雪阳实际上也受到了一些影响,但她毕竟是空间掌控者,也曾经两次经历过大世界之间的穿梭,对于穿越时空有一定的抗性和经验。因此她是众人之中唯二能够站着,并保持头脑清醒的人。 呈现在雪阳面前的景象让她紧蹙起眉头。 雪阳曾经这么跟陆之谣解释过,三界并非是呈现三明治的状态,而是互相重叠,彼此之间有着一种奇妙的映射关系。眼前的景象确实与她所说大差不差,但却又有一些不同。比如,你能够看见,实际上这里的景象就是他们进入罗生门之前所处地点的景象。但不同的是,这里的色调全部以黑白灰以及三色之间的渐变色为主,见不到任何艳丽的颜色,头顶没有那么多的噬魂魔漂浮,也没有那么多的黑雾翻滚,视野清晰,但环境让人十分压抑。 另外,这里的物质属性也让人觉得与人界很不相同,比如简单的一块石头,人界摸上去是硬邦邦的粗糙质感,但这里触碰上去却和流水一般,手指直接就透了过去,简直可以称作“幽灵石头”。地面踩上去的感觉也软绵绵的,给人一种走在塑胶气垫上的感觉。 这就是冥界吗?大概这副模样已经不是原来的冥界该有的状态了,这是魔化之后的冥界,不知道这里究竟有什么样的诡异,雪阳心中觉得沉甸甸的。 在他们之前进来的神话一行人不见了踪迹,不知去了哪里,她回身看着伙伴们痛苦地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双眉再次紧蹙。 不过,让雪阳惊讶的是陆之谣居然面色寻常地站在原地,唯二的另外一位就是陆之谣。只是她有些愣神地盯着天空,不只在看些什么。 “谣儿?你没事吗?”雪阳不禁问道。 “啊?嗯,没事。”陆之谣回神,将视线定在雪阳身上,唇角露出了笑容。雪阳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她总觉得谣儿有些不对劲。 “真的没事?”她再次确认。 “真的没事,”陆之谣错开视线不再看她,随即指着天际说道,“阿狼,你看天上,那是什么?” “嗯?”雪阳抬头,瞧见不远处地天空出现了一个人字形的飞行队,远观似乎是雁群,但雪阳眼神却迅速沉了下来,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是埋伏!谣儿,快到我身上来,我们必须马上走!” 陆之谣吃了一惊,但却并没有慌乱,迅速冷静下来,她没有按照雪阳所说立刻上她后背,而是一把抱起晕晕乎乎的冰儿,顺便拽住最靠近她的一个人,直接纵身一跃,就上了雪阳的后背,她此时此刻她都没时间惊叹自己的力气居然变得这么大了,跳跃力也惊人得强。等到上了雪阳后背,她才发现,自己拉上雪阳后背的人是已经完全晕过去的赵姜。 雪阳带有精神力量的声音传入每个人的脑海之中,试图让刚刚穿越世界萎靡不振的众人振作起来: “快起来!我们陷入敌人的包围圈了!” 说罢,她直接动用自己的空间能力,打算带着众人立刻遁走。奈何不知为何,她的空间能力居然不起作用了,雪阳仔细一感受,发现这一带空间法则被修改了,并且处在被掌控的状态下,而且对方的能力感觉很熟悉,显然,是引他们上钩的那位洞渊大帝。 果不其然,下一刻洞渊大帝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雪狼上神,好久不见。怎的您成了这副牲畜的模样,倒叫本座怀念那美丽女子的姿态。” 雪阳金色的眸子闪过寒光,盯着某个没有人的角落,她视线刚扫过去,洞渊大帝便在那处现身了。 雪阳并没有因为他这句话而引动怒意,她此刻正在思考对策,看样子,今日一场血战不可避免。但这也是她早就预料到的,在跟随他们闯入罗生门的前一刻,雪阳就知道或许那一头等待他们的将是重重埋伏。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们必须得冒这个风险。他们不知道也没有开启罗生门的手段,即便是敌人请君入瓮的圈套,也必要走上一遭。 令人意外的是,极端反感有人侮辱雪阳的陆之谣,此刻也没有作声回应,或许是性格上有了巨大的改变,此刻的她显得格外的冷峻,浑身的杀气正在缓缓聚敛,气势正在节节攀升。她不是傻子,知道此战难免,也必然会是最艰难的一战。所以从现在开始,拖延时间并调整自身状态就成了第一要务,她没有太多的时间用在吵架动嘴皮子上。 情势正在急剧恶化,洞渊大帝最先现身,就在他现身几秒钟后,雪阳等人右侧方,斗姆元君也现身了,她还是那副老样子,手里拿着根旱烟杆,时而抽上两口,寡言少语,浑身透着一股子邪魅冷艳。那面具下的面容,其实众人早就见过,当初姑苏的那位美女法医林洛颖,其实就是斗姆元君。 斗姆元君现身不久后,雷神普化天尊和陆之风也陆续现身,将雪阳一行人半包围住,堵在了罗生门门口。他们身后的罗生门此刻已然关闭,成为堵住他们退路的最坚固屏障。 而在包围圈外围,被押解入冥界的雪迹六位大妖并没有远离,而是被早就守在这一头的神话另外两位成员——雷神普华天尊手下的青雷将军和石雷将军看守住,逼迫着他们观看雪阳一行人陷入危境。 “没想到,我自幼聪慧无比的堂妹也会上这种简单的当。”陆之风语气轻佻地开口,英俊的面容上满是无情地嘲讽。 陆之谣没有理会陆之风的话,沉默与紧张气氛再次加剧。 “动手吧。”雷神普化天尊开口。 “诶,普化,你总是这么急性子,我还有些问题没问我亲爱的堂妹呢。”陆之风出言反驳道。 “哼,乳臭未干的小子,废话忒多,迟恐生变,还是早早了结了好交差!”雷神普化天尊冷哼一声,用一副长辈教训小辈的语气说道。 “不急在这一时。”陆之风也不恼,笑嘻嘻的没个正经样,“倒是普化,你自从上次被他们教训一顿之后,就成了惊弓之鸟,如今这副模样,也是挺可惜的。” “你!”普化刚要发作,就听斗姆元君不耐烦开口道: “好了!清源(陆之风),你少说点没人把你当哑巴。” 陆之风摊手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他们说话间,天空中那成大雁人字阵飞来的飞行队伍已经降落而下,他们一共七个人,降落时分列在洞渊大帝等人背后,将包围圈变得更加紧密。雪阳仔细看了看他们的服装和面具,判断出了他们在神话中大概的地位。 “二十八宿中的东方七宿啊,武力值大约在神话的中游水平,如今这阵仗,也都不是善茬。”她默默念叨着。 二十八星宿神官,看过华夏传统四大名著之一的《西游记》,一定不会陌生。这东方七宿,指的是:角木蛟、亢金龙、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 “我亲爱的堂妹哟,上次在墓园之中,我就跟你说过,别再被那些迂腐的思维束缚住了,解放你自己,你的体内有着无与伦比的力量,那能带给你前所未有的快/感。你与我是一类人,你总有一天要加入到我这里来。你却不相信我,让我好生伤心。那么,如今是否证明了我的话?你身体里那个定时炸弹,你们那伙人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但我们知道。我们不仅知道,还有对付它的办法,堂妹,你还不赶紧过来?” 陆之谣回答他的只有三个字: “你做梦!” “哈哈哈哈...”陆之风癫狂地笑了起来,道,“对对,就是这个模样,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啊。” 洞渊大帝似乎看陆之风很不爽,此刻出言道: “别废话了,抓活的!” 斗姆元君则招呼了身后东方七宿一声: “抓活的,下手别太重,越是有活力,上头越有重赏!” “是!”东方七宿齐声答应,各个摩拳擦掌,看包围圈中的雪迹众人,仿若看着一群待宰的羔羊。 随着斗姆元君一声令下,敌方发起围剿,包围圈迅速收紧,而就在此刻,陆之谣做出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取出雪神弓,张弓搭箭,直接朝着另一头倒地不起地子鹏和白鹤射去。 主母!这是在做什么?另一头勉强打起精神的红狐瞧见这一幕,心都寒了。难道主母真的叛变了!? 第一百章 寒气四射的银白箭矢流光般射向软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子鹏和白鹤,速度快得惊人。合围雪阳一众的神话一伙人都楞了一下,完全不明白陆之谣此举的用意何在。他们可不相信陆之谣就真的叛变了,即便要叛变,最该攻击的对象应当是她坐下的那只棘手的雪狼才对。 很快,陆之谣此举的目的呈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子鹏和白鹤原本委顿的身子忽的腾起,夫妻合璧,共同卷起龙卷风暴,而那银白箭矢化作极寒冰雪融进了风暴之中,直接就形成了强大的暴风雪。且这暴风雪还是可控的,从匪夷所思的角度刮过,绕过同伴,直接在外围铺展而开,形成了风暴屏障,将众人保护在内。而神话众人防备不及,直接被卷飞了出去,每个人身上瞬间挂上了冰棱,冻得皮肤发紫。 “干得漂亮!”红狐忍不住兴奋吼道,同时也为自己方才有一瞬怀疑主母的心思起了羞惭之情。 但是,这也是在特定情况下产生的特别想法,毕竟当时陆之风的劝诱刚刚结束,自从进入冥界之后,主母的表现也相当奇怪,让人不得不起了一丝这样的猜测。不过现在红狐是明白了,为什么主母的表现那么奇怪,她实际上或许早就察觉到了危险,并且立刻就开始思考对策,甚至在主公之前。 这一点也是让雪阳最为惊讶的一点,谣儿之前刚进来那会儿不自然的表现必然是因为她一进来就察觉到了埋伏所在,并判断出了雪阳的能力或许不能起作用了。虽然和子鹏白鹤夫妇的配合实际上是在进入冥界之前就暗中商量好的先策,但却和最初商量好的有些偏差,正是因为陆之谣料敌在先,使得状况以最好的方向向他们这里倾斜。最初他们商量的是,一旦进入冥界后遭遇埋伏,让子鹏和白鹤配合掀起风暴,掩护众人突围,陆之谣与雪阳配合,射出寒冰箭矢后,雪阳会用空间能力去转移箭矢,使得箭矢从敌人无法防备的角度射出,尽量做到最大杀伤,来为众人断后。 至于为什么陆之谣不事先和雪阳商量好再行动,这也是无可奈何。毕竟一路行来,一直都是陆之谣在依靠雪阳的保护,她对于自己的判断并没有信心,再加上当时时间很短,她根本来不及说这些,敌人就已经出现了。 所以,原本要和雪阳配合的寒冰箭矢,却射向了子鹏和白鹤,以期增加龙卷风的威力。实际上陆之谣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态。她并不清楚子鹏和白鹤的龙卷风能不能抵御住她的寒冰箭矢,她也很害怕自己的箭矢会伤到同伴。只是若是不试一下,他们一行人都会落入敌方的手中。箭矢射出去的瞬间,她几乎拼尽全力地用自己的精神力跟随着箭矢,并且努力控制着箭矢在遭遇龙卷风的瞬间分解。 事实证明,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她居然真的做到了。而子鹏和白鹤也是妙人,几乎在主母向他们射出箭矢的同时,他们就明白了主母的意思。这夫妻俩完全选择了相信主母,根本没去理会那可怕的寒冰箭矢,只是尽全力掀起了他们这辈子施展出的最狂暴的龙卷风。以至于他们自己都差一点控制不住了。可是毕竟是强撑着穿梭世界后的强大负担去施法,虽然威力足够,但是时长却没有办法维持。眼看着龙卷暴风雪就要崩溃,丑牛忽然狂吼一声,一发狠猛然变成了夔牛状态,然后猛地一跺脚,地上趴着的伙伴们便因为他的这惊天动地的一脚全部震得从地上弹了起来。丑牛闪电般窜出,用他那贴近光的速度,花费了一秒不到的时间,在场中转了一圈,便把几乎所有人都接到了背上。 但是,几乎却并不是所有,红狐和宋云由于躺的比较远,反而被这一脚震得弹飞了出去,撞进了龙卷暴风雪之中,瞬间就被席卷到天上去了。 关键时刻,红狐几乎是拼尽了全力用自己的本源力量护住了宋云,宋云一介凡人之身,在这样狂暴超低温的龙卷风暴中完全是活不下来的,若不是红狐全力保护住她,她此刻已经死了。即便如此,她已经奄奄一息,眼看着就要不活了。 雪阳发现红狐和宋云被卷到了天上,焦急地用精神力锁定红狐紊乱的精神,说道: “嬛己!你撑住,孤马上来救你!” “不!主公……您带着其他人赶紧走!”令人意外的是,即便处在风暴中心除了拼尽全力保命之外几乎没有思考能力的嬛己,居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主公,嬛己能做的事太少了,宋云奴家会为您保护好,希望能为曾经怀疑主母一事戴罪立功,您快走!风暴中身不由己的红狐紧紧闭上了双眼。 雪阳咬牙,后槽獠牙露出,这是她忍耐到极限时的表现。 间不容发,时间完全不等她犹豫思考,因为很快风暴就卷向远处,眼看着就要消散,而红狐和宋云被卷过去的方向,她根本来不及去救援。不仅来不及,敌方已经再次攻来了。虽然冰雪风暴很强大,但是他们受到的伤害并非很严重。洞渊大帝直接使出了空间隔绝,企图堵住雪阳等人的去路。 雪阳不再犹豫,立刻施展四肢,背着身上的三个人风一般地奔跑起来。矫健的白色身影或疾奔,或跳跃,或侧身急转弯,几乎都能提前预判洞渊大帝的空间屏障所出现的位置。而洞渊大帝似乎也受到了某种限制,他在冥界中的能力无法发挥自如,无法直接施展出空间牢笼来锁住雪阳。只能不断用空间屏障去围堵,饶是如此也是累得满头大汗。 丑牛驮着剩下的八个人,以他雷电般的速度想要跟上雪阳,奈何感受到脚下大地扭曲变形,产生奇怪的纠缠力量和吸力,他根本无法发力,仿佛陷入了泥潭。回头一看,发现斗姆元君嘴里叼着烟杆,双手正放在地面上,正在施法拖住他。 地面忽的掀开,仿佛夹板一般要将丑牛夹在其中,老牛暴喝一声直接高高跃起。躲过这一击。然而随后他便遭遇了角木蛟、亢金龙、氐土貉、房日兔四人联合围攻,丑牛心道不好,急忙趁着包围圈尚未完整,独腿在半空中又是一蹬,突地发出一声“音爆”,直接将那四人的包围圈震得分散开来,他则乘机急忙逃窜而出。 结果迎面就被雷神普化天尊堵住了,两大雷系强者对决,丑牛心中焦急万分。主公已经被洞渊大帝追逐得越来越远离,他此刻若不赶紧跟上,就会和主公分散开来。 然而现在丑牛也陷入了力疲的状态,本就因为穿越世界而身体虚弱,现在大战一场,根本没有那样的力气再和面前这个几乎是完全状态的雷神去斗。 “雷系神兽夔牛,有意思,本座的坐骑终于有着落了,你还是乘早投降,免得打伤了你,本座心疼。” “我疼你祖宗十八代!”老牛本就是个又急又躁的暴脾气,粗口一出,直接就把雷神气得鼻子都歪了。 雷神普化天尊也是个急脾气,雷电系的强者都是这德行。一言不和,那就直接大打出手。数十道碗口粗的闪电直接就往丑牛身上招呼而去了。丑牛也不示弱,尽管身体几乎要到极限了,他还是强撑着施展出电光,噼里啪啦,直接打飞了雷神放下的雷电。 两位雷电强者这边刚交上手,作为指挥官的斗姆元君就在地面上开始下达命令: “角木蛟、亢金龙、氐土貉、房日兔,你们四个去追雪狼和陆之谣,那只雪狼很棘手,以她的速度很快就会脱离包围圈范围,到时她的空间能力一恢复,洞渊怕是撑不住。这边我和普化在就足够了。” “可是,那边清源妙道真君和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已经追过去了,咱们再去是不是有些多余了?”角木蛟说道,显然,他可不希望功劳全被占掉。留在这里,说不定还能捞到一两只,真要追过去,怕是一个也得不了。他可不觉得那只大白狼有多厉害,洞渊大帝和清远妙道真君已经足够对付那几个家伙了。 “让你们去就赶紧去,这是命令,少废话!”斗姆元君阴冷的声音让四位二十八宿星官心中一寒,想起她的可怕手段,不禁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违抗命令,急忙转身朝着雪阳逃离的方向追去。 “斗姆!这头牛是我的猎物,你别插手!”雷神普化天尊的臭脾气又上来了,征服欲极强的他一定要亲手将丑牛收作坐骑。 斗姆元君懒得理他,倒也乐得轻松在一旁看好戏,反正斗姆的力量都和大地有关,这两个家伙又在空中对战,只要情势不对,她及时出手,不怕这头牛和他背上的那群萎靡不正的人跑了。 同一时间,被青雷将军和石雷将军看守着的雪迹六位大妖,正处在内心极度的煎熬之中,他们焦急万分地想要上前帮忙,奈何力量被封禁,完全没有实力。 而青雷将军和石雷将军完全没有在看守他们,而是在远观丑牛和普化天尊的对战。毕竟普化天尊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同时也是功法传承的师傅,师傅现在正在施展术法,作为徒弟认真观看是基本,两位雷系将军都是有野心的人,有野心就代表着有上进心,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学习的机会。 卯兔一直在给紫睦使眼色,以他们的角度,很清晰地看到红狐和宋云被龙卷风卷去了此处西北方,卯兔的意思很明了,红狐是公认的紫睦的冤家,即便两人从来不承认彼此之间的感情,外人也能一眼看清楚这两个别扭的家伙究竟心里在想什么。此时此刻紫睦的脸色极为阴沉,一双紫眸中的担忧难以掩饰。虽然她可以自欺欺人地解释为是在担忧主公一行人,但同样无法否认,其实她非常担心红狐。卯兔向来机敏,使眼神的意思就是在说:你赶紧走,我们帮你拖住这两个家伙。 可是,该怎么拖住他们紫睦完全没头绪,所以她没有轻举妄动,否则害了伙伴们,情况会更加糟糕。 卯兔见这个死板的家伙一直无动于衷,暗中叹了口气,忽的抬起手来开始掏自己头上的白色大耳朵。巳蛇一看她的动作,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大惊失色,急忙低声道: “你做什么,你疯了!会死的!” “没事,我…” 还没等卯兔回答完,就惊动了站在他们后方的青雷和石雷。石雷恶狠狠道: “干什么呢?!动什么歪点子呢,不想活了?” 巳蛇急忙赔笑道:“哪里有动什么歪点子,都是这家伙太恶心,刚才居然把耳屎弹到我身上。” “我又不是故意的,人家是兔子天生一副大耳,体谅一下啦。”卯兔配合着演戏,并且毫无悔改之意地继续掏着耳朵。 “哼!畜生就是畜生,变成人了也改不了原始低级!”青雷戏谑又讽刺地笑道。 紫睦与卯兔并不是很熟,不知道卯兔具体有什么手段,她只知道卯兔的领地在云南一带,是雪迹与巫族的主要联络大妖,以手段诡变多端著称,让人防不胜防,攻击力虽然和其余十二生肖大妖不能比,但凭着这一身的手段,在十二生肖中的排名并不低。 如今这个架势,怕是卯兔有什么压箱底的手段要使出来了,看她不停掏耳朵的样子,难道这手段隐藏在她身体里? 青雀也往这里望了望,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金豹易风一直跪坐在地上闭目养神,似乎什么也不关心,巴老也和他一样,老态龙钟仿佛行将就木。 卯兔状似欢快地掏着耳朵,大约持续了一分钟,她的手一顿,缓缓放了下来。紫睦斜眼望去,发现她掏耳朵的右手紧紧握拳,低着头,脸色已经苍白了好几分。 紫睦忽的恍然大悟,难道是! 第一百零一章 南疆巫蛊之术盛行,而其中苗族以养蛊闻名天下。苗族算是华夏少数名族之中人数比较多的一支,足迹遍布西南一带,湘潭彩云都有他们的身影。而驻守湘潭和云南的巳蛇与卯兔,是最为了解巫蛊的大妖。 紫睦本来没有反应过来卯兔持续掏耳朵的动作代表着什么,直到她看到卯兔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她才猛地联想到,或许卯兔动用了巫蛊之术。蛊术千变万化,但是万变不离其宗,首先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一个“养”字。 所谓的养,一般情况下是用自己的精血喂食蛊苗,极端的情况下,养蛊人会将蛊虫养在自己身体里面,与蛊虫合二为一,谁也离不开谁。一旦蛊虫离开养蛊人,养蛊人很快就会死亡。而这样的蛊虫,若是不立刻找到下一个宿主,也会在短时间内死亡。虽说这样的蛊虫对养蛊人来说很不利,但是其厉害程度则非一般蛊虫可比肩,所以,如果养蛊人非是有深仇大恨的对象,是不会采用这种极端的养蛊方式的。 但是卯兔并非是人类,蛊虫对她的影响恐怕要大打折扣。再加上她与巫族极为注明的大巫师以及养蛊人相交甚密,或许她掌握了某些更加诡秘的蛊术,能够将伤害降到最低。紫睦愿意这么去相信。 卯兔紧紧握着的右拳头缓缓松开,紫睦清晰地看到,一只黑色的蚂蝗一般的软体蠕虫从她指缝间爬了出来。接下来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闪电般向外爬去。一般的蠕虫每分钟能前进半米就算很厉害了,这只蠕虫一秒钟就走了三四米。而卯兔的嘴唇隐秘地颤抖了起来,仿佛在诵念某种不出声的咒语,那蠕虫在半路上便一分为二,速度再次加快,直接就溜进了身后青雷将军和石雷将军的裤管里面,迅速消失不见。 青雷将军和石雷将军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危险的靠近,反而专心致志地观望着远处的电闪雷鸣。直到两人几乎同时皱了皱眉,看像自己地大腿肚子,紫睦直到,这毒蛊算是种下去了。 “嘶,什么东西咬我?”青雷伸手挠了挠腿。 “咦?你也被咬了?”石雷掀起裤管检查起来,看见自己大腿靠近膝盖地地方,出现了一个红色地斑点,但是也没流血破皮,顿觉奇怪。 “嘿,这冥界难道也有蚊子?” “哈,你疯了吧,蚊子怎么可能在这里存活?” 这两个人上一秒正说着打趣的话,下一秒就立刻愣在原地。准确说,应当是僵在了原地,然后紫睦等人就看到他们的脸色在迅速由白变青,再由青变紫。只一瞬间,变立刻呕血而出。紧接着全身皮肤从脖颈间开始溃烂,隐约可见皮下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蠕动。 两个人几乎没有撑过一秒钟,就倒地痉挛,再也爬不起来。 好可怕的毒蛊!目睹这一幕的众人浑身冷汗直冒。 而就在二人倒下的同时,卯兔也一头倒在巳蛇身上,昏迷不醒。七窍流血,看起来伤情严重,不知是否会威胁生命。 “该死,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巳蛇面露焦急之色。 “现在咱们该怎么办?”易风终于开口说话了。 “卯兔这个样子不行,现在咱们队伍里没有善于治疗的,只能去找主公,或许主公的生命力量有作用。按时红狐那里也需要人去追。还有老牛那边...” 一直没发话的巴老,突然说到:“老朽去帮夔牛,青雀大人,你速度快,带着巳蛇大人和卯兔大人去追主公。紫睦大人,你和易风大人一起,去找嬛己。” “可是巴老,那些人可不是好相与的,您又被封禁了力量,该怎么去帮老牛啊?”巳蛇问道。 “放心吧,老朽自有方法。”巴老似乎相当胸有成竹。 “既然如此,这是眼下最好的分配方案了。”青雀说道,“那么大家赶紧分头行动吧。” =============================================================================== 话分两头,雪阳被洞渊大帝一路穷追不舍,却一次又一次带着陆之谣、冰儿和赵姜躲开危险,随着时间的流逝,洞渊大帝渐渐开始力不从心起来,围堵的密度下降,追逐的速度也下滑得厉害,而身后更远的清源妙道真君,也就是陆之风,反而迅速后来居上,成为了追逐雪阳的主力军。 “阿狼,怎么样,还能撑住吗?”陆之谣问道。 “没关系。”雪阳的回答很简略,但陆之谣能看得出来,雪阳已经极速奔出好几十公里路了,再加上沿途费尽心力躲避围堵,体力确实下降得比较严重。 这一路上,陆之谣已经张弓搭箭回身射出了无数寒冰箭,但由于她的动作目标明显,每一箭都会被敌方提前规避,起不到多少拖延敌方或者杀伤敌方的作用。因此很快她就放弃了回身射箭,开始思考别的战术。 这一带的环境和现实之中的酆都实际上一模一样,只不过色彩是一片黑白灰,雪阳在跑过一大段山脚近郊的高速路后,便迅速进入了城镇之中。这里掩体众多,比较利于他们逃生,但他们身后的家伙非常难缠,简单的规避方式是根本无法甩脱他们的。 实际上,陆之谣此刻脑子里在疯狂思考,二郎神的本领到底有哪些。毕竟陆之风现在就在她们身后紧追不舍,且他赶路手段诡异,速度奇快,仿佛驾着筋斗云,翻一个筋斗就是一大段距离,眼瞅着就要被追上了。 她内心焦急万分,脑子却奇怪得异常冷静,渐渐理出了一些头绪。首先二郎神师承玉鼎真人,乃是阐教一脉。但是他那个时候还是上古时期,现在阐教的功法根本无法做参考,只能从一些神话传说中去推测。西游故事里,二郎神被描写成为数不多能和孙悟空打得难分难解的战斗系大神。有传言说,二郎神与孙悟空实际上修炼的是同一门神功——*玄功。 什么是*玄功,实际上是一种道术功法,俗称地煞七十二变。在神话传说之中,杨戬、袁洪、孙悟空和牛魔王学习的都是这门功法。这门神功非常了得,入门门槛极高,要求资质极好的人才能修炼。修炼速度也奇快,几乎几年之间便能修成,修成后便是绝顶高手,打遍天下无敌手。乃是道术功法之中为数不多战斗力破表的强大功法。且这门功法变化多端,适合各种特殊用途,比如潜入、隐匿、暗杀、追踪、惑敌,掩护,逃生等等,简直可以称为道术中的特种兵。 眼看着身后陆之风越追越紧,陆之谣几乎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她的这个变态堂哥,大概已经修炼了*玄功,事情变得更加棘手了。 该怎么办,究竟怎么样才能摆脱陆之风的纠缠?更何况身后不止一个追兵,洞渊大帝也不是好相与的,他的空间法术对她们来说很棘手。因为即便雪阳现在恢复了空间能力,却也没有办法完全利用空间能力逃生,因为一旦雪阳对某片空间作出修改,洞渊大帝一定能察觉。就像洞渊大帝利用空间能力围堵雪阳,雪阳也能提前感应避开一般。更何况,实际上雪阳的空间能力对陆之谣不起作用,没有办法带着她逃生。 等等,雪阳的空间能力对自己不起作用,是不是代表着洞渊大帝也是如此?陆之谣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这个问题。 实际上在陆之谣刚刚进入冥界的时候,她发觉自己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她对这个世界格外得亲和,似乎有一种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所以她是一行人中最先发现埋伏和危险的人。可这让她很费解,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冥界这么亲和,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所以她选择了隐瞒,她不希望雪阳因为此事分心。毕竟当时情况紧急,她也来不及说。 但是此刻,她却觉得自己似乎得正视并妥善利用这一点来规避危险。原因什么的先不深究,重要的是,他们必须先逃过这一关。 “阿狼,你不要多问,听我说。前方左拐一户朱红色大门的人家,后院应当有一口老井,你等会儿带着我们跳进去。只是那井口很窄,你能不能缩小了体型,否则进不去。” 雪阳不愧是与陆之谣有着非一般的默契,她直奔重点说道: “我的变化术没学好,不过大概还能再缩小三分之一,试试看吧。” 虽然雪阳什么都没问,但是那金色的眸子里有一瞬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情绪,她大约也察觉到了什么。 很快,陆之谣所指的地方就到了,雪阳高高一跃直接跳过了院墙,那口老井霎那便到了眼前。雪阳身子一弓,前肢下伏,直接来了个急刹车,她背上的陆之谣便非常配合地随着惯性弧线型飞起,右手抱着冰儿,左手护着赵姜,一头扎进了井中。 陆之谣刚入井中,就听外面“嘭”的一声,一个白乎乎圆滚滚的东西便落了下来,直接一头扎进了她怀里。 陆之谣正疑惑这什么玩意儿掉下来了,结果卡住对方前腿扒拉正了,举在身前定睛一看,立刻死死抿住唇,双颊鼓起,面色憋得通红,差点笑喷出来: “......” “想笑就笑吧...”白乎乎的小家伙用一副老成又无奈的语气说道,配上她此刻的姿势简直绝了。 “噗哈哈...”陆之谣眼泪都要飙出来了,“你...你哪里是缩小了三分之一,你简直小的连三分之一都不到了。” 白乎乎的小家伙看起来毛乎乎圆滚滚,简直就是个绝世萌物,但那雪白的皮毛夹杂着金色纹路,在额间汇成太阳标志,还有那金色的眸子,无一不在告诉陆之谣,这小家伙就是她们家阿狼。只听这毛茸茸的小萌物用一种奶声奶气的音色配合着沧桑几万年的语气说道: “我情急之下,好像把变化术与幼化术给弄错了...” “噗....” 第一百零二章 “嘘,来了。”雪阳感应到陆之风已经追到了这附近,急忙制止爆笑中的陆之谣出声,免得这场躲避全部白费。 “无妨,他应当看不到我们。”陆之谣看起来信心十足,但到底还是有些紧张,收敛了笑容,渐渐屏住呼吸。 所谓坐井观天,这一回,她们可算是真真切切感受了一回,仰头望去,只有一方狭窄的圆形天空,除了灰蒙蒙的天空颜色,什么也看不到。 大约过了几秒钟,忽的进口外有人影闪过,由于速度很快,只能大概判断,那应当是飞行中的陆之风。他刚从井口外的天空中飞过,但并没有发现陆之谣等人。 但是没过多久,陆之风又盘桓了回来,开始在井口边打转。原本信心十足的陆之谣,也开始紧张起来,不由得抱紧了怀中的雪阳。雪阳金色的眸子一直冷冷地打量着井口外,虽然要她躲入这口井的人是陆之谣,但现在看起来,反而是雪阳更加镇定。 赵姜体弱,穿梭世界后一直昏迷不醒,冰儿自从进入冥界之后,就一直在深度睡眠之中,看那样子不像是穿梭世界的后遗症,反倒像是犯了春困,瞌睡虫赶也赶不走,不论外界发生什么事都和她无关,一直在呼呼大睡。 一口狭窄的井,实际上光是陆之谣和赵姜两个女子下来就已经挤得非常难受了,再加上冰儿和幼化后的雪阳,实在是拥挤不堪。由于下来的时候时间紧急,来不及调整姿势,所以赵姜直接就成了陆之谣和冰儿的肉垫,现在被压在最底下,陆之谣在其上,冰儿靠在一旁睡得正香。而雪阳就被陆之谣抱在怀里,陆之谣成为了汉堡的夹心。好在这是一口旱井,井底下没有水,井也不是非常深,下来后陆之谣特地利用自己的冰雪力量缓冲了一下,因此赵姜应当并无大碍。 又过了一段时间,雪阳和陆之谣听到了陆之风开口说话: “洞渊,她们人不见了,我感觉就在这附近藏起来了。” “呵,还有你清源妙道真君追不到的人?”洞渊大帝口气里充满了讽刺。 “那只雪狼有空间能力,我不一定能找到她。”令人意外的是,陆之风居然没有动怒,反而心平气和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别忘了,目标体内有原核,任何时空能力对她都是不起作用的。那只雪狼绝不可能用空间能力带着她藏起来。” 这一段对话之后,二人未再开口说话,陆之谣屏住呼吸等了一会儿,外面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正当她以为他们走了的时候,突然,洞渊大帝那张面具出现在了井口,他用力趴着井边,面具双眼处的空洞中可以见到一双充斥着血丝的可怖眼睛,死死地盯着井底观望。 陆之谣短促地“呵”了一声,显然被吓了一跳,但是,那洞渊大帝就像是失明了一般,尽管那么努力地看了很久,却完全没有发现就在井底的陆之谣和雪阳。 “这口井怎么了?”陆之风的声音响起,随后他的脑袋也出现在了井口,同样向下观望,但同样什么也发现。 “我总觉得,这口井有古怪。” “古怪?”陆之风疑惑。 “下面除了一滩水,难不成还会有人在里面?” 说着,他便将井边上用来打水的桶放了下去,“哗啦哗啦”摇了半天,除了水什么也没捞到。 “你看,什么也没有啊,你不是有空间探测的能力吗,不用我动手捞,也应该能感觉得到井底没人。”陆之风道。 “奇怪,我确实觉得这口井有问题。”洞渊疑惑道。 “得了,你自己一个人守着这口井吧,我去别的地方找找。”陆之风不耐烦地把桶丢到一旁。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洞渊最后看了一口井一眼,便跟随陆之风离开了。 陆之谣长舒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后背都被汗湿了。 “等等,我们现在还不能出去。”雪阳说道。 “嗯。”陆之谣轻声应道。 井内陷入沉默,过了半晌,雪阳忽然问道: “谣儿,你怎么知道那扇门是朱红色的?” “啊?”陆之谣被这个问题弄得莫名其妙,“因为它本来就是朱红色的嘛,我又不是色盲。” “谣儿,你知道吗,在我的眼里,这里的一切都是黑白灰三色。” “......”陆之谣张口,面露惊色。 “不仅是我,其余人的眼中,这里的色彩也都只有黑白灰,但是在你眼里这里却是彩色的,与人界无异。” “难道....是因为我体内那个...”陆之谣低声思索道。 “应当是的,那个被神话称作原核的东西,让你与冥界格外亲和,不对,不是冥界,准确来说应当是魔化后的冥界。这口井,我也是下来之后才知道其中的奥妙,但你却是在距离这口井几百米远的时候就发现了它。我想如果我站在井边上,也会和洞渊一样,只是觉得这口井有些不对劲,但说不上是为什么。” 这口井实际上是一个时空奇点,什么叫做时空奇点?就是井底这一方空间,存在又不存在,是时间空间无限曲率的一点。同样,进入奇点的雪阳等人也成为了存在又不存在的存在。这么说很绕,实际上简单解释就是,在外面看不见下面,下去之后互相之间也碰不到,是绝佳的藏身地点。陆之谣并不知道奇点原理,她只是单纯直觉觉得这个地方躲起来很好,而雪阳则是下来之后,才凭借自己渊博的知识了解到这口井底下的特性。洞渊在这方面显然比雪阳差了一筹,他没能想明白个中原理。 “......”陆之谣脸色渐渐沉下来,冷声道:“我体内的原核,难道是导致冥界魔化的原因?” “这个不好说,冥界为何会魔化,怎么魔化的,我们现在一知半解。只知道冥界魔化后,因为某个上古大阵的开启,正在吞噬人界。这与你体内的原核是否有关系,无法证明,毕竟冥界魔化的时间点我们不清楚。”雪阳沉吟着分析道。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陆之谣忽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道: “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小奶狼状态和我说这种话,感觉...感觉好奇怪。” “...”雪阳无语。 笑了一会儿,陆之谣渐渐收敛了笑容,转移话题问道: “阿狼,我们该怎么上去?” “这比较麻烦了,咱们现在处在时空奇点之中,想出去,除非我的空间能力恢复,带着你转移出去,否则爬是爬不上去的。可是即便我的空间能力恢复,对你也没有作用,所以...得另想办法。” “时空奇点?是物理学上那个奇点吗?”果不其然,陆之谣到现在才明白她们身处的环境是什么地方。 “对,本来奇点只处于理论之上,但是由于冥界吞噬人界的大变化,宇宙中的时空曲率都发生了扭曲,因而真的出现了奇点。只不过这个奇点是相对的,而不是绝对的,我们还是能够出去的,但我可能需要花费大力气去修改这一带的空间规则,才能消除奇点。因此需要...委屈一下,多...在这井里呆一会了。” 雪阳说着说着,忽的说话声音变得虚弱,最后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抱她在怀里的陆之谣感受到她的身子在发烫,不由得慌了神,道: “阿狼?你这是...怎么了?” “我好像....好像要变回去了...”雪阳咬牙说道。 “变回去?变大吗?” “...不...”雪阳说这个字,便没能再说下去,因为她周身散发着炙热的金光,陆之谣不得已释放出冰寒之气才能抵御这股热浪,否则距离这么近,她一定会被烤焦。 陆之谣能感受得到,身上的重量似乎有了变化,怀中毛茸茸的小家伙体型开始拉长,变得颀长纤细,毛茸茸的触感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是惊人的滑腻弹嫩的触感。等到金光彻底消散,陆之谣再次睁开眼,便立刻对上了一双金色的温柔双眸。 “阿、阿狼....”扑面而来的阳光气息,让陆之谣眩晕了片刻,她与她面容几乎紧贴,鼻尖对着鼻尖,呼吸相关,暧昧旖旎纠缠在一块儿。。 “嘿,我回来了。”她的嘴角微翘,带起一个略显调皮的笑容。 “你身上没穿衣服吗?”陆之谣放在她腰间的手忍不住向上移了移,触到了一片浑圆,她自己却红了脸,不自然地移开了眼,不敢看她。 “谣儿....现在时间和地方不对,咱们下次再说。”雪阳的语气依旧温柔如水。 “啪”的响亮一声,陆之谣赤红着脸又羞又恼地一巴掌拍在了她后背上。 雪阳面露委屈神色,道:“我才变回来你就这般打我,怎的舍得?” “怎么不舍得。”陆之谣咬牙。 雪阳笑而不语,不再逗她,一招手,一件白色的衣袍就穿到了身上,她正色,说道: “你忍忍,我现在就开始修改这片空间。” 陆之谣瞧着她,不由得骂道:“大色狼!” 雪阳只是笑,却没有回身。陆之谣伸手,揪着她头顶的狼耳,逼得她侧身再次看向自己,然后松开耳朵,搂紧她的脖子,主动吻上了她的唇。 胸口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片熔热,四肢百骸都在轻微颤抖。唇齿间充斥着熟悉的感觉,阳光的气息,柔软的触感。虽然总是被她高超的吻技带着走让陆之谣有些恼火,但每次那温柔辗转的宠溺,都让她流连忘返、 良久,唇齿渐分,井底只剩下轻微的喘息声,雪阳低头看着她娇艳欲滴的美态,眸子里温柔宠溺几乎要流淌出来。 “欢、欢迎回来,我...我很想你...”某傲娇姑娘用轻如蚊哼的声音说道。 第一百零三章 就在雪阳等人被困井底的时候,罗生门前的战斗也陷入了僵持阶段。雷神普化天尊和斗姆元君没有想到,眼看着早就体力不支的夔牛被他们打得倒在地上爬不起来,斜刺里居然冲出了一个老家伙,不要命地就往雷神的雷电上撞,紧接着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那老家伙四周忽的刮起大片水波,空气变得咸湿无比,让人透不过气来。等到二人缓过神来,就发现眼前出现了一个山岳般大小的龟壳,仰望过去几乎要和罗生门一般大。 龟壳前后留个空洞全部被一层古怪的角质膜覆盖住,坚硬程度完全不输给龟壳。任斗姆元君和雷神普化天尊怎么去攻击这龟壳,都没办法打碎。而所有的大妖,都躲进了这山岳般的龟壳之中,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龟缩状态。 “巴老!您没事吧。”白鹤勉力撑起自己的上半身,瞧见虚弱的巴老,不由得担心问道。 龟壳之中,是一方山洞般的世界,巴老虽说放出了龟壳,自身却并没有变成巨龟的模样,依旧是那苍老的老人状态,此刻更加的虚弱不堪,身上一片焦黑,倒是那项圈和手环脚环不见了踪影。夔牛已经变回了壮汉的模样,此刻已经重伤瘫在地上气息虚弱,其余成员因为穿梭世界的后遗症,再加上方才被交手余*及,或多或少身上都带了伤。 “老朽...还死不了,只是...怕是要苦了各位了...”巴老断断续续说道。 “唉...现在虽说暂时安全,但一直缩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主公那里正处在危机中,嬛己和宋云也不知所踪,我们如今落入敌方之手,必须得想办法脱困才行。”子鹏也撑起身子,勉强说道。 “可是怎么脱困,傻子都知道,外面的敌人绝不会放着我们不管的,说不定会把我们直接带到大本营里去,到时候,我们就是瓮中之鳖,直接被人连壳炖了都不知道。”录姡喘了口气,开始泼大家凉水。 “巴老,不知您的龟壳能够承受多强的攻击?”到底还是白鹤冷静,此刻问道。 “天神之下的攻击,多少能抗几下,普通的水火不侵,只是不知对方有什么手段,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巴老说道。 “天神!大乌龟,你吹牛吧!”清玄子一副根本不相信的模样。 “非是吹牛,巴老是玄武神兽的后裔,有着天下最强防御大妖的美誉。”雪月此刻脸色苍白如纸,神色委顿,到底还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切,不就是龟壳硬了点嘛。”清玄子嘟囔道。 “不只是龟壳的问题,咱们现在所处的地方虽然是龟壳中,但实际上也是巴老自己的防御结界之内。外界想要攻破进来,要花费极大的代价,龟壳的硬度只是最外层的物理防御,在之内还有一层硬膜韧性防御,最后是结界防御。”不知何时,一直昏迷不醒的黑子居然醒来了,接过话茬说道。 “黑子!你醒了!”白鹤惊喜道。 “这么大的动静是该醒了,再不醒咱们就要团灭了。”黑子忍不住吐槽道。 “阿弥陀佛,眼下大家虚的虚,伤的伤,当下之急是先把身子养好,力量恢复了,咱们才能再说下一步的事。”真慧师傅双手合十,说了句中肯的话。 “这话说的是,总而言之不论外界如何,咱们先把伤养好了,再想对策,实在不行,就直接冲出去大杀特杀,把他们的大本营一锅端了!哎呦...”丑牛杀气腾腾地说道,由于用力过猛,说到最后不知扯到了哪里,疼得直接叫唤出来。 众人看着这头大黑牛,满头黑线,还大杀特杀,就属他伤得最严重好吧。 忽的感觉一阵失重感,接着传来了颠簸之感。 “看样子,对方已经在运送咱们了。”子鹏说道。 龟壳内陷入了沉默,所有人不再说话,开始全力恢复力量。 而外界,斗姆元君正单手举起硕大的龟壳,一个女人单手举着山岳,这震撼的画面简直让雷神普化天尊不知从何吐槽而起,只得说道: “元君,是否需要帮忙?” “你觉得我需要你帮我搬一个毫无重量的东西吗?”斗姆元君冷冷说道。 好吧,我也只是问问,雷神觉得很郁闷。能控制引力的女人是在太可怕了。 “你先去把那帮子逃跑的家伙捉回来吧,我去将这一大帮子蠢货带回去复命。”她指了指红狐宋云被刮走的方向。 “知道了。” =============================================================================== 话分两头,紫睦和金豹易风狂奔在一条乡间土路之上,龙卷风肆虐的痕迹就在身边向远处蔓延,二人的速度愈来愈快。 “紫睦,不错啊,居然能跟上某这样的速度,这已经算是某...人类状态下的中速了。” 紫睦板着脸不说话,易风吐了吐舌头,浑不在意地摇了摇头。紫睦这家伙就是这样,好像每个人都欠她钱一样,但实际上她很笨拙,不知该怎么与别的大妖相处。 要跟上易风的速度很难,他是速度型大妖,而且是速度型大妖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即便是人类形态,他随便跑一跑就能跑出人类身体几千万年进化都达不到的速度。他低速奔跑实际上可以堪比80公里每小时的轿车,中速奔跑直接就达到了f1中的法拉利的速度,真要达到高速,直接能就能超音速。也就是说,现在的紫睦正在全力跟随易风,用40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在奔跑。这已经是紫睦人类状态下奔跑的极限了,她不能长时间这样奔跑,对身体的负荷很大,何况她现在还被封禁了力量。但她根本就没有去在意这些,现在她一刻也等不了,想要第一时间找到她,那个让她牵肠挂肚、柔肠百结的红衣冤家。 “唉,某真心不喜欢只用两条腿跑,这该死的项圈和手环脚环到底怎么取下来啊?”易风一边跑一边抱怨着,也没人理会他,只他自己自言自语。 两个非人类用如此高的速度奔跑在土路上,卷起无数灰尘,很快,那龙卷风的肆虐痕迹便进入了山林之中,两妖见状毫不减速,直接一头扎进了树林之中,顺着痕迹向山上狂奔而去。 树林之中枝叶茂密,两道身影飞速掠过,犹如丛林中最矫健的捕手,穿过枝桠,跳过倒伏的树干,越过山涧,闪避开扑面而来的藤蔓枝杈。终于,二人追到了龙卷风最终消散的地方。刹住脚步,易风和紫睦开始仔细搜寻起来。 丛林是易风的主场,自幼在深海中长大的紫睦对丛林并不熟悉,但依旧找得很用心。很快,易风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便把紫睦招了过来,指着一棵树的树根处说道: “这里有红狐身上的味道,很淡,但某能闻出来。这是她故意留下的,大约是知道会有同伴来追她。当然,她很聪明,很多地方她都故意留了痕迹来迷惑敌人,有的很明显,有的不明显,只有这一处,没有某这样的嗅觉就分辨不出,某猜就是这里,跟某来。” 紫睦抿着唇点了点头,跟着易风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痕迹的指示方向前进。 易风走在前面,虽说一直在关注着线索,但却也分心观察了一下身后的紫睦。见她紧抿双唇,神情板结,一副面无表情的紧张样,不由得微微一笑,道: “紫睦,某有个问题想不通,你能为某解答吗?” “什么问题?”她略显生硬地问道。 “你和嬛己,到底是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没走到一块儿啊?”易风明知故问地说道,这个问题,其实雪迹里的大妖们都很清楚,但是极少有人会直接在当事人面前去提。毕竟这也算是她们的私事,大妖们很少会多管闲事,也不喜欢八卦。 不过易风却是不管,他性子跳脱,正义感泛滥,无聊的时候又爱八卦,看不惯的事情总爱管一管。从前是他与紫睦没啥交情,现在他和紫睦算是同伴,正好开口来问问。且他和红狐的关系还不错,也不止一次和红狐谈过这件事。红狐态度其实易风很清楚,别看她成日里一副狐媚子的性子,勾引这个调戏那个的,其实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紫睦,只是个姑娘无比的傲娇,而且是个隐藏型的傲娇,脸上厚厚的面具,提起这件事她就和你打太极,绝不说重点,也不透露自己内心的想法。易风也是谈了好几次,才勉强从红狐的只言片语里看出了一点端倪。 如易风所料,听闻这个问题的紫睦脸色板得更厉害了,直接可以说是黑了脸。冷声说道: “这与你无关。” 这个家伙,真的是提都不能提啊,话说回来,性格真是糟糕,也不知道红狐怎么看上她的。易风撇了撇嘴,不怕死地继续挑战紫睦的底线。 “不就是她一不小心杀了你弟弟,你们家又和姜子牙合作砍了她姐姐嘛,多少年前的陈年往事了,到现在还在介意,真是纠结啊。依某看,你就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都什么时代了,当年的纠葛早就过去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紫睦一言不发,捏紧了双拳。 “小样,你就别装了。瞧你那担心的模样,傻子都看得出来你有多在乎她。你别嫌弃某一大老爷们啰里啰嗦的说这些肉麻话,实际上某就是因为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提这些的。某一向觉得感情之事最要快刀斩乱麻,你们这磨磨唧唧的,实在看得某憋得慌。唉!别动手,某不说了,不说了还行啊?” 眼见着紫睦双眼喷火的要揍他了,易风那张欠扁的嘴才终于消停了下来。 又默然向前走了几百米,易风顿住了脚步,拨开一株老榕树垂下的树枝藤蔓,在树洞中,找到了昏迷过去的红狐和宋云。 “嘿,总算给某找到了,过来看看你们家红姑娘吧。” 紫睦急忙矮下腰来,穿过藤蔓树枝,便看到红狐正蜷缩在树洞口,像是只小狐狸一般趴伏着,一双秀眉紧蹙,显然昏迷中她也无法完全放松下来。 紫睦只觉心口被狠狠一撞,僵硬的表情松动,渐渐流露出疼惜的神情。 “你们家红姑娘真不容易,在那龙卷风里面保护一个凡人,被甩到这么远的地方,还坚持着带这个凡人躲到这里来。换了某可做不到啊,你瞧她,手脚都被冻伤了,某估计她的妖元也受损了。”易风说着,没注意到紫睦表情的变化。 “我们先把她们带走吧,这不算安全。”说这话时,紫睦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 易风点了点头,瞧了他一眼,这一次,他没再多说什么。 第一百零四章 雪阳此刻额头见汗,正闭着眼,锁着眉头,左手撑住右手肘,右手频频在空中点划着什么,金色的线条在指尖划出古怪的符号。她就仿佛一个被奥数题难倒却又不服输的小学生般,正努力做着分解式。分解的正是这一带的空间规则,这一次的工程量很大,毕竟要消除时空奇点这种几乎从未接触过的宇宙现象,靠她一个人来完成颇为费力。而且,这里是冥界,并非是她熟悉的人界或者神界,她也是第一次来冥界,而且是一个扭曲魔化后的冥界,空间规则在这里变幻无常,实难控制。 陆之谣时不时会伸出手来用袖子帮她擦擦汗,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雪阳流这么多汗,向来从容的她如今冥思苦想的模样倒是相当新鲜,让陆之谣默默凝望了许久。 大概是身体素质被全面改善的原因,虽然在这井底狭窄的空间之中蜷缩着,十分不舒服,但陆之谣倒还撑得住。让她担忧的是赵姜,这个姑娘已经昏迷很久未曾醒来了,按理说穿梭世界的伤害不该那么大的,毕竟有着雪阳的保护,一般也就表现的和重度晕车的症状相同,但身为医生的陆之谣仔细给她检查了一番,却并未发现她的身体有晕车的反应,那么这个昏迷就显得很不正常了。 还有冰儿,这小家伙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嗜睡,这也让陆之谣很担心,但小家伙身体异于常人,自己这么多年的临床经验对小家伙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于是又一份焦虑压在了陆之谣心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也不知等了多久,陆之谣给雪阳擦汗的袖子全湿了,雪阳身上的白袍也和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湿哒哒地黏在身上,勾勒出她优美的身躯线条。终于,她长舒一口气,道: “还差一点,就好了。” 她话音刚落,陆之谣就感觉四周那种古怪的空间空洞感如潮水般消退,四周猛然有水流包裹而来,一不小心将水呛进了气管之中,她在水底直接漏了气,窒息感扑面而来,她几乎下意识地就使出了冰雪能力,包裹住她的水立刻便开始结冰。 突的一只温暖有力的手臂搂住她的腰际,暖阳般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别慌,松劲儿。” 尚未反应过来的陆之谣只觉得那只温暖的手在她腰间一掐,她身子顿时一软,不小心又张开了嘴,冰凉带着些许腥味的水灌了一大口。紧接着一双柔软的唇附了上来,封住了她的双唇,珍贵的氧气渡了过来,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四周原本接起薄冰的井水被一股温暖的力量瞬间融化,就连水温都有上升。 那温暖的身体十分矫健有力量,带着她快速向上浮起,很快,她便浮出水面,身体自然反应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她就剧烈咳嗽起来,吐出好多水。 “谣儿,还好吧。”雪阳略显好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咳咳咳……”陆之谣一时间回答不上来。只是勉强睁眼,看见雪阳单手托举着冰儿和赵姜,将二者举出水面,另一只手正搂在自己腰间,支撑着她的身体。陆之谣能感觉得到雪阳并没有像普通人浮在水面上时那般去踩水,她脚下那片空间已经被控制住了,若不是因为她的空间能力对自己不起作用,她或许早就带着几人转移出这口井了。 “谣儿,我没想到你居然不会游泳。”雪阳略显歉意地说道。 “咳咳…我,我从小到大没有学游泳的机会,所以…一直是,咳咳…旱鸭子…”陆之谣一边呛咳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此刻她觉得十分的郁闷。 “咱们先出去再说吧。”雪阳控制着自己脚下的空间,缓慢托着几人从井底浮起,直到飘出了井口,来到井边的空地上。 几人浑身都湿透了,出来后雪阳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急忙从自己的随身空间中取出干衣服,利用自己的太阳力量弄干陆之谣、冰儿和赵姜的长发身子,帮她们换上了干衣服。做完这一切,她自己才走到稍远处甩了甩湿透了的长发和狼耳狼尾,溅出一大蓬水,身上的衣服直接就蒸干了。陆之谣瞧着这一幕直接就脑补了落水的狗狗上岸后甩动毛发的场面,不由得差点笑出声来。 赵姜和冰儿有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呛了水,所以陆之谣和雪阳给二者做了检查,排掉了她们无意识中呛入肺中的水,好在并没有生命危险。令人担忧的是,即便是在溺水状态中,二人都没有从昏迷中醒来,这说明她们的身体确实出现了异常的情况。 雪阳的空间能力恢复了,被黑气缠身的后遗症也褪去,此刻的她已经回到了全盛状态。她正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并思索着接下来她们该怎么办时,忽的她头顶的狼耳一转,旋即她将视线投向院中一处空处,朗声说道: “既然一直等在这里,何不光明正大出来,躲藏在这里偷窥,也不觉猥琐下流吗?” 她话音刚落,在她视线所及之处,仿佛变色龙一般显现出两个人的身影,正是陆之风和洞渊大帝。这二人根本就没有离开,一直守在这里,看来之前在井边的一切都是演戏,为的是引雪阳她们出来。 为此,他们特意支走了之后追过来的几位二十八宿星官,此刻那些可怜的星官们正在别的地方苦苦寻找雪阳等人呢。 没想到的是,这一等就是整整三个时辰,等到他们自己都怀疑自己的判断时,洞渊终于感受到了这附近的空间规则发生了变化。于是他急忙带着陆之风隐蔽起来,果然没过多久,他就看到雪阳等人从井中出来。不过由于雪阳变回了人形,疑心病重的他和陆之风都没有急着上前攻击,怕有变故,反倒是一直躲在暗处观察了好久。不得不说,偷看到了美女换衣服的画面,让他多少有些想入非非。当初初见雪阳时的惊艳让他印象深刻,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个白狼女神,脑子里龌龊的思想止也止不住。雪阳刚出水时那湿衣紧裹的画面让他差点喷出鼻血,虽说是宿敌,却也幻想着活捉了雪阳来当自己的禁脔。 而他身边的陆之风也没好到哪儿去,只不过换了个yy的对象,这禽兽对自己的堂妹有着一种变态的扭曲情感。看到自己亲堂妹换衣服的场景,这变态已经兴奋得瞳孔紧缩,脸颊泛起古怪的红。即便洞渊大帝也觉得这货实在变态了些,精神有些不大正常,因此一直不愿与他相交。偏生的上头对这家伙十分看重,迫不得已才与他一起出任务。神话里几乎就没有人喜欢陆之风这个变态的。 此刻被雪阳发现,他们也就没有了隐藏的必要,于是洞渊大方地现了身,语带调戏道: “哎呀,真是人间美景啊,只可惜好景不长,若是能一直观赏下去,怕是人生极乐。” 听着他的猥琐话语,雪阳的眼神已经彻底冷了下来,谣儿的身子被人看到了,都是她没有守护好谣儿,这两个家伙该死!此刻她脑子里只剩下这些念头。 也不能怪雪阳最初没有发现,毕竟有心算无心,雪阳的空间能力刚刚恢复,又刚刚经过一系列复杂的修改计算,空间能力使用过度,以至于警戒能力有所下降。实际上她也考虑到了或许对方还埋伏在外等待,因此一上来第一件事就是扫了一下周围的情况,但第一次她没有探查到异常。由于担心陆之谣等人着凉,这才选择立刻帮她们换衣服。谁曾想,这两个猥琐的变态就躲在角落里。 而陆之风此刻已然兴奋得不愿再等待了,摇身一变,身体膨胀到丈许多高,手中多出一杆三尖两刃刀,直接就风一般朝雪阳攻过来。 雪阳冷哼一声,右手一张,虚空之中直接燃烧起熊熊火焰,一条火红的长鞭握入手中,“啪”的一声犹如惊雷,雪阳直接挥鞭朝陆之风抽去。 洞渊大帝眼中流露出惊色,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雪阳取出武器战斗。虽然他已经从组织的情报中得到雪阳身怀炎帝赭鞭的消息,但同时他也知道,雪阳很少会使用炎帝赭鞭,除非十分紧急的情况,亦或者她异常愤怒的情况。 不好,今日无法善了,光凭他们二人还无法活捉雪阳,炎帝赭鞭一出,怕是以陆之风现在的火候根本顶不住。 果不其然,眼看着炎帝赭鞭带着炙热的烈焰抽到眼前,陆之风狞笑着,试图用自己的三尖两刃刀去抵挡,却感受到一股无边的大力抽在刀刃上,他虎口一震,直接裂开,炙热的火焰直接扑到他的身上,那水合服道袍直接燃烧了起来,陆之风惨叫一声,直接被抽飞出去,一边飞一边就被火焰全部包裹,燃烧成了火团。 雪阳并没有多少得意喜悦的情绪,反倒反手一抽,鞭子绕过她的身躯,打向后方,洞渊大帝瞳孔一缩,发现方才才被烧成灰烬的陆之风出现在雪阳的斜后方,三尖两刃刀正向着雪阳的后脖颈砍去。 好小子,原来是分/身。只可惜,还是嫩了点。 洞渊大帝差点忘了□□玄功的特性是什么,变化多端,拔毛变分/身,力大无穷,这些都是显著的特点。倒是雪阳,确实厉害,一早就识破了陆之风的把戏。 又是沉重火辣的一鞭,陆之风此刻是用本身去抗,效果要比分/身强多了。饶是如此,也觉得手中武器被这一鞭抽得差点拿不稳。他修炼□□玄功,以力量著称,却没想到这只母狼精居然也有这么大的力气,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他大喝一声,忽的长出三头六臂,法天象地,手中三尖两刃刀也变成三杆,直接旋转着朝雪阳打来。雪阳金色的眸子极为冷静,寒光毕现,手中的鞭子挥舞得愈发大力快速,二人从地面直接打到半空中,但雪阳依旧控制着局面,陆之谣等人还在她保护圈范围内。洞渊大帝不知在打什么主意,一直没有动手,在一旁作壁上观。而同样的,陆之谣也没有出手,她虽然一直在紧张地关注雪阳那里的战况,却也没有忘记边上还有个阴险无比的洞渊大帝一直按兵不动。 说实话,现在的陆之风确实根本不是雪阳的对手,虽说雪阳的空间能力受到地域限制,没有在人界中那么厉害,但也足够第三只眼尚未开眼的陆之风喝一壶的。再加上炎帝赭鞭这种强力的武器配合,陆之风很快就败下阵来。不过这个变态,即便自己输了阵仗,却一直一脸狞笑,丝毫不见畏惧或者忌惮这种负面情绪。 雪阳却始终一脸冷酷,此刻她身上的气质反倒和陆之谣很像。 眼见着雪阳又抽出一鞭,而陆之风被固定在半空中动弹不得,即将被抽成两半,洞渊大帝终于出手了,他一个闪身就出现在陆之风身旁,手一抓陆之风肩膀,说了声:“走!”下一瞬便消失在原地。 雪阳感受到自己的空间束缚被强行挣脱,洞渊大帝带着陆之风瞬移而去,动作之快连一直盯着他的陆之谣都反应不及,冰雪之箭擦着他们的衣角射过,差一点就打中了这两个该死的家伙。虽说这两个家伙慌忙逃跑的模样看起来颇为狼狈,但雪阳知道洞渊大帝这是审时度势的明智之举,非是他不想现在抓住雪阳等人,而是此刻他们打不过也抓不了。情况对雪阳这边还是很有利的,因为不远处青雀已经带着巳蛇和受伤的卯兔找了过来。 雪阳没有去追他们,穷寇莫追的道理谁都清楚,何况这里是别人的主场。 “主公!属下该死…”青雀见到主公的瞬间,便单膝跪下,两行清泪流了下来,激动得无法言语。 “快起来,是孤无能,让你们受委屈了。”雪阳急忙扶起她。 “主公…”千言万语,尽化在这二字之中。雪阳知道,青雀之所以如此激动,一来有着逃出生天后重逢的喜悦,二来也是因为回想起被敌方剿灭俘虏时的悲痛、愤怒和屈辱。雪迹在东海上的岛屿由青雀和她的姐妹们统管。而如今,怕是那些姐妹们都不在了,独独剩下青雀一个。 巳蛇同样强忍悲痛,说道: “主公,您来看看卯兔,她之前用了本命蛊,怕是大伤元气。” 雪阳急忙蹲下来身来,伸出手来探查卯兔伤势。确实伤得严重,好在还未及性命,用自己的生命力量持续温养,大概几日便能恢复。 “此处非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去找个地方落脚。”这么说着,雪阳便带着一行人离开了这处院落。 第一百零五章 伴随着颠簸之感,一行人一边努力恢复着自身力量,一边时刻关注着外界的状况。对方一直在行路中,从颠簸之感就能判断出来。但具体去向何方,却似乎无人知晓。 “这个方向,就快到终南山了啊。”一直沉默不语的巴老忽然幽幽开口道。 终南山?众人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虽说现在他们身处冥界,但人界的地名依旧是管用的,毕竟是两个彼此映射的世界,方位并无变化。只是为何会是终南山,莫非那里就是这些人的老巢? 众人将视线投向清玄子,后者感觉到了大家的视线,略显烦躁地说道: “别看我,我什么也不知道。终南山出事的时候,我不在山中。” “如果终南山真的是对方的据点,这就不难解释为何那晚终南山上的动静会这么大。我一直在猜测,人界几个地方已经被冥界吞噬透了,一个是终南山,一个是酆都,一个是河南淇县,这些地点之间一定是有联系的,只可惜在地图上画出来,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或许我手头上的资料还不够。”白鹤说道。 “尔等终南山皆是阐教余孽,怕是那伙人想要重新打造当年的玉虚宫,顺便重塑神话中的天界,真是一帮疯子,选择终南山这个‘天下第一福地’当老巢真是一点也没错。”录姡冷言冷语地说道。 这话彻底把清玄子点燃了,这位脾气火爆的女道长怒声道: “什么阐教欲孽,我全真虽是与阐教一脉相承,但早已时过境迁,不可相提并论。何况阐教又怎了,怎么就与余孽二字扯上了关系?” “好了好了,别吵了,还嫌咱们现在处境不够糟糕吗?当务之急是必须找出脱离困境的办法,吵架有何用?”子鹏出演制止道,随即他问道: “王姑娘,不知你可能看看未来之事,或许会有一定的启发。” 王羽霖摇了摇头,道: “刚刚已经试过了,什么也看不到,我被大阵反噬,伤势还未好全,如今又刚刚穿梭世界,经历围剿,更是伤上加伤,怕是很长一段时间内难以使用预言能力。” 此话将气氛再次凝滞,众人都不再言语,闷头继续恢复力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众人忽的感觉颠簸之感消失了,他们感觉得出来,身处的龟壳被放在了某处地方,而运送他们的斗姆元君不知去向。 “巴老,您这龟壳就不能看到外面的状况吗?”雪月问道。 “可以是可以,但是老朽无法维持太久。”巴老也是身负重伤,如今力量有着很大的亏损。 “这样吧,您先维持一段时间,让我们看看外面的情况。”白鹤说道。 巴老缓缓点了点头,没过多久,众人就感觉到原本逼仄黑暗的龟壳忽的变得透明起来,直至消失不见,众人有了一种仿佛身处外界的错觉。 没有时间感叹神奇,外界的情况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这里是一处汉白玉广场,其宽其长无法估量,只知道非常宽广雄伟,以至于龟壳放在其中都显得微不足道。汉白玉广场被四面群山环抱,远处群山之中影约可见亭台楼阁星罗散布,隐藏在白云之间。如若这画面不是只有黑白灰,则颇有仙家之境的感觉。而如今,瞧着却仿佛身处一副虚假的水墨画之中,让人心生怪异之感。 斗姆元君离开后,就未曾再归来,这里人迹罕至,见不到一个活物。就连冥界之中的那些常见的魔物,都未见在此出现。 忽的,远处深山之中传来一声巨吼,那恐怖的音浪即便从很远地方削弱了好几倍传来,也让人听得耳膜震荡。众人惊疑不定,不知这吼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这神话老巢里还囚禁着远古凶兽吗?”清玄子疑惑道。 “阿弥陀佛,这声音听起来倒是不像兽吼,与人声颇为相像。”真慧师傅仔细分辨后判断道。 “怎么可能是人声,如此恐怖的吼啸,人声哪里能发出来。”清玄子立刻否定了真慧的判断。 “我倒是觉得真慧师傅说得有理,这声音听起来不禁像人声,而且还是女声。”王羽霖说道。 “你是怎么听出来的?” “我岭南王氏成员嫡系一脉曾经有奇遇,获得过一部谛听神术,我自幼修习谛听神术,听力过人,我认为判断不会出错。”王羽霖言之凿凿。 而正当他们谈论此事之时,一个人的反常举动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巴老,你放我出去,我必须去看看。”雪月苦苦哀求。 “月大人,您这不是为难老朽吗,这龟壳若是收了回去,老朽就再难把它召唤出来了,到时候咱们连最后的屏障都没有了,这伤的伤,残的残,又该如何抵御神话那些人?”巴老苦口婆心。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比如只放我一个人出去…”雪月焦急地抓着巴老的长袍。 “雪月,你这是在发什么疯,你明知道这龟壳是巴老费了多大的劲儿召唤出来的,是咱们的最后屏障,外面打不进来,里面也是出不去的。除非将龟壳收走,否则咱们绝不可能离开这里面。”子鹏有些生气地说道。 “雪月,你告诉我,是不是刚才的吼声?”白鹤似乎已经看出了症结所在。 雪月咬着下嘴唇,用力点了点头,然后开口说道: “那是…那是她的声音,我不会听错的,那天…赵姜尸首被盗,她也是这样痛苦地喊出声来,声音大得震断了天山的万年冰层,若不是我全力阻止,怕是会引发天山崩塌…我…”说着说着,她哽咽了话语,抿着双唇,眼圈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子鹏、白鹤相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惊诧情绪。 “白鹤姐!我求求你,让我出去吧。”雪月忽然抓住白鹤的手,跪在她身前,“她在那里,她就在那里啊!” 她颤抖的声线让所有人内心莫名震动,看着她泪水无声地顺着脸颊滑下,子鹏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白鹤顺着她的力量也跪了下来,轻轻抱住她,抚着她银色的长发,柔声安慰道: “别急,小月,我们还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她呢。就算是,我们也要从长计议。别急,如果是她,我们自然不会错过与她相见。都三百年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好吗?” “嗯…嗯…”雪月伏进她怀中泣不成声。 “抱歉,我能问问,你们口中的那个她,莫非就是玄司?”清玄子问道。 大妖们点头,清玄子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而真慧师傅则又宣了一声佛号,双手合十不知在念叨些什么。 “我没有想到,玄司居然会被困在这里。”黑子说道。 “不过俺一直觉得玄司大人这么长时间没有回来过一次一定是有原因的,看来被困在这里是最大的原因。”丑牛说道。 王羽霖瞥了一眼丑牛,唇角一颤,眼中似乎有什么闪过,但很好地掩饰住了。这一幕却被黑子捕捉到了,黑猫不动声色地仔细观察了一下王羽霖,这个人,好像知道些什么。她默默地上了心。 = 就在众人为查明深山之中发出吼叫的人是否是玄司而伤脑筋时,斗姆元君正站在一处雄伟的大殿之中,汇报着什么。 冷不丁听到深山之中的吼叫,她扭头看了看声源方向,随后拱手请示道: “君上,属下去看看情况。” 她身前一片漆黑,仿佛深渊一般吞噬了所有的光线,其内究竟有什么完全看不清楚。只听到一个宏大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难以分辨男女: “转世之体最近反应激烈,怕是感应到他们来到冥界了。你且去看看吧,注意莫被伤到。否则本君也救不了你。” 斗姆元君低头,唱了喏,便掀开袍脚,飞快地出了大殿,向着深山中飞去。她飞行速度极快,缩地成寸,一步就是百米远,没过多久,便翻过重重大山,来到一处险峻无比的峡谷。这峡谷四面环山,山高万丈,谷底幽深,犹如深渊。令人心惊的是,山头东西南北各有四座大殿,殿内分别供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兽,每座大殿内都有一座磅礴巨大的神兽石像。他们口中吐出直径能有三米的粗壮锁链,锁链长度无法估量,一直从山头垂吊向幽深谷底。 斗姆元君顺着粗壮锁链一直向下,一直下降了不知几许,终于看到了锁链的尽头,那是一根四方柱型的尖顶石碑,高三四百米,四条锁链缠绕其上,锁链之中又分裂出许多细长的分链,一圈一圈地将一个人影绑在了石碑之上。 那人一头黑发已经长得铺满地面,身上倒是不肮脏,但是由于头发太长,使得人根本看不清她的容貌。斗姆元君不敢靠太近,只停留在大约五百米远处,说了一句: “劝你最近老实一点,莫要让你的好师傅吃苦头。” 那人仿佛死去般没有反应,完全不理会斗姆元君的话语。 斗姆元君冷笑一声,道: “你耍的那些小手段,不要以为君上不知情。不过倒是把你的好师傅给弄迷糊了,嘿嘿,你也算是给你师傅添了不少麻烦。对了,那个什么雪月,就是你师父的好妹妹也来了,现在就在宫外广场之上,君上正想着该怎么处置她们呢。” 猛地,那人影低着头突然抬起,长发被一股莫名的风吹得左右分开,一张俊秀无极的面庞露了出来,一双幽深如黑洞的眸子利剑般刺了过来,尖锐无比,一瞬仿佛日月般耀眼,饶是斗姆元君心性修为极强,也被这眼神盯得胆寒。 “跳梁小丑。” 冷峻无比的女声响起,惜字如金般说出这四个字,便不曾再开口。 第一百零六章 “看痕迹,应当是朝西面去了。”金豹易风正单膝跪在地面上,一边观察着痕迹,一边仔细辨认残留在空气中的味道。 “那咱们快走吧。”紫睦将背上的红狐往上托了托,迈开步子说道。 易风站起身,同样将背上的宋云往上托了托,点了点头。 二妖从山林树洞中找到昏迷的红狐和宋云之后,便一路下山,紧赶慢赶地回到了罗生门前。不出意料的是,战斗早已结束,伙伴们不知所踪。 二妖商量过后,判断或许伙伴们已经落入敌方手中,因此打算先去与主公雪阳会合,再从长计议。 但是事与愿违,二妖刚商量妥当,打算循着雪阳离去的踪迹一路追寻,就被前来追捕他们的雷神普化天尊给发现了。易风二话不说,拉着紫睦就跑,雷神普化天尊紧追不舍。易风虽然速度快,奈何现在力量被封禁,再加上又带了几个拖累,眼看着很快就要被雷神普化天尊追上。幸而他很机灵,用豹族特有的斑点伪装术隐蔽了四人的身影,这才甩脱了雷神普化天尊的追捕。这斑点伪装术说来也是神奇,虽然易风的本源力量被封禁了,但此术法的使用却没有受到影响。用易风自己的话来说,伪装术是保命之术,必须保证在任何特殊情况下都能使用,所以自然本源力量被封禁的情况也被他考虑进去了。 不得不说,这位雪迹内的特种兵大师确实盛名之下无虚士,虽说大妖横行人界毫无悬念,但这位大妖却始终抱有一种危机感,并对人类的特种兵训练很感兴趣。他曾经入伍七次,每隔个十年就会进入部队去体验几年的部队生活,各个兵种他都亲身经历过,特种兵当然不例外。将部队的那一套学透之后,他改良了很多妖族训练的方法,逼迫妖族在一些恶劣极端的环境之中学会自保求生,并要求每一个妖族学会不用本源力量来使用一些保命术法。 但是这项政策推行的时日尚短,有很多大妖不屑于学习这些,因此尚未在雪迹内广泛推广。不过也有积极响应的,最显著的例子就是巴老。巴老虽说是雪迹内的老资格,但却很推崇易风的这一套。并且开创了他自己的保命术法,实际上那个召唤出来的巨大防御龟壳,就是巴老在力量被封禁的情况下使用出来的。不过这一次也算是悬,巴老召唤防御龟壳的时间有些长了,偏偏遇上了以速攻著称的雷神,因此浑身被雷电打得焦黑。但也因为如此,封禁他力量的那五个环被雷电击碎,让他重获自由。 只是,五个环是可以被雷电击碎的这件事,现在的易风尚不知晓,若是他知晓,怕是立马就会回头去找雷神普化天尊来破坏自己身上的五个环。 甩脱了雷神普化天尊的二妖背着两个昏迷不醒的“包袱”一路小心翼翼地回到了原来的侦查线上,重新找到了雪阳离开时的线索,如今二妖正深一脚浅一脚地缓慢向前推进。由于吃亏在先,二妖如今有些杯弓蛇影,稍有风吹草动便立刻寻找掩体躲避起来,行进速度大大减缓。 大约到了人界的凌晨三点多,时间早就过了三个时辰,二妖才摸到了之前雪阳她们所在的那处小院子。只可惜雪阳她们早就不在这里了,而二妖也确实累了,便暂时在这处院子的隔壁休整,打算过段时间再出发。 易风正在努力研究解除身上五个环的方法,紫睦的关心点却不在这上面。她陪着红狐在这户院子的卧室之中,红狐发烧了,额头滚烫,身上却冰凉的一点温度也无,让她颇为担忧。她被冻伤了妖元,怕是一时之间难以恢复。 作为大妖,生病已经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一旦修炼有成,便脱离了*凡胎,百病不侵。虽然红狐幼年的时候确实生过病,但自从她的狐族血脉觉醒之后,生病什么的就再也没体会过。而紫睦本身是蛟螭,本源上属于变温动物,本来就没有发烧一说,自然是无法体会现在红狐的感受。只是瞧她痛苦的模样,紫睦心中一丝一丝撕扯着疼。 如今这场景,简直与当年山洞中的情景一模一样,只是对象调换了过来,当年是她自己身负重伤,守在床边的是眼前这个红衣女子。 “嬛己…”不自觉地念出了她的名字,可接下来的话却堵在嗓子眼里,怎么也说不出来。脑海中回荡着弟弟死去时的场景,虽说多少年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之感早已淡去,但她心中始终有个疙瘩,难以抚平。 伸出袖子来帮她拭去头上的汗珠,紫睦打算弄点凉水来,帮她降温。刚准备离开,就听床上人呢喃出声,让她僵在了原地: “你去哪儿?”她虚弱问道。 默了半晌,她紧绷着回答道: “去找点凉水来给你降温。” “别走,好吗?”她再次说道。 紫睦背着她站了一会儿,最后又坐回了床边,屁股就占了一点床沿,她坐得笔直,浑身的不自在一眼就看得出来。她始终不曾回头,就这样背着床中人,一言不发,好似一尊可有可无的雕像。 嬛己也不说话,她确实病得重了,刚才说出那两句话都废了老大的劲儿。感觉自己脸颊烫得厉害,可是身上却冷得发抖,冰火两重天的感受,让她难过极了。 忽的感觉额头上传来冰凉的触感,她勉强睁眼看,发现紫睦将她的手臂搁在她的额头上,貌似正在为她降温。 “我身体凉…”她闷闷地解释道。 如果嬛己此刻有精神,她一定会大笑出声。只可惜现在她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弯了弯唇角,眼前那个只给她背影的人,渐渐模糊在了视线中。再没有力气去掩饰自己,脸上厚厚的面具也无力装备,她此刻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也前所未有的轻松。 很快紫睦的皮肤便上升到了与她额头相同的温度,她不得已,扭过身子,打算换一只手臂再继续降温。却不小心擦过她面颊的时候,感觉到了冰凉湿润的触感。 她哭了…… 紫睦只觉得心里被狠狠锤了一下,扭过身来,发现她已经闭着眼睡着了,脸颊上还残留了泪痕。 双唇嗫嚅了片刻,紫睦闭上眼深深叹了口气,轻声道: “嬛嬛…对不起……” 究竟对不起什么,是“对不起,我始终放不下当年的事”,还是“对不起,我辜负了你很多年”,紫睦自己也说不清。只是内心就像是被塞了一团乱麻,纠纠缠缠理不清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紫睦觉得自己头一次没有办法去坚持自己心中的那些顽固想法,因为在这里,她所坚持的东西似乎变得不值一提,曾经的恩怨,在如今的朝不保夕的危境之中,成为了最可笑的片段。 或许当年的很多事情,根本不是她所想象的那般。 看着嬛己烧得通红的面颊,向来艳红的双唇如今却苍白不堪,可即便如此依旧深深吸引了她。当年在山洞中,她重伤昏迷,连水都吞咽不下去,全是嬛己一点一点用自己的口渡给她,才把她救活。迷迷糊糊之中,那双唇成了她最为迷恋的曙光,行走在生命垂危的悬崖边唯一的念想。 伸手抚上她的唇,轻柔缓慢地摩挲,她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吻住了那双唇。时隔近三千年,天知道她有多想念山洞中的那短短三个月的疗伤时光,她生命中最美好的三个月,永远一去不复返的三个月。时隔三千年,她只敢在嬛己昏迷的情况下一亲芳泽,对于自己的愚蠢、顽固、可恶、胆小,她早有自觉,同时也深恶痛绝,但却始终无法战胜自己心理那一关。 为什么…为什么… 离开那双唇,她痛苦地闭上眼,锁紧了双眉。 突然,隔壁卧室传来易风的呼唤,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焦急和疑惑,紫睦急急忙忙起身,向隔壁赶去: “紫睦!你快过来看看,那个女的醒了,但是…” 易风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刚刚赶来的紫睦已经看到了宋云从床上坐起了身。只是她的模样让人觉得很是古怪,一时间,二妖警惕心提到了极点,戒备地看着宋云。 “这家伙…很不对劲…” 宋云的状态看起来迷迷糊糊,似乎并未完全清醒,整个人仿佛处在一种微妙的离魂状态之中,好似梦游一般。她的双眼瞳孔看起来灰蒙蒙的一片空洞没有焦点,看着易风和紫睦,就好像透过她们看进了虚无。 “终南山,快来终南山…”她机械性地说道。 终南山?紫睦和易风一头雾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他们,都在终南山,快来终南山…”她只是重复着,毫无情绪。 “紫睦,她到底在说什么?”易风皱眉,低声问身边的紫睦。 紫睦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终南山,原来如此,看来宋云确实就是玄司。”冷不丁的,一个暖阳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紫睦和易风未有所觉,因此惊了一跳,看向身后,却深深松了口气。 在他们后面,雪阳正笑眯眯地站在那里,怀里抱着熟睡中的冰儿。她身旁还站着陆之谣、青雀和巳蛇,青雀背着昏迷的赵姜,巳蛇背着受伤的卯兔。一行人的出现,无疑将二妖心头的大石卸了下来。 “主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说这个女的是玄司大人?”易风一头雾水地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先进屋再说。”说罢,她率先迈步进了屋中。 第一百零七章 一张单人床被加宽,边上拼上了几张大桌子,铺上被褥,所有昏厥的“伤患”们都被并排放在其上,排排躺着,成了个大通铺。 宋云坐起身后,就不停地念叨着终南山,但她这个状态似乎不能维持太久,也就两三分钟的时间,她就又一次昏迷过去。 所有清醒着的人围着大通铺,看着床上躺着的几个人,特别是宋云和赵姜,一双双紧锁的眉显露出所有人内心的困惑焦虑。 “主公,您说宋云就是玄司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易风又一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这其实也是孤的猜测,尚未完全证实。但是可能性非常高。”雪阳站在人群中间,声音沉稳,让所有人心中升起奇特的安定感。 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继续说道: “孤一直怀疑,三百多年,玄司失踪这么长时间应该是被囚禁在某个地方了。如果她是自由之身,按照她沉稳可靠的性格,绝不可能毫无消息让吾等担心这么久。而这个地方很有可能就是冥界。因为当初玄司为了复活赵姜,一直在研究进入冥界的方法,她曾经与孤说过,她拜访过终南山一位隐居道长,那位道长宣称自己曾经下过冥界,知道进入那里的方法。玄司很相信他,也曾把自己想要进入冥界的原因告知过那隐居道长,那隐居道长是除了咱们之外,唯一知道赵姜尸首所在地的外人。 所以,赵姜尸首被盗,绝对与那隐居道长脱不开干系。而赵姜失踪,玄司第一时间就该去终南山去寻找那隐居道长。我们来做一下场景重建,很简单的推理,玄司找到终南山那隐居道长处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呢?” “落入陷阱,被抓住。”陆之谣非常干脆地回答了出来。 雪阳微笑地看了她一眼,表示赞扬,然后说道: “对,就是落入引她上钩的圈套。试想一下,赵姜一届凡人女子,对方要她尸首有何用?按照最简单的推理,不难看出对方的目的不在赵姜,而在玄司身上。对方是为了引玄司上钩,才盗走了赵姜尸首。” “主公,这说不通,既然玄司复活赵姜心切,对方只需编造个借口,比如已经寻到了冥界入口,引她来终南山,玄司必然会去。不必盗走赵姜尸首那般麻烦。”巳蛇皱着眉说道。 雪阳又一次微笑,说道: “巳蛇你说的很对,所以孤才说,这是最简单的推理。但事情并非那么简单,对方还是盗走了赵姜尸首,这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对方不仅仅是想引玄司过来,同时,他们也需要赵姜的尸首。” “需要?为什么?”问题又回到了原点,让青雀异常困惑。 “先不论需要的原因是什么,我们假设对方需要赵姜的尸首去达成他们的某种目的,同时也利用尸首引玄司前来,以期一箭双雕。他们也确实做到了,那么被抓住后的玄司和赵姜,又去了哪里呢?” “大约是进了冥界吧,毕竟,这个赵姜一看就和那原来的赵姜尸首脱不开干系,或许是对方用某种秘法复活了赵姜。”易风说道。 “没错,这个猜测很合理。在人界,无论如何都是没办法复活赵姜的,但是在冥界这就成为了可能。毕竟赵姜的灵魂就在冥界之中,找到之后,不难用某种秘法来复活赵姜。再联想神话将大本营设在冥界的事情,我们可以直接做一个大胆的猜测:神话策划了赵姜尸首被盗一案,将玄司和赵姜尸首带入冥界,囚禁了玄司,用某种诡秘手段复活赵姜。而这个女孩…”她指着躺在床上的赵姜,说道,“就是复活后的赵姜。”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青雀再次发问道: “可是这和宋云是玄司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呢?” “说了这么多,其实孤是想强调一点,对方复活赵姜这件事,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瞒过玄司的。即便没有在玄司面前复活赵姜,身处敌方大本营的玄司也很容易猜到对方盗走赵姜尸首的目的。那么玄司会束手待毙吗?自然不会,她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让这个消息能够传到咱们的耳中。宋云就是她的办法。” “什么意思?”陆之谣也已经思考到了这一步,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玄司是怎么弄出个宋云,还找到了人界的赵姜,一直陪在她身边,这件事甚至没有被神话阻止。 所有人都糊涂了,疑惑地看向主公。 雪阳弯了弯唇角,道: “实际上在之前孤也一直困惑于这个问题,直到孤看到了化身清源妙道真君的陆之风,孤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这个想法虽然有些荒诞,但越是仔细考虑,却越觉得可能。那就是,宋云是玄司的分/身,特殊的分/身。” “分/身?”陆之谣喃喃重复,旋即舒展双眉道,一拍手道: “难道是八/九玄功?” “对!”雪阳转身,奖励性地摸了摸她的头,陆之谣嗔了他一眼。雪阳则继续说道: “八/九玄功善变化,尤其是毫毛变分/身更是一绝,没有修行过的人根本没办法办到。玄司或许是练成了八/九玄功,而宋云是她诸多分/身中的一个,是她派到人界中的一员,也是唯一一个成功找到重生赵姜的分/身。” “这怎么可能?玄司师承主公,主公最该清楚,玄司从未习练过八/九玄功,又怎么能弄出分/身。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宋云是玄司的分/身,又为何她一直说自己不认识玄司,满口谎言,不将实情告诉我等?而且,宋云和玄司长得完全不一样啊。”巳蛇第一个反对道。 “哈哈,巳蛇,你也太傻了吧。既然是派出去找重生赵姜的分身,怎么可能大摇大摆地用本尊的面容来行事,那不是昭告天下玄司派了分身在找赵姜嘛。”易风大笑道。 巳蛇红了脸,梗着脖子道: “那前面两个问题又该怎么解释呢?” 易风噎住,一时间没法回答。雪阳笑笑,解围道: “本尊与分身之间跨了两个世界,彼此之间的联系薄弱甚至断裂是很正常的事情。宋云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玄司不难解释。但她牢牢记得自己的任务,并一直守护在赵姜身边,不难看出这是深刻烙印在她脑海里的仿佛本能一般的东西。并且孤怀疑,实际上宋云和赵姜被人修改过记忆。” “修改记忆?”青雀问道。 “没错,宋云和赵姜坚信自己是普通人中的一员,从小在部队大院中长大,还有人类的亲戚。但实际上这根本不可能,她们必然被修改过记忆。” “谁修改了她们的记忆,又是为了什么?” “这两个问题实际上与玄司如何学会八/九玄功是一个问题。”雪阳道。 “怎么说?”陆之谣问。 “有一个不属于我方,也不属于神话那一方的人在秘密插手此事。他教会了玄司八/九玄功,却不直接解救她。他秘密将玄司的分身带到冥界,却修改了宋云和赵姜的记忆,为的是让她们与我们相遇。他不直接与我们相见,却始终在尝试着用各种弯弯绕的办法与我们取得联系,试图向我们传递某些讯息。比如当初楚玄方的檀木妆奁和谣儿的那枚玉佩。” “诶?难道你怀疑当年盗走楚玄方檀木盒,并留下玉佩的人,就是这个暗中帮助玄司的人?”陆之谣只觉脑中劈过一道惊雷,似乎贯通了什么。 “究竟是与不是,这个人又是谁,咱们得向一个人确认。”雪阳的笑容有一丝狡黠。 “谁?”众人齐齐问道。 “王羽霖。” ==================================================== 与此同时,冥界终南山仙宫前的汉白玉广场上,斗姆元君从囚禁玄司的山谷归来,将龟壳再次托起,向着火部诸神居住的山头行去。 上头给的命令是温水煮青蛙,既然他们龟缩在坚硬的龟壳中不出来,那么就从外部渐渐渗透进去,逼他们出来。这群人里有几个好手,上头留着另有用途,因此还不能伤及性命。于是在神话大本营的九九八十一大阵之中,斗姆元君选择了火部诸神看守的天罡离火阵,打算先让这群人感受一下热情过头的桑拿服务再说。 将龟壳放入天罡离火大阵之中,叮嘱火部诸神掌控火焰,她自己便在大阵外盘膝而坐,一边冥想,一边“监工”。 一共五名火部神君开启大阵,炽烈的火焰燃烧而起,将龟壳炙烤起来。 “诸位,我们现在被天火煅烤,必须尽快找出办法逃出去,否则老朽的龟壳坚持不了多久。老朽这龟壳什么都不怕,就怕火焰。”巴老忧心忡忡地提醒道。 “这样,我们先确认一下那深山之中的是否是玄司,如果是,我们就安排强行突破,先救下玄司再说。如果不是,咱们再另想办法拖延时间。”白鹤提议道。 “好,反正横竖都要出去,咱们最好要有目的性地行动。解救玄司,还能多增添一分战力,我觉得此计可行。”子鹏率先支持妻子的提案。 “就按白鹤姐说的来做。”急切想要确认玄司所在的雪月也立刻答应了。 “阿弥陀佛,贫僧无异议。”真慧也表态道。 丑牛几乎是和巴老同一时间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九人之中已经有六人表示同意,其余人也答应了此计。 这时,清玄子却道: “该如何确认那吼叫声的主人是玄司?你们有办法吗?” 一直没有表态的黑子这时却说道: “办法不是没有,但是要冒不小的风险,所以奴家之前没有表态。” “黑子,你有办法?”雪月惊喜道。 “黑子,果真是离魂术吗?”白鹤似乎早就想到了这个办法,否则也不会提出确认玄司所在的提议。 “没错,原本离魂术的施展是有很大限制的,在人界中,必须要寻找安全的地方,并耗费大量的时间服用药剂,长时间冥想,使得元神活泼,才能施展。灵魂离体后,根据肉/身与灵魂联系的强度,有着不同的活动范围限制,若是超出范围,就会断开联系,立刻死亡。 但是这里是冥界,灵魂与肉/体的联系不再那么牢固,离魂术的施展会更加便利,离体后的活动范围也会大面积扩大。但是危险同样存在,在这里,离体的灵魂很容易就会被发现,也极易受到攻击,甚至会遇到一些想都想不到的危险,同样也有很高的风险会与肉/体断开联系,一旦断开,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所以奴家建议,离魂的人不要多,两个人最好。彼此之间有照应,也不至于太明显而被发现。”黑子严肃地说道。 作为施术者,离魂者灵魂与肉/体联系的中介,黑子自己是不能离魂的。 一时间众人沉默,显然所有人都被黑子的话吓到了。 “你们想好了,谁去?”黑子眯了眯蔚蓝的猫瞳,幽幽说道。 “我去!”不出意料的,雪月第一个出声道。 没有人阻止她,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阻止根本没有用。 “我跟她一起去。”白鹤说道。 “不行!”没想到,黑子和子鹏异口同声地反对。 “白鹤,你作为队伍的领队和智囊,不能冒这个险。”黑子说道,子鹏点头,当然他出于私心,也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去冒险。 “还是我去吧。”子鹏自荐道。 白鹤看向他,咬了咬下嘴唇,他不希望自己去,她又何尝希望他去? “阿弥陀佛…”慈悲为怀、菩萨心肠的真慧师傅刚要发言,就突然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我跟雪月姑娘走一趟。”王羽霖举手说道。 所有人诧异地看向她,黑子猫瞳闪烁,心中疑惑更甚: 为何她在此事上如此积极?果真有古怪。 第一百零八章 龟壳之内,雪月与王羽霖面对面盘膝而坐,二者双手互相紧握,黑子则化作黑猫的模样,置身于二者之间。 “奴家要开始了…” 做完最后的叮嘱,黑子发出了开始的信号。只见她周身浮现出淡淡的玄光,这玄光弥漫,笼罩住了二女。 这玄光在三者身上持续了一段时间,正当旁观诸人疑惑为什么什么都没发生时,玄光忽的收束,两道透明散发着荧光的身影从身体中抽离出来,闭着双眼,手牵着手,有一种说不出的神圣感。 这两道身影脑后有着一道长长的荧光带牵连与本体牵连着,在做诸位也不是这一行的小白,都看得出来,灵魂与大脑泥丸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灵魂出窍之时,与泥丸宫绝对断不开联系。 玄光再次爆发,笼罩住二者的灵魂,在莹光外再填一层玄色的保护层。黑子的声音响起: “出去吧,小心莫被发现。虽说有奴家的冥力隐藏你们灵能体的气息,依旧不能大意。最后再次提醒一下,离体时间为一个时辰,距离不能超过100公里,到了极限,奴家会强行拉你们回来。” 王羽霖与雪月同时点头,黑子口中发出奇怪的吟唱声,二女感觉自己轻飘飘飞起,穿透坚硬的龟壳,来到了外界。 一股高温热浪扑面而来,差点让二女没能控制住,虽然没有身躯,二女灵能体的面部表情都扭曲了,连带着龟壳内盘膝而坐的肉身也露出了相同的表情。灵魂受到炙烤,那种痛苦难以形容。虽说这是预想中的事情,但依旧让二女有些措手不及。 这一趟出窍之旅,最危险之处就在于刚刚离开龟壳的时候,由于身处天罡离火阵之中,天火的威力无边,不仅仅对肉身有着致命的危害,对灵魂同样有着等同的作用。被天火袭身,会被烧得连灰烬都不剩,且魂飞魄散,彻底泯灭。 所以要诀在于一个“快”字,绝对不能犹豫,一出龟壳就立刻朝声源处出发。灵魂离开天罡离火阵,就会好许多,那个时候黑子只需全力维护灵魂与肉身之间的纽带不断裂就可以。 二女虽说遭到热浪席卷,但也算很快镇定下来,按照计划,以最快的速度向着远方传来吼叫的方向飞去。第一次以灵能体的方式飞行,二女都有些不大习惯,且被热浪卷起的热风影响,二女飞行得路线有些东倒西歪,好不容易调整过来,飞出天罡离火阵的范围时,似乎已经偏离了方向,不得已只得再次调整,无端饶了些远路。 在阵外打坐冥想的斗姆元君忽的感觉有些不对劲,仰头望向天空,却什么也没有发现。神识蔓延出去,也没有感觉到异常。她面具下的眉头皱了起来,自己这莫名的感觉从何而来? 她向来小心谨慎,既然自己心中有不对劲的感觉,怎么也得去确认一下。于是她起身,再次来到天罡离火阵边,询问司火神使: “可有异常?” “一切正常,请元君放心。”司火神使恭敬道。 “是吗?”斗姆元君眯了眯眼,瞧着阵内苦苦支撑的那庞大龟壳,语调诡异。 另一头,王羽霖和雪月携手飞速在天空中飞行,脚下是重峦叠嶂,难以分辨声源究竟是从哪一座山头发出。雪月愈发焦急起来,飞行速度加快,整个人处在极度的焦躁之中,如无头苍蝇般,没个章法。 “小心!”忽的,王羽霖一扯雪月,雪月被她拉得后仰,正好避让开一只从下方高速回旋而上的高阶噬魂魔。这只高阶噬魂魔的突然出现,将二女吓了一跳。好在有着黑子的玄冥之力护体,二女才没有暴露,否则一旦真的和这个丑陋的大家伙撞在一块,玄冥之力也没有办法掩盖她们的气息了,下场恐怕就是被这个大家伙吸进肚子里,就此与这个世界说拜拜了。 扭头向下看,这只高阶噬魂魔出现的方向,有好些噬魂魔正在围攻着什么,被围攻的对象看不清是什么,只是不断发出凄厉的尖啸声,这魔气滔天的感觉让二女感觉很不舒服。王羽霖扯着雪月向着另外一个方向飞去,一边飞一边说道: “你自己想死,也别拉上我。我还想多活几年。” 雪月咬牙,心中因为焦急,火气大了起来,直接就顶了回去: “那你为何还要陪我出来?你若是怕了就回去,我根本不需要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王羽霖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却也没有与她吵架。默了一会儿,她才冷声说道: “你若是还想见你的好玄司,就跟我走,和我顶杠没有好处只有坏处。你现在情绪上头,失去冷静的判断力,这样的状态想要单独离魂去寻找玄司,比登天还难,一秒钟也别想在这样一个危险的世界里存活下来。” 雪月恨得牙痒痒,却无言反对。 王羽霖不再说话,只是拉着雪月向着某个方向缓慢飞行,也没有飞多久,二女便看到了一处雄伟无比的山谷深渊。 “应当是这里。”王羽霖说道,也不知是在与雪月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你怎知就是这里?”雪月疑惑了。 “我也不确定,但这里的可能性很大,我们得想办法下去确认。” “那就赶紧下去啊。”雪月说着就要率先冲下去,却再次被王羽霖拽了回来。 王羽霖有些气急败坏,仿佛是在生气自己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猪队友。她指着四面环山之上的四方神兽大殿,道: “你真的是上赶着去送死啊,没看到这里有封禁大阵吗?这是四方神兽封印大阵,专门用来封印囚禁强大敌人的阵法。据说,这大阵能够困住洪荒巨兽,端的是厉害无比。被困在里面的家伙,若不是有逆天的手段,根本逃不出来。而外面的人也轻易进去不得,除非身上持有四方神石,而四方神石也是解封大阵的最关键物品,也就是说,四方神石就是钥匙。” 她顿了顿,喘了口气,才继续说道: “就凭我们俩这脆弱的灵能体,你打算怎么进去?一旦被大阵攻击,咱们瞬间就会灰飞烟灭。” “大阵对灵能体会有反应吗?”雪月不死心地问道。 “当然会有。你自己看看,这个地方一个守备力量都没有,就说明这里根本就不需要安排守备人员,这大阵就是最强的守备。大阵方圆几十里都没有魔类和灵能体出没,威力可见一斑。”王羽霖无情地粉碎了雪月的侥幸心理。 “那怎么办,难道就在此止步不前吗?”雪月沮丧地说道,贝齿紧咬,仿佛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由于是灵魂状态,这泪水却流不下来。 “要找四方神石,这东西一定在神话成员的身上。”王羽霖锁眉说道。 雪月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虽然她现在的状态根本不需要呼吸,但是本能让她下意识就这么做了。从头到尾,自己的表现都太糟糕了。只要事关玄司,她就六神无主,几千年的经历全部作废,打回懵懂的孩提时代。但现在的她深刻的知道自己现在无论多么着急都没有用,她必须镇定下来,必须想办法。 那所谓四方神石,根本不可能轻易弄到,她们必须另寻它法。或许,能从四方神兽身上下手。 她刚想到这里,就听见黑子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 “雪月,你不要说话,表情也控制住,听我说。王羽霖有古怪,她说的话不可尽信。她带着你那么轻易地就找到了这里,对四方神兽封禁大阵还那么熟悉,我怀疑这有可能是陷阱。” “但是她之前救了我两次,并且阻止我进去。若这真是陷阱,她为什么这么做?”雪月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在心里问道。 “或许她并非是想害你性命,但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去找那所谓的四方神石,就算那东西是打开大阵的钥匙,我们也没有能力得到。所以得另寻它法。” “那这里究竟有没有玄司?” “或许在或许不在,雪月,我们没有时间了,先赌一把吧。”黑子说道。 雪月应了一声,脑海中忽的闪过一个想法,略显激动地说道: “黑子,你帮我联系上巴老,我想问问他,能不能掌控玄武之力。” 黑子脑子转了一下,顿时明白了雪月的想法,立刻答道:“好!” 心灵对话转瞬即逝,雪月和巴老的交流很快就结束了,一旁的王羽霖还皱着眉思索该怎么去寻找四方神石,雪月却突兀地向着玄武大殿飞去。 “哎!你做什么?”王羽霖惊了一跳。 “你跟我来,我有办法进去!”雪月头也不回地解释道。 王羽霖来不及多想,急忙跟着她进了玄武大殿。雪月一进玄武大殿,就跳上了那根三米多粗的巨形锁链,骇得王羽霖后退好几步,好在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雪月向她一伸手,道: “快上来,跟我沿着锁链走下去,千万不要放开我,不然我们立刻就会被大阵察觉。” 王羽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拽住雪月的手,也跳上了锁链。感受到一股阴冷的玄水之光笼罩在二人身上,王羽霖这才明白,原来她是想用巴老继承于上古神兽玄武的玄武之力将自己二人伪装成大阵的一部分,骗过大阵下去。 嘿,没想到这个怨妇脸也挺有办法的嘛,王羽霖不由得多看了她背影一眼。 也不怪她对雪月的印象这么差,从她和雪月认识以来,雪月就真的一直是怨妇脸,而且还是被抛弃了几百年的深闺怨妇,脸上很少能看到笑容,时常还会伤春悲秋,一碰上玄司有关的事情就立刻没了脑子,只知道又哭又闹,冲动又情绪化。 脑子里转着这些,王羽霖跟着雪月以一种不快也不慢的速度渐渐下行,也不知行了多久,也没有看到深渊之底,但是大阵一直都没有反应,也让王羽霖多少心宽了些许。 可以感觉前方雪月的步子越来越快,几乎在锁链上快跑了起来,王羽霖这一回没有阻止她,跟着她跑着,又这般下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一根冲天石柱映入眼帘,四方锁链盘绕其上,场景异常壮观。 当她们看到石柱上绑着的那人时,两女都愣住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玄司? 雪月顿住脚步,过了好久才缓缓上前,即便是灵魂状态,王羽霖都感受到她此刻那压抑无比的激动。她顺着玄武锁链来到最靠近那人的位置,伸出一只手去拨开那垂盖住面庞的长发。奈何她此刻无法触到实体,手指从长发中掠过,虽然未能拨开那头发,却引起了那人的注意。 那人抬起头,长发两分,一张俊秀无极的面庞展露出来。她深邃的黑眸里映照出雪月的身影,一时间愣怔,双唇颤抖,未能说出话来。 “阿司…阿司…是我啊…”雪月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声音沙哑颤抖得不成形。 “小姊?吾…吾又产生幻觉了…”她双眸有些涣散,略显自嘲地弯了弯嘴角。 雪月拼命地摇头: “你看看我,我就在这里,不是幻觉,我就在这里啊…” 玄司痴痴地看着她,漆黑双瞳渐渐蒙上一层水雾,喃喃唤着她的名字,她悲从中来: “小姊……对不起…对不起…” 悲恸的哭声在深渊中回荡,三千年又三百年,浪子终回头… 第一百零九章 (番外四) 东夷之战战场往东北三百里处,有一片连绵的群山,此山唤作苍耳山,翻过山头再往北走,就是牧野。 苍耳山脚有一片宁静的小村庄,村落建在山坡之上,三面都是陡峭的悬崖,只得一条葫芦口可进,因着地利优势,村里的百姓避免了战场的波及和兵役的困扰,过着悠然放歌的生活。 帝辛二十八年秋,村头葫芦口出现了一行古怪的过客。她们清一色的女子,还带着一匹漂亮地白狼。其中两个女子美若天仙,身上多有神异之处,凡人不可相比。另两个女子年岁不大,样貌也是不俗,但一身烟火气看得出来是寻常人,衣着虽然整齐干净却也相当朴素。年岁大点的凡人姑娘身子瞧着弱了些,面色苍白,仿若大病之中。躺在一架牛车之上,被拉着进了村。 见有外人找到了这里,且形貌奇怪不似凡俗之人,村口玩耍的顽童吓得撒腿就往村里跑,一边跑一边大喊着“妖怪来啦!”闻讯,闭塞的村里家家户户都着了慌,男人们扛着破破烂烂的石制农具和长矛短弓,将这一行人堵在了村口。可甫一照面,所有男人无一例外都丢了魂,痴痴傻傻地瞧着眼前的“天仙”,手中的农具猎具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这一行女子并非穷凶极恶之人,虽有些冷面难近,却很好说话。她们只是想暂时在这个村子里歇歇脚,过不了多久,她们还会继续出发。 村里最年老的长者出面,将这一行人引进了自己家。村民们朴实又单纯,在这一行女子表达出善意之后,很快便接纳了她们。只是每每望见她们的身影,都不敢靠近,只怕亵渎了仙人,自惭形秽。更有甚者遥遥伏地跪拜,口中喃喃念道部落之神的名字,求平安求长寿。 十四岁的女孩很开心,与两位仙人姐姐在一起的日子,她又能吃饱饭了,不仅能吃饱饭,还能穿上干净整齐的衣服,有温水清洗自己的身子,打理自己的乱发。重要的是,姐姐有救了,身体一天比一天好,面上又有了红润。 她有了一个名字,是仙人姐姐给自己起的,叫做玄司。仙人姐姐说,“玄”是一种颜色,黑中带红,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自己时得到的印象,一个黑中带红的女孩,玄司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是说自己的肤色吗?她确实晒得黑中带红。“司”是统治管理的意思,仙人姐姐说,希望自己以后能调和红与黑,仙人姐姐说的话太深奥,玄司听不懂。但是她很喜欢这个名字,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个正经名字。 仙人姐姐要自己拜她为师,玄司二话不说就拜了。但是条件却是,自己得跟着仙人姐姐她们走,去山里修行,还不能带姐姐去。想到这件事,玄司就不开心了,自己走了,姐姐一个人该多孤单,她舍不得姐姐。为什么在此事上,仙人姐姐就是不愿宽容一点呢?带上姐姐又如何?姐姐绝不会给她们添麻烦的。 村中长者腾出一整间的茅草屋给她们居住,他家中屋多人少,只有祖孙两人,因而不愁居住。雪狼王与谣姬入了屋中,将赵姜安顿入里屋床铺,便拉着玄司在里屋外盘膝坐下,开始教导她最基本的调息冥想之法。玄司虽然有些憨头憨脑,却学得飞快,正打坐间,忽闻玄司踌躇开口: “上师…”她揪着自己的裤腿,局促地看着身前的雪狼王,嗫嚅半天,却说不出自己的心里话来。这样的情形,这一路上已经发生了很多次了。 “孤晓汝所愿,然不可之事当不可违,不必再提。”雪狼王也不睁眼看她,闭着眼平淡说道。时年雪狼王性子冷厉,寡言少语,除却谣姬与义妹外,对他人鲜少有好脸色。自己这个刚收的徒弟性格上多有缺憾,有待调教,自不可宠着捧着,坏了一枚璞玉。 打坐结束,主人家二十岁的孙子送来晚饭,壮小伙进来脸都是红的,根本不敢抬头看她们。只是不经意瞟了一眼床上的赵姜,那惹人怜爱的病弱模样,让他心尖微颤。小伙子出去后,一行人围在赵姜床边用饭。玄司情绪低落,身为姐姐的赵姜却一直温言善语,和睦如风,每每玄司与雪狼王谈起自己的去留问题,十八岁的女孩都拼命拦住倔头倔脑的妹妹,为她圆场。她打心眼里感激这两位仙人般的女子,听闻玄司已然拜师,她很激动。但是玄司的表现,却让她隐隐担心,若是这倔丫头惹怒了仙人,仙人拂袖而去,那大好的机会,岂不是就此错过了?玄司天赋异禀,天生神力,偶尔还能瞬间出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如此神异,该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仙长神祗,长生不老高来高去,不该像她一般,为了生计奔波劳累,为了一点口粮被人踩在脚底抬不起头来。 这个傻孩子,却死活想带着自己去仙家福地享福,那里怎能让自己这样的凡人随意进出?自己不过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一人,从不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如今两位仙人愿意安顿自己,就已经让赵姜受宠若惊了。 晚餐简陋,基本上是一口大锅煮出来的大锅饭。饭少水多,米是谷壳都没剥干净的糠米,稀稀拉拉几颗,山里挖出来的根茎块状物成为了主食,一大块砸在碗里,让人不知从哪儿下口。碗里好歹还飘了几颗野菜,撒了把粗盐,味道实难恭维。主人家特意打了一只野兔烤了,几片烤兔肉放在盘子里呈上来,其余的全部给了狼小妹。 这饭,雪狼王和谣姬几乎就没吃,直接全部给了玄司。玄司或许是在赌气,吃得太猛噎住了,放下碗筷直拍自己的胸脯。 “教汝莫食太快,却不听。”雪狼王瞪着她,语气里不乏调侃。 玄司闻言更是气了,站起身来,攥着拳头梗着脖子,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瞪着雪狼王道: “上师!俺知道上师对俺好,可俺就是不明白,何以阿姊…”她话到一半,却被一旁的赵姜突然打断。 “阿蛮,莫再提。” 躺在床上的赵姜拼命拉着玄司,阻止她与雪狼王顶嘴。玄司咬着牙,愤愤不平,却最终什么话都没说。 “汝既如此疑惑,孤便为汝解惑。汝非凡人,吾等所去之地亦非凡地。凡人承受不起,汝若愿汝姊长命百岁,便听孤之言。”雪狼王神色一板,严肃说道。 玄司没有再提要带走赵姜的话,但是她分明用全身的力气表达了自己不愿离开这座小山村的意愿。她不想和上师走了,虽然上师对她很好,但她还是想和阿姊呆在一块儿。 这一日,玄司在后院里盯着远处的青山发呆,冷不丁感到后背被扫了一下,她惊了一跳,回身一看,却发现是白狼用尾巴扫了自己。这只白狼是上师的妹妹,说来也该是自己的师姑,可要她认一匹狼做师姑,她总觉得别扭。因而一次也没有和这只狼说过话,虽然她知道这只狼会说话。 白狼琥珀色的眼睛冷冷地看着自己,玄司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说道: “汝看俺作甚?” 悦耳的女声从白狼身体中发出,声音听起来却怒气十足: “小鬼,吾家阿姊好心收汝为徒,这是多少大妖几千年修不来的福分。汝不仅不知感恩还得寸进尺,阿姊心软不愿降罚于汝,今日吾就替阿姊好好教训教训汝。” 被一只白狼训斥,玄司憋红了脸,嘴笨的她也不反驳,直接就扑了上去,一把抱住白狼的脖子,摔打在了一起。她天生神力,双臂一合,犹如铁钳,狼小妹被她勒得眼冒金星,下意识就一口咬在她肩头,周身散发冰寒风暴,刮得玄司皮肤生疼。 “住手!”一股大力打来,将打得难解难分的二者轻易荡开。 “尔等竟在此打架,成何体统!”雪狼王沉着脸,满面怒容。谣姬站在她身后,面无表情,眼神清冷,冰蓝色的眸子里似乎看不出情绪。 玄司肩头多了一串牙印,血淋淋的怪吓人,狼小妹趴在地上一时间站不起来,她的脊背被她勒伤了。但是二者却愤恨地瞪着对方,丝毫也不示弱。 “够了!今晚玄司在屋外罚站一夜不许进屋!小妹,汝身为长辈挑唆后辈起事,罚入冰牢,好好反省!”雪狼王是真的怒了。 玄司不知道冰牢是什么,只是看到谣姬带着狼小妹出了村子入了山,回来之后就只有谣姬一人。玄司很怕谣姬,不敢上前问有关冰牢的事情。只是贴着门隐约听到谣姬和上师说话,什么“小姊也是护汝”“惩罚太严重了”云云。 深夜,包扎了伤口的玄司站在屋外,还在想着白日里狼小妹对自己说的话。她心里难受,一咬牙,抬腿向着山中跑去。在深山里胡乱跑了一通,误打误撞地感受到一片冰寒之意,她下意识地循着去了,便惊讶地瞧见一泓山中潭水完全被冻结,远远的,就见一只白狼被冻结在潭水之中,只留狼头在外透气呼吸,其余身躯全部冻在超低温的寒冰之中,冷得瑟瑟发抖。 她缓步走上前去,踩着冰冻的湖面靠近白狼。四下里散发的寒气冻得她浑身颤抖,抱着自己的手臂互相搓着取暖。白狼看起来有些奄奄一息,玄司心里不是滋味,一来觉得是自己害她如此,二来觉得上师的惩罚手段未免太狠毒了些。 “喂,汝…可还好…”玄司蹲在白狼身前,哆嗦着问道。 白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俺…俺救汝出来…” 说着,她开始用拳头去砸冰。白狼微微睁眼,眼神略显复杂地看着她。半晌,虚弱道: “莫要白费力气了,凭汝目前的力量,还砸不开冰雪神女的寒冰。吾无大碍,只是一夜而已,常年生活在冻土雪原的雪狼,这点寒冷扛得住。” 玄司却不听她的,使劲儿砸着。白狼看着她那闷头闷脑的模样,也不知怎的,心里怪怪的。 “别砸了!手都流血了!”白狼的声音听着有些气急败坏。 “俺一定要救汝出来!” “为何?!” “因为俺害得汝被冻在这里,俺就要救汝出来!” 白狼被她的霸王逻辑气得七窍生烟,她也不说话,就看着这家伙在那狠命地砸冰层。 “玄司,住手吧。谣儿…”不知何时,雪狼王和谣姬站在了湖边。雪狼王出声制止,又扭身示意谣姬,谣姬点了点头,蹲下身子,伸手触到冰层,只一瞬,那寒冰便全部化去。玄司直接就掉到了水中,陪着狼小妹一起成了落汤鸡。 雪狼王一抬手将一人一狼捞上岸,然后带着她们迅速回到了茅屋之中,擦干身子,换上干衣服,坐在土灶旁烤火。这一夜雪狼王什么也没说,带着谣姬回了屋。玄司和狼小妹什么也没问,坐在土灶旁直到天麻麻亮。 “白狼,俺该如何称呼汝?” 白狼默了半晌,道: “不若随了谣姬,唤吾小姊。” “小姊?……小姊…”她喃喃,随即咧嘴一笑,道:“小姊何时才能化成人,汝若成人,俺必要看汝与上师谁美。” 白狼琥珀色地眸子闪烁了片刻,扭过头去道: “这蛮子,愈发地无礼了。” 第一百一十章 (番外五) 谣姬自出生之后,就一直有一个梦想,很单纯的梦想,她想去朝歌看一看。那里是繁华的梦想乡,是那个时代,外封之地的贵族少年少女最心驰神往的地方。然而这个梦想一次也没有实现过,她的父亲和哥哥,从不允许她去那里,将她牢牢保护在封地之中。 长大后这个梦想渐渐淡去,却并未真正消失。无数次途径朝歌,无数次绕道而行,远远眺望,似乎能瞧见鹿台内升起的迷香。她并不像年少时那般羡慕,或许是被父兄影响,她对那座城已然升起厌恶的念头。但是她依旧想去看看,出于什么目的,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自从跟随雪狼王外出游历,这个梦想似乎渐渐清晰起来,也慢慢浓烈了起来。她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想进那座城,她想看一看父兄口中所谓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究竟有多么的严重,多么的凄凉。最好能刺痛一下自己的神经,让她最终能把父兄发动的战争归结为理所当然,从而心安理得。 时间已经不再等她了,即便是在这样一座闭塞的小山村之中,她也能清晰地嗅到战争的味道。前两日,她与雪狼王带着玄司在山中修行,阿狼敏锐的听力听闻十几里之外的某处山道之上,有大批的人马路过时的轰鸣声,人马越走越近,后来清晰得连她也能听见了。她们躲在深林之中,能看见岐山军的制式皮甲和青铜长戈。半年前二兄长姬发就在大面积的调兵遣将,合纵连横,如今,伐纣大军已然初具规模。 她们已经在这小山村之中磨蹭了近三个月的时间,如今已到帝辛二十九年年初,估摸着再过不了多久,两军就要短兵相接了。谣姬有些呆不下去了,期望能尽早去寻找自己的兄长。雪狼王理解她的心情,何况她自己还有与妲己的私下合作,必需得前往周营了。 然而,玄司却成为了拖累她们的最大绊脚石。不愿离开姐姐赵姜的玄司,一定要等到赵姜的身体好全了再离开。这一拖就是两个多月。如今赵姜身子确实大好,然而少年依旧没有要离开的动向。雪狼王和谣姬都明白,或许这个徒弟,她们是白收了。 最终,她们还是得离开了。玄司不愿走,雪狼王没有强迫她。只是留下了一句话,便带着谣姬和狼妹妹翩然离去。 “汝若尚且认孤为师,便来周营寻孤。三个月后孤见不到汝,师徒之缘就此了断。” 倔强的玄司没有挽留雪狼王,只是跪在村口目送她们远去,直到看不见人影,她也久久未曾起身。上师和谣姬都没有回头,只有狼妹妹一步三回头,最后咬牙离去,眼神中的恨铁不成钢,就如烙铁般印在了玄司心头,挥之不去。 “阿狼就不可惜吗?如此好的苗子。”走在山道之中,谣姬如是问道。 “这是考验她的第一道难关,她凡心过重,即便修行到强大修为,也不会有好结果。修道乃修心,以此来考验她的内心十分必要,若她真的有心向道,来寻吾,吾才会倾囊相授,真正认她做弟子。” “汝尚未认她做弟子?”谣姬诧异。 “她并未履行吾收徒的条件,吾自当不认。”雪狼王道。 谣姬却笑,道了一句: “阿狼有时也像个孩子。” 雪狼王却是不服,自己活了上万年,还是第一次被当做孩子来对待,让她颇为不爽。当下与谣姬争论起来,直到谣姬假装妥协,踮着脚尖摸着她的脑袋,安抚道: “善耶,阿狼所言极是。” 她才气呼呼地罢休,心底却总觉得自己还是吃了个亏。 狼妹妹低着头缓缓地跟在她们身后,垂头搭脑,有气无力。雪狼王和谣姬都发现了她的异常,但并未太过在意,过段时间,也就好了。 她们行进得很快,因着谣姬见亲心切,雪狼王直接就背着谣姬快速奔跑起来,恨不能直接瞬移,奈何自己的术法在谣姬身上不起作用。只可怜了狼小妹,只能尽全力跟着阿姊跑,也没了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一路向北,终于在越过苍耳群山,临近牧野的最后一座山头之上(此山后世命名为同盟山,纪念周武王在此举行牧野之战前的盟誓),她们看见了密密麻麻的驻扎大军。乍一数,起码也有四五万人马。这是姬发在短短大半年时间里凑出来的伐纣大军,其中还有庸、卢、彭、濮、蜀、羌、微、髳等部族的联盟军。以及许许多多奇人异士,精怪妖物。 谣姬公主与雪狼王的归来让周军大为振奋,在这决战之际,当真是如虎添翼。但是实际上,雪狼王对这只军队并不十分看好,这支军队说白了就是杂牌军,各种各样的部族,甚至各种各样的种族杂糅在一起,如何能在短时间内得到军队的成效?然而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雪狼王也没打算给这支联盟军的头头,也就是早就自立为周武王的姬发泼凉水。因为她更加不看好商军,两次派兵征夷的帝辛穷兵黩武,已经将全国上下的兵力损耗在了东南战场之上,如今内里空虚,朝廷早就不堪重负。两两相比,反倒是杂牌军更有胜算。 这场战争,关键反倒不在于两军战士对阵,这是一场仙妖大战,为的是那虚无缥缈的封神榜,和一个能进入神界得长生的诱人果实。而究竟是谁在背后操纵封神榜的谣言,所谓封神榜究竟有没有作用,雪狼王至今还无头绪。她在人界游历这么长时间,为的就是查明这件事,奈何封神榜的传言好像真的是无源而起,因此也无从查起。这让她的心里很是不安,最近这些日子,这不安已经升级为焦躁,让她心绪难平。 她下山进入乱世,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希望能够阻止所谓的封神一事,她总觉得这件事当中充满了阴谋的味道,或许会造成一些她不愿意看到的惨剧发生。当初嬛己以入神界得长生,明生死之道为诱饵诱惑自己,她确实心动了,她确实想参透生死之道,但她不想入神界,更不想通过封神榜入神界,因为她不想成为他人手中的棋子。然而为了阻止封神,她就必须见到封神榜,并弄清楚搅乱这个世道的家伙究竟是谁。 况且,嬛己还说,这封神榜中记载着洪荒之谜,更是有可能让她明白自己的身世来历,确实让她十分在意。 妲己和嬛己对她说过,狐族经营封神榜已有三十年,为的就是挑起这场大战,狐族两姐妹更多的目的是为了复仇,但她们自己或许也是被利用的棋子。封神榜的谣言本身并非是她们放出来的,她们手中也没有封神榜。至于那虚无缥缈的封神榜究竟在谁的手中,长得什么样子,也确实是无人知晓。 雪狼王和谣姬见到了久违了的姬发,这位长了谣姬三十多岁近四十岁的兄长,如今已显出老态,鬓发发白,胡须浓重。小妹平安归来,他心中甚慰,对雪狼王虽有芥蒂,但也心存感激。雪狼王知他面对自己十分矛盾不自在,因而匆匆见面之后,便离开姬发大帐,被其亲兵带到了妖族营地,去见见她的“同胞们”。 当年刚入周军大妖营时的场景,雪狼王每每回想都会会心一笑。那个时候的妖族真的是一盘散沙,虽同在一个阵营,依旧是各自为政,相争不断。自己的到来无疑给每一位大妖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从她进入大妖营,就一刻不曾安生,每一位大妖都要来挑战自己,以巩固自己的地位。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直到被自己打到全部心服口服,不敢再来招惹为止。 那个时候来挑战自己的,就有五六十位大妖,后来全部成了雪迹的骨干。包括十二生肖大妖,黑白冥猫、金豹易风、金翅大鹏和紫目蛟螭等大妖。唯一的例外就是身为姜子牙师姪的白鹤,这位爱好和平又文静美丽的仙鹤童子乃是南极仙翁的弟子,被派来战场,真的是有些格格不入。 除了大妖之外,周军之中的不少武将也来凑热闹,非要与她来战。不少口吐狂言,说什么如此美艳的小娘子,怎能是那凶残的雪狼王。雪狼王心生恼怒,将这些粗鲁武夫一一打趴在地,最后还是姜尚手下第一大将杨戬出战,与雪狼王打平,才算平息了争端。雪狼王对杨戬的印象是很不错的,实力强横,虽有些清高难近,却明事理顾大局,有情有义。扇云冠,水合服,腰束丝绦,脚登麻鞋,一柄三尖两刃刀打遍天下无敌手,这位道士打扮的大将军是唯一入得了雪狼王法眼的人,即便后来峥嵘头角的哪吒,神将黄飞虎父子几人,都不行。 提到哪吒,那段时间军中李氏一族与紫睦所在的蛟螭一族关系极为恶劣,只因哪吒曾以极为残忍的手段残杀蛟族三太子,挑起蛟族与人族大战,死伤无数,生灵涂炭,闯下大祸之后的哪吒痛悔不已,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好不容易才被他师傅太乙真人用莲藕救活过来。虽说这是早就过去的事了,但蛟族与李氏的嫌隙根本无法化解。若不是姜子牙在其中调停,怕是他们完全无法在周营共存下去。 在雪狼王看来,这全是因为哪吒这个熊孩子太过作死造成的,这种小鬼就是缺管教。因而每每见到哪吒,她都有种不愿多理会他的感觉。即便哪吒对她很感兴趣,最终还是因为雪狼王浑身散发的冷厉之气望而却步。 这就是雪狼王眼中的周军,不能说是一盘散沙,但也确实是一群乌合之众,身为军师的飞熊姜尚能拉起这么一支队伍,虽说不尽如人意,但也算是劳苦功高。这是当时西岐能凑出来的最强部队了。 雪狼王见过姜尚几面,这须发花白的老头子精神矍铄,婴肤雪发,站如松行如风,丝毫看不出来老迈之感。虽说姜尚对她相当礼遇,但雪狼王对姜尚未有好印象,或许是狐族姐妹给了她先入为主之感,这老头子在雪狼王看来,多少有些讨人嫌。那笑眯眯的面容下,藏着各种难以揣测的心思,故作高深,实则不知在打什么坏主意。因而雪狼王对他敬而远之,何况,在她与狐族姐妹的约定之中,姜尚是她未来要结果的对象,虽然她并没有履行约定的打算,但现在还是别靠太近为妙。 自从进了周营,姬发就像护着绝世珍宝一般将谣姬护在身旁,并以各种借口拒绝雪狼王与谣姬相见。二人想要一会,都得利用能力偷偷摸摸,这一点是雪狼王对周营最不满的一点。她明白姬发的心思,就像姬发也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 帝辛二十九年二月二十六日晚,雪狼王独自站在山头,皎月当空,刚刚下过雨,空气凌冽清新,她却深深叹了口气,自从进入周营,似乎从前那自由愉快的日子就此不见了,此刻她的心很累。她只希望能尽快找出封神榜的源头,绝了隐患,也算是了却了自己的一个心愿。 “阿姊,明日便是誓师大会,即可便将出征了。”狼小妹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雪狼王回头,看到自家妹妹正蹲在她身后,琥珀色的眸子里有着隐忧。 “小妹,汝已可化人,为何却还这般模样?” 狼小妹只是摇头,却未说原因。雪狼王心中了然,又是长叹一声。 她回过身,继续望着山头下方的宽广平原,那里是牧野平原,敌军轰鸣的脚步声已经传入了她的耳中,她的眉头深锁,呢喃道: “这便是那所谓天命之伐吗?” 第一百一十一章 (番外六) 二月二十七日晚,半山腰一大片规整的空地之上,拥挤着成千上万的战士。他们肃穆而立,微微仰头,凝望着站在高地之上的首领。年近五十的姬发声如洪钟地喊出了每一位战士心头的话。站在他身旁白须白发的姜子牙,面带微笑,笑意去并未达到眼底。 “古人有言曰:‘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今商王受,惟妇言是用,昏弃厥肆祀,弗答;昏弃厥遗王父母弟不迪,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长,是信是使,是以为大夫卿士,俾暴虐于百姓,以奸宄于商邑。今予发,惟恭行天之罚……”【注1】引自《尚书·牧誓》。大意为:“古人说:‘母鸡是没有在清晨报晓的;若母鸡报晓,说明这户人家就要要衰落了。’现在商纣王只听信妇人的话,对祖先的祭祀不闻不问,轻蔑废弃同祖兄弟而不任用,却对从四方逃亡来的罪恶多端的人,推崇尊敬,又是信任任用,以他们为大夫、卿士。这些人施残暴于百姓,违法作乱于商邑,使他们残害百姓。现在,我姬发奉天命进行惩讨。” 姬发的话还在继续,雪狼王却没能再听下去。从他说出第一句话时,雪狼王就紧蹙起双眉,心里满是不舒服。牝鸡司晨,这讽刺与歧视意味十足的话让她很不舒服。所谓的“惟妇言是用”,也是大周自己舆论之战的结果,脏水全泼在了妲己身上,更是让她恶了这说辞。 “哼,天之罚,好一个天之罚…”却没想到,这周营之中也有人听了不爽,不屑嗤笑一句。雪狼王抬眸,只见不知哪来的一个俊俏少年,穿了一身甲袍,腰间挎了把青铜长剑。 “郎君何出此言?”雪狼王蹙眉,试探问道。 “怎么,雪狼王这么快就不认得奴家了?”俊俏少年面部忽的变化,展露出红狐嬛己的模样,然后又迅速回归了少年的面容。 “都说狐族最善变化,此言不假。”雪狼王莞尔一笑,赞叹。 “谬赞了。”少年露出灿烂的笑容,“倒是雪狼王化人后竟这般绝色,让奴家有些心跳加速呢。”她说着说着,面上竟真的浮现娇羞红晕,抬手挠起后脑勺,傻傻笑开,好似情窦初开的少年,面对着自己心爱的女孩。 雪狼王暗中翻了个白眼,心道红狐还真是一身的好演技。 面对红狐这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她面无表情就当没有听见,却是暗中传音道: “说罢,何事?” 少年面上笑容微微收敛,淡然弯着嘴角,传音道: “奴家随商军刚刚抵达牧野,特意乔装打扮混入周营来会雪狼王。阿姊有话要奴家带到:希望雪狼王尚未忘记咱们的约定。” “自然,待周军取胜之际,孤自会配合下手。” 少年笑容再次放大,道: “周军如今看来也不过五万人马,商军数量是周军三倍还多,希望不要出什么意外。” 雪狼王挑眉,帝辛居然还能拉起这么多人的大军,也还真是不易。但质量如何,就不得而知了。商军的情况,她很清楚,不仅她清楚,全天下都清楚。 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杀!杀!杀!”,姬发的誓师之言已经说完,战士们被鼓动起了强烈的战意和必胜之心。少年转身,抬手扶剑,迈步离开,头也不回地道: “大美人,后会有期。” 雪狼王有些无语地望着她的背影,忽的感觉背后传来一阵寒气,不用回头她都知道是谁来了。就听背后那人开口问道: “他是何人?”那语气酸味冲天,颇有些质问的意味在其中。 雪狼王回头,无奈一笑,道: “一位军中小哥。” “军中小哥?呵,叫得真是亲切。” “谣儿…”雪狼王无语,“汝明知不可能的。” “哼。”谣姬冷哼一声,冰蓝色的眸子里多少回温了一点,依旧赌气道:“那可不一定,说不得吾不在期间,汝便被各种各样的军中小哥叫住谈天。谁让阿狼那般…那般美…”说到后来,她竟咬牙切齿起来。 几日未见,思念成疾,雪狼王不想与她在此事上吵架,心里一边诅咒着红狐,一边上前牵住她的手。谣姬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也就老实让她握着了。 “谣儿,吾好念汝。” 瞧着红晕爬上她的面颊,雪狼王知到自己总算哄住这小祖宗了。 只是她与妲己嬛己的约定,终究如鲠在喉,一日不与谣姬说起,她心便一日难安。但她另有打算,现在尚不可打草惊蛇。 二十八日拂晓,大周联军进击牧野。牧野洋洋,时维鹰扬。凉彼武王,肆伐大商。然而当远方前来阻截的商军显出轮廓,原本战意昂扬的大周将士们心凉了半截。广阔的牧野平原上,商军几乎要排到天际去,一眼望不到边,密密麻麻全是商军漆黑的盔甲。一面面旗帜一望无际,虽不知对方具体有多少人,但明显远远超过大周联军,这使得周军气势顿时迅速低迷而下。 此刻,姜尚却忽的大笑道: “儿郎们,瞧那些奴隶组成的杂兵,不足为惧,不足为惧啊,哈哈哈!” 周军闻言精神一阵,又听他继续道: “可有儿郎愿与老道当一回急先锋,先去会一会商军?” 顿时几位大将踊跃请缨: “愿与太公前往!” 骏马载着姜尚与三位大将并三百名精兵迅速与敌军接近。等来到阵前,瞧清楚敌军士兵面上的颜色时,先锋军一行将士悬着的心落入肚中。这哪里是来打仗的将士,分明是怕得要尿裤子的奴隶。 这不,随行而来的大将李靖怒吼一声上前掠阵,最前排的几个兵真的直接尿了裤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得直哆嗦。 瞧见这情景,几个马上的商军正经将官手中的马鞭直接抽了下去,怒吼声立刻传来: “起来!拿起兵器,立刻起来!否则就地格杀!” 瞧见这情形,姜尚一抚胡须,大声说道: “商欺辱尔等,蹂/躏尔等,如今尔等还要为商卖命吗?” 虽是短短一句话,却直接挠到了每一个奴隶的痒处,商军队伍顿时骚乱起来。正规商军将官顿时急了,马鞭抽打如雨而下,怒吼道: “尔等不得骚乱!” “反叛者,格杀勿论!” 长久被压迫的奴隶真的怒了,反正打仗是死,反叛也是死,不若反了! 也不知是谁先带头喊了一句: “反了啊!不反殷商,焉有活路!” 震天的怒吼声,嘶吼声,马匹嘶叫,整片战场乱成一团。商军中奴隶乃是绝大多数,真正精锐并忠诚于大商的正经军士不足一成,这一成人马如何压得住九成奴隶?于是仿若一个恶劣的玩笑一般,战争尚未开始,就直接结束了。大批的奴隶反叛倒戈,周军未费一兵一卒,直接攻克了殷都。 响箭窜入天空,大周联军后续赶来,帝辛布下的最后防线层层瓦解,殷商大势已去,土崩瓦解。 然而另外一个战场之上,情况却不大一样。商营内的妖族与周营内的妖族几乎打成了平手,似乎没有谁还记得当年“商周之战,胜者封神”的传言,唯一记得的就是致对方于死地,若我上不了神界,别人也别想。选择商营的妖族们已然没了回头路,唯有以此宣泄内心的愤恨怨悔。 不止妖族,许多修炼有成的奇人异士同样加入了封神战场,由于这场凡人之战的没有悬念,周营内大多数的奇人异士都被抽调来加入封神战场。帝辛也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了封神战场上,一旦大商在封神战场上取得胜利,那么依旧有翻盘的机会。 “申公豹!叛徒,竖子当死!”瞧见一骑黑色豹子行踪诡秘的道人,刚刚赶来战场的哪吒怒目而视,踩着风火轮直接追了上去。 奈何申公豹狡诈无比,身法诡秘,他却是追不到。 “师弟,哪里去?”姜尚声音响起,手中打神鞭一挥,便将申公豹困住。 申公豹见到姜尚,面色一凝,怒道: “姜子牙,汝究竟哪里好?师尊处处偏袒于你,吾偏要与汝作对!” “师弟,莫要挣扎了,殷商大势已去,这般作为没有好处。” “哼,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果!” 说罢,使了个诡异的脱身之法,头颅飞出,身躯留下,竟是吓了姜子牙一条,没料到他竟会如此脱身。 然申公豹头颅飞出不远,就忽的定住,紧接着一只雪白的箭矢裹挟着剧烈的寒气,直接将头颅射成了冰渣。 姜子牙眯了眯眼,瞧见不远处配合默契的雪狼王和谣姬。遥遥一揖,他朗声道了句: “多谢雪狼王和谣公主为天下除去这一害。” 雪狼王只是淡淡点头,谣姬倒是冲他福了福身子。紧接着,二女与姜子牙便分头继续加入战场战斗。 另一头,前来执行秘密暗杀计划的红狐嬛己恰巧与周营内的一只熊妖撞上,这种肌肉发达又笨拙的妖族显然不是她的对手,红粉迷雾逸散,熊妖直接就迷失其中不得方向。而她则化作熊妖模样,悄悄接近姜子牙。 奈何半途却被一道紫色的身影拦住,定睛一瞧,是个紫冠束发,一身华袍的俊美女子。她认识这个女人,在妖族中的挺出名的,是目前蛟族的首领。她定了定神,装作熊妖,雄浑着声音道: “紫蛟,拦着俺作甚?” “莫装了,吾知晓尔乃妲己之妹,方才尔与熊妖之战,吾亲眼目睹了全过程。” 嬛己闻言知道已经暴露,也不再装下去。摇身一变,变回了那风情万种的红衣女子。嘴角扬起笑容,她媚眼如丝,娇声道: “紫蛟大人如此盯着奴家这是作何?莫非是对奴家有意?” “哼!不知尔与尔姊是否还记得吾弟,他入商宫觐见,竟是一去不回。整整三个月,吾蛟族等来的却是他的死讯!皆因尔姊想要一把蛟角制成的匕首,帝辛那昏君便杀了吾弟!”她说到这里,早已因为愤怒混身颤抖起来,双目赤红地盯着嬛己,好像要吃了她。 嬛己哑口,面上笑容敛去,沉下脸来看着她,什么话也没说。此刻她身上正带着那把蛟角制成的匕首,锋利无匹,还淬有剧毒。那是阿姊给她用来刺杀姜子牙用的。却没想到,“债主”居然就这样找上门来了。 紫蛟紫色的眸子里满是仇恨: “今日先杀尔,来日再屠妲己帝辛,为吾弟报仇!”说罢,再不废话,直接化作一里长的紫鳞大蛟,整天怒吼响起,紫蛟一个猛子扎下,朝红狐扑去。 红狐面沉若水,摇身一变,化作红色雾团,先逃为上。紫蛟一个甩尾,速度极快地追了上去。一红一紫,便这样窜入了大山之中,脱离了战场。 第一百一十二章 (番外七) 万蛇道人!万万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种事竟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嬛己与这万蛇道人还有一段渊源,很糟糕的渊源,二人因此结下仇怨。没想到万蛇道人竟会选择这样的机会进行报复,怕是今日难以善了。 “嬛己小娘子,贫道在此久候了。”眼前的黑衣道人裂开嘴笑了出来,嬛己分明从他那笑容里看出了残忍和淫/邪。 当年阿姊妲己与帝辛在摘星台上建造虿盆,要捉成百上千条毒蛇,当时帝辛将这件事交代下去,却有一个黑衣道人自己找上门来,虿盆内那千百条毒蛇,便是他提供的。这个黑衣道人就是眼前的万蛇道人。他原本乃是西南大山中一条毒蛇,蛇性本淫,加上这毒蛇不知从哪儿得了一身采阴补阳的欢喜道法,修炼成大妖。虽终日里做道人打扮,实际上是个道貌岸然的淫/贼。当时因着他提供了那么多毒蛇得了帝辛的欢心,想要赏赐于他。他却不要那些金银珠宝,高官爵位,却问帝辛要了三十名宫女,传闻那三十名宫女先是被他用各种药材进补豢养,到了“成熟”时期,便全被他采补致死。 嬛己与他打过一两次交道,从他话语神态中,嬛己早就看出这淫贼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不仅仅是自己,就连阿姊他都敢觊觎,若不是忌惮帝辛暴虐、还有阿姊的法力与智慧,这淫贼怕是早就下手了。 当时自己把此事告知了阿姊,阿姊便使了个嫁祸之计,在帝辛面前哭诉,说万蛇道人对自己无礼。帝辛暴怒,要杀了万蛇道人,这家伙也算是奸猾,溜得很快,但是这仇恨便就此结下了。没想到,今日居然会在这个地方得了报应。 “贫道等这一刻等了八年,终于,终于等到了。嬛己小娘子,放心,贫道精于此道,定要让你登峰极乐,再也离不开贫道。”他舔了舔嘴唇,舌尖分叉,瞳孔竖成针,身上鳞片若隐若现,蛇相毕露。 “可恶淫蛇!卑鄙无耻!”她咬牙骂道,如今提劲屏息,嬛己已经发现自己的妖元被禁锢住了,妖力根本提不上来,体内仿佛燃起了火焰,烧得她浑身难受,白皙的面颊染上艳丽的红晕,美得惊心动魄。 看来这万蛇道人一路跟随过来,趁着她不备,在这带的空气中弥散了淫药,她吸入体内,已经着了道。想到这里,嬛己身子一软,栽在了地上。 “美,太美了,贫道已经等不及了。”那万蛇道人猴急地窜了上来,一边扯着自己的衣带,一边俯身,长舌伸出,舔在嬛己面颊之上,那滑腻的感觉让嬛己胃里直犯恶心,想要推开万蛇道人,可是一丁点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即便抬起手指这种简单的动作,如今的她都做不到了。 也不知这万蛇道人做的淫药怎会如此厉害,竟然连妖元力也能封禁,有心算无心,对方觊觎自己那么多年,定然是日日夜夜反复研究,而自己疏于防备,如今着了道,怕是今日真的只能饮恨此处。她知道一旦万蛇道人开始采补,几天几夜怕是算轻的,自己虽说比人类女子强上许多,但也支撑不了多久就会被采补致死。 想到这里,屈辱、悔恨、不甘涌上心头,她眼泛泪光,想起阿姊,想到自己尚未完成的刺杀任务,绝望一阵阵地袭上心头。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早知如此,吾就不该杀死那紫蛟,至少有那紫蛟在场,自己还有一线生机。可是哪有后悔药给她吃,她绝望地闭上双眼。 阿姊,小妹先走一步了。 “美人莫哭,你我共赴极乐,岂不快哉?啊哈哈…” 在万蛇道人淫笑之中,衣衫一件件落下,那一双罪恶的手已经抚上了她的肌肤。此刻的她已经浑身瘫软,甚至连呼救声都发不出来,只能任人采撷。双眼发花,眼前景象竟有些模糊。身体内燃烧的火焰几乎要把她焚成灰烬,她想要凉爽。 忽的耳边传来怒吼之声,这声音好熟悉,好像…好像是那紫蛟的吼声。万蛇道人的惊呼与怒斥,压在身上的重量忽的不见了。紧接着便是激烈的打斗声,好像持续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很短暂的时间,她躺在原地,扭头的力气都没有,什么也看不到,天际的蓝天白云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仿佛在做梦。 过了半晌,她感受到一双冰凉的手触上了她的皮肤,但那双手并非是要亵渎她,只是帮她掩上衣衫,然后她感到一个紫色人影坐在她身边,一动也不动,一言不发。 “汝…为何救吾…”嬛己几乎破碎着声音,强撑着问道。 “非是想救尔,只是吾不愿看自己复仇的对象死在这种方式下,对吾来说,是侮辱。”那人冷冰冰地说道。 嬛己很想笑,但她没能笑出来。听着耳畔瀑布哗哗的水声,有水滴溅到了她脸颊上,让浑身都在燃烧的她觉得舒适极了。于是她用最后的力气说道: “汝可否帮吾一把,把吾送入那潭水中。” 紫蛟没有说话,嬛己听到衣衫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自己便落入一个冰凉的怀抱之中。皮肤接触之处一阵电流窜过,让她嘤咛出声,几乎瘫软在了这怀抱中。手臂不知哪来的力气,不自觉地纠缠了上去,不够…还想…还想要… “喂!莫要得寸进尺!”怀抱着瘫软如泥般的美人,偏这美人还缠上了自己的身子,美人身上炙热的感觉灼烧着紫蛟,那嘤咛的娇柔之声让她莫名就赤红了双颊,羞愤说道。 红衣美人没有反应,衣裙半落,胸前美景若隐若现,紫蛟觉得自己体内窜出一股子火焰,手脚竟有些发软。她着慌,迫不及待地要把红衣美人丢入潭中,可那美人却缠她缠得紧。无奈之下,她只好抱着美人一起跳入了潭中。 她善水,在水中也无所谓。但是这红衣美人却不是水生大妖,如今失了妖元,若是长期埋在水中,定会窒息而死。 该不该?该不该就这样杀死她? 可是…趁人之危非君子之道…如果她真的就此死了,自己这仇报得也似乎没有意思。 报仇何须那如此多的道德约束,难道忘记小弟的惨死吗?难道忘记自己发的毒誓了吗?不论怎么样的手段,都要妲己和帝辛以死谢罪! 但是,她又不是妲己帝辛,当是无辜,自己这般杀死她,岂不是滥杀无辜,与妲己帝辛成了同类? 她内心不断挣扎,几次想在水中按住她,不让她浮上去,可那手伸出去,又收回来,肩头匕首划伤的口子还在隐隐作痛,若不是她血液有一定的解毒效用,强行压制了体内的毒素,怕是此刻早就死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脱离危险。让自己差点死了的人,现在自己难道不该杀死她吗? 可是为何?为何下不了手?! 躲在水中的她,其实早就瞧见她与黑袍道人发生的一切。但她直到最后关头才出手救人,也是挣扎许久的结果。为什么会救她?是因为她看见她闭上双眼时,眼角流出的晶莹泪滴?还是因为看到她面上绝望不甘的表情? 紫蛟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态,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她就这样死了。 该死,她咬牙,伸手扶住她的腰,将她托出水面。嬛己反射性地深吸了一口气,猛烈地咳嗽起来,将呛得水吐了出来。但她此刻手脚软弱无力,无法泅水,只能赖在紫蛟身上,依托她的力量,身家性命全盘捏在了紫蛟手中。冰凉的潭水虽然一时间让她浑身舒爽无比,但在水中泡得时间长了,她内里的火焰反倒越烧越旺,愈发难受起来。 她只能愈发用力缠着那冰凉的身子,将自己的身子紧紧贴向她,不要脸一般,她羞于自己的行径,又不得不遵从自己的本能。可怜她虽是以狐媚著称的狐族,却也一直守身如玉,当初阿姊就是为了自己的清白才献身帝辛,这么多年,她从不敢随意糟践自己。那些媚人之术也是点到即止,从不会迈过最后一关。她何时以这种方式勾引过人?如今却…她真的难以启齿…… 一紫一红在那潭水之中纠缠难分,紫蛟内心那团邪火越烧越旺,她被嬛己缠得快疯了。再这么下去,嬛己即便没被淹死在这潭中,她自己也要被缠得欲火焚身而死了。 得找个地方,为她败火才行,她绝不想和自己的仇敌发生什么不清不白的事情。 紫蛟忽的想起自己方才落入潭中时,似乎看到潭底有个水洞,她猜想那里面大约是溶洞。溶洞内凉爽,又不至于积满了水,而且也很隐蔽,算是不错的地点。这么想着,她立刻行动,控制水流,将自己二人送入潭底,钻入洞中,一直向内游去。等再次浮出水面,果真到达了一处溶洞,这溶洞顶端还有一个小口,透进来些许光芒,照亮了溶洞内的光景。 紫蛟抱着嬛己上岸,嬛己虽然身子瘫软,却仿佛死死抓着救命稻草一般缠着自己,她实在没办法,用力掰开她的手,刚想转身,又被她从身后抱住。弄得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放开,吾外出寻点草药,为尔压制药力。” “没有用的,那万蛇道人…乃是个中高手,他…精心配出的淫药,哪里…容易压制下去。”被潭水泡了一会儿,嬛己似乎恢复了点说话的力气。 “那该怎么办,难道真要你我来…”紫蛟说到一半自己说不下去了,脸颊赤红,红到了耳朵根。 嬛己软在她背上,轻喘着说道: “若是汝,吾…无不可…” “尔…尔究竟是否清楚,你我是宿敌!”紫蛟急道。 “那么…就当在这里…不是,汝给吾个痛快,吾…解汝身中之毒,等出了…这里,你我便…忘却这里的一切,该如何…便如何…”嬛己断断续续说道。 紫蛟咬牙,纠结沉默了半晌,忽的转身,扶住嬛己双肩,低着头说道: “得罪了。” 说罢,忽的抬头吻住了嬛己的双唇。 那团火焰迅速燃烧而起,初经此事的二者竟无师自通,欲/火熊熊燃烧,衣衫迅速被抛开,两具白皙美丽的身躯纠缠在一起,亲吻渐渐升级为轻轻的撕咬,娇/吟轻/喘在溶洞中清晰地回荡,仿佛被放大了好几倍,为二者助兴。 大约是药力之用,被贯通时竟无有疼痛之感,只余下说不清道不明的舒爽快/感。嬛己早已忘记羞涩,抬起腰肢尽力去迎合,身体里那冰凉又修长的手指带着她几起几落,然而那火焰仿佛根本无法熄灭般,一次又一次,让她难以自拔。那紫色的眸子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就这样印在了灵魂深处,再也挥之不去。 这一场欢/爱持续了整整两天一夜,即便紫蛟身子非是常人,也累得手臂酸疼,肩膀上的匕首伤口都撕裂扩大,造成了二次伤害。当嬛己终于败火而下累得晕了过去,紫蛟也再次毒发,昏死过去。 等紫蛟再次清醒,发现怀中的嬛己不见了,自己肩上的伤口不知何时被包扎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只觉得头疼欲裂,浑身无力,连起都起不来。自己不知何时被移到了溶洞中较为干爽的地方,身下垫了些干草,脑后枕着青石。 “十三天了,汝终于醒了。”嬛己的声音忽然响起,她费力扭头,瞧见那红衣女子披散一头黑发,嘴角扬着笑容,就坐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她。那红色的眸子里,仿佛存着一汪波光粼粼的湖水,柔柔地看进来,包裹住她虚无冰冷的心。那柔情绰态,让她心尖微颤。 从此在她面前,有了心跳加速的毛病。 第一百一十三章 (番外八) 雪狼王永远忘不了伐纣大军进入朝歌时的景象,城内已然乱成一团,并未见老百姓夹道欢迎,只有四处逃难的饥荒流民。远方的商宫之中升起浓浓黑烟,就在周军进入朝歌的前一天晚,帝辛于鹿台之上*而死。火势蔓延迅速,已然连带着摘星台等多处宫殿一并燃烧而起,从清晨烧到傍晚,从傍晚烧到破晓,火焰蔓延太过迅猛,即便周军急忙施以扑救,等火焰彻底熄灭,整个商宫已然全部成了废墟,付之一炬。 封神大战已经落下帷幕,虽然商派的仙妖抵抗激烈,但最终还是被周军联合击破,也有个别倒戈的商派仙妖,他们成为了最强的助力。雪狼王一战扬名,一己之力对抗十来只大妖不落下风,斩杀敌军好几位强大的大妖和仙人,包括号称“天妖皇”的龙族末裔,这世上最后一条真龙,便死于她的手中,真龙一族就此灭绝。 经此一役,妖族几乎无有大妖能出雪狼王其右,因着强者为尊的妖族铁律,所有大妖几乎已经认她为皇。只是雪狼王却不喜,也没有所谓一统妖界的意愿,虽说被妖族推选出来成了最强者,始终也没有正式承认自己便是新一代的妖皇。 无论是伐纣之战还是封神大战都已落下帷幕,周军在两个月内横扫商军残党,天下已然易主,而所谓的封神之事,却迟迟没有动静。 帝辛已死,妲己被捕,姜子牙和周武王却迟迟没有处置她,而是加紧时间剿灭所有商军残党。妲己被姜子牙用阵法囚禁在原来摘星台所在的地方,这位绝色美人被姜子牙套上了黑色的头套,不允许任何人与她接触,以避免她使出那诡秘的狐媚之术而出了岔子。 在此过程中,周王朝建立,定都镐京,与周部原来的都城丰邑隔水相望,有桥相连,并称丰镐。周武王登上天子之位,尊父昌为周文王,拜姜尚为师尚父,将齐地赐予他为封地那是封神之后的话了。 周武王回了丰镐登基,而大部分仙妖留守于废都朝歌,姜尚于两月前离开废都朝歌,不知去了哪里。众仙妖只能耐心等待封神之事后续进展。众多仙妖虽嘴上不提,但免不了心里泛起嘀咕,这所谓封神榜封神,该不会是个幌子吧,毕竟谁也没见过封神榜,亦是不知所谓的封神榜究竟能不能封神。可为了长生不死,大多数仙妖还是很期待能入神界。人界灵气日渐稀薄,他们的寿命也愈发缩短,终有一日寿元到头,还得化为一抔黄土。辛苦修行上千年,实在不甘如此死去。 师尚父外出这段日子,雪狼王也离开了废都朝歌,翻山越岭,渡河越江,打算尽快回一趟雪原,带着谣姬和狼小妹上天山一趟。谣姬突破在即,狼小妹亦是如此,天山的环境最适合她们修行。再加上她自己每日被各类妖族扰得不厌其烦,只得离开去寻清净。原本,姬发是要携谣姬回丰镐的,奈何自家小妹死活不愿,登基大典日渐迫近,姬发没有时间与小妹耗,小妹如今已脱凡尘,非是他能管得了的,只能感叹一声女生外向,便留下小妹独自回了丰镐。 四月末,细雨蒙蒙,青山中起了山雾,水汽弥漫。狼小妹自告奋勇去了前方探路,雪狼谣携谣姬放缓赶路的速度,在山中散步,一青一白没于山雾之中,朦胧细碎,美得彷如水墨画。雪狼王向来喜白,然今日却着了一身青袍,盖因谣姬前两日心血来潮,将自己早年外出时女扮男装的一席青衫改大,让雪狼王扮了男装给她看。雪狼王宠她,遂了她的意思,这一穿上身,束了发,往谣姬面前一站,谣姬顿时欢喜不已。翩翩公子,雪发青衫,碧眸剔透,俊美无双。谣姬死活不愿她换下,便一直穿在了身上。谣姬自己却着了一身白裙,冰蓝色的发在山风中飞扬,染上氤氲的水汽,润德凝玉,冰雪美丽。 雪狼王牵着谣姬走在前面,谣姬落后她半个身子,有些傻傻地看着她的侧颜,心里不知在涌动着什么。她的手有些凉,对谣姬这种真正意义上的冰肌玉骨来说却很暖。谣姬从未想过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她,这么想一辈子都跟着她。这一刻她忽的想明白了,原来自己不知何时早已爱上了她。当二哥阻止自己与她见面,她只觉得分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凌迟她。时时刻刻,她都想黏在她身边,抱着她的胳膊,和她走在一起。 这么想着,她确实也这么做了。跨步上前,搂住她的胳膊,脸颊贴上她的肩头,感受到阿狼略微加紧的手臂力量,她抿唇轻笑。她肯定阿狼也是爱自己的,虽然她一次也没有明说过。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衿,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山间,有灵动歌声响起。挽着她的手臂,谣姬脑海灵感闪现,不由得唱道。 雪狼王弯起唇角,侧头看她,那碧眸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还怪吾出征前的那些日子没常去寻汝?” “哼。”回答她的是一声轻哼。 雪狼王轻笑,借着她的歌,补了一句: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谣姬微红面颊,嗔道: “如此油嘴滑舌,与谁学的?” “不用学,心里话。”雪狼王一脸认真。 谣姬脸上发烫,决定转移话题: “阿狼,要去神界吗?” “不去……”雪狼王回答道。 “咦?可吾听闻,汝当初下山入世,便是为了这封神之事。” “非也,吾入世,是为调查封神榜一事,并非是想入神界。若汝不入神界,吾亦不去。” “若吾亦入了封神榜,可阿狼不在封神之列,又该当如何?”谣姬问道。 “若是如此,纵使千难万险,亦要跟去。” “阿狼…”谣姬心里感动万分。 雪狼王至今未对姜子牙下手,姜子牙封神一战之后便不知去了哪里,或许这老狐狸早就察觉到有人要他性命。加上妲己被捕,嬛己下落不明,雪狼王没有轻举妄动。她知道姜子牙迟早都要出现,等姜子牙再次出现,或许便是真相大白之时。在此之前,她必须耐下性子等待。她有自己的打算,对于妲己嬛己姐妹的约定,只能等真相明确之后再做定夺。反正报仇也不急于一时,瞧武王与姜尚的态度,似乎也不急于对妲己下手,她自然乐得继续等待。 但若是武王对妲己下手,她就必然要出手了。纵使背上骂名,她也不愿妲己就这般死了。她心知妲己亦非清白之身,这么些年耳闻商宫之中诸多残酷之事,桩桩件件虽有杜撰,亦有真实。妲己确实作恶了,但好歹妲己算是她妖族之属,她还是希望妲己之罪能在妖族内做定夺。 为了监视武王动向,雪狼王特意请黑白冥猫制作了一枚精神玉牌,并请求她们留在废都朝歌,守在囚禁妲己之处,周武王一有异动,就立刻捏碎玉牌通知她。同时,她还找了几位愿意跟随她的大妖,将守护妲己之事交给了他们,嘱咐他们无论如何要保住妲己性命,一有情况,她会急速赶回。 一股莫名的压迫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总觉得即将有前所未有的危机降临,因此在那之前,她拼命地想要提升自己与身边人的实力,起码在危机到来之前,能有自保之力。这一趟雪原之行,便是出自这样的心绪之下。 正想得出神,忽的谣姬抱着她的手臂收紧,压低声音说道: “阿狼,吾察觉有人跟着咱们。” 雪狼王闻言一笑,不见紧张的神色,道: “莫紧张,吾早就察觉到了。” “阿狼…认识那人?”谣姬的神识覆盖范围没有雪狼王那么广,她判断不出那跟随之人的样貌和身份。 “你我都认识。” “嗯?是何人?”谣姬疑惑。 雪狼王的笑容显得有些狡黠,道: “汝很快就会知晓。” 又向前缓行了一段路,身后那人愈发靠近,等到距离大约十丈左右,那人却不再靠前,只是保持着这样的距离一直默默跟随。 而此刻,谣姬已经知道跟随的人身份,惊喜之余,不由得也有些气愤。 “原来是玄司那孩子,她还记得咱们啊,汝给了她三个月的时间,如今时间早就过了。”谣姬说道。 “不,她两个月前就找到咱们了,一路跟随已经很久。”雪狼王言出惊人。 “啊?怎会如此,汝竟没有说于吾知。”谣姬又是吃惊又是抱怨。 “这孩子…心里的疙瘩解不开,大约是觉得无颜来面对咱们。当时咱们在军营里,她也不好进入,一直在军营外徘徊,后来行军一路,也一直跟随。大战爆发时,她躲在战场不远处,吾其实都清楚。只是当时形式比较复杂,吾也就没有提此事,实际上吾一直有关注她。”雪狼王解释道。 “那如今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一直让她跟着吧。”谣姬说道。 雪狼王点头,道: “也是时候了,吾晾了她这么久,大约火候也到了。再不收她为徒,怕是封神榜降下,便再无机会了。” 于是一青一白在尚未成型的狭窄山道间停住脚步,静静等待着身后那傻姑娘上前。然而等了半晌,也不见人来,无奈之下,雪狼王只得朗声说道: “跟了这么久,就没想过上来说说话?” 十丈外的一株大树后,少年探身出来,磨磨蹭蹭地走到二人身前,低着头,仿佛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上…仙,公主殿下,奴…奴…”她支吾着,披头散发灰头土脸,仿佛又回到了最初见面时的模样。一双黑色的眸子藏在乱发后,满是灰败绝望的情绪,年轻的脸上却写着虔诚,虔诚得近乎卑微。 “说了多少次,不得称奴,怎的又回去了?”玄司曾为部落奴隶,当时奴隶皆自称奴。她也不例外。后来硬是被雪狼王改了过来,以平民之言自称。 玄司噎住,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为何跟着孤?”雪狼王仿佛没有情绪般问道。 少年的双手下意识攥紧,谣姬看到她的肩膀耸动,仿佛在竭力忍耐着什么。半晌,少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为何不说话?若不说话,也不要再跟着孤,就此回去吧。”雪狼王近乎无情地说道。 少年几乎是咬着牙说道: “阿姊…已与村中长老之孙成婚,不再需俺顾看,故…俺…想跟随上仙…修行…” 谣姬瞧她这模样,忽的感觉心里一揪。这孩子对她姐姐的情愫,谣姬与雪狼王都很清楚。阿姐嫁人,对她来说该是巨大的打击。这赵姜,究竟在想什么?谣姬不相信她就没有感受到玄司的感情,她居然还会这么做。谣姬真心心疼这个孩子,因此有些怨怪起赵姜来。 雪狼王沉默了片刻,然后道: “既如此,便跟着来吧。” 她的干脆让谣姬惊了一下,没有责备,没有嗤怪,没有嘲讽,没有教训,什么也没有,只有这么一句话。玄司闻言,已然呆滞。 “傻孩子,还不拜师!”谣姬将视线从雪狼王侧颜上移开,投向一脸呆滞的玄司道。 玄司醒悟,急忙跪地叩首,颤抖着声音大声说道: “上师!请受徒儿一拜!” “啪嗒”什么坠地的声音响起,谣姬回身,瞧见身后,狼小妹不知何时已然返回,正站在那里,张着嘴,原本衔在口中的一只野兔坠地,她傻傻地看着玄司的身影。 雪狼王没有回头看自家妹妹,只是盯着玄司,然后平淡道了一声:“起来吧。” 玄司起身,雪狼王却已经携着谣姬向远处走去,留下狼小妹和玄司在原地,彼此沉默地看着对方。 第一百一十四章 (番外九) 天山,极寒;旅人,疾行。一只雪白的大狼驮着一位美极的女子,穿行在天寒地冻的冰原之上。身后跟着一只身形较小,同样急速奔跑中的白狼,还有一位用双腿追赶四条腿的古怪少年。 少年双腿交替疾奔,几乎出现了幻影,双臂大力挥动,奔跑时每一步踏下,仿佛大地都在颤抖。每一步都能弹跨出好几丈远,使得她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前进。但饶是如此,她依旧追不上最前面的大白狼,只能勉强跟上小白狼的速度。 玄司回归已过四日,一行人终于赶回了天山雪原。因着路上稍微耽误了点时间,走走停停,这一次赶路并不能算是全速。但中原与雪原的遥远距离,亦是不能忽略。能在十日之内从中原赶到雪原,这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事情。 少年不再邋遢,一头乌发理顺,编成蝎子辫垂在身后。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麻布衣衫,外罩一件黑色的裘皮袄,头戴毛毡毛,脚踩厚皮靴。几月未见,她身量仿佛高了许多,原本给她准备的衣物都短了,谣姬亲手拿针线给她改大,因着要到天寒地冻的雪原生活,又给她做了一身裘皮大袄,一顶毛毡毛,一双皮革棉靴。即便少年并不那么畏冷,依旧欣然接受了。这是师母送给她的入门礼,虽然师母一直冷冷的感觉很可怕,但她知道,师母一直对她很好。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谣姬分明是贵族公主,针线活居然如此出彩。 上师还是老样子,不苟言笑,对她的教育十分严苛。每日打坐练功,学会如何去控制自己的力量是最基本的,还有体能战斗训练为辅,更多的是艰苦的智慧心灵修行。上师教导她时很多东西不会明说,得依靠自己去感悟。比如每日上师都会说一个故事,并提一个问题。接下来玄司必须自行思考问题的答案,第二日回答。若是答案不能让上师满意,或者没有思考出来,便会受到上师的惩罚。这惩罚大多都是体罚,惩罚内容与故事内容有关。直到玄司说出正确的答案,体罚才会停止。 但玄司觉得跟随上师修行,虽苦却乐,至少能让她忘记伤痛,想明白很多她曾经挠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的事情。 虽然人人都说她天赋异禀,但她知道自己资质驽钝,特别是脑子,真的不好使。光是学字,就废了她好大的力气。她这人一根筋,很多时候不懂得转弯,脑子不灵活,若不是有上师与师母悉心教导,恐怕她这辈子都会心智不开,浑浑噩噩,不明不白。她自记事起便遭遇太多磨难,以至于人都麻木了,导致心灵上有许多漏洞,对于修行十分不利。这也是上师致力于引导她专注心修的最主要原因。 急速奔跑之中,最后一座人类城池出现在她们眼前。过了这座城,再往北便再无人烟。入城,一行人打算找一户人家住下。看玄司已成雪人,眉毛睫毛都染上白霜,谣姬正想提醒提醒她,却没想到有人捷足先登了。 “傻子,弹一弹身上的雪霜,莫将寒气带入屋内。屋内热,一进去就化了,湿得难受。”雪月说道。 “哦…”玄司傻里傻气地应了一声,急急忙忙拍去自己身上的霜雪,然后将目光定在了白狼的身上。 “看什么看?”雪月没好气地问道。 “小姊,不变成人身吗?”玄司支吾着问道。 “哼,当然要变,汝很想看?”白狼扭头,眼角余光悄悄乜她,略显恶劣的语气中藏着明显的喜悦。 “嗯。”玄司再次用力点头,她确实很想看,她从不撒谎。 “汝这傻子,真是……”雪月真的是有些血往脸上涌,眼前这家伙不知道什么叫做害臊,也从来不会与人客气。向来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完全不通人情世故。但她就是喜欢她这点,傻得可爱。 四日前玄司刚刚回归,雪月就变身给她看了。但是因着玄司一副傻里傻气的模样,一点反应都没有,她一气之下又变回了狼身,直到现在也没有再以人身示人。但是方才入城前,雪狼王清楚吩咐她入了城就变成人身,免得惊扰了城中军民。可雪月直到站在落脚人家门口也没有依照雪狼王的话做,她一直在赌气,若是那人不求她,她就坚决不变,哪怕被阿姐责备也无妨。也好在这城中萧条,外面天寒地冻,大多数人都躲在屋中烤火,见不到人在外,她以狼身入城才没有引起慌乱。也幸得玄司最后关头还记得问她这件事,否则她怕是真的要被阿姐责骂了。 风雪席卷白狼周身,银白光芒闪过,一道柔美的身影便出现在玄司面前。雪白的毛领厚袄裙,穿在她身上却不见臃肿,反倒相当秀美。银白的发披散,鬓角发丝编成麻花辫在脑后绑好,额上垂下一圈翠蓝色的冰晶额饰。与雪狼王三分像的绝美容颜上,多了几分秀丽柔美,少了几分英气勃勃,她微红着的脸站在呆傻的玄司面前,琥珀色的眸底仿佛含着一汪泉水,她低着头不敢看她,语气更显恶劣: “呆子,堵在门口作甚,还不进去!” 这座城位置太北,气候十分严寒,连驻守城防军都没有,城墙低矮还不及肩高,城内稀稀拉拉几座石屋,屋内住民大多是发配于此的奴隶和个别军人,他们的任务就是守着这里,观察北方蛮夷的动向。与其说是城,不若说是村落更为贴切。她们一连敲了好几户人家的门,几乎全部闭门不出。直到敲到这户人家,才有人来开门,表示愿意接待她们。 主人家高姓,来自中原,早年入商军,作战勇猛升上将官,但是由于犯了点错得罪了上司,被调到这寒毛之地已有五年。大商覆灭的消息尚未传到这里,当主人家得知大周已坐天下,他面上流露出的是一丝庆幸,还有一丝担忧,雪狼王一行人知道他在担忧什么,担忧大周会将他们这些前商军官全部赶尽杀绝,抑或干脆将他们遗忘。 与主人家聊天的过程中,雪狼王等人得知主人家老家竟然与赵姜现在所在的村落毗邻,距离不足几里,步行小半日便可到。玄司心头微动,有了些想法。 之后几日,除却修行的时间,玄司日日往外跑,没入林海雪原之中,每日不知在忙活些什么。而与此同时,几匹快马带着一只军队来到了这偏僻的小城池中,同时也带来了换防的军令。这里的前商军被大周军收编,立刻调回中原,会有别支周军来此镇守。这对于城池中的所有人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由于是紧急军令,换防的时间很短,一日之后,城中前商军就要出发。而玄司将一个包裹塞到高姓主人家手中: “高大哥,麻烦替俺捎一个包裹回家乡,给洛部李氏二哥家里的赵姜。里面是些晒干后的野味,还有些御寒的皮毛,算算日子,等你们回去的时候,她合该刚刚生产,身子虚。且,算算日子,汝回去后,正好能赶上她的诞辰,拜托了,高大哥。” “放心吧姑娘,俺一定为汝带到。汝说个准数,俺得在诞辰前把东西送到,万一耽误了时间就不好了。”高姓大哥为人热忱,慨然道。 “十二月廿三。” “好!” 与军队一道,雪狼王一行人同样也再次启程了。玄司一直未有告诉雪狼王一行人,当初在洛部村落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一行人也能想象,怕是玄司一直处在极度的煎熬之中。赵姜以成婚逼迫她离开,她却执拗地留下,心里想着即便阿姊成婚,自己也要守在阿姊身边。 可是不通人事的她不知道,无意间看见听见的那些事,竟会如此的刺痛她,几乎让她堕入深渊。因为好奇偷窥,却看到阿姊在男人身下承欢;每晚飘入耳中的压抑呻吟,都在无时无刻不刺激着她的神经。她痛恨自己超常的听力,痛恨自己可悲的无知,若是早知如此,又何必这般痛苦留下。她几乎要疯癫,几乎想杀人。那天她已经拿起了柴刀,站在了新婚屋前,最终她还是没有闯入屋内,只留下把手被捏得粉碎的柴刀。 最后她还是逃了,懦弱不堪地逃了。临走前,阿姊已然被洛部巫医查出怀有身孕,而她的世界已经失去了色彩。 雪狼王知道她经历了这辈子最痛苦的打击,玄司站在她面前时,那双本该漆黑明亮如星辰般的眸子,却充满了灰暗绝望,她的双眼死了,心死了。若想让她恢复往昔已是不能,唯有修心,唯有淡忘,才能走出来。但这却要花费大力气,长时间打磨。或许,这个折磨会伴随她很久很久,不知何时才是尽头。越是执着的人,受伤时越是沉重。玄司的执念太深,她的伤口深得可怖。一步成仙一步入魔,稍有偏差,万劫不复。 庆幸,这孩子还是被自己拉回来了,她本已一只脚踏入魔关,硬是被自己纠正过来。但是她心里已经留下魔种,但愿以后再也没有魔种生根发芽的机会。 只是瞧小妹对玄司的样子,却又让她升起了无尽的担忧。 孽缘,孽缘啊! 回到天山,雪狼王开始悉心教导玄司修行,玄司修为一日千里,已经反超狼小妹,几乎要追上雪狼王的水平。她真的是天赋异禀,某些方面一点就通,某些方面却驽钝非常。同时谣姬与狼小妹也相继突破,谣姬已经完全脱离凡尘驱壳,实力与雪狼王不相上下,狼小妹也终于步入大妖行列,妖元力再攀高峰。山中无日月,雪原上日出日落界限模糊,时间不知不觉溜走。等几人反应过来,一行人已在山中度过了大半年的时间。而这大半年,竟是一丁点消息都没有。 距离封神之战已过大半年,时间再次走到年底,难道姜子牙还未回归?封神之事真的是幌子?周武王对妲己也没有任何处置吗?为何黑白冥猫一点消息也没有传给她?不详的感觉让雪狼王开始坐立难安,此行回天山的目的已经达到,她决定立刻回去看看情况。 一路迅速赶回,玄司在途径洛部村庄的时候,还是与她们分了开来,狼小妹陪着她,打算回村里看看赵姜,再赶去废都朝歌与雪狼王和谣姬会合。而谣姬与雪狼王则加紧时间赶往废都朝歌。 然而回到洛部村落的玄司,得到的却是赵姜难产而死、母子双亡的晴天霹雳。她刚刚死去七日不到,尸体被巫医用防腐药物处理,尚未下葬。看到躺在那里面无血色、了无生息的赵姜,高大哥前些日子捎回来的包裹还放在床边尚未打开,她却就这样走了。如此惨象将经过大半年修行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的玄司再次打落地狱,她一度发狂,在杀死赵姜丈夫之后,被狼小妹好不容易制住。稍稍冷静下来的玄司决定带着赵姜尸体快速返回天山,冻入万年寒冰之中保存尸体。 放心不下的狼小妹只得同行,甚至来不及通知姐姐雪狼王。 这一次玄司和狼小妹急速飞行,只花费了半日就回到了天山,当赵姜的尸体真的被冻入万年寒冰之后,玄司跪在寒冰前叩首,一动也不动,仿佛死去了一般。 “阿司…我们去找阿姊吧…” 玄司一点反应也没有。 瞧着她的模样,狼小妹只觉心如刀绞,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她真的想不管不顾,就在这里陪着玄司哭一场,好好发泄一下,可理智告诉她,她必须立刻带着玄司去找雪狼王,封神之事事关重大,不是她们任意妄为的时候。 “阿司,对不起…”她含泪,默默在心里念道。然后趁着玄司伤心欲绝,神思不属之际,一掌劈下,封了她的元神,打晕了她。 带着晕厥的玄司,狼小妹迅速向着废都朝歌飞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番外十) 精神玉简破碎的时候,雪狼王与谣姬距离废都朝歌还有好几十里,雪狼王知道大事不妙,顾不得谣姬,立刻闪身消失,几个起落之后,迅速出现在了妲己被囚之地。 然而她还是来迟了,四周狂风肆虐,血腥之气浓郁,仿佛有尖叫嘶吼声响起,震得耳膜发疼。姜子牙立于高台之上,手中持着一柄锋利无比的宝刀,道袍上洒满血水,甚至染红了他雪白的胡须,他目光平静地看着已经死在地上现出原形的白狐尸体,眼里没有一丝情绪。白狐雪白的狐皮上染满了鲜血,一颗狐头滚落在外,断颈处红黄汩汩,惨不忍睹。 他手里持着一枚破碎的精神玉简,这玉简居然是被他捏碎的。 “姜子牙!”雪狼王咬牙说道。 “雪狼王终于回来了。”姜子牙转身,看着她,“老道久候多时了。” “久候?尔所候为何?莫非是让孤亲眼目睹眼前这光景?”雪狼王碧眸危险地眯了起来。 姜子牙朗声一笑,不明不白道了一句: “雪狼王终有一日会明白。” “你杀了妲己?其他妖族呢?”雪狼王用她幅员辽阔的空间感知能力感知了一下,发现方圆几百里内没有一个妖族,全部是气息强横的人族大仙和将领,在这废都朝歌范围之内,全部是周军将领。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烈。 “今日是封神之日,”姜子牙从斩杀妲己的台上跳下,将大刀递给身旁一位大将。也不管自己一身血迹,走到雪狼王身前说道:“封神榜现世,时空隧道开启,时空交错时很危险的,不在榜上之人最好还是离开为上,若是被卷入时空裂隙之中,再强大也只能一命呜呼。所以老道送他们离开了。” 他顿了顿,然后笑呵呵补充道: “雪狼王自放心,老道怎会伤害那些于我大周有功之人。” “妲己乃我妖族,即便有罪也该交由我妖族定夺,为何擅自斩杀妲己?”雪狼王沉着脸看着姜子牙。 姜子牙却不急不缓,道了一句: “雪狼王跟老道来。”说罢转身就走,雪狼王捏了捏拳头,跟着她向着斩杀石台的侧边绕去。她随着视角的变化,她渐渐面露惊色,她原本以为这石台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水磨石,然而仔细去瞧,却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古怪的符号,中央大块留白,已经被刻上了上百个姓名,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其上。而妲己被斩后流的血已经汩汩而出,将石台中央一道道沟壑填满,一个奇特的符号即将成型。 “这就是……封神榜!”雪狼王失声。 “三万年前,一只上古妖狐偶尔路过此处,发现了这嵌在地底的石台,和上面古怪的符号。妖狐聪慧,竟从这古怪符号之中悟出一套修行之法,法力无边。这石台也就成了它最宝贵的东西。然而妖狐没能避免卷入大洪灾之中,临死前在石台上留下只有狐族才懂的记号,记录大洪灾的成因和恐怖的景象。 妖狐死了,但她身前留下的传承阵法依附石台存留了下来。直到万年后,一个部落驻扎于此,部落中一个小姑娘不小心擦破了膝盖,将血染在了石台之上,从此继承了妖狐血脉和功法,部落也依托妖狐繁盛起来。这就是狐族己氏。狐族血脉在女子身上最强,且一代强过一代,而己氏姐妹是最后的血脉传承者,是最强者。同时,狐族功法之中,其实暗含封神榜之理,衍化至血脉之中,因此狐族最后传承者的鲜血乃是开启封神榜的必要之物。 今日过后,封神榜即将消失,雪狼王何不看看大洪灾的真相,这是汝与己氏姐妹的约定不是吗?” “汝果真知道…”雪狼王心知她与嬛己妲己之事瞒不过姜子牙。 “可惜的是,老道想问问那红狐狸,这大洪灾的真相是什么。奈何她死活也不说,无奈,老道让人将妖狐刻下的内容拓印下来,雪狼王拿着,日后有机会去问问那红狐狸吧。”说罢,将一张兽皮递给了雪狼王。 “嬛己在哪里?”雪狼王接过兽皮,沉声问道。 “老道送她走了,让她看着自己亲姐姐死去,未免太过残忍。” “哼,如今这番作为就不残忍?” “天道无情。” “天道?呵呵…呵呵呵…” 雪狼王觉得可笑至极,姜子牙却不理会她嘲讽的笑声,答了一句: “老道不杀她,自会有人杀她,她会死得比现在更惨。”说着,他将视线投向石台上方,只见方才那位大将已然开始残忍地将妲己剥皮抽筋,一边宰杀,一边大声吼道: “祸国妖女,吾弟惨死于炮烙之刑,本将曾经发誓,要将尔剥皮抽筋,啖尔肉食尔血,今日誓言终于实现,快哉!” 雪狼王脸色铁青,刚要上前阻拦,一只手却搭在了她肩膀。她以为是姜子牙,正要回头怒斥,发现却是姗姗来迟的谣姬。 “谣儿…”看着谣姬冷若冰霜的面容,雪狼王一时间愣住。 “答应吾,莫去。” “可…” “莫要犯众怒…” 她话音刚落,就听四周传来整天的叫好声,所有将领用手中武器击打地面,整齐大吼: “快哉!快哉!快哉!” 随着吼声,天空中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齐聚,在头顶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的圆心正对着地面下方的石台。黑云压城,天空一瞬变得黑暗,大日消失,天崩地裂之感压迫着所有人的神经。 然而所有大周将士都处在极端亢奋的状态,这预示着天门将开,他们即将飞升成神。 “姜尚!立刻终止封神!”雪狼王的不详预感几乎要把她淹没,抓住姜子牙道袍,她急切地说道。 “不可能终止了,天门已开,只待点名,所有大周功臣便可飞升神界。”姜子牙镇定自若,一双眸子藏在雪白的长眉之下,不知此刻在转着什么念头。 原本无风的四周开始刮起微风,然后风力渐渐加大,最后几乎形成强大的飓风。然而这飓风却相当奇怪,并未对风圈内的众将士起到任何作用,只是风圈外飞沙走石,狂暴无比。众将士立于风圈之中,竟然不动如山。 然而因着拥有空间能力,对时空异常敏感的雪狼王却敏锐察觉到,风圈内的时间流速正在放缓,于风圈外几乎隔成两界。 她们不过在这风圈内站了一炷香不到的时间,外界恐怕已经过去一日。 一股无力感袭上心头,雪狼王发觉自己的空间控制能力开始变得不听使唤。在强大的世界法则之下,她自身的法则尚未强大到可以与世界抗衡。 而此刻风圈外,带着晕厥的玄司长途飞行而来的狼小妹,在狂风之中勉强定住身形。震惊无比地看着笼罩整座废都朝歌的狂烈飓风。四周飞沙走石,几乎要迷了双眼,再加上天黑压压的,能见度极低,她完全弄不清楚这飓风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咱们来迟了?”她心头升起绝望之感,凭她的力量根本无法冲破这飓风。 “小姊,先放吾下来,解了吾的封禁。”就在她大脑一片空白时,耳畔忽的响起一个声音。 “阿司!汝醒了。”狼小妹急忙将她放下,解开了她的封禁。 “走,吾带汝进去。”玄司没有废话,狼小妹看不清她的双眼,不知道她此刻是个什么神态,但她的语气坚定,让她忽的心安。 玄司确实比她强大,至少在面对这样的情况下,她比她有办法。玄司的空间能力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带着狼小妹穿行于风暴之中,一直到了飓风边缘。 “吾先进去探探情况,汝在外稍等。”玄司使了个空间定身术,将狼小妹保护在一方空间之中。 “等等…”狼小妹心里一慌,想要拉住她,奈何被空间保护阻隔了。 “放心,吾一会儿就回来。”玄司朝她微微一笑,最后看了她一眼,便直接施展空间术法,转移进了风暴圈内。 当时的玄司和狼小妹尚未意识到,能转移进风暴圈内,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因为这件事,连雪狼王都做不到。 而玄司的最后一句话,也成为了一别两千年的道别之语。 …… “住手!停下!”雪狼王高高飞起,向着天空中的漩涡中心冲去,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去终止天门的开启。 然而一切都显得那么徒劳,漩涡愈发幽深,隐约可见诡异流光。谣姬在她身后飞起,去追她。 “阿狼!等等!” “谣儿,我们得出去,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决不能进去。”她拉住谣姬,就要往外转移,然而发现自己的能力已然不起作用。 “阿狼,冷静点!” 下方姜子牙已然开始点兵点将,每点一人姓名,必然有人大声应答,声音中充满了骄傲自豪。雪狼王听见了姜子牙喊自己和谣姬的名字,但她们没有应答。咬紧牙关,她打算采取最后的手段,提前破坏封神榜。 然而事与愿违,当她集中所有的力量去攻击封神榜之后,封神榜却纹丝不动,天空中的漩涡愈发成型,即将彻底开启。 姜子牙笑眯眯地看着她攻击封神榜,所有的将士也都没有人上前来阻拦她,仿佛她就是一个傻子。 漩涡成型之时,一股无与伦比的强大吸引力将所有人向上吸去。 雪狼王咬牙闭眼,她已然无力回天。身子不由控制地浮起,唯有谣姬紧紧抱着她的手臂,带给她些许安心。 “上师?”当雪狼王和谣姬被吸到半空之中时,眼前仿佛出现幻觉一般,玄司竟然浮在了她们身前。 “阿司!汝怎么进来的?”雪狼王瞪大双眼叱问。 “转、转移进来的。”玄司被雪狼王吓到了,结巴着回答。 “快出…”她话还未说完,一股强烈的白色光芒打过来,漩涡中的吸力忽的加大了无数倍,强烈得让人甚至连喘气都来不及。 雪狼王唯一能做的就是伸手死死拉住玄司和谣姬,在眼角余光扫到地面上稳如泰山不曾有丝毫动摇的姜子牙时,她满腹的困惑、憋屈和愤怒彻底爆发: “姜尚!!!” 伴随着雪狼王的怒吼,一连五百名文臣武将,在眨眼之间,一并被吸入漩涡之中,自此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飓风几乎眨眼间消散,玄司在被吸走的同时,于人界的力量消散,外界的狼小妹也失去了空间保护,瞬间被残余的飓风卷向远方。当时的她尚未意识到,此后的两千多年,她都将独守天山。 乌云渐渐散去,天光微微泛青,远方武王坐于马上,立在军前,眸子幽深地望着远方的景象。而姜子牙独自立于碎裂成渣的封神榜旁,白狐惨死的尸体尚在身旁纹丝未动,鲜血染红了他的袍脚。他望着远方天际,幽幽叹息了一声,喃喃念道: “废都朝歌,千年一梦。何来何往,几千婆娑。怎奈何,又歼殁;几兴衰,多悲歌……” 第一百一十六章 王羽霖瞧着眼前的画面有些发怔。雪月半透明的身子就在她眼前,站在那里,拼命地想要拥抱、亲吻玄司,奈何每一个动作都穿透了过去,根本做不到。就连帮玄司擦眼泪如此简单的动作,都没有办法办到。而玄司恸哭悲天,那哭声仿佛一把钻子一般,在她心头搅来搅去,弄得她鼻头发酸,眼眶发涩,心里难受极了。 试想一下,分别三百年不得一点消息,生死未卜,该多么的煎熬。何况分别前她们还大吵一架,留下了颇多遗憾,如今终于重逢,真该是百感交集。 不过似乎她们之前也曾分离过两千年的时光,真不知那两千年与这三百年,究竟谁更难熬。但是她们这一对苦命鸳鸯,想要走到一起却也真的是几多波折。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忽的黑子的声音在二人脑海中响起: “有情况,我要拉你们回来了!” “诶?等、等一下…”雪月急忙喊道。 “没时间了!”黑子的声音显得很焦急,随即二人立刻就感到一股子强大的拉扯力将二人向来时的方向拉去。 “等一下!等一下!黑子!!!”雪月几乎要抓狂了,她刚刚和玄司见面还没几分钟,现在就要被强行拉走。 “雪月!听话,快回去,我们还能再相见!”倒是玄司如此大吼一声,那漆黑的眸子里有着坚定的光芒。她如此坚信,因此三百年了,她从未放弃。 相聚短暂,雪月强打起精神,不再抵抗黑子的拉扯力,依旧按照来时的方法,沿着锁链向上走去。王羽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玄司,玄司幽深的目光注视着她,让她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发虚。 由于二人还在大阵之内,黑子也不敢强行拉扯,避免触发大阵。一直行到大阵外,从玄武殿中出来,脱离大阵范围,二人立刻便感受到强大的拉扯力,将她们用比来时快三倍多的速度直接扯了回去。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二人就飞跃了“千山万水”,神话组织的宫殿很快出现在眼前。就在她们以为这一次冒险总算能够有惊无险地完成时,忽的她们脑海中响起黑子的惨叫声,还未及反应,她们就感觉身子一轻,与*的感知立刻切断了。 糟了! “快飞回去找身体!快!”王羽霖反应极快,拉起雪月就像火部山头飞去。 而与此同时,火部山头之中,天罡离火大阵已然熄灭,坚硬的龟壳不知何时已然产生一条条的龟裂纹路,侧面一块龟壳出现一处大洞,绝对防御已经被打破。斗姆元君手持放大好几倍的烟杆,烟斗下扣着一只痛苦挣扎中的黑猫,而龟壳内的其余所有人仿佛被泰山压顶般匍匐在地上,动弹不得。王羽霖与雪月的身体仿佛死尸一般被丢在一旁,了无生息。 “都已经龟缩了还想着要看看外面的世界,不老老实实等着本座来收拾你们,非要自己变着法出来送死,你看,吃亏了吧。”斗姆元君戏谑地看着趴了满地的雪迹成员和驱魔师们。 “若不是君上有令,尽量捉活的,本座怎会用这种笨办法逼你们出来,实际上即便你们在龟壳里,本座也能把你们虐死。”斗姆元君的声音冷了下来,也不打算再继续戏弄这帮子家伙,向火部众神将挥了挥手道: “把他们全部送去锁妖池吧。” 火部众神君尚未应答,忽的一个声音响起,让斗姆元君惊了一跳,登时浑身戒备起来: “要抓走孤的人,起码与孤打声招呼吧。斗姆元君,莫非连这点礼节也不知?” 雪狼神! “原来是上神降临,真是蓬荜生辉。上神何必躲躲藏藏,出来见见面如何?”斗姆元君冷厉的嗓音放大了几倍,在山谷中回荡。 她神识严密覆盖四周,细细搜查每一个角落,却没有任何收获。她知道雪狼神的能力是这一群人中最为棘手的,空间能力变幻莫测,难以捕捉,与她的万星之力有着不小的矛盾。若硬是要分高下,怕是雪狼神的空间能力要高于她的万星之力。何况雪狼神继承了太阳神炎帝的神格,如今怕是融合得七七八八,在场的火部神君的能力在她面前就像是小孩仰望巨人,根本不起作用,单凭她一个人,还没有把握拿下雪狼王。 但这里是神话大本营——九霄天庭,怎么能让外敌胡乱肆虐撒野?宫殿群外是有防护大阵的,也有看守的天兵,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密不透风。让斗姆元君最为震惊的是,雪狼神是如何不惊动大阵和天兵悄悄潜了进来。要知道她的空间能力对大阵是不起作用的,大阵与君上的神识共享,任何人进入大阵都透不过君上的眼睛,君上怎么会如此堂而皇之就放雪狼神进来了? 她心中七上八下,等了半天,却不见雪狼神应答,她忽的反应过来,一咬牙,心道:可恶,被诈了! 她猛地扭头看向仿佛死尸躺在地上的雪月和王羽霖,那两个人之前还处在灵魂离体的状态,如今灵魂已经不知何时悄然归位,大概是因为自己方才完全被转移了注意力,她们趁机归位了。 哼!归位了又如何,灵魂进入体内不代表就能完事了,要知道离魂容易归魂难,若是没有这只黑猫跟在她们后面给她们擦屁股,她们最终还是得死。 斗姆元君被诈之后内心愤怒,阴冷的她握紧了手中的烟杆,打算将手底下的黑猫毙命。惹怒了她,不要想有好下场。即便君上也不会太过责备于她,不过两三只小猫小狗,缺了不会影响君上的大事。自己向来得君上宠爱,消灭几个惹人厌烦的阿猫阿狗,君上根本不会管。 烟斗愈发炙热起来,一股子皮毛烧焦后的气味混合着烟味蔓延开来,黑子的惨叫声愈发惨烈,趴在地上的丑牛大喊起来: “住手!你放开她,斗姆元君,你胆敢杀她,俺要将你碎尸万段!” 斗姆元君根本不理会他的叫嚣。 “不要!不要杀她!”雪月几乎要哭了,此刻她虽灵魂归位,可根本无法与身体融合,也没有办法驱使身体,做不出任何的动作。黑子是因为帮自己才会这样的,眼看着她受此折磨,雪月觉得自己几乎痛苦得要无法喘息。 “该死!”王羽霖扬天怒吼,谁来帮帮她们!她刚才确实使了些小手段,让二人能够尽快灵魂归位,可她根本没想到的是这换来的居然是黑子即将失去生命。早知如此,她或许根本不会这么做。 就当众人痛苦地闭上眼,以为黑子就要一命呜呼之时,忽的一个身影翩然降临在了众人眼前。他手中拂尘一扬,未说话,先发出了一连串慈和可亲的笑声,一头白发用木簪束起,一身玄黄八卦道袍,面上带着一张众人熟悉不已的面具。他身材高大,可往那一站却又相当圆融,不见突兀。 “呵呵呵,斗姆,好大的火气啊。” “老君…”饶是斗姆元君在神话中地位崇高,见到此人也立刻低下了高傲的头颅,恭敬地喊了一声。 “那黑猫,可不能死啊。本座要她有用。”老者不急不缓道。 “诺。”斗姆元君连问都不敢问,直接放开了烟斗,黑子浑身皮毛烧焦,身子埋在一层烟灰之下,已然奄奄一息。 老者回身,走到趴在地上的众人面前,一个一个低头仔细瞧看,仿佛在挑选着什么。待走到雪月与王羽霖面前时,他蹲下身子,探出手来,轻轻在二女脑门上一拂,二女立刻感觉灵魂与*融合,甚至比从前更加完美。而斗姆元君站在一旁目睹这一切,连吭都不敢吭声。 “嗯,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老道就收走了,其余的,元君自己看着办吧。”老者指了指王羽霖、雪月和黑子,说道。 “诺。” 老者点了点头,袖袍一展,直接将三者收进了袖里乾坤,然后脚步轻迈,漫步空中,一步三里远,翩然离去。 冷汗已经浸湿了斗姆元君的后背,她不知道今天这老道为何不在他的兜率宫好好呆着炼丹,偏偏挑这样的时刻出现,她也不敢管。这老道在神话内超然物外,连君上也管不了他。三清的位置,有两个空缺,只有这老道占了一个,其地位和实力可想而知。老道对神话内谁都客客气气的,一般以“老道”自称,以仙尊、神君、元君来称呼大家。可一旦被呼唤前面的道号,或者惹得他老人家自称“本座”,就代表着这老道对眼前这人所做之事相当不喜了。老道方才的两句话:“斗姆,好大的火气啊”“那黑猫,可不能死啊,本座要她有用”,已经预示着他相当恼怒自己的行为了。自己当时真的是瞬间浑身僵硬,冷汗打叠而下,一丁点的反抗之意都不敢起。直到老道的称呼换回了“元君”,自称换回“老道”,她才送了口气。 一气化三清太清居大赤天宫太清境玄气所成,曰神宝君道德天尊混元上帝,简称太上老君。 当所有雪迹成员和驱魔师们瞧见这只存于神话中的上古大能活生生出现在眼前时,已然失去了语言。特别是清玄子,瞧见自家道祖出现的时候,她几乎要昏过去。那老道只是普普通通地往哪儿一站,就给他们充斥天地的感觉。他没有故意去散发什么威压,但是他就是天地玄黄,就是宇宙洪荒,万事万物、芸芸众生由他诞生,从他泯灭。这就是三清的威能。 众人不知道方才那位太上老君是不是传说中完整版的太上老君,他们希望不是。毕竟据他们所知,几乎所有神话成员都不是传说中的完整版,每个人的能力都有着不小的缺憾。说来也是,若完整版的太上老君真的出现了,还有他们什么事,直接回家洗洗睡吧。 可这老道的行事风格太过诡异,敌我未明,王羽霖、雪月和黑子被他领走,不知是吉是凶啊。 斗姆元君缓了缓起伏的心绪,重新冷静下来,与火部众神一起,将剩余所有的人押解往重重宫殿深处。 锁妖池,就是那里吗?子鹏默默思索着,主公的猜测果真是正确的,雪迹大部分的妖都被抓进锁妖池了,他们即将成为维持冥界吞噬人界,甚至神界的大阵的养料。自己等人怕是也要面对这样的命运了。 而到了某处宫殿,一行人再次一分为二,真慧师傅和清玄子被押解往他处,看样子,锁妖池里并不关押人类。那么当世失踪的人类修行者们,怕是被关到了别处去。或许清玄子和真慧师傅也能和他们的长辈们重逢。只是这重逢,却充满了绝望的意味。 主公,您在哪里?这难关,我们是否还能度过?此刻白鹤望着冥界灰沉沉的天空,眼底满是忧虑。 而在她视线的远方,雪阳、陆之谣一行人已经出现在了九霄天庭的外围。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三十三重天离恨天兜率宫,这只存于神话传说中的宫殿,甚至比玉皇大帝的紫金阙弥罗宫还要著名许多。而如今,雪月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来到这样一个地方。 她与王羽霖和黑子被卷入袖里乾坤,见识了一下货真价实的芥子世界,其内山水尽善,虹跨飞瀑,奇珍异兽满目。 可她们在其内的时间非常短,还没饱够眼福,就被挪了出来,出现在了这座宏伟无匹的宫殿之中。 首先映入眼帘就是一座巨大的炼丹炉,这丹炉高达十米,最宽直径起码有五六米,摆放在宽广无比的大殿之中,简直就像是一座小山。丹炉内烧着明黄的火焰,从炉眼中能看得到它们仿佛富有生命一般噼啪跳动。 丹炉下一座八卦阵,一金一银两个炼丹童子同样头戴面具,一个坐在巽位,一个坐在离位,正盘膝入定,控火炼丹。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金银童子,后世神怪小说《西游记》中金角银角大王?雪月一脸惊奇地望着眼前的画面。 太上老君把她们移出来后,顺手往黑子嘴里塞了一枚丹药,只见被灼烧得奄奄一息的黑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很快便恢复到了全盛时期。而老道摇着拂尘,走向丹炉旁,对金银童子说道: “为师有新的丹方要炼,无需尔等辅助,先退下去吧。” “是,师傅。” 金银童子起身恭敬应答,然后看都没看雪月三人,快速退出了大殿。 老君面对着丹炉,望着炉中熊熊燃烧的火焰,一时间没有说话。雪月、黑子等人身上的汗却如瀑布而下,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她们只觉得这炼丹大殿之中的温度越来越高了,火烧火燎的。 这老道…到底把她们带来这里做什么?难道要用她们炼丹吗?她可不是孙大圣,丢进这丹炉里,被三昧真火煅烧,怕是很快就会一命呜呼,根本练不出火眼金睛。 气氛凝结,就在雪月有些喘不过气来,打算打破沉默,先与太上老君交涉一下的时候。一个身影突兀地站了起来。雪月惊讶,发现王羽霖居然走上前去,向着太上老君靠近。 “喂!你…”雪月急忙忙想阻止她,这姑娘想做什么?她不想活了吗?可她话还没完全出口,就被黑子挡住了。黑子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 “莫要轻举妄动,看她要做什么,我们先观望。” “黑子…难道你怀疑她和太上老君有渊源?”雪月忽然觉得脑中劈过闪电。 “只是猜测,这太上老君有古怪,他把我们领到这里来肯定不是为了杀了我们,也不是为了炼丹。弄清楚他的目的,我们才好行事。” 雪月暗中点点头,而此时,王羽霖已经走到了太上老君背后,然后忽的跪地俯身叩拜,说道: “师傅,弟子幸不辱命,将他们带进来了。” “做的不错,只是中途出了些意外,与最初的计划出现了偏差。辛苦你了霖儿,总算没有暴露。”老君回身,将王羽霖扶起来。 他的目光透过王羽霖看向了后方露出吃惊表情的雪月和黑子,标志性的和蔼笑声响起,他迈了几步,走到了二者身前。 “王羽霖,你是…你是他弟子?”即便之前早有猜测,雪月和黑子依旧非常惊讶。黑子一直都觉得王羽霖有古怪,在与她们同行的一路上,似乎总是在有意无意地引导着什么,阻止着什么。对冥界的某些事情莫名其妙地很熟悉,但又从来没进来过。这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这个人或许在神话里有内应,冥界的情况都是神话里的内应告诉她的。而她的立场并不明确,不知道是敌是友,究竟又想做什么,所以一直让黑子十分警惕。 今日当太上老君出现的时候,黑子就有了强烈的直觉感受,王羽霖或许与这个太上老君有牵扯。可她还真的没想到,王羽霖居然会是太上老君的弟子。要知道王羽霖乃是驱魔世家岭南王氏的嫡传,自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十足的宅女,一直修行到二十多岁都没有出过远门,直到突然就参了军,去结识宋云,然后三个月前出现在了酆都。按理说她绝不可能拜其他人为师。这太上老君到底是何方神圣,难道说是王氏中的老祖宗?也不对,神话中的人都是以神祗附身重生的方式出现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抱歉,之前一直没有告诉过你们。不过你们也没有必要知道。”王羽霖还是那张死人脸,说话语气颇为冷淡。但是黑子还是从她身上看出了放下包袱后的如释重负。 “我想知道,我们究竟是敌是友。”雪月沉声问道。 “莫急,老道自会说明。在那之前,两位想不想听一个故事。”老君笑然道。 雪月皱眉,黑子倒是沉得住气,道: “洗耳恭听。” 老君也不讲究,直接盘膝坐下,拂尘往手臂上一搭,慢条斯理地说道: “很久很久以前的太古时代,无天无地无万物,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片混沌。然而一片混沌却孕育出了一颗鸡蛋状的球体。球体之中包裹着这个世界最初的生命,一个不可思议的生命。某一刻这个生命苏醒了,自我意识觉醒了。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他被束缚着,很难过,他本能上希望能够舒展身躯。然而无论他怎么挣扎,就是挣脱不了束缚住他的鸡蛋状球体,于是他开始寻找利器,希望能够破开一个洞。最终找遍全身,只能拔下自己的一颗牙齿。但是这牙齿用得很不顺手,他希望牙齿能变成长柄状的,拥有锋利刃齿的武器。在他的想象之下,那颗牙齿居然真的变成了一把巨大的斧子。 于是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斧子劈开了球体,自此以后世界大变,混沌初开,清气上升化为天,浊气下沉化为地,他尽情地舒展着身躯,将天与地分开,拔高数百万丈。他立在天地之间很久很久,久到他都要遗忘自己为何立于此。终于,他倒下了。 于是他的身体开始演化万物……” “等等…”黑子实在忍不住了,打断他道:“我们不是来听盘古开天地的神话故事的,老道,你不是在耍我们吧。” “不要着急小黑猫,既然你对神话故事很了解,那么老道就跳着讲。”他和颜悦色,丝毫也没有被打断后的怒气,“盘古开天地化万物,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你们知道吗?盘古血脉分散天地之间,孕育出几位自然而生的神灵。其中最为著名的要数伏羲女娲这对兄妹。他们的故事不要老道说你们也很清楚,也正是因为有了他们,人类文明才开始繁盛起来。然而可惜的是,当时的人类依旧相当弱小,是各种远古怪兽的腹中餐。这些远古怪兽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他们被人类称作上古妖族。伏羲为了对付这些上古妖族,通过自己对宇宙世界法则的理解创八卦,并用八卦推演出一部绝世功法,命名为《盘古神功》。《盘古神功》对世界法则的运用可谓到达极致,几乎无人可练,包括伏羲自己。之后经过很长时间的推演,伏羲终于将《盘古神功》简化分散成几部修行之法。 这些修行之法渐渐被人类广泛运用,人类渐渐有了与妖族抗衡的能力,正当人类想要继续蓬勃发展的时候,一场大洪水毁了这一切。大洪水之后,部分人类侥幸存活下来,而妖族受到的打击更大,妖乱大地时代步入末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教派出现了。三位仙人,自称手中握有继承自《盘古神功》的修行之法,组建教派,便是最初的玉虚三清流。这三位仙人,便是持有《盘古·始法》的元始天尊,持有《盘古·道法》的道德天尊(即太上老君),持有《盘古·元法》的灵宝天尊。三法合一,号称可无限接近伏羲《盘古神功》。而他们坚信,这世间定有盘古血脉残存,将盘古血脉引入教派,修行三法,便可使盘古大神复生,振兴人族。 然而这个愿望一直无法实现,盘古血脉难寻,人族的振兴似乎也是必然之事,无需复生盘古大神。直到后来,教派的初衷渐渐变了,他们将目光打量到了传说中的神界,飞升成神,成为了教派成员们最大的愿望。然而破开神界壁垒却成了极大的难事,所谓比登天还难,就是这个意思。教派成员们知道,只有盘古的力量,才能办到。 三清将功法再度改良,以极数‘九’命名,为《九转神功》,《九转神功》破坏力极大,修炼门槛非常高,可以说是专门为了破开神界壁垒改良出的功法。而这门功法因着有八种分支,每种分支又有九部,所以又称作《八/九玄功》。 《八/九玄功》修炼门槛之高导致能够练成功法的人为数极少,同时这些人身上也负担上沉重的世界因果线,使得这些人命途多舛,人生起伏不定,颇多磨难,难有好下场。然而事与愿违,所有修成八/九玄功的人,依旧无法破开神界壁垒,进入到那个世界。当时教派中的人已经想到,即便再如何改良功法,如若修炼之人不是盘古血脉,依旧无法破开神界壁垒。然而这个盘古血脉,却始终未曾出现。无奈,教派只能另寻他法。” 说到这里,老君幽然叹息一声,眼神穿透茫茫苍古,仿佛回到了那个时代。 “老君与我们说这些,究竟意在何处?黑子驽钝,不是很明白。”黑子说道,雪月也点头附和。 “那个时代未能出现的人物,却在现在出现了,让老道多少有些感叹,命运就是如此难以捉摸。若是这个人物能在当时就出现,那或许所有的一切,也就不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人物?老君您是指?”雪月锁眉问道。 “你们现在最想要解救的那个人,就是我所指的命定之人。”老君缓缓说道。 雪月只觉得脑中“嗡”的一下,黑子瞪大了一双猫眼,难以置信地说道: “您,您是说玄司她…她是……” “她是上万年未曾出现的盘古血脉,血脉之纯净让人震惊。三百年前老道第一眼见到她时,就极为吃惊。后来她被囚于此,老道悄悄传授她《八/九玄功》之法,才有了后来的宋云。”老君平静说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此刻的黑子脑海里只有这四个字。之前关于宋云的一切疑问仿佛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她一直就觉得宋云很不正常,和玄司有着某种不可言的关联,而且她的灵魂不在人界,让人觉得匪夷所思。没想到,她居然是练成九转神功(因为和谐问题,《八/九玄功》替换为《九转神功》)之后的玄司制造出的替身。 等等,据玄司对九转神功的了解,事情恐怕还不是那么简单。 首先为什么宋云具备如此独立的人格,并且替身对主体的记忆为零,看她那个模样绝不是装出来的,黑子好歹也算是进入过宋云的思想之中,见识过她的思维世界。这与九转神功一般情况下能够制造出的替身差别是巨大的。 其次,宋云被制造出来,送入人界的目的是什么?如果说赵姜就是她的目的,那么那个诡异的幼化版赵姜又究竟是怎么回事?弄清楚这一点,恐怕就能弄清楚当初赵姜尸首被盗的秘密。 最后也就是最关键的一点,就是面前这个老道,究竟出于什么目的在帮助玄司?这个老道知道很多东西,他们正在探究的秘密核心,他应当都很清楚。 黑子斜眼看了一下旁边的雪月,雪月在听闻玄司乃是盘古血脉后裔时,心已经全乱了。怕是此刻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看来还得靠自己来问。她知道,和这个老道说话不能去兜圈子,也没有必要,所以直接就把以上三个问题的前两个问了出来。 老道呵呵一笑,抚了抚自己垂胸长短的白胡须,缓缓解释道: “你所知道的九转神功替身特性,只不过是不具备盘古血脉的人修炼出来的效果。但盘古血脉修炼九转神功,效果之强大匪夷所思。那几乎相当于重新创造一个生命,但替身最终还是替身,灵魂是没有办法独立的。另外,你们对宋云的很多认知其实是不正确的,因为她告诉你们的几乎所有事情,其实都是假的。但是她认为那是真的,所以你们分辨不出真假,产生了不少问题。 也就是说,她的记忆其实被大幅度修改过,为了能够等待一个机会,老道必须得这么做。她没有参过军,没有跟随王羽霖修习过驱魔之法,她手里所持有的那张王羽霖在军队中的照片也是伪造的。她所记得关于她自己身世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实际上老道在三十年前就将她悄悄送入了人界,她在人界足足等待和寻找了三十年,才终于找到了赵姜。由于替身与本尊跨了一个世界,因此替身与本尊的联系很薄弱,记忆也相当混乱,她唯一记得的就是要寻找赵姜,找到后照顾她保护她。至于为什么要找,她很迷糊,刚入人界那会儿行为出格,惹了不少麻烦。老道无法,只得洗去她所有的杂乱无关记忆,只保留了寻找赵姜的信念,替换入完整的身份和故事,让她能够进入角色,正常地在人界生活下去。 角色一共替换了五次,平均每五年一次,因为若是超过五年她发现自己身上没有任何变化,她会产生疑惑。前几次都是老道亲自来做这件事,但因为情况变化,老道外出变得艰难,最近这一次是霖儿来做的。霖儿从大约五年前,就一直悄悄跟着宋云,直到大概一年前,她们终于找到了赵姜。在对赵姜进行了一番细致的调查之后,霖儿根据赵姜这个人的人物记忆,编织出了另外一个人物对玄司替身的记忆进行再替换,以便她能够顺利融入赵姜的世界。这个人物,就是宋云。” “等等,我有两个问题。”黑子打断道,“第一、赵姜的人物记忆是怎么回事?第二、王羽霖又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成了你的徒弟?”她说这话时,眼睛看向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王羽霖,王羽霖将视线投了过来,黑眸清冷,毫无情绪。 “呵呵呵,小黑猫,老道知道你很着急。老道接下来正要说到这里。好吧,既然你问了,老道就先解释一下霖儿与老道的关系。”他顿了顿,道:“岭南王氏是古老的驱魔世家,但最初起源于哪里却无人得知。王氏一直将家族史藏得严严实实,是因为他们一直保护着一个大秘密。” “师尊,还是徒儿来说吧。”王羽霖忽然说道。 “也好。”老道从善如流。 “外人并不知道,王氏自古以来一直有一项特殊的族内选拔,叫做转世圣灵选拔。族内人代代坚信,每一代子孙之中,必然会有一个特殊的存在,天生继承老祖宗的因果推演能力。这种因果推演能力最初的发端就是能够看见预知梦。在外人看来王氏并非是以预言兴盛起来的家族,但实际上预言才是王氏最隐秘最不可为外人道的秘法。预言之事乃是窥天损德之事,决不可张扬,这是老祖宗留下的祖训。这么多年来,族人们一直都在坚守。 我便是这一代的转世圣灵。当然,这么多年来,转世圣灵并非只有我一人,但我却是唯一被派上用场的转世圣灵。” 听她说到这里,黑子不由得觉得有些怪异,什么叫派上用场。她没有打断王羽霖,而是继续听她说下去。 “转世圣灵大约每隔一两代就会出现一位,几乎成了理所应当的事情,族内很多老人认为转世圣灵的出现是老祖宗对家族庇佑的象征。然而到了最近的一百多年,连续四代人都没有出现转世圣灵,这让家族非常慌张,老人们觉得老祖宗不再庇佑家族,这代表着将有毁天灭地的大事发生。而我,就是在族内人心惶惶的时期降生。被查出拥有圣灵体质之后,几乎被寄托了家族所有的希望。 然而家族里的绝大部分人并不知道,秘密中还有更深的秘密,这个秘密只有每一代的家主和转世圣灵本人才会被告知。那就是,我们王氏的老祖宗其实一直都活着,从三千多年前一直活到了现在。每一年的转世圣灵的选拔,其实是老祖宗从三千多年前就布下的一招棋。他一直在等待这招棋能够出效果,一直到我出现。时隔四代才出现的转世圣灵,力量非凡,老祖宗在我诞生之后就现身了,直接收我为徒,我从小是秘密跟着老祖宗修法,同时肩负着前所未有的重任,因为我诞生在这个天崩地裂的时代。所以我才说,我是唯一被派上用场的转世圣灵。 对吗?老祖宗?”说到这里,王羽霖忽然抛出一个问句,这问句显然不是在问黑子和雪月,那么就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面前这个戴着面具的太上老君。 “霖儿,到现在还是怨气不散啊。”老道叹了口气,“老道确实在三千多年前布了这么一招棋,但绝不代表你就是工具。老道需要你的帮助,仅此而已。” 我勒个去啊,原来这太上老君居然是王氏的老祖宗,一口气活了三千多年,人类有这个能耐吗?他是人类吗?而且这到底是什么恐怖的因果推演能力啊,居然从三千多年前就布下这招棋,这个人到底恐怖到了什么地步?黑子只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 仿佛看到了黑子内心的恐惧,老道平和地解释道: “老道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在费尽心力地和一个人下一盘棋,久到老道自己都快忘了究竟为何要下这盘棋。他的智慧远见远远比老道高明,他谨慎多疑甚至到了神经质的地步,他对世事的掌控已达到真神级别。这场对弈,老道唯一的胜算就是几个出其不意的棋子,希望能用这几个出其不意棋子,来完成最后的翻盘。下棋是一项十分耗费心力的事情,老道必须考虑得很长久很远,比对方考虑得还要远还要深,寻找对方视线的死角,悄悄放下一个不起眼的棋子,期盼着这棋子不会被发现。甚至,老道自己也化身棋子,进入了到了棋盘之中。一切,都是为了……” 说到这里,他却突然顿住不说了,然后忽的转换话题道: “你所问的赵姜,是他的一步棋。当年天山上盗尸,便是他的安排。为的就是能在今天走这一步棋,这一步棋一举三得,就连教导玄司九转神功,都是他的授意和安排。而为了阻他这步棋,老道唯一能做的,就是将玄司的替身悄悄送入了人界,送到赵姜身边。老道不知道自己这步棋有没有被他发现,老道目前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以他知道老道在做什么为前提的。” “他…到底是谁…”黑子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老道沉默,黑子敏锐地觉察他似乎在竭力克制着什么,过了良久他才说道: “不可说,说了就会被他察觉。甚至连想都不能想,他对九霄天庭的掌控是绝对的,这里面所有人一个念头都有可能被他察觉。老道方才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转移自己的思想,才好不容易绕了过去。” “这么说…咱们和玄司见面的事情,他岂不是已经…”黑子颤抖着声音说道。 “自然是知道的,这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乐于看这种事,乐于…看蝼蚁挣扎…”老道轻声说道。 “那你和我们说这么多,他岂不是也知道了?”雪月此刻大约是被黑子和老道的对话拽回了现实,声音中有着一种无力和恐惧。 “不,老道敢带你们进来,自然是因为他窥探不到这里。老道还算有点手段,他只知道我带你们进来,却不知道我和你们说了什么。老道平日里也会带一些被组织成员捉回来的人进来,但愿他已经习以为常,不会起疑。” “带他们进来,做什么?”雪月问道。 “在外人看来,大约是老道把他们都当成了炼丹的材料。但实际上,这些人是老道用来对抗他的助力,老道的挑选也是有标准的,你们很快就会知道这些曾经被老道带进来的人,究竟会起什么作用。” 黑子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了出来,问道: “老君究竟是何人?方才你曾提到自己与那人对弈的原因,却欲言又止。是否是不希望我们知道你的身份。” “呵呵呵,老道确实不是很希望你们知道我的身份。在这盘棋之中,有两颗极为特别的棋子,就连那个人也无法完全掌控。棋盘的走向,一直都是依着那两个人在变化。一个是你们的主公雪阳,一个便是重生后的谣姬——陆之谣。老道与这两位素来有渊源,不大方便直接亮出身份,并且一旦我亮出身份,怕是那个人也会立刻知道。” “此话何意?”黑子皱眉。 “你以为我们为何都要佩戴面具?这面具并非是单纯遮盖面容的道具,同时也是那个人施下的一道心理防线。你身份暴露与否,甚至是主动摘下面具让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是迫不得已暴露了身份,他都会在第一时间,也就是暴露的那一刻知晓。哪些是明棋,哪些还处在暗棋之中,他都很清楚。如果他执白子,老道就是披着白皮的黑子,目前也是他手底下的一招暗棋,自然不能自动暴露身份。” 听到“披着白皮的黑子”时,黑子面颊抽搐了一下,雪月也露出了古怪的表情,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黑子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孪生姐妹白子,早在大雾降临二妖分离的时候,她与白子的联系就断了。后来从白鹤那里得知,白子似乎是逃脱了,但是与白鹤分散,不知去了何方。她唯一知道的是白子还活着,但是究竟身在何方,在做些什么,却一概不知。 这时,老道却忽然起身,说道: “哦,主角终于来了,已经有人去迎客了,过不了多久,这里就要出乱子了。”他的语气里似乎充满了期待。黑子和雪月却一头雾水。 与此同时,刚刚到达九霄天庭外的雪阳一行人,尚未定住脚步,就感受到远方一个白色的影子向她们这里飞速赶来。 雪阳蹙眉感受片刻,忽的惊喜道: “是白子!” 第一百一十九章 白色的身影迅速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自从姑苏一别,众人已经有两个多月未曾见到白子。这两个月竟然有两年多的感觉,也让众人心中升起几分感慨。 白子化作白衣小萝莉的模样,瞧见雪阳和陆之谣,便立刻激动地跪下,拜道: “主公、主母,白子…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大家了。” 雪阳急忙上前扶起她,笑道: “回来就好。” 一番寒暄,离别后重逢的情绪淡去,话题渐渐转向眼下的状况。怀中抱着呼呼大睡的冰儿,陆之谣一边轻轻拍着冰儿的后背,一边问道: “白子这么长时间这是去了哪儿,现在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此事说来话长,主公、主母,我们先移步到安全的地方再谈,这里靠近九霄天庭,实在太危险了。奴家来此的目的也是希望领主公主母先暂时退避,再商量营救一事。”白子说道。 众人点头,她们虽然悄悄摸到了敌方大本营的位置,可却也没打算鲁莽地就闯进去,奈何她们对里面掌握的情报实在太少了,一时之间有些一筹莫展。白子来得正好,真可谓是刚要睡觉就送来了枕头。 一行人跟随白子悄悄穿行在山野之间,这一片地域,若使用人界的地理坐标来标记,应当位于终南山东麓,不远处是蓝田县,距离大约有两三个小时的车程。再往西北方向走便是西安市市区。只是这里处于完全的郊区山野,远处倒是能看到国道公路,但是一行人却一直沿着山脚往西行,似乎是要上山。 这一附近静谧非常,连冥界常见的一些精怪妖物,魑魅魍魉都见不到,只有仿佛黑白水墨画一般的景色,如同毫无生气的背景板,让人内心压抑不堪。 一连行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众人的速度很快,白子带路毫无犹豫,一路上也没有人说话,一直到眼前视线中出现了一颗繁茂无比的大榕树,众人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到了,就在树洞之中。”白子说道,随即带着大家穿过榕树那一树成林的繁茂枝条,走向树洞,率先钻了进去。 随后陆之谣等人一个接着一个进去,雪阳押后,观察了片刻这四周的环境,等到大家都进去了,她才一闪身,消失在了树洞之中。 刚入树洞,就仿佛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这里山水环绕,鸟语花香,飞瀑深潭旁有人结庐而居。白鹤一到这里,就显得有些不对劲,直到草庐之中走出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子,白鹤忽的热泪盈眶,当即跪倒在地,大声拜道: “师尊…徒儿,徒儿拜见师尊!” 众人都愣住了,子鹏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急忙陪着妻子跪下,向着老者拜道: “子鹏拜见南极仙翁。” “起来,快起来,好孩子。”老者慈祥和蔼,急忙上前扶起二妖。 而此刻一旁的陆之谣目瞪口呆地盯着那位大脑门的老头子,心里奔腾着无数头羊驼,这…这不是寿星老儿吗? 南极仙翁,又称南极真君,全名称作南极长生大帝,传说中乃是元始天尊的大弟子,超然物外,没有参加当年的封神大战,也没有被封神,最后何去何从,无人知晓。但至少,南极仙翁作为寿星公,被民间供奉的不算少。他是逍遥大仙,乃是展现神与仙之差别的最佳典范。可如今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来不及叙旧,南极仙翁见到雪阳和陆之谣之后,急忙笑道: “雪狼上神,谣姬仙女,还有各位大妖,可总算把你们盼来了。” “仙翁为何会在这里,雪阳都糊涂了。”她面露苦笑道。她与南极仙翁只有一面之缘,那是三千多年前,她在大周阵营里见过一次南极仙翁。但是那次南极仙翁不过是来看看自家徒弟,也就是白鹤的,很快便离开了。而南极仙翁虽说没有亲自参加封神之战,但白鹤作为他的代表,也算是表明了他的立场。 “此事说来话长,诸位进屋再说吧。”南极仙翁抚了抚白胡须,笑然道。 众人进屋,一直诡异地昏迷不醒的宋云和赵姜被并排放置在床榻上,冰儿呼呼大睡,陆之谣一路过来一直抱着,此刻手都酸了,于是小家伙也被放在了床榻上。卯兔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可以在搀扶下行走,此刻正靠着巳蛇坐在了下首的位置,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好歹不再是大家的累赘。至于红狐,她的状态已经有所好转,但尚未苏醒,紫睦寸步不离地抱着她,此刻进了屋中也不愿放手。 “诸位别急,既然有几位伤者,先让老道看看如何?”南极仙翁说道。 “既如此,麻烦仙翁了。”雪阳说道。 南极仙翁先是看了看宋云和赵姜,然后先指了指宋云说道: “这个姑娘应当就是玄司的替身,此刻昏迷不醒是因为替身极为靠近本尊的缘故,她已经完全受到了本尊灵魂的影响,此刻昏迷怕是因为本尊的灵魂处在休眠之中,再不然就是本尊希望她一直昏迷。” “仙翁竟然知道玄司?”陆之谣惊讶,按理说玄司在三千年多年前几乎就没有出现在封神之战中,南极仙翁没理由知道玄司的存在。 “自然是知道的,老道让白子将大家引到这里,为的就是商讨如何营救玄司,还有困在九霄天庭之内的人。”南极仙翁笑道。他红光满面,鹤发童颜,大脑门看上去有些滑稽,身上却又透着一股神圣的仙气,让人无端地觉得他亲切祥和。 “至于这位小姑娘,”他指了指赵姜,皱着眉说道:“她的灵魂沉入深渊,只余身体机能在缓慢运转,具体原因老道也看不出来。只是这小姑娘,并非是诞生于自然,她是人为创造出来的生命。” “师尊,此话怎讲?”白鹤问道。 “为师追她寿元,却看不清她的出生年月,成长轨迹,这代表着她并非自然降生。” 果然,这个赵姜和当年的赵姜尸首被盗一事有着必然关系。此刻,众人在心中确定了这个猜测。 南极仙翁沉吟片刻,然后不再看宋云和赵姜,转身又去看红狐和卯兔,这两者是受了伤,南极仙翁给她们开了方子,这里四处是仙草,他叮嘱了白子几句,白子便直接去了别屋煎药。 最后,南极仙翁看了久睡不醒的小冰儿,陆之谣担心地问: “仙翁,这孩子究竟怎么了?自从进了冥界,她就一直在睡觉。” “嗯…容老道再看看。”他蹙起白眉,显然冰儿的反常也让他有些看不明白了。 过了半晌,他忽然“咦”了一声,伸出手来在冰儿的小脑袋上摸了摸,然后问道: “这孩子,可是出生时先天不足?” 陆之谣愣怔,将视线投向雪阳,当年神界发生的事情,陆之谣没有记忆,她也不知道这孩子出生时的情况。 雪阳点了点头,道: “谣儿在生她之前,遭到了袭击,被人掳走。我一路追寻,后来亲眼目睹谣儿死在一场毁天灭地的风暴之中,我自己也遭到了严重的波及,若不是有炎帝神格,差一点就死了。后来还是玄司在一片废墟中发现了这孩子,她当时几乎已经死了,后来是奇迹般地存活了下来,这一千多年下来了,一直都是三岁孩童的模样,身体和心智的成长异常缓慢。” 陆之谣还是第一次听雪阳如此详细地提及当年的神界浩劫,内心发堵,情绪有些低落。她看着昏睡不醒的孩子,心里有些痛恨自己为什么什么也想不起来,自己的孩子如何出生的她都不记得,也没有看到孩子成长的过程,她这个母亲,做得还有什么意思? “这孩子与冥界似乎格外亲和,她呼呼大睡不是坏事,而是好事。此刻她正在源源不断地吸收冥界的能量,迅速地弥补自己的先天不足。恐怕在这里呆多久,她就会睡多久,直到她吸收足够再度醒来,到那个时候,她怕是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南极仙翁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继续道:“按照她的寿元,换算成人类的比例,此刻的她也该相当于人类十五六岁的年华,如果她能吸收完全再度苏醒,你们可要做好心理准备,怕是这小家伙会直接变成大姑娘。” 众人都吓了一跳,目光在陆之谣和雪阳之间逡巡片刻后,开始努力幻想十五六岁的冰儿是个啥模样。陆之谣似乎也没有在意冰儿变成十五六岁的模样,她一直很在意一点,那就是冰儿为何会与冥界亲和?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询问了南极仙翁之后,仙翁也被难住了,他思考了一下慎重说道: “这孩子怕是在出生时受到了冥界本源力量的影响,所以对冥界格外亲和,除此之外,老道也想不到别的原因了。” 陆之谣心中好像瞬间闪过什么,但她什么也没抓到,于是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 “师尊,您快说说,为什么您会在这里,为什么白子会和您在一起,这到底怎么回事?”憋了好久的白鹤终于忍不住了,问了出来。 “呵呵呵,老道知道你好奇,”他寻了个空位坐下,声音随意又平和:“这么多年发生了很多事,你大约一直很想知道,为师这三千多年究竟去了哪儿,怎么像是人间蒸发一般寻不到踪迹。实际上为师是故意为之,这是一步棋,为师必须得这么走,才有获胜的可能。” “棋?和谁下棋?”陆之谣问道。 “非是老道对弈,老道亦只是棋子,执子者另有其人。敌方执子者是创造神话组织以及如今局面的可怕敌人,他是一个拥有极为冷静头脑的疯子。而我方的执子者,如今就在九霄天庭之中,老道与他里应外合,应当有办法打破目前的局面。” “师尊,您是说您和那位己方执子者,从三千多年前就在思考如何对付敌方那人了吗?”白鹤吃惊道。 “没错。”南极仙翁点了点头,道:“老道知道你们好奇他是谁,但老道不能说他的身份,他现在还不能暴露身份,否则我们的计划还没开始就失败了。等到我们救出玄司,他的身份自然明了。” “既如此,事不宜迟,仙翁是怎么考虑的,请尽快和我们说说。”雪阳没有纠缠这个问题,干脆利落地问道。 南极仙翁点了点头,道: “在说计划之前,有一点必须让你们知晓。九霄天庭是一个特殊之处。如今的冥界,已经魔化,并不断吞噬着人界,也就是说现在的冥界和人界是一种互相渗透的状态。而九霄天庭之内的范围,实际上人界的吞噬已经结束,以至于神界的吞噬都已完成。那里是那个人的绝对领域,在那里面,做什么事情都会被他知晓,即便一个念头都瞒不了他,在那里,他就是绝对的神。而他的目标,就是把这样一个绝对主宰的范围扩大到全世界。玄司,还有被掳走的所有人,就在那样一个绝对主宰的范围内囚禁着。我们想要救他们,难度可想而知。”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看向众人,见众人面上颜色愈发严肃,他不由得笑道: “但是我们经营这么多年,破解的手段还是有的。太上老君兜率宫,那里是唯一的盲区,他的手眼还摸不进那里,这就是我们埋下的火种,等火种燃烧而起,便是燎原之时。” 第一百二十章 “仙翁,恕在下直言,这太上老君究竟为何会被这般特殊对待,我不认为神话之首这样一个人物,会容忍自己眼皮底下有人不受自己控制。”虽然南极仙翁的话让大家的精神振奋,但作为团队首领,雪阳有必要把所有的疑点弄清楚,否则她不会让大家去冒险。 “上神如此问,就必然会涉及到太上老君的真实身份以及神话之首的真实身份。说实话,虽然老道知道太上老君的身份,但并不清楚神话之首的身份。三千多年前,太上老君找到老道,告诉老道一件惊心之事,老道为了自己的道,也是为了天下苍生加入这场博弈。但老道从未去多问过一句,太上老君不告诉老道那人的身份,必然是有原因的。若他希望老道知道,老道即便不去问,他也会告知。老道唯一能说的是,因着神话之首与太上老君之间有某种不可说的密切关系,神话之首对太上老君有超乎寻常的信任之情,并且能够允许太上老君有自己的私密空间。他有着极大的自信,认为太上老君绝对不会背叛。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半晌,陆之谣忽然幽幽道: “仙翁怕是早已有了猜测吧。” 南极仙翁白眉一抖,抚了一把胡须,轻声道: “猜测仅仅是猜测,老道知道不可问,不能说。” 雪阳知道南极仙翁其实是以自己的例子在提醒她,一些事情不要追问到底,真相往往残酷无比,知道真相并不一定是好事。或许真相终有一天会被揭开,但并不是现在。 “其实太上老君和老道一直在想,或许神话之首清楚明白地知道太上老君与老道暗中做的所有事,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我们猜不透,大约在他看来,我们所做的所有事都在他预料之内,于他来说正好是能够推动事态发展的催化剂。太上老君的背叛,也在他的利用范围之内。”说到这里,他垂首默然,众人只觉后背爬上一层寒意。算计到这份上,甚至让人觉得绝望。 “哎呀,我都糊涂了。我就问一个问题,这太上老君,是那个真的太上老君吗?”金豹易风只觉得自己脑子都要炸了,这绕来绕去的,实在不符合他直爽的个性。 “哈哈哈,自然不是。”南极仙翁闻言一愣,随即大笑起来,“神话组织用道家神话中的神祗来为所有成员命名,这太上老君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那三清真的存在吗?至少阐教截教不正是三清创造出来的吗?还有鸿钧老祖存在吗?他们最后都去哪儿了?这世界都成这样了,为什么他们都不出现?”巳蛇连珠炮般地问道,一旁的卯兔也直点头,深为认同。 “三清的存在确实很神秘,但可以肯定的是,三清确实曾经现世,但是后来却神秘消失了。民间传说中,似乎将老道认定为是元始天尊的大弟子。其实不然,老道连元始天尊的面都没见过。数千年前,老道走上修仙之路,完全是因为机缘巧合,偶尔得了一块刻满神秘符号的神石。那个时候,玉虚教派尚未成型,之后因着许多事情和缘由,老道与另外十二位持有神石的修仙者凑在了一起,将神石拼在一起,拼出了三部功法。因着志同道合,便一同在昆仑山上建了玉虚宫,创了玉虚教派。那十二位修仙者便是玉虚十二金仙,老道因着性子散漫,不爱人前显圣,未与他们并称,倒是被后世传成了大弟子。倒也可笑。”南极仙翁摇头笑道。 “原来如此,那么那些神石,可是三清留下的修行功法?”青雀问道。 “正是。我等十三块神石碎片拼凑完全之后,便是《盘古·始》《盘古·道》《盘古·元》的三清功法,所以我玉虚教派没有所谓教主,只是奉创造这三部功法的三清为祖师。《九转神功》也是这三部功法衍生出来的强大功法,同样记载在神石碎片之上,最初是由玉鼎真人持有。但是玉鼎真人资质并非很高,习练不成最后只能放弃九转。到最后,第一位练成九转神功的人反而是他的徒弟杨戬。” “仙翁,当初封神之战后,姜尚于废都朝歌皇城中封神,用的是一块曾经被上古妖狐占有的神石。这神石,是否与三清神石有关?”雪阳忽然问道。 南极仙翁的视线在雪阳面上定了定,叹了口气道: “上神果然敏锐,当年三清留下的神石碎片还有几块遗留在人间未被寻找到,这些石头都有奇特的功能,我玉虚找到的是三清留下的主要功法,而那块封神之石,除了一部分主要功法衍生出来的修行之法之外,还记载着开启通往神界时空通道的法则规律。传闻,至今未被找到的那几块,记载着由伏羲创造、三清改良出来的极为恐怖的因果推演之法,八卦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据老道推测,如果能将所有的神石拼凑在一起,并掌握上面的所有内容,便可随意穿梭三界,掌控世界之法,寿元无限,成为主宰万法的真神。” “至今未被找到的那几块神石,怕是已经被找到了吧。是在神话之首的手中吗?”陆之谣一下子就听出了南极仙翁话语中的矛盾。 “只是猜测,太上老君猜测那几块神石很早就落入了神话之首的手中。所以他的因果推演能力实在太恐怖了,他布的局,无论如何都逃不脱。”南极仙翁觉得有些疲累,闭着眼缓缓答道。 “所以最终,三清,还有那些太古的大神,伏羲、女娲、炎帝、少昊、轩辕、颛顼,到底存不存在啊?”易风问道,一旁抱着红狐一直沉默不语的紫睦也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那是大洪水之前的事情了,或许存在,或许不存在,一切都是大洪水之后我们的猜测。只是如今看来,这些大神很有可能存在,他们达到了一个高度,于是进入了一个我们无法理解的世界之中。上神不是继承了炎帝神格吗?上神应当比老道更清楚这些太古大神究竟存在不存在。”南极仙翁笑道。 雪阳闻言楞了一下,金色的眸子里流露出回忆的思绪,随即苦笑道:“在下当年继承神格时相当被动,如梦似幻,毕竟是在生死之际,神思不属,在下自己都无法说清是否真的见到了炎帝。只是神格与炎帝赭鞭确实出现在了面前,也由不得我不相信炎帝的存在。在下只是很费解,不知为何炎帝会选择在下来继承他的神格。” 当年的神界究竟是个什么模样?陆之谣脑海中的记忆很模糊,她只记得云雾缭绕,山峦叠嶂,浮山、飞殿、神宫,奇珍异兽穿梭在云海之中,整个世界美得让人窒息。同时,那里似乎又相当的寂静,时光过得缓慢,慢得让人心慌。她对那个美丽而孤独的世界最后的记忆是毁天灭地的崩塌和刻骨铭心的疼痛。如今的神界究竟成了什么样,恐怕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她心中发闷,头有些疼,蹙起双眉,面露苦色。忽的手上一暖,原来是雪阳悄悄握住了她的手,她心头一缓,松了口气,眉结解开,反手握住她的手,示意自己没事。看着二人交握的手,陆之谣唇角一弯,微微一笑。 “诸位,且在此处修整一段时间,再过一段时间,就是行动开始之时。届时老道与太上老君会将诸位悄悄送入九霄天庭,具体的注意事项待老道再细细解释一下……” 小半个时辰后,南极仙翁说完,众人总算将此次行动的详细章程掌握,接下来便是紧张又略显漫长的等待。 原本以为就会这样平平淡淡地等到开始行动,但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两个人几乎同时苏醒了过来——宋云和赵姜。这二人的苏醒让所有人措手不及,一时间,草庐之中陷入了诡异的气氛之中。 赵姜似乎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没有变化,只是对自己目前所处的情势不大了解,一头雾水,由于小姑娘怕生,所以见到同样苏醒过来的宋云,便一直缩在她背后,紧紧抓着她的手臂不愿放开。 而这一次苏醒过来的宋云显得格外冷静沉默,她对目前的状况似乎有着一定的了解,没有像赵姜那般慌乱无措。现在的宋云看起来并没有被主体玄司控制,她还是那个从锡城就跟着她们的假小子,那个当过兵的姑娘,那个一心想着要到酆都找师傅王羽霖的宋云。但是,这样的她又与当初的她多了些不同,她的眼里,有着决绝之意,这让众人心中升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宋云忽然提出要和雪阳单独谈谈的要求,雪阳便带着她出了草庐,来到了瀑布旁。雪阳刚刚坐在潭水旁的一块大青石之上,宋云就忽的在她面前跪下,叩首道: “上师…不肖弟子,给您请安了…” 雪阳沉默地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上师,现在的弟子,与本体有着相同的记忆。但是这一路行来的记忆,这些年与赵姜在一起生活的记忆,弟子也有。弟子知道,自己是替身,终有一日,弟子会消失,回归本体。但是,弟子独自在外活了三十多年,即便是活在虚假的记忆之中,也好歹形成了另一个自我,即便灵魂并不独立,亦可称作是另一个玄司。弟子清楚地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正因为如此,弟子并不会因为即将消失而感到伤悲。弟子完成了任务,是到了回归的时候了。只是弟子放心不下,赵姜她不明白这一切,弟子也不想让她明白,而如果有一天,弟子消失了,她该多么的无措难过,弟子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盼上师为弟子解惑。”她跪伏在地,闷声闷气地说着,她声音中的颤抖,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让雪阳心中泛酸。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宋云,恍惚间,当年那个倔强的玄司仿佛与她重合了,那个跪在地上的倔强少年,为了姐姐赵姜不顾一切的少年。 久久,雪阳没有说一个字。宋云跪在那里半晌,等不到她的答复,于是她缓缓起身,视线触及上师摆放在腿上的手时,“啪嗒”,一滴晶莹溅落在那手背上,让宋云震动,她瞳孔猛的一缩,浑身轻微颤抖起来。 她的视线定在手背上,不敢往上看去,她怕,怕看到上师的容颜,她会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压抑着嗓音,再次断断续续地重复道: “上师…求…上师为弟子…解惑…” “为师…也不知…” “上师…”听到上师嘶哑的嗓音,带着鼻音哭腔的声调,宋云再也忍不住,扑上前去伏在雪阳双腿之上,痛哭出声。 数千年来未曾落过泪的上师,即便师母陨落神界,她在人界苦苦寻觅千年时光,也未曾见她哭泣过。然而今日,上师竟在她面前哭了…… 心痛到深处,再坚强的人,也自落泪。三百年了,为何你一点进步都没有,为何身为替身的你对于自己的即将消失没有一丝的不甘,对于自己被欺骗三十年的虚假世界没有一丝痛恨,即便你是替身,你也是一个人,你没有自尊的吗?!为何与为师重逢的第一件事依旧是为了她,为了那个伤你那么深的姐姐。为师心很痛,真的很痛。 今日,雪阳为宋云落泪,为曾是玄司的宋云落泪,也为曾是宋云的玄司落泪,只因这孩子的执着,太让人心痛。 第一百二十一章 九霄天庭的格局分为九重天,一层一层逐级往上,神话之首移山平顶,将神话传说中的天庭创造出来,其格局也基本按照传说中的天庭建造而成。 紫微之星与北斗之星遥遥相对之方位,乃是南天门所在处。以南天门为坐标,往北九百九十九里,为北天门,以南北为直径的圆形范围便是整个九霄天庭的范围。 其内建筑以天罡地煞之数排列,分别为三十六天宫,七十二宝殿。从南天门始,过接引殿、朝会殿后直达凌霄殿内。此殿传说中为玉帝四时朝臣之地,相当如凡间的金銮殿一般。如今大约是神话之首的住地。 凌霄殿后到达后宫花园与兽园,传说中拥有金龙、彩凤等仙禽异兽守护,四周维护着各种奇花异卉。而冥界的天庭内龙凤是肯定没有的,那园内究竟养着些什么怪兽,只有神话内部的人知晓。穿越花园过瞳卢宫而至北天门。穿三十三天兜率宫过封神台而至西天门。过凌霄殿往左首而至斩妖台至初利宫而至东天门。四大天门,由四大天王轮流职守。 四大天王分别为南方增长天王,东方持国天王,北方多闻天王,西方广目天王。四大天王在众多寺庙中也有金身塑像,算是横跨道与佛的神祗。显著的标志是,增长天王持慧剑,持国天王持琵琶,多闻天王持宝伞(胜幢),广目天王持螭龙。四大天王分别镇守四大天门,若想悄无声息地进入九霄天庭,第一关要过的就是他们。 根据太上老君传出的情报,四大天王每一位手底下都有三千天兵,将整个天庭外围把手得密不透风,再加上与神话之首的绝对领域结合在一起的护庭大阵,可以说想要瞒过神话成员进入九霄天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几乎不可能并非是绝对不可能,经过一系列的思考和判断,太上老君和南极仙翁已经制定下了一个潜入计划。这个计划成立的前提就在于,太上老君已然参透了这么多天兵的来历。 大约人界的凌晨时分,也是雪阳一行人进入冥界的第三日凌晨,寂静的九霄天庭之内,一队十一人的标准天兵小分队巡逻至兜率宫附近。十人天兵再加上一位什长,每日,这样的巡逻小分队都会在天庭之内来来回回,他们巡逻的线路基本分为东西向和南北向两种,以一种精准的时间差出发回归,一秒钟也不会错过。他们行进的速度异常的快,一步就是好几丈远,步伐整齐,好似机器人般略微呈现不自然的状态。缩地成寸,每一位天兵都会这样的速行法。由于九霄天庭占地面积巨大,若是不用速行法,巡逻一次不知要花费多久。 饶是如此,巡逻一次也要花费一个时辰的时间,于天门处换班。 这支天兵巡逻小分队在路过兜率宫的时候,整齐的步伐略微停顿了片刻,时间不足一秒,让人难以察觉。很快,他们又再一次迈步向前。这是一只自东向西行进巡逻中的小分队,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地是西天门广目天王所在处。 他们身着金甲,身高完全一致,体型呈现最完美的男性体态,手持银枪,腰挎宝刀,头上除了头盔之外,还统一戴着一张天兵脸谱,完全看不出样貌,分不出甲乙丙丁。好似生产流水线上量产的玩具机器人。 就这样一步一步,他们走在精密设计的线路之上,一路毫无悬念地走到了西天门。一个身高达到三米的巨汉正岿然不动地站立在巨大的石门之下,他闭着眼,身穿华贵的盔甲,身上盘着一条青色的蛟螭,赤着一双脚,皮肤紫红。他同样头戴面具,面具上一双怒目圆睁。右手扶龙,左手托塔,传说中的广目天王魔礼红几乎被完美地重现了出来。只是不知他本领如何,是否真如传说中那般神通广大,净天眼观遍三界。 巡逻归来的天兵小分队走到西天门下,换班的另外一队天兵小分队仿佛从虚空中走了出来,仔细一瞧,原来巨大的西天门旁还有一处偏门,这偏门内通往空间堡垒,那里是天兵的驻扎地。话说回来,天庭四周根本见不到天兵的身影,但实际上他们都在空间堡垒之中,隐蔽了身形。 就在换班小分队出现的那一刻,方才在兜率宫外出现的那种奇异的停顿现象再次发生了。这一次,这现象引起了广目天王小小的注意。他“嗯?”了一声,扭头,净天眼打开,仔细看了看这两队天兵,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他顿了顿,再次回过头去,没有再关注。而天兵们的换班顺利完成,下一班天兵再一次迈着整齐的步伐自西向东出发。 而下一班天兵在路过兜率宫时再次出现了停顿现象,之后出现在东天门处,换班时与西天门状况如出一辙,如此往复,这样的停顿现象一共出现了好几回,才终于结束。 而此刻兜率宫中,一共十一位天兵排排站在炼丹炉旁,太上老君就在他们身前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们。过了好半晌,老君才幽幽发话道: “人都到齐了?” “齐了。”其中一个天兵朗声回答道,她的声音异常熟悉。一边说着她一边除去了自己头上的头盔和面具,露出了熟悉的绝美面容。 果然是雪阳。 仿佛信号一般,其余十人也一齐脱去了头盔和面具,露出了本来面容。除了雪阳之外,陆之谣、红狐、紫睦、白子、青雀、巳蛇、卯兔、金豹易风,再加上宋云和赵姜二人,全体出现在了兜率宫之中。受伤的红狐和卯兔因着南极仙翁的救治,身体已经大幅度好转,可以自由行动了。只是还没有好透,脸色透着苍白,妖术也不能过度使用。冰儿因为处在昏睡中,带着她进入九霄天庭十分危险,所以雪阳和陆之谣把这孩子留在了南极仙翁处。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雪阳等人是怎样悄无声息地混入九霄天庭的? 这就要涉及到九霄天庭中天兵的来历。这些天兵,实际上都是尸体。在大雾尚未弥漫至华夏大地之前,九霄天庭内除了有称号的神话成员之外,是没有这些低阶成员的。但是为了能让天庭更加完备,神话之首在人界抓了很多的人,从中挑选出身体条件最为精锐的一部分,用秘法将他们炼制成尸魔兵。这种尸魔兵能够依靠堕魔后的冥界气息长久存活,并借助冥界气息转化成自己的力量,拥有强大又难缠的战斗力。 但是也因为如此,这些士兵的气息与冥界的气息几乎融为一体,难以判别。神话之首为了将他们与普通的冥界气息区分开来,委托太上老君炼制了一种丹药,叫做尸心丹,将尸心丹服下后,这些天兵的心脏就会开始跳动,虽然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活了过来,但如此一来于神话之首来说,他们就像雷达屏幕上的红点一般醒目,更加便于控制。 太上老君也是因为炼制了尸心丹,才猜到了这些天兵的来历,因此酝酿出了此次的计划。 他秘密炼制了另外一种丹药,叫做反冥丸。雪阳等人服下反冥丸之后,自身气息会与冥界气息极为贴合,再加上她们本身的心脏跳动,便会呈现与天兵一模一样的状态。由于雪阳等人高矮胖瘦不一,与天兵的标准身材有差距,因此还得进行简单的变化,换上盔甲戴上面具,才算是真正的完成伪装。好在这点基础的变化术对于大妖们来说不是难事,至于不会使用变化术的宋云和赵姜,雪阳直接用自己的空间能力帮她们撑起了一圈空间轮廓,在外面套上盔甲,与真正的天兵也就没有了区别,而且行动起来也相当自在,免去了在盔甲里塞棉花,穿增高鞋这种囧事。 伪装完成后,真正关键才到来。所谓偷梁换柱,便是利用这些天兵巡逻换班的一瞬间,在四大天王的眼皮子底下实现“偷渡”。 这就必须同时运用到黑白冥猫的精神障眼法,雪阳的空间置换能力,另外还有太上老君的感知屏蔽之法。三法合一,零时差配合,才算是毫无破绽地瞒过四大天王和神话之首的感知,将所有人一趟一趟小心翼翼地“运送”到兜率宫中。 由于需要极高的配合度,每一次“偷渡”的人数有限,所以雪阳等人分为两拨,一拨人等在东天门附近,一拨人等在西天门附近。之所以选择东西这条巡逻线路,是因为只有这条线路才会路过兜率宫。其余大妖尚好,偷渡宋云和赵姜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时才是最紧张的,因为二人不会缩地成寸之法,所以她们的双脚实际上距离地面还有几厘米的距离,完全是由雪阳带着她们在走,中途还因为赵姜太紧张,差一点迈错了脚,即便雪阳这么强悍的心理素质,都不禁流了一身的冷汗。 虽然中途险象环生,到底还是有惊无险地将所有人平安送到了兜率宫中集合。接下来,才是营救计划最为关键的一环。雪阳等人要分为两拨,一拨前去救援玄司,一拨则要在九霄天庭之内制造混乱,营救被关押的雪迹众妖和人类驱魔师们。 不过在进行下一步计划之前,雪阳等人总算见到了分离多时的雪月和王羽霖,因着黑子参与了“偷渡”行动,所以已经见过面了。 雪月见到阿姐和阿嫂,不由得激动落泪,仿佛孩子般扑进了阿姐怀里。雪阳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她这个妹妹平日里看起来温婉大方,偶尔还有些调皮,经常和自己没大没小的,一把年纪了也不会和自己撒娇。但实际上她还是很依恋自己,很害怕和自己分离。曾经分离的两千年让她吃足了苦头,她心里面其实有阴影。 还有她和玄司,真的是聚少离多,所以雪月对于分离这种事情是最受不了的。雪阳抬眸看了一眼站在角落里默默注视着雪月的宋云,在心中幽幽叹了口气。 黑子和白子分别多时终于再次相聚,这姐妹俩倒是没有多么的煽情,抱了抱,互相道了一句“就知道你不会挂了”,重逢后的寒暄便到此为止。之后黑白冥猫互相之间问了问这段时日的情况,白子将自己从寻雪楼大战后逃脱,之后偶遇南极仙翁的事情与黑子说了。这么长时间二猫之间的精神联系被切断,也是因为南极仙翁让她主动这么做的。因为南极仙翁要带着黑子潜入冥界,万一落入敌手,敌人很有可能通过白子找到黑子,所以这也是不得已之法。但双生冥猫之间的心灵感应切不断,彼此知道对方没有生命危险,这就足够了。 王羽霖这个姑娘的身份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虽然她还是那副爱理不理的高冷模样,但众人也算是打心眼里感激了她一回。若是没有她的引导,怕是众人会遇到更多的险恶,事情的进展也不会那么顺利。 而最让大家在意的是那个一直戴着面具,负手而立、默然不语的太上老君。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要帮助她们做这些事情?不弄清楚这些,总觉得如鲠在喉,难以安心。雪阳,包括陆之谣,都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某种似曾相识的气息,但说不上来那是什么。 至于他究竟是如何隔绝神话之首的感知的,至今众人都还不是很清楚。 第一百二十二章 “雪月、谣儿、宋云、赵姜跟着孤去救玄司,王姑娘麻烦你带路。”兜率宫中,雪阳已经开始分配人手了。因着要去救玄司,宋云作为替身是必须跟着去的,她本想将赵姜和玄司分开,但仔细想来这么做太过不自然,赵姜怕是也不会答应,这小姑娘现在好不容易理解自己的处境,若是硬要她与宋云分开,一旦她闹起来,一个不小心就会暴露她们的存在。还不如留在自己身边,也好看顾。毕竟另外一头的任务更重,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实在不适合留在另一队中。 “老道跟你们一起去。”太上老君忽然说道。 “老君不留在这里?”雪阳疑惑道。 “营救玄司一事没有那么简单,老道还是一起去为好。这里留给几位大妖并非是难事,只要按照计划来,就没有问题。”太上老君沉吟道。 雪阳闻言蹙了蹙眉,太上老君的话给了她不是很好的预感,怕是营救玄司会遇上一些意想不到的阻碍。不过她并未细问,转身继续分配人手: “黑子白子,你们俩这一次和大家呆在一块,这一次任务你们俩的能力不可或缺。红狐、紫睦,你们俩是队伍首领,负责统筹指挥队伍行动。青雀、易风,你们以速度见长,营救被关押的人就靠你们了。巳蛇、卯兔,你们俩的鬼点子最多,闹事就靠你们了,动静越大越好。锁妖池和囚仙台的位置都记住了吗?” “请主公放心。”众妖拱手领命。 见众妖答应,雪阳点了点头,随即看向紫睦道: “紫睦,嬛己身上伤还没好透,你照顾一下。” “属下知晓。”忽的被点名,紫睦微微一愣,随即郑重点头应允。红狐偷看她一眼,面上虽无表情,一双赤眸却熠熠生辉。 “好了,大家最后准备一下,五分钟后,孤等人先出发,紫睦小队再过十分钟出发。”雪阳一拍手说道。 在大家准备期间,雪阳悄悄走到太上老君身边,问道: “老君,请如实回答孤,营救玄司,究竟还会遇上什么困难。” 太上老君沉默片刻回答: “不瞒雪狼上神,神话之首十分看重玄司。老道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玄司乃是盘古血脉后裔的,当初也是他让老道去教玄司九转玄功。老道怀疑,他或许想利用玄司达成某种重要目的。因此,他很有可能在玄司身上秘密留下某些玄机而不被老道知晓。以老道对他的了解,这种事情十分有可能。因此老道希望陪同你们一起去,或许遇上状况时,老道能帮上忙。 而且,玄司目前被关押的地方比较特殊,虽然那里也算是天庭的一部分,但实际上那里原本是冥界的地狱牢笼,用来关押最恐怖的重刑犯的地方。之前雪月姑娘和霖儿以灵能体的形式潜入,没有遇到危险。但这次我们不仅是要以本身潜入,还要破坏大阵解救玄司,一个不好就会遇上某些上古镇魔机关。为保万无一失,老道还是亲去比较稳妥,至少老道在这冥界也呆了不断地时间,比你们了解的情况更多。” 雪阳听后不由得肃然起敬,虽然她还不明白太上老君为何要帮助她们,对着人藏头露尾的做法也不是很认同,但此人帮助她们的真心确实是传达到了她这里。 “如此,一切就托老君多多看顾了。” “应该的。” 五分钟很快就到,雪阳一行六人先行出发。出了兜率宫,她们要一路马不停蹄地前往九霄天庭的东南角,在那里有一座山,原名就叫做狱山。那座山十分高耸,中心被挖空,形如火山,内里有山道,如螺纹一圈圈往下。山腹极为深沉,深渊无底。传闻共有八层,玄司就被关押在最底层,也就是最恐怖的无间地狱之中。但实际上雪月和王羽霖之前去的时候,并没有分出层数来。她们只是沿着粗壮的锁链一路向下,行了很久才到达底部。据太上老君解释,那是因为情况特殊,四方神兽封禁大阵未被触发,整座狱山处在休眠隐匿的状态中。若有人以本身闯入,触发四方神兽封禁大阵,并成功突破大阵进入狱山深渊内部,才能真正亲眼目睹传说中的八热地狱。 而她们这一次是必须得突破大阵不可,没有别的取巧方法,所以,这一次,她们必然会面对传说中真正的八热地狱。 在出发之前,太上老君给每个人手中发了一块青铜碎片,并叮嘱大家一定要拿好,千万不要掉了,这是隔绝神话之首感知的关键物什。赵姜拿着青铜碎片观察了半天,疑惑问道: “这东西为什么能隔绝*oss的感知?” “这不是简单的青铜碎片,里面参杂着太古陨石,拥有独特的磁场,可以与任何精神磁场共振。这种青铜碎片启动太古大阵的关键,基本所有传自太古的阵法都需要这种太古陨石炼制成的青铜器来启动。比如封锁姑苏城的大阵,还有我们马上要面对的四方神兽封禁大阵,都是依靠这些青铜器的特殊磁场启动的。”太上老君解释道。 “莫非老君兜率宫中的那尊炼丹炉,也是这样的青铜器?”陆之谣忽然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 “没错,谣姬神女果然聪慧。老道就是靠着那尊炼丹炉,才能完全隔绝神话之首的感知。”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众人还是从太上老君的口气中听出了赞叹之情。 雪阳此刻的思维却飘到了太古神石之上,太古陨石与太古神石,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从三清之手流传而出的神石,镌刻着传承自盘古与伏羲的无上道法,拥有穿梭三界的奇特功能。在大洪水之中分解成几块碎片流落人间,后被当做传教功法和封神榜利用起来。当初陆之风在陆之谣家中做出的那个诡异的青铜鼎三尸献祭,就让雪阳觉得疑惑,之后在姑苏城郊再次遇上青铜器封锁大阵,更是让她注意到这些青铜器的非凡。如今,她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某种关键。 由于距离狱山路途遥远,一行人打算低飞前往目的地。王羽霖、宋云和赵姜并不会飞行,陆之谣也尚未完全掌握御空之术,因此雪阳、雪月和太上老君就辛苦了不少。好在三人法力都不低,携带几个人飞行不是什么大问题。与此同时,雪阳也用自己的空间能力弇弊众人身形。毕竟虽有青铜碎片屏蔽神话之首感知,他们也不能大摇大摆在九霄天庭内飞过。 一路飞去,众人的精神都相当紧绷,生怕被发现。在后方部队行动成功之前,她们的行动都必须是秘密进行的。因为营救玄司与营救雪迹大妖和人类驱魔师们难度等级是不一样的,神话之首的重视度也是不一样的。如此分出先后也是众人深思熟虑后的结果,雪迹大妖和人类驱魔师们必须先得救,然后趁着神话组织混乱,注意力被转移时,她们再救出玄司。 或许是感受到大家精神紧张,宋云忽的笑着问道: “老君可否为在下解惑,这地狱不是有十八层吗?为何却是八热地狱,只有八层?” 不待老君回答,王羽霖却抢先说道: “十八层地狱是民间误传,地狱本就只有八层。自上往下分别为等活地狱、黑绳地狱、众合地狱、号叫地狱、大号叫地狱、热地狱、极热地狱、无间地狱。”说到这里,王羽霖忽的打了个寒颤,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怕之事。 雪月回身看向宋云,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虽然她之前一直觉得宋云就是玄司,但是因着没有证据证明,所以对宋云一直有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想要靠近却又不敢靠近。如今阿姐已经告诉她宋云就是玄司的替身,她反而忽然有了一种能够坦然面对宋云的奇特感觉。更加奇怪的是,她对宋云原本的那种特殊情感全部消失不见了,如今反而有种看到老朋友的感觉。或许,是她寄托在宋云身上的,对玄司的爱已然消失不见了吧。 残忍地说,替身就是替身,她爱的是本尊,在知道她并非本尊的那一刻,她的情感就自动消散了。 “孤也有不解,地狱乃轮回之所,业报轮回思想是佛教(婆罗门教)的核心学说之一,实际上这世间并不存在轮回一事。那么这个地狱的存在,究竟是为何?”雪阳问道。 太上老君呵呵一笑,道: “老道之前也说过,这狱山是专门用来关押重刑犯的地方。这重刑犯,都是堕魔之后的可怕魔头,都是天魔级别的恐怖存在。若是放出来,必然会为祸三界。神界中有大能专门抓捕这些天魔,关押进狱山之中。如今算来,狱山的存在几乎和冥界一般古老。” “神界中居然有大能可以随意穿梭三界?”陆之谣惊讶,就连雪阳都有些吃惊,她在神界三十年,居然不知道有这样的存在。随意穿梭三界已经是很骇人听闻的事情了。 “没错,他是唯一一个以灵能体化神的奇迹,他本是冥界一介普通游魂,却一路逆天改命,修炼到化神境。因着出身特殊,修行功法特殊,所以他在三界内穿梭自如。这狱山就是他创造出来的,当年他在人界云游之时,曾在古印度居住过一段时间,于当地传道,之后便留下了地狱和六道轮回的说法,其实只不过是误传罢了。” “他是谁啊?”雪阳在自己脑海里使劲儿搜索,就是想不起来有这样一个神。 “他本无名,不过他的信徒们给他起了个梵天的名字。传说中他最后一次出现在人界就是在大约三千多年前,之后他返回神界。在那场神界浩劫中他究竟是否存活了下来,就不得而知了。” 原来是大梵天,简直崩坏了!陆之谣忍不住在心中吐槽。 而雪阳也暗自咋舌,当年她和谣姬,还有玄司在神界呆的时间太短了,对神界的了解并不很深,知道的法能体也很有限,认识、相熟的法能体更是屈指可数。她统共就在神界呆了三十三年,神界三十三年,人界两千年。神界的很多秘密她们尚未探知,就遭遇了神界浩劫,众神黄昏。实际上,很多法能体都有着特殊能力,他们虽然不能亲身来到人界,但是或多或少都会对人界的人类起到奇特的影响,也可以称作是一种思维映射。人界有这样一部分感知力很高的人能够感受到这种映射力,从而突发奇想,创造出文明进步的奇迹。人类神话中的众多神祗也并非是空穴来风,大多是有原型的,在神界之中都能够找到原型。比如梵天就是其中一个,还有生命女神,战神武神,太阳神,月神,海神等等,不同的神话有着不同的叫法。 飞行了大约十几分钟后,雪阳的思维被身后远方一阵巨大的爆炸声拉回了现实。 紫睦她们已经开始了吗? “诸位,我们也要加紧了!”她头也不回地说道。 伴随着她的话语,飞行速度再次加快,琼楼玉宇的宫殿群已被甩在身后,远处的那座高耸大山已然进入眼帘。 狱山第八层,傻徒弟你可还好,为师终于找到你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在雪阳小队出发十分钟后,紫睦小队也遵照事先的计划,开始行动。由于没有了雪阳的空间隐匿能力,紫睦小队只是人手一块青铜碎片隔绝神话之首的感知而已,因此他们必须东躲西藏,尽量避免被游走在九霄天庭内的天兵以及神话成员们发现。 锁妖池的方位在九霄天庭的西北角,从位于极东的兜率宫出发,需要横穿整个九霄天庭,其中中央的花园和兽园是必经之路,若是要绕过会耽误更多的时间,但是要穿过危险会倍增。权衡之下,易风等人选择了穿过九霄天庭。与易风同行的是黑子、红狐、紫睦和卯兔。黑子的职责是通讯员,红狐和紫睦是指挥官,卯兔负责掩护引敌。 而囚禁人类驱魔师们的囚仙台则位于东北角,从兜率宫出发只需一路向北,很快就能到达。青雀因着战斗能力并不突出,被分配去了囚仙台。与她同行的是白子和巳蛇。白子同样是通讯员的职责,巳蛇负责引敌。 原本,红狐和紫睦应该分开行动的,一边一个指挥官,战力平衡才更加妥当,但由于红狐伤势未愈,紫睦放心不下,再加上被雪阳拜托照顾红狐,责任心太强的紫睦硬是留在了红狐的队伍里。好在这一次两边任务的难度并不相同,如此分配倒也还算合理。毕竟锁妖池更加凶险,解救难度更大。囚仙台据说守卫力量并不强,相对来说简单一些。指挥一事只需通过黑白冥猫之间的无时差通讯便可以办到。 他们这一次的行动的关键在于一个“快”字。必须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在对方尚未反应过来之际,立刻解救脱身。否则时间一旦拖延下来,给了对方反应的时间,她们本就不利的状况将会变得更加糟糕。一个不好,将会全军覆没。她们损失不起,因此此战必须成功,失败将再无退路。 由于是同一时间出发,路途远近不同,最先动手的是青雀一方。没想到的是,巳蛇一上来就华丽丽地引发了大爆炸,尚未进入花兽园的易风一行人被爆炸声吸引,看向身后的方向。浓烟滚滚升起,原本寂静无比的九霄天庭立刻骚动了起来。易风龇牙一笑,面颊上胡须状的纹路颤了颤,大咧咧道: “嘿,巳蛇挺能干的嘛,虽说主公要我们尽量把动静闹得大些,但这么大的爆炸她究竟怎么弄出来的?” “大约是类硫磺…”卯兔说道。 “类硫磺?”紫睦有些不解,她乃是水生大妖,对陆地上的知识有些匮乏,由于性子严肃冷厉,虽然同为雪迹大妖,她对别的大妖的情况也并不关心,因此有此一问。 “巳蛇的领地云南境内盛产一种类硫磺的特殊矿物,爆炸性极强。从前科技尚不发达时,生活在深山中的少数民族会用这种类硫磺的特殊矿物制作强力炸药,来开山裂石,铺路修桥。到后来炸药被管制,渐渐的制作这种强力炸药的手艺也就失传了。但巳蛇好歹也是云南一带的大妖首领,制作炸药的本领她数一数二,平日里也会在袖囊中装配一些炸药,以备不时之需。现在看来是派上用场了。”卯兔语速略微缓慢地说道,她的伤势也没有痊愈,现在脸色也有些苍白。 “走吧,我们也要加紧了,若是她们都把人救出来了我们还没到达锁妖池就真的糟糕了。”黑子说道。 花兽园就在眼前,易风一行决定以最快地速度穿越花兽园,即便其中真的豢养着凶兽,他们也必须要穿越这里,与其蹑手蹑脚浪费时间,不若以最快地速度穿过,凶兽反应过来也是需要时间的。 秉着这样的想法,一行人尽全力快速闯入了花兽园之中。由于速度层次不齐,易风带着卯兔冲在了最前面,黑子在第二位,紫睦带着红狐缀在后面。刚入园中,一排排艳丽的花朵映入眼帘。众人瞬间反应过来,这些话不正是彼岸花吗?只是这些妖冶的彼岸花体型比寻常更为大,色彩亦更显深沉,一碰见有活物进来,这些花就仿佛从植物变成了动物,齐刷刷地向着易风等人地方向转过身子。 “不好!所有人闭住呼吸,闭上眼睛!”黑子早有预感,声音立刻在众人脑中响起,做到了最好的预警。 就在众人按照她的话闭眼屏息的下一秒,这些彼岸花花瓣闭合鼓胀,然后再次迅速打开,一股子暗红色的花粉喷涌而出,泼洒向众人。 来不及去思考这些花粉究竟有什么危害,众人迅速一掠而过,现在她们脑海里什么想法也没有,只有尽快闯过这片危险的区域。太上老君有特别叮嘱过他们,这花兽园中有什么很危险的东西存在,就连他也被瞒着,并不清楚其中的具体情况。因此从一开始,易风等人对花兽园的警戒心就提到了最高。 只是这些花粉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危害,虽然被洒了一身,但一行人却平安无事地闯过了彼岸花区。只是这里似乎只种植这类变异彼岸花,一行人闯过彼岸花区之后,就看到了前方的一座高耸的栅栏,几乎拦截住了所有的去路。他们唯一的选择就只有翻过栅栏继续前进。 易风没有犹豫,管他三七二十一,总之快速冲过去就对了! 于是他三步并作两步,“蹬蹬蹬…”迅速窜上了栅栏顶,然后急速跳了下去,在半空中就已经摆好落地姿势,打算下落后立刻加速冲刺。 然而就在半空中,他看到了眼前的东西,瞬间头皮发麻,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惊得大叫了一声,姿势破坏,平衡也没有把握好,一下子栽倒了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被他背在背上的卯兔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压在了下面,“哎呦”一声,差点背过气去。 随后跟来的黑子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这般失态,一时不察,与他摔作一团,连带着后面的红狐和紫睦也差点被牵连,好不容易把握好平衡站稳了身子,高速行进的一行人总算是停了下来。也看清了眼前这个恐怖无比的家伙。 这是一只被包在半透明茧中的恶心的大家伙。说不上来它究竟是什么,因为它仿佛是被东拼西凑,缝缝补补制作出来的丑陋布偶。那半透明的茧已经破开了一大半,茧的材质仿佛劣质果冻般,散发着黏糊糊的触感,被破开的同时,这茧似乎也在被蚕食吸收,从固态状缓慢融化呈液态,滴滴拉拉。 茧中的家伙实在猎奇得难以形容,它摆着千手观音般庄严优雅的姿态,八只手臂在背后长出,每只手臂下都挂着收拢的蝶翅,皱巴巴的尚未完全张开。它的主体是一个姿态美丽的裸/身女子,至少上半身是的,下半部分却是仿佛蛾子般圆滚滚的肚子。摆在身前的两只手,一只托着净瓶,一只持有柳条。其余六只手,分别抓着六个佛门著名的法器。它披头散发,发色漆黑,发长曳地。而最诡异的是她的面容,一息般若面,一息慈悲容,一息大善一息大恶,面部的肌肉有如人造硅胶一般,变化时十分的不自然,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随时为它捏制表情。 “这…这什么鬼玩意儿?”卯兔吓得兔耳朵上的毛都立了起来。 “这是……改造后的蛛女?”黑子惊疑不定地盯着那庞然大物。 “这哪里是蛛女,蛛女怎么会手拿法器?太奇怪了吧,这东西根本就不像是自然诞生的。”易风反驳道,“而且,那些翅膀,和那蛾子般的肚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大约是地藏王菩萨的堕魔形象。”红狐仔细观察了一下,幽幽说道。她见多识广,大约是从这怪物模样中看出了点什么。 “地藏王菩萨?那不是佛门中的传说吗?” “确实是传说,地藏王菩萨本身并不存在。但我曾听闻地府冥界之中确实有一个强大到接近法能体的存在,本体是地狱三眼蜘蛛,地狱三眼蜘蛛也是所有蛛女的先祖。它们以男性灵能体为食,喜欢呈现女性的姿态。 从那个翅膀看来,拼凑这家伙的另外一部分应当是地府冥蝶。地府冥蝶本来是冥界最常见的生物。他们由纯粹的冥界气息组合成,本来有着引导人界灵魂进入冥界的职责。不过我们从进入冥界就没有见到地府冥蝶,看样子是全部被用在了这个家伙的身上。 至于这浑身的法器和佛门的作态,我猜大约是这东西的缔造者的恶趣味,他想要打造一个属于他号令之下的地藏王菩萨,从他目前的做法来看,不难猜出他有收编佛门的意图。”红狐分析道。 紫睦托着红狐的腰,支撑着她的身子。听她侃侃而谈,紫睦不由得侧目。这么多年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红狐如此认真正经的模样。当年她们在溶洞中的日子仿佛回到了眼前,那个时候的嬛己多么美好,可如今的她们,是否还能回到那个时候?即便此刻她心中有着前所未有的渴望,可理智与胆怯依旧如王屋山般横亘在她面前。不知何时,她才能跨过。 现在不是想这些情情爱爱的时候,易风已经重新准备好冲刺, “管它是啥,先冲过去再说,救人要紧,别忘了咱们的任务!” 众人点头,易风率先窜了出去,众人紧随其后。然而在路过那个猎奇丑陋的大家伙时,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那半透明的茧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忽的加速消弥,怪物猛地张开了四队臂膀,幽蓝的翅膀张开,其上黑色的花纹仿佛凝视之眼。古怪的佛经开始念诵,无法拒绝般钻入了所有人的脑海里。众人瞬间有如泰山压顶,全部跪在了地上,再也跑不动。 他们身上彼岸花花粉的气息愈发浓郁,诱得那怪物再次加速进化完全。众人在那难以忍受的佛经声中痛苦捂住耳朵,精神受到了极大的折磨。 “……尔时世尊,四众围绕,供养恭敬尊重赞叹;为诸菩萨说大乘经,名无量义教菩萨法佛所护念;佛说此经已。结跏趺坐,入于无量义处三昧,身心不动,是时乱坠天花,有四花,分别为:天雨曼陀罗华、摩诃曼陀罗华、曼珠沙华、摩诃曼珠沙华。而散佛上及诸大众……” “那怪物…在说什么?”紫睦勉力支撑,抓住黑子问道。 黑子精神力量最强,受影响最弱,她咬牙思考片刻,艰难说道: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我记得这好像是佛经里的话,彼岸花在梵语里叫做曼珠沙华,代表着…” 她话音未落,就听佛经戛然而止,所有人立刻难受得口喷鲜血。一个非男非女,冷漠无情的宏大之声响起: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情缘考验,现在开始。” 众人眼前一白,瞬间全体失去了意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我…我这是…在做什么?” “啊,对了,我们好像…被那个虫子一样的地藏王菩萨摆了一道…” “我…现在在哪里?” 紫睦终于渐渐感知到了自己的身体,她发觉自己似乎正坐在什么上面,手脚都被摆好,那似乎是佛家禅宗的禅坐姿态,五心向天。她想要移动自己的手脚,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她的灵魂似乎被锁在一副凝固的身躯之中,再也无法自由地驱使动作。 就连她的神识都无法探出身躯,她完全感受不到外界,自己被自己困住,这种奇怪的感觉让她心生不妙之感。 那么,至少让我睁眼看看面前的状况吧,她试图控制着眼皮抬起,却发现连这样简单的动作她都做不到。挫败感升起,她心中起了怒气,怒气中混杂着无措和未知的恐惧。 该死!该死!大家怎么样了?嬛己…对了!嬛己怎么样了? 思绪走到这里,她忽然感觉石头般坚硬的眼皮忽的一松,原本眼前的一片漆黑渐渐淡去,有温柔和煦的光芒照来,她眼皮轻颤,缓缓睁开了那紫色的眸子。 这里…是哪里?她迷茫的看着眼前的景象,由于头颅脖颈不能转动,她只能看到余光可触及的部分,但即便如此也足以让她惊讶了。 她正坐在一座巨大的天秤一侧,另一侧目测距离她能有百米来远,天秤周身金光灿灿,中央悬浮着一个身影,正是那虫子般的地藏王菩萨,只不过现在他的外貌变化了,看起来像极了那真正的佛陀,脑后有佛光照耀,他盘腿坐在一朵莲花座上,身上披着金色袈裟,摆着古怪的手势,只有那面容还在诡异变化,一息般若面一息慈悲容。 而另一侧也坐着一个人影,定睛一看,正是红狐嬛己。她与紫睦一般,僵硬着身躯坐在天秤的另一头,除了那双红色的眸子可以动之外,她的身躯就好像雕刻出的石刻般僵硬。 嬛己…原来没事啊…紫睦暂时松了口气,随即她瞳孔一缩,看见嬛己所坐天秤平台下方全部是汪洋大海,可以想象,如果她这里升起,对方降下,按照这巨大天秤杠杆的长度,不需下降多少就会将那天台淹没,嬛己无法动弹,必然会被埋入水中。若那只是普通的水还好,若那不是普通的水,怕是嬛己真的要一命呜呼了。 而反观她自己这里,她身体没有感知,所以最初没有注意。但现在她发现自己身下全是火焰,若是从这里降下去,怕是会被直接炙烤成人干了。她作为水生大妖,最为畏火,火焰对她的伤害极大,何况这下面根本就不是普通的火焰,那可是传说中的三昧真火,一旦沾上,必然灰飞烟灭。 看来,自己这里是三昧真火,相比之下嬛己那里绝对不会是普通的水,那或许是传说中的蚀骨弱水,沾之即死,蚀骨化魂。 再仔细看,这天秤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制成,两边水火止步于天秤所在处,划出清晰的界限,水火两重天竟然在这里微妙地共存了。 这…这个伪菩萨究竟要做什么?紫睦的视线看向那伪菩萨,好似感受到了她的疑惑,对方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依旧宏大而淡漠无情: “情缘关生死,第一关,情关考验。诸般烦恼皆因情起,此乃衡心秤,可辨真假,可识虚实。一问一答,必然诚实,必然问心。撒谎者上升一格,对方下降一格;诚实者下降一格,对方上升一格。为在考验中保命而故意撒谎者直接抹杀!一共九题,一人轮一题,无人被弱水真火吞噬即为闯关成功,即刻进入下一关。闯关失败双双抹杀。” 太毒了!听了这游戏规则,紫睦心都在发颤,如果她撒谎,必然会害得嬛己下降。但若她说实话,自己却会下降。而且这游戏的题目数居然还是奇数,必然有一方要被多问一题,到底该作何选择? 到底说实话,还是说假话? “第一题,问紫蛟紫睦,请在三十秒内回答,否则视为放弃,直接下降入弱水真火中抹杀。红狐嬛己是否为你的挚爱之人?” 忽的感觉自己口舌与喉头自由,可以发声。几乎是毫无犹豫的,紫睦选择了速答: “是的!” “嘎吱嘎吱”,她话音刚落,巨大的天秤开始震荡,自行作出判断。紫睦这一方下降,红狐那一方上升。紫睦观察到天秤杠杆下有一个机关,每一格都有一个组织杠杆下降横杠,如今她这一侧的第一个横杠缩回,杠杆下降。大约降了五米,被第二根横杆挡住,下降完成。 而此刻坐在天秤另一端红狐红色的眸子里积蓄起水雾,虽然面上表情被固定,可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笑意。看向遥遥那一端的紫睦,那是感动与希冀的目光。 “第二题,问红狐嬛己。请在三十秒内回答,否则视为放弃,直接下降入弱水真火中抹杀。紫蛟紫睦是否是你的挚爱之人?” 与紫睦一般,红狐也感受到了自己能够说话,于是选择了速答; “是的!” 天秤再次一动,嬛己这一方下降,紫睦上升,二者回到了平衡的位置,仿若回到了起点。 只是二人预料之内的事情,第一轮的水平也就这样了,这大约只是开胃菜,先让在场选手熟悉一下游戏规则。还剩下七题,每一题怕是都不好回答,思考时间只有三十秒,巨大的压力让嬛己和紫睦的额头同时滴下冷汗。 “第三题,问紫蛟紫睦。(以下三十秒作答的规则省略)红狐嬛己的姐姐妲己害死你的弟弟,你是否因此憎恨她?” “……”紫睦心脏狠狠一跳,没想到第二轮的问题就变得如此辛辣,这题好难答,她真的好迷茫,不知道该怎么答。 “我…不恨!”紫睦一咬牙,回答道。 “嘎吱嘎吱”,紫睦开始上升,红狐下降,这一变化本身就代表着,她撒谎了。紫睦紧咬牙关,闭上双眼,心中难受得难以复加。 而另一侧的红狐此刻自然也从这变化之中看出了紫睦内心的答案,果然…果然如此…虽然早有预料,嬛己心窝依旧仿佛被狠狠打了一拳般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根本不给嬛己喘息的时间,伪菩萨继续提问道: “第四题,问红狐嬛己。紫睦参与商周之战,协助姜子牙攻打摘星楼,抓捕你姐姐妲己,间接导致妲己惨死。你是否憎恨于她?” 嬛己闭眼,泪水从眼角溢出,她嘴唇颤抖,沉默了大约五秒时间,回答道: “我…恨!” 天秤做出判断,嬛己再次下降,紫睦再次上升,嬛己此刻已经距离弱水非常近了,再下降一格,她就将没入弱水之中。 不…不不不…嬛己!紫睦多么想大喊她的名字,可是她除了作答的时刻根本无法开口说话,只得瞪大眼睛,从高处俯瞰下方的嬛己,她面颊上的泪痕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紫睦只觉得自己从未有一刻这般呼吸困难,愁肠百结,她好想嘶吼,好想发泄。 “第五题,问紫蛟紫睦!”伪菩萨的声音仿佛更加宏大无情了,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你是否愿意为红狐嬛己牺牲自己的性命?” “我愿意!”紫睦再次速答,她语气坚定,毫无犹豫。 紫睦下降,红狐上升,这一次,紫睦说的是真话。她真的愿意为红狐牺牲性命,因为此刻她甚至就是这么想的。如果红狐真的有被弱水吞没的危险,她会直接放弃回答,自己降入真火中。但实际上仔细想想,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个游戏的目的就是活下来,双方必须都活下来,若是有一方死去,另外一方也活不了。当她牺牲自己时,游戏就结束了,她们俩谁也活不下来。 “第六题,问红狐嬛己。你是否愿意为紫蛟紫睦牺牲性命?” “我…不愿意…” 咔咔,红狐嬛己好不容易上升的天平再次下降,紫睦又一次被抬了上去。 哎?嬛己,你说的是实话吗?紫睦只觉得自己心好像被刀剐了一般,疼得滴血。“我不愿意…不愿意…不愿意…”回音般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目光呆滞地看着天秤那一头,看到红狐的眼睛,那眼中有着不甘和急迫,仿佛还有话没有说完。 还有话,还有什么话?你为什么不愿意,为什么… 紫睦只觉得自己脑子发木,几乎要失去思考能力。 笨蛋!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嬛己看到了那双绝望的紫色眸子,心焦难平,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我不愿意为你牺牲生命,不是因为我不爱你,是因为我太爱你了,我不想死,舍不得死,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傻瓜!你听到我心里的声音了吗? 只可惜,伪菩萨只给她们最简单的回答机会,这一长串的话,她根本说不出来了。 第三轮问题开始,此刻的红狐处于绝对不利的位置,而紫睦被上一问伤到心间麻木,此刻大脑的运转都迟钝了,这一问,她究竟会给出怎样的回答? “第七题,问紫蛟紫睦。当年封神之战,你们在溶洞*处三个月,因性生情,三月间几乎日日共赴极乐。你爱的究竟是红狐嬛己的身体还是灵魂?二者择一,不得全选。” 紫睦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有此一问,反而从刚才嬛己的回答里暂时走了出来,理智回复,她仔细又小心地开始思考,坚决不能再被判撒谎。实际上之前她自认没有撒谎,却没想到天秤判断她撒谎了,这说明她根本没有仔细思考辨明自己的内心。而如今再也不予许她一丝一毫的差错,这一次她必须要说实话,说心里话,否则的话,嬛己真的会被他害死的。 “我…选灵魂…”她几乎是咬牙说道,说完后就闭上了双眸,等待审判。 天秤杠杆回翘,紫睦下降,嬛己上升,嬛己再次脱离危险。这一次紫睦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她爱嬛己的灵魂胜过身体,虽然确实是因性生情,但情更胜性。 傻瓜…红狐的泪水打湿了面庞,看着远处那道紫色的身影,她内心翻滚着浓浓的热浪,从未有一刻,她这般感动。 “第八题,问红狐嬛己。你爱的究竟是紫睦紫蛟的身体还是灵魂?二者择一,不得全选。”同样的问题,又问了嬛己一遍。 “我…选灵魂…”嬛己回答似乎比紫睦更轻松,显然她早就看清了这个问题。 嬛己再次下降,紫睦上升。因着不得为了抬高自己这一方的天秤而故意撒谎,所以每一问的回答都必须是诚实问心的,不可能为了赢得游戏而耍手段小聪明。而之前紫睦不小心撒了个谎,所以二者的平衡一下就被打破了,嬛己一直处在不利的位置,不论紫睦怎么努力,都无法把嬛己拉回安全的位置。 紫睦自责无比,这最后一问马上就要来了,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变数,嬛己处于不利的位置,让她实在是担心。 “第九题,最后一题。问红狐嬛己。”意想不到的第九题,居然选择了嬛己来答,这伪菩萨显然有备而来,她到底要问什么?紫睦心里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 伪菩萨的提问还在继续: “你是否曾在灵魂或身体上背叛过紫蛟紫睦?” “呵!”红狐心中倒吸一口凉气,脑袋中嗡嗡作响,他怎么知道的?他怎么知道的!不,不可能,这不可能!谁都不会知道的,就连她自己都要忽略了,他怎么会知道? 而此刻的紫睦听到这个问题,仿佛毫无预兆下突地被人扇了一巴掌,彻底懵了。背叛?背叛!怎么会,怎么可能?第九问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问题,伪菩萨为什么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三十秒滴滴答答走过,走一秒少一秒。死寂在这致命的空间中蔓延,红狐处在极度的煎熬之中,汗水混杂着泪水滑下,她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原本这个游戏,似乎拷问紫睦的成分更多。因着性格迥异,红狐在这些问题上看得比紫睦更开,所以她的回答往往更轻松。但是,没想到到了最后,居然来了大反转,这最后一问,实在太阴险了,无论她的回答是什么,都会造成致命的伤害。背叛,是爱情中最无法容忍的东西。 “倒数五秒,五,四,三,二…” 伪菩萨的倒计时开始,红狐痛苦呐喊出声: “啊!!!是!!!” 不!不!!!!紫睦难以置信地看着红狐。 然而此刻杠杆却忽然回升,嬛己上升一格,她下降了一格。 唉?为什么?嬛己撒谎了?她没有背叛我?不可能,这是死局,不论她说实话还是故意撒谎,我们俩都会被抹杀。而且她那么痛苦的喊出声来,我能够感受到她说的是实话,可为什么杠杆回升了?衡心秤判断她撒谎了,可她自己认为说的是实话吗? 来不及想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伪菩萨宏大无情的声音再次响起: “第一关情关闯关成功,即刻进入下一关,缘关。” 第一百二十五章 何谓缘?佛学中,缘就是万事万物万象成环往复变化发展的起因,是导致一切事件的缘由,是造成人生悲欢离合的桥梁和纽带,是奠定一个事物走向的因缘,是无始劫以来的起心动念、言行举止、所作所为与大千世界的其他事物所结下的将来必定会发生的渊源,是获得了他人的服务或恩典却没有及时偿还的一种债务。 然而身陷情缘考验中的红狐和紫睦经历的并非是那么广义上的缘,只是狭义中的狭义,单纯考验的是二者之间的爱情缘分。有道是情爱中,有缘有情有分才可一世长相厮守,缺一皆是憾。 只是这究竟是怎样一个考验之法,却又不得而知了。 紫睦只觉得眼前场景突然发生变化,那巨大的天秤,连带着弱水、真火、伪菩萨以及嬛己全部消失,她就仿佛忽的被人丢尽了一个漆黑的深渊之中,坠落又坠落,手脚发软,不像是自己的,叫喊不出,精神从极度紧张进入极度松弛疲惫,情绪从巨大的起伏中进入平缓无波的状态,乃至于记忆开始出现模糊的地带。 伪菩萨的声音仿佛从远方传来,渐趋变得轻远: “转世三生三世,你二人能够相识相知相爱,并结为终生伴侣,便判定为通过第二关,缘关。” 转世?转世…紫睦的大脑渐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心里只残留了一个念头,找到她…要找到她…… 忘却… 一个冰冷漠然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深沉的黑暗袭来,她再也支撑不住,阖上了沉重的眼皮。 “滴答”,一滴水珠滴落在她耳畔,她精神一凛,灵台忽的变得清明,四周的声音回到她的耳边,那是闹市的喧嚣之声。 “爷,您醒醒,像您这样能大白天在茶馆里伏案而眠的储君,青莲敢说这天下独此一家。呵呵,这天冷,您别着凉了。这茶,奴婢再给您温温。” 她有些费力地睁开双眸,感觉到眼皮上下有些粘黏,抬手揉了揉眼睛。舜即睁开双眸,眼前是一家闹市区的茶馆二楼,外面是古色古香的街道,她低头,有些懵怔,看向身旁那身着碧色丫鬟服的美艳丫头,大脑木木的没印象。再低头自己的着装,紫色的锦袍,腰系玉带,脚踏翻云鹿皮靴,腰悬华贵长剑。手旁还放着一叠叠得整整齐齐的昂贵黑色裘皮斗篷。 我这是在哪儿?呃…我是谁? 脑子里忽的有记忆涌起,她想起来自己为何会身在这里,于是略显疲惫地抬手揉了揉眉心,开口道: “青莲,几时了?” 丫鬟闻言放下手中茶壶,抬头往窗外望了望日头,答道: “回爷,大概申时末了。” “回宫吧。” “爷?不逛了吗?” “嗯,累了。” 身为太子之身,微服出来逛街已然算是出挑之为了,若未能赶在宫门关闭之前入皇城,宿在了宫外,那就不是出挑,而是不识礼教,被人在朝堂上参一本,吃不了兜着走。如今局势不稳,父皇身子羸弱,指不定何时撒手,几个皇弟虎视眈眈自己这东宫之位。现在的她容不得半点差错,更何况,她实际上是披着男子皮的女子,货真价实的女太子。 青莲帮着披上斗篷,捋了捋她玉冠上垂下的赤色未纮坠,嘴角弯起迷恋的笑意,即便每日朝夕相处,她依旧觉得她家爷越发俊了。 她却不管青莲在想什么,径直下了茶楼,清空茶楼的带刀护卫们见她下来立刻围了上来,将她团团保护在中央。簇拥着她上了华贵的四驹马车,一路向着皇城驶去。 可哪知道车行至南城骊王府东巷,却被人山人海给堵住了,进退不得。因着微服出游,她没有声张,也没有急着强行赶人,只是派了个侍卫前去看看情况。 侍卫没过多久便回来了,言骊王府东巷西面深处就是京城里著名的艳台街,青楼云集之处。今儿个几家青楼不知什么缘由,举办了一场“天下第一花魁”的角逐,不只是这京城里的青楼女,连带着全国各地有头有脸的青楼都送了姑娘前来角逐参赛。引得全京城的男子都来看热闹,因此堵塞了街道。 青莲暗暗啐了一声,道了一句真不要脸。她心中却莫名升起了好奇心,自幼养在深宫,读书习武,接受帝王教育,那冷冰冰的皇宫哪比外面的世界来的热闹。这京城的青楼她是没逛过,也不感兴趣,但今次却因着这莫大的热闹场景而起了兴趣。 只是感兴趣是一回事,她却不能真的和一堆男子挤在一块,去看那所谓的天下第一花魁的角逐,只是这回宫的道路被阻,现在绕道再走必然来不及,思及此,她念头通达,心道不若折个中吧。 “去骊王府,孤今晚就在皇叔府里借宿一宿,不回宫了。想来以孤与皇叔的亲近,也由不得那些朝臣多嘴。” 太子爷向来说一不二,下人们没有人有异议,立刻调转车头,向西面的骊王府正门行去。 骊王府是绝没想到太子爷会忽然降临的,下人们顿时有些手忙脚乱。唯一开心得手舞足蹈的人怕就只有郡主娘娘了,这为封号梦华的郡主娘娘年方二八,乃是太子爷的亲堂妹,与太子爷最是亲近,自小就经常入宫,是太子爷的青梅竹马。去年及笄之时已然许了人家,只是毕竟乃是王女,大婚之事繁杂,所以到了现在尚未成婚。即使如此,她也不能像从前那般随意出门游玩了,这可憋坏了生性活泼的郡主娘娘。 至于太子爷自己,今年也才刚刚及冠,比郡主娘娘大了四岁。太子妃的对象一直在朝堂议程之上,一说宰相的嫡长女,一说恒安王的掌上明珠,东拉西扯,党派之争一目了然,皇帝老爷就是不下决断。但明确的是,太子自己是绝没有选择权的。 她自幼和梦华无话不谈,如今也是一般。今次到府上来的缘由,她自然不会瞒着梦华。只是骊王与王妃正在京郊大相国寺中礼佛,梦华不喜佛寺留在府中,却被府里下人看得紧,出不了门,心里痒痒,但也没办法陪她同去,好生失望。不由得撒娇耍赖拽着她不让走,直到她安抚说会给她带好吃的,梦华才罢休。 还是白日那身衣服,这次她只带了两个护卫,轻装出了门。天色暮黑,人群却依旧喧闹如织,拥堵非常。她直接带着两个护卫轻身上了屋顶,踩着屋瓦一路来到了人潮中心。角逐似乎已经进入尾声,最后的舞蹈比赛也即将落下帷幕,台上最后那个上来表演的身影牢牢吸引住了她的眼睛。 夕阳早已落下,只余几缕霞光倔强地照亮着天际。暮色中正是掌灯时分,艳台街却早已灯火通明。烛光明灭闪耀之中,那火红的身影就像天边的倔强晚霞,从头到脚的红衬得她绝妙的身姿耀眼明媚。 霓裳轻舞,曼妙入目,她目光直视,心头猛跳,双唇抿得紧紧,负手站于舞台对面的二楼屋顶之上,冬日的寒风吹拂得她衣角飞扬,锦袍猎猎。初始东升的月盘银光衬在她背后,幽然静美,俊得让人窒息。 台上那红衣女子第一时间注意到站在高处那月光下仙人般俊美出尘的紫衣公子,样貌脱俗,丰神俊秀,气质昂然贵气,不知为何,见过无数俊公子的她心头猛地一热,脚下差点跳错了步伐。幸好她身手不凡,极时扭转过来,并未让人看出端倪。 西面的晚霞未落,东面的新月初升,一红一紫,一低一高,一动一静,这世间仿佛忽的只剩下了她们。 “呵…呼…”仿佛能听到自己紊乱的呼吸声,脑子里嗡嗡的,手脚发麻,心底涌着莫名的情绪,搅得两人都难以平静。此刻她们的思维达到了高度的同步: 我这是怎么了? 她是谁? 我见过她?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见过她,但她们都知道,过了今晚,什么将变得不同。 “去查查那红衣姑娘的身份,不要声张。”她低声吩咐了一句身侧的便装侍卫,侍卫低头应了。 找到她… 一个声音忽的响起。谁?谁在说话?她心底一惊,扭头看向两旁,除了另外一位侍卫安静伫立一旁,并未有人与她搭话。她诧异,疑惑非常,自己这是太累了吗? 目光再次下移,舞蹈结束,那女子已然下台消失不见,嘈杂的男子叫好声让她觉得厌烦。她对另外一位侍卫说: “你下去找老鸨,让她清场,孤想单独见见那红衣姑娘。” “殿下…”侍卫有些迟疑。 “去吧。”她知道侍卫想说什么,单此刻她并不在乎那些,有更重要的事,她需要探寻明白。 “诺。”侍卫不再坚持,轻身下楼。 而她直接漫步飞下屋顶,踩着人头肩膀潇洒上了刚才那舞台,左手压剑,右手背后,背立在舞台之上,绝代睥睨之势,让方才被踩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现场瞬间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 今日,她不顾自己东宫太子的身份,偏要做一回青楼入幕之宾。 第一百二十六章 “混账!咳咳咳……”伴随着一声怒吼,一只名贵的琉璃盏摔碎在了绒毯之上,“孽子,你刚刚说什么?” “父皇!儿臣恳请父皇让儿臣娶红娄儿为妻!” 老皇帝气到浑身颤抖,胸闷气短,一时间猛咳不止,竟有呕血之相。近侍大太监于礼急忙拍抚老皇帝后背,为老皇帝端茶润嗓,使了个眼神,让四周侍奉的太监宫女们全部下去。随即急忙插嘴温言劝道: “太子爷,您快别倔了。皇上这几日身子刚有好转,这…唉……” 老皇帝推开于礼,勉力撑起身子,顺了顺气,道: “孽障,这十多年来,你读的圣贤书,学的治国道,全都落到狗身上了吗?”他摇头骂道,眼中失望透顶。 “儿臣知道,身为一国太子,东宫之主,自是不能做这种无法无天,任意妄为之事。儿臣的妻子,父皇怕是也早有安排。如今做这种事,无异于自掘坟墓。但是,儿臣还是要恳请父皇,儿臣今生非她不可。” “你!……”老皇帝被气得胃疼,“朕这么多年来,做了这么多事,为的是什么?这朝堂,这天下,所有的都是你的,你…你说你…你母亲死得早,你是她唯一的血脉,朕这么多年来为了护住你,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你瞧瞧你的兄弟们,一个个腰板硬直,为什么?因为他们的母亲都是那些贵族名门塞给朕的,外戚势力庞大,朕与他们周旋了一辈子,心力交瘁。如今好不容易护住了你太子的身份,只等皇位传承这最后一遭,你偏要在这节骨眼上做这种事吗?” “父皇…”她咬牙,不知该如何回答皇帝才好。原本以为父皇会大骂自己一顿,却没想到骂是骂了,但来得快走得也快,她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你啊,真的是和朕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但是朕比你幸运,你的母亲好歹是前朝名臣之后,朕爱她,娶她,她本也就是皇后之选,无人反对。少年夫妻,百般恩爱。可你这孩子…竟然选了个青楼女子,你让朕…如何与你周全?朕这辈子做了很多对不起你母亲的事情,坐在这皇位上久了,最后总想保全些什么。这些日子,朕总是梦见你母亲,朕知道自己日子不长了,就要去见她。所以在见她之前,朕得把她唯一的牵挂安排好,不能饿着冷着,不能受人欺辱,不能遭人唾弃,孩子…你说是吗?” “父皇…”她眼泪猛地涌了出来,这么多年,她只以为自己与父皇渐行渐远,却没想到父皇如此深沉的爱一直包裹着自己。 沉默在大殿内蔓延,她无声流泪,一面是心爱之人,一面是生身父亲,她实在难以抉择,一时间痛苦无比。 那晚,她与这辈子的挚爱相识,并迅速坠入爱恋之中。她花名红娄儿,本名不详,本也是孤苦女子,被贩入青楼。只知道她姓娄,又性喜赤红之色,于是在姓前缀个“红“字,唤作“红娄儿”。 她非是京城本地人,生于江南长于江南,乃是江南最著名的青楼的头牌姑娘,今次是被自家老板送来参与“天下第一花魁”的角逐的,她才华横溢,不只是琴棋书画,舞蹈技艺更是超绝,虽然尚未破身,却与那些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们做派全然不同,一举手一投足,媚骨天生,绝代芳华,直挠到所有男人心底。这最后的“天下第一花魁”名号,也确实被她收入囊中。 自己虽说乃是当朝太子,权势极大,但要做她的入幕之宾,也必然要过五关斩六将。本来她今次夺得“天下第一花魁”名号之后,当晚直接就是她的破身之夜,有谁能有幸成为天下第一花魁的破身人,几乎让京城所有达官贵人、纨绔公子们血脉偾张。但天下第一花魁的入幕之宾可不是那么好当的,首选入场要缴纳的昂贵入场费就将大部分男子挡在了门外,接下来还有琴棋书画的各种考验,这还不只是胜利就行,还要得人家姑娘的芳心。最后由姑娘挑选出最心仪之人,才能成为所有男人羡慕嫉妒恨的幸运儿。 她本就微服出行,又是到了这样的场所,所以一直未曾表明自己的身份。因此这一路,她都是靠着自己的本事一路杀上去的。当时现场所有男人都被她杀得人仰马翻,横眉冷对的模样吓得那些纨绔公子屁滚尿流,不知道还以为她马上就要拔剑杀人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人家姑娘早就对她青眼相看,情愫暗生了,她自不必那么紧张,也能顺利成为入幕之宾。 最后她被红娄儿亲点的时候,虽是意料之中,却也是这辈子第一次品尝的欣喜至极的感觉。那一夜,她花费整整两个时辰,斩掉京城所有青年才俊,成为了天下第一花魁的入幕之宾。那一夜,所有人都以为她必然享受到了极乐温柔乡,但实际上,她与红娄儿几乎是大眼瞪小眼地互望了一晚上。最后她居然头脑一热,直接将自己女儿身的最大秘密告诉了红娄儿。 那个时候她分明看到了红娄儿眼底的无措,她心中受伤,但身为皇子的骄傲让她又不愿就此逃走。于是留下一句:“姑娘若还愿与在下相见,便于三日后卯时差人送信到崇德门,在下收到信,自会前来相见。”然后便落荒而逃。 没想到三日后,她真的收到了红娄儿的信,信中字里行间全是对自己的思念。她心头火热无比,忙不迭地再次换装出宫,赶去她暂时落脚的宅院相见。这这宅院本就是她老板在京城的房产,今次给她住了,免去了她寄宿别家青楼的尴尬,却也方便了她与红娄儿相会。再次相见后,二人打开了话匣子,促膝长谈,一聊就是一夜,到了凌晨,她便回宫准备上朝。每日下午,她又会溜出宫中,再次与她相会。 红娄儿从来也不问她身份,只知道她编造出的假名。大楚皇室皇姓洛,洛姓敏感,她直接取国号为姓,加上自己的字,编了个楚紫越的名字。红娄儿对她的称呼,从最开始的“楚公子”,渐渐变作了如今的“紫越”,让她欣喜非常。她心中对红娄儿的爱意越发深刻,已到了无时无刻不想念的地步,上朝的时候时常开小差,想起晚上和她相会时的场景,不免还会傻笑,闹得站在她对面的骊王着实莫名其妙,心道这皇侄为何总是望着自己傻笑? 与此同时,皇太子流连青楼,情陷天下第一花魁的传闻也开始传得沸沸扬扬。初时大家还不以为意,皇太子是何等人物,从不出宫一步的人怎会和青楼女子相识?但之后流言传得越发厉害,竟还有不少有头有脸的人出来作证,并指出如今红娄儿居住的宅院,正是二人每晚相会之所,经多人调查考证后,竟是坐实这一传闻。 紫越心中清楚,为了不让红娄儿再被滋扰,她不再现身宅院,只是暗中派了人手守护红娄儿。而聪慧如红娄儿,也渐渐猜到了她的身份,心中忧愁更胜。 如今的红娄儿已经在京逗留了两月有余,她所在青楼的老板似乎是听到了风声,心中害怕,亲自赶到了京城,要把她强行带回去。暗中保护红娄儿的侍卫现身阻拦,却和青楼老板打了起来,青楼老板气不过,直接大闹起来,惹得无数人围观。侍卫急忙来向她报告,她急切之下迅速换了一身衣服,却忘了换掉太子冠,直接出了宫赶到宅院处,却没想到被前来处理事端的京府尹大人抓了个正着。这位京府尹大人那日不知怎么的,突然就亲自带了人巡逻,然后正巧就撞到了这事端。实际上按照当时侍卫们的禀告,情况尚且在可控范围之内,并未闹大,但这府尹大人不知从哪里冒出,大嗓门一喊,一下子便纠缠不清了。 而自己一赶到,尚未来得及避开,就立刻被京府尹安排在四周的眼线发现,这位府尹大人便立刻三拜九叩,直接把她太子爷的身份揭穿了。再加上她头上那尊显眼无比,百姓皆知的太子冠,当时呼啦啦就跪了一地的人。唯独红娄儿站在远处,与她间隔着人海,仿佛间隔着整个世界。 当日,全京城都知道了太子爷情陷青楼女一事,后半夜时,有人寻衅滋事,说太子爷沉迷美色,红娄儿乃是祸国妖女,激愤之下竟然防火烧院,若不是扑救及时,差点酿成大祸。自古纵火乃是重罪,纵火犯倒是被处理了,但是红娄儿在京城是决计呆不下去了。她本也是烈性女子,知道楚紫越太子爷的身份后,曾经留下这样一句话:“若你这一生无法只娶奴家一人,奴家亦无法与她人分享爱人,自会离去,放你我一条生路。只奴家这辈子都会记得曾有个楚紫越让我如此深爱。” 楚紫越知道她去意已决,这一别不知何年才能相见,或许是再也无法相见,不由得焦急万分。恰逢皇帝寻她谈话,她直接就恳请父皇准了她与红娄儿的婚事,甚至说出了今生除了她不会再娶别人的话,把老皇帝气得七窍生烟。 然而,现在的她如何能有方才那种决然之势,在她肩上的担子,她的责任,她不能撂挑子不干,不能不管不顾就此逃走。这样不仅她自己会看不起自己,怕是红娄儿也会看不起她。经过一天一夜痛苦挣扎,她几乎是咬牙泣血写下一封书信,命人带给红娄儿。 信上并未多说什么,甚至连一句承诺都没有,唯一苍白的一句表白是她不会忘记红娄儿,并给了她许多金银,让她能够自赎,并富裕地度过余生。 前来送信的两个小太监,辛辛苦苦扛着一箱子的金银来到红娄儿暂时下榻的客栈,见到红娄儿一身红衣俏立于房中,默默读完了那封信,随后她提出了一个让人吃惊无比的要求:她要进宫,要与小太监中的其中一位替换,混进宫中。 这如何能答应,两位公公自然一开始不答应的,但这红娄儿有特别的魅力,最后两位公公居然不自觉地应了。红娄儿就这样混入了那深墙之中,在另外一位公公的带领下,找到了东宫之中的楚紫越。 惊喜,痛苦,缠绵,她说:“你不要奴家了,奴家就当我的楚紫越死了,今晚,我把自己献给她,弥补我们未能完成的入幕之夜。过了今晚,我的紫越死去,留在这世上是与奴家素不相识的太子爷洛樾。” 她带来了助兴的迷香,二人竭力纠缠,痛苦与愉悦并存,绝望与快感将她们吞没。精疲力竭,她因着迷香陷入沉睡,而红娄儿却因着提前服下药丸抵抗住了迷香,趁她昏睡,离开了皇宫。最后在她面颊留下的红色唇印,仿佛振翅飞越宫墙的红色蝴蝶。 等她再度醒来,她知道自己已失去了这辈子的挚爱。巨大的打击使她形同走尸,日日夜夜以酒浇愁,原本机警聪慧、善于布阵谋划的她竟然未能注意,自己已经陷入了皇权争夺最深的阴谋漩涡之中。 红娄儿离去半月之后,三十二名老臣联合上疏弹劾太子沉迷酒色,不务正业,误国误民,难当太子大任,难负社稷江山。老皇帝强力弹压,她自己也知道厉害,勉力打起精神应对,可因为心伤尚未褪去,行动多有错漏,被人抓到无数把柄,连续弹劾,太子之位岌岌可危。老皇帝病情渐渐恶化,日日被那些贵族朝臣逼迫废太子,即将支撑不住。 老皇帝支撑了三个月,终于迎来了大限之日。虽说在最后的三个月内,他拼命维护住了紫越的太子之位,然原本稳妥交接的江山,如今却摇摇欲坠,最关键的兵权动摇,太子手中的砝码越来越轻,老皇帝在一片担忧和懊恼之中撒手西归,再次给了紫越一记沉重的打击。 皇帝已死,遗诏因为“意外”被毁,却又莫名多出一封废太子诏书,立三皇子为太子。本来最大的兵权在先帝亲弟弟骊王手中,是助太子登位的最大助力,也是紫越最后的指望。但是最近骊王行动反常,闭门不出,谁也不见,不知他究竟是何态度,一时间皇储之位成为无头悬案。 国不可一日无君,三皇子当先发难,尚在国丧之期内,就调动大量禁卫军,大举废太子书和一封伪造的遗诏,要直接坐上皇座。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六皇子与九皇子却分别举兵直逼京城,这些军队竟然都是骊王手里的兵。待紫越秘密潜入骊王府后,发现骊王居然早被人毒杀,但为了暂时震慑朝野,让皇侄能有喘息之期,竟是秘而不发。梦华伤心欲绝,见到她时竟是怒火攻心,太子哥哥是害死父王的罪魁祸首,父王为了她,死了后也不能发丧,尸体竟是烂在王府里。她气怒之下,直接上前拽住她衣襟扭打,紫越连遭打击竟是要麻木,任她扯破了自己胸前的衣襟,露出了裹胸布,竟是暴露了女子的身份。 梦华震惊,她落荒而逃。 三日后,三皇子与六皇子在皇城决战,三皇子兵败被杀,六皇子尚未坐上宝座,却被九皇子半路拦截,她这个废太子打起精神,组织起骊王手下的残兵,要夺回父皇花费几十年留下的心血,以赎自己不孝之罪,已报皇叔被害之仇。然而她没有想到,女太子的身份居然会被梦华传了出去,天下都知道了她女人的身份,罪魁祸首的梦华居然悬梁自尽。六皇子与九皇子仿若被打了一剂强心针,而她则再也无法仰仗所谓的名正言顺去登上皇位。再加上自己手中的残兵因为得知自己女子身份,分分散去,她被六皇子和九皇子派兵追杀,带着骊王年幼的儿子一路西逃。六皇子与九皇子大战,最终九皇子夺得了皇位,手刃六皇子。 大约是觉得一个女人无所作为,九皇子登临皇位后,派兵搜寻了她一阵,最后居然也不再搜索了,安心坐他的皇位。 她一路西逃,吃尽苦头,痛定思痛后,开始慢慢地积蓄力量,希望有朝一日能组织起力量夺回失去的江山,让父皇九泉之下能安心。本以为自己这一生或许就会在这样的颠沛流离之中度过,心中却还忘不了那火红的身影,改名换姓,她开始在江南和西南一带积蓄力量。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很快形成了一个以商帮外称的庞大组织。 整整五年,她在寻找她之中度过,她没能想到,有一天竟然会与她以此种方式再次相见。她是紫龙商帮的主人,她是红云商会的主人,二人再次相见,竟是在生意谈判桌上。 当年红娄儿离开了京城,也没有拿那一大堆金银去赎自己,反倒是直接大胆逃走了,她知道青楼老板不可能放自己走,身上只带了最少限度的银两。颠沛流离地到了最西南的地区,躲入大山之中,在一个个寨落间倒卖物资,从小买卖一点点做起。她聪慧非常,眼光卓绝,手段非常,竟是在三年之内将生意做大,她名下的饭庄、钱庄、首饰店遍布西南,三年后走出大山,她才终于知道天下大变,她那心爱之人已然真的成为了“死人”。 她不信邪,花费两年时间苦苦寻找,终于紫龙商帮传入她耳中。她直觉觉得这商帮不简单,或许能找到她的线索。没想到,真的让她猜着了。 苦命鸳鸯再相逢,当年纯粹的感情已经变了,但是相爱的心却未变。紫龙与红云合并,整个南方商业纳入二者口袋之中。红娄儿知道她的理想,无条件支持她开始练兵。又三年,商界恐怖的庞然大物已然危及到了国家财政,就连军饷都有一大半被控制。 义军于各个城池起兵,不危害百姓,只逼迫军队官府,僵持两年上下,紫越红娄儿打入京城,逼得皇帝让位,当年尚且年幼的骊王世子,如今已然长大,被送上了皇位。励精图治,成为一代中兴之主。 整整十年,颠沛流离地十年,痛苦挣扎的十年,痛定思痛的十年,白手起家的十年,轰轰烈烈的十年。皇位,让给了骊王世子,她与红娄儿成为了传奇。携手隐居,淡泊出世,鹤伴仙侣,相携到老。竟是在同一天一同携手西归。 “第一世,家国情缘难两全,完成。” 临终之时,二人似乎隐约听见了一个宏大渺远的声音。 第一百二十七章 青城山,青城派,江湖中素有“蜀山剑仙门”的美称,派中弟子众多,仗剑行侠,为民除害,乃是正道第一大派。 这一代弟子中,唯一乾道一坤道乃众弟子之首座。乾道弟子俗姓张,道号元和,年二十;坤道弟子俗姓方,道号紫微,亦是同龄。此男女二弟子是本代弟子中的翘楚,剑法超绝,心修精湛,为人表率,乃是当世青年中的精英,时常被别家长辈拿出来与自家不肖子孙比较。 再说这方紫微,虽双十年华,却已有得道高人之风,江湖送其外号“紫微元君”,可以说是对道家子无上的夸耀了。她与大师兄“元和子”,也就是张元和并称“青城双绝”。再加上她生得清丽绝伦,虽是道士打扮,却掩不住的俊美非凡,气质出尘。手中一柄一心剑使得出神入化,隐隐有超越青城众多长老大能的势头。 她天性敦厚,淡泊平静,资质并非外界传闻的那般高,实际上比起她那天资绝伦的大师兄元和子,她的资质实在是驽钝不堪,甚至很多小弟子都比不上。但她依旧是青城双绝,是坤道中的首座,是所有青城弟子尊敬无比的大师姐。原因只在于一个词:“一心”。 她做什么事情都一心一意,专心致志,从不分心。她性子沉稳到了惊人的地步,根本就不像是二十岁的年轻人,许多四五十岁的中年人都比她不及。专心到了极致,便是否极泰来,一人一心一柄剑,所以她的剑命名为“一心”,她的剑法独树一帜,独出青城剑法的统称,命名为“一心剑法”,别人根本练不来,因为无人能达到她的专注度。 七月下旬,青城山受东方阳云观的邀请,前去参加道法水陆大会。作为青城年轻弟子的代表,方紫微自然随队前往。却没想到,这一次下山,却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轨迹。 途径徽中之地时,青城弟子碰巧撞上了之后在江湖上骇人听闻的灭门惨案——东方家灭门案。东方家是江湖上一个比较有名的世家,家族于百年前行商崛起,乃是徽商中的代表世家。然而满门七十六口,尽数被屠戮干净,死状惨不仍睹。 方紫微猛然撞上如此惨剧,内心震动,即便自幼清修,天生性格恬淡,养气功夫已臻至化境,依旧是无名火起。根本不管什么水陆大会了,直接仗剑去追凶人,因着一心剑最讲究身法,她轻功卓绝,乃是青城魁首。因此她的师兄元和子和几位青城长老完全被她甩在了身后,追赶不及。 却没想到追着追着,因着不熟悉道路,入了山林荒野,尽是迷了路,凶人踪迹却丢了。她气馁之下,不由得停下身形,那灭门惨状再次浮上心头,她一时间有些胸闷,喉头发干,想去寻点水喝。 在这山野中转了转,她听声辩位,找到了一清涧淙淙流下,她欣喜,急忙蹲下,捧了水来喝。正自解渴,却忽的看见上游流下的水流上漂浮着红色,她心头一紧,急忙挺剑沿着上游奔去,尚未奔出几丈,就见一处巨大岩石后,一个红色的身影正蹲在涧旁清洗着自己的武器。 那是个美艳绝伦的女人,一身红裳火红如焰,手中一柄弯月形的刀,染着鲜血,被她放在水中自然冲刷。她红裳上染着星星点点的紫黑血斑,就连白嫩的脸颊上都有血迹尚未清洗,她却违背常理地先清洗自己的刀。她嘴角扬着疼惜关爱的笑容,动作轻柔仿佛抚摸着最爱的情人,整个画面诡异又妖冶,让方紫微望之发怔。 半晌她忽的反应过来,这人,莫不是那凶手!?否则这山野间怎会有女人这般行为诡异?她当时追人时依稀辨别出有三个人,其中一人确实是一身火红。 想到这里,她登时怒发冲冠,一心剑出窍,清亮的剑吟声响起,她一踏水面就向红衣女人当中刺来。红衣女子早就发现她的存在,却是故意不理会。此刻见她攻向自己,不由得娇声一笑,素手一拍,水中弯刀击飞而起,直接撞向她的一心剑。 霎时刀剑相击,弯刀被弹回,红衣女子接个正着,她一心剑却偏离轨道,身形在半空中潇洒腾挪,缓过劲道,旋身移步,一剑横向劈来。红衣女子挥刀格挡,二人顿时战在了一块。 三回打平,二人分开,红衣女子率先发话道: “哟,这哪来的俏道姑,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人呢?” “不分青红皂白?你手中的鲜血怕是洗也不洗干净吧。是你杀了东方氏一家!”方紫微闻言,眯眼说道。 “奴家手刃了一头野猪,正待果腹,哪里杀的什么人,可是冤枉得紧。”红衣女子娇俏说道,媚眼如丝,抛向方紫微。方紫微只觉内心怒火腾腾燃烧,尽是有生以来第一回这般愤怒,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妖女,你莫废话,待我捉了你查证,自见分晓!”当即要挺剑再战。 那红衣女子却不如她愿,红袖一展,一层诡异的白粉散开,方紫微猝不及防,急忙屏息,却是来不及了,吸入了少量白色粉末。她捂住口鼻,瓮声瓮气道: “妖女好卑鄙!” “你我素不相识,你一见面便妖女长妖女短的,唤得奴家好生羞赧。奴家瞧上你了,跟奴家走吧。”红衣女子娇笑说道,面上红霞飞起,仿佛真的害了羞,手下却一点也不留情,直接竖起食中两指,点向方紫微大穴。方紫微急忙闪躲,却脚步虚浮,身子不听使唤。知道是那白色粉末起效了,无奈之下被点了穴道。 红衣女子携了她直接飞起,向着东北方掠去。 这红衣女子乃是邪道第一大派无生教的当代圣女,名唤漪红罗。无生教教址东鲁,恶贯满盈,杀人无数,教众弟子各个都是阎罗王,收割人命如割麦。此番她与无生教另外两位长老下江南,就是为了屠戮东方满门。原因是这东方氏抢了无生教在东鲁的玛瑙生意。因为这种事便灭人满门,只有无生教的邪教徒们才干得出来。漪红罗刀法化境,乃是邪教青年一代的第一高手,她看似热情似火、娇媚多情,实则无情至极、冷酷非常。如此反常的人格做派,更使得她凶名远扬,人人闻之丧胆。 方紫微被她掳走后,不知为何这妖女却不杀她,反而将她囚禁在了无生教东鲁总坛之中,日日以折磨她为乐。这折磨多为心灵上的折磨,却甚少折磨她的身子。但这折磨初时还能让方紫微痛苦,很快,她便不再有任何反应。这不代表着紫微就此麻木,相反的是,她已经入定,一心一意背诵道经以清心,没有任何事能再入她眼。 漪红罗受挫,使尽千方百计妄图吸引她的注意力,未果,大怒,终于第一次对她施以剜肉酷刑。然割下三刀后,江紫微却依旧宝相庄严,一副大自在模样,丝毫不见痛苦之色,漪红罗生平未见,割肉刀“啪嗒”落地,大骇之下竟然未能拿住手中刀。 “你为何…为何会这样?”她颤声问道。 “你想要我的肉,我无力反抗只能给你,但你要不走我的恐惧、愤怒、悲痛。” 漪红罗震动无比,无言以对。方紫微却继续道: “出家人慈悲为怀,绝不杀生。怒忧悲恐惊有违自然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不恨你,不怨你,不怒你,不惧你,亦不愿你死。我已发愿,要清净你的罪孽。纵使你割去我全身肉,我依然笑而面对。” 漪红罗颤抖着身子,再也无法面对她,落荒而逃。三日后,她放走了方紫微。方紫微出了东鲁分坛,才发现原来无生教遭全武林讨伐,已然成为袋中老鼠,做着最后的挣扎。她被参加讨伐的青城弟子发现救回,元气大伤,整整昏迷了五日才醒来。 在讨伐营中休养了一个半月,讨伐已近尾声,只有无生教最后的残余主力还在负隅顽抗。她不顾师尊师兄弟姐妹的反对,再次登临主战场,见到了漪红罗。漪红罗瞧着比从前憔悴了许多,但依旧强势。只是一向杀伐果断的她,却仿佛种下心结般,再也无法干脆结果人命。 山穷水尽,整个无生教只剩下漪红罗一人,她双腿被打断,无法动弹,但刚烈无比,不愿被他人杀死,抬刀打算结果自己性命,却被方紫微拦下。方紫微掀开道袍前摆,盘腿坐在她身前,并不宽大的身躯却成为了她最坚韧的屏障。 “各位武林同道,昔日小道发愿要清净漪红罗之罪孽,今日小道就绝不会让她死去。师尊,师兄,弟子不孝,原为她担因果,承罪孽。诸位武林同道与她有任何仇怨,尽可上前杀了小道。” 漪红罗与各大门派早就结怨已深,且多是深仇大恨,不报不快。如今眼见大仇得报,却横插一人进来,众门派哪能答应。 “你有几条命够我们杀的?” “你这道姑好不识好歹,快让开!” “少管闲事,我师弟死于她手,正欲杀之后快,你不让开真的一剑劈了你!” 各大门派不肯罢休,青城派垂首顿足,方紫微的驽钝倔强简直让他们哭笑不得。方紫微的师尊,青城派掌门道玄子召集所有门派围在一起开会,商议了足足一天一夜,才终于落实了一个方案。所有与漪红罗有仇之门,皆往方紫微身上出一招,以泄仇恨。 方紫微笑而答应,重拳,烈掌,刀枪斧剑戟棍棒加身,一轮下来几乎被打成废人,躺在地上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漪红罗几乎要疯癫,抱着她的身子,面无表情地流着泪。然而事情还没完,青城派宣布:方紫微因与妖女纠缠不清,是非不分,从此被逐出青城派,与青城再无瓜葛。 “师尊,您怎么…怎么做出如此无情的决断?”元和子不忍心,二师妹实在太惨了。 “孩子,为师何尝不心疼。但唯有这么做,这孩子才能保命啊。那些人泄愤之前,她还是青城派的弟子,多少看在青城的面子上,留她一命。泄愤之后,碍于正派面子,亦不会再回头补刀。如今逐走她,也是因为为师太了解她了,她知道自己拖累了青城,内疚比伤痛更能要了她的命。而她不是青城人,自不会再内疚,为师无能保她,只求她活下去。”老道叹息道。 各大门派退去,漪红罗双腿已断,错过最佳的接骨时间,双腿就此残废,她躺在地上,将昏死过去的方紫微抬到自己身上,然后以自己为垫子,带着她一路蹭挪,离开战场。直到后背衣物被磨破,皮肉翻起,鲜血淋漓,终于找到了一处水源,为她清洗伤口,包扎,嚼碎草药为她敷药。依靠着水源捕鱼,饮水,艰难救治方紫微。 支撑几天后,终于被山中柴夫救回。 数年后,青山之中,一紫一红两道身影缓缓而行,红衣女子双腿不便坐于轮椅,紫衣女子推着她,一身清隽之气,仿若仙人。红衣女子口中唱着悦耳的歌声: “极于心者极于情,一生一世一心人。” “第二世,正邪情缘难两立,完成。”二人临终之时,天际传来宏远之声。 =============================== 战火纷飞的民国末期,华夏民族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日本侵略者的铁蹄已然踏遍整个中国。 江梓,她是爱国的红色地下间谍,终日周旋在日军、伪军之间,百变无敌,枪法极准,立志要驱除侵略者。 东田红子,她是日军大将的女儿,来到伪满洲游玩,却无意中成为了红色地下党盯上的对象。红党企图通过接触她寻找刺杀日军大将的机会。 熟悉日语的江梓被委派了这次重任,接近东田红子,寻找刺杀机会。 红子以为江梓是日本人,与她相交甚欢,丝毫没有怀疑她的身份。而江梓却在与红子的接触中,被她的娇俏、善良、可爱感染,犹记得她和她第一次见面时,红子那句:“姐姐,你那红色发带趁着黑发,真好看。”让她心头猛跳。 她陷入巨大的矛盾之中。 情愫暗生,两人形影不离,因着关系越来越好,江梓越发有机会刺杀东田大将。可是,她却迟疑着,久久未曾下手。 又一次暗中碰头,江梓与地下党的同志苏林见面,苏林告知她局势已变,必须尽快除掉东田。苏林是她从小玩到大的伴儿,二人友情笃深。江梓将自己的困扰告诉苏林,苏林大骂她忘记国仇家恨,竟然纠缠于这种个人小情。 江梓脾气倔,不忿她如此斥责自己,与她大吵一架。却没想到,这一吵,居然是最后的一次对话。 两日后,江梓忽然收到秘密线报:苏林被日军发现行踪后枪杀,必须立刻刺杀。 她慨然悲痛,咬牙,冲动之下未能计划周详,就趁着与红子约会的机会,对碰巧在场的东田大将实施刺杀。 枪声响起,红子呆滞地看着疼爱自己的父亲倒下,心爱的人就是开枪的人,大脑空白几乎要痴傻。江梓最后忘了她一眼,咬牙,转身,离开。 然而由于事先计划不足,逃跑路线被封死,她濒临绝境。却没想到峰回路转,一直照顾红子长大的老管家出现,带着江梓换装成红子逃亡。老管家将她一路送过了最后的封锁线,才将一封信塞给她。 她展开信,上面是红子的笔迹,原来红子早就知道她不是日本人,也猜测到了她接近她的目的。她没有打算劝说自己,她知道总有一日,她必须在江梓和父亲之间选择一个。她不想选,所以她选择了逃避,选择了旁观。这些日子,天知道她有多折磨,她期盼着江梓能放弃,期盼着自己能和江梓相守,期盼着父亲不要再侵略,能够撤军。然而这一切的愿望在民族仇恨的面前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她知道自己无力挽回,她决定赴死。无论最终是父亲死了,还是江梓死了,她都会选择陪着一方死去。 如今,父亲死了,她不愿江梓也死,她为江梓安排逃生之路,而在江梓读信的时候,她已经悬梁自尽。信封里还有一根火红的蝴蝶发带,那是红子最爱的发饰,也是她和江梓第一次见面时,江梓所佩戴的发饰。只因她喜欢,江梓就赠给了她。 江梓跪在码头,嚎啕嘶吼,撕心裂肺的疼痛使得她几乎一夜白发。 三十年后,中日邦交正常化,老革命军人江梓已然六十多岁,成为了第一批访日的中国人。 她回忆着红子曾和她提及的日本的宅邸住址,这里却已经不是住宅,成为了一家民俗博物馆。站在早已时过境迁的建筑前,她无声流泪,垂目看着手中红色的发带。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姐姐,你那一头雪发,配着红缎,亦该很美。” 她猛然回头,一个六十来岁的典雅日本女人身着和服,正笑然看着她。她神态端庄,即便已年老,依旧风华绝代,清媚中透着些许少女的娇俏,依稀可辨当年的模样。 “啪嗒”,江梓手中的拐杖落地。 “第三世,民族深仇难两全,完成。” “第二关,闯关成功,进入第三关。” 三世情缘一过,紫睦与红狐只感觉大梦一场,泪流满面,心中仿佛老去了几百岁。一睁眼,竟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二人相对而立,望着对方,久久不语。 只这第三关究竟是何考验,那伪菩萨却一句解释也不给了。只得二人站在这白茫茫的空间之中,相对无言,默默流泪。 第一百二十八章 “累了吗?要不坐下来歇会儿?” “嗯。” 尴尬的开口,紫睦觉得喉头发紧,心口像是塞了一团棉絮般软软的,却又堵得慌。向来外放的红狐此刻却收敛了以往的的张扬,反而那般安静,静得让人发慌。 三世情缘,完整的人生情感记忆全部烙印在脑海之中,仿佛她们真的亲身经历过般真实。紫睦和红狐不知道那伪菩萨究竟是何来路,哪来这样的本事,如果说这些都是幻觉未免太牵强了一点,身为幻术的大家,红狐又怎么看不出来这三世情缘根本不属于幻术的范畴。何况,究竟这伪菩萨为何会出这样的考题来考验她们,依旧是最难以理解的一点。 如果单纯为了阻挡她们解救被囚雪迹大妖的行动,按照神话成员行事的风格,干脆利落地斩杀不是更加有效。如今这番作态,反倒像是在拖延时间一般,甚至像是……在帮她们俩解开心结。 解开心结…想到这里,紫睦不由得苦笑出来,自己何尝不知道,自己纠结的那些东西在时光的长河之中其实真的都不值一提,作为寿命久远的妖族,纠结那些三千年前的仇怨实在太过孩子气,也十分的不成熟。其实在她内心的某个角落,早就有一个心声在说:忘了那些吧,不要再折磨自己,折磨她了。每当这声音响起,就会有另外一个声音固执地叫嚣出来:忘了什么,那些仇恨怎能轻易忘记,忘记了,你又怎么对得起亲弟弟,对得起你的族人? 然而如今,所谓那些对得起对不起的人,其实早就都不在这个世上了。究竟是对得起还是对不起,评判人不过是她自己罢了。她觉得自己对得起,那么自然也就放下了;若始终觉得自己对不起,那么也就永远放不下。蛟族除了她已然全部灭绝,如今地球的环境已经不再适合蛟族生存下去,就连她自己也在苟延残喘,借助着主公建造出的海底聚灵空间继续活着。生命无时无刻不在流逝,她却将宝贵的时光用在了和自己赌气之上,如今想来,也真是愚蠢透顶。 是啊,自己好强,好强到了极点,她不低头,自己也便绝不低头。说到底,只不过是她自己不肯放过自己罢了。 红狐何尝不是如此?她和自己赌气,也和她赌气,这个口气随着时光的流逝竟是越发放不下。身为大妖,寿元悠长,总觉得有的是时间和她耗着,和自己耗着。然而或许正是因为寿元悠长,很多事情,她们反而没有寿命短暂的凡人们看得清。因为不懂得珍惜,所以永远不知道放下。 三生三世,三段情缘,其实她们这三世活得时间都不长,因为这三世都是颠沛流离,分分合合,伤痕满身,吃尽了苦头。在历经万般苦难,最终走到一起之后,才知道能相守在一起的时光是有多么的宝贵。 这些东西,其实现在的紫睦和红狐都已经想通了,按理说,现在的她们也该抱头痛哭,哀悼彼此已经逝去的时光,并互诉衷肠,厮守在一起,再不浪费一分一秒。然而淡淡的尴尬和隔膜却在二妖之间蔓延,让二妖心中很不是滋味。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到底还差了什么,难道说经历了这么多,到头来时过境迁,感情已经变质了吗? 那么,又何谈海枯石烂,至死不渝? 迷惑与揪心蚕食着二妖的心灵,让她们渐渐忽略了这片白茫空间的变化。直到黑影渐渐蔓延到了二者周围的时候,她们才发现,不知从哪里,遮天盖地的黑影吞噬而来,她们眼前的白芒空间依然变得一片漆黑。 “怎么回事?”红狐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我感觉那黑影很危险,决不能触碰。咱们赶快走吧,离开这里。”紫睦拉起她的手说道。 二妖不再废话,急忙向身后退去,退向有着白光照耀的地方。然而黑暗蚕食的速度越发加快,东西南北,上天入地,竟是完全不给二妖去路。无论她们怎么逃,怎么躲避,最终还是被笼罩入了一片黑暗中。 紫睦紧紧地拉着红狐的手,在这里,她的妖识和正常的视觉全部被剥夺,乃至于嗅觉、听觉和味觉全部退化,一片黑暗。唯独只有触觉还清晰,她不敢放手,她怕一放手,她将彻底失去红狐的踪迹,再也寻她不到。 红狐亦是反握着紫睦的手,紧紧的,不敢放手。此时此刻,她唯一的念想就是抓紧她,不要放开。 然而考验才刚刚开始。一片漆黑之中,二人无法交流,不仅仅是不能说话,更是无法听到对方说话,妖识被封闭,无法精神传音。红狐试图在紫睦手臂上写字,和她交流,却发现,她竟然忘记了该怎么写字,准确的说,她已然不知道如何写字了。这让她瞬间就慌了神。片刻之后,仿佛知道她写字的意图般,她整个身体都被定住了无法动弹。不只是她,就连紫睦也感觉到自己被定住了。 没有太多的时间让二人思考自救的方法,冷不丁的,紫睦心灵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奇怪,紫字是怎么写的?我怎么不会写字了? 嬛己?紫睦诧异,嬛己的声音为何会在自己心底响起? 同一时间,她心底泛起的这句话也在红狐的心底响起。二人同时愣怔,紫睦尝试着在心里说道:嬛己,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然而等了半天,嬛己没有应答,因为她根本没有听见紫睦的这句话,她也在试图和紫睦交流。 过了半晌,忽的紫睦又听到了红狐充满怨怼的声音: 紫睦,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咦?我不回答?我根本就听见你回答我啊?紫睦困惑。为何会这样,难道说经过大脑思索出来的话语是传达不到对方那里的吗? 又尝试了几次,二妖确定了一点,不论她们如何努力去交流,都无法实现,反而有时无意中冒出的念头,能传达到对方那里。如此一来,二妖都有些泄气,这漫无目的地,究竟何时才能是个头?难道说,要放弃思考,直接跟着心走吗? 焦躁、恐惧、隐怒等负面情绪在二者心里蔓延,在黑暗空间中被无限放大,二人仿佛都变成了脾气极坏的人,心底的怨气越发浓郁,各种带有负面情绪的念头也止不住地在对方心底响起。 若不是你姐姐,我弟弟就不会死! 我姐姐就是被你们害死的! 你这数千年来究竟有没有想过,自己当年造的孽,是要偿还的。 我造孽?你又有没有想过,这数千年来你是否有哪怕一刻心疼过我? 忽的,紫睦心头猛然跳出一个念头: 那伪菩萨仿佛提起过,嬛己曾经背叛过我,嬛己居然也承认了,难道说她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这个念头自然在嬛己心头响起,她一瞬间慌乱,不自觉地就想道: 她怎么又想起那件事,我和姐姐,那个时候的我真的是中了邪。 姐姐?妲己?听到嬛己不自觉的念头,紫睦震惊,心底一下子就冒出了众多猜测。莫非嬛己和妲己这姐妹俩,真的有超越亲姐妹的情感在其中?曾经见到嬛己为了妲己那般拼命,有那么一刻,她也曾冒起这样的想法,但迅速被自己压了下去,之后根本也没再想起。在她看来,那是她们姐妹情深,怎么会有别的念头。却没想到,居然…!她内心的震惊无以复加。 这一长串的念头,也清晰地在嬛己心底响起,嬛己又气又急,更是心有惭愧,再加上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就这样被揭开,仿佛最后一块遮羞布被扯走,几乎处在崩溃的边缘。脑海里当年那件事止不住地开始翻滚,尽数传达给了紫睦。 原来还是少女时期的嬛己,对妲己已经有了朦朦胧胧的青涩情感。这情感最初不显,但在妲己为了保住她的清白主动献身纣王之后勃发而出。但她自己不知道那是什么情感,她只知道姐姐为了自己失去了女子最珍贵的东西,失去了自由,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她可以为了姐姐去死,去完成所有姐姐的梦想。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姐姐渐渐变了,她也慢慢地陷于矛盾之中。有的时候她分明知道姐姐做的事情是错事,她依旧义无反顾地帮着姐姐去做。在她心里,世上人事千万,但姐姐只有一个,我可以对不起别人,却不可以对不起姐姐。但她毕竟与妲己不同,她也有自己的人格,有自己的观念,因为她和姐姐生活的环境相差甚远,渐渐姐妹俩形成了完全不同的性格,对待许多事物的看法和观点大相径庭。若她必须要对得起姐姐,那么她就必然要对不起自己。 挣扎痛苦中的红狐还是选择了姐姐,渐渐忽视了自己内心的矛盾。后来她遇见了紫睦,却把那草草掩盖住的矛盾从另一个角度激化而出。在那洞窟之中,她深深地爱上了一个人,一个除了姐姐之外,又一个能让她不顾一切的人。 那么她对姐姐,究竟又是什么情感? 三个月后从洞窟出来,她和紫睦分手,独自前往朝歌看望姐姐。那个时候的朝歌早已成为前朝废都,姐姐被关押在商宫之中。她还是通过主公留下的几位大妖的关系,才再次见到姐姐。然而她没有想到,这一次见面她冲动之下居然做出了一件非常出格的事情,使得这次见面成为了她和姐姐的最后一次见面,也造就了数千年来,她埋藏在心底最深的心魔。 她与姐姐争吵,怎么吵起来的她已然不记得了,只记得姐姐气愤之下打了自己一巴掌,自己捂着脸看着她伤心流泪的模样,居然冲动之下上前强吻了姐姐。虽然只是唇与唇相碰,发泄的成分远远超过情爱,但依然十分出格,出格到她立马落荒而逃,以至于不敢去看姐姐的表情。 后来仔细想来她那时到底为何要去吻姐姐,或许是她真的分不清自己对姐姐的情感是什么了?她以为爱一个人就是可以为一个人不顾一切,然而当她能对两个人不顾一切时,她却全然糊涂了。自己对姐姐的情,究竟是爱情,还是亲情,亦或是两者都有。 伪菩萨第一关真心话大考验的时候,问她是否曾经背叛过紫睦,她回答了是。因为她确实认为自己背叛了紫睦,在和紫睦确定关系之后,依旧和姐姐纠缠不清,甚至亲吻了姐姐。然而天秤判她撒谎,认为她并未背叛紫睦。即便到了此刻,她依旧没能弄清楚这是为什么。她不在乎那天秤是怎么认为的,她只在乎紫睦究竟是否认为这是背叛。 黑暗之中,红狐纷繁复杂的念头已然平息,她只等待着紫睦的评判,或许说判决更恰当。她是否能得到紫睦的谅解,是否能看清楚自己的心,一切全都留在了这一刻。 而此刻紫睦忽的感觉到自己握住红狐的右手可以动了,她知道,此刻审判权捏在了自己的手里。如果此刻她放手,那么二人必然就此结束;如果她不放手,就代表着她从此敞开心扉彻底接受这段感情,再也无所顾虑。 沉默在蔓延,红狐虽然不能动弹,但触觉犹在,握着自己手的那只手,依旧冰凉,但却汗涔涔的,湿滑无比。她能感受到对方的紧张和挣扎,或许她在思考,或许她在犹豫,红狐已经无法再听到她的心声,从未有一刻她这般的绝望,又这般的渴望。原来,她是那样在乎她的想法,她不希望她误会,不希望她认为自己背叛了她。 等等,为什么会这样想? 她忽的心头一通,只觉豁然开朗,她对姐姐究竟是什么情感其实一直都很清楚,她敬重姐姐,欢喜姐姐,但却从未想过要和姐姐长相厮守。她愿意为姐姐付出一切,但那并非是爱情,亲情与报恩是无法和真正的爱情相提并论的。她爱姐姐,因为那是疼她爱她的亲姐姐;她爱紫睦,却只因她是紫睦。 而此刻,紫睦几乎也在同一时刻想明白了这一点,她只觉得黑暗之中自己身子忽的恢复了自由,她立刻急冲上前,手臂一拽就将红狐拉近怀里,紧紧抱住她。 “嬛己…嬛己…嬛己…”她重复着,喃喃念着她的名字。红狐泪流满面,紧紧地拥着她,此时此刻,二人前所未有地心灵相通。 “阿紫,你可怨我?” “我怎会怨你,我只怨我自己太傻太固执。” 红狐素手在黑暗中摸索她的面颊,终于触到了那片柔软,然后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一瞬,二人心中爆发出滚烫的热流,那热流交融喷发,只一瞬,将四周无边的黑暗尽数驱逐。世界大亮,强光灼目。二者不由得抬手遮挡,忽闻一声惨叫响起,待强光过去,再开眼时,还是那花兽园内,而那伪菩萨浑身仿佛被浇灌了熔岩一般开始融化,凄厉的惨叫声让人心中发毛。 “这…这是怎么回事?”紫睦惊奇。 “这怪物,怕是专使他心通这一类神通的怪物,能够掌控别人的情感走向。如今大概是被我俩的情感反噬灼烧,看样子是活不了了。” “这也太过奇怪了,按理说,这怪物既然有这样的神通,早该把我俩害死了,为何它自己反而死了?”紫睦道。 红狐却笑道:“你别忘了,咱们有好几次都差点踏入陷阱死去,它给我们设的都是死关,比如第一关中的背叛陷阱,不仅在第一关中起作用,还在第三关中差点让我俩就此背离。第二关中又是重重磨难,行差踏错,必然万劫不复。若不是我俩一直坚定不移,又恰逢歪打正着,我们怕也是活不下来。但自古以来情最是妙不可言的东西,它却妄图控制情感,自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自作自受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这一头红狐紫睦等大妖刚刚脱离伪菩萨的纠缠,那一头雪阳和陆之谣一行人距离狱山也已不远。 远远的,望见那座巨大的环形火山般的山头,一行人之间本就凝结的气氛愈发紧张了起来。 太上老君张口道: “你们注意到了吗,在狱山北方正对着九霄天庭的山麓,有一座四灵殿,那里是四方神灵驻扎的庙堂,开启大阵的钥匙在他们身上,我们先尝试着能不能悄悄取过钥匙。若是不行,就只能强闯破阵了。” 雪月和王羽霖之前以灵能体的形式前来的时候,走的是另外一个方向,竟是完全没有注意到那座庙的所在,看来,这里才算是狱山正宗的“门房”。而开启四方封禁大阵的钥匙——四方神石,就在庙内的四方神手上。 雪阳正以自己的空间能力仔细探查狱山内部,发现自己的空间力量无法渗透进入其中,看样子已经全然被大阵屏蔽了。而陆之谣却另有发现,拽住雪阳的袖子说道: “阿狼,你看那里,那是什么?” 雪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视线所及的最远处,大概是整个九霄天庭的正东方,有一束白色光线若隐若现,通天贯地,初始不显,仿若幻觉般,就连她一时没留心都未能发现。而渐渐竟然凝聚成夺目的光芒,距离如此遥远,也能感受到那光芒宏伟的气势。 那里是……古朝歌的方向,这光芒究竟是什么?雪阳心头冒起不好的念头。 “糟糕!咱们暴露了,没时间慢吞吞行事了,直接抢夺四方神石!”太上老君也看到了那白光,立刻厉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紧张和担忧。 “暴露了?这是为什么?”赵姜不解,问道。 “你以为那白光是什么?那是三界被打通的征兆,神话之主提前启动了吞噬神界的计划,那白光处是封神榜所在处,同时封神榜也是伏羲神石碎片中的东方石。神话之主已经得到了所有伏羲神石碎片,其中表示方位的四块石头已经被他埋在了九霄天庭四个方位,每块石头距离九霄天庭都是九九之数,一旦这些石头放出这种通天彻地的白芒,就代表着通界大阵正式开始吞噬神界了,而且这个过程会比吞噬人界快速很多倍!”太上老君一边解释,一边带着所有人向着四方神庙冲去。 雪阳趁此机会向另外的西方、南方、北方极目远眺,虽然并非东方那般清晰,依旧是看到了那光柱散发的光芒痕迹。算算方位,南方正巧是重庆酆都所在处,看样子古朝歌和酆都的不寻常并非是巧合。北方应当是内蒙古与陕西的交界处,大约是靖边古长城附近。西方则该到了甘肃岷县一代,那里是秦长城的起点。北方和西方他们尚未去过,不知道又是个什么景象。 “通界大阵?又为什么会快很多倍?”赵姜只觉得自己彻底糊涂了,她毕竟是门外汉,不懂这些行内的东西。反倒是宋云比她清楚很多,不过在宋云解释之前,王羽霖率先解释道: “咱们现在就在通界大阵内,准确来说,现在整个华夏都处在通界大阵内。这些日子我们所遇到的所有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是通界大阵直接或间接引起的。这大阵是神话之主为了合并三界而研发出来的大阵,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前大家想必已经看到了华夏各地莫名出现青铜器古怪排阵的新闻,那实际上是神话成员在为大阵吞噬人界做事前准备。那些青铜器都是神话之主炼制出来的阵器。 而通界大阵如今已经几乎要完成人界的吞噬,在我们现在所处这片区域,更是已经完全堕魔,部分冥界和人界。一旦这片区域开始神界的吞噬,速度会非常快,因为是集合了两个世界的力量去吞噬一个世界,即便神界的世界法则比人界和冥界复杂许多,也抵挡不住。更何况,其实神话之主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在神界做了手脚。” “等等,我越听越糊涂了,为何这通界大阵只吞噬华夏?世上那么多国家,整个地球那么多人,不都是人界吗?”赵姜又打岔问道。 “确实如此,其实不只是地球,地球所在的整个宇宙都是人界,宇宙不仅仅是人界还是神界和冥界。但是,神话之主能够做到的不可能是吞噬整个宇宙,顶多是吞噬华夏地区。这其中要解释起来就复杂了,因为牵扯到了国运。” “国运是何意?”就连雪阳都疑惑了,不由得出声问道。 王羽霖语塞,显然她自己也不是非常懂,不由得求助地看向太上老君。太上老君却不解答,反倒说道: “这些话题以后有机会再聊,目前最要紧的是赶紧把玄司救出来,然后破坏通界大阵的阵眼。” “老君知道阵眼在哪儿?”陆之谣却问道。 “按照神话之主阵法走向的规律,老道推测应当是在狱山最深处。救出玄司后,正好可以破坏阵眼。必须抓紧时间了,时不待我。” 说话间众人已经到达了四灵殿前,远远地众人看到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正手持宝剑立于殿前,宝剑尚未出鞘,他遥遥望着九霄天庭的方向,似乎被一连串的爆炸声吸引,尚未注意到一行人的踪迹。于是众人先掩藏于山林间,由太上老君先出面,看能不能骗取四方神石钥匙,若是不行,再以武力夺取。 那白衣男子面上戴着白虎面具,显然是四灵神之一的西方白虎监兵神君,五行主金,无坚不摧,乃是神话攻击力最强的战将之一。其余三位神君并未见踪迹,或许尚在殿内未出来。 太上老君拂尘一扬,仿佛瞬移般直接出现在了白虎神君的面前,伴随着连串的标志性笑声,他的登场果真瞬间就吸引了白虎神君的注意力。 “老君……可是出了什么大事,让您竟然亲自来了。”他恭敬一行礼,说道。 躲在后面的围观众人看这情况,心道有谱,看来这边因为偏僻,怕是尚未得到消息。无防备之下,他们更容易得手。 “有歹人闯入天庭捣乱,君上不放心,让老道前来看看狱山是否有事。” “狱山无事,只是小神担忧天庭的安全。” “自不必担忧,天庭内有众多天兵天将,哪怕那几个小毛贼。你只需守好狱山便行。只是为何只有监兵神君在外,孟章(即青龙)、陵光(即朱雀)与执明(即玄武)呢?” “因察觉到异变,他们三位先去山头镇守四方封禁大阵了,小神守在山下,等待同僚前来,也好有个接应。” “原来如此,不知道那四方神石钥匙可是在其余三位手中?”太上老君自然而然问道。 “分别带在各自身上。”白虎神君不疑有他,老实答道。 “既如此,麻烦监兵神君带老道去山头见见诸位神君吧。” “正有此意,老君,这边请。” 白虎神君单手一展,做了个请的手势,老君便跨步上前,跟着他向着山头飞去。 “我们快跟上!”雪阳说道,然后立刻施展空间隐蔽之法,带着众人悄悄缀在白虎神君和太上老君身后。 事前众人约定好,若是白虎神君身上有神石钥匙,不管几块,先抢到手再说。飞到半山腰由太上老君率先找机会动手,众人以此为信号立刻动手帮忙。这一哄而上,不信那白虎神君还能带着神石插翅飞了。光是雪阳的空间囚禁能力就够他喝一壶了。 原本事情十分顺利,然而越是靠近半山腰,雪阳和陆之谣心中却越发不安起来,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似乎哪里出了问题。危险的感觉在心底愈发浓郁,竟是汗毛直竖,背心发冷,心中警铃大作。 “不行!行动必须立刻终止!”雪阳忽然说道。 陆之谣立刻附和,这一次她和雪阳完全想到一块儿去了。 “赶紧想办法向太上老君示警!”陆之谣说道。 其余人尚未反应过来,而前方的太上老君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手中拂尘忽的一抖,拂尘立刻卷住自身。说时迟那时快,白虎神君毫无预兆地反手一剑向太上老君劈来,这一剑快到极致,竟是有割裂空间的锋利感。一剑劈在拂尘之上,太上老君立时倒飞出去,拂尘被劈断,银丝飞散入天空,只见太上老君双脚在近乎垂直的山壁上连续急点,退后几丈,右腿猛地一使劲儿踏下,在山壁上犁出一道沟,碎石滚滚而下,终于定住身子。 “啪”,面具中央出现一条从头顶至下巴的裂纹,竟是被这一剑的剑气浸透,碎成了两半。劈成两半的面具滑下面容,沿着山壁一路滚落,太上老君真容露出,一丝血红沿着他头顶滑下,一路垂过鹰钩鼻,染红了白须。 “噗”,一口鲜血吐出,虽然并未真的被剑劈到,但他显然已被剑气所伤,受了内伤。 所有人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场景,吃惊得无以复加。雪阳望着太上老君,眼神闪烁,最初的震惊过后,她似乎有了一丝释然,显然应当是早有猜测。而陆之谣却始终不知太上老君是何许人物,因着前往神界前的所有记忆已经回归,她看到太上老君真容,竟是失声惊呼: “姜子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姜子牙?听到这熟悉的名字,宋云和赵姜都吃了一惊,望着那吐血的白胡子老道惊疑不定,唯独王羽霖缄口不言,看样子早就知道了自家师父的身份。 然而更让人吃惊的还在后面,只听太上老君姜子牙对那白虎神君说道: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老道的?” 一个冷酷不似人声的声音从白虎神君口中发出,非男非女,无情无调,仿佛从虚空中传来,与白虎神君刚才的声音根本不同: “本座从未相信过你。” 难道…是神话之首?! 第一百三十章 “本座从未相信过你。” 难道…是神话之首?! 这一刻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白虎神君身上,然而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殊,气息并不很强,也没有压迫感,只有说话的声音听起来颇为诡异。但是太上老君,也就是现在的姜子牙是何许人物?神话组织之中他的本领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超然,莫可匹敌,众人都是见识过的。而方才,虽然他是仓促之下应战,但毕竟反应及时,拂尘已经保护住了全身,却依旧被此人一剑劈得如此狼狈。此人的本领绝对在姜子牙之上很多。 这就是神话之首吗?众人都升起了不真实的感觉。 “大家先做好心理准备,我们今日恐怕无法善了,一会儿,我去引那人的注意力,你们救援太…姜子牙,立刻向西绕道上山,然后硬闯大阵!”雪阳的声音忽然在众人脑海中响起,她知道事态严重,已然开始布置应对后手。 “阿狼,你要一个人去对付那个人。”陆之谣低声又果断地说道,显然这不是一个问题,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这里只有我和姜子牙能抵挡他一二,你们全然没有一合之力。如今姜子牙已然负伤,这是最合理的战力分配,不要有异议了,这里我是最高指挥官。”雪阳淡淡说道,仿佛这件事就像是吃饭喝水一般理所当然。 “我不同意,绝对不同意!”陆之谣坚决说道。 “谣儿不要胡闹了。”雪阳锁眉。 “我不是在胡闹,我是真的有理由。我想过了,这神话之首应当是早就准备,你引开他的计划未必会成功。何况现在情况不明,我们还是再观察一阵为上。”陆之谣冷静说道。 雪阳闻言沉吟,心道看来这一次不是谣儿在胡闹,反而是她自己乱了分寸。神话之首是什么人,岂是她说引开就能引开的,他所做所有事情的目的都不明,行动更是无法预测,自己等人就这样贸然分开,必然有如引爆炸弹急于求死。 该来的总会来,还不若团结一起,一起面对更为上策。 “是我失策。”雪阳低声说道,“就依谣儿所言,先静观其变。” 她话音刚落,就觉得自己控制住的空间忽然溃散,遮蔽她们身影的空间法术全然失效。一瞬,雪阳、陆之谣、雪月、王羽霖、赵姜和宋云,一共六人的身影全部显露出来。不仅仅是雪阳,就连对法术感知能力的最弱的赵姜都察觉到了自己等人的暴露,因为此刻,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大堆佩戴脸谱的人,天上地下,东南西北,布满山野,密密麻麻,将她们包围得严严实实。 几人瞬间就觉得头皮都炸开了,这…几乎算是整个神话阻止倾巢出动,虽然这么多戴脸谱的人,真正的高等级成员人数并不很多,其余的全是天兵天将,但也足够碾压她们这几个人了。 那白虎神君的白色衣袍忽的仿佛泼墨般晕开一层黑色,黑色向身周蔓延,与白色搅在一块,诡异非常,最终黑白二色在胸口收束混合,旋转成为了太极八卦图案,其余袍色却忽的泛出耀眼的金色,袍摆迅速拖长,仿佛活过来一般无风自动起来。他的面具也从白虎面具忽的变化,那张脸谱上表情的每一格细节变化都被精细地表现了出来,从白虎神君那张正宗的威武猛将脸谱,变成了阔额浓眉,仙须飘飘的英俊帝王脸谱。头带平天冠,身着皇天八卦太极袍,手中的白虎神剑却迅速变化,剑身膨胀到了三米长,白色的外观变得金光灿灿,透着无上之威。那宝剑就仿佛有灵性一般,贴身跟在了那人身旁,如臂指使。一股恐怖的威压开始散发而出,直压得宋云和赵姜招架不住,跪在了地上,雪阳和陆之谣勉力抵抗。 昊天上帝,天帝! 果然,神话之首必然就是至高天神,昊天上帝乃是地位最崇高的尊神。即便神话中昊天上帝诞生在三清之后,却是所有神明的主神。是规矩的缔造者,是一切法则的集大成者。 怪不得神话成员都唤他“君上”,自然是因为他本就是这样的身份。 而他身边那把宝剑,必然就是传说中的极品神兵——天帝剑,可斩世间万物,可断任何因果。 只是,在那面具之后,究竟又掩藏着怎样的身份,众人还是不得而知。唯一的知情人姜子牙,此刻与她们已然无法会合,更是无法传话。倒是还有个南极仙翁算是清楚内情的人,只可惜如今又不在身边,无法询问。何况就算知道了他的身份,怕也起不到什么效果。 但众人还是会好奇,这样一个疯狂又恐怖的人,究竟是何许人也。雪阳曾经作出判断,神话之首必然是参与过当年商周之战的人。只是那么多人该死的都死光了,就连曾经的极度怀疑对象姜子牙现在也已洗白,神话之首的身份愈加陷入谜团之中。 “雪狼神,冰雪神女,渊久未见,今日得会,寡人甚为感怀。”冰冷又宏大声音再次响起,非男非女,太上无情,丝毫听不出他真的有一丁点的感怀。 他居然称呼雪阳和陆之谣雪狼神与冰雪神女,这是她们在神界时的神号,还有那话里的“渊久未见”究竟是何意?他们从前见过面吗?难道说神话之主是神界中的人? 脑中虽然纷繁复杂,雪阳却勉力沉住气,抗住威压,稳稳说道: “昊天上帝,好大的阵仗,真是让孤汗颜。” “佳客驾临,有失远迎,怠慢了。”昊天上帝说着些不着边际的客气话,“都怪寡人这下属办事不利,自是要惩治。” 说罢天帝剑说动就动,巨剑飞起,立刻向着一旁的姜子牙一剑斩去。庞烈的金光刺得众人睁不开眼,处在姜子牙后方的神话成员们亡魂大冒,君上根本也不顾他们的死活,直接一剑斩来,他们只能尽全力逃命。 而被气机锁定的姜子牙,咬牙,忽的一抖袖子,手中瞬时多了一柄长条状的物什,想都不想,直接往身前一横,下一瞬那剑光便斩了过来。 飓风刮起,众人勉力抵挡,双手横在身前,双眼根本睁不开,只觉耳畔狂风连神识都已动摇,无法查探前方。宋云和赵姜,乃至于雪月和陆之谣都无法抵挡这狂风,若不是雪阳忽的现出原身,挡在她们身后,她们直接就会被吹飞。 “天啊!这天帝,也太乱来了!他自己的下属都在周围,他也不管的吗?”赵姜这姑娘也是奇了,见到如此恐怖的人,居然还能保持自己小女孩的天性,尖叫着发泄自己的不满。 “他不是不管,他是根本就没在意那些。太上无情,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这些人都是他利用的工具,他觉得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他自然可以随意舍弃。就像我们丢掉用过的餐巾纸一样!”王羽霖大吼着说道。 “如今虽然他召集了一大帮的人来围堵我们,实际上他自己一个人就可以轻松拿下我们。这些人存在的意义并不很大,无非是给我们造成心理压力,并且确保万无一失罢了,因此舍弃掉一部分也无所谓,相比于斩杀姜子牙来说,舍弃掉这些人对他简直微不足道,这不过是最简单的利益权衡罢了。”在此种情况下,陆之谣依旧保持着冷静的头脑,分析道。 “此种局面,战术策略已然无用,只能凭借武力强闯了。宋云、赵姜,你们俩没有能力应付这种局面,等会我会负责你们的安全,你们只需相信我就好。谣儿,小月,等会我可能无法估计全你们,你们一定要尽全力自保,不求杀敌,但求突破,明白吗?” 众人郑重点头,此刻狂风已过,四周烟尘尚未完全散去。对方包围圈被剑气冲散,正是突破的绝佳时刻。 “走!” 雪阳的信号在众人脑海中响起,几乎是同时,宋云和赵姜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抛弃,然后稳稳落在了宽阔的脊背上,紧接着,一左一右一股香风刮来,雪月和陆之谣也跃上了雪阳的后背,将她们保护在了中间。 雪阳的速度实在太快,由于这片空间陷入了别人的掌控之中,她不敢随意动用空间瞬移,但她的奔跑速度全力展开快如闪电,神话众人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紧接着原本陷在包围圈中的猎物就这样溜走了。 神话众人哪里会允许势在必得的局面就此被破,何况还是在自己主子的面前。主子若是事后发落下来,众人连想都不敢想。 于是神话众人一个个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怒吼声此起彼伏地响起,这些都是有着通天彻地能力的半神人,愤怒一吼之下威力十足,交织在一起竟是隐隐有响彻三界,撼动天地的威能。赵姜在即将散去的烟尘之中回头看去,只见密密麻麻的人影飞入天空,迅速向她们这里追来,五光十色的能力几乎照亮了大半天际。再加上神话组织所有人都是半神半魔之身,除了五光十色的神威之外,滔天的魔气会聚在一起,仿佛身形庞大的远古巨兽向着他们扑将吞噬而来,吓得她小脸煞白,浑身颤抖起来。 “不要往后看!”陆之谣直接掰过她的脑袋,抱入怀中,安抚他的畏惧。 雪阳背着四个姑娘闪电般地向前飞奔,白狼巨大的身躯几个起落便跃上了山头,镇守山头四神兽神庙的四方神灵早就启动了四方封禁大阵御敌,雪阳刚刚跃上来,就眼睁睁地看到一只巨大的火鸟向自己扑来,口中喷出炽烈的火焰。 她立刻在半空中急停,向另外一个边迅速改变方向,火焰擦着她的白毛掠过,好险被闪了过去。 雪阳在半空定住身子,扭头看向后方静静漂浮在高空中的天帝,此人不急不慌,坐在天帝剑上,胸有成竹。他知道自己等人不会就此逃走,此番不救出玄司,她们单独逃走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他只是看着,看着她们闯入狱山,他笃定,即便他不出手,她们也绝对无法活着逃走。 是吗,那就要看咱们谁的手段厉害了。 没有太多时间给她考虑,后方的神话众追兵,已经将狱山山头包裹得严严实实,他们却也不进来,因为这四方封禁大阵并不认人,没有四方神石,无差别攻击。他们可不是傻子,进不去可不代表攻击不了人,这里面谁没个远程攻击手段,这些攻击都是能穿过大阵打到敌方身上的。 “哼,还以为真的逃走了呢,原来最终还是进去了,一群傻子!”雷神普化天尊说道。 “狱山深处那位,不救出来,逃走也没有意义吗?”斗姆元君轻声说道。 “喂,这半死不活的老头怎么办?”这时,清源妙道真君陆之风提着晕厥的姜子牙飞到半空中,嚣张地说道。 斗姆元君看到后眼神复杂,没想到,太上老君居然是叛徒,而且居然还是那传说中的飞熊姜子牙,看着他手中紧紧握着的长条状物什,那是打神鞭,即便承受冲击晕了过去,依旧紧紧握着那打神鞭。仔细看,打神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正是方才抵挡天帝剑造成的。 该怎么处理姜子牙,神话众人都做不了主,这是天帝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丢下去,和她们一起处理了。” “哈哈哈哈…”清源妙道真君癫笑不止,旋身、松手、抛出,直接将姜子牙往他亲堂妹陆之谣身上砸去,笑道: “好妹妹,你可接好了这老头子!” 姜子牙被九转神功的巨力高速甩出,炮弹般穿过大阵外围,向雪阳陆之谣急速飞去。大阵都反应不及,对闯入物的攻击全部落了空。 陆之谣咬牙,手中一闪,雪神弓现!张弓搭箭,瞬时一气呵成,强力的冰雪箭矢飞出,向着陆之风袭卷而去: “畜生!”陆之谣愤怒的吼声在天空中响起。 第一百三十一章 见到亲堂妹抱着强烈的愤怒和杀意向自己射来冰雪箭矢,陆之风不惊反喜,癫狂大笑,也不闪躲,手中三尖两刃刀现出,直接向着箭矢撞去。只听得玻璃破碎般的巨响,箭矢被三尖两刃刀打碎,强烈的寒意带起一股白色寒尘,包裹住了陆之风的身形。等他再次现身,周身都披上了一层白霜,皮肤青紫,已然冻伤,他却依旧大笑,大吼: “好爽!好爽!好妹妹,再来!” 他说话不仅颠三倒四,神色癫狂,看着陆之谣的时候眼中更是有着难以抑制的猥/亵情绪,多是龌龊无比的念想,说的话更有着强烈的调戏亵渎之意,哪里有半分神话中二郎神君的神采?陆之谣闻言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此时,雪阳已经将姜子牙稳稳接下,虽然处在四方封禁大阵之内,她的空间能力无法使用,但她的炎帝神格还在,一身的太阳神之力反而百无禁忌了,金光一闪,接下姜子牙小菜一碟。但是,姜子牙伤势严重,不仅是严重的内伤,双臂也已骨折,那一剑实在太恐怖了,虽然被打神鞭挡下,他胸口的衣物依旧被剑气割裂,皮肉也被劈开,出现了一个大伤口。 “谣儿,不要被那疯子激怒,那疯子进不来,现在和他较劲无用。我们先集中精神破阵,成功之后有的是机会对付他。”雪阳沉声说道。 陆之谣咬牙,怒气难平。 “放心,敢侮辱我的女人的人,我会将他碎尸万段。”雪阳冷冷说道。 陆之谣正在气头上,冷不丁突然听到雪阳冒出来这句话,大脑当机了一秒钟,随后胸口流出一股子暖流,有些哭笑不得,吐槽道: “你是承包鱼塘的霸道总裁吗?” “……”雪阳无奈,这都啥时候了,谣儿这个隐性天然呆居然也能脱线。她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说出了很愚蠢台词。 这边两位主要战力正在走神中,其余人可一直都绷得紧紧的,正巧此时那朱雀神鸟又一次向她们喷火,雪月急道: “阿姐!快躲开!” 雪阳惊了一下,急忙闪躲,身形首次失了潇洒,显得有些狼狈。 “我说,拜托您二位看看情况,集中精神!”雪月忍不住生气道。 被妹妹吐槽了,雪阳有些面上无光,陆之谣更是双颊蹿红,羞赧之下,直接往那朱雀神鸟身上射出一只箭矢,倒是将那朱雀神鸟的气焰打下去不少,多少挽回了一点颜面。 但是很快,代替朱雀神鸟,白虎和青龙交替向他们攻来,玄武又在山口张开一层水之壁障,使得雪阳等人根本无法向下逃,再加上外界包围的神话众人的攻击此起彼伏,众人疲于闪躲,反击单薄。 “这样拖下去不行,迟早会被耗死,我们得想办法下去。”雪阳说道。 “咱们得先对付那玄武。”王羽霖说道。 “雪月,谣儿,你们能带着姜子牙、王姑娘、宋云和赵姜飞行吗?”雪阳问道。 “可以。”雪月表示没问题,陆之谣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她的飞行术还未练到纯熟,带人飞行尚有困难,但是现在的局势容不得她拒绝,她知道雪阳大约是要出大招了,所以不行也得行。 于是雪月带着宋云和姜子牙,陆之谣带着比较轻的赵姜和王羽霖,脱离了雪阳的后背,漂浮在了半空中。陆之谣摇摇晃晃,勉力平衡,一边躲避各方的攻击,一边隐隐地护住雪阳的四周,免得有敌人向她攻击,一时间额头隐隐冒汗。 雪阳的动作很快,几人刚刚脱离,她周身金光就立刻绽放,巨狼形态变化,人形在金光中显现,温暖的光芒像是这世上最温柔美好的一双手,在恶劣的环境中将陆之谣、雪月、王羽霖、姜子牙、宋云和赵姜包裹在内,仿佛感受到了母亲的爱抚般,几乎要留下泪来。等到金光散去,雪阳高挑的身影终于显现。那一身久违的盔甲法衣出现,她白发全部变为金色,双目金光灿灿,右手伸出,握住虚空,“啪”,炎帝赭鞭显现,周围空气立刻变得炙热起来。 只见那长鞭甩出,直接打在了朱雀身上,朱雀本为火之神鸟,但是在炎帝太阳神面前,她就是下位神,所有的力量立刻被压制,被打得惨叫连连,控制朱雀的朱雀神君立刻呕血重伤,再无一战之力。 情急之下,白虎和青龙急忙上前帮忙,奈何青龙属木,攻击雪阳,被炎帝赭鞭一卷,反而襄助炎帝赭鞭火焰更加旺盛;而白虎属金,金畏火,根本攻击不得,反而自己被灼烧得极为难受。这两者根本是越帮越忙,在炎帝赭鞭下越战越败,最后青龙神君和白虎神君也同时呕血受伤。 炎帝赭鞭大展神威,不仅打得四方神君方寸大乱,更是连带着外界所有打进来的攻击全部被击散。雪阳本来轻易不会使出炎帝赭鞭,但是如今已到了非常时期,若是再保存力量,必然不合理。 玄武神君无法,只得一面保持水障,一面控制着玄水组成的玄武神兽上前攻击雪阳。水克火,炎帝赭鞭即便比玄水高位,依旧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但是雪阳并非是孤军作战,还有陆之谣在。陆之谣直接将赵姜和王羽霖往雪月那里一抛,道了句: “小月帮我一把。” 雪月身上已经带了两个人,见又两人飞来,她人形状态必然接不住。反应极快,立即化为狼身,使了个巨化术,迅速变大,将四人全部接到了背上,这才松了口气,心道:阿嫂也太突然了,吓了我一身冷汗。而赵姜突然被丢出,还以为自己就此死了,早就吓哭了,呜呜咽咽,宋云只得急忙安慰她。王羽霖也是惊魂未定,但好歹见多识广,很快便定下心神。 陆之谣管不了那么多,迅速再次展开雪神弓,对着玄武就一箭射了出去。玄武本来是北方神兽,不仅控水也可控冰。但她在冰雪神女的面前,则处于下位神的地位,力量被压制,释放出来的攻击翻卷,直接反噬了回去。 瞬间,冰雪混杂着冻水,劈头盖脸朝玄武砸去,玄武神君最后一个吐血重伤,控制不住玄水屏障,屏障出现漏洞。雪阳趁胜追击,手中炎帝赭鞭直接一鞭子打了下去,抽在屏障上,这会儿水不敌火,屏障溃败,高温蒸汽升腾,四方封禁大阵第一层被打开。 “快走!”雪阳回头急忙喊道。 雪月和陆之谣反应极快,立刻向下冲去,四方封禁大阵从失去控制者控制后,到开始自行运转,有一段空白的时间段,这是她们往下闯的最佳时机,同时也是外界的追兵进来的最佳机会。等到四方封禁大阵再次自行运转,那棘手无比的四大神兽又会再次出现,五行相生,源源不断,怎么打都消灭不了,唯有被耗死的下场。 而那所谓的四方神石已然不必再打主意了,一来是时间不允许;二来,那四方神灵只是重伤,尚未死去。他们只要不是傻子,肯定能料到她们会来取神石,就必然会把神石毁了,此刻的四方封禁大阵已然无法解封,只能硬闯。 时间相当短,雪阳打头带着几人往下冲,一口气冲到了第三层,四方封禁大阵恢复,她们被拦住了去路,而身后的神话众人,也有一小半冲了进来,大多是神话的正式成员,小部分是没有自主意识的天兵天将。其余大部分的神话成员都被挡在了大阵外,只能继续蹲守。 眼前景象突变,原本的山体消失,四周变得炎热不堪,不只是身热,心底更像是火燎一般开始泛起烦躁火气。一座劈成两半的山壁在众人两侧出现,这山壁上血迹斑斑,仿佛长年累月被血肉尸骸浸染,甚至还有许多被压得扁平的尸骸贴在上面,散发着腐臭无比的死亡气息。 仰头吃力向上望,山壁垂直,竟一眼望不到顶。而山体中央的高空中,悬着四根粗壮的大柱子,那大柱子与山壁同样被尸骨血肉浸染,泛黑泛臭,紧贴扁平死尸。而脚下的无尽峡谷底,更是幽深黑暗,仔细辨认,隐约看到全是碎骨血肉。 一看这景象,雪阳等人立刻头皮发麻,王羽霖更是失声惊道: “糟糕!这是第三层地狱众合地狱!我们必须立刻脱离这里,否则会被压扁成肉泥!” 她话音刚落,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就见头顶上那四根粗壮的巨柱猛地压了下来,雪阳急道: “快闪开!” 金光释放而出,立刻带着所有人向一旁闪去,幸好山壁间的距离比巨柱要宽一些,给她们留下了躲避的空隙。 然而哪有那么简单就能让你避开,雪阳清楚厉害,连气都没时间喘,巨柱尚未回收,她就立刻带着所有人向上急飞,她知道,巨柱过后,就是两侧的山壁挤压了。 她猜想得果然没错,巨柱闪电般收回,雪阳等人飞行的速度根本就追不上那速度,收回后,两侧山壁开始迅速靠拢,缝隙越来越狭窄,而山壁那让人绝望的高度,却仿佛怎么飞都飞不出去。 不!!! “轰!”两侧山壁紧紧贴合,雪阳等人没能飞出挤压范围,被压在了两山之间。 几秒后,两侧山壁缓缓打开,山壁中央,一个火球静静悬浮,而挤压火球的两侧山壁出现了两个巨大的坑洞。山壁碾压失败,雪阳等人存活了下来。 火球打开,原来是炎帝赭鞭包裹而成的防护层。这件神器再次救了她们一命,就连地狱的铜墙铁壁也抗衡不得,众人深深地松了口气,感激地看向雪阳。 “若是能活着闯过这难关,出去后,定要为炎帝烧香拜谢。”雪阳诚恳道。 仿佛是知道这层地狱已经奈何她们不得,眼前景象再次变化,出现了一扇可怖的巨门,巨门上是各种正在承受极刑的人类模样,最上端用古篆字写着“号叫地狱”。这是八热地狱中的第四层地狱。 “走吧,我们得一层一层闯下去了。”雪阳说道。 第一百三十二章 就在雪阳等人在狱山中艰难前行,陷入险境的时候。位于九霄天庭中的两组小分队,也已各自到达了目的地。 青雀、白子和巳蛇是最先到达囚仙台的,一路畅通无阻,虽然她们制造的动静是最大的,但是却反而并未能引来很多的敌人。这一点让她们都觉得很是不对劲。 囚仙台实际上本来的位置对应着神话传说中天庭的封神台,但是封神实际上是一个巨大的谎言,所以这里的名字也就自然而然变了,成为了囚禁人界诸多修仙者的地方。这诸多修仙者,绝大部分是驱魔师,极少部分是隐于大山之中追求长生不老的真正的修仙者。这些人不是庞大古老世家的家主,就是大门派的宗师,各个身怀绝技,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是跺跺脚,全华夏都能抖三抖的人物。然而,如今他们却像是阶下囚般被轻而易举地抓来,关押在这个地方。 关押他们的地方确实是一个高台,远观像是一座完成一半的金字塔,四四方方。拾阶而上,可见宽广的须弥座上雕刻着祥云莲瓣,汉白玉栏杆精致华美。高台中央是一座界碑,界碑上无有一字,不知何意。且这界碑与寻常石碑截然不同,碑身细长,说是碑,不若说是石方柱更恰当,柱身极高,柱顶削尖,仿若尖锥。 三妖躲藏于远处建筑物的屋顶,于高处远看,就看到那高台上密密麻麻全是人,所有人都是一副颓然萎靡的模样,双手反剪在背后,弓着腰低着头,全部面向那石柱,里三圈外三圈,跪着,仿佛在朝拜一般。 巳蛇眯眼,仿佛看到宛如实质的能量正在被吸引进入那石柱中,看来,他们确实在汲取这些人的修行成果喂养大阵。只是,这些人说到底不过是人界的修仙者,再如何强大也超脱不了人类本身能力的束缚,再加上如今天地灵气稀薄,如今的修仙者早不如洪荒当年那般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现在的修仙者能够做到最基本的气发体外,就已经是了不得的成就。这大阵所需的养料,哪里是这些修仙者能够供养足够的。 如此,抓这些人来的目的就很是不明了了,因为如果提供不了足够的能量,又何必费那么大的劲儿,抓那么多人进来?难道只是为了让这些自诩为人界守护者的修仙者们不要妨碍他们的计划?若目的如此简单,杀了岂不是更快速高效,这一点也不像是神话组织的作风。 四周的守备力量极为薄弱,青雀外出探查好几圈,未能发现守备之人,虽然十分狐疑,也只能归结为被之前的大爆炸吸引过去了,于是传话给白子和巳蛇,让她们赶紧进来。 白子和巳蛇立刻快速低飞掠入了囚仙台范围内,与青雀会和。可一进来,他们就立刻感觉到了不对劲,一股强烈的心灵压力重压而下,她们仿佛被当头一棍,顿时眼前发黑,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而且还是不自觉地面朝着那立柱跪下。 这…这是怎么回事? 尚未反应过来的两人,忽然从心底升起一股子强烈的狂信之情,脑海里不自觉地冒出了朝拜之言: 皇天大帝,无上尊崇,蝼蚁万灵,鞠躬尽瘁,侍奉永生。 等等,青雀?你为何…可以站着? 由于精神力量强大,白子尚且留有神智,巳蛇已经快神志不清了。白子浑身大汗淋漓,勉力看向一旁默然站立着的青雀,一股凉气从心底冒起。 青雀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眼神冰冷地看着她们。 你…你究竟是…谁!白子脑海里冒出这句话后,眼前一花,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与此同时另一头,刚刚到达锁妖池外围的黑子忽然全身一震,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怎么了?”作为指挥官的红狐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劲。 “没什么。”黑子努力调整自己的表情,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可能旧伤还没好全,刚刚有些头疼。” “没事吧。”易风问道。 黑子摇摇头。众妖也就不再在意。 内奸!我们之中有内奸!黑子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她目光在身边几人中逡巡,白子失去了知觉,和她断开了联系。断开联系前的那一瞬,白子将这个消息传递给了黑子。内奸居然是青雀,黑子只觉得心口仿佛狠狠被人打了一拳,闷得透不过气来。她只能安慰自己,真正的青雀并未叛变,那只是敌人变化成青雀混了进来。 怎么办,我们之中是否也有内奸,我该相信谁?如果说,内奸是从刚入冥界那会儿混进来的,那么如今他们这一伙四个人(黑子自己已经被排除在外)中,和青雀一道加入进来的卯兔、紫睦和易风就极为可疑,不得不防。 可是,也不能排除内奸从进入冥界之前就混入了队中。红狐曾经也有一段时间和她们分开,很难保证现在的红狐还是原来的红狐。 等等,之前被那个伪菩萨怪物拦住去路的时候,自己等人全部掉入了情缘考验。闯关最快的是易风和她,几乎同时闯过了考验。卯兔速度第二,闯关过后仿佛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活泼可爱的她变得沉默了许多。而红狐和紫睦则是最为缓慢的,闯关过后二人解开心结,居然相拥而泣。看惯了她们吵架吵了几千年的黑子简直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眼珠子都瞪了出来。 虽然黑子自己由于没有经历过什么刻骨铭心的爱情,心灵一向自由快乐,无拘无束,所以很顺利地就闯过了那所谓的情缘考验。那考验对她来说已经变质了,居然考验的是她和白子两姐妹之间的情感。对她来说,姐妹俩根本就不分彼此,之间的情感也根本不是爱情这种东西,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但黑子知道,这情缘考验对真正经历过爱情的人来说是很致命的。 那么,红狐和紫睦排除吗?可是,如果是演出来的呢? 不,不会,她立刻自我否定。两个人同时被掉包的可能性很小,内奸不需要那么多。若其中一人是内奸,那么必然无法和另外一人同时闯过情缘考验。看来,这两位可以排除。 那么,还剩下卯兔和易风。究竟是谁? 易风闯关最快,这说明一点,要么是那伪菩萨怪物放水,要么就是他自己也和黑子一样,从未经历过爱情。偏偏,黑子对易风的私事并不很了解,不知道易风有没有经历过爱情。 卯兔的反应,代表着她确实经受了考验。那么,也就是说她和伪菩萨是站在对立面的。但是不能排除这是她演出来的。 可恶!究竟是谁?黑子咬牙。 怀疑同伴的滋味并不好受,但是现在是执行关键任务中,白子那里已经沦陷,自己不能再出差错。必须赌一把了。 果决之下,黑子将此事用隐秘的心灵传音告知了红狐和紫睦。二妖闻言心中暗惊,好在数千年沉淀,面上却是不显。 “所以,如果我们之中有内奸,那么内奸应当就在他们二妖之中。只是,我却无法再进一步锁定了。” “会不会我们之中并没有内奸?毕竟内奸应当是人数越少越好才对,越多越容易暴露。我们这几个中混入两个内奸,我们都没有察觉,又恰巧在分队的时候,两个内奸分别分入了两个小队中,这也未免太夸张了。”红狐在心底说道。 “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今我们容不得一点差错。锁妖池和囚仙台分别在九霄天庭的两端,敌人不难先预知我们会分头行动。混入两个内奸,互相照应行事,并不奇怪。只是分队的时候,却恰好被分开,这一点却是很是巧合,但却不能排除可能性。”紫睦传音说道。 “会不会是易风,毕竟易风和青雀是属于同类型的速度型大妖,分队的时候很容易被分开的,既然青雀是内奸,那么易风的可能性就很大了。如果是卯兔,就不能保证一定和青雀分开行动。”黑子分析道。 “有道理,看样子,我们得盯着点易风,他确实可疑。但是卯兔也不能掉以轻心,她也是有可能性的。”紫睦说道。 三妖商量完毕,此刻易风正巧开口道: “我身法快,先进去查探一番,引开敌人,没有问题,给你们发信号让你们进来。” 其余几人点头答应,易风便一阵风般潜了进去。 锁妖池与囚仙台截然不同,囚仙台是地面上的高大建筑物,而锁妖池却是地面下的建筑物,一幢古塔,只有第一层是开放空间,其上都是实心,无法攀爬而上。第一层地面有一地下阶梯开口,岩阶梯往下,下行数十米后豁然开朗,可见一处热气腾腾的洞窟。但见中央一处巨大的六角形莲池,无数大妖浸泡其中,惨叫连连,四周妖气滚滚,被莲池中古怪的池水吸收。池水打着漩涡卷入池中央的池眼之中,被吸收。六角形的莲池边,还有六头石雕龙头正在源源不断地吐水,往池中补充着不知是何成分的水。 与囚仙台不同的是,锁妖池是有守备力量的,从远处观察,大约有一个五十人的天兵天将分队镇守在这里,是否还有神话的高级成员镇守在此,就不得而知了。 易风刚刚下去,黑子就和红狐紫睦开始暗中交流起来,若是易风等会儿叫他们下去,她们该如何应对,又该用什么样的方法去试探。想了很久都没有头绪,三妖不由得有些心焦。然而易风始终没有传回来消息,这让她们心中更是生疑,到底怎么了?难道说遭遇敌人,易风不是内奸? 不对,再等等看。 同时,黑子留了个心眼,一直在仔细地观察身边的卯兔。见她一直沉默,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不由得也是疑惑,按照卯兔往常的性子,不该如此安静,此刻必然要和她们一起讨论。难道真的是在伪菩萨那里受到了打击?还是说,她才是内奸? 黑子觉得自己疑神疑鬼的,简直要疯了。 这时,天兵天将们忽然骚动起来,向着另外一边急速赶去,而与此同时,在无人的一端,易风的信号终于放了出来。瞧此情况,黑子、红狐和紫睦相识一眼,打算先等待观察。 “你们,为什么不走?易风在喊我们了!”卯兔说道。 黑子咬牙,道: “再等等,有可能是陷阱。” “陷阱?什么陷阱?”卯兔不解。伙伴们的反应太反常了。 黑子不答,红狐和紫睦缄默。 卯兔无法,只得再等。又过一会儿,易风连续发出两次信号,她们依旧无动静。卯兔如坐针毡,实在不知道黑子等人到底在想什么。但是这里的指挥权在红狐手中,红狐不让动,她必然也就不能动。 此刻,天兵天将似乎已经发现易风行踪,被引开的人回拢,向着易风的方向赶去。易风急着再连发两次信号。见依旧无人来,不知伙伴们出了什么情况,只得放弃等待,急忙逃开。 黑子、红狐和紫睦见此情况,判断易风不是内奸,终于下令行动。易风本就速度极快,自保能力极强,众妖不担心他的安危,所以一行四妖趁着混乱直接急速向着古塔的方向赶去。然而却很不幸在半道上被天兵发现,缀在最后的卯兔,伤势尚未痊愈,行动稍缓,被天兵追上。 勉力抵挡一阵,又有三名天兵赶来,欲将她团团包围。 “紫睦大人!红狐大人!黑子大人!敌人在后方,追上来了,等等!”卯兔急喊求援。 这天兵不知是何练成,刀枪不入,力大无穷,战斗从不疲惫。卯兔渐渐不敌,再次求援: “三位大人!帮帮我!我跟不上了!” 她奋力抵挡,且战且退,却在此刻不幸脚下一绊,摔在地上。天兵趁此机会,无情地举起长矛,向她刺去。 “救命!”卯兔亡魂大冒,三度求援。 前方的黑子早就发现后方情况,一直处在试探中,此刻卯兔忽然不敌,发出求救。她下意识要去救,心底却忽的犹豫:易风排除,卯兔嫌疑最大,万一是陷阱? 就这么一犹豫,她再救已然不及,眼睁睁地看着那长矛“噗”地穿透了卯兔的胸膛,鲜血四溅,卯兔的惨叫声如利箭般穿透了黑子,还有前方紫睦和红狐的心。紫睦和红狐回头,瞧见眼前景象,大骇无比,心神不属。 一瞬,血红的色彩遮蔽了她们的眼睛。 “啊…啊…”黑子张口…却只能发出这一个音节,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棒,整个人都懵了,浑身都在颤抖,手脚发麻,血涌上头,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回荡: 你害死了她…你害死了她…你害死了她…… “啊!!!!”黑子目眦欲裂,失去理智,大叫着向后方天兵扑去。 “黑子!”红狐和紫睦急喊,连忙折回,前去救援。 此刻,越来越多的天兵天将开始包围过来,整个锁妖池前的空地被围得水泄不通,已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被敌方离间诛心的她们,命运又将走向何方? 第一百三十三章 血红色是此刻黑子眼中的颜色,她在扑向那群天兵的时候,就已经兽化。黑猫娇小的身躯迅速变大,利爪抓向天兵,一爪就将众多天兵拍飞。一尾抽去,更是打飞了许多围攻过来的天兵。 但是体积变大也代表着目标变大,她无法顾全所有,诸多长矛攻来,她到底还是被扎了好几下,身上顿时负伤,开始流血。 红狐和紫睦急忙上前援救,与众多天兵天将战在一块,勉力抵挡。 正当她们杀红了眼的时候,猛然看到卯兔居然从另一个方向出现,也加入了战团,地上那卯兔的尸体却变成了一个稻草人。她们顿时觉得做梦一样不真实。 “怎么回事?”紫睦边挡开一个天兵,一边大喊着问道。 “金蝉脱壳!我卯兔好歹是是十二生肖大妖,虽然不善战斗,但保命的手段却是不缺,哪里那么容易死!”卯兔说话带着怒气。她本是脾气极为温和的大妖,但今日确实是怒了。到这份上,还不明白自己和易风是被怀疑了,她就是傻子了。 但是虽然气愤,却不妨碍她继续帮助大家杀敌。有何仇怨,等过了此劫再算。她卯兔自从记事起,还从未受过这等冤枉气,定要好好发泄一番。 黑子咬牙,眼中竟是泛起了泪花,一时间心头百感交集。庆幸、愧疚、自责、赧然和残余的愤怒交织在心头,一时间攻击力下降,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恰巧此时,一名天将手中的大刀一刀向她腿部砍去,她一时反应不及,眼睁睁看着刀锋近在咫尺无法躲避。这一刀下去,怕是一条腿就没了。 就在这紧急时刻,一阵疾风刮过,那名天将忽然就被撞飞了出去。黑子定睛一看,原来是金豹易风及时赶到。她不由得一阵感动,心中愧疚的情感更甚。 “哈哈,黑子,等过了此劫,你可得好好补偿我。”易风爽朗大笑,加入战团后更是战无不克,所向披靡。他生性洒脱不羁,虽然猜到自己被怀疑了,却也不恼,爽快无比。 “成!你说什么是什么。”黑子急忙道。 卯兔脱险,易风回归,众妖总算找回了进攻防御的节奏,渐渐稳住了阵脚。且战且退之下,很快便到达了塔边。卯兔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个皮袋子,打开,里面立时飞出无数巨大的猛蜂,这些猛蜂能有成年男子拇指大小,而那皮袋子也不过巴掌大小,却不知为何飞出了数量无数。铺天盖地地往那些天兵天将面前扑去,那些天兵天将立时就被蜂群包围,追击的速度迟缓数倍。 趁此机会,众妖急忙闪身入塔,直接跳入了那地下通道之中。殿后的易风两记猛腿扫向通道两旁,直接就踢碎了通道的石墙,将整个通道打塌了半截,堵塞住了入口。虽然这么做会让她们无路可退,但情急之下,为了防止那些天兵天将进入,他们不得不这么做。或许,内部还会有其余的出路。 黑暗袭来,通道中有着闷气的感觉。红狐周身发出粉红色的冷光,照耀着整个通道,众妖拾阶而下,空气中,焦热的感觉愈发浓烈起来。 “大家小心,尚不知道这里面还有没有机关,我们必须谨慎些。”紫睦提醒道。 众妖点头,伴随着幽幽的红光,她们渐渐进入了黑暗之中…… ***** 与此同时,狱山之中,雪阳等人也已跨入了号叫地狱的大门。 一入号叫地狱,眼前景象急变,四周满是烈火,红彤彤燃烧着整个世界。远处烈火之中仿佛有黑色的人影晃动,烟尘弥漫,双眼熏得酸疼,看不真切。耳畔传来凄惨无比的嘶嚎声,那撕心裂肺的感觉仿佛真实传递到了你的心底深处,精神都有了阵阵撕裂感。精神力比较薄弱的宋云和赵姜一进来便立刻捂住双耳,眼睛充斥上血丝,鼻间也流出了鲜血。王羽霖比她们好不到哪里去,好在她的精神力量并不很弱,好歹只是面色惨白了点。雪阳、陆之谣和雪月还算能够忍受,但是心中泛起无法抑制的烦躁和厌惧之感。 这时,忽然一股怪风刮来,雪阳反应极快,身后赤色披风一抖,裹住所有人向一旁掠去。她们刚闪过,一柄巨大的垂斧仿佛从天而降,呼啸着从她们刚才所在的位置掠过,刮起一阵可怕的狂风,连带着火焰也涨高了好几分。 众人尚未从惊吓中回神,又一柄巨大的长矛从不经意的角度攒射而来,这一回雪阳再无空隙携众人躲避,情急之下,只见她手中炎帝赭鞭一扬,直接抽打在那长矛之上,将长矛打成了齑粉。 “小心!这号叫地狱不止有烈火炙烤煅烧,上空还会出现各种兵刃来袭,一个不注意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王羽霖一边流着泪,一边提示到。烟熏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影子。 此刻众人其实是站在陆之谣制造出来的一大块冰块之上,这冰块隔绝了火焰的煅烧,且因着陆之谣的控制,散发出一丝丝适度的清凉,众人虽然身处炎海,却异常惬意。这毕竟是第四层地狱的地狱之火,尚且无法与冰雪神女的上位神法力相抗,因此完全被压制住了。 但是耳畔的惨叫声实在太过折磨,众人是一分一秒也不想在这里多滞留。 在这地狱之中,无法感知方向,众人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因此也就干脆不动,只在原地等待,看什么时候这层地狱肯让她们通过。雪阳炎帝赭鞭舞得密不透风,将所有袭击他们的兵器全部打飞,一群人除了被烟熏,被刺耳叫声折磨之外,倒也没有别的危险。 只是,宋云、赵姜,还有王羽霖毕竟是凡人,实在不能在这样的环境之中长期停留,二女的双眼已经被烟熏得一片赤红,泪流满面,根本睁不开来。耳朵也几乎要失聪了,耳廓外能看到血迹渗出。这层地狱始终没有放过她们的意思,再这么下去,怕是她们坚持不了多久了。 雪阳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的飞起,跳离冰块的范围,直接纵深跃入烈火之中。手中长鞭抽向火焰,一鞭子下去,火焰向两旁分开,再无法合拢;又一鞭下去,打在同样的位置,火焰向着中央空白处伏低,仿佛朝拜。第三鞭下去,这一层地狱裂开,众人直接坠落。 空间方位错乱,方才分明失去平衡处在坠落中,下一刻便忽然站定,眼前再次出现大门,与之前号叫地狱的大门极为相似,这次古篆字写着“大号叫地狱”。门前这方空间只够她们几个人挤一挤站下,往外就是无尽的黑暗,不知踏入其中还会不会回来。众人只能缩在门边极小的空间中,大口喘着气。 “如何,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再进去?”雪阳说道。这话不仅仅是在询问被折磨得还没缓过劲的宋云赵姜和王羽霖,陆之谣和雪月也尚且未能从刚才的折磨中缓过神来,这会儿怕是也无法立刻就进入了。 不知有没有时间限制,但是众人统一了意见,等稍作休息,再继续往下闯。雪阳为受伤比较严重的王羽霖、宋云和赵姜治伤,她的太阳神之力中蕴含着传承自生命女神的生命活力,对于治愈身体和心里的伤痕都有奇效。 宋云稍微好转一点,就让雪阳全力治疗赵姜,不用再管她。或许是知道自己能在世的时间不多了,越是靠近第八层无间地狱,越是代表着她作为单独个体存在的时间即将走到终点。于是她尽自己所能陪伴着赵姜,照顾着赵姜。然而赵姜却并不知道这一点,只以为阿云姐还是和平时一样。这不禁让其余知情人心中难受。特别是雪月,心中的感受非常的复杂。 等到宋云、赵姜和王羽霖基本上缓过劲来,雪阳盘膝坐在了陆之谣身旁,缓缓调息。她方才连续使用炎帝赭鞭,实际上负担是很大的。她目前太阳神之力毕竟不完全,使用炎帝赭鞭会有很大负荷,这件神器虽然大展神威,多次救他们于水火,却并不是完全无代价的。 陆之谣早就看出她在超负荷战斗,心疼地用袖子给她擦汗。雪阳却只是笑笑,什么也不说。作为团队的首领,所有人的心灵支柱,她决不能表现出脆弱的一面,无时无刻,她都要镇定冷静、头脑清醒,沉稳地领导大家在逆境中战斗、求生。大家只觉得这是理所当然,又有多少人是真的体会到她的艰难。怕是除了陆之谣,也不会有了。 “谣儿…若是能闯过这一劫,你想做什么?”雪阳忽然问道。 “我…我想和你、冰儿,还有大家,一起平平安安地过下去,哪里都好,只要平安喜乐。”陆之谣对她的问题似乎并不很意外,没有怎么思考,很快答到。 “好,我们一定会办到的。”雪阳笑着说道,那笑容里竟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怀疑。 陆之谣看着她的绝美侧颜,抿了抿唇,将螓首靠着她肩头,低声呢喃道: “阿狼,我想冰儿了,不知道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雪阳平静又肯定。 ==================================================== 九霄天庭,东南方向深山之中,巨大榕树洞中的一方世界,南极仙翁正于瀑布旁席地而坐,右手翻起,拇指指尖在其余四指指节处急点,口中念念有词,白眉紧锁,正全力计算着什么。 半晌,他长嘘一口气,撑着鸠杖,站起身来,身形有些佝偻,仿佛瞬间苍老了好几分,幽幽自语道: “我等终究是难逃宿命,罢了,罢了……” 言罢,他默然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茅屋,迈步,向入口处走去,边走,边有声音在这方空间留下: “孩子,老朽怕是无能再送你出冥界,这方小世界可延缓你的苏醒,等你醒来,世界早已大变,也能避免你亲眼目睹一场人间悲剧。此行,老朽再也回不来了,孩子你多保重,若未来还有机会,切勿忘记你的两位母亲和所有为了阻止这场灾难而献出生命的人。不求复仇,但求勿忘……” 声音渐渐远去,南极仙翁的气息消失在了这方世界。 茅屋之中,冰儿蜷缩成一团,睡相安宁。忽的,她小眉毛一皱,浓密的睫毛轻颤,竟有醒来的趋势。 室内无声,睫毛的颤抖渐止,小家伙呼吸再次变得悠长,似乎再次沉睡。然而半晌之后,她那双继承融合自两位母亲的蔚蓝美眸睁开,一瞬,仿佛有湛蓝的神光照亮了茅屋,小小的人儿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 “阿娘?阿母?”揉着眼睛,小家伙软软糯糯地嘀咕出声。 然而回答她的,是满室的寂静。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大号叫地狱,与号叫地狱之情景相去不远,只是这里的范围要比号叫地狱缩小了不知多少倍,一步跨入其中,却仿佛跨入了铁牢之中。 炙热的炎浪翻滚着扑来,空气的主要成分仿佛被换成了硫磺,氧气稀薄无比,让人喘不上气来。这里的空间极为狭小,四周铁壁极为坚实,无数已经被折磨得看不出人形的“生物”被绑在十字架上,可怖的刑具凭空飞起,无情地折磨着这些“生物”。破肚穿肠,剥皮吞刺,凄厉的惨叫声尤甚上一层号叫地狱十多倍。 雪阳等人在进入大号叫地狱之前做了防御措施,雪阳用自己的力量暂时改造了众人的呼吸系统和听觉系统,避免更强烈的刺激。然而在进入大号叫地狱之后,依旧无法避免地受到了严重的影响。特别是三个凡人女孩,对这里的适应度完全为零,刚进来没两分钟,就立刻陷入了昏迷。 最糟糕的是,众人刚进来没多久,这大号叫地狱就自行空间变化,每一个人只不过眨眼的功夫,尚未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被绑在了十字架上,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可怖可憎的刑具向自己靠近。 三个凡人姑娘连带着姜子牙已经昏迷,根本无知无觉,无法抵抗。而雪阳、陆之谣和雪月也被紧紧束缚,想要反抗也无能为力。 那些刑具实在太可怕了,即便雪阳这样沉稳淡然,处变不惊的人物,此刻脑门上也布满了汗珠,实在不希望被那刑具沾上一丝一毫的皮肤。 雪阳手中的炎帝赭鞭因着使不上劲,只能垂在一侧。或许是鞭子有灵性,自动护主,当那刑具靠近的时候,炎帝赭鞭自己飞腾起来抽打那些刑具,将刑具打飞。 由于所有人都不是被绑在一起的,十字架分散开来,每个人都在不同的牢房之中,众人互相之间看不到彼此,雪阳不知道其余人那里的状况,心急如焚。可她越是挣扎,束缚她的绳索就越是收紧。这绳索仿佛有着捆仙索的特质,对雪阳的法力也有压制。 情急之下,雪阳直接向炎帝赭鞭传递念头,让它抽断自己身上的捆仙索。炎帝赭鞭乃是神器,其中有着器灵,保有自己的灵智。听到雪阳的命令后犹豫了,因为即便雪阳是炎帝赭鞭目前的主人,却并没有完全掌握这件神器,如果炎帝赭鞭反过来抽打她,她一样会受伤。被炎帝赭鞭打中,那伤势可是非常可怕的。炎帝赭鞭威力最强时,即便是真神也会被打得皮开肉绽,抽打过后的皮肉直接就被烤焦了,伤势是不可恢复的。而普通人类,直接就被抽得灰飞烟灭。像雪阳目前的状态,被一鞭子抽下去,怕是半条命就要送掉。 但是雪阳的态度却极为坚决,念头很强硬地传达给了器灵: “立刻打断我身上的捆仙索。” 炎帝赭鞭被炎帝临终托付给雪阳,炎帝给它留下了极为严厉的精神烙印命令,让它无论何时,都要听从雪阳的命令,不得擅作主张,直到雪阳能够完全掌控这件神器,炎帝的精神烙印才会消失。所以炎帝赭鞭不能反抗,只得一鞭子抽下去。 好在器灵控制精湛,甚至比雪阳自己的鞭法都要好一点,只一鞭,就将雪阳身上所有的绳索打断。但是,尽管器灵极力控制,雪阳依旧受到了严重的伤害。身上的法衣盔甲原本防御力极强,如今却被抽得全部破开,底下白皙的肌肤被一鞭子抽得皮开肉绽,皮肉破开的同时就直接被炎帝赭鞭上带着的高温炙烤,焦黑一片,竟是连一滴血都没有流下。这个巨大的伤口从左臂一直横向延伸至右臂,穿过胸前的锁骨,差一点就伤到了雪阳的喉咙。但即便如此,她的喉咙也受到了冲击,现在也暂时无法开口讲话。 这一鞭子可不只是皮肉伤,内伤也有,雪阳从十字架上掉下来后,就跪在地上咳血,足足咳了好几十秒,鲜血染红了大号叫地狱的地面,却又很快被高温蒸发。 强撑着身子站起来,雪阳带着炎帝赭鞭迅速离开了这间牢房。她不知道其余人被关押在了哪里,只得一间一间地闯。但是,仿佛和她作对一般,无论她闯入多少间牢房,就是碰不到任何一个人。 雪阳只得停住脚步,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这大号叫地狱的牢房是可以移动,它绝不会让自己轻易找到伙伴们。如此无头苍蝇般乱闯,她根本不可能找到伙伴们。而且,这些牢房,每打开一间,就会有一股强烈的吸力,吸引她进去。她每次都要费劲全身的力气去抵抗,伤势在无形中加重。再这样下去,坚持不了多久。 闭上眼,静下心,她必须凭心去感受。先找谣儿,谣儿是最容易找到的。冷静点,雪阳,你能做到的。她不断给自己打气,深吸一口充满硫磺味的空气,定下心来,头顶的狼耳竖起,轻微转动,金色的眸子闭起,一片漆黑中,她仿佛看见了无数细小的光点。 这些光点,是那么微小,仿佛他们的生命力一般。这地狱之中,除了他们,居然还有活人存在。只是不知这些活人究竟从何而来,又被折磨了多久。 忽的,雪阳感受到了一处冰冷清亮的光点,那熟悉的气息,绝对是她的谣儿。 那里!她鞭子瞬时挥出,鞭身延长,一鞭子抽在了一处牢房的墙壁之上,那墙壁直接被打碎,露出了里面的景象。 “谣儿!”雪阳沙哑着嗓子喊道,飞身进入牢房,甚至来不及确认谣儿的安危,直接就将鞭子再次打出,将所有的刑具毁掉。 等她定睛看向谣儿,却不由得大松一口气。她的谣儿太聪明了。只见她的周身覆盖了一层坚冰,那些刑具根本没能对她造成任何伤害。这些坚冰还起到了润滑的作用,那捆仙索困不住这滑溜溜又坚硬无比的东西,陆之谣已经挣脱开了一大半,刚要脱身,雪阳就进来了。 捆仙索虽然有抑制法力的效果,但并非是完全抑制,因此陆之谣完全可以施展法力,用坚冰来保护自己。 “呵!阿狼!你,你这伤是怎么回事?”陆之谣一见雪阳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被她身前那可怖的伤口吓到了。 “没事,一点小伤。来,我放你下来。”雪阳强压着喉间的甜腥,哑着嗓子顾左右而言他,伸手去解开那捆仙索。 “阿狼!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受伤的。”陆之谣的声音严厉起来,蕴含着十足的怒气,那美眸一瞬就红了,泪水在打转。 “我自己笨,自己打的,不然我也没法这么快脱身,咳咳。”雪阳笑呵呵地说着,仿佛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却不小心牵动肺部伤势,压抑地咳嗽两声。 “你…”陆之谣简直无语,她已经能想象得出来,雪阳是怎么脱身的了,“等我们出去,回去给你找祛伤疤的药。” 陆之谣没有再多说,只是气呼呼地丢下了这么一句话。雪阳微笑,内心涌着感动,想要抱她,又怕自己胸前的伤口会让她更难受,生生地忍住了。 陆之谣却仿佛和她心有灵犀,靠近她,抬手,锁着秀眉想要抚摸她的伤口,却最终还是悬空未能触碰。她改触碰为轻抱,虚虚的不敢抱实了,生怕自己的头发脸颊触碰到她的伤口,最后在她伤口的下方,靠近心脏的位置印下一吻。 “拜托你了,爱惜点自己,不要让我心疼好吗?”她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抱歉。”雪阳内疚垂眸,抬手想拢住她,却牵动了伤口,不由得“嘶”地吸了口凉气。 陆之谣咬牙,眼中含泪,抬其手掌,虚盖在她伤口上,沿着她的伤口从左走到右,一层冰晶覆盖在了她的伤口上。 冰凉的感觉让雪阳一阵舒适,但是过了一会儿,她就尝到了冰寒刺骨的味道,伤口处的皮肤冻到了麻木无知觉。 “谣儿,好冰啊。”她撒娇般软软道。 “忍着!这是急救措施…让你再逞能!”她气呼呼地说道。 “是,多谢陆医生施救。”雪阳只得老老实实认栽。 陆之谣想笑又生气,嘴角一抽一抽的,最后拽着雪阳往牢房外走,一边走一边道: “别浪费时间了,救人要紧。” 她们第一个找到了雪月,雪月的本领也不简单,虽然受了些皮肉伤,却并无大碍,她的处置方式和陆之谣有些相近,每次刑具靠近,她都会利用自己的暴风雪能力将刑具打偏。这样一来就大幅度降低了刑具上身的频率。 雪月救下后,她们很快就找到了宋云,奇怪的是,宋云并未受伤了,她只是被捆在了十字架上,刑具却并未上身。雪阳等人猜测这或许与她是玄司的分/身有关,玄司现在被关押在最底层的无间地狱中,她的分/身或许能够避免这些刑罚。 而赵姜也是如此,竟然完全没有受伤。这就让众人相当不解了,这赵姜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什么地狱刑罚不会伤害她。难道说,这与她的重生有关联? 没有太多时间思考这些,众人急忙去寻找王羽霖和姜子牙这师徒俩。姜子牙还算好,虽然打神鞭严重受损,但依旧能够自动护主,那些刑具并未能伤害他。王羽霖就惨了,她本就处于昏迷之中,无力反抗,那些刑具直接就上身了,第一下是夹指钳,手指被夹得断裂,只一下就让她痛得醒了过来。好在她意志力坚强,反应也快,咬破舌尖,念了个咒语,袖子中飞出几片纸人,在牢房中来回飞行,一旦刑具靠近,就立刻撞上去,将刑具打飞。但是这些纸人用一片少一片,数量有限,几乎就在她要顶不住的时候,雪阳等人才终于找到了她。她已经疼得全身打摆子,脸色苍白如纸,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雪阳和陆之谣急忙对她进行急救,那一双手好歹是保住了。 一个一个将伙伴们找到,救出,雪阳最后用炎帝赭鞭对着大号叫地狱的铁壁抽去,连抽九鞭,才终于打破大号叫地狱的束缚,众人被抛出,眼前一花,那道熟悉的大门再次出现在眼前,这回古篆字再次变化,写着“热地狱”三个字。 不过是第五层大号叫地狱,已经将众人折磨得够呛,这第六层地狱热地狱,众人已经有了不愿进去的心思。在地狱门口,众人浑身伤痕累累,心中疲惫不堪,就连雪阳自己也起了逃避之心,只是并未表现出来。如此,大家只是沉默地坐在热地狱大门口,气喘吁吁地恢复着体力。 “我们进来的时候,似乎神话有追兵也进来了,他们也会和我们一样经历这些地狱考验吗?”雪月有气无力地问道。 “不清楚,或许他们有别的秘法可以避开。我最害怕的就是这一点,所以我们不能在一个地方久留,怕是很快他们就会追过来。”雪阳回答。 “下一层热地狱是个什么地方?”雪月打了个寒颤,问道。 “传说中,是个极刑之地,炙烤铁针穿刺,铁水灌口,三叉戟通贯头顶至后庭,像烤鱼一样放在三昧真火上炙烤。”陆之谣轻飘飘地说道,口气前所未有的冰冷。 “我…我…不想进去了…”王羽霖躺在地上,闭上了眼,哭泣道,负面情绪达到了顶端。众人沉默,没有人出声。 雪月咬牙,她此刻那么痛恨自己内心居然也升起了放弃的念头。玄司还等着她,她居然要放弃吗? 雪月,你还能更糟糕一点吗? 就在此时,忽然一声吼叫仿佛从天外传来,那声音熟悉万分,让众人精神一凛。那吼叫初时还比较缥缈,叫了两三声后,居然越发清晰起来,及至七八声时,已然仿佛在耳边响起一般震耳欲聋。 “玄司!是玄司的叫声。”陆之谣判断道。 “他们在折磨她吗?”雪月眼泪都出来了。 “不,这不是被折磨时痛苦的叫声,这是愤怒的,仿佛要挣脱什么的叫声。”雪阳说道。 她话音刚落,忽然,整个地狱开始摇晃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狭长黑暗的甬道里,越是前进,越是能感受到空气开始炎热潮湿起来。黑子受伤,虽然都是皮肉伤,却也算是失血过多。现如今她已经恢复了小萝莉的姿态,但是浑身伤上下伤痕累累,连路都走不好了。简单的包扎治疗之后,易风和卯兔一人一边架起她,黑子双脚直接就悬了空,被架着往下走。 “抱歉…” 黑子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或许是因为白子遇险被囚后受到了牵连,再加上受伤,黑猫姑娘看起来很萎靡。 “你这只臭黑猫…诶…”卯兔本来很想大骂她一顿的,毕竟自己被冤枉被怀疑,实在太可气。但看到这家伙现在这个模样,她的气也不知跑到了哪里去了。换位思考一下,当时如果自己处在黑子的立场上,怕是做出的选择也不会有不同。一切都是为了任务的成功,一切都是为了能够救出大家,生生气也就算了,一直责难她怕是也太不近人情了。 何况这家伙以为自己死的时候,那发狂的模样,倒是让她感动了一把,算了,都是雪迹的同僚,看在主公的面上,就饶了你吧。卯兔在心里想道。 易风这家伙不论何时都很豁达洒然,此刻扛着黑子,与卯兔不同,根本没有那么复杂的心理活动,他只是单纯地要帮自家兄弟姐妹一把。在易风的观念里,只要和他喝过酒的,就是自家的兄弟姐妹。每一位大妖入组的时候,都和主公喝过歃盟酒,一起聚会的时候,他也和黑子喝过很多次酒,都是自家姐妹,他根本没想那么多。 “行了,你就别说话了,抓紧时间回复伤势吧。”易风轻声道。 在前方领路的红狐听着后方的动静,弯了弯唇角,这就是雪迹的大妖们。曾经的妖族一盘散沙,各自为政,大妖们大多自私自利,相互之间多有不信。如今却能如此比肩协作,同心协力,互相包容,互相支持,团结在一起。这一切都是依靠主公,是主公花费了一千年的心血造就了现在的雪迹。 甬道越发湿滑,红狐身上红色的冷光成为了这里唯一的光源。紫睦走在她身侧,紧紧攥着她的手,不曾有一刻放开。从过了情缘考验之后,她就一直是这样,一刻不能放开红狐,仿佛生怕她下一刻就消失了一般。红狐内心既甜蜜又感慨,感叹自己与她为何不能早点这样,如今却不知是否能长久。 想到这里,她用力摇了摇头,想什么呢,这一关咱们绝对能闯过去,要相信自己,相信大家,相信主公。等收拾了这帮子莫名其妙的爱玩神仙过家家的家伙们,她一定要和她家阿紫大被同眠三天三夜! “嬛己,等等,前面有情况。” 红狐正走神间,紫睦的声音忽然传来,将她拉回了现实。她定了定神,就见前方甬道口传来了淡淡的黄色光芒。红狐收敛了自己身上的光芒,传音道: “大家注意,我们大概是到了锁妖池了,这一路过来没有遇上陷阱,看来怕是锁妖池里有玄机了。打起精神来,准备妥当了,我们就进去。” 众妖急忙调戏,黑子也尽力恢复着伤势。等到准备妥当了,紫睦作为先锋率先去探路,红狐拽着她的袖子让她小心,她回身在红狐额头印下一吻,道了句: “放心,我现在绝对舍不得死,谁也别想要我的命。” 说完,她便微微一笑,轻身没入了那黄光之中。易风直咂嘴,传音道: “你们俩能不再秀恩爱了吗,简直闪瞎眼啊。” “要你管!”红狐横了他一眼。 “噗…”卯兔笑出声来,“我说豹子哥,你这么英俊潇洒,咋就没个妹子对你钟情呢?” 易风尴尬一笑,道: “女人太烦了,我最讨厌猜女人心。” “啊?你说什么?”红狐很不悦地问道。 呃…糟糕…在一群女人面前说这种话,简直找死啊。易风冷汗直冒,急忙改口道: “哈哈,我是说我是个粗汉子,我不懂讨女人欢心,所以没人喜欢我…” “哪里是这个原因,豹子哥,你该不会…不爱娇娘却喜后/庭花吧。”卯兔继续调戏他。 “老子才不是!”易风只觉菊/花一紧,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口说无凭,你如何证明?”卯兔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有些咄咄逼人。 “我…”易风咬牙,这让他如何证明?难道在这里对几个女人做出好女/色的男人该干的事情吗?有些气闷地瞪着卯兔,却见她那调笑的面上闪过一丝忧伤,却很快被掩饰过去。易风心底一怔,这小兔子,这是怎么了? 说起来,卯兔过情缘考验的时候,好像确实受了点心伤。不会吧,这小兔子,难道对我有意思?易风脑子开始跑偏了,心脏也开始砰砰乱跳。天知道,他活了几千年,还真的从未被女人喜欢上,倒是暗恋过一个女人,但可惜,那女人永远也不会喜欢他。他也早就很豁达地放下了这段感情了。 黑子被夹在这俩家伙之间,一脑门的汗,你俩究竟清不清楚现在的状况啊喂! 这边几个人的思维都莫名其妙地跑偏了,那一头,紫睦已经探查回来了: “进来吧,里面没有危险,只是有些麻烦了,我们怕是出不去了。” “怎么回事?”红狐一边问道,一边跨步出去,牵住紫睦的手。眼前光芒让她眯了眯眼,再睁开眼,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一个宽广到无法形容的巨型洞窟。就在洞窟中央,有一座巨大的圆形池子,池子一眼竟然望不到边,仿佛无垠的大湖。而其中能够看到,无数的大妖被锁链困在池边,浸泡在池中。池水散发着诡异的金黄色光芒,成为照亮这座洞窟的最大光源。 “我试着横渡这池子,飞到那一头查找了一番,没能找到出口,这是个断头路,到这里为止了。我们只能走回头路出去。”紫睦说道。 红狐下意识地想靠近那池子,却被紫睦死死拉住,道: “你小心点,别轻易靠近,那池水是高温池水,无时无刻不在蒸发。我刚刚横渡的时候,感受到那池水居然吸走了我的妖元力。若我不是控水大妖,怕是无法横渡到头。” 此刻,后方的易风和卯兔也架着黑子来到了洞窟内,全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我去,这神话是不是把青海湖搬到地底了?”易风叹道。 “怎么办?要走回头路吗?”卯兔问前方的红狐。 “等等。”红狐思索了片刻,然后忽然吐气开声,大声喊道: “我乃雪迹组红狐嬛己,可还有同僚能听到我的声音?” 喊了一声,没有回应,她又连喊了两声,终于听到了一个虚弱又苍老的声音传来: “嬛己大人,你们…终于来了…” “巴老!您在哪儿?您还好吗?”紫睦听到了这个声音,立刻欣喜道。 “紫睦大人,老朽一条老命硬得很,还死不了。只是,雪迹的大人们都快不行了,若是再不救大家出去,怕是连妖元都要被吸光,完全成为废物。” “您老知道该怎么解救大家吗?” “老朽好歹是水生大妖,能感受到的比陆生大妖多很多。紫睦大人,这得靠您了。这池水底下有一个孔眼,源源不断地将池水吸走,老朽猜测那大概是通往阵眼的通道,同样也是我们的出路。这池子上有九十九头龙头在吐水,吐水的量与吸水的量永远都保持着平衡。紫睦大人您需要做的就是打破那池子底下的洞眼,让吸水的量大于吐水的量,等水被抽干,我们就能自行恢复妖元力了。” “巴老,您可知道这池子里的究竟是什么水?”红狐请教道,听闻这事怕是只有紫睦一人能做,她很是担心。 “化龙水,不过是堕魔之后的化龙水。”巴老道。 “您说…化龙水?”紫睦怀疑自己听错了。 “堕魔后的化龙水是何意?”红狐不解,不就是水嘛,水也能堕魔? “化龙水乃是天地之精华,是龙灵气最为充足的水源,是龙族世代修行之地的水。老朽年轻的时候,曾经有幸在龙宫中接触过一点化龙水,只是一点,就让老朽成为了龟族中的最强者,最寿者。紫睦大人乃是只差一步就能化龙的大蛟,如果能在化龙水中修行,不出三个时辰必能化龙。 然而化龙水早就成为了传说,不存于世间。老朽不知道这神话是从哪里得来的化龙水,但是这化龙水却与真正的化龙水效果正相反。真正的化龙水能够向在其中修行的人提供龙灵气,源源不断,生生不息,对修行之人有着极大的好处。然而这堕魔后的化龙水,却不断地向处于其中的人索取灵气和妖元力,反其道而行。 老朽猜测,这大约是大阵改变了化龙水的性质。这大阵充满了倾略性和魔性,有如黑洞般吸取无度。所以老朽才说化龙水堕魔了。” “原来如此,那…紫睦下去,难道不会也被吸走妖元力?”红狐担心道。 “没关系,我能抵抗住,不论这魔化化龙水究竟有多么厉害,总归脱不开水的性质,只要是水,我蛟族就有办法对付。放心,嬛己,我会注意安全的。”紫睦道。 说罢,也不犹豫,直接飞起,一头就扎进了池中。 “诶!这急性子…”红狐还没来得及叮嘱她几句,不由得怨道。 紫睦在池中仔细探索,努力抵抗着化龙水吸收她的妖元力。但多多少少,妖元力还是在流逝,好在她还扛得住。 游不多久,果然看见池底一个孔洞,大概有磨盘大,但是与整个巨大的池子相比,依旧十分的小。刚靠近,一股强大的吸力差点让她被吸进去,幸亏她抓住了池中的锁链。 这…该怎么打破?紫睦想了想,选择了最快捷的方式。 岸上众妖只听一声嘹亮的蛟吟,整个锁妖池沸腾了起来,浪涛汹涌。他们知道,紫睦在池底现出大蛟原形了。 紧接着,整个洞窟开始震动起来,石块扑簌簌落下,紫睦正在用自己的尾巴抽打孔洞,试图把孔洞打得碎裂破开。 可是没有想到是,她刚刚抽了没两下,孔洞不过裂开了几条细缝,忽的,下方吸力猛的加大,那裂缝自行扩散,整个孔洞瞬时塌陷裂开,眨眼间扩大到了半个篮球场那般大,并继续塌陷。 与此同时,岸上的众妖也感受到了剧烈的摇晃,仿佛十级地震般的摇晃,整个世界都在地动山摇。 “我去啊,紫睦你怎么弄这么大动静啊!”易风大喊。 紫睦巨大的蛟头探出水面,声音从腹腔中发出: “不是我弄的!下方吸力忽然变大了,整个池子要塌陷了!” 她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自己的尾巴被池眼吸住,她奋力挣扎,却根本无法挣脱,整个锁妖池池水迅速下降,浪涛溅出几丈高,打湿了岸上大妖们的衣服。 “阿紫!”红狐焦急大叫。 吼~吼!愤怒的蛟吼声在洞窟中回荡,紫睦迅速被拖了下去,不仅仅是她,连带着被锁链困在池边众多大妖们也全部被拖了下去,锁链都断裂,剧烈的吸力简直匪夷所思。 “不!阿紫!!!”红狐纵身跳入湖中,奋不顾身地要去救紫睦。 “红狐!”易风、卯兔和黑子急得六神无主。 但是很快,池岸塌陷,连带着他们也全部身不由己被吸了进去,伴随着湖水和窒息感,顺着一条未知的通道,不知被吸向何方…… 锁妖池上方的石塔震动坍塌,使得天兵天将们被砸个正着,整个锁妖池所在地全部在塌陷。而与此同时,另一头的囚仙台,跪在地上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剧烈的震动。跪伏在地的白子、巳蛇勉力看向锁妖池那里高高掀起的烟尘,心中充满了担忧。 突然,一声愤怒的巨吼响彻云霄。正在囚仙台旁看守着的“青雀”猛然看向声音传来的狱山方向,面上露出震惊的神色。 第一百三十六章 地动山摇之中,整个地狱开始塌陷。雪阳等人眼前的景象仿若信号不好的电视机一般,闪烁不停,渐弱渐消。很快,那地狱的大门不见了,众人脚下的地面也不见了,承重之物消失,猝不及防之下,一行人急速坠了下去。 雪阳最先反应过来,急忙在空中稳住身形,然后将身旁几个没有飞行能力的伤员揽住救下,雪月和陆之谣她反而放到了最后。等她把宋云、赵姜、王羽霖和姜子牙全部救下,陆之谣和雪月已经施展开了飞行术,稳住了身形,开始缓缓降落。 眼前是地心大开的火山口景象,脚下是红彤彤的岩浆,正在沸腾翻滚。陡峭的火山内壁不住地有碎石滚落,四道粗壮的铁链延伸到岩浆之中,却不会被烧灼断裂。 “这是怎么回事?我之前来的时候,狱山深处并非是火山,为何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望着眼前的景象,雪月吃惊道。 “那是不同的空间交叠让你产生了错觉,狱山深处怕是一直都是这种状态,只不过从前或许这座火山并不活跃,内里的岩浆也一直比较冷却。”雪阳说道。 她将宋云分给了雪月,赵姜分给了陆之谣,自己则带着姜子牙和王羽霖,悬在高温炙热的岩浆湖上,继续分析道: “这八热地狱的景象,并非是幻觉,皆是真实。火焰、酷刑、牢房,那都是存在于八种次元空间之中的确实景象。而那地狱大门,则是我们穿越各个空间时的空间之门。但为何现在却突然消失了,那是因为维持空间交叠的大阵之力被破坏了,所有的空间之门关闭,那些地域空间,我们已经进不去了。一旦八个交叠的地域空间关闭,我们眼前呈现的状态,才是狱山真正的模样。” “那玄司呢?” “你说,你之前看到的是玄司被束缚在狱山深处的一根巨大的柱子上,是吗?”雪阳问道。 见雪月点头,她继续道: “那恐怕是无间地狱并未开启时,玄司的状态。本来,无间地狱实际上就是一整片的炙热岩浆,众生在其中被不断融化却不断复生,无法死去,极其惨烈。之前你们进来的时候,地狱整体都未开启,而这座火山也并未激活,岩浆也并未出现。我猜测无间地狱并非是在次元空间中,无间地狱其实就是这座活火山,在这座火山之上叠加了另外七个空间,造出了八热地狱。不知创造八热地狱的那位神人究竟使了什么手段,能够控制这座火山的冷却和爆发,也能随意调动岩浆的流动沸腾和冷却干涸。 玄司被绑着的那根柱子,其实应当是大阵的控制中心,之前姜子牙曾经说过,那根柱子实际上能够与囚仙台上的那根柱子产生共鸣,就像是天线。囚仙台为大阵提供的是信仰之力,而锁妖池为大阵提供的则是能量来源。” “到底是哪座阵?是吞噬三界的大阵,还是四方封禁大阵?”雪月问道。 “一样的,这两座大阵共用一个阵基,四方封禁大阵是通界大阵的一个分阵。”陆之谣忽然开口道,“不仅如此,九霄天庭外围的护廷大阵实际上也是同一个阵基,这三个大阵是叠在一起的。可以说,整个九霄天庭实际上就是通界大阵的中心。” 就在她们说话间,耳后忽然传来破空声,雪月和陆之谣警觉,急忙闪躲,堪堪躲过袭击。定睛一看,原来是陆之风挥舞着三尖两刃刀追打过来了。 “哈哈哈,好妹妹,咱们又见面了,下地狱的滋味不错吧。”这疯子张狂笑道。 大阵消失,身后的追兵也很快追了上来,陆之谣和雪月身上都带着人,根本不方便战斗,只能带着人来回闪躲。虽然影响雪阳空间能力的最大因素——四方封禁大阵失效了,但她的空间能力依旧未能完全恢复。不过好歹还算能够运用,因而后方追兵急先锋的陆之风一来,她就立刻使了个千斤坠,带着雪月和陆之谣毫无预兆地坠落,同时沿着火山岩壁口一圈施了一道空间屏障,将追兵拦在了上方。 陆之风撞在了空间屏障上,一时间有些气急败坏地在屏障上捶了一拳。随后他向后招手,似乎在找能破开这屏障的伙伴过来。雪阳猜测那大概是曾经在姑苏郊区阻拦他们的那位洞渊大帝。 “阿狼,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上面全是敌人,下面我们又去不得。”陆之谣问道。 雪阳看着下方沸腾翻滚的岩浆,方才玄司的怒吼声现在却未再响起,但是地震一阵一阵,岩浆的沸腾愈发严重,她们即便悬在距离岩浆近千米的高度,也能感受到恐怖的热浪。恐怕不久之后,这座火山就要爆发了。 “玄司恐怕快要出来了,我们得往上走,准备战斗。”雪阳当机立断道。 玄司要出来了?雪月看着下方滚滚岩浆,不由得一阵心悸,玄司在那岩浆之中吗?那岩浆之中哪里是能够生存的地方?她的玄司,究竟变成什么样的人了?难道说,盘古后裔可以发出那样恐怖的啸声,能够制造这样的地动山摇?她的玄司真的那么强大吗? 陆之谣的声音在雪阳脑海中响起:“阿狼,我们带着那么多伤员,他们都没有战斗能力,我们如何能够突破那么多敌人的封锁出去?” “不行也得行,这座火山就要爆发了,我们没有时间再耗下去,下面的岩浆可不是那么好受的,即便是我,坠入岩浆也要受重伤。” “可是,即便我们打出去之后,又该如何破坏阵眼?阵眼就在下方,通界大阵已经开始吞噬神界了,等到九霄天庭九万里外东南西北那四根光柱与这里的阵眼完成对接,神界的吞噬不就成功了吗?我们岂不是全部前功尽弃,一切都成了徒劳?到那个时候,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在这关键的抉择时刻,陆之谣与雪阳却有了分歧。 “你的意思我们要下去破坏阵眼?可那也行得通才成,岩浆那么厉害,我们有命下去没命回来,只不过是白白送命。总而言之,先撤退,再寻办法,并不是毫无回转余地。至少玄司马上就要出来了,到时候咱们两相会和,再行事就能方便许多。”雪阳道。 “我不赞同,玄司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我不知道她出来之后还能不能成为我们的助力。”陆之谣反驳。 “不对劲?”雪阳蹙眉,“为何不对劲?如果你是要说玄司从前没有这般恐怖的力量,那是因为她体内的盘古血脉觉醒了。” “我说不上来,我只是感觉到很不对劲。”陆之谣咬牙。 雪阳刚要开口说话,就被雪月急着打岔道: “阿姐,到底怎么说,你倒是赶紧做决定啊!空间屏障就要撑不住了!” 此刻上方雪阳布置的空间屏障已经被后赶来的洞渊大帝破开,一众神话成员,领着无数天兵天将杀将过来。没有时间再争执,雪阳等人立刻卷入了战斗之中。雪阳将所有伤员用简单的空间术法束缚在三人后背上,以便大家能够腾出手来战斗。陆之谣作为远程攻击向下方坠去,尽量和敌人拉开距离,雪阳作为前锋抵挡所有人的进攻,雪月则是侧攻,帮雪阳掠阵。雪阳炎挥舞着帝赭鞭大杀四方,由于赭鞭全力挥舞而出杀伤范围极大,几乎将整个火山口揽在了攻击防守的范围之中。再配合她时灵时不灵的空间能力,一时间竟然抵挡住了数百上千的神话成员总攻。那场面之壮观,简直让所有人胆战心惊。偶有漏网之鱼,也被掠阵的雪月和后方的助攻陆之谣用雪神弓给消灭掉了。 【不愧是雪狼神,一直以来她都被君上的计策压制,以至于咱们都忘记了她强大的战斗力。如今全力施展而出竟然如斯恐怖,倒是我们大意了。】在上方一直没有动手的斗姆元君心中暗暗想道。 “跟紧我!我们先突破出去!”雪阳的声音在陆之谣和雪月的脑海中响起。 眼见雪阳的攻势愈发凌厉,隐有突围之意,斗姆元君眼中一寒,道: “怎能让你如意!” 说罢忽的举起双手,口中念念有词。紧接着,整个火山口下方忽的传来巨大的吸引力,雪阳等人一时之间未能掌握好平衡,猛然间就坠了下去。原本密不透风的防御也立刻漏洞百出,神话数位战将怎么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瞬时间突破过来,穷追猛打。 陆之风更是把握住了这千载难逢的近身机会,三尖两刃刀向着雪阳猛地刺去,雪阳情急之下急忙闪躲,刀锋擦着她的面颊,堪堪被闪了过去。但是陆之风癫狂的笑容却在面上狰狞绽放,只见他肋下忽的多出了一只手臂,这手臂曲掌猛地打出,狠狠拍在了雪阳的肩头。 “噗!”雪阳被打得喷出鲜血,如炮弹般被击落,斜刺里急速撞向山壁。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整个山壁掀起一股剧烈的烟尘,山壁上积年的火山灰被炸起,弥漫四周,雪阳的身影消失在了烟尘之中,不知死活。 “阿狼!!!(阿姐!!!)”两声焦急的呼唤,疲于应对敌人的雪月和陆之谣根本回援不及,眼睁睁看着雪阳被陆之风重伤。 “我杀了你!!!”陆之谣状若修罗,忽的冷酷至极,周身散发出恐怖的冰冷怒气。手中雪神弓颤抖,冰蓝色的气息在四周滚滚涌动,其中竟然掺杂了些许黑气。 她猛地张弓搭箭,一只恐怖的箭矢呼啸着向陆之风射去。那箭矢之快之烈,一时间,竟然给了陆之风无法闪避的感觉。全身上下都被锁定,他妄图挪动身躯,却感觉自己办不到。 陆之风癫狂大叫,蛮力使出,忽的将身子向后仰去,箭矢瞬时擦着他的身子飞过,将他身上的衣服撕裂。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第二箭已经射了过来。这一次这箭矢居然裹着一层诡异的黑气,陆之风刚要闪躲,箭矢却在眼前消失了,等他反应过来,忽的觉得腹部一阵空洞。他瞪大了眼睛,往下望去,却见自己的腹部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大洞,内脏清晰可见。 说时迟那时快,一切的发生几乎连一个呼吸的时间都不到。等到雪月反应过来,忽的看见天空中三个人影不自觉地坠落。一个是腹部被射穿的陆之风,还有两个则是她和陆之谣背在背后的宋云和赵姜。 原来,雪阳重伤,空间束缚的能力也消失了,缚在她们背后的宋云和赵姜失去了绑缚的力量,自然坠落。雪月方才震惊于阿嫂的爆发,竟一时间未能感受到自己背后宋云的坠落。等到发现时,宋云已经掉下去一大截了。 “阿嫂!救人!”雪月顾不得那么多,急忙向下飞去。 陆之谣身上的气息在冰蓝色和黑色之间摇摆不定,但理智一直存在,一听雪月的叫声,便急忙向下飞去,要去救赵姜。 身后的追兵震慑于方才陆之谣那凌厉的两箭,一时之间愣怔在原地。这会儿忽的看见她们向下飞去,这才反应过来,急忙继续追击。 雪月顾不得身后的追兵,急忙去拉下坠中的宋云。刚刚触碰到她的手,就忽的感觉到她的皮肤迸发出一股子灼热的能量,她条件反射地缩了手。就在此刻,宋云全身开始发亮,居然定在了半空中。 “雪月,很高兴能遇见你,也很抱歉,曾经惹你伤心。我的任务完成了,我能感受到她在召我回去。再见…” 发光的宋云渐渐苏醒过来,带着笑容说出了这样一段话。在雪月又是震惊又是戚然,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她忽的化作流光,迅速扎入了下方的岩浆之中。 “宋云…”雪月几乎失语。 宋云落入沸腾的岩浆,仿佛注入了一道催化剂,玄司的怒吼声再次响起,剧烈的地动山摇之中,第一注岩浆猛烈喷发而出。炙热的岩浆擦着雪月的身子喷飞而出,她被热浪掀飞。好不容易在山壁上定住身子。等到再抬头看时,那岩浆柱已然消失,一个赤红的人影悬浮在半空之中。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沸腾的狱山,正在酝酿着更猛烈的喷发,方才的第一次喷发,让上方密密麻麻的追兵减少了不少。大部分的神话正式成员都顺利避让了开来,只有一些不够灵活的天兵天将被岩浆波及,化为了烟尘。等喷发过去,他们又一次围拢,只是这一次,他们不敢再轻举妄动,紧张又充满敌意地望着那从岩浆柱中出现的通红人影。 她从形貌上看去,是个女人,身体有着明显女性特征的曲线起伏。但是她的身量很高,也不像一般女性那般娇弱,四肢修长有力,肌肉线条明显,充满爆发力。即便只是静静悬浮于空中,却给人一种渊渟岳峙的凝实厚重感。 她周身皮肤通红,乃至于散发着如岩浆一般的火红亮色,身上不着寸缕,却因着周身散发的光芒,反倒起到了衣物遮羞的效果。 她的一头长发毁于岩浆,但如今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长而出。连带着她周身的皮肤都在蜕变,仿若那志怪小说《画皮》中的狐妖换皮一般。金红色的光芒在她的皮肤上卷成奇特的纹路,好似是一种上古极为神秘的符篆。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她完成了蜕变,周身的纹路在皮肤上定型,光芒渐弱,现出她原本皮肤的颜色。白皙乃至可用苍白来形容的肤色,数百年的囚禁,终年不见天日,以至于皮肤丢失原本的小麦色。在这样的肤色上,却有着一道道黑色的古拙纹路,形成了妖异的色差对比,纹身般缠满了全身。连带着她那张俊美的面容都刻上了纹路,却并未影响她的美,反倒为她的气质增添了一层古朴神秘的气息。 她的身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袭劲装,大约是她法力凝聚而出的法衣。劲装古朴,色为黑色,同样有着白色的符篆在其上,形制约是唐朝时期的武服。 她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再次长出,一直生长,长过脚踝才停止。不束不扎,就这样披散着,任滚滚的热流吹拂着发轻轻舞动。她赤着双脚,不履鞋,双手自然垂于身侧,闭着双眸,仿若正在安睡。 大概有那么几分钟的时间,雪月觉得自己并没有在呼吸。她只是痴傻般看着悬在半空中的那个人。她的玄司,那是她的玄司。 终于,三百年了,终于再见到她了。 眼泪汹涌而出,她情不自禁张口大声呼唤: “阿司!!!” 那人闭着的双眸猛然睁开,在场所有人只觉得就在自己眼前,一双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眼睛睁开了,即便她谁也没看,所有人都觉得她在看着自己。仅仅是睁眼,就带来了无比的威压。 那是一双怎样的眸子啊,仿佛眼含日月,左目为日,右目为月。一睁开,就是璀璨的光芒。所有人都不禁闭起双眸,被光芒刺得无法睁眼。 她于半空中回身,准确地在数千人影之中找到了雪月。双目中那光芒消失,又恢复成她那深邃迷人的黑眸。她看到了雪月,脸上绽放出孩子般的灿烂笑容。然后,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她忽的就消失在了原处,下一刻她便出现在了雪月身前,双臂一展,就将雪月紧紧拢入怀中。 “小姊,我好想你。”她的声音仿佛从九天外传来,带着一股奇怪的魔音般的魅力,仿佛她开口时,整个寰宇都要安安静静地听她说话。 雪月已经失去了语言,嚎啕大哭起来,双手紧紧地攥着她的法衣,埋在她的心口,眼泪鼻涕全部擦到了她的身上。她哭得是那么伤心,期间断断续续地想说什么,可都啜泣到难以成言。只是从她那对玄司又抓又打的动作不难窥出,她在释放数百年积累的怨气。 玄司任她又抓又打,嘴角噙着笑容,眼中却满含愧疚自责。直到雪月哭累了打累了,不再动手了,她都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抱着她,等她发泄完。之后,她便开始动情地吻她,从发顶到耳垂,从额头到鼻尖,从面颊到嘴唇,一丝一毫,仿佛要细致地全部吻一遍,将她失去的积攒了几百年的吻全部一次性补足。 雪月被她吻得晕晕乎乎,她的玄司何曾这般与她亲热。即便她们曾经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里,玄司与她绝对可称得上相敬如宾,她从不会对她做出过于亲密的举动。她们除了曾经牵过手,拥抱过,甚至于都没有接过吻。还是自己曾经有一次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玄司这家伙居然之后的两个月里看见她就脸红,还躲得远远。 那个时候的玄司,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囚禁住了,对于这种事情,一直有一种本能般的抗拒。自己虽然与她在一起,是她名义上的伴侣,却从未做过真正的伴侣才会做亲昵之事。自己总是会想,只要她能在自己身边,有没有那些又如何呢,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不管她心中究竟还有多少结打不开,自己都满足了。就这样过了七百年,一直到赵姜尸首被盗,她与自己大吵一架一去不返,她才终于明白,那七百年里,她和玄司其实一直在积累着怨气,一朝爆发,便不可收拾。心结不打开,她们在一起的每一日,都不会真正的快乐。 如今,分别三百年的她们,居然一见面就这般亲密。她知道或许玄司是打开了心结,想通了很多事情。但…她还是有一种相当不真实的感觉,或许女人都是这样的,总是活在患得患失之中。特别像她这样曾经在爱情里委曲求全很长时间,一旦得到了心爱的人,就会觉得不真实,仿若大梦一场。 可是,她的气息是真实的,她整个人都是真实的。虽然她的气息比起三百年前有巨大的变化,可玄司就是玄司,身上那气息是她万分熟悉的。她的情感那么真实,她吻自己的唇灼烫入心底,或激烈或温柔,千般缱绻,万般缠绵,带着浓浓的爱意疼宠。 雪月和玄司忘情拥吻,可目下的状况并不是做这种卿卿我我的事情的时候。数百上千的神话成员们免费观看了一场激情的百合秀,虽然觉得就这么看着好像哪里怪怪的,但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一双璧人拥吻,毕竟这景象太过养眼,不少人还下意识吞咽了口唾沫。以至于原本剑拔弩张的情形一下子怪诞般地松弛了下来,沉默在战场上蔓延,除却岩浆沸腾的滚滚声,竟然满是诡异的寂静。 就在这个时候,烟尘终于消散,狱山山壁上被雪阳砸出的那个大洞之中,姜子牙正举着残破的打神鞭,将雪阳和王羽霖护在了其中。雪阳被打得肩头粉碎骨折,一时间疼得面色发白,正盘膝而坐,努力恢复着伤势。王羽霖同样伤重,蜷缩在洞角,目光时不时看向自己师傅。 姜子牙其实早在地狱塌陷,岩浆出现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只是他并未发话,一直在努力恢复着自己的伤势。之后雪阳危机,撞向山壁,情急之下,他再次使出打神鞭,打神鞭自动护主,将他们三个包裹在一层保护层之中,这才避免了伤上加伤。 之后三人一直盘踞在这刚被砸出的大洞中,蛰伏不出。姜子牙自有打算,让雪阳不要轻举妄动。雪阳虽然心焦于陆之谣、雪月还有即将出现的玄司的情况,却与姜子牙想到了一块,并没有急着出去,而是留在此间努力疗伤。 “师傅,玄司已经出来了,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听到外面的动静,王羽霖虚弱问道。 “玄司的出现并不一定是好事,从他的表现来看,这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并未动手,看来是还有布局没有走完,咳咳咳。”姜子牙咳嗽了几声,向着一旁吐出一口血痰,轻喘了几下,继续道: “我们要等,看他的下一步棋怎么走。” 雪阳没有反驳,她知道,现在的状况陷入了僵持,玄司出现,但阵眼还在下方,不论如何,她们都要破坏掉阵眼,并且突围而出,才算成功。最好的,是能够斩杀神话之首,这样一切才算是结束。然而这么多事情,以她们目前的力量是一件也做不成。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敌人的漏洞,来钻空子。如此一来,她们就必须以静制动,仔细观察思考才行。 不知道谣儿那里怎么样了,雪月和情况不明的玄司在一块也很令人担心。雪阳心急如焚,双手不自觉攥紧,咬牙,再次痛恨自己的能力不足。身为雪迹的领导者,曾经的成神者,人间最强者,却是一步错步步错,这盘棋下到如今,她根本没有赢过一目半子。从头被算计到尾,到如今团队分散,陷入绝境,前途未卜,她简直前所未有地痛恨起自己来。 然而这又怎么能怪她?要知道她的敌人,从数千年前就开始布置这一整盘棋,每一招每一步,他都心细如尘地考虑到了,这一个局,他甚至算计到了一句话一个动作产生的影响。这如何能赢?可以说,这盘棋,几乎从开始就不能赢的。因为跳不出这盘棋,身在棋局中,便是身不由己。 “霖儿,帮为师立卜。” “是,师傅。” 雪阳看着这师徒俩盘膝对坐,五心朝天,静心一段时间后。姜子牙开始起卦,由于没有龟壳、铜钱,他直接用自己的手指。而王羽霖口里念出一些古怪的符咒,不似古代汉语,更不是现代汉语,不是这世上任何一种语言。拗口的发音,奇怪的念腔,让人产生一种时空扭曲的错觉。 姜子牙的手指飞快地颤动,锁着白眉,仿佛在努力计算着什么。 但愿他们能想出办法来,雪阳心中想道。毕竟姜子牙也是阐教一脉的祖师之一,师承自伏羲道统,道法精湛,王羽霖又有预知未来的特殊能力。 而此刻,却并没有人注意到,本该去救下坠赵姜的陆之谣,连带着赵姜,竟然凭空消失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君上,现在是否该进攻,请下令!”斗姆元君此刻出现在了距离天帝所在空域的不远处,躬身请示道。 “斗姆,指挥权已经交给你了,你自己看着办,不用来请示本座。”天帝那无情的声音响起,即便作为手下的斗姆元君,也没来由的一阵心寒。 “诺。” 斗姆元君有些胆战心惊地回到了狱山之巅,站在火山口,她心底不禁一阵犹豫。眼下手下们都被刚刚出现的玄司震慑住了,不敢轻举妄动。但毕竟君上在此坐镇,自己又被全权交付指挥权,此刻下命令进攻,手下这些人也不敢不从。 只是,现在真的是适当的时机吗? 君上御下,从来都只会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明确指定手下做什么样的事,具体该怎么做,要达到什么样的效果,都会有非常清晰的指示。另外一种则是全权放任,只有大概的总体目标,具体的执行过程,要求手下自己按照自己的判断去实施。但不论是哪一种情况,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绝对不会告诉下属,做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 今次,她就肩负起了这样一个无指示的任务。作为下属,其实更希望能执行前一种任务,毕竟目标明确,执行的步骤都指示出来了,只需要具体实施就可以。第二种任务,让人提心吊胆,因为不知道君上具体要达到怎么样的目的,目的与目标完全是两回事。中途自己又该怎么做才能够更好的完成,即便达到预定的大致目标后,是否真的合君上的意愿,都是未知数。 狱山合围,君上给出的大致目标其实不复杂:生擒雪迹所有残党、顽抗不愈者灭杀。但是,要达成这轻飘飘的两句话,所耗费的力气可绝对不小。原本她以为,神话几乎全体成员出动合围,又是突然的奇袭,怎么的也能把对方打个措手不及,很快就能完成任务。但是意外的情况却一件一件地发生,到如今,竟有一种快要崩盘的预感。 略有些焦急的斗姆元君,此刻脑海中思考了片刻,便得出结论,必须加快动作了。再拖延下去,不知还会有何变数。于是她立刻让传令官下达命令,即刻发动总攻,将雪迹残党全部拿下。 命令第一时间传达到了每一位神话成员处,所有人仿佛大梦初醒,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来这里可不是看好戏来的。先锋官清源妙道真君陆之风被其堂妹一箭射中,落入岩浆,生死不知。九天雷神普化天尊充当了先锋官的职责,大喊一声: “杀!” 神话再次出袭,数百先锋成员举起手中的武器,向最明显的目标——玄司和雪月攻去。玄司正与雪月互诉衷肠,消减相思之苦。哪知有一些不识趣的家伙在此刻来打扰她二人,她愤怒异常,转身将雪月护在身后,弯起嘴角,危险地笑了起来,道: “小姊,你再等我会儿,等我收拾了这些家伙,再来找你。” “你小心啊…”雪月此刻已经幸福得完全不知东南西北了,晕晕乎乎地靠着她的后背,赤红着脸道。 “放心吧。” 玄司的身影在下一刻消失,然后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最先攻过来的九天雷神普化天尊身后,一脚刀锋般踢了过来,带着难以闪躲的威势和极其恐怖的力量,即便雷神这种速度接近光速的神话大将,居然也没能反应过来,只是勉强用手臂挡在了腰间,接下来那恐怖的一腿就斩了过来,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亲眼看到血液飞溅而出,自己的小臂连带手掌飞出,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他看到自己的肠子居然从腹侧滑出,大蓬的血液混合着黄白物纷飞。 放慢般的时间恢复正常,所有人只见到雷神普化天尊被一脚腰斩,惊得全部懵在原地。一旁的雷神附属,青雷和石雷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就见那死神般的家伙已经攻向了他们。她的招式毫无花哨的地方,一拳一脚朴实无华,大道至简。但是每一拳每一脚打来,都像是无法抗拒的天威一般,让人连闪躲都做不到。 于是青雷看到石雷被一拳砸穿了脑袋,石雷看到青雷被一脚踢爆了上半身。赤手空拳,那女人犹如人间凶兽,大杀四方。 前方的骁勇善战之辈,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差点尿裤子,后方胆小的不说,更是不堪,还悬浮在半空,就已经失禁了。洞渊大帝试图用自己的空间力量去阻止这个“凶兽”,却可怕地发现,自己的空间力量在对方面前居然处于下位,而对方周身的空间根本无法控制。他这一生看到的最后景象,是对方弯着嘴角,森白的牙齿露出寒光,对着她攥了攥拳头,随后他就化为了一大蓬血肉,仿佛直接在对方掌心中被捏死了。 神话成员们被吓破了胆,驱使着天兵天将们上前,企图用人海战术淹没这个恐怖的凶兽。然而,他们看到了令人绝望的一幕。天兵天将仿佛残破的玩偶,在对方疾风暴雨般的拳脚之下,下大雨一般地往岩浆湖之中坠去。天空中密密麻麻的人影几乎在瞬间就消失了大半。 她似乎厌倦了一个人大杀特杀,忽的轻轻一拂自己的长发,手中多了一根青丝。微微吹了一口气,那青丝飞起,化作数十上百的玄司。人形凶兽忽然多出那么多,剩余的神话成员们简直吓得魂飞魄散,几乎就要逃走。然而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敢这么做,因为,或许在他们心中,天帝比眼前的人形凶兽还要恐怖。 斗姆元君失去了平静,已然开始焦急起来,这样下去,不出一刻钟的时间,那恐怖的家伙就要杀上来了,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就在她急于思考对策的时候,上百玄司已经攻了上来,神话成员里顿时惨叫一片。即便众多神话成员也是手段了得,五光十色的法术光芒照得整个狱山山口有如白昼,不知多少强悍术法打向那人形凶兽,却一丁点效果也没有。她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恢复能力惊人,力大无穷,速度可怕,能够瞬间移动,掌控空间,还能变出无数分身,让人分不清真假。如此的强大,已然接近无敌,然而这还不够,如果猜得不错,这家伙尚未使出全力,她应当还有一柄武器,一柄可怕无比的武器…… 眼看神话成员败势已定,几乎被杀得七零八落,斗姆元君无奈,情急之下,打算自己动手。她伸出双手,口中咒语再次念出,这一次,她面具下的额头浮起了无数汗水。狱山底部的岩浆仿佛听到了她的召唤,开始汹涌翻滚起来。紧接着,第二次岩浆大爆发,直径数十米的岩浆柱以奔雷之势涌起,凶猛冲击向上方玄司所在的地方。 此刻的斗姆元君已经顾不上她的同僚们了,她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压制这个人形凶兽,此人不死,是谓大敌! 玄司感应到汹涌的岩浆之时,她第一个想到的是雪月。 “小姊!” 焦急之下,她放弃继续屠杀那帮子人,一个闪身再次出现在雪月身旁,带着雪月转移,直接出现在了狱山另一侧,避让开了岩浆喷发。 雪月被她救下,可她却忽略了狱山之中不止雪月在,雪阳、姜子牙,王羽霖还有消失了的赵姜和陆之谣,都还在其中。 玄司刚刚脱困,至今未与她们谋面,不大清楚情况,但是雪月是清楚的。此刻她焦急万分,对玄司道: “阿姐、阿嫂,还有好几个人在里面呢!阿司,快救她们!” “什么!师尊,师母还在里面?!”玄司心中一咯噔,刚要去救,又怕将雪月丢下会让其遭遇危险,一时间陷入两难。 “不要管我,我藏起来,敌人顾及不上我的。”雪月知道她在犹豫什么,急忙说道。 “可是…” “快去救她们!”雪月面色坚决。 “好,我施一个隐藏空间保护你。”玄司不再犹豫,将雪月藏好,再次闪身,入了正在猛烈喷发的狱山之中。 雪阳虽然受伤,却并非对岩浆喷发束手无策,她在自己三人躲藏的空间之中施展了保护屏障,岩浆虽然厉害,却暂时伤不到她们。只是,之前她放出神识探测整个狱山,却并未找到谣儿那熟悉的气息,连带赵姜的气息都消失了,这让她很不安。她打算,等这一轮喷发过后,她就出去找谣儿。玄司那里她暂时不用顾及,玄司如此强大,也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作为师尊,此刻真是又欣慰,又有些心酸。 自己,怕是完全被这傻徒弟超过了。 但是这一轮的喷发却相当出乎人意料,那直径粗达几十米的岩浆喷发过后,赤红色的岩浆退去,中央居然出现了一个大水球,一只紫色的蛟龙正控制着水球,水球里还包裹着许多人影。 岩浆退去后,那紫色蛟龙大口一张,居然将那水球的水全部吸入腹中,紧接着她尾巴一扫,刮起一阵风,将其内包裹的所有人安全送到了狱山山口。自己则摇身一变,化作一个紫袍俊公子,俊美无匹,雌雄莫辨,脸色微有些苍白,缓缓落在了众人身旁。 “紫睦大人,您没事吧。”巴老担忧地问道。 “不用担心,若不是我突然能够掌控那些堕魔化龙水,我们怕是这一次要真的下去见阎王了。”她感叹道。 一旁的红狐心有余悸地抱住了紫睦,当时在湖底惊险一幕,她真的以为她们都要完蛋了,却没想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紫睦在最危险的时刻爆发潜力,居然掌控住了那些吞噬力量的堕魔化龙水。之后她们身不由己,完全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得东倒西歪,全靠化龙水保护,直到跟随着岩浆被喷发而出,她们这才晕晕乎乎地知道,原来,她们全部被送到了狱山来。 锁妖池居然和狱山是连在一块儿的,看来当初巴老的推测确实是正确的,锁妖池直接为大阵中心供养,与大阵中心连接,也就是与狱山相通。 白鹤、子鹏夫妇,还有巴老、丑牛、录姡终于摆脱化龙水的侵蚀,此刻虚弱不堪,但无论如何,当初刚入冥界的雪迹班底总算在大分散之后集中了起来,连带着陆陆续续被抓走的大妖们也都重获自由。除却被困囚仙台的白子和巳蛇,所有雪迹成员到齐。甚至虚弱的大妖之中,还有青雀的身影,看样子,那个囚仙台的青雀果真是假冒的。 紫睦单膝跪在狱山山口,面色有些虚弱,额头上金色的纹路时隐时现,巴老见后震惊,叠声道: “紫睦大人…您,您现龙纹了!” “诶?!”红狐急忙仔细看向紫睦面容。果真见她面颊上金色的龙鳞纹时隐时现,不由得喜道: “阿紫,你要化龙了!” 紫睦苦笑: “在那之前,眼下的状况该怎么办?” 远处空中的天帝已经起身,恐怖的威压压将过来,他一步跨出,也不知怎么的,下一刻就突兀地出现在了狱山山口,斗姆元君一脸恐慌: “君上…属下…” “无妨,意料之中……” 意料之中?那么多神话成员,难道是必要的牺牲?斗姆元君心中泛寒,面色惨白。 “时候差不多了…”天帝说着意味不明的话语。 刚刚得救的雪迹众妖实力尚未恢复,都很虚弱,根本扛不住他的威压。紫睦和红狐额头冒汗,眼前的这个人实在太恐怖了,她们根本起不了对抗之心。 “是吗,不知你所说的时候差不多了,是指什么?” 突然压力一轻,众人就见一个一身白衣的绝代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主公!”所有大妖心中欣喜无比,主公出现,瞬间重新找回主心骨。 “抱歉,紫睦、嬛己,帮孤照顾一下姜子牙和王羽霖。”她将两人送到了红狐和紫睦身旁,对着众妖笑了笑,然后又重新面对天帝,帮助所有大妖抵抗天帝的威压。 “师尊!”众妖眼前再次一花,就见一个一身玄黑的高挑女子闪身出现在主公身前。她容貌气质不输主公,浑身散发着一种洪荒原始的滔天气息,古朴强大。 “师尊,不肖弟子,给您磕头了!”玄衣女子赤脚站在山口,对着雪阳跪下,深深拜服下去。 所有大妖终于认出,这就是失踪了三百年的主公之徒——玄司大人。玄司本来是去救雪阳等人的,之后却发现雪阳无事,急忙赶上来相见。 “徒儿…为师终于找到你了…”雪阳深深叹息一口气,说道。 “师尊…”玄司心中震动,声音颤抖,眼泪瞬间流下,泣不成声。 天帝静静悬浮在对面不远处,不急于动手,也不打扰这师徒相见的场景。那面具下的双眼黑洞一般幽深,吸收着一切的光,无情无我。 “时候差不多了…”毫无起伏的声调再次重复道。 第一百三十九章 雪阳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天帝,天帝重复两遍的这句话,带给她极为不好的预感。不过此刻作为雪迹的首领,在下属们的面前,她丝毫也没有表现出来,安静又沉稳的姿态,让人看不出她内心的焦躁。 玄司渐渐恢复了冷静,稳住了情绪。猛地想起雪月还在狱山外的角落中藏着,想去接她过来,却又担心此刻离去会引得天帝动手,毕竟此刻两军正处在气机交锋的时刻,她若是有异动,场上局势难免会有变化,所以暂时压下心中担忧,静静站在师尊身旁,帮助师尊分担天帝威压。 谁也没想到,此刻姜子牙忽然挣扎着站起身来,咳嗽两声,来到了雪阳身旁。天帝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目不斜视,仿佛他不存在。雪阳当然注意到了,不过她也没有回头看姜子牙。 “是啊,时候差不多了…” 姜子牙仿佛承接天帝的话,用略显虚弱的声音说道。 此话是何意?在场所有大妖心底都升起不好的预感。 “有一件事,老夫至今没想明白,如鲠在喉,不知你可愿意为老夫解惑。”姜子牙对天帝说道。 天帝没有回答,既不答应,也没否决。 “你放任自己的女儿流放入神界,又在三十三年后入神界毁去你女儿的旧身,将她重塑,如此冷酷无情,她究竟是否是你亲生女儿!” 乍闻此言,雪阳忽然觉得仿佛心脏被狠狠一击,瞳孔放大,内心动摇,忽的扭头看向姜子牙侧脸,半晌后又重新看向天帝,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然而,包括玄司在内,在场其余人等都没能听明白姜子牙这段话真正的含义。他们只是单纯地听出了天帝有个女儿,后来进了神界,再然后被天帝毁了肉身重塑。 “她自然是本座的女儿,是本座最爱的女儿,本座比任何人都要疼爱她。然而她也是本座生命中唯一的意外,是本座一直无法计算的一颗子。本座越是爱她,就越是恐惧,因此本座必须得完全掌控她。”天帝忽然说出了这样一段让人毛骨悚然的话,在场所有大妖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老夫问的是,她究竟是不是你亲生的?而并非你是不是爱她。”姜子牙道。 天帝并没有答话,姜子牙冷笑,道: “果然,当初老夫就该察觉了,却完全被蒙在了鼓里。” “太公,您究竟在说什么,我们都不是很明白…”后方的白鹤不由得问道。 姜子牙深吸了一口气,又是一声冷笑,不无悲戚道: “老夫后悔了几千年,不知自己当年究竟是哪根筋搭错,竟然会去辅佐这样一个帝王。直到后来知晓他的真面目,顿觉寒意渗骨,简直凉透人心。到如今,引出这一连串大祸,真乃千古罪人!”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再愚蠢无知的大妖也知道,当年姜子牙辅佐的帝王究竟是谁。周室王朝姬家!再加上方才他们一连串的对话,眼前这佩戴天帝脸谱的恐怖敌人身份自然揭穿,难道是周文王姬昌!? “这怎么可能!”玄司第一个无法接受,她竟是被那人人称颂的千古一帝周文王姬昌囚禁了三百年吗? 雪阳无语默然。 “谣儿是本座的女儿,太姒与本座的亲生女儿。”天帝轻轻抬手,取下了自己面上的天帝面具。一张意想不到的面容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让在座诸妖过于震惊而失去了语言。 良久后,不知道谁忽然失声喊道: “姬发!” 姬发?姬昌?到底是谁?玄司觉得自己脑子完全不够用了。为什么之前姜子牙那么笃定他周文王的身份,如他们看到的却是另外一张记忆中熟悉的面孔?他到底是文王姬昌,还是武王姬发? “姬昌!老夫从不知道,这世上竟有你这般冷血无情,罔顾伦常的家伙。亏得华夏上千年的礼法礼教还是你们姬家来制定的,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你用你儿子的身份,试探妻子的忠诚度,之后居然还强/暴自己妻子。谣姬以这种方式降生,就连老夫一个外人都觉得难以启齿,你竟然还有脸说爱她!”姜子牙大怒,破口大骂。 姜子牙大骂出口,在场所有人全部懵怔,如此秘辛,简直天地难容,人神共愤。 “你们以为周武王是谁?姬发早在姬昌从羑里回归没多久就死了,就是被他老子亲手秘密杀死的。从那以后的姬发就是姬昌,姬昌就是姬发!他有三个人格,姬昌是旧人格,姬发是外人格,现在你们看到的天帝才是真正的主宰里人格。从羑里回来后的姬昌长年隐居,嫌少与人接触,闭门入关,政事全部交给了二儿子来处理,竟是没有人发现端倪。之后,你一面以姬发的身份筹备反商行动,一面却在暗中策划着更加疯狂的计划。而以姬发的身份试探太姒忠诚度却是一时酒后兴起,却没想到,造成了你所谓的意外——谣姬!以儿子的身份强/暴自己妻子,究竟是有多扭曲的人才能做出这种事! 在那之后你愈发扭曲,竟是在谣姬降生后,亲手杀死了太姒。然后将谣姬当做禁脔一般养大,回想你对谣姬的百般疼宠,简直让人毛骨悚然!谣姬自己可能并不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了,但老夫也是因为无意中撞破过此事,才会对你心生怀疑。你对和谣姬的情感扭曲到了极点!” “啊,是啊,本座那么爱她!可她却处处出乎本座预料。”姬昌忽然接道,随即那漆黑如深渊般的双瞳看向雪阳,“她居然会爱上这个女人,本座培养的果实,还差一点点就要成熟了,就被这可恶的女人夺走了!” 雪阳的双拳攥紧,开始无意识地颤抖起来。她在庆幸,庆幸她能在这禽兽对谣姬下手前,将谣姬解救出来。她也在愤怒,愤怒到恨不得将眼前的禽兽碎尸万段。 只是,此刻她心中众多疑惑也总算连成一线,为什么神话如此广泛运用各种复杂的上古阵法和青铜器,为什么大阵吞噬的范围只限于华夏而不到国外,为什么姜子牙会说神话之主的计算能力已到通晓古今的地步。 文王是伏羲八卦的集大成者,他毕生都在研究伏羲八卦,自创《易经》,演算能力乃是万古第一,无人能及。通过去晓未来的千古帝王,人文始祖,炎黄一脉的真正创建者。他身上纠缠着华夏几千年的国运,同时也被国运束缚,无法挣脱,影响难以波及到国外。 “这禽兽不如的变态,如此扭曲,起因难倒是因为伯邑考的那件事?”红狐蹙着眉,仿佛忍着恶心,问道。 姜子牙闻言,不由得叹息一声,道: “谁人被迫食子之肉,都怕是难以承受,心理因此扭曲倒是可以理解。只是…” 他话未说完,却忽的被人接过了话头: “只是文王姬昌本身性格就相当极端,若不是当年有太姒在侧常年提点,众多名臣辅佐,怕也会做出许多惊人之举。那个时代的许多名人伟人,其实与神祗是有着映射关系的。姬昌本就是神祗天帝在人间的映射,身上有帝王紫气,与紫微星遥遥相应。毕竟大洪水过后,神界有众多神祗陨落,道身消散成因果与法理的纠缠体,对三界都有重大的影响。而身为三界万灵之首的人类受其影响尤为严重。打个形象的比喻,那些因果与法理的纠缠体仿佛从天际悬挂而下的绳索触须,这绳索触须被哪个新生儿触碰握住,就能继承一连串的因果法理,相当于神明转世。 姬昌继承的是天帝因果,太姒继承的是生育女神的因果,因而她寿命悠长,青春永葆,生育能力极佳,一生有二十多个亲生子女。谣姬继承的是冰雪神女的因果,而玄司,你继承了最难以继承的盘古大神因果。 之后封神榜能够开启神界通道,向神界输送补充那么多几乎已经达成法能体的人类,也并非完全是算计,更多的是有这个需要。只不过后来大部分通过封神榜入神界的人,都死了。姬昌就是利用到这一点,制造了后来的诸神黄昏。” 这声音听着中正平和,多少平息了大家心中的不适。一个老迈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白鹤眼前一亮,急忙上前跪伏,拜道: “师尊,弟子白鹤,拜见师尊。” “好孩子,为师好久没见到你了,过得可好。” “多谢师尊关心,弟子很好。”白鹤眼角含泪。 “南极仙翁?您怎么来了?”雪阳急忙道。 “老朽来解决一些早该解决的问题。”他笑了笑,手中木杖一戳地面,众妖忽的觉得妖元力成倍增长,疲乏的身子在迅速恢复。 “老伙计,你…”姜子牙望着南极仙翁,欲言又止。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南极仙翁悠然念到,仿佛这里不是剑拔弩张的战场,而是吟诗作赋的风流之地。 然而听闻他念此诗句,所有大妖皆是面露古怪神色,心中泛起别扭到极点的情绪。《诗经》中这首传扬千古的爱情名句,赞美的正是姬昌与太姒的爱情。如今听来,却透着难以言喻的讽刺。 唯有姬昌,面上毫无表情,一丝一毫的反应也无,以其子姬发年轻时的俊美形象,静静悬浮在对面的空中。 …… 茂密的丛林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踉踉跄跄地前行着。小家伙一边艰难地拨开杂草,一边眼中含着眼泪给自己打气: “冰儿要加油,阿娘和阿母就在那里,再往前走一点就能到了,就能见到阿娘和阿母了。” “冰儿不能哭鼻子,阿娘阿母会不开心的,冰儿要坚强,要自己找到阿娘阿母,让她们表扬冰儿。” 狱山庞大的山体就在不远处,赤红色的岩浆正顺着山壁流下,小家伙已经走进了死亡地域,森林满目疮痍,高温岩浆引起了火灾,无数的树木正在燃烧。烟熏火燎之中,小家伙一边咳嗽着,一边踩着滚烫的岩浆向前走,似乎毫无畏惧。 忽然,小家伙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头望着高高的狱山,小小的脸蛋上浮现泫然欲泣的表情。不知怎么的,她忽的感应到阿娘的气息很不对劲。 小家伙加快步伐,一阵风地往狱山上跑去,她要去救阿娘! “阿娘!” 第一百四十章 时间回溯,来到陆之谣刚刚射出箭矢,打中陆之风的时候。乍听闻雪月高声喊她救人,陆之谣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背上的赵姜竟然已经落下,向着岩浆中坠去。 情急之下,她急忙收起雪神弓,猛地向下飞去,去营救赵姜。赵姜的下坠速度虽快,却也比不过她故意向下俯冲时的速度,因此很快,她就抓住了赵姜的手臂。 然而极其突然的事情在此刻发生了,陆之谣身上那隐约散发而出的黑气,仿佛忽然找到了源头,全部向着赵姜身上涌去。连带着陆之谣冰雪神女的本源力量都被带走,她忽的感觉内里极度空虚,神智一下子模糊起来。 她神智一模糊,那黑气仿佛揭开了被压制的源头,猛烈地窜了出来,一下子全部向着赵姜涌去。赵姜周身黑气缭绕,猛然睁开了双眼。漆黑的双眼,没有眼白,黑如墨汁,诡异非常。她似乎是无意识地,忽的楼抱住半昏迷中的陆之谣,紧接着陆之谣只觉得天旋地转,彻底失去了知觉。 而从第三者的视角看去,则是赵姜抱着她,凭空消失了。 等陆之谣再次自我意识苏醒,惊觉自己竟然身处一片黑暗空间中,不过这黑暗却也并非是完全黑暗,因为她身前有一个人,正背对着她站在她的身前,她的身上有光源,能够看清她周围的景象。 而所谓的光源,则是一连串让人看不懂的上古符篆文字,有如发光的碎片一样,连成彩带,围着她绕圈。而她却不着一物,赤身*地堂皇而立。 “赵姜?”陆之谣一头雾水,看着赵姜这个模样,她心里没来由的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赵姜不答话,仿佛她不存在一般,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陆之谣身子疲软,法力也仿佛都被封禁了,无法使用。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迈着虚浮的步子绕到赵姜身前。一当面,下了她一大跳。 赵姜浑身上下被黑色的纹路缠绕,诡异非常,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已经完全被黑色霸占,披头散发,皮肤惨白,散发着幽冷之气,仿佛早就失去了生命。且她的身量忽然长高了不少,面容也不似之前那般年轻,身段丰满了些许,看起来忽的成熟了许多。这么一看,陆之谣眼皮忽的一跳。 这不是三千年前的赵姜吗? “赵姜?你…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谣姬…”陆之谣继续试探着问道。 赵姜依旧没有回答她,漆黑的双眸低垂,也不知她究竟在看着什么,身子僵直不动,陆之谣甚至怀疑她并不是活物。 就在陆之谣打算上前拍拍她时,忽的,以赵姜为准的正东方,乍然亮起了一道光柱。这光柱瞬时吸引了陆之谣的注意力。她刚要上前去查探,正西方、正南方、正北方,陆陆续续都亮起了光柱,四道光柱在黑暗空间里带来了光源,并且一点一点地扩大着范围,向着赵姜这个中心集中。 赵姜好像忽然有了反应,抬了抬眼皮,她漆黑的眸子看向了前方。陆之谣蹙起双眉,她不知道赵姜是不是在看她,但这光柱和赵姜忽然的抬头让她有了某些猜测。 “赵姜,你还活着吗?你可还记得玄司,记得你的妹妹。”陆之谣沉声问道。 依旧毫无反应,仿佛牵线人偶般,只是不知为何,那漆黑双眸中竟然留下了墨汁般的眼泪。 难道…陆之谣的心沉到了谷底… …… 姬昌忽的抬起双臂,一阵飓风刮起,他身侧徘徊的那柄天帝剑猛然升起,紧接着突兀地朝着众人所在的方向斩来。 看过姬昌出手的几人,皆知天帝剑厉害,一剑斩破打神鞭,重伤姜子牙,那不过是随意的一剑,而如今,天帝似乎已经不打算再等待了,他在动真格。雪阳咬牙,刚要再次召唤出炎帝赭鞭,忽的一人冲上前去,一边大步跨出,一步腾空,炮弹般飞向天帝,一边大声喊道: “师尊,我来!” “玄司!小心!”雪阳大惊。 她话音刚落,忽见玄司右臂一展,她手臂上的黑色纹路忽的向掌心纠缠而去,以极快的速度在她的手中汇聚成一柄小斧头的模样。斧头真的很小,握在手里和一般的榔头差不多大,玄司却握着这柄小斧头,大喝一声,向着金光灿灿的天帝剑砍去。 “啊!!!” 黑色斧头在她右臂的挥舞中以惊人的速度扩大,但模样却看不大清,因为被天帝剑的金色光芒完全遮挡住了。但众人只听天空中一记响彻云霄的金铁交鸣声,声音之响之亮,让所有人下意识地捂住了双耳,面露痛苦声色。 天帝剑被震飞,飞回姬昌身旁,被姬昌伸手一捞,握在手中,“铮”,剑身颤抖,一阵哀鸣。 另一端,天空中立着一个魔神般的人,那人一头乌色长发在狂风中乱舞,一柄三米多长的黑色长柄大斧被她拎在手中,斧头通体玄黑,斧柄占去两米,整个斧面竟然有一米多宽。重量不知几许,但定然不轻,然而她就像没有重量般拎在手中。所有人吃惊得目瞪口呆,南极仙翁呢喃说道: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盘古神斧的风采。” 但身为对手的姬昌却不惊不诧,一脸平静,眼神深如漩涡。 “玄司这孩子哪来的盘古神斧?”雪阳问道,被囚之前,玄司可是没有这样的武器的,被囚之后就更加不可能有了。 “不是她自己去获得的,是神斧找到了她。她盘古血脉觉醒,盘古神斧于虚空中自行认主。”南极仙翁答道。 “好东西,你可算使出来了,本座等会再取。”姬昌忽然开口道。玄司一皱眉,不知他是何意,不过有一点她明白了,姬昌就是为了逼她使出这件神奇,才斩出那一剑。 “不枉本座囚了你三百年,你总算没让本座失望。”姬昌淡淡说道。 玄司怔住,忽的怒然问道: “你囚禁我,用各种方式逼迫我激发力量,只是为了这柄神斧?” 姬昌不答,或许他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显然意见了,他并不想重复废话。 玄司咬牙,漆黑的眸子透出危险的光芒,也不再废话,右腿在空中一蹬,箭矢一般冲了出去,飞到一般就消失在了半空中,下一秒出现在姬昌身后,巨斧横向斩来,快到让人看不清轨迹。 姬昌不闪不躲,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黑色巨斧将姬昌拦腰斩成两节,正惊于姬昌居然就这样死了,心中满是难以置信时,那斩成两半的人影忽然烟消云散,原来是假象。不过玄司似乎已经察觉了那是假象,因此拦腰斩出那一斧之后,她动作毫无停顿,忽的旋身举起大斧,直接向下劈去。 盘古巨斧犹如黑色的闪电,以厉然之势斩下,下方姬昌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方才众人居然根本没有发现。头顶大斧斩来,他却不慌不忙地一勾手指,一个人影忽的凭空出现,盾牌般遮盖在了他的头顶。 玄司猛然看见姬昌被一个身影遮住,定睛看清那人面貌,大惊失色,慌忙之中撤去下劈的力道,然而大斧的势能太强,即便她用尽全力要移开大斧,也是来不及。反而被突然的撤力反弹得内府震动,难受得要吐血。 “不!!!” “啪”危急之下,长鞭声在空中乍响,将盘古斧打歪,大斧擦着那人影的身侧落下,玄司惊出了一身冷汗。 “雪月!” 不止是玄司,所有雪迹大妖们都被这突变惊呆,不知何时,姬昌这厮居然掳走了雪月,将其作为了人质。 雪阳捏着炎帝赭鞭,面沉如水地悬浮在不远处。对于空间能力极为敏感的她,恐怕是第一个察觉到姬昌使用空间能力的人。她比玄司还要早地发现雪月出现,因而才来得及挥出长鞭救下雪月。 “雪月!姬昌,我杀了你!!”玄司大怒,不顾自己嘴角溢血,冲动上脑,就要挥起巨斧再次进攻。 可是姬昌却将雪月往身前一拦,道了句: “如果你不想这小姑娘被劈成两半,就安分点。本座现在没有闲心陪你玩。” 雪月似乎被封住了说话和动作的能力,但是她的表情却看得很清楚。她很坚强,没有哭,没有惊慌,而是用眼神示意玄司冷静,然后似乎一直在很努力地向她们传递讯息。 雪阳不知道姬昌居然也掌握了空间能力,这个家伙,光是演算能力就非常棘手了,如今却又学会了那么多神术,浑身上下毫无破绽,让人不知该如何对付他。雪月究竟要告诉她们什么,雪阳一时之间也无法明白。 无奈,如今的情势容不得她们有一丁半点的失误,只能尝试着转移姬昌的注意力,最好能弄明白他究竟要干什么。 雪阳刚想到这里,姬昌那永远没有表情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他突兀地开怀大笑,大声道: “终于!终于,本座终于等到了!” 远方,东南西北,四道光柱光芒大放,以恐怖的威势迅速吞噬这一方世界。 …… 漆黑的空间已然被四处光柱照得透亮,还差一点光柱的范围就要覆盖住赵姜和陆之谣所在的地方了。 情急之下,陆之谣想要将赵姜移走,至少不要让她接触到那光柱的光芒。然而当她的手碰触上赵姜的身体时,忽的异变陡生,她脑海剧痛,仿佛全身的神经都在被撕裂,这让她不由得惨叫出声。光芒大放,她的额头裂开,一个漆黑的东西从裂口缓缓移出,那仿佛是半颗圆球状的东西,赵姜忽的张口,将这黑色的半球状的东西一口吞下。 陆之谣瞬间失去生机,犹如破布袋一般,被她丢到一旁,光芒大放,赵姜被四道光柱吞噬,形貌再次大变,周身生机焕发,仿佛重新活过来一般,一头黑发瞬时变白,周身旋绕金黑两色缠绕在一起的奇风。只一瞬,便被光芒吞噬。 …… 刺眼的光芒忽然吞天噬地而来,刺得所有人睁不开眼,雪阳抬起手臂遮挡在双目上方,正要趁此机会去解救雪月。忽的心里狠狠一揪,脑海中闪过谣儿的面庞。她懵怔在原地,大脑瞬间空白。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又仿佛不过几秒钟,一片惨白的光芒中,雪阳凄厉的哭喊突然声响彻云霄: “谣儿!!!” 第一百四十一章 雪阳的凄厉哭喊在狱山山口回荡,所有大妖尽管已经眼不能视物,却因着那哭喊心中一揪,难道主母发生什么事了?否则主公怎会发出这样的呐喊? 姜子牙站在山巅,衣袍长须在风中乱舞,面对这样的景象,一阵一阵的绝望涌上心头。缜密再缜密,小心又小心,努力筹划了那么多年,终究是失败了吗?他终究没能在布局上赢过姬昌,到底差在哪一步?为什么事情最终还是变成了这样? 王羽霖闭上双眼,无数次午夜梦回被惊醒,她看见的都是这样一幅景象。那是末日之光,是死亡之光,终于,她的预知梦又一次准确无误地预告了未来。 猛地,一只苍老的手掌拍在姜子牙肩头,姜子牙没有回头,但从气息,他一下子就知道是谁。 “师弟,为兄先走一趟了。” “师兄,果然是为此而来…” “这是为兄唯一能做的事,上古仙人,唯留老朽与师弟二人,我们因为伏羲祖师走上修仙的道路,总也该为这片天地做些事情。” “哈哈哈…”姜子牙忽然爽朗笑出声来,“大师兄不愧为大师兄,师兄慢走,师弟亦与同行。” 两位老者联袂飞起,向着那四道光柱汇聚的方向,义无反顾地冲入。天空之中,那刺目的光芒忽然一闪,汇聚的速度立刻下降,两道老迈的身影出现在那光芒汇聚的天空中,以他们的法力,全力减缓着光芒汇聚的速度。而他们的身影,也渐渐在光芒之中变得虚幻起来。 白鹤与王羽霖泪流满面,跪在山口,向着南极仙翁和姜子牙的方向叩首。 又一个老迈的身影踏出,紫睦感受到了异动,急忙喊道: “巴老,您也要去吗?” “老朽活得时间太久了,是时候该走了。老朽的防御能力天下第一,说不定能为大家争取更多的时间。“ “巴老!”紫睦沉痛,她是巴老从小看着长大的,巴老就像是她的爷爷一般。是她数千年生命中,仅剩下的亲人了。 “紫睦大人,不…小紫,你要好好地,老朽在天上会看着你的。是时候去看看蛟王大人了,老朽会把小紫化龙的喜讯传给他的。” 说罢,老人家飞起,同样义无反顾地冲入了四柱之光的交界处。低沉的龟鸣声响起,庞大的身影现身于光芒之中,光芒交汇的速度再次下降。然而那天下第一的防御龟壳,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薄化消弥。 紫睦与王羽霖、白鹤一般,面朝巴老所在的方向跪伏,悲痛难言。 “老牛我也去!”丑牛起身。 “我也去!”白鹤起身。 “你既然要去,我必然不能独留!”子鹏直接说道,白鹤并未反驳丈夫的话语。 “我也去,只让老人家牺牲,未免太懦弱了。”青雀起身。 “你们谁也不许去!”突然,一直沉默的红狐发话了,众妖咬牙,刚想反驳,却听红狐说道:“不要让老人家的牺牲白费,他们这么做,并不是想看你们也跟着一起死。” 众妖沉默。 就在此刻,天帝再次挥剑向光芒集中处斩去: “几个老家伙!莫要来坏我事!” 天帝剑刚要斩过去,姬昌的身子突然被撞飞,天帝剑也歪斜掉落。这一下太过厉害,他喷血倒飞,连带着控制在手中的雪月也不慎飞出,雪月一下子脱离了他的囚禁。 原来玄司把握好机会,忽的将手中的盘古斧砸出,由于感官被强光影响,这一下她完全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因此连姬昌都没预料到,才会造成这样明显的效果。 盘古斧在砸中姬昌的时候就解体了,化作黑色线条飞回了玄司身上。雪月突然摆脱控制,却因为光芒刺眼的原因,完全判断不清楚玄司和大家具体在哪里,她只能大声喊道: “阿姐!!!阿司!!!冰儿!我看见冰儿在往山上跑!!!!” 什么?!雪阳正六神无主地寻找陆之谣的下落,乍闻雪月的呼喊,心头再次一紧。谣儿现在生死未卜,若是冰儿再有个三长两短……她不敢再想下去。 原来之前雪月被玄司藏在狱山山脚,却无意中撞见冰儿从远处的森林中出现,一路上山的场景。她刚要去找冰儿,却直接被天帝姬昌的空间能力拉到了狱山之中。以小家伙的速度,也该跑到山上来了,她一直想将这件事告诉雪阳,奈何却被当做了人质,口不能言。 冰儿…冰儿在哪儿?雪阳无头苍蝇一般,焦急万分。 就在此时,再生变化。天空中四道光柱汇聚的地方忽然爆发出极度刺眼的白光,所有人几乎有一种要失去感官的感觉。那种感觉,不仅仅是视觉,连带着听觉、嗅觉、味觉、触觉,乃至于神识全部都失效了。那是一片虚无,无我无物无世界。三位老者全部瞬间气化,彻底牺牲。 然后极为突兀的,白光乍然收束,全部凝缩到一团黑色的球体之中。那黑色的球体四周空间正在塌缩,透着极为危险的气息。紧接着黑色球体裂开,从其中迈出一个身影,她手中横抱着一个女人,一个绝美但失去了生机的女人。 感官回归,整个世界居然都变成了灰色,时间流速近乎停滞,所有人的动作凝固在上一秒。尽管如此,众人的思维却并未被停止,依旧能够看见,能够思考。 是赵姜!那手中抱着的是……谣儿… 尽管形貌大变,雪阳还是在瞬间认出了从那黑色球体中走出来的人。看到谣儿的时候,她脑中一片空白,只觉整个世界都在塌陷,脑海中嗡嗡作响,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忘记应该要悲痛,要流泪,要撕心裂肺,她只是忘记了,忘记她应该怎么做,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就在这停滞的世界中,一个人影飞到了赵姜身旁,抬手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平静又充满欣赏地看着眼前的赵姜,仿佛在看着他自己的精心杰作。 “果然,作为盘古太阳之躯伴生体的太阴之躯,才是盛放阴极的最佳容器。你比我的女儿更适合,若是早知你的存在,我也不必大费周章,将我这傻女儿送入神界了。” 赵姜不答话,漆黑的双眸流转着低沉的微光。 “只是,这些人的愚蠢真是让人惊叹,心心念念要摧毁通界大阵阵眼,却不知道阵眼就在自己身边,就在一个小姑娘的体内。本座那么贴心地将阵眼送到他们身边,他们都发现不了,想想也真是可笑。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本座想要达成的效果都一一达成了。” 姬昌仿佛乐在其中地自言自语着,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控制的棋盘,每一颗棋子都在依照他的意志行动。 “差不多了,把这些人收拾掉,本座的计划也能进行最后的收尾阶段了。只是,阳极尚且不知下落,若是能找到,这世界便唯我独尊。罢了,现在单单掌控阴极就已无人能敌,阳极等日后再慢慢寻找吧。” 赵姜依旧沉默,就像她手中抱着的陆之谣一般沉默。 姬昌皱眉,道: “如此抱着她作甚,将她丢了吧。” 赵姜没有反应,依旧抱着陆之谣。 姬昌刚要再发话,忽的听闻一声清亮的童音响起,带着十足的怒气: “谁让你欺负我阿娘!放开阿娘!” 姬昌呆滞,看到不远处的山壁上站着一个小人,丝毫不受时光凝滞的影响,一张漂亮的小脸蛋气得鼓鼓的,又红又可爱,由于年纪太小,生气起来完全没有威势,反倒撒娇般惹人发笑。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这小童,为何不受影响,这方世界的时间应该停滞了! 等等,这小童不是陆之谣的女儿吗?怎么会…… 当一个掌控欲极强,且料事如神,任何事情都朝着他预料的方向发展的人,乍然遇见意料之外的情况,便会情绪突然失控,一时的不知所措,都很正常。 还没等姬昌回过神来,那小人后退了好几步,然后忽然助跑,向着赵姜和陆之谣所在的方向飞跃而去。她虽不会飞行,但弹跳力极为惊人,只这一跳,就飞越了好几十米,眼看着就要抓住赵姜和陆之谣了。 姬昌忽然反应过来,难道是当年诸神黄昏,谣姬临死分娩时,出了意外! “滚开!”姬昌怒吼,一掌向冰儿打去。 然而迟了,小家伙先姬昌一步,一把抓住了赵姜的身子。当她触及赵姜身躯的那一刻,时间凝固,连带姬昌也被定住。紧接着,整个世界陡然发生巨变,赵姜周身的黑气疯狂般向着小家伙涌去,她紧闭的双唇再次张开,那黑色的半球状物体飞出,猛然融入了冰儿额头。空间大幅度变化,以小家伙为中心,那凝固的灰色世界忽然大变,眼前的景象全部翻盘,仿佛打碎的拼图一般,山川破碎,天地颠覆。 在这样的巨变之中,雪阳等人忽然恢复了行动能力,但凝固的惯性还在持续,他们太过震惊于眼前的景象,竟然没能察觉自己可以行动了。 冰儿在山川破碎的中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长,一头银白的长发如丝带般飞扬,幼小的身躯迅速拉长,肉嘟嘟圆乎乎的小脸在迅速变尖拉长,变得清秀美丽。身高生长的同时,那狼耳狼尾也并未消失,随着主体一起生长。同时,女性的生理特征开始发育,胸脯开始丰满,腰线可见,三围曲线美丽动人。她身上的衣服早就无法包裹身躯的成长成熟,全部撕裂成布片,难以遮盖春光。但没有人此刻在意那些,所有人目瞪口呆,从年幼的小女孩到美丽的少女只在一瞬间,这画面实在太过奇幻绝美,美到窒息。 而就在冰儿迅速蜕变的时候,赵姜的身躯瞬间失去了生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化腐朽,最后化为一抔黄土,两相对比之下,给人一种极为强烈的生命成长与流逝的印象。 不知道冰儿此刻究竟是否还有自我意识,但是雪阳却看见她抱住了陆之谣的身子,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微闭着双眼,红唇轻启,仿佛对陆之谣说着什么悄悄话。 姬昌此刻因为处心积虑谋划的一切突然功亏一篑而陷入狂怒,天帝剑回到他手中,向着冰儿斩去。冰儿保持与陆之谣额对额的动作不动,只是抬起素手,中指轻轻一弹,天帝剑就被定在了空中。姬昌不愧为伏羲之后第一人,迅速保持了冷静,天帝剑无法使用,他也不以为忤,抬起双手,结出复杂的手印,最后双掌一合,残留的大阵气息开始包裹冰儿。 冰儿并没有去管大阵的包裹,她仿佛加快了和陆之谣说“悄悄话”的速度,紧接着,二者的额头忽然分离,雪阳亲眼看见二者额头有裂纹,正在愈合。 当这一件事完成,冰儿忽的将陆之谣向前一推,正好往雪阳的方向推去。雪阳清晰地看到了冰儿面上的表情,那表情温柔可亲,仿佛这世上最柔的春风一般,长辈一般关爱地看着雪阳。雪阳心间一颤,那表情,好像一个人,那是…生命女神… 生命女神……难道说当年助我和谣儿怀上冰儿时,你就预料到会有今天吗?雪阳的震惊无以复加。 陆之谣脱离大阵包围,回归雪阳的怀抱。仿佛被生命女神附身的冰儿,此刻却在危机时刻将姬昌拉入大阵包围的范围。二人在包围圈中快速斗法,外围的人只能看到光芒乱放,等二人的身影再次显现,姬昌已然囚禁住了冰儿,但冰儿也同样禁锢住了姬昌。 而天地巨变已经进入了尾声,冰儿忽然张口,发出一声难以形容的吟唱,刺眼的光芒再次亮起,光速吞噬整个世界。所有破碎的拼图再次重组,而雪阳等人在这样的剧变之中,全部瞬间失去了知觉…… 第一百四十二章 (番外十一) 君可知,有如是世界,时光流缓,灵气丰沛,飞禽走兽皆非凡品,游龙戏凤如池塘鲤鱼般寻常。悬山,倒瀑,云中涧,景色壮丽怡人,乐园一般美妙。人们心向往之,数千年来无数修道修仙者以它为最终的目的地,毕生清修苦练,历经磨难。然真正可抵达那里之人,不足十指之数。 那里是法能界,是人类幻想中的理想乡,它有另外一个让人听之欣然神往的名字——神界。 要到达那样一个世界,需要付出的代价是极为巨大的。封神榜开启,数千人界名臣大将飞升,最终通过时空隧道,抗住时空变换压力的人,仅剩雪阳、谣姬和玄司三人耳。一个一个熟悉的名人在眼前消失,化为宙光、粉尘,身不由己。天威,不论何时都能将人类的狂妄自大打回卑微的尘埃中。 如果不是雪阳和玄司双重的空间能力保护,谣姬不知道自己是否也能挺过这一关。她们的能力有限,自保尚且需要博全力,别谈救援他人。时空穿梭不知用了多长时间,毕竟在那种情况下,时间的概念极为模糊。连带她们的精神状态都出现了模糊不清的情况,神智很是混沌。 清晨时分,神界的东方天际同样出现了一条巨大的光柱,通天彻地,却比人界的威势要减弱不少,早有几位衣着古怪的神人围在光柱四周,关注着光柱中的变化。 忽见光柱中,几道小黑点落下,几位神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小黑点急速下落,在天空中摩擦出火花,犹如坠落的白日流星。在为首的三个小黑点之后,还跟着两个稍微大一些的黑点,仔细看去,竟然是两口棺材! 虫洞关闭,光柱渐渐消失。三个小黑点的身影渐渐能看得清晰,是三个女子,已经失去了意识,完全处在昏迷的状态中。 几位神人急忙迎上前去,将这三个女人,还有那两口棺材接下。 …… 神界正中央,有一座神异的倒座山,方圆万里,雄壮无边。整体呈倒三角状,悬浮在半空之中,四周附带着不少小型倒座山,彼此之间以栈桥相连,四周云雾缭绕,仙气弥漫,云中游龙,彩霞飞凤,神异无比。 正中央的倒座山主峰上,青翠掩映之中,有着不少精致华美的亭台楼阁,其中最为气势恢宏的宫殿之中,数位神人围坐在一起,正在商讨着什么。 “这一次的飞升如此异常,可是下界发生什么变化了?历代飞升皆从南方飞升台入神界,今次却从东方直接贯通界道。神农,南方飞升台由你主管,你可知各中详尾?”一位身着金色锦袍的俊美男子坐于中央金色宝座,淡然问道。他声音缥缈,儒雅却威严,蓄着五绺长须,面容肃然却不失怜悯,微微垂目,宝相庄严。 被他点名的人坐于南方赤红宝座之上,面色赭红,身量极高,即便坐着也魁梧如山。他面容刚毅,仿佛透着怒容,开口说话却语气温和: “回昊天,今次南方飞升台不见动静,吾亦不知端倪。既然此事发端于东方,或许伏羲比吾更清楚情况。” 正东方坐于青色宝座之上的男子闻言,呵呵一笑,抬手捋了捋长须,白净的面上,一双狭长的眸子仿佛洞悉一切。最为奇诡的是,他的下半身不是人身,而是蛇尾。与其说他坐着,不若说他此刻是盘在青色宝座之上。而就在他宝座的旁边,还放着一张墨绿宝座,上面“坐着”一位美丽的女子,同样人首蛇身,自是大名鼎鼎的女娲娘娘。她此刻美眸半垂,面带微笑,并不言语。 “今晨寅时半,东方坤合三里处,乍现金□□道。此乃下界擅自打通界道,吾亦不清楚情况。只是,通过界道而来的人和物,吾已带来,诸位皆可一观。等她们苏醒,自可问询。”伏羲道。 言罢,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忽的三张软榻并两口棺材便出现在了大殿之中。几位大神的眼神集中在其上,坐于北方玄色宝座上的男子开口问道: “为何竟会有两口棺材?” “高阳莫急,待吾慢慢道来。这两口棺材特异,材料竟是与我那神石一般,神识不透。我已尝试打开此棺,奈何棺口竟然严丝合缝,不见楔合。这棺材当是整体雕刻而成,一并被送入了时空界道,不受时光空间变化的侵扰,稳稳当当地来了神界。呵呵,下界竟有如此杰作,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有趣。”作为东方青帝的伏羲,有着孩子一般的性格。 被称作高阳的北方玄冥帝君颛顼有些愕然,将视线投向另一侧一直没有发话的白衣男子。白衣男子坐于西方白色宝座,面白无须,英俊无匹,他乃西方少昊帝君,主金,见玄冥帝君向自己看来,明白是要他试上一试。但他并未立刻就行动,依旧端坐在宝座上,沉默不言。他打造的最强兵器现在在昊天手中,昊天不试,他亦不必出手。 “诶,既然打不开,亦不强求,何必如此强毁,太过可惜。”伏羲一眼看出而这两位大帝的意图,笑然圆场道。 “伏羲所言甚是。那么,这三位女子,又如何?”炎帝问道。 “身体强度和灵魂强度远超普通人类,接近吾等的层次,在穿越界道的同时,已经完成了灵肉法能化的主要过程。嗯…特别是这位,这位小姑娘很是特别,吾仔细看了,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很熟悉的气息。她或许是盘古大神的转世之身。”伏羲说道。 “盘古大神陨落九纪,终于得见他转世之身,吾心甚慰。”中央昊天上帝笑道。 “咦,这其中,有一妖族?这是…神狼?”炎帝看着平躺在床榻上的雪阳,说道。 “神农说的不错,正是神狼。上一代神界中唯一的兽神,是冰雪神女的坐骑。”伏羲说道,随即又是一笑,仿佛故意道:“此神狼可是正统的炎阳之躯,于万年寒冰中诞生却不身死,听说冰雪神女法力过犹不及,时常依靠此狼之血调节自身。她们的关系,与其说是主人与坐骑,不若说是伴侣更为妥当。当然,此神狼做太阳神君的继承者,一样非常合适。” 炎帝垂眸不答。 “说到冰雪神女,中央这位可不就是?”玄冥帝笑道。因着他继承的就是冰雪神女的北方神位,因此对冰雪神女格外敬重和关注。 “确是正统的冰雪神女继承者,真是完美。传闻冰雪神女乃世间最美之化身,但吾等来到神界时冰雪神女已然化作世界法则消散,因此素未谋面,只存想象。这还是生平首见,此貌真的让神惊叹。”昊天上帝(正版天帝)看着谣姬的平静仰躺的面容,幽深平静的眸子中第一次浮现欣赏的光芒。 “这三个女子,何时才能醒来?”一直未曾开口的西方少昊大帝忽然问道,他向来寡言,不喜言辞,与伏羲一直关系不大好。 “等她们彻底完成自身法能体的改造,自会醒来。” “那么,将她们作何安排?”他这话像是在问伏羲,又像是在问昊天。 伏羲笑而不语,昊天沉吟片刻,道: “将她们送去生命女神处,看她老人家是否愿意收留她们。毕竟她们并非是通过正规的飞升渠道入神界,目前亦是没有多余的神位可以给她们。没有神位想要留在这九霄神山,寸步难行,只能放入云海下方的仙界与半神散仙作伴,以她们的身份,实在不妥。最好还是送给上古大神照顾比较妥当。吾等中古之神,不要靠她们太近,免得因果纠缠,对这世界不好。” 他顿了顿,眼神在那两口棺材上扫过,然后说道: “至于这两口棺材,就暂时留在吾这里吧。” 其余四帝并女娲皆明白他的意思,他们都是生活在大洪水之前的中古神异之人,大洪水的起因乃是上一次神界换血的浩劫造成的。在那次神界浩劫之中,大量的上古神祗陨落,化为天地间的法则散落三界,大洪水之后,他们受到神界感召,以正统方式飞升神界,继承空缺的上古神祗神位,成为新一代的中古神祗。而神界中也并非所有的上古神祗都陨落了,生命女神就是其中之一。这位女神非常爱好和平,并未参加那一次神界浩劫,由于她自保能力极强,所以一直存活至今。 九霄神山,亦称作九霄天庭,是上古神界换血之后,目前中古神界的统治机构,相当于神界的政府。最中央的权利中心便是五帝一后的六神议会。其中中央昊天大帝拥有两票权,其余四方大帝和女娲娘娘拥有一致否决权。在九霄神山中拥有自己的宫殿楼台的神,都是拥有神位的神,于人界来说,相当于都是官身。 并非所有神界的神都有神位,神位一个萝卜一个坑,总数量就那么多,只有先代陨落,后代才能替补。没有神位的神,是不能在九霄神山生活的,必须要放入下界。这个下界并非是指人界,而是神界中的“平民区”,云海之下的所有区域都是“平民区”,俗称“仙界”。在那里,生活着很多的散神、半神和游仙,很少的一部分是千百年来凭自己力量从人界飞升上来的,绝大多数都是原住民。而真正的神界,其实只占法能界这方世界的不到三分之一。指的就是九霄神山及包围它的云海。所以严格来说,法能界与神界并不能等同。 在神界,等级是非常分明的。因为等级高低就代表着能力强弱,能力有多强,地位就有多高。而存留至今的上古大神,如今不过三位,一位是生命女神;另外两位一男一女,乃是神界原住民,诞生于太极之中,他们是龙凤孪生子,都是上古武神。不知从何年何月何日起,他们就专门负责镇守两极。女子于南方镇守阳极,名墨法。男子于北方镇守阴极,名白律(没有颠倒,特注无误)。此三位都是超然物外的存在,能力之强,即便身居高位的天帝亦是不曾完整见过。因此即便是统治阶级的九霄天庭,也轻易不敢招惹,任何事情,只要牵扯到需要与上古大神交涉,九霄天庭的统治者们都会变得非常小心谨慎。 此次,要将这三位上古大神转世之身移交给生命女神照看。即便生命女神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也让六神议会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生命女神的长生宫位于九霄天庭南方的一座浮岛之上,属于炎帝管辖的范围。因此,移交雪阳三人的任务,便落在了炎帝的肩头。 第一百四十三章 (番外十二) “神农氏姜姓后辈,求见生命女神在上!” 云雾缭绕之中,魁梧挺拔的男子身影出现在了这座风景秀美、生机盎然的浮山山门外,拱手拜道。他的身后跟着一只神牛,神牛身后拉着一辆华美的车,车中隐约可见三个女子仰躺其中。 有仙童守山门,乍见炎帝亲临,却并不慌乱,颇有气度道: “请炎帝陛下稍等,小子这就去禀报女神。” 片刻之后,山门洞开,小童躬身相邀: “女神有请。” 炎帝不飞不移,一步一步,恭敬前行。身后拉车神牛颇有灵性,见主人如此,高昂的头颅低下,显得颇为温顺。 炎帝与伏羲一般,天生异象,额生牛角,以姜水为姓,乃是姜姓始祖。飞升成神之后,牛角褪去,本来存于自身的异象蜕变到体外,化作一头神牛,便是此刻跟在他身后的这一头。这一点上,他与伏羲又有不同,伏羲人首蛇身,成神后依旧如此,乃是天道化身,华夏汉字“道”字,走之底加一个首,就是取自伏羲形状。 按理说,他们这五帝,实际上硬要分个高低,伏羲辈分是最高的,即便是昊天上帝也不及他。但昊天上帝的情况极为复杂,他代表的是最高秩序,单就统治者来说,他才是最高的。昊天上帝在人间的化身,乃是那个时代的最高统治者,也是人们所熟悉的黄帝。炎黄子孙的老祖宗,炎帝和黄帝各占一半。 但黄帝并不等同于昊天上帝,虽然黄帝飞升后继承了昊天上帝的神位,但同时他亦被这个神位同化了。因为这个神位就代表着上天最高意志和秩序,黄帝已然融入其中,不复存在。不论是谁,一旦继承这个神位,就只能称作昊天,不得以其余名字代替。 至于西方天帝少昊和北方天帝颛顼,都是黄帝和炎帝的晚辈,虽然生活在同一时代,却并非是一个辈分。真要按照人类的辈分来算,少昊乃是黄帝的长子,颛顼乃是黄帝的孙子,此二帝,根本不该与炎帝并称。但毕竟黄帝已然化作昊天,昊天本就是五帝中地位最高者,炎帝身份自降,成神者也不会计较这些世俗辈分,炎帝便与两个晚辈平起平坐了。 此番身负重任前来觐见生命女神,炎帝深知其中利害,也知道这是昊天在给他出难题。五帝一后中,少昊和颛顼均属于黄帝一脉,因此对昊天十分敬重,多半不会违逆。伏羲女娲超然物外,向来不会掺和其中。唯独自己与昊天隐隐对立,立场艰难。幸好伏羲女娲时常帮扶自己,也算是心有安慰。 自己并不善言辞,此事又相当敏感,若是惹得女神不悦,如今自己在神界的地位怕是要不稳。神界虽然比人界看起来自由自在许多,但实际上等级分化非常森严,这不是一个完美的世界,这世上不存在完美的世界。任何存在拥有自我意识生灵的世界,都存在彼此的倾轧和矛盾,神界亦不例外,甚至这里的勾心斗角,比人界更为恐怖。否则,亦不会有当年的天降洪涛,神界浩劫,造成三界大洪水的灭世灾难。那都是诸神之间彼此征战所导致。 至于为何将这三个上古神祗转世交给生命女神照看是一件很敏感的事,其实牵扯到神界历史上的传闻秘辛。 神分三纪,太古、上古,到现在的中古。太古时代的神只有一位,那就是盘古大神,祂开天地,分混沌阴阳,定宇宙法则,实际上是这宇宙的源头,太古之中只有祂,祂就是一切。因着后来男权社会发展,人们普遍将盘古大神认定为男性。但实际上祂根本没有性别,想想看,这世间尚未分阴阳,从混沌鸿蒙中诞生的盘古大神又何谈性别? 盘古大神之后,进入上古时代,诞生了不少上古神祗。他们实际上都是盘古大神制定的法则的化身,生命女神就是其中之一。且她是上古神祗中最古老的一批,几乎盘古大神消失后,她就出现了。这世间生命的衍化,都由她作为代表。至今她寿元几何,已然无法计算。 冰雪神女与神狼还算好,都是她的晚辈。但这个盘古转世之身就非常敏感了,生命女神是盘古大神留存世间法则的化身,形象的比喻,她是盘古大神的女儿,然而这里有个盘古大神转世之身存在,这辈分该如何算?就算不在乎辈分,但还有传闻,说生命女神实际上是盘古大神的伴生神,阴阳刚分,她就以女/体出现了,代表着母性和繁衍。最初她掌管的就是盘古大神的生命。因此她始终保留着和盘古大神大宇宙意志对话的能力,对盘古大神有特殊的情感,见到这个盘古转世之身的女孩子,又该如何自处? 想到这里,炎帝再次头疼起来,斟酌组织着语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长生宫殿门前。 一位容貌温柔美丽得难以形容的女子正悠然立于殿前,她一身白裙,一头华发曳地,端庄典雅,身上服饰的华夏气息并不重,相反她的形象让人联想起古希腊的女神,但又有许多不同。越是远古的神祗,其形象越是如此,在神界不分国度民族,这里的神,就是世界的神。上古时期的人类,在着装上的差异并不大。而越有神性的民族国度,越有可能诞生神祗,被感召入神界成神。这个时代的华夏民族,是最有神性的国度,比起其余民族的野蛮不开化,华夏民族实在先进强大太多。因而中古之神,皆是华夏民族之人飞升而成。 “神农氏姜姓后辈,拜见生命女神。”炎帝拜服,总之,先把礼节做足。 哪知女神却笑道: “炎帝不必如此紧张,吾知晓盘古转世之身一事,此三女,便留在吾这里吧,吾会负责照看的。” 炎帝愕然,自己尚未开口相求,女神居然就答应了?随即他大喜,急忙再次拜服: “多谢女神。” 欣喜的同时,他又有些无奈,自己纠结如此,哪知女神浑不在意,真是白白浪费了感情。正唏嘘间,忽闻女神继续道: “另有一事委托炎帝转达,此三女子的神位,由吾来授予。吾会在距离长生宫不远处,为她们兴建专属的浮山宫宇。” 此话一出,炎帝大惊,这是生命女神第一次绕过六神议会决定这样的大事。这完全不是商量的口吻,而是早已做出决定,现在只是在传达通知。若果真如此,那么这三个女子,就脱离了九霄天庭的管辖,自成一脉,成为了生命女神的随扈神祗。以生命女神高得可怕的地位,这三个女子简直是一步登天!直接与六神议会平起平坐了。 这样的事,昊天会答应吗?即便早已超脱凡胎,炎帝依旧感觉自己冒出了一身冷汗。 神位,乃是具有管理世间法则的特殊职权。简单解释,拥有神位的神,就是某种法则的掌控者,其余使用此系法则的神,都属于祂的下位神。因此,拥有神位的神,至少也是中位神。生活在云海之下的神界原住民,大部分是下位神,他们寿命悠久,身躯法则化,拥有各种神异,比起人界生灵强大太多。但他们没有神位,受到中位神管制。而中位神又受到上位神管制,在上位神之上还有至高神,五帝目前的地位是至高神。但在五帝之上,还有像生命女神这样的传说级大神。 原本,神位的颁发和传承,是由九霄天庭严格把控的,这是九霄天庭权力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一般来说是绝不容许干涉的。依照昊天的意思,他大约是想将这三个女子晾在一旁,暂时不颁发神位。毕竟要颁发神位,就代表要将自身的法则权力分出去。如今法则大权收拢在六神议会手中,昊天不愿分权,因此千百年来,那么多下界飞升而上的人,即便来到神界也成不了神,只能做一个散仙半神。 而生命女神作为传说级大神,却有着至高无上的法则神权,她能够任意分封神祗,创造神位。她创造的神位,从中位神到至高神都有可能,只不过越是高级,神位的创造越是困难。创造一个中位神神位可能只需要一挥手,但创造一个至高神神位可能需要花费整整两个纪元。这是一个抽取法则编制权限的过程,有困难有容易,具体难易度很难定性。 六神议会之所以会如此抗拒传说级大神擅自创造神祗,原因很容易理解。打个比方:冰雪神女乃是北方神祗,她陨落后,神位被玄冥帝颛顼顶替。若是要给身为冰雪神女转世之身的谣姬创造神位,就必须抽取颛顼掌控下的法则编制权限。这样一来,就必然会影响到颛顼的神权控制。若是权限高于颛顼或者与颛顼相等,那颛顼的地位又何存?将来一照面,说不定谣姬看她不顺眼,直接杀了颛顼也有可能。 当然,传说级大神都是超脱物外的存在,他们比谁都清楚不该随意创造神位,因此绝不需要九霄天庭去约束。不过,一旦他们决定要创造神位,那么九霄天庭也无法阻止,唯一的抵抗在于,九霄天庭不承认这样的神,这样诞生的神是不能进入九霄天庭担任职务的,只能作为传说级大神的随扈神祗。不过,这种随扈神祗,也拥有超然物外的地位,其余的神祗,轻易不会去招惹他们。 生命女神这是中古纪元以来第一次主动创造神位,这件事非同小可,很大程度上代表着这三个女子在生命女神心中的地位。不知生命女神为何会如此看中此三女,真是让人费解。难道是因为盘古大神转世之身,其余二女只是附带?可是,却又不像这么回事。 不论如何,炎帝还是尽快回应道: “晚辈知晓,即刻转达。那么,晚辈就先告退了。” 生命女神依旧如春风般温柔和煦,目送炎帝骑牛远去,消失在天际。她才一招手,将那三个女子移到了长生宫中。 看着并排躺在床榻上的三个女子,她静静欣赏了一番,随即仿佛自言自语般感叹道: “兜兜转转,你们终于还是来了,祂说得没错,这三界,怕是要乱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番外十三) 神界来了三位新的成员,此事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遍了九霄天庭,乃至于下层仙界。原本诸天仙神对于此三人来到神界之手段的疑惑尚未平复,半日后(神界计时),又有一个重磅消息传来:这三位新来的雏鸟居然被生命女神收留,并且生命女神要亲自为她们创神位,建神宫! 整个神界沸腾了! 九霄天庭所有的任职神官,不论品级大小职务高低,全部集中在了灵霄殿前,他们中大部分没有资格进入殿内,但他们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躁,来到并无权限限制的殿前广场等待消息。三个时辰前,五帝一后的六神议会派出传讯神官将此事昭告天下,之后,六神议会就再次召开了紧急会议,一直到现在,也不见消息传出。 六神议会对此事是个什么态度,众说纷纭。有猜测强烈抵抗的,有猜测懦弱妥协的,有猜测无声默认的。但无论是谁,都不认为六神议会会承认这三个新来者的身份。何况目前为止,尚不清楚生命女神要给她们什么样品级的神位。若是高品级,简直是对九霄天庭权力的莫大干扰。 正吵嚷间,忽的看见传讯官从殿内走出,手中握着一块温润晶莹的八角形白玉板。只见传讯官将白玉板往天控中一抛,八角形白玉板迅速化作八道流光,在天际中拉开一道神幕,天帝圣旨颁布,传讯八方,神界万灵瞬息皆闻: 尊推生命女神创新神位,品级不限,纳新三神入天庭授神官。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在转瞬间传遍整个神仙界,诸天仙神皆傻了眼,六神议会的决定何止是大出意料,简直是匪夷所思。 随即而来的则是一个巨大的疑问:这三个新来者,究竟是什么来路? 就在整个神界风风雨雨之时,身处漩涡中心的雪狼王、谣姬与玄司,正从长生宫中的床榻上幽幽转醒。 雪狼王找回自我意识的第一件事就是猛地弹起身来,慌张地在原地转圈,口中喊着: “谣儿,谣儿…” 直到看到就躺在她身旁的谣姬,才大大松了口气。随即,她又看到了另一头的玄司,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不论如何,三个人平平安安,就最好了。 谣姬和玄司都在醒转,眼皮手指颤动,眼看着就要醒过来了,应该并无大碍。雪阳趁此机会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这是一间非常宽敞的寝殿,她们方才睡着的这张床榻,足足有四五丈宽,实在大得离奇,怪不得三个人并排躺下根本不嫌拥挤。这寝殿建筑风格极为古怪,雪阳竟是从未见过。许多雪白的石柱,柱头柱脚雕刻着简单却美妙的花纹。头顶上有着精致玄妙的藻井,里面竟有真正活生生的小金龙在盘旋。 雪阳还是第一次见到真龙,居然还是如此袖珍的小龙,不由得望着藻井惊叹无比。就在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醒了就好,你们该是口渴了,来饮水吧。” 雪阳惊讶于自己竟未能感应到来者的气息,只看见一个身着古怪样式白裙的绝美女子,披散着一头秀丽的华发,正站在不远处温柔地看着她,眼角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她说话间,谣姬与玄司陆续清醒,迷迷糊糊地从榻上坐了起来,尚未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雪狼王并未急着按照那女子的话去做,而是下意识靠近了谣姬和玄司,一边传音,将目前的状况告诉她们,让她们清醒头脑,一边分心,与那女子对话: “不知姑娘是何人?吾等这是在何处?” 那女子瞧她如此,也不着恼,温和解释: “这里是神界长生宫良寝殿,吾乃长生宫主人,无名无姓,你们可唤吾长生。” “长生?”雪狼王讶异,到底是宫殿以人命名,还是人以宫殿为名? 等等,这里是神界?她们真的来到神界了! 一旁的谣姬也惊讶了,不由得出声问道: “吾等现在真的是身处神界吗?” “正是。”生命女神笑而回答。 雪狼王与谣姬愕然,彼此相视,久久无法言语。 玄司似乎还有些懵,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就跟着师尊师母一起来了神界。只是她隐约记得自己误打误撞进入了那恐怖的龙卷风暴,还有被她留在风暴圈外的小姊。 想到这里,她立刻从床榻上下来,口里念叨着“小姊”“我答应她要回去的”,然后向着殿外跑去。 “玄司?”雪狼王和谣姬都很诧异,不知这孩子怎么突然如此举动,难道又犯傻了? “无碍,吾去看看。”生命女神反倒镇定,安慰道,随即轻轻一跨步,身形便化作那轻柔的春风,瞬息间消失在了殿内。 “走,我们也跟上。”雪狼王拉着谣姬,急忙追了出去。 玄司一路闷头乱跑,她心里好乱,好后悔,她不能在这里耽误时间,她要回去找小姊,她都没和小姊好好告别。 出了良寝殿,玄司一头扎进一旁的青葱树林之中,向着东南方跑去。跑着跑着,路途呈现上坡的趋势,愈发陡峭,仿佛走上了山道。她体能极强,一路疾奔上山,一口气终于穿过林海,看见了一座高耸的宝塔,仰头望去,竟是望不到顶。 她咬牙,想到高处正好能看看自己目前身处何方,应该就能找到回去的路,这傻孩子便后退好几步,然后一阵风般助跑到塔底极为靠近墙面的位置,骤然曲膝,全身蓄力,身子仿佛被挤压到极限的弹簧一般,在下一秒骤然爆发,高高弹跳而起,她双手收束紧贴身侧,身躯犹如炮弹贴着墙壁向上飞去。 原本她身体力量极强,拼尽全力的蓄力蹬踏弹跳,地面不龟裂才怪了,但是地面并未出现裂痕。且她忽略了很多细节,比如为何她现在飞不起来了,为何她奔跑时大地并不震颤,不留脚印,直到她在跳到十米高的时候缓缓减速,竟是要掉下去,她才骤然发觉不对头,自己平日里这猛地一跳,能直接跳到二十多丈(六十多米)的高空,如今才十米竟是就完全上不去了。她急忙伸手抱住墙壁,想要凭借她的手掌力量,捏碎石壁挂在墙上,却发现这石壁坚硬无匹,竟是滑不留手,她一时没抓住,一头向下栽去。 她尝试着要飞,却发现自己无法调动法力,竟是失去了飞行的能力。坠落之中,她失声惊叫。就在这时,一阵暖风拂过,轻柔地接住她,将她平稳地带到了地面上。紧接着,方才那个自称“长生”的女人便出现在了玄司面前,不慌不忙,淡然道: “这里是神界云海之上,你虽已完成法身化,却无神位,没有调动法则的权力,可不如你在下界般随心所欲。且在这九霄天庭上禁制颇多,莫要乱跑,否则会吃大亏。” 玄司呆傻般跪在地上,愣愣地看着生命女神,然后猛然泪如雨下,向着生命女神磕头,泣道: “求求你,告诉我回去的办法。我必须要回去…她,不,她们还在等我,还有师尊、师母,我们不能,不能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她语无伦次,生命女神静静地站在她面前,也没有阻止她的跪求,只是眼中有着怜悯和感叹。 此刻雪狼王已经带着谣姬赶到,瞧见这一幕,她鼻尖狠狠一酸,眼圈红了,却是抿紧双唇,走上前来,“啪”地打了玄司一个耳光。玄司被打蒙了,捂着脸呆呆地看着师尊。 “混账!” 除了这两个字,雪狼王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玄司看着雪狼王眼中的情绪,焦急、担忧、失望、心疼、恨铁不成钢,复杂地交织在一起,让她心生惭愧之情。她不由得再次跪伏,向着雪阳下拜,颤声说道: “师尊,徒儿错了……” 远处的谣姬看着这一幕,双拳攥紧,眼泪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她明白雪狼王此刻的心情,也明白此刻玄司的心情,正因为如此,她才觉得极为揪心。被卷入一场阴谋,来到了并不想来到的神界。与亲人就此生离,或许再也无法见面。这一点,她们其实在得知这里是神界的时候,就已然非常清楚了。这里,她们完全的陌生,未知的地界,身边是未知的住民,她们对这里一无所知。历来对神界的崇拜敬畏,让她们更是升起了恐惧之心。在这里,她们绝不强大,仿佛一夜之间力量被剥夺,被打回了婴孩的状态。张皇、恐惧、无措,自然升起想要逃避的心。 因此玄司下意识地想逃,她要回去,不仅仅是因为她此刻极度地想要见到小姊和已经化作尸首封入万年寒冰的赵姜,更是因为她害怕,她非常害怕,与生俱来仿佛野兽般的感知,让她觉察出这个地方的气息对她的桎梏,这让她很不舒服。 她就是这样,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头脑简单的她基本上不会去思索后果,率直真诚,从来都一根筋。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涉世不深的她,保留着赤子之心,即便遭遇了重重磨难和打击,依旧无法磨灭这颗赤子之心。 但是雪阳与她不同,雪阳是她们的心灵支柱,从她诞生以来,她就是领袖。她要考虑的更多,她刚刚从醒来后的那一刻开始,就在思考如何保护自己三人。为此,她必须镇定,必须隐藏情绪,必须审时度势,努力与这方世界接触,以获取情报,保护自身。 因此,她希望自己的弟子也能这样,即便做不到,起码要懂得隐藏情绪,随时随地保持冷静,审时度势。但是,玄司的表现让她很失望。看着她那般爆发,在陌生的环境里不顾一切横冲直撞,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看着她不顾尊严,跪地哀求一个陌生人,雪狼王很难受很心痛,自己教导她多时,她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恨铁不成钢恨到深处,忍不住出手掌掴。 生命女神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没有出言阻止,一直到这三位初来乍到,有些慌手慌脚的新来者们平复了情绪。她才温和说道: “既来之则安之,吾不敢言可回人界,但至少,并非毫无希望。这里是神界,是掌控法则的世界。三界通道的开启必然遵循宇宙法则,若想回去,自然要先研究此道,掌握法则,当可随意穿梭三界。这些权且不提,既然碰巧来了这无量塔,吾便带你们上去一观九霄云海全貌,也算为你们接风洗尘,欢迎你们来神界做客。” 她温言温语,声音更是婉转和柔,甚为动听。周身散发着浓浓的关爱与善意,“做客”一词更是暖心,让雪狼王三人有一种能够随时回去的错觉。不由得,那些负面情绪都被驱赶而净。 生命女神袖袍一卷,就带着三人化作春风,瞬时到达了塔顶。站在塔端,壮丽的云海风景立刻吸引了三人的视线。她们屏住呼吸,但见西方大日低垂,霞光普照,大片大片的云海被染上赤金之色,万丈霞云之中,有金龙腾游,若隐若现,时而露出一鳞半爪,让人猜想全貌。落日之上,金乌攒飞。浮山漂岛,藏在云雾之中,有彩凤翱翔而过,凤鸣九天。 这就是神界,这景象美得让人窒息…… “我为你们准备了三杯清水,算是为你们接风洗尘,快饮下吧。” 不知何时生命女神身前多出一方托盘,上面放着三尊银杯,里面盛放着三杯清水。谣姬只听说过饮酒接风洗尘,却没听说过饮水的。心道或许是风俗不同,也就没想那么多。雪狼王和玄司不以为奇,接过银杯,言罢感谢,便举杯就饮。她们根本不担心杯中之物是否安全,若是眼前这位神女要害她们,她们早死不知多少回了。再加上她们确实口干舌燥,七窍生烟,实在很是渴求能饮下一杯水来。 这水很是神奇,入口甘甜无比,乃是三人喝过的最为好喝的水。一口饮下,周身细胞似乎都在战栗,浑身舒爽无匹。一时间贪婪无度,大口大口饮下,这小小的银杯中竟是毫不见底。一直喝到腹内饱胀,周身的战栗缓解,顿觉灵台清明、双目有神,被压缩封禁的神识豁然开朗。 再一瞧,杯中已然没有水了。 三人彼此相视一眼,都看到对方身上排出一大堆腥臭犹如泥浆般的脏污,不过喝了一杯水,三个人瞬间成了泥人。但神清气爽,甚至隐隐感觉寿命都延长了,不由得大为感激。 “多谢长生神女赐水。”雪阳代表三人感谢。 生命女神笑而不语。 后来,雪阳三人才知晓,原来当初生命女神轻飘飘拿出来的那三杯水,乃是最为珍贵的生命之泉泉水。这泉水之珍贵,就连六神议会每年举办的神宴之上也求不到一杯。也因着这一杯水,雪狼王三人彻底脱胎换骨,凡胎尽除,化作神明,寿元无尽。 第一百四十五章 (番外十四) 长生岛方圆千里,岛上密林丛丛,花鸟虫鱼、飞禽走兽俱全,生机盎然。长生宫掩映在大量的绿色之中,除了主殿与偏殿组成的主要建筑群落之外,位于长生岛东南角的那座无量塔,才是整个神界最有代表性的建筑。 这无量塔是一座奇塔,它的高度不可测量,不是说它高得没有边际,而是它的高度是可以随意变化的,跟随它的主人的意愿随意变化。如果是外人想要登塔,若是没有无量塔主人的带领,是登不上去的。无量塔内部实心,只有塔顶开放。任何人都只能通过飞跃登塔,但是如果没有主人允许擅自飞跃,那么无论飞多高,都无法看到它的顶端,因此此塔称作“无量”。 之前,玄司妄图跳跃上无量塔,即便没有神界法则的束缚,也是不可能的。 转眼间,雪狼王、谣姬与玄司已经来到神界近一个月的时间了。这些日子里,她们一直留在生命女神处,尝试着对这个世界做初步的了解。她们已经得知,封神榜送上千将臣入神界,最后活下抵达神界的就只有她们三个,不由得心有戚戚然。只不过,似乎除她们之外还有两口棺材。那两口棺材目前正在昊天上帝处保管,也不知其中装着的是什么。封神开启那日,雪狼王确实注意到现场摆放着两口棺材,之前听闻,姜子牙似乎想将几位已经牺牲的功臣也一并封神,包括早年间惨死纣王手下的文王长子伯邑考,还有七窍玲珑心比干。或许那两口棺材里,装着的就是他们吧。但比干好歹还有身躯留下,伯邑考死无全尸,只有衣冠冢,即便送入神界,也没有什么作用。 生命女神在那日送与她们泉水之后,就开始闭关,至今并未出现。这一个月的时间,雪狼王三人并没有浪费,而是向生命女神安排照顾她们起居的仙童一点一点,仔细学习有关神界的一切。 原本,那仙童就应了生命女神的命令,前来教导她们关于神界的一些基础的常识,见雪狼王和谣姬如此好学,不由得很是欣慰。因而除了每日必讲的一些内容之外,仙童还会说不少神界的传说秘闻,也算是一种“课外拓展”。 玄司虽然不再那么冲动地要离开神界,却一直心神不属,仙童上课,她虽然在场,却仿若在走神,也不知仙童说的话她有没有听进去。因此仙童每日上完课后,雪狼王和谣姬还要轮流负责再将内容给玄司讲一遍,确保她真的把这些知识记在脑子里了。或许玄司还真的只认师尊和师母的教导,第二遍她反而能牢记于心,也不枉雪狼王收她为徒。 这一日仙童正巧讲到传说级大神,之前的课上,仙童已经解释过神界的等级分化问题。也陆陆续续将至高神、上位神、中位神和下位神都分别详细做了说明。因着今日传说级大神的话题正好与生命女神相关,仙童讲课讲得十分来劲,言语中颇有些自豪。就连上课一直心不在焉的玄司,都被他的话吸引了兴趣。 “我家女神可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现在的我们之所以能活生生在这里,全是因为我家女神的法则衍化。我家女神手段无穷,就说上三天三夜,不,三年三十年,也说不完。我家女神……” 谣姬性子清冷,但私底下好奇心旺盛,求知欲很强,因而对这些很感兴趣。听仙童吹嘘生命女神,她倒也不觉得反感,虽然面上没什么表示,心里还是频频赞同的。 雪狼王生来乃是王者,孤高冷酷,脾性暴躁易怒。虽然近几年的磨练已使得她的性子大有改善,却依旧改不了骨子里的傲气,对于仙童的吹嘘,她很是不耐烦,她不想听那些废话,她希望知道的是更多有用的讯息。因而面色冷冷的,墨绿的眸子里压抑着火气。 玄司对生命女神的本领有着最直观的感触,她明白那是一个传说级的存在,她根本无法想象她究竟有多么强大。听仙童吹嘘,头脑简单的她只是觉得生命女神更加厉害了。 她们已经听说,生命女神闭关是要为她们创造神位,建造神宫。目前的她们虽然知道这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但是尚且没有很直观的感受,无法理解那对她们来说是一种多么大的恩德。因此,虽然她们很感激生命女神的收留和照顾,却也没有到感激涕零、为牛为马的地步。潜意识里,雪狼王和谣姬也一直将生命女神当做平等对象去对待,不会对她卑躬屈膝。而玄司傻乎乎的,对这些一直也没什么概念。她本就是卑微的奴隶出身,对比自己强的人,一直都把自己摆在下位,雪阳纠正了无数回都纠正不过来。 这仙童倒也算是有点眼力界,见她们似乎并不大喜欢自己吹嘘生命女神,却也不恼,转移话题道: “除却我家女神,目前神界还有两位传说级大神存在。一位在神界极南,一位在神界极北。分别照看极南的阳极和极北的阴极。他们是一对龙凤双胞胎,哥哥名叫白律,在极北与阴极为伴。妹妹叫做墨法,在极南与阳极为伴。自太极分阴阳起,他们就诞生了,一直作为守护者,他们的岁数与我家女神相比,大约要稍微小上一点,是在我家女神之后诞生的。” 听到这个,雪狼王来了兴趣,不由得问道: “敢问仙童,这阳极与阴极是何物?” “你们人类在下界也该听说过的,现在的伏羲大神飞升之前,就感悟宇宙,摸索出了太极。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就是宇宙本源,‘一’就是太极,‘二’指的是阴阳,‘三’指的是阴阳相和。宇宙本源中蕴含着太极,太极可分为阴与阳,阴阳相和,便可生万物。这话可不是一句虚话,这个宇宙最最本源的物质——太极,就存留在神界。人界和冥界都是神界向外分化出的世界。”说到这里,仙童举起手指,在半空中画了个圆,在中央画出一道波浪线,又分别在波浪线的上下两侧点了两点。一个黑白二色的古怪图案就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雪狼王眯起了双眼,这个图案,隐含着一种大道至简,玄奥非常的感觉。不过看了一眼,竟让她有了些许明悟。不由得惊奇道: “这就是太极?” “不,这不是太极,太极无形,这只是太极形式的一种示意图。你们看,玄黑为阴,金白为阳,这世界由阴阳相和而成。但阴阳并非完全割裂,阴中有阳,阳中有阴,这一黑一白两个点就是最好的表示。而你所问的阴极与阳极,实际上,就是这一黑一白两点。 我之前说过,太极无形,但是阴极与阳极是有形的。在神界极北处,有一处黑洞,吞噬无底,万事万物只要一入其中,定然无法回归,那就是阴极。而在神界极南处,有一处白洞,光芒万丈,每时每刻都有极强的能量井喷,稍稍靠近便会炙烤化作虚无,那就是阳极。 而白律与墨法诞生于太极之中,是伴随着阴极与阳极的出现而自然孕育而生的上古大神。白律是阳神,负责镇守阴极,避免阴极扩张。而墨法乃是阴神,负责镇守阳极,避免阳极扩张。不知多少年来,他们一直默默做着守护者的工作,不论神界发生多大的变故,都无法影响他们。上古至中古的神界换代,他们毫不关心,也丝毫影响不到他们。因为他们绝不能擅离职守,一旦他们也陨落…” 说到这里,仙童忽然顿住,面色显得有些古怪。 “一旦他们陨落,会怎么样?”谣姬追问道。 “我也不知,但是可以想见的是,恐怕,这个宇宙就会毁灭。”不知是不是错觉,仙童的面色看起来有些发白。 沉默了一会儿,玄司第一次提问道: “这阴极与阳极是从盘古大神那里出现的吗?” 仙童惊奇地看了她一眼,面上有一瞬的古怪神情闪过,仿佛觉得玄司提的问题相当荒唐。雪狼王和谣姬倒是没觉得哪里奇怪,除却玄司第一次主动提问让她们很是讶异外,却也没做他想。 仙童面上很快恢复平静,回答道: “盘古大神创宇宙,分阴阳,这分阴阳自然就是指创造阴极与阳极。” “呐,盘古大神究竟长什么样?是和我们长得一样吗?”玄司追问道。 “这…这我可不知…”仙童额头上隐隐有冷汗冒出,“盘古大神具体是什么模样,这没有人知晓,因为在其余生命诞生之前,盘古大神就已经化作宇宙法则消散了。或许,祂根本就没有具体的形象,我家女神总说,盘古大神其实就是大宇宙意志,那是一种意念,不可名状。”仙童微微抬着脑袋,仰望上天,显得十分恭敬。 片刻后,他暗中抹了把汗,心道女神叮嘱不得告知她三人有关玄司乃是盘古转世之身的事情,哪知道玄司自己居然就追问起了盘古大神的事,害得自己差点露馅,难道真的是冥冥之中?只是,为何要隐瞒玄司盘古转世之身的身份呢?女神又打算授予这个玄司什么神位?仙童很是想不通。 雪狼王本身掌控空间法则,她很早就知道,她与她的狼群,以及人类,这陆地上、海洋里的所有生物,实际上都生存在一颗星球之上。而在星球之外,还有这无尽的茫茫宇宙,黑暗的,璀璨的,未知的宇宙。不知几许,不可丈量。来到神界之后,虽然她的法力受到限制,但她依旧能感受到,这里也与人界一般,有日出日落,月升月降,有青山流水,白云苍天。苍天之外,也有着无垠的宇宙。虽然大多比人界神奇强大许多,本质上却与人界并无太大的差异。难道说神界也是一颗星球?如果说人界是整个宇宙,那么神界怎么能如此的不对等? 思考了一下,她没能想明白,便将这个问题问了仙童。仙童再次被难倒,正当他斟酌着,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时,一个温柔的声音忽然响起: “神界并非是一个星球,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神用法则创造出来的。实际上,我们身处的地方并非是星球,而是在宇宙虚空之中,大日与明月都是神造物,祥云浮山也都是神造物,这里本来什么也没有,没有星系星球,没有生命,只是一片虚空。神选择这里,建立了一个根据地。我们是孤独的,我们怀念家乡,怀念从前家乡的文明,因此我们将这里改造成家乡的模样。” 伴随着声音,生命女神的身影再次出现。仙童惊喜,急忙向女神行礼,雪狼王、谣姬与玄司也急忙起身迎接。 “家乡…”玄司有些失神。 雪狼王却问道: “莫非宇宙之中,只有我们所处的那个星球才有生命?” 生命女神笑了,看向雪狼王,反问道: “你为何会如此问?” “地域不同,文化风俗都会有差异,何况身处的星球不同呢?然而神界的景象,尽是我们身处的星球才有的熟悉景象,所以我才会有疑惑。”雪狼王冷静解释道。 “这是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涉及到一些神界核心秘密,吾现在不能回答你,以后,你自然就会知晓的。”没想到生命女神居然买了个关子。 雪狼王一头雾水,没弄懂究竟是何意。为什么这会是一个先有鸡先有蛋的问题?逻辑上对不上啊? 生命女神却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 “你们三位的神位吾已准备妥当了,现在吾要去为你们建造神宫,不过在那之前,吾有问题想问。你们打算住在一起,还是分开住?原则上每一位上位神都有自己单独的神山神宫,你们三位都是上位神,按理说应当分开。” “不,还是请女神只建造一处神宫即可,我与谣儿不可分。玄司尚且还是我的弟子,没有出师,性子又莽撞,我不放心她单独居住。她自己的神宫,以后再说吧。”雪狼王看了一眼玄司,玄司傻乎乎地点了点头,她也觉得自己一人一座神宫很是惶恐。 “吾知晓了,与吾来吧。对了,你们的神宫建成后,打算起个什么名字?” 雪狼王沉吟片刻,然后轻轻笑道: “就叫,雪神宫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 (番外十五) 长生岛西北方,一座全新的浮山凭空降临,碎石土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拼凑成方圆十里,有山有水、重峦叠嶂的完整地貌。岛上植物在眨眼之间疯狂生长,有如美丽的长发般覆盖住了光秃秃的山脉土地。 一处华美的宫殿拔地而起,地基、廊柱、横梁、屋脊,仿佛巨人的骨架般生长,随即,无数银白的琉璃覆盖住这些骨架,雪白的又宏伟的宫殿就这样以惊人的速度诞生,它是那么独特,至少雪阳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以白色为全部色彩的建筑。即便如此,它依旧不会让人觉得单调,辉煌与出尘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一座栈桥飞虹般跃出,跨越天际,一直连到了长生岛之上。 生命女神用了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完成了一座全新浮岛神宫的建设。等到全部落成,她笑而说道: “此岛命名为雪神岛,神宫命名为雪神宫。” 她说此话时,仿佛冥冥之中什么东西就此被定下了。正所谓金口玉言,到了生命女神这个层次,她说的话,就是神旨。 随即她拂袖一展,将雪狼王三人带到了岛上。刚落上雪神岛的土地,雪阳就明显感觉到了这里的与众不同。比起长生宫四季如春的温度,这里似乎相当的寒冷,但是身在此处,却让天生性喜寒冷的雪狼王和谣姬感到颇为舒适。 “现在授予你三人神位。谣姬听封,尔乃北方冰雪女神,授上位神神位,司职极寒,北方玄冥帝君属下。”说罢,她忽的一抬手,竖起食指,指尖发光,在谣姬额头上一点,谣姬立刻闭上双眸,大量的法则信息洪流般涌入她的脑海,在她的脑海深处凝结成一个无形的圆球,那仿佛成为了她法力的核心。紧接着,她不自觉地漂浮上半空,冰蓝色的长发全部飞散飘曳,周身的普通衣物褪变成雪白晶莹的长袍,眉心渐渐凝聚出冰晶雪花的美丽纹路。 而谣姬一直使用的武器冰戮神弓也忽的从虚空飞出,开始蜕变,从一把凡人武器向着神器蜕变。 “此弓从此以后就叫雪神弓了。”生命女神笑道,随即她转过身来面对雪狼王道:“接受神位需要点时间,我们先继续吧。雪狼王听封,尔乃*御空战狼神,授上位神神位,司职虚空,另授冰雪女神护卫神之附属神职,中央昊天上帝属下。” 雪狼王听闻自己的神位描述后大为吃惊,还没等她问询出口,生命女神那发光的指尖顿时点在了她的额头之上。顿时,一股磅礴浩瀚的讯息洪流般涌入脑海,立刻开始吞噬她全身,她发觉她的身躯和法力仿佛正在遭受着剧烈的修改,原本的空间能力正在无限制地变得强大,原本的暴风雪能力反而变得不起眼起来。她身上穿着的衣物开始蜕变,化作一件瑰丽又英武的银白盔甲战袍,她也与谣姬一般悬浮上半空,一头银白长发飞舞,狼耳狼尾不受控制地伸出,光洁的额头中央出现了一个妙不可言的六芒星标志,闪烁不定。 自虚空之中,一件模样古怪的武器出现,那仿佛是一柄巨大的镰刀,有着极长的刀柄,但是弯曲而来的刀刃却与镰刀不像,反而更像是锋利的狼牙。雪狼王至今为止从没有使用过武器,这件凭空诞生的武器,正是她的第一件武器,也是一件神兵——虚空镰牙。 “敢问女神,为何我师尊会是中央昊天上帝属下?师尊诞生于万年寒冰之中,几千上万年来一直都是冰原霸主。按理说,应当与我师母一般,都在北方玄冥帝属下。”这时,玄司看着天空中的雪狼王,忽然问道。 生命女神并不意外她会有此一问,于是回答道: “你师尊她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她虽然于万年寒冰中出现,但却并非是万年寒冰孕育而生的,因而她的体质不是冰寒体质,恰恰相反,她乃是炎阳体质,世所罕见极强的炎阳体质。否则她根本无法抵御万年寒冰数千数万年的冰封。但是也正是因为她被冰封太久,导致她的神魂和法能受到了影响,她以炎阳之身,居然掌控了极寒的冰雪力量。这若是换到别的个体身上,必然会爆体而亡,但是她却不会,因为她身体内真正的主体法能是一个中和能量,那就是虚空能力。她的虚空能力是天赋能力,而掌控虚空法则的是中央昊天上帝,因而吾才会授予她这样的神位。 此外,因着你师尊不愿与谣姬分开,吾必须给她一个守护神的神位,让她守护在谣姬身边,才算是名正言顺。而守护神都是战神神位,所以你师尊就成了*御空战狼神。” 玄司恍然大悟,心道原来师尊如此特殊,她竟然不知晓。只是,炎阳之身,那岂不是师尊归到南方炎帝属下更为合适吗,又或者,即可归于中央昊天又可归于南方炎帝,这样岂不是更加强大? 算了,自己对这些一知半解的,最好还是别多想了。 “好了,就剩下你了,小家伙。”生命女神笑道。 玄司听闻女神那么亲切地喊自己“小家伙”,不由得脸上一红,不知为何,她总是觉得对生命女神很亲近,难道是因为自己一开始发疯差点摔伤被女神救了的缘故吗? 生命女神面上的笑容不变,不过语气多了几分关切,说道: “小家伙,你与你的师尊师母相比,能力还不足够承担上位神的神位,所以吾给你的是中位神的神位,你失望吗?” 玄司急忙摇头,诚恳说道: “我本没想过自己能来神界,更没想到自己有一日竟会成神,哪怕您给我的是下位神的神位,我都很满足了。” “好,孩子,你很好。”生命女神的话语里多了欣慰和感怀,“玄司听封,尔乃南方紫云战神,授中位神神位,司职神界戍守,南方炎阳帝君属下。” 说罢,一样地竖起食指,点在玄司额头。玄司感到海量法则讯息涌入,不禁沉迷其中。随即她身上衣物蜕变成战袍盔甲,与她的师尊雪狼王一般,她亦是被封为了战神。一柄火缨□□出现,那大约就是她的神器。 可是,就在玄司,以及一旁的谣姬雪狼王闭上眼全无意识之时,外界的生命女神神情却忽然变得严肃至极,只见她双手在身前结出复杂的法印,紧接着,她的右手掌心出现了一颗黑色的圆球,她似乎竭力控制着这一颗黑色圆球,然后飞起,将这颗黑色圆球小心又小心地从玄司天灵盖打入她体内。做完这一切,她仿佛筋疲力尽,踉跄落回地面,面色苍白,气血翻涌,乃至于差点呕血。 素手轻抚自己的前胸,她平息了片刻,望着玄司,仿佛自言自语道: “小家伙,还不是时候啊,但愿你能在逆境中激发潜能,爆发出你真正的实力。也不枉,祂费尽心力找寻到你。” 随即,她扭转身躯,望向九霄天庭中央的方向,美眸眯了眯。 ======================================================= 授神位结束之后,雪狼王、谣姬和玄司也算是正式融入了神界。虽然她们分别被授予了神职,但实际上那基本上都是虚职,根本不需要她们做些什么。即便九霄天庭仿佛很大度地将她们纳入了神界的职权系统之中,但她们依旧是生命女神的随扈神祗,游离在九霄天庭之外,并不能融入。因此,每日,她们都是呆在雪神宫之中,熟悉自己现在的能力,并且寻求回到人界的方法。 如此平静过了一个月,关于她们的谣言风波也渐渐过去,神界的住民们仿佛就此接纳了她们,亦不再纠结于她们的来历。她们刻意的低调行事,也让九霄天庭十分满意,如此,相安无事。 可这些时日,玄司过得愈发苦闷起来,雪狼王和谣姬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她的心情越来越低落。可是问她,她却闷着头不说,让雪狼王和谣姬只能干着急。她们知道,玄司很想回人界,这些天查阅了很多关于穿梭三界的资料,却始终不得其法。 除此之外,她们还发现,这个傻丫头开始查阅起一些起死回生之术,甚至曾经偷偷跑到生命女神处去询问起死回生的法门。 但是得到的回答却让人很是失望,即便是生命女神也没有起死回生的办法。生命的流逝就是一种不可逆的过程,生命女神能够创造生命,却不能将一度失去的生命重新救回来。即便她救回来了,那也不是原本的生命了。 生命女神告诉玄司,她虽然是生命起源的主导者,但即便是她也不能全盘掌控生命。生命的其妙之处在于其不可控,你永远也不知道它会向着什么样的方向发展。生命女神将自己比作播种者,她所做的事情只不过播种而已,一切的生命起源,依靠的是都是生命自己的昂扬向上。 玄司很失望,但是雪狼王心底某一处却因着生命女神的话开始活泛起来。既然短时间内她们找不到回去的方法,那么,只能够既来之则安之,至少,她们得在神界好好活下去,才能在有朝一日回归人界。久久无法融入这个世界,对她们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但是,玄司的固执让她很头疼,这丫头想不开,她的脑子里被两件事占据了,一是回归人界找小姊,二是复活赵姜。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忘却这两件事。但这也不能怪这个孩子,毕竟自己与谣儿即便脱离了人界,也算是有爱侣相伴,多少能够消减孤苦。但是玄司这孩子,孤身一人上神界,她牵挂的人都在下界,也难怪她如此难过。 实际上雪狼王何尝不忧心不急切,狼小妹还在下界,她就这么一个妹妹,其余一个亲人都没有,她一人在下界孤苦无依,该多么可怜。谣儿也是,她的亲人都在下界,这一上神界,恐怕就再也没见面的机会了。她们当然也想尽快回归人界,但即便再着急,也是没有用,只能徒增伤悲。 这一日,雪狼王正在雪神宫高台之上静静地望着天边的大日。正是日出时分,璀璨的光辉从东边天际线升起,壮丽无匹。雪狼王眯着墨绿的眸子,刺眼的阳光无法对她产生影响,但她仿佛在阳光中看到了狼小妹,那时她还是一只小狼崽,朝日之中第一次学会了打猎,以太阳为背影,向她欢快跑来。那可爱的模样就这样深深印在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如今又让她想起。 不知不觉,仿佛有温热的液体滑过脸庞,她没有去管。 谣姬就站在她身后的宫檐下,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并不上去安慰。她知道,她们都在压抑,压抑悲伤又焦躁的情感,尽量不影响到对方。但悲伤总需要宣泄,唯独这为数不多的独处时刻,她才能够尽情地宣泄一切脆弱的情感。等到平复,她又是雪狼王,是那个永远不会屈服言败的王者。而自己,只需要安静地陪着她就好。 “师尊…”年轻的声音在另一个方向响起,谣姬看到,玄司正向雪狼王缓缓走去。 “来了,过来吧。”雪狼王微微侧身,温和着嗓音说道。 “师尊,找我有何事?”玄司似乎是被雪狼王找到这里的,谣姬没有现身,依旧默默地站在后方,听着她们的对话。 “阿司,为师有事情想和你说。”说完,她沉吟了下来,没有继续往下说。玄司一直默然,等待着师尊的下文。 “或许,为师该让你离开雪神岛。”良久,雪狼王忽然说道。 “师尊!您…您不要我了吗?”玄司震惊,话语中带上了颤抖。 雪狼王回身,认真看向她,道: “阿司,不是为师不要你了,而是你应该脱离我们一段时间,你应该换个环境,去看看这个世界,认识一下这个世界,将你心中一切的焦躁担忧全部抛开,等到你心情平静下来,你再回来。否则,再这般下去,你的精神会撑不住的。” “师尊…”玄司嗫嚅。 “好了,作为我雪狼王的弟子,不要婆婆妈妈的。为师让你这么做,自然是有道理的。为师已经联系了炎帝,他答应带你游历神界。记住,凡事都要听话,尊重前辈,明白吗?” “弟子知晓。”玄司垂下眸子。 “明日,就启程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番外十六) “你怎么会这么突然将玄司赶走?” 第二日清晨,目送玄司跟随炎帝远去,谣姬站在雪狼王背后,轻轻问道。 “你也觉得我是将她赶走的?”雪狼王苦笑,回过身来,看向谣姬,“我之所以要让她离开,确实是因为她必须得换换环境了,这般下去,她继续钻牛角尖,很是不好。” 她顿了顿,面上露出古怪的笑容,那笑容转瞬即逝,她继续道: “不过,我让她离开,确实还有别的原因。” 谣姬好奇地看向她,可雪狼王却不再说下去了。任凭谣姬怎么追问,她都不回答,甚至开始躲着谣姬。她本就有空间能力,若是存心要躲着谣姬,任谣姬再怎么找也找不到。 谣姬一气之下,对着天空大喊: “阿狼!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这威胁的力量可想而知,不过某人还真就吃这一套。雪狼王苦笑着出现在了谣姬身前,被谣姬一把抓住: “你鬼鬼祟祟的作甚,有什么话就说,难道还有什么话是不能和我说的吗?” “谣儿确定要听?”雪狼王回道。 谣姬瞪着美眸盯着她,那意思是,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好吧,那我说了,谣儿听了可别后悔。”雪狼王清了清嗓子,然后低头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谣儿,我想我们是时候成婚了,我不希望玄司因着我们成婚而感到更加孤单,所以才会让她离开。” “怎…怎么突然说这个…”谣姬脸上猛地飞起两朵红霞,美艳动人。低下头来,不敢看她。 “谣儿,我是妖族,在我们妖族里,没有婚姻这一说法,我也一直没有这样的概念。即便狼群之中,一生只有一个伴侣,但那也只是伴侣,并非婚姻。我知道,人类很看重这样一个仪式。是我疏忽了,我…原谅我迟来的求婚…”说着她顿了顿,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唾沫,问道: “谣儿,你愿意与我成婚吗?” 她捧起她的双手,放在自己心口,一脸的期待。 “…嗯…”谣姬只觉得害羞至极,这种事,怎么会直接来问自己,难道不都是要去问家长的吗?只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又不能说“我不知道,你去问我兄长去”,也就只好自己回答了。天知道,她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太好了!谣儿,我们去求生命女神为我们作证为媒。”雪狼王高兴得像个孩子,拉着谣姬就往生命女神的长生岛飞去。谣姬任她拖着,心中又是害羞又是开心,不由得也跟着雀跃起来。 正在帮助女神打理花园的仙童正忙活过一段时间,打算坐下来歇一歇,这一抬头,就看到雪狼王带着谣姬急冲冲地飞过来,面上满是兴奋又快乐的表情。他诧异非常,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雪狼王和谣姬已然落地,向着长生宫主大殿跑去。 “唉!两位上神请留步,女神正在闭关,不见客!”由于谣姬和雪狼王已然封上位神,身为中位神的仙童不能再对她们随便,因而他转变了称呼。 但是他的话显然不能让兴奋过头两人听进去,等到她们已经闯到了主大殿门口,仙童都么能追上她们。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原本正在闭关的女神却忽然出现了,站在主殿前,淡然温和地看着雪狼王和谣姬,问道: “何事这般慌张?” “女神…”雪狼王拉着谣姬跪下,拜道:“求女神为我们做媒主婚。” 谣姬看了看雪狼王,也跟着重复了一遍,拜下身去。 身后跟来的仙童惊呆了,他想都没想过,这两个美丽的女人,不,现在是女神了,居然会是一对情人。这可真是惊世骇俗,这种事在神界他是从未见过。身为神界的原住民,跟随女神六千年,他真的从未见过两个女子相好的事情。 但是生命女神仿佛一点也不惊讶,她温和地笑着,上前将两人扶起,说道: “吾当是多要紧的事,你们开心兴奋吾能理解,但年纪也不小了,莫要再莽莽撞撞的。”她像是一个和蔼的长辈一般,甚至还帮谣姬整理了一下歪掉的衣衫。 不是吧,女神难道一点也不奇怪吗?仙童现在满脑门的冷汗,难道这种事司空见惯?难道在下界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哎呀,真是我孤陋寡闻了。仙童面上满是不可思议,却拼命地保持镇定。 “多谢女神。”雪狼王和谣姬很是开怀,对女神愈发感觉亲近。她们并非是没有自知之明的,她们也知道她们彼此的感情十分的不容于世,来找女神时,虽然兴奋,但心中多少有些忐忑不安,不知女神是否能接受这样的感情。 但与她们想的一般,女神的宽容慈和普照万世,她对这样的事连诧异都没有,显然早就看穿雪狼王与谣姬之间的感情。 “跟我进来谈吧。”一边说着,女神带着谣姬和雪狼王向殿内走去,并吩咐仙童去沏仙草茶送来。仙童忙不迭地走了。 “吾知道你们一定很好奇,为何吾对同性相爱一事毫不惊讶。实际上这世上太多人愚昧不堪,认为异性结合理所应当,同性相合违背自然。他们不懂什么是自然,只能说是大言不惭。”生命女神淡然说着,走到殿中央软垫上,盘膝坐下。 “盘古大神分阴阳,阴阳相合,万物流转,这确实是宇宙规律。这规律放在生命的身上,就代表着繁衍。但,生命的全部却并不只是繁衍。吾播种,生命自由绽放,其实很多现象的出现是吾从未想到过的。吾活得越长,见得越多,就越发觉得自己渺小无知。” 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下,然后再次绽放出笑容,道: “好了,咱们不谈这些,这话题略显沉重了。其实这三界宇宙的生命之中,同性相和的现象并不罕见,你们只需明白,这些同性相合的生命,实际超脱了束缚自己的本能,超脱了神对凡人的庸见,他们比那些所谓正统的异性相合的生命更为强大,他们让神惭愧。” 生命女神的话让雪狼王和谣姬感到惶恐,却又油然而生一种崇敬感动之情。作为这世间的传说级大神,她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无疑对曾经迷茫过的雪狼王和谣姬是莫大的安慰。 “你们打算何时成婚,咱们定个日子吧。”女神笑而问道。 “择日不如撞日,不若,就今日吧。”雪狼王道。 “呵呵,你倒是心急。”生命女神打趣了雪狼王一句,雪狼王脸上一红,她身旁的谣姬更是双颊绯红,抬不起头来。 “也不能这般随便,吾不知下界的习俗如何,但在神界,这嫁娶婚事,新人起码是要打扮一下,交换信物的。谣姬你随吾来,换身衣服。对了,你俩,这是谁嫁谁娶?”女神问道。 雪狼王与谣姬相视一眼,忽的异口同声道: “我娶!” 片刻之后,她们又异口同声道: “我嫁!” 生命女神感到自己的头有点疼。 “这样,你俩也不必分嫁娶了,那毕竟是异性的习俗,你们算是平等相婚,同时交一个信物给吾,吾再交叉转交回去,算作你们成婚的信物。” 谣姬和雪狼王有些发怔,她们从人界来到神界,孑然一身,身上并无长物,如何作为交换?想到这里,雪狼王干脆将自己的长发割下来一束,交给了生命女神,谣姬亦是如此。生命女神收下两人发束,手指凭空画出两根红色的丝线,分别扎成两枚心形发结,冰蓝色与银白色用红色编织在一起,颇为好看。一枚交给雪狼王,一枚交给谣姬。意味结发同心。 沐浴,更衣,梳妆。叩拜苍天,叩拜生命女神,二人相互对拜,交饮一杯琼浆,这简单的婚礼便算是成了。 夜幕降临,雪神宫中,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一对新人,于床榻上相对无言,她们太过懵懂,不知新婚之后又该如何是好。但渴望亲近彼此的心却坚定无疑,谣姬向来羞赧于主动,于是便由雪狼王率先行动。 单纯是凭着自己的本能,她拥抱她,亲吻她,褪去彼此的衣衫,坦诚相见。雪狼王痴迷于她的美,她无与伦比的清雅高贵,如今全部属于自己。躺在身下的她,一贯的清冷姿态不见,竟不自觉流露出小女儿家的媚态,那清媚让她难以自持,近乎发狂般地吻她,要将她揉碎在身体里。 而谣姬迷醉于她的妖冶,她的狼耳狼尾,在此刻显得那么挑逗,竟诱得她失态,内心属于原始的狂热仿佛被勾起,她放弃了自己的身体,把自己全部交给她。 她们遵循着最原始的本能,彼此抚摸慰藉,乃至于开始探索那最私密最美妙的地带。直至谣姬的身子被贯穿,她感受到了一丝痛楚,但很快却又因为身为神明那强大的身躯,使得疼痛很快飞去,随之而来的便是潮水般的快乐感觉。那感觉难以去形容,是她这辈子品尝到的最美妙的感觉。 她心醉沉迷,只觉得自己仿佛升华了一般快乐。那灵巧的手指,乃至于唇舌,让她欲罢不能。一时怨着她怎能如此坏心眼地欺负自己,一时却又羞耻地想要再度品尝一次,她觉得自己要疯了,但却甘愿沉沦。 今夜,雪神宫无眠。 第一百四十八章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呆了多久,时间对她来说,早就没了概念。她只是抱着自己的巨大的长刀,这是她的老伙计,数千年上万年来的好伙计。孤独的她唯一的陪伴。 她形单影只地在这个世界徘徊,每天守着这个永恒黑夜的世界。从前日出日落,月升月降,她尚且还有一日一夜的概念,如今天空漆黑一片,抬头可望无垠的宇宙,数千万里之外,悬挂着一颗破碎的月球,站在这片夜幕下,抬头,你可以看见它硕大的身躯有如一颗陨石般拖着尾巴,残损的半边身子正在以极为缓慢的速度被宇宙拉扯入极黑之中。它是这个永恒黑暗的世界唯一的光源。或许它本来的名字不叫月,它只是一颗与老家上空长得极为相似的卫星,借着这个世界背面的恒星之光,成为反射光源的镜子。 这个世界太过悲哀,它被永恒地钉在了光辉的太阳背后,背对着太阳,她没有办法调转这个世界去面对太阳,除非她的哥哥还在这个世上,她们兄妹齐力,或许能够办到。 那颗破碎的可怜卫星,好吧,权且称它为月亮。那颗破碎的月亮,犹记当年,还是他的哥哥在大战之中一拳砸碎的。 可怜的月亮。 曾经的这个世界十分的美丽,这里是神创造的世界,这里有神造的日月,有云海浮山,有数千上万的神宫仙殿,有飞虹般的栈桥,有无数的神祗生活其中。然而灾难之后,这里残留的只有大片大片破碎的荒凉大地,一块一块悬浮在宇宙中,仿若散落的星云带,被她的力量束缚在一起,收拢在一片大气层下,释放着原本不该存在的引力。衬在这世界背后的是一大片难以形容的黑色幕布,狰狞洞黑,幽深可怖。那不是黑洞,没有强大的吸引力,那只是虚无,什么都不是。 仿佛一块完整的画布被人粗暴地撕去了一块一般。 在这个世界背后发光发热的那颗遥远的恒星,她知道那也不是真的恒星,那只是他的哥哥在燃烧他最后的力量照耀这方世界,抵抗着黑夜的完全降临。她不知道哥哥能撑到何时,一旦黑夜完整降临,这个世界将迎来彻底的毁灭。抬头,你可以清晰地看到,那颗破碎的月亮被永远定在了东方,而在西方,黑暗无时不刻都在笼罩这个世界。东方微弱的光芒与西方那大片的极黑分庭抗礼,已然越来越脆弱难堪。 她守在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还有她那硕大的长刀,只有她们俩。她不知道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中度过了多久。她用生物钟计时,每日在固定的石刻,坐在破碎大陆的最高点,望着破碎的月亮,回忆着当年。 当年的她也一直一个人,与哥哥分守在世界的两端,身边并无人陪伴。但她一点也不孤单,因为她与哥哥是双生子,他们心灵相通,无时无刻都能聊天。并且,她的神识非常广阔,只要她想,她就能轻易放松自己的意念进入大千世界,去游历,去观赏,乃至于形成自己的投影,与他人交谈。她与生命女神的关系很好,她们经常聊天。她还喜欢戏弄九霄天庭里的那帮子老古董,那感觉很棒。 对了,她还曾经结识过一个小家伙,她从那小家伙身上嗅出了盘古大神的味道,异常怀念的味道,这使她高兴了很长时间。想起来了,那小家伙名叫玄司。不知道她还好吗?是否还活着,亦或者已经死了。想当年与玄司促膝谈心,一聊就是好几天,她真的很愉快。 但是,大家都死了…… 残月衬着她的背影,犹如淡银画布上的一片微小泼墨,荒风浮动她的衣袍,扬扬在身后飘荡。她身躯残损的漆黑战甲,与黑夜融为一体。血红的披风,是唯一的艳色。束发的雪白丝带,曾是玄司亲手相赠的礼物,她还记得那小家伙的话: “你长得那么好看,不要让头发遮挡住了面容。用这个将长发束起来吧。” 呵,好一个大胆的小家伙,还是生来第一人出言评价自己的样貌。在那之前,她从未曾在意过自己的容貌。 然而如今,又有谁来看看,我长得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轻轻抚摸着自己的战刀,漆黑的战刀,刀身极为宽大,长度也十分夸张,玄司那小家伙曾说: “你使这么大的刀,不觉得麻烦吗?” 真是个傻乎乎的小家伙。 哎…你在哪儿?我唯一的朋友。 今夜的风,与以往似乎有些不同,这世界的大气层是她亲手所造,大气流动有如自己的鼻息,然而她感受到了,就在那背后的极黑之中,一股不平静的力量正在涌动。 不知多长时间以来,她已养成了背对西方面向东方的习惯,因为背后是漆黑,她不愿去看的漆黑。那黑暗仿佛能将她吞噬,她会恐慌,哪怕一秒她都会惧怕,因为她深深害怕自己会放弃。但她不能放弃,哥哥临终时的话语言犹在耳,她明白,她唯一的任务,就是支撑这个世界走下去,直到曙光的到来。 那股不平静的力量开始勃发,她惊疑不定地回身,终于再次面对极黑。然而她看见了,就在那极黑之中,一束光芒出现,仿若萤火一般微弱,但是却坚定不移地闪耀。随后,那白芒迅速放大,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在黑幕中划出一道亮眼的白痕,然后以坚定不移的态度闯入了大气层。 飞速落下的白光与大气层剧烈摩擦产生火焰,她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见过那橘红色的艳丽光芒。那光芒映红了她的面颊,照亮了她绝美的容颜,她漆黑的眸子里波光盈盈,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唇角却扬起了美丽的弧度。 那火光在天际忽的分散而开,分做好几个方向坠落,她不知道该去寻找哪一个,只是认准了一个方向,扛起长刀,大步奔跑,然后迅速飞起,向着远方掠去。 待她终于找到了坠落而下的地点,却惊奇地发现,深坑之中躺着一个女孩,一个模样古怪的女孩。她□□全身,大约衣物已经在那火光中烧光了。但是她的皮肤很是光洁,并没有伤痕,只是沾染了些许灰尘。她有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头上长了一对兽耳,身后还有一条雪白的尾巴,看起来似乎是野兽化人。这个女孩,无论面容还是身材都极为美好,望着她的模样,她竟然有些痴迷了。 只是,她也不能就将女孩晾在此处,于是她解下自己身上的红色披风,将女孩包裹在内,然后抱起女孩,向着自己住处而去。 在这个残破荒凉的世界里,唯一的建筑就是她的住处,是她用荒土与石块砌成的屋子,里面有一张简陋的石床,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她将女孩抱入屋内,放在石床之上。然后坐在女孩身旁,盯着她发了一会儿呆。猛然想起那白光还分散了许多地方降落,她应该一一去查探一番。 刚起身走出屋子,她又顿住了脚步。回身看向那石床上的女孩,心里莫名起了担忧之情。就这样把女孩丢在这里,万一她醒了过来,慌张无措,该如何是好?虽然这个世界除了她之外什么也没有,也不存在其余的危险,但她就是不放心,害怕这个女孩醒来后慌乱之下会四处乱跑。 但是她又不能带着昏迷的女孩再出去奔波寻找,纠结之下,干脆留了下来。罢了罢了,待这女孩醒来,交代清楚情况,再出去寻找吧。 她望了望天际,那极黑之中的白光并没有消失,一片漆黑之中居然出现了一个极小的光点,虽然微小,却正在不断努力地扩大,她能够感受得到那种力量,这让她心底充满了喜悦和希望。终于,终于让她等到了。这方世界的命运,将不会以虚无为终点。 回身进入屋子,她干脆盘膝坐在了女孩脚边,望着她的容颜,发起呆来。她一直觉得等待十分煎熬,但却又早已习惯了等待,麻木了等待。然而现在的她却重新找到了等待的意义,她找回了那种焦急不耐之感,这让她兴奋又快乐。 醒来吧,小姑娘,你怎么还不醒来? 女孩仿佛跟她作对一般,始终不曾有醒转的迹象。她愈发焦躁起来,在屋子中来回徘徊。又等了一会儿,她干脆提着刀到了外面,挥舞着刀开始发泄,掀起了恐怖的沙暴狂风。 心情平复之后,她又回到了屋中,继续守在女孩身旁。穷极无聊之下,她突发奇想,蹲在女孩床头,伸出手来,试探着摸了摸女孩头顶的耳朵。软软的绒绒的,手感很好。好可爱…她心底不由得浮现出欢喜之情。手掌渐渐滑到了女孩柔顺的秀发之上,那银白的发,仿佛上好的绸缎,抚在手中,滑腻无比,还透着一股诱人的芬芳。 女孩身上带着一股很好闻的味道,仿佛是初生婴儿般的奶香味。她的皮肤真的太好了,剔透柔嫩,就像上好的白玉。她忍不住伸出手来捏了捏,满手的柔软弹滑的触感。她被这种感觉深深吸引了,手指又划到了女孩的眉眼、鼻尖、红唇之上,那仿佛上天杰作的五官,让她再次看痴,久久移不开眼。这女孩,真好看,百看不厌。 “砰砰”,胸口有什么东西在涌动,热热的,压得她有些胸闷。 奇怪,难道是我太久没有见过人了,怎会产生这样奇怪的感觉? “嗯…”细微的嘤咛声响起,女孩美丽又清秀的双眉蹙了蹙,红唇嘟了起来,仿佛美梦被打扰后的孩子,一脸的不情不愿。 “阿娘……”女孩呢喃。 阿娘?这女孩是想娘亲了吗? 女孩终于睁开了那双紧闭的眸子,一抹瑰丽的蔚蓝色在她眼中绽放。好美…那是存于她记忆中的海洋的颜色。那眸子里一片迷蒙,一瞬的呆愣,女孩看到了蹲在床头的她,傻傻地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害怕地缩到了角落里。 “你…你是谁?这是哪儿?” “别…怕…”她尝试着安慰,太久没有说话了,她感觉自己的唇舌不是很利落,说话有些费劲。 “阿娘呢?阿母呢?我在哪儿?”女孩泫然欲泣,她看着女孩害怕无助的模样,她心里猛地一揪。 “别怕,我…我是…墨法,这里是…神界…”她组织着语言,努力说道,并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充满善意。 “神界?什么神界,冰儿为什么会在神界,阿娘呢?阿母呢?冰儿要去找她们。”女孩挣扎着要逃出这个地方,但是待她从床上跳下来时,她却惊讶地愣住了。包裹在身上的红色披风落下,她看到了自己光裸着的身躯。 “我…我长大了?”女孩难以置信。 身后的墨法红了脸颊,急忙将披风拾起来,再次裹在她身上。 “小…姑娘,你叫…冰儿吗?不要怕…我不是坏人…你要找的人,或许就在这里,我可以帮你…找他们。” “真的吗?”冰儿喜道。 墨法点点头。 “谢谢你,你真好。”冰儿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天真又可爱,偏偏在这张绝美的容颜上绽放,透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魅力。 “砰砰”,胸口又开始作怪了,墨法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按住胸口。 “你不舒服吗?”冰儿问道 “不…不是…”墨法挪开了视线。 第一百四十九章 意识回归,灵魂苏醒,雪阳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浑身就像是散了架似的,酸疼到麻木,仿佛不像是她自己的身躯。眼皮子沉重不堪,鼻间满是一种尘土的气味,后背下的地面硬邦邦的,硌得难受。 她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神识才开始凝聚,她渐渐能够感受到她目前所处的环境。只是神识的范围却莫名其妙地扩大了好几倍,以至于原本她在人界只能感知到十公里以内的范围,如今的她几乎能感受到六七十公里范围内的地域。 她费劲地睁开了眼睛,景物在眼前过了好几秒才重新聚焦。定睛一看,她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倒抽一口凉气。 她看到了一片不可思议的天空,那天空宽广无垠,并无云层遮挡。这是一片夜幕,中央有一道并不明显的分界线,分界线东面有着一颗巨大的破碎的星球,那仿佛是月球,半边身子已然化作残尾拖曳在天际之中,倔强地散发着银白的光亮,照耀着这个世界。而分界线的西面,满是黑暗,深沉的黑暗。在那片黑暗中,只有一颗白色的光点在闪耀,仿佛那片宇宙之中只有一颗永恒的恒星一般奇妙。 她挣扎着坐起身来,回望四周,满目苍凉的荒野,地面尽是颜色发黑的碎石沙土,看不见一丁点的绿色,更不见任何的生命。就像是一颗不曾起源的星球,不,或许用灭绝后的世界来形容更为恰当。 这里是哪里?我…我究竟为什么会身在此处? 记忆如潮水般回归,她想起来了,她与雪迹众妖,还有玄司,正和姬昌在冥界狱山大战。随后,赵姜忽然出现,带着已死的谣儿现身,时间忽然静止。紧接着,冰儿突然闯入,完全不被时空静止所限,居然从赵姜体内夺走了一个黑色的东西,融入了自身,而赵姜则化为灰烬。再然后,冰儿仿佛突然挣脱枷锁,瞬间长大,并且化身生命女神,拯救了谣儿。最后,被生命女神附身的冰儿与姬昌火并,发出一声难以形容的吟唱,刺目的光芒照耀整个世界,她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度醒来,就身处在这里。 不过这并不能解释这里是哪里,但她看着那颗破碎的巨大月球,仿佛脑海中一瞬有什么被唤醒了,她对那颗星球有印象,难道是? 记忆就在那里,但她却没能抓住。她无奈地起身,站在这片荒野之中,用神识寻找谣儿,玄司,还有她的伙伴们。 不知是福是祸,她的神识忽然扩大到了半径六七十公里的程度,这个程度是她在神界获得神位之后的水平。如果在当时,放到下界,她的神识可以笼罩整个太阳系,乃至超出太阳系。只可惜,她回归人界的时候,已然濒死,神力全失,差一点一命呜呼,根本不是在完全状态下回归人界,因而她从未尝过神识笼罩整个太阳系的滋味。 突然间,脑海中闪过残破的画面,那是一个壮阔悲怆的景象,夕阳之中,日月同辉,遥远的天际,一个人影扛着一把巨剑,正在与另外一个巨大的黑影作战。那黑影仿若噬月的神狗,有着巨大的身躯,狰狞的外形,但由于太远了,她看不清那黑影具体的模样。黑影盘踞在月球之上,扛着巨剑的人影一拳打向月球,那黑影闪躲,然而月球却瞬间破碎,那虽然是一场战斗,却太过的壮美,以至于她屏住呼吸。 “走!”果决的声音响起,那声音雄浑,她想不起来那是谁的声音。她感受到有人拉着自己离开,紧接着记忆就断裂了。 雪阳有些痛苦地摇了摇头,抬起手掌按住自己的额头,当年神界末日,她的记忆断断续续,都是残缺片段,她并非完整地知道神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只记得,天魔来袭,谣儿临死分娩,之后在她眼前身死道消,独留下她们的孩子。而她与玄司带着孩子被打落人界,近乎濒死。由于受伤过重,她与玄司的记忆都是残破的。 等等…难道这里,是神界?这残破的月球,不正与她记忆里的景象重合了吗?只是,这里真的是神界吗?为何会变成这样? 她一瞬有些迷茫,难道这就是神界毁灭后的模样,曾经那样美丽的世界,却落得这副模样,也未免太过凄凉。但仔细想想却也真有可能,本来神界就是神造的世界,而并非是自然孕育而出的世界,神死后,这个世界自然只能迎来末日终结。 而那日狱山,姬昌启动通界大阵的最后步骤,以“伪九霄天庭”为中央,东南西北各亮起贯通天地的光柱。那光柱正是当年封神榜所开启的穿梭时空的虫洞。而一共四个虫洞光柱不断扩大,向中央靠拢,姬昌妄图以此方式打通三界。 他几乎就要成功了,然而最后出了岔子。因为通界大阵最关键的人物,身为阵眼的赵姜出了大意外。赵姜就是她们心心念念要破坏的阵眼,这一点雪阳确实是意料之外,完全没能考虑到。赵姜身上本来有诸多疑点,但她却从未往这方面想过。说到底,还是自己略逊姬昌一筹,在布局和掌控人心盲点之上,自己不如他。因而,自己最终其实并未能拆掉姬昌所布下的局。 但姬昌老谋深算,依旧未能成功,原因不在于雪阳等人与他为敌,而在于他自己。他只是输给了他自己,他太过相信自己的谋划能力,千算万算,最后却漏算了一颗棋子。这颗棋子本不是棋子,她只是一只被误认为棋子的甲虫,当她在棋盘上呆的厌了,便振翅一飞,离开了棋盘。而她一离开,整盘棋的局面立刻反转,造成了如今功亏一篑的局面。 雪阳没有想到,自己当年无心算有心,心血来潮与谣儿怀上冰儿,单纯只是想要一个孩子,没想到竟会成为反转一切的关键。但这一切,似乎早就被更高明的人看在眼里,至少,生命女神或许早就料到会有今日,她才会早早就在冰儿身上设下禁制。 如此一来,冰儿长不大的秘密总算得解,那是因为生命女神在她身上下了禁制。抑制了她的生长,并且将自己的一缕神念留在了冰儿的身上。禁制一解除,女神神念就会苏醒,占据冰儿的身躯,完成最后需要完成的事情,这是早就安排好的。 但冰儿的身躯不长大,又为何心智也始终不开?难道这也是女神的禁制,雪阳却觉得并不然。冰儿吸走赵姜体内那半颗黑色圆球的一幕让她印象十分深刻,她觉得这很有蹊跷,或许冰儿体内有着更为重要的东西压制着她的心智。那黑色的半球到底是什么?那东西散发的气息让她感觉很危险,仿佛会吞噬一切。她似乎曾经在哪里感受过这种气息。 对了!在她们还未进入冥界之前,谣儿曾经不止一次出现过这样的状况,她的身上散发出这种气息,吞噬一切的黑暗力量。雪阳敢保证那绝对一模一样。难道说,谣儿之所以会突然死去,是因为谣儿体内曾经有那黑色的半球,但是却被赵姜夺去了?所以赵姜才会突然觉醒,大阵才会迅速催化,一切都是那个黑色半球的关系! 雪阳忽然觉得念头通达,她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如果说谣儿体内有这样的黑色半球,那么显然早在雪阳于姑苏和她接触之前,这东西就在她体内了。那么很有可能,早在神界的时候,这黑色的半球就在谣儿的体内。因为雪阳深刻的明白这黑色半球来历的不简单,这东西绝不可能是人界的自然产物,它的力量极为危险,如若没有神明的力量看守,任它随意发展,怕是会酿成大祸。那么这东西出产于神界的可能性就极大。 而在神界,什么东西与这黑色球状物的概念最为接近?自然是阴极,那是宇宙的源头,是黑洞的源头,是吞噬的源头。联系狱山大战,赵姜出现、时间静止后,姬昌曾经自言自语般嘀咕出的那几句话,不难证明,谣儿在神界的时候,这阴极就已经不知怎么地转移进了她的体内。她被当做了盛放阴极的容器,如此便可解释,姬昌故意送谣儿上神界的唯一目的,就是盗取阴极。 而当时谣儿正身怀六甲,她的体内忽然被装进这样一个危险的玩意儿,在她肚子里的冰儿自然会受到影响。而谣儿濒死之时分娩,阴极很有可能被一分为二,一半留在谣儿体内,还有一半被出生的冰儿融入带走。如此一来,谣儿不至于被阴极影响太过,又能依靠半个阴极吊住最后的神魂灵力,飘落时空夹层,流落千年回归人界,于陆家女儿陆之谣身躯之上复活。冰儿则被另外半个阴极影响,抑制了心智的成熟发展,一直处在五岁小儿的心智之中。 一直以来,一分为二的阴极都埋藏于二者身体深处,即便谣儿与冰儿重逢,也并无反应。为何两个阴极并无相互呼应的反应,雪阳虽无证据证明,但也有了猜测。很有可能是因为冰儿体内有着生命女神的禁制存在,她的禁制力量不仅仅是抑制冰儿的身体生长,同时也抑制了那半个阴极的力量。 又或许解释得更彻底点,她之所以要在冰儿体内设下禁制,就是为了抑制那半个阴极,身体生长的抑制只是副作用。她早就知道姬昌的阴谋,一切都是将计就计,暗度陈仓的手段。 所以谣儿曾经因为那半个阴极失控而发狂时,冰儿也并无特殊的反应,一直到谣儿体内的阴极被赵姜夺走。 赵姜这个容器实际上与谣儿大相径庭,那半个阴极在谣儿体内是很不自由的,因为它始终被谣儿的神魂压制。而在赵姜体内则非常自由,完全不受压制。因为赵姜早已经死去,谣儿则是活生生的人,谣儿的神魂还能抑制半个阴极,但赵姜根本没有神识,完全不能控制阴极。所以一旦被冰儿这个存放有另外一半阴极的容器触碰,必然会被生命女神的强大禁制引导,使得赵姜体内的半个阴极自主飞出,与另外一半融合,进入冰儿体内。 这就好比赵姜和冰儿手中各有半块铁,但冰儿的那半块铁还吸附着一个强力磁石一般。生命女神的禁制就是那强力磁石。在没有神魂压制的情况下,赵姜无法向谣儿那般,完成与生命女神禁制的拔河对抗。 可笑的是,机关算尽的姬昌,唯独没能算到谣儿体内的阴极是不完整的。他始终认为完整的阴极就在谣儿体内,完全忽略了冰儿的存在,认为她只是一个有点神异的小孩子,根本掀不起风浪。而实际上,就连雪阳自己,从始至终也被蒙在鼓里。 冰儿就是趴在棋盘上的甲虫,当她振翅而飞时,整局棋彻底翻盘。 雪阳一面忍着浑身的酸痛,一面快速赶路。她已经发现谣儿坠落的方位了,正全速赶去与她汇合。低飞在荒凉的平原之上,雪阳脑海中思索着,已然渐渐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庆幸之中,不由得又感慨万分,害人终害己,恶果由自品。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只是苦了她的谣儿,还有冰儿,一想到曾经有这样危险的东西在她们体内,雪阳就觉得万分抓狂。 生命女神神念最后与姬昌火并,也不知那姬昌究竟是否死了,只是看如今的情况,最后她们很有可能被通界大阵全部抛到了神界来。她的小冰儿如今又是什么情况,是不是也被抛到神界来了,会不会找不到阿母阿娘很着急,会不会对自己突然长大感到迷茫,这神界又有没有危险存在,会不会伤害到冰儿。想到这里,雪阳心都揪起来了,恨不能立刻将妻女聚拢在身旁,再也不分开。 再次加速,雪阳略过荒芜平原,总算看到了一处巨大的陨落深坑。谣儿正躺在坑中,昏迷未醒,好在呼吸平稳,生命体征正常,并无大碍。雪阳将爱妻抱起,再次出发,继续去寻找自己的伙伴们。 第一百五十章 旷野之上,两个人影正在缓缓行走。打头的是一位一身英武黑甲的女子,她一头黑发用雪白的丝带束成马尾,长长地拖在脑后,略长的刘海随风荡漾,俊美的面容上流露出无奈的表情,偶尔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少女,继而又转身,亦步亦趋地向前走。她巨大的长刀不知何时缩小,化作一把尺寸正常的直刀挎在腰间。 跟在她身后的少女,身上裹着一件艳红的长披风,赤着双脚走在砂砾石子遍布的地面上,撅着小嘴,美丽的脸上是又委屈又心急的表情,到是显得有些孩子气。头顶一双狼耳精神地立着,随着风向来回转动,仿佛在捕捉着四野里的动静。艳红的披风底下蹿出一条雪白的狼尾,缓缓摇曳,在披风后鼓荡出一阵风,掀得披风飞起,露出她秀丽漂亮的一双美腿。 墨法再次回身,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她脸上一红,走到少女身旁,帮她裹好披风,道: “莫要这般调皮,这里温度很低,你会着凉的。” “冰儿才不怕着凉,阿母带着冰儿生活在天山上,那里比这里冷多了,冰儿却觉得很舒服。”少女清脆的嗓音十分动听,却说着与外表年龄不符的稚气话语,让墨法有些哭笑不得。这是这女孩不知多少次提起她的阿母,另外还有好多次提起她的阿娘,墨法都快数不清了。 墨法瞧她的一双美足就这样踩在硌人的砂石地面上,犹豫片刻,再次说道: “你真的不要我背你吗?我会飞的,很快就能带你找到你要找的人。” “不要,你好奇怪,冰儿贴着你,会觉得难受。”冰儿一脸的抗拒,漂亮的脸蛋上浮起戒备的表情。 墨法再次无奈,抿了抿唇,忽的将自己脚上的一双黑靴褪下,然后套到冰儿的脚上,道: “这里就我一人,我也没有多余的鞋子给你穿,你穿我的鞋吧,不要划破脚了。” 少女本来想说自己从来都没划破过脚,也不需要穿靴子,但低头看着那人认真给自己穿鞋的模样,到嘴的话却莫名吞了回去。 少女穿上鞋,走了两步,然后委屈道: “你的鞋好大,我穿得难受…” 墨法一脸尴尬,自己身高比冰儿高出不少,身材比例又乃是自然天成,最为完美,自然脚比冰儿就要大上不少。这双鞋乃是自己法力所化,是自己法衣的一部分。她很多年未曾与人接触,差点忘记了鞋码的问题。于是施了法,将那双靴变得合脚,冰儿新奇地看着脚上的靴子变小了,蹦蹦跳跳,一身孩子气。 “你好厉害,比我阿母也差不离。阿母就经常给我变衣服穿。” 墨法苦笑,自己怎么就被拿去和冰儿的阿母比了。 两人继续赶路,墨法脑中却开始思索,这少女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她答应冰儿,带着她去寻找分散坠落在这里的其余人,原本是想带着冰儿一起飞去,冰儿也并未抗拒。可是当她抱起少女之后,她却感受到冰儿体内有着一股力量在吸引自己的本源之力,二人身体一接触,就紧紧贴上,仿佛磁石般牢牢吸住,捆绑在一起。冰儿觉得很难受,开始挣扎,好不容易二人才再次分开,已然是气喘吁吁。 墨法的本源之力乃是极阴之力,那属于宇宙诞生的正负两极中的负能量,能吸引她的本源之力的,自然除了早已丢失的阴极之外别无他物。难道说,这个叫做冰儿的少女体内,居然有着阴极吗? 当年诸神黄昏,神界毁灭大战,她与兄长双双卷入其中。兄长是阴极的看守人,首当其冲受到了攻击。而自己看守阳极,最初却并未受到影响。她很想去帮助兄长,但是她不能擅离职守。只是,阳极最终还是迫不得已被炎帝带走了,否则如果有阳极在,如今的神界也不至于这般残破,就连唯一的光源,都需要兄长燃烧自己最后的力量来照亮。 少女与外表毫不相符的心智表现,也让她十分诧异。这少女在她看来,分明只有八/九岁,还是个孩子。最后,最让她在意的是少女一口一个阿母阿娘,却从来不提父亲这种存在。这说明,这少女乃是一对双凤伴侣养大的,甚至于乃是双凤伴侣亲生诞下的孩子。 墨法并不觉得荒唐,只是她清楚明白,双凤伴侣要自然诞下孩子,需要多大的外界助力。这少女外型又这般神异,怕是与当年的神界脱不开干系,多半与生命女神相关。她曾听闻,诸神黄昏降临之前三十三年(神界纪元),有三位来路不明的下界仙人飞升,不是从飞升台感召入神界,而是硬生生破开神界与人界的壁垒,打通时空隧道而来。其中就有一位神狼,乃是女性,获封“*御空战狼神”,乃是等级十分高的战神。且这位战狼神还是另外一位不速之客,冰雪女神的护卫神,二女关系极为亲密。 莫非,这女孩,就是她们俩的孩子? 墨法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自己八成是猜对了。只是,这孩子为何会成这样?又为何会来神界?当年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清楚,她因为遵照兄长的指令,始终不曾离开阳极所在位置半步,眼睁睁看着整个神界走入末日,兄长毁灭自己来维持这个世界最后的苟延残喘。从始至终,她都觉得万分不解。兄长似乎知道些什么,但他却并未向她解释,即便他们心灵相通。 “喂,喂!冰儿和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人呢?” 少女清脆的嗓音将她唤了回来了,她看向少女,眼神中带着询问。难得自己开小差了,居然没听到她说什么。 “你是叫魔法吗?这名字好奇怪,魔法也可以做人名吗?那难道不是魔法师用的法术吗?你阿娘阿母给你起名的时候,是不是也看了《哈利波特》?” 墨法:“……”这孩子说什么呢,她怎么听不懂。 “算了,这么古怪的名字不好听,瞧你一身的黑,冰儿就叫你黑姐姐算了。”少女嘟了嘟小嘴,擅作主张地说道。 墨法:“……”她好像莫名其妙地被改了名字。 “黑姐姐,你那把很大很大的刀,是怎么变小的,你能告诉我吗?”少女好奇地看着她腰间挎着的那把直刀,说道。 “呃…”怎么变小的,这该怎么用语言解释呢?墨法不知多久没有使用过语言了,如今只能进行简单的对话,要她长篇大论地说明自己的术法变化过程,简直是要了她的命,她想了半天,憋红了一张俊脸,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 “这是我的法器,它…” 还没说完,少女已经失去了兴趣,跑去另外一边捡石子玩了。 墨法:“……” 少女蹲在那里,那雪白的狼尾在红披风下一摇一晃,透着一股别样的风情。她欣喜地捡起一颗闪闪发亮的碎石,炫耀般地回身,抬起手臂遥遥对着墨法挥手。藕臂雪白美丽,纤纤素手招人眼球。最为让墨法脸红心跳的是,少女不经意地抬手,披风微微下滑,她刚刚发育完全的双峰,猛地露出了大半。 墨法急忙别开视线,心又开始扑通扑通地乱跳,暗道自己简直魔怔了,怎么总是对一个心智都还不成熟的女孩产生莫名其妙的念头。 “黑姐姐,你看,这有个亮晶晶的石子。” 冰儿完全没有察觉墨法的别扭劲,小跑着从远处跑了回来,站定在墨法身旁,吐气如兰,小手捧着石子献宝一般抬到墨法眼皮底下,道: “你看,是不是很漂亮?”见墨法没回答,冰儿也不在意,顾自说道:“这里真是荒凉,一棵树一棵草都没有,就连石子都黑黢黢的。不过,我找到这个水晶一样的石子,说不定下面就有宝藏。我们来挖宝藏吧,不不不,我们现在不挖,我们标记一下,先去找阿母阿娘,等找到了她们,我们再来挖…” 墨法听着她絮絮叨叨地念着些孩子气的话,心底忽然就软成了一潭湖水,多长时间了,没有人能站在她的身边对着她牢骚念叨,冰儿就好像上天送给她的礼物一般,给这个沉闷得近乎寂灭的世界增添了无穷的亮色和活力。 她不由得对着少女扬起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喜悦和温柔。少女被她的笑容深深吸引了,傻傻地盯着她看,蔚蓝的眸子中波光流转,原本天真无邪的目光忽然变得迷蒙起来,少女觉得自己内心似乎有什么东西绽放开了。 “黑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少女喃喃道。 忽闻此言,墨法心中一热,面上又红了起来。她情不自禁抬起手来,揉了揉冰儿的发顶。一时间,忘记了二人一身体接触,便会黏在一块的事情。 于是下一秒,一股子莫名的力量让二人“嘭”地吸在了一起,冰儿个子没有墨法高,这一吸,脸蛋正好就埋在了墨法的怀里,双手还下意识地抵在了墨法的胸脯上,闷声哼哼,挣扎着要分开。墨法面颊赤红,自己被“袭胸”了,而且还被反复揉捏,简直让她羞赧难当。冰儿发顶、还有狼耳的绒毛挠着她的下巴,好痒,那感觉好奇怪。 冰儿好不容易将“正面埋入”变为“侧面贴上”,以便自己能够呼吸,一张美丽的小脸罕见地红了起来,弱弱道: “黑姐姐,怎么办,我们又黏在一块了。” “你等等,我试试看,可能会有些疼,你忍着点。”墨法红着脸说道。 说罢,她把住冰儿的双肩,开始往外推,她不敢太用力,上一次就是因为一时着急太用力了,弄疼了小姑娘,使得小姑娘再也不敢和她靠近,她到现在还在后悔。这一次,一定要循序渐进,缓缓的,慢慢来。 冰儿被缓缓推离,虽然知道墨法推开她并没有别的意思,她依旧莫名觉得有些失落。不过,这一次墨法很小心,一点一点的,进展很缓慢,到现在她的脑袋还和她的胸脯紧紧靠在一块。 就在二人即将分开的那一刹那,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在她们身后响起: “你是谁?放开我女儿!” “嘭”,墨法一惊,手一松,二人又牢牢黏在了一块儿。她回头一看,发现一个与冰儿长得极为相似的女人正站在不远处,怀中抱着一个昏迷中的绝美女人。她也有着狼耳和狼尾,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在风中摇曳,一身的风华绝代,真乃绝世佳人。 糟糕,难道这就是那传说中的阿母和阿娘?墨法心底一阵颤抖。 第一百五十一章 墨法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糟糕的念头,大约,她是怕误会吧。但眼前这个绝代风华的女人,显然早已误会了她。自己一个陌生之地的陌生人与她们的女儿在此搂搂抱抱,显然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啊,不是,这是误…”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怀里的女孩打断了,女孩开心地喊道: “阿母?阿母是你吗?” 她小脑袋还黏在墨法身上,身子就要往雪阳的方向挪去,连带着墨法也被她扯了过去。雪阳锁着秀眉看她们俩这不自然的动作,心里面千百个问号。初时她还以为这来历不明的黑甲女人是要非礼她家宝贝女儿,但仔细看来,自家女儿与这黑甲女人却又像是情投意合的情侣一般搂抱在一起。再看第三眼,却又不对劲了,这两个人正憋着一股劲儿,似乎是要分开彼此的怀抱。如今看来,她们俩像是被一股外力黏在了一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冰儿,你这是为何如此,这位又是谁?” “阿母,冰儿自己也糊涂着呢,阿母快来帮帮我,我和她黏在一块了。”冰儿奋力地要挣脱墨法的怀抱。墨法被她扳住肩膀,捏住胸脯,死命地往外推。墨法赤红着脸颊,她吃豆腐简直被吃够了,还不能说什么。 雪阳见状,伸手拉住冰儿的手臂,也是奇怪,雪阳刚刚碰到冰儿,墨法和冰儿之间那股子奇怪的吸引力就莫名不见了,两个人一下子就分了开来。冰儿怔了一会儿,然后也不管墨法了,开心地扑进了阿母怀里撒娇。感受到阿母身上熟悉又温柔的气息,一股子委屈之情涌上来,嘴角一撇,带着哭腔道: “阿母,冰儿终于找你了。” 雪阳虽然一时不大明白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被冰儿插科打诨这么一闹,顿时心底涌起了爱怜之意,把方才那奇怪的感觉暂时搁置,抱住女儿,摸了摸她的脑袋,叹道: “好孩子,阿母很想你。” 墨法独自在一旁发愣,方才雪阳触碰到冰儿之后,墨法分明感到冰儿体内那股吸引她的极阴之力一瞬就消失了,仿佛是被另外一股力量中和了。她的视线转移到了雪阳的身上,这个人浑身散发着一股她很熟悉的气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从前见过她。 “来,给阿母看看,你这孩子突然之间就长大了,阿母都觉得不习惯了。” “嘿嘿…” 雪阳看着眼前的冰儿,她的小女儿,从肉嘟嘟的小不点一瞬间长成了大姑娘,个子长到了她的下巴处,少说也有一米七了,身材姣好,美貌如花绽放,是大姑娘的模样了。说实话她的心真的很复杂,按理说千年时光,她的孩子早该长大,但她却也早已习惯了孩子幼小的模样。孩子忽然间长大,真的让她有种说不出来的沧桑感,仿佛自己真的老了。没能经历孩子按部就班成长的过程,一时之间,她确实有些难以接受。 只是冰儿如今,似乎心智依旧未能成熟,看来阴极确实还在她体内,压制着她的心智。 “阿母,阿娘这是怎么了?是睡着了吗?”冰儿总算将注意力移向了抱在雪阳怀里的陆之谣。漂亮的小脸上,浮现出了担忧和疑惑的情绪。 “冰儿,你还记得之前的事吗?”雪阳试探着问。 “之前的事?”冰儿疑惑,不知道阿母在问什么。 “就是在那座大火山上发生的事。” “唔……冰儿只记得自己要上大火山,找阿母阿娘,后来看到了有人欺负阿娘,冰儿很生气,就跳过去救阿娘。后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醒来后,冰儿就在这里,见到了她。”说着,她的视线就投到了一直在一旁沉默着的墨法身上。 雪阳的视线也顺着冰儿的话凝固在了墨法身上,她将怀中的陆之谣交给冰儿,道: “冰儿帮阿母抱着阿娘。” 冰儿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她还是第一次这样抱阿娘,她还小的时候,从来都是挂在阿娘脖子上,或者窝在阿娘怀里的,现在她突然长大了,能横抱起阿娘了。傻姑娘愣了片刻,忽的起了一股自豪之感。 雪阳走到墨法身前,拱了拱手,见礼道: “在下雪阳,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墨法见雪阳向她行礼,还是她比较熟悉的古礼,顿时眼前一亮,立刻抱拳回礼道: “不敢,某名唤墨法,是这方世界仅存的守护者。” 雪阳闻言心中一惊,连忙道: “莫非是看守阳极的上古神祗,孪生兄妹中的那位妹妹?” “正是,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记得某。”她欣喜道,随即又道:“莫非是*御空战狼神当面?” 雪阳听她如此称呼自己,便明白了她确实是当年神界之人,不由感慨万分地点了点头。墨法的猜测被证实,心头一松,对着面前这位风华绝代的女子有了惺惺相惜之感。 雪阳沉默了片刻,道: “千年了,我没想到竟会以此种方式回归神界,只是…当年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神界竟会变成这般光景?” “战狼神竟不知晓最后的神界的破灭之事吗?”墨法诧异道。 “当年爱妻最先出事,被魔怪掳走,我与弟子一路追逐,后来遭遇暗算,差一点就身死道消,没能看到神界的最后,我们就被炎帝用最后的力量送到了人界。”雪阳简略地说道,当年的记忆断断续续,她只能捡着自己记得的说。 “其实某知道的也并不完全,只是当年神界中闯入了两头可怕的魔怪,那魔怪身上有着浓郁的宇宙暗物质,杀不死打不灭,能够吞噬所有能量。它们是冲着阴极来的。阴极被夺走,兄长被攻击,陷入战团,后来全神界的战力都出动了,要去剿灭这两头魔怪,奈何它们实在强大,合全神界之力都无法消灭。阴极与阳极同时消失,神界本源失去支撑,开始坍塌,后来还是兄长燃烧自己的力量,某与兄长配合,才勉强保留了神界如今的状态。而那两头魔怪则化身成那张黑色幕布,妄图彻底毁灭神界。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是兄长燃烧自己的力量在与它们抗衡。而某则在尽全力维护这个世界,知道你们到来。”墨法解释道。 雪阳沉默,显得若有所思。魔怪一事她确实是知道的,但是诸神大战及至最后的神界毁灭那般恐怖的场景,她并没能亲眼见到,恐怕在那之前她就已经被送到下界去了。那场毁天灭地的战斗虽然被墨法轻描淡写地带过了,但可以想见,能够让诸天神祗,乃至于生命女神、阴极守护者这等强大的上古大神陨落的战斗,究竟是什么级别的战斗。如果她与玄司在场,怕是真的无法保住性命了。 但那两头魔怪究竟是从何而来?神界和平了那么多年,不可能莫名其妙就有这等级别的怪物闯入。而且这两头魔怪世人从未见过,更是查找不到资料,来历莫名,仿佛凭空出现。唯一能让人产生怀疑的就是那两口跟随她们进入神界的棺材了。那棺材里究竟装了什么东西,至今成谜,棺材自从来到神界,就一直被保存在天帝处,似乎从未开棺。且那棺材屏蔽神识,竟是用任何办法都打它不开,显得颇为神秘。因而雪阳觉得,那棺材里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只是那棺材是从下界带上来的,假如说那棺材之中真有那般恐怖的怪物,当年的人类又是如何能将这样的怪物锁在棺材里的?雪阳能够推测出那棺材是姬昌刻意送上神界的,这件事恐怕只有姬昌知晓□□。毁灭神界吗?姬昌真的是好大的野心,为了创建自己的大一统世界,合并三界,唯我独尊,竟不惜弑神。他究竟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两头怪物,简直匪夷所思! 雪阳想起当年刚刚回归人界的自己,因为脑海里唯一能回忆起的就是谣儿身死以及魔怪作乱,所以自己的推测是天魔入侵三界。于是她费尽心力组建了雪迹,一来是为了保存妖族实力,二来也是为了专门去对付天魔。她还专门领导雪迹,联合人类展开了猎魔行动,消灭人界出现的魔。如今想来,当年自己的推测实在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这天魔分明是有心人放出来的,而那些在人界出现的魔,与当年出现在神界的天魔,或许有联系,但是否真的是这个原因,还有待证据去证明。 “敢问,阳极最后的下落?”雪阳问道。 “阳极被炎帝取走,炎帝后来身死,阳极便下落不明。” 雪阳闻言惊讶,不由得问道: “居然是炎帝带走了阳极?这是为何?” 墨法眼中闪烁出回忆的光芒,道:“当年那两头魔怪刚刚出现,炎帝便来找某,说是为了保护阳极,避免阳极落入敌人之手,他想要将阳极带走。某当时自然是不答应的,但某与兄长心意相通,兄长要求某将阳极压缩到中和状态,并交予炎帝带走。某不知原因,只是按照兄长所言照办。” 看样子,炎帝似乎是知道些什么,这么一来,当时神界至少是有一群知情者知道会有灾难发生的,只是,为何他们却任由灾难发生了,一点也没有阻止呢?雪阳实在不解。 这边二人正在严肃地谈话,那一头,冰儿却抱着阿娘,见阿母和黑姐姐说着她听不懂的话,显得有些百无聊赖。正郁闷间,忽然感觉到怀里的阿娘动了动,冰儿一惊,急忙看向阿娘,发现阿娘竟然有了转醒的迹象。 “阿母!阿娘醒了!”小姑娘惊喜道。 雪阳闻言急忙回身,几步赶到了冰儿和陆之谣身旁。就见陆之谣那双冰蓝色的眸子,缓缓睁了开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黑石荒原,满目尽是暗色的碎石沙砾,偶有凸起的嶙峋峭壁,犹如平地里探出的爪牙,狰狞可怖。但爪牙下形成的暗窟,却是短暂栖身的好去处,如今,雪阳一行四人正躲在这暗窟之中,暂作休息调整。 陆之谣苏醒,最初的迷茫过后,她想起了所有事情。自己去救下落的赵姜,结果却被赵姜带入黑暗空间,正当她思索出赵姜正是通界大阵的阵眼时,赵姜却忽然对她下手,她感受到极为剧烈的头疼,那疼痛难以忍受,以至于她瞬间失去了知觉。等她再度醒来,便发现自己身处这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曾经死了一回。 雪阳将随后发生的事情,以及她对所有事情的整体推测一并与陆之谣说了。陆之谣这才明白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的体内,竟然一直保留着半个阴极吗?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被觊觎,从当初姑苏的邪魔骚扰,一直到后来的神话抢夺,颠沛流离,不知多长时间在外逃亡,一切都是因为那半个阴极。想到这里,她心中五味杂陈,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虽然她能够在人界复活,全靠这半个阴极,但同样被这阴极害得不浅。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成千上万的无辜平民全部被牵连,如今下方的人界已然不知道情况如何,通界大阵爆发,她们被抛入神界,而人界很有可能已然荡然无存。 这一切,雪阳并没有瞒着墨法,也一并与墨法详细说了,墨法听后心中暗暗震惊。随即她的目光转向一旁懵懵懂懂的冰儿,不由得道: “按照战狼神的推测,恐怕完整的阴极有九成九的可能就在冰儿的体内。只是这样一来,便棘手了。” “此话怎讲?”雪阳和陆之谣俱都望向她。 “两位可能不知这通界大阵的来历。这大阵原本是维持三界能量平衡的本源蓝图,它本不能用阵法去概括,它是自然法则的综合体,是这宇宙的本源率。它来自盘古大神长达千万亿年的推测演算,相当于这个宇宙最根本的规律。而盘古大神天纵之资,这个宇宙就是祂创造的,祂在创造这个宇宙之后,曾经比照整个宇宙的一切,提炼出了一个微比例模型,这个微比例模型,就是通界大阵。 两位都清楚,某与兄长乃是阳极与阴极的看守者。但实际上,宇宙中的阳极与阴极根本不存在实体,那是一种散布在全宇宙中的法则。我们看到的阴极与阳极,都是盘古大神在微比例模型中凝练出来的实体,那是一种参照物,不知某这么说,两位可明白?” 墨法的话虽然深奥,但好在她尽力朴素地去解释,雪阳与陆之谣在这方面也并非懵懂之辈,当然都听懂了。于是勤学好问的陆之谣便接过话头道: “也就是说,有实体的阴极和阳极,都是在模型里模拟出来的参照物。那么不知这模型造出来的意义在于什么?” “创造模型的意义就是便于诸神掌控三界。”墨法语出惊人,雪阳和陆之谣忽的茅塞顿开,一下子就明白了神界存在的意义。 可能是说的话多了,墨法的话语愈发流畅起来,思路也更加清晰,认真解释道: “两位应当知道,生命存在高低,高位生命与低位生命不能共生在一起,否则会造成极度的不公平,也会造成极大的混乱。神就是高位生命,人界诸生灵与冥界灵能体都是低位生命。 两位都在神界呆过一段时间,只要是当年的神祗,应当都知道咱们目前的这个宇宙的来历。我们的这个宇宙,是在上一个宇宙毁灭之后诞生的。上一个宇宙纪元之中,不存在三界,只有一个混合的大宇宙,其中的生命体十分强悍,是法则、元素与精神三要素的融合体。 或许正是因为生命不分高位、低位混合而存,上一个宇宙在一片毁天灭地的战火中化作混沌。很久之后,混沌之中,盘古大神于其中孕育诞生。盘古大神可以说是一个承上启下的人物,祂本身就是法则、元素和精神三要素的融合体,我们这些最接近盘古大神的二代神祗猜测,祂或许还是上一个宇宙毁灭之后,所有残留的生命意念纠缠而成的意念体。祂在破开混沌之后,为防止重蹈上一个宇宙纪元的覆辙,遵从心底最深层次的引导,将整个宇宙时空分割成三份,将法则、元素和精神独立出来,各自成一方世界。对应着神界、人界与冥界。这三方世界彼此独立,有着极为厚重的时空壁垒,难以打破,彼此互不干扰,相安无事。 因着法则世界,也就是神界的强大与特殊,盘古大神希望将神界定为三界运转的调节中心。又因为自祂之下的神祗都不能穿透时空壁垒,很难把握到人界与冥界的状况,为行方便,祂创造了整个宇宙的微比例模型,融合入神界之中,诸神只需调控模型,无需穿透壁垒,也可影响人界与冥界。但那都是大道之上的影响,对宇宙各种参数的把控和微调,人类极难察觉。 神界是一片虚无宇宙,在这片宇宙之中,并没有自然诞生的恒星、行星等等天体。唯一的日月,是诸神仿照自身家乡的日月创造而出。当年的整个绚丽多彩的神界,是浮在虚无宇宙中的一方神创之境。这方神创之境,就是在宇宙微比例模型的基础上覆盖创造出来的。微比例模型中的阴极与阳极是本源所在,与宇宙本源在于阴阳调和相对应。所以在神界的极南与极北,有着实体的阴极与阳极,那其实是整个神界的能量来源,是维持神界运转的本源所在。 我与兄长的任务,就是看守阴极与阳极,维持它们的稳定。实际上,就是在维持整个神界的稳定。 但是,三十三年前(神界纪元,相当于人界一千年)的那场灾难,使得阳极与阴极同时丢失,神界本源遭受重创,但这还不至于让神界变得如此。最可怕的是,微比例模型也被盗走了,这使得整个神界彻底崩盘。无奈之下,我与兄长只能用自己的力量代替阳极与阴极,临时勾勒出最简陋的微比例模型,勉强维持住这方世界。但这也只是在拖延时间,一旦兄长的力量消耗一空,一切将归于虚无。” 说到这里,雪阳打断问道: “冒昧问一下,为何只有白律上神如此燃烧自己的力量?” “兄长是阳神,某乃是阴神,神力的使用方式自然也是不同。你看那残月,再看这些砂石废土,抬头看看这天空中的大气层,感受一下这风,这空间的力量,这些都是我用自己的力量在维持。而所有的光、温度,包括时光长河,一切都是兄长在燃烧自己的力量维持。某与兄长本源相生,一旦兄长的能量耗光,某也无法独存。所以,现在每一刻时光的流走,某的生命都在快速走向尽头。”她说得轻描淡写,雪阳和陆之谣却听得直皱眉头。 冰儿别的没听懂,唯独最后一句话听懂了,她紧张地看向墨法,红唇颤了颤,还没等她开口,墨法就向她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小姑娘的话不由得又吞了回去。刚苏醒没多久的陆之谣瞧着这两人的互动,眼神闪了闪,显得若有所思。 “没有关系的,也不是完全没有时间,至少兄长的力量还能维持五年(神界纪元)的时间。某自宇宙诞生起,至今已活了四万万年,哦,你们可能还不大习惯神界的时间走向。换算成人界的时间,某已经活了一百三十亿年,获得足够长久了。若不是还有余念未完,某也不会这般留恋。”她态度平和,显然早就看淡生死。 雪阳和陆之谣倒吸一口凉气,只有冰儿一副懵懂的模样。 开玩笑,一百三十亿年!那是个什么概念。宇宙大爆炸那是137亿年,这人几乎与宇宙同龄了。果然不愧为上古神祗,简直可怖。想起生命女神的生命或许比她还要长,二人又是一阵战栗。 一时之间,暗窟之中陷入沉默。雪阳和陆之谣尽量平息了一下心中的震撼,这时陆之谣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于是问道: “我有一个疑问,已经埋在心中很久了。多次听闻诸神按照家乡的模样创造神界的言论,这家乡究竟是哪里,为何诸神会有家乡?” 墨法笑了笑,道: “自盘古大神实体消弥之后,祂的神力散布宇宙,于宇宙各方自然生成二代神祗,也就是上古神祗。只要是盘古大神神力所化的二代神祗,都保留有与盘古大神大宇宙意志沟通的能力。我们遵守盘古大神的意思,以祂留下的微比例模型为地基,创造出祂脑海中的家乡,来作为神界的所在,也作为我们所有神祗的家乡。在盘古大神的意念之中,家乡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有青山绿水,有奇珍异兽,有云海悬山,有日月升落,我们遵从盘古大神脑海中的景象,这才创出了神界。” 原来如此,看样子,“家乡”,恐怕是上一个宇宙纪元中的景象了。陆之谣总将神界景象与地球景象联系在一块,现在总算弄明白来源所在。 雪阳沉吟片刻道: “如今看来,事情大体已经理清了,姬昌不知通过什么手段知晓神界中微比例模型和阴极阳极的存在,因而从未知的地方寻到了未知的两头魔怪,通过封神榜送入神界,招致灾难。混乱中,他又不知用何方法盗走了微比例模型,以微比例模型创造出了通界大阵,妄图吞并三界,重塑整个宇宙,使自己达到盘古大神的地位。这恐怕就是他的最终目的。只是还是有疑点,不向他本人问清楚,我们还是没能弄清全部。” 疑点一共就三点,第一、姬昌是如何知晓微比例模型与阴阳两极的存在的。第二、那两头魔怪的来历。第三、微比例模型失窃的过程。 关于第一疑点,其实很容易产生疑问,毕竟微比例模型和阴阳两极的存在是神界人才知晓的秘密,人界中生活的姬昌,从未上过神界,他不可能知晓。 第二点也没什么好谈的,主要是第三点。阴极与阳极的失窃还能够勉强解释,毕竟姬昌是送了阴极的容器,也就是谣姬上神界,这说明他早就想到了盗取阴极的方法。而阳极,姬昌似乎并未去强求,也并未派遣阳极容器上神界,阳极是在炎帝手中失窃的,这就很奇怪了。最奇怪的是,微比例模型是莫名其妙消失的,就连墨法都不知原委,神界的坍塌几乎毫无预兆。这总让雪阳觉得,她还漏了点什么。 几人正苦思冥想间,忽闻远方传来巨吼,那仿佛是雷鸣,又像是牛哞,雪阳长身而起,走出暗窟,向外远眺,就见西南方起码三十多里开外,电闪雷鸣,似乎有战斗。 “是丑牛,发生什么事了?”陆之谣走到雪阳身后,锁起秀眉,冷声问道。 “走,去看看。”雪阳道。 第一百五十三章 红狐真的觉得倒了血霉,历经千辛万苦,总算跟随主公进入冥界,闯进伪九霄天庭。一路又披荆斩棘,度过九九八十一难,好不容易救出雪迹失踪的那些大妖,在狱山与主公会和了。现如今却又被抛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怪地方,这个世界让她莫名觉得心悸,她想要尽快找到伙伴们。 跋涉在荒原之上,红狐能感受得到,这里的一切都让她很不习惯。她隐隐觉得,这里的时间流速似乎有些不大对劲,感觉很慢的样子,因着她长久以来的生物钟与这里的时间流速不吻合,使得她觉得身子不是很舒服,精神状态也有些萎靡。明艳的面颊泛着苍白,红唇颜色也淡了下来。 幸运的是,在胡乱走了一阵后,她寻到了另外一个陨坑,里面躺着的人,正是她心心念念的爱人——紫睦。 紫睦刚刚苏醒,还不是很清醒。因着正处在化龙期,她一直很虚弱,急需一个安稳的地方闭关修炼。红狐拉她起来,二妖温存地拥抱了一阵,接着便继续出发寻找伙伴们。一路上,红狐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感受和猜测与紫睦说了,紫睦也渐渐观察起自己目前所处的环境。 真的是一个苍凉又寂静到可怖的世界,紫睦不相信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的地方。这里或许根本就不在人界,或许她们来到了异世界。 二妖的妖识在这里仿佛都被压制了,范围缩小,感知也迟钝了许多,毫无目标的她们,只能盲目地认定一个方向,一直往前走,撞大运般地期盼能够与伙伴们相遇。 一路上,倒是真的遇见了两个陨坑,只可惜,陨坑内已经没有人了,看样子是苏醒后离开了。这样漫无目的地寻找,何时才能全部汇合?红狐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事,她打算寻个高地,在上方发出信号,吸引大家过来。原本她很不想采取这样的方法,毕竟这里是陌生地带,她们对这里一无所知,不晓得哪里还潜伏有危险。这般暴露自己的存在,很不明智。可是被逼无奈之下,她也只能用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了。 这荒凉的大地上,连坐土丘都没有,只有一些嶙峋的怪石堆积而成的峭崖,乌黑的爪子也似,看起来怪瘆人的。 寻不到合适地点,红狐只能选择这样一个地方凑合着用。她攀了上去,凝聚自己的法力,向着天际发出一掌,粉红色的烟气,仿佛升腾的焰火一般,在天际绚烂绽放。连发三掌后,她带着紫睦窝到了峭崖下的暗窟之中,隐藏身形,等待伙伴的来临。 紫睦的身子越发虚弱了,眼瞅着就要进入休眠之中。她即将化龙,这一次休眠,她会褪下最后一层蛟皮,头生鹿角,彻底化龙。红狐用自己的双腿给她做枕,紫睦蜷缩在红狐怀中,浑身轻微颤抖。此刻她强行将身子压制在人类形态,但这只能维持不长的时间,一旦她彻底失去知觉,她就将无法控制自己,彻底展露原型,只有展露原型,她才能真正完成化龙的全过程。 红狐素手一直抚摸着紫睦润湿的长发,帮她拂去冷汗。她知道化龙的痛苦,此刻的紫睦承受着她难以想象的痛楚,她心里刀割似的疼,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紫睦经受这样的折磨。化不化龙,对她来说真的不重要。她只要紫睦好好的,自己能和她平平安安地过下去。 紫睦白皙的皮肤上,龙鳞若隐若现,她的面颊红一阵白一阵,身上的温度越来越高。红狐愈发的担心,这么长时间了,并没有伙伴赶来,这里只有她一人可以守着紫睦,一旦紫睦无法保持人形,必然会有极大的动静,到那个时候,才是真正最危险的时候。 “沙沙”,“沙沙”…… 暗窟外,传来细碎的声音,仿佛脚步踩在沙地上的声音。红狐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竖起耳朵,仔细辨认声响。 “沙沙,沙沙沙…” 声音接近了,放大了,那东西就在外头。红狐起身,将紫睦护在身后,贴住暗窟洞口,左手捏诀,凝聚法力于右掌,随时准备发难。 红狐的视线能看到洞窟口的一小片区域,她的妖识已经全部收敛,目的就是不打草惊蛇,是以对方似乎并未察觉这里有人。很快,她看到了洞窟外出现了一双雪白的靴子。她一愣,心中回想队伍中有谁是穿着雪白靴子的。 原本主公确实是喜着一身白衣,但是主公在狱山之战时早已换上战袍,因此不是主公。且这双雪白靴子明显尺寸小了许多,主公身材颀长高挑,双足不会这般娇小。而主母应当与主公在一起,因此也不会是主母。思来想去,队伍里似乎没有人会穿这样的雪白靴子,而且纤尘不染的,明显是女性的风格。 想到这里,她更紧张了,看来是位不速之客,来意不明,等会儿恐怕少不了一场战斗。她得带着紫睦全身而退。 那双雪白靴子的主人就这样站在洞口,也不进来,红狐紧张得浑身冒汗,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雪白靴子的主人终于缓缓探身进洞,红狐法力已经凝聚在掌心,只等对方再进来一点,她就抬掌攻击。 来了!红狐刚准备全力一掌打出去,忽的就听到了一个清媚无匹的声音传来: “小妹…连阿姐都不识得了吗?” 红狐那一掌硬生生地停在半空中,满面惊愕呆滞的表情。而那雪白靴子的主人已经完完整整地出现在自己面前。那倾城的容貌,那绝代的风华,让人窒息的清昳妩媚的气质,还有那面上永远维持着的淡淡微笑,不是她的亲姐姐妲己,又是何人? “阿姐!”红狐下意识地喊了出来,随即仿佛中了邪般拼命后退,边后退边摇头,喃喃道: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不可能…这究竟…” 她早就死了数千年的阿姐,居然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封神之战后,妲己传闻被姜子牙斩杀,并且被周营将领剥皮抽筋,死无全尸。但是,之后妲己的尸首却下落不明,因此嬛己一直怀有侥幸心理,认为阿姐还没死,应该还活在这世上。直到前段时间她们在河南淇县一带遭遇朝歌城幻境,她跟随主公主母进入其中,在焦黑的摘心楼中,她亲眼见到了阿姐的尸首和灵魂,才相信阿姐真的已经死了。 她还清楚地记得阿姐当时与自己说的话,阿姐说自己已经失去了肉身,灵魂被困在冥界之中,让她一定要阻止三界合并,否则她会真的泯灭消亡。阿姐还提醒她,要小心姜子牙,说姜子牙超脱三界,与幕后黑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是阿姐所说的这一切,显然与现在的她们经历的事情矛盾了。姜子牙确实与幕后黑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他是为了阻止这一切,才一直潜伏在敌方内部。而她在水晶棺中看到的阿姐惨死的尸身模样,还有在六欲七情杀境中与阿姐深层意识的对话,与如今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阿姐,显然有着巨大的矛盾。 “你是谁?你不是阿姐!”这是红狐的第一反应,有人冒充妲己来骗她。 然而对方似乎早就看明白了她心中所想,清媚的容颜上绽放出更加美丽的笑容,淡然道: “小妹,不要着急。我知道你现在很疑惑,下界之中,你是否曾在朝歌幻境中见过我?” “……”嬛己不答,但显然是默认了。 “你中计了,那不是我。” “这怎么可能,阿姐的六欲七情杀境,我是再清楚不过,真是假冒,又如何能骗得过我。”嬛己诧异。 “那是因为,她用的确实是我的六欲七情杀境。” “她?” “对,她。另一个我。”妲己说道。 嬛己感到很头疼,现在情况一片混乱,她简直难以理清。她都不知道自己该相信谁了。 “我不明白,能不能别从头解释一遍给我听。”嬛己揉了揉眉心道。 “小妹,你该知道的,姐姐是九尾狐,有九条命,如何能轻易死去。天下人之所以相信我死了,是因为那是姜子牙亲自下手斩杀,他们相信姜子牙有那个本事不会让妖狐重生。而你相信我死了,是因为你亲眼见到了我的尸身,所以不得不相信。但那都不是真的,姜子牙并未真正斩杀我,他只是杀了我的一尾,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嬛己震惊,妲己却继续淡然解释: “我断尾求生,非常虚弱。那不仅仅是断尾而已,更是将我的生命、灵魂和法力全部都分出去一部分。姜子牙于封神台上斩杀的是我的一尾,但那也是我,我的血染了封神台,所以开启了封神榜。之后,我那一尾的尸首便被神话取走,一尾的灵魂也被对方拘了。所以在朝歌幻境中,你遇见的其实是我的一尾。一尾演的那出戏,说的那些话都是对方故意安排的,目的就是要引你们进入冥界。” “那么,比干呢?” “比干也一样,他的尸身被控制了,他对你们说的话,都是对方故意说给你们听的。对方故意告诉你们冥界和大阵的事情,就是为了引你们进狱山,最后在狱山中围剿你们。” 红狐站在妲己对面,红唇张了张,艰涩问道: “阿姐,你是不是一直隐瞒了我很多事。” 妲己不答,嬛己继续道: “当年你断尾求生后,究竟去了哪?又为何对这些事情了若指掌?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这么多年了,既然你还活着,为何不来找我,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想你……” “我断尾之后一直被姜子牙藏在秘地之中,休养生息。之后一直在帮助姜子牙做事。原谅阿姐不能去找你,我毕竟是已死之人,我的死是必要的,我还活着的事,是绝顶机密。其实阿姐一直就在不远的地方,这些年就在淞沪和姑苏两地来往,就看着你们呢。你与雪狼王她们这一路行来,阿姐也一直都秘密跟随,一直到你们在狱山大战,阿姐其实一直都在场。” “你在场!为何你一直不现身?”红狐怨怼道。 “阿姐一直都在啊,你不是也见到了阿姐了吗?”妲己的笑容依旧那样美丽,但红狐却在那笑容中看出了阿姐惯有的狡黠。 红狐皱眉思索了片刻,随后不确定道: “阿姐,莫非…那斗姆元君就是…你?” 妲己点了点头。 红狐再次震惊,她可是清楚地知道斗姆元君究竟是谁的。斗姆元君原来的身份是姑苏的一位女法医,名字叫做林洛颖。斗姆元君借助林洛颖的身体降临之后,林洛颖的这个人格怕是就此没了,之后一直都是斗姆元君在控制这个身体,并觉醒属于斗姆元君的神力。这里面,又如何有阿姐插足的余地? 似乎是知道她的困惑,妲己主动解释道: “小妹,你怕是对神话还不够了解。神话成员的降临,其实是有玄机在其中的,这解释起来就复杂了,咱们先放一放。总之你只需知道,阿姐就是林洛颖,林洛颖后来被斗姆元君神魂占据,阿姐其实一直将自己的灵魂隐藏了起来,在暗中窥视,斗姆元君知道的事,我都知道。你可理解为,斗姆元君体内还有一个藏得很深的人格,那就是阿姐。” “那…现在那斗姆元君呢?阿姐你的样貌又怎么会是与从前一模一样?” “林洛颖本就是我的肉身变换后的形象,之后这个形象被强占了。小妹,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嬛己摇头,妲己继续道: “这里是曾经的神界,而斗姆元君的神魂早在穿梭时空的时候消散了,因为她在这一过程中被打回了原形。因此我才能彻底苏醒,占据身躯,变回我原来的容貌。看到你发出的信号,我这才赶来找你。” 虽然对于神话成员神魂降临的过程,以及来到神界后就会彻底消散这样的事情感到很不解,但事情大体的过程,嬛己已经了解了。她也总算相信,面前站着的,真的是她的姐姐。一瞬,她鼻子一酸,眼泪顿时流了下来。 妲己美眸中流露出爱怜,上前拥抱住她,轻声道: “小妹,阿姐对不起你,让你难过伤心了。但阿姐回来了,等做完所有的事,我们就去过平静安稳的日子,可好?” “嗯…”嬛己用力点头,断断续续道:“阿姐,你是怎么知道斗姆元君神魂一定会降临在你身上的?” “自然是姜子牙算出来的,我也是在他计算出来之后,才变换身份,去顶替的。我扮演这个身份,也花了十几年的时间。他还算出了不少事情,但却无法亲自完成了。接下来的事,需要我替他完成。” 嬛己从她话语中听出了唏嘘,不由得一阵难过,这场浩劫,多少人被卷入其中,究竟何时才能完结,她不清楚,但她知道,就快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降临之秘(下) 狐族两姐妹,三千年后的再会,多少话要说,临到头,却发现实际上许多事根本不需要言说,俱都明了。只是,妲己到底还是有不少事需要交代清楚,她毕竟是少数知情者之一,对于当年之事,她基本上都很清楚。姜子牙与她,这两个历史上水火不容的死仇,竟会是合作伙伴,彼此支撑着活过了三千年的时光,说出去,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现下紫睦昏厥过去,已然无法保持人身,姐妹俩刚将她抬到外面,她就化作了数百米的巨型紫蛟,盘踞在这个凄凉的世界里,漆黑的地面衬着她紫色的鳞片利爪,甚是可怖。嬛己为了守着她,不能离开这里,妲己也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留了下来,与妹妹并肩席地而坐,挽着手低声交谈。 “这紫睦,便是你的爱人吗?”妲己笑然问道。 嬛己难得红了脸,点了点头。 妲己眼中微微一暗,随即莞尔一笑,道: “我便是知道小妹是个有福的,总能找到真心相爱的人。” 嬛己闻言心中酸涩,想起当年之事,五味杂陈,急忙开口想要安慰: “阿姐,阿姐也该有福…” 话说到此,却说不下去了。嬛己懊恼地抬手捋了一把长发,掌心覆住自己脑门,心中责怪自己平日里伶牙俐齿,怎到了现在最该嘴甜的时候,却说不出话来了。 妲己却仿若改了性子一般,温柔地说道: “小妹,我己氏虽然是妖族,但却又与正统的大妖不尽相同。我们并非是动物修妖而来,而是继承了上古妖狐的妖统。因而,说到底,我们己氏其实是人。这上古妖狐的血统,一代传一代,到了我姐妹二人处,已然达到了最浓郁的境界。相传当年的上古妖狐,实际上是一只九尾红狐。代表着九命与极致幻境这两大宝藏。然而我继承了九命,你承袭了极致幻境,你我姐妹并在一处,大约才能与当年的上古妖狐力量相当。” “阿姐何出此言,六欲七情杀境那般厉害,小妹不及姐姐,根本修炼不成。”嬛己忙道。 妲己一笑,继续道: “六欲七情杀境哪里是极致幻境,那是姐姐自己创造的幻术,不适合于你,你自然修炼不成。而上古妖狐最厉害的极致环境,实际上一直潜伏在你的体内,何时能够激发出来,你才算是彻底成熟。”她顿了顿,说道,“其实阿姐要说的是,我们虽然体内有妖血,但亦是人类,因而,我们总也逃脱不了上天赋予人类的一些劣性。六欲七情杀境,不正如此?姐姐这一生,几乎将六欲七情品尝得淋漓尽致,恶过欲过、喜过怒过、哀过惧过,每一种都到了极致。行过善,也作过恶,种下过因,也品尝过果,到如今,仿若有了佛陀般的解脱心。” 妲己的话让嬛己的心莫名抽痛,这话说得实在让她难过,不由得眼中蓄起泪来。阿姐原来是在安慰自己,是否有福并不重要,她早已看开,也早已不会将那些放在心上了。 “现在,阿姐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阿姐想你安康喜乐,平安永世。紫睦是你的良配,阿姐这么些年从旁也观察过。一生能找到如斯挚爱,万分不易,切需珍惜。” “阿姐!”嬛己急着打断她,心中难过愈发加重,不由得道:“为何总说这般不吉利的话,阿姐如今回来了,难道还要再离开吗?” 妲己回身看她,美丽的面庞上流露出温暖的笑容,她抬手抚摸嬛己长发,纤细洁白的玉指与嬛己艳红的长发形成鲜明的对比,透着难以言喻的凄凉。 嬛己周身轻微颤抖起来,难道…难道你真的才回来,就又要走吗?这一次,你又打算离开多久?难道是永远吗?竟然连一丝一毫让我好好照顾你,补偿你的机会都不给吗? “小妹,阿姐罪孽深重,如今已经到了赎罪的时刻。我本不愿来找你,但又怕你知道真相后怨我,之后都过不安心,我实在放心不下,思来想去,还是来找你。阿姐不愿骗你,我的生命实际上已然不长了。而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更是危险至极,几乎十死无生。” “你要做什么?”听到这里,嬛己却忽然诡异地冷静了下来,唯独心脏急速鼓点般的跳动声,让她体会到自己内心煎熬的情绪。 妲己却不急着回答,反而是沉默着,望着天边残月,思虑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道: “姜子牙同我说过神话成员降临的原理。神话成员,是按照当年封神榜名单降临的。实际上知情人都知道,封神榜是骗局,是不存在的。这世上真正的神,并非是封神榜上的神。但是,姬昌却能够将假神做真神。原因全在于他手中握着一个骇人的大阵——通界大阵。这通界大阵原本是盘古开辟宇宙后,制作出来的全宇宙微比例模型,以阴极阳极为能源体,完整运作的微型宇宙。拥有这个微比例模型,就代表着能够掌控整个宇宙。而盘古大神消失后,所有在祂之后诞生的二代神祗,在这个微比例模型的基础上,建造了神界。 三千年前,姬昌将整个华夏人族和妖族牵扯进一个封神榜的阴谋之中,目的是掩饰将谣姬和两具棺材送上神界这样一个真实目的。之后,他不知采用了何种方法,盗取了神界阴极和微比例模型,直接导致了神界的崩溃,那个时间点,差不多是北宋大中祥符年间,距今一千年前。 此后的千年时光里,姬昌全心投入对微比例模型的改造之中,除了将微比例模型改造成通界大阵之外,姬昌还利用微比例模型强大的创造力量,塑造出了属于他自己的天庭势力。一切当年封神榜上的神祗,都被她用微比例模型创造出来。这些神祗,全部拥有完整的灵魂和人格,并且身具法则力量,唯一没有的就是肉身。他们本质里诞生于姬昌之手,姬昌相当于是他们的造物主,身心都受到了姬昌完全的控制,他们根本无法违抗姬昌。 可惜的是,当年那批封神榜上的将领早就死光了,肉身宿主只能从茫茫人海里选拔。选□□的这些人多是当年那些封神榜上将领的直系血脉后裔,姬昌手底下控制着许多大组织,派出了很多人,长期以来就在民间百姓中寻根溯源,力求找到了当年那些将领最直系的后裔,以便降临过程能够更加顺利。 而没有后代的将领以及本身就不在封神榜上的神祗,例如斗姆元君,姬昌则需要在人界寻找与这样的神魂最为契合的肉身。这个过程比寻找直系血脉更为困难,所以,这样一批神祗是最后诞生的,斗姆元君就是最后一批诞生的神祗之一。 当初姬昌选定林洛颖的时候,这个小姑娘只有三岁。那个时候她还太小,不适合神魂降临,为了能够全面掌控她,姬昌直接制造了意外,弄死了她的父母亲人,并将她安排进了他所掌控的孤儿院之下。姜子牙算出斗姆元君降临肉身——林洛颖的时候,是八年后。那个时候这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已经在监视下活了很久,又两年后我变换成小女孩的模样顶替她,真正的林洛颖被姜子牙抹去了记忆,送去了别的地方生活。幸而这个过程并未被姬昌发现,提心吊胆几年后,我也算是适应了这个身份,便一直以这个身份生活在人界中。期间,我还被姬昌手底下的人安排到陆之谣身边做她的大学同学,或许这也是他预计中的一步棋。 斗姆元君的神魂降临是在那起三尸献祭命案案发大约三个月前,神魂降临后有一段潜伏期,并非立刻就占据身躯。那段时间我非常小心,并不敢轻易动作,我害怕被体内的斗姆神魂发现端倪。 三尸献祭命案案发,实际上是斗姆苏醒的诱发事件。那日我验尸完毕后,斗姆神魂就已经苏醒,我被迫隐藏自己的灵魂,只能在暗中把控。斗姆神魂最初苏醒的时候,有一个缓冲期,那段时间里,她依旧保持林洛颖长时间的人格姿态,一段时间后记忆和神力才会全面复苏,强行侵占肉身。我在潜意识里驱使林洛颖去见陆之谣和雪狼王,本来是打算给她们提个醒,奈何,效果并不理想。雪狼王没能认出来我的身份,陆之谣就更别提了。” 说到这里,她苦笑一下,道: “这也没有办法,雪狼王与我不知多长时间未见,想不起来也理所应当,我当时也并非主控身躯,连暗示性的话语和动作都很难做出。不过我之所以这么详细地把斗姆降临的过程说一遍,其实是想要解释降临必须的几个条件。实际上,谣姬的复活也是同理,但却也不尽相同。” 嬛己听后心中一惊,她知道谣姬当年在神界身死道消,之后复活一事一直成谜,如今嬛己从阿姐这里得知谣姬是因为阴极而吊住了魂魄,好歹没有形神俱灭。那么一切就可以解释得通了:真正的陆之谣乃是姬家血脉的直系后裔,是谣姬最为契合的降临肉身。谣姬的神魂伴随着阴极降临进入当年还是小女孩的陆之谣体内,小女孩当时已经濒死,灵魂即将散去,最后关头与谣姬神魂接力,谣姬最终借助这具濒死肉身复活。但是谣姬因为神魂受损巨大,丧失了大量的记忆。醒来后,依旧以陆之谣的身份生活,并不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份。 谈话到这里,嬛己已经明白了降临的原理,但她依旧未能明白,为何阿姐说她的生命已经不长了,她究竟又要去做什么。 妲己的话其实还没有说完,她沉默了很久,才道: “小妹,你知道,降临这个过程,是需要精密的契合度的。我不是林洛颖,我与她的血脉肉身差了十万八千里,即便外表变换成她,内里也不是她。斗姆元君如果要降临,那么我肯定第一时间就会被查出是冒牌货。 为了能够彻底成为林洛颖,我…姜子牙给我…作了一次比较大的‘手术’,我如今的这具身躯,从基因到细胞,从骨髓到血液,五脏六腑,哪怕是一根头发,一切都已不是原来的妲己肉身了。为此我失去了所有的多余生命,如今的我不过性命一条,再无退路。且伴随着斗姆元君神魂消散,我来到这里又承受了穿梭时空的巨大压力,这具身躯的寿命已经走到了尽头。而我还有一个未完成的任务,我必须找到姬昌,用六欲七情杀境,诱导他逆转通界大阵,使时光倒流,抹去一切灾难。 而可想而知的是,如今我的这幅身躯,想要使出能够迷惑姬昌这样如此强大的六欲七情杀境,那几乎是以燃烧所有生命为代价的…” 妲己轻轻地说着,说到这里,她已然不再言语,清媚的白衣身影,仿若这方凄惨世界中的孤魂游鬼,散发着凉薄的悲哀。 “阿姐…”嬛己埋首膝中,发出的痛苦不堪地呢喃。 第一百五十五章 荒原之上,一小队人正在艰难跋涉,他们个个面色苍白,额头有虚汗冒出,步伐沉重,呼吸急促,显然身体不是很舒适。 “子鹏!你走慢点,他们跟不上了。”温柔的女声响起。 “好,我慢点。可是鹤儿,咱们这个漫无目的地走,我真是心急,主公他们究竟在哪个方向,为何走了这么久,都没有感受到他们的气息?” “主公主母比我们强多了,总不会出事。我只担心,冰儿那个孩子…”白鹤欲言又止。这时,一个雄浑的声音上气不接下气地插嘴进来,抱怨道: “哎,你们夫妻俩走慢点啊!怎么带路的,不知道体谅体谅病人吗?” 他话音弗落,一个娇小的黑色影子就窜到了他身前,仿佛故意气他一般,娇笑道: “我说你老牛这么健壮的身子,怎么走得这么慢,难道不是壮,只是虚胖?” “呸,呵~呼~我…老牛,纵横三界,打遍天下无敌手,你这该死的黑猫…你给我站住!呼~呵~” 黑猫不理会他的强撑之言,尾巴一扫,步伐轻盈地窜到了队伍最前端,子鹏见黑猫跑到前面去,不由得喊道: “黑子,可感受到主公的神识?” “不曾,这里荒凉极了,我都怀疑毫无人烟。” “不会,主公必然在这里,我们这么多大妖都聚在一起了,没道理主公主母没来。”他顿了顿,随即转过身来,对后面大队呼哧带喘的大妖们道: “大家原地休息一下吧。” 大妖们如蒙大赦,立刻瘫倒了一地,他们这群体魄强健,妖力雄浑的大妖居然会仿若沙漠旅人一般,连行走都这般困难,实在是始料未及,难受极了。 “格老子的,这是什么鬼地方,自然法则压迫力这么强,我老牛都要承受不住了。”丑牛高大的身躯像个小山包似的堆在边上,满身是汗。 “我看这地方不简单,怕是根本就不是人界,说不定这里是传说中的神界。”金豹易风也是喘着气,推测道。 “你小子也太不靠谱了,神界哪里会是这般模样,别说神了,连个鬼影都见不到。”丑牛反驳他。 不等易风再开口,一旁的录姡就冷冰冰地接过话头道: “我赞同易风,这里的法则凝实度是人界数十倍,除却神界有这样的特征,我想不到别的地方。主公虽然没有详细提过当年神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单从主公‘诸神黄昏’四字的形容就可以看出,神界必是遭了大难,由此情状,倒也不奇怪。” 丑牛被她噎了一下,蔫蔫的也不反驳了。倒是青雀打圆场道: “大家都别猜了,当务之急是找到了失散的其他人。” “可是当时情况混乱,我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为何会被送来这个地方?”卯兔不由得问道。 白鹤闻言答道: “恐怕与冰儿脱不开干系,且当时那个情况,我观察到了主公面上的表情,她看长大后的冰儿分明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但那难以置信中却又夹杂着似曾相识,我总觉得当时冰儿的情况很奇怪,她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像是被附身了一般。” “你这么一说,我也有这种感觉了。”易风附和。 “我们先点个名,看看少了哪些人。”说着,子鹏站起身,开始点起队伍中的名头。 除了他自己和妻子白鹤之外,青雀、卯兔、易风、黑子、录姡和丑牛目前都在队伍中,他们都是在锁妖池中挺过来的大妖,其余的大妖,都熬不住锁妖池不间断地吸取压榨,耗干了最后一点生命,陨落了。 另外,巳蛇、白子因为被关押在囚仙台,目前都还在下界,大约是没有和他们一般被抛到这个地方来。而那个冒牌青雀,自然也不在,如今队伍里的青雀才是货真价实的。根据黑子的说法,白子与她的联系已经非常薄弱几乎无法感知了,她只是很模糊地感到白子大约还未死去。下界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形,他们完全不知道。 目前,还有几个来到这个世界但不在他们队伍中的人,还没有找到,分别是主公雪阳、主母陆之谣、冰儿小姐、红狐大人、紫睦大人、玄司大人、雪月小姐,除了这些雪迹的成员之外,还有姜子牙的徒弟王羽霖当时也与他们在一起,现下多半也在这个世界中。 最后,敌方的姬昌以及一直在他身边的斗姆元君当时也在波及的范围内,很有可能也来到这个世界了。这一点让大家心中蒙上了一层阴霾。姬昌究竟有没有死他们是不知道,但他们宁愿相信这个家伙并没有死去,毕竟没有人真的看到姬昌身死道消。 子鹏点名完毕,也坐下来休息。队伍里有一部分大妖本来在锁妖池里泡了很久,法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就被抛到这里来,承受数十倍的法则压力,如今基本上体力耗光,很难再维持下去。他们的行进速度很慢,走走停停,即便子鹏十分心急,也没有办法。 白鹤靠着他的肩膀,安静地不发一言。跟随主公闯了这么久,如今走到这一步,他们已经完全失了分寸。事态的发展超乎想象,他们开始变得无能为力。且白鹤刚刚经历与师尊的死别,情绪一直很低落。当年南极仙翁收她为徒的时候,她还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白鹤,灵智都未开,修行千年好不容易修道有成,师尊却至此下落不明。直到不久前刚刚重逢,没想到师尊就这样慷慨赴死,彻底消失在人世。 想到这里,又不禁想起姜子牙。不论多少年后,这位英雄人物,都将不负他的盛名。虽然子鹏对姜子牙的了解并不深,甚至曾经十分讨厌他。如今,他心中都只对这样一个人物抱有崇高的敬意。他是名副其实的为天下苍生而不顾性命,忍辱负重不知多久,满腔筹谋呕心布局,拼尽全力与姬昌抗衡,自己身陷险境毫不顾忌。 还有大义赴死的巴老,更是让他潸然泪下。谁说妖族都是艰险狡猾、残忍嗜杀之辈,只是巴老做出这样的牺牲,又有多少人能知道,能记得,又有多少人会怀着敬意去祭奠他?望着这个一片茫茫的世界,苍凉悲怆之感油然而生。 子鹏正仰头远眺,感慨万千。却忽见天边硕大的残月中,一个黑色的小点出现。他皱了皱眉,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但转念又想,自己乃是金翅大鹏,目力天下第一,又怎会看错?不由得更是仔细盯着看。而那黑点则在迅速膨胀扩大,很快遮蔽了残月的一小半。并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急速扑来。 子鹏双目圆瞪,大吼出声: “敌袭!全部准备战斗!!!” 他几乎目眦欲裂,十万火急之中还带着七八分的惊惧之情,素来习惯于他厚重沉稳,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众妖顿时惊诧万分。什么东西,竟能让子鹏如此失态? 此时一股腥风迎面刮来,风力强劲,竟刮得众妖东倒西歪,双眼都睁不开。紧接着,仿佛大地震颤了几下,所有大妖被震得双足悬空,狼狈摔在地上。四周烟尘弥漫,仿若瞬间陷入沙暴之中。 等到沙暴好不容易过去,丑牛灰头土脸地抬目一看,顿时被吓得心脏骤缩,倒吸一口凉气。一个他难以想象的庞然大物就立在不远处,体型只是一方面,若说只是因为它巨大而让丑牛畏惧,这显然是不足够的。但面前这个家伙,猩红的眸子朝他看来,竟像是摄了他的魂魄一般,对他天然有着一种极端的压迫感。 那怪物只是静静地蹲在原地,并不急于动作,红到滴血的眸子好像在看着每一位在场大妖,又好像谁也没在看。它蹲在那里大约有六十多米高,相当于二十层楼的高度。周身漆黑无比,布满倒刺鳞片,它头部是典型的龙头,额头一只独角狰狞刺出,长长的鲤鱼胡须飘荡,獠牙敛在大口中,又从后牙槽探出,仿若正在邪气森森地嗤笑。它的身躯倒并不像是龙族,它有着粗壮的四肢,四爪尖利无匹,身躯似羊似马,亦有鳞片覆盖,关节部位有倒刺刺出,可怕无比。一条长尾拖曳在身后,直拖出了三十来米长。那是一条鳄鱼尾,粗壮有力,只不过微微一动,就掀起一股强大的腥风。 “这…这鬼东西是什么?”卯兔已经被吓得腿软,跪在地上,这东西周身散发着一股极度邪恶极度可怕的气息 没有谁能回答她,因为所有大妖都不清楚这鬼东西是什么。它究竟从哪里冒出来的,看起来不仅身躯强壮,而且速度极快,眨眼就到眼前,反应非常灵敏,再加上它周身散发着的那种可怕的气压,竟然连威慑四方的大妖们都无法在它面前站立,特别像是青雀、卯兔和白鹤这类文弱大妖,受影响更是严重,在这恐怖怪物的面前,仿若等待被吞噬的粮食。 最让大妖们心惊的是,这怪物看起来似乎智商不低,它也并不急着攻击,而是冷冷地观察着众妖,半带着戏谑,猩红的眸子看得人不寒而栗。 就这样对峙了大概两三分钟的样子,众妖只觉得仿佛过去了好几个世纪,后背被冷汗浸湿,精神紧绷到极限。就当丑牛无法忍耐,打算动手的时候。那怪物却忽然张开了巨口,一圆漆黑的光团正在它口中凝聚。 众妖本能地觉得畏惧,下意识就要闪避。子鹏作为首领急忙大喊: “快跑!” 但是如何能来得及?那怪物知道他们要跑,怎会做无谓的攻击?这黑色光团,他们决计逃不出去,必然要硬抗。 “你们赶紧跑,俺老牛来断后!”向后跑出好几十米的丑牛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大义凛然地回头站定,伴随着一声深沉旷远的牛哞声,一只巨大的独脚夔牛出现在了原地。虽然夔牛也有七八米高,但与面前的庞然大物相比,依旧小的可怜。 “老牛!!!!”子鹏大喊,却来不及了。 丑牛拼尽全力凝聚起紫色的闪电,向着那怪物口中的黑色光团打去。希望能将那光团打碎,或者干脆在那怪物口中自爆。 但那怪物显然有恃无恐,紫色闪电打在怪物身上,直接被卸去,打在黑色光团上,却完全被吸收了进去,反而加速了光团的形成。 下一秒,那黑色的光团就化作一束恐怖的能量束闪电射出,简直比光还要快,刹那要将丑牛吞没。 丑牛闭上双眼,暗呼一声:俺老牛命休矣! 等了半天,身上却没任何感受,反而耳边阵阵的轰鸣声,地动山摇。他睁开双眼,就骇然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挡在他身前,竟然用她相对丑牛身躯小了不知多少倍的身躯硬生生地将那黑色能量束劈成两片,射到了两侧的地面上,犁出两条大沟,土壤砂石瞬间被抹杀。 再仔细看那小小的身影,一席黑衫,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满是妖异又古朴的纹路,一头乌发在狂风中飘荡,手中一柄大斧有开天辟地之威。 丑牛瞬间就给跪了,铜钟大的牛眸流下泪来,哭喊道: “玄司大人!” “快走,阿司会对付它!”冷不丁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原来是雪月背负着不知死活的王羽霖,不知何时站在了丑牛的背上。 丑牛不再犹豫,急忙起身向远处遁去。 玄司冷着一张脸,双臂沉稳,纹丝不动,她与那怪物相比有如蚂蚁相对巨鲸,但她的气势却丝毫不若于那怪物。 那怪物似乎很是忌惮她,光束收敛,从蹲着的姿态变为四肢而立,微微低伏的蓄势状态。它长尾竖起,蝎子般垂在身躯之上,猩红的眸子带着恶毒的感情,狠狠地盯着玄司。玄司单手执斧,淡然而立,布满古老纹路的俊美面颊上,并无任何畏惧的神色。 只是没过多久,她的目光忽然投向怪物身后不远处的方向,锁了锁眉,呢喃道: “师尊?冰儿?怎的这个时候赶来,太不巧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因为看见了丑牛的法术景象,雪阳与陆之谣、冰儿、墨法一同迅速赶往事发地。原本雪阳是打算瞬移过去的,她感觉得到自己的空间能力在这里已经恢复如常,甚至已经有不少进步,几乎达到了当年她在神界的水准。但是墨法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图,伸手拦住了她。 墨法没有解释为何不让她用空间能力瞬移过去的原因,雪阳也没有多问。这个世界是墨法在维持,她自然最是清楚情况,雪阳听从她的意见。于是一行人只是继续飞掠而去,因着冰儿不会飞行,陆之谣也刚刚苏醒,身子虚弱,又受到这个世界的法则压制,法力竟然不必从前,飞行十分困难,于是雪阳干脆地背起陆之谣腾空。本来她还打算抱上冰儿一起,哪知道这丫头居然二话不说跳上了墨法的后背,然后开心地喊着: “黑姐姐,我想看你跟阿母比谁飞得快!” 雪阳蹙了蹙眉,没有多说。冰儿体内有阴极,与墨法的本源之力相吸,这两人一旦身体接触,必然会黏在一块,很难分开。但是,冰儿这个向来不喜欢与陌生人接触的小丫头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如今还这般自然地跳到墨法身上,实在让雪阳心里有些不大舒服。但墨法毕竟是上古大妖,这长时间以来孤身守护这个世界,也着实让她钦佩,她很是尊重墨法。 墨法只是觉得哭笑不得,这小丫头自从出现之后就让她有些手足无措,此刻又窜到她背上来,她已经感觉到二人再一次紧紧黏在了一起。这小丫头身子曲线玲珑,贴在她身上实在让她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搁,好在雪阳已经给她换上了一身原本属于陆之谣的衣物,否则更是难熬。这身衣服应当是雪阳一直存放在随身空间中的,而原本墨法身上那件殷红的披风又重新披回了背上。她不再多想,迅速腾空,向着事发地赶去。 大约飞行了一半的路程,墨法的脸色就彻底变了,雪阳也因为探知范围扩大的缘故,感受到了远方一股蛮荒可怖的气息,有非常危险的家伙就在事发地。 “怎么会!这东西不是已经被兄长封印了吗?”墨法沈着脸,口气十分的恼怒,还带着淡淡的忧惧。 “那东西?”雪阳金眸转了转,很快反应了过来,面色一变,道:“莫非是当年被送上神界的那两头怪兽?” “对!原本那两头怪兽,全部被兄长封印在了那黑色幕布之中,神界之中早就不存在这样的怪物了。可为何今日却又突然出现了?” “那两头怪兽到底是什么?”陆之谣不由得问道。 “我也不大清楚,当初那两头怪兽是兵分两路,一头在神界大闹,引开了兄长。一头却隐蔽起来,偷走了阴极。现在想来,隐蔽起来的那一头怪兽在偷走阴极后,应当是带着阴极向雪神宫方向去了,之后掳走了谣姬神女,将阴极打入了她的体内。我猜想,当时战狼神与令高足一路追逐,应当被那怪物打成重伤濒死,被后来赶到的炎帝救下。炎帝拼尽全力与那怪物搏斗,明知打不过那怪物,却视死如归,最后将自己所有的法力封入神格,送入战狼神体内以救你的性命。并打开时空隧道,将战狼神与令高足一并送入下界。 而那头怪物没能被炎帝杀死,最后流窜入主战场,与当时正在与兄长厮杀的另一头怪物汇合。跟着,神界开始解体崩塌,被那两个怪物搅得天翻地覆。为了杀死那两只怪物,诸神全部出动,都未能成功,就连生命女神都燃烧自己所有的力量去对付它们。最后也是生命女神与兄长联手,由我兄长将那怪物封印,但也并未彻底杀死。你们看…” 说着,她抬手一指天空,那占据天际一半的漆黑幕布,然后道: “那怪物,就被封印在那里面,虽然是封印,但那两头怪物的力量极为可怕,它们就像饕餮巨口,正在缓慢蚕食着整个神界,我们都是在那怪物口下苟延残喘。那怪物委实厉害,简直违背法则规律,它不仅身躯庞大,鳞甲可反弹巨大部分的法则攻击,拥有吞噬万物的能力,而且即便受伤,甚至被打成碎片,依旧能够迅速恢复,几乎杀它不死,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封印。” “难道就真的没有人清楚这怪物的来历吗?万事万物总有因有果,这怪物绝不是凭空诞生的,总该有源头。”陆之谣蹙眉道。 墨法沉默了半晌,道: “这么些年,我一人闲来无事,时常回想当年那场神界黄昏大战,也苦苦思索过这两头怪兽的来历。虽然并无任何证据证明我的猜测,但我多少也猜出了一点端倪。这怪物,似乎与阴极的力量密不可分。主司吞噬,应当是以宇宙负能量为基础诞生的可怖怪物。就连生命女神和我兄长这样的正极上古大神,都无法镇压,这恐怖的力量,唯有盘古大神才能拥有。” “什么?你说盘古大神?!”雪阳大吃一惊。 墨法点了点头,补充道: “准确的说,不是盘古大神本身,而是负极盘古。阴阳相合,才是盘古本体。有阴无阳,只能说是半个盘古。” “你是说,那两头怪兽,是负极的盘古所化?这又是为何?”雪阳问道。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但我知道如果我的猜测是真的,这个宇宙怕是出了大问题,否则盘古大神绝不会允许这般泯灭整个宇宙的事情发生。” 她话音甫落,一个体型大到恐怖的怪物就已经进入他们视界。他们此刻飞行的高度不过十来米的高度,而这高度不过达到了那怪物的小腿肚的位置。为此,她们不得不再度拔高,一直飞到了百来米的高空,才总算能俯瞰那怪物。 那怪物四肢着地,直立起来后头高六十多米,肩高五十来米,那三十多米长的长尾高高竖在身后,它整体看来像是墨麒麟,却又比麒麟这种祥瑞之兽看起来狰狞许多,特别是那浑身上下的倒刺,森森然,让人后牙槽发酸。最可怕的是,它周身散发着一股极端邪恶的气息,让人打从心底泛起一股寒意,简直像是与生俱来的畏惧感和压迫感。 陆之谣只感到一阵一阵的眩晕,脑海中针刺一般,心底埋藏不知多久的可怕观感开始蠢蠢欲动。一幕幕残破的画面开始浮现在眼前。她浑身颤抖起来,牙齿打颤,双手捏着雪阳的肩膀,紧紧的,仿佛抓着最后的希望。 “谣儿?”正震惊于眼前这个怪物的外貌的雪阳顿时察觉到背后陆之谣的不正常,急忙低声唤了一句。 “是它…” “谣儿?什么是它?” “是它,当年是它…是它带走我的,但…但当时它没有…没有这么巨大,它当时只有一匹马的大小,我没防备,就被它…被它…” “谣儿!”雪阳急急忙忙抬手,抓住她捏着自己肩膀的手,温和道: “没事的,有我在。” 说完后,她投向那怪物的目光已全然没有了惊愕畏惧,只剩下刻骨的愤怒仇恨,怒火带来了满腔的勇气,但她并不是鲁莽行事之人,并没有因为一时愤怒就冲下去,而是开始迅速思索起对敌策略。 恰逢此时,身旁被吓傻了的冰儿突然大喊了一声: “好…好大的怪物!哥斯拉啊!!!” 雪阳被冰儿一打岔,差点没从高空掉下去,早知道不让这小家伙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怪物电影了,现在好了,真是口无遮拦。 墨法根本就不知道冰儿在说什么,她的注意力也不在这上面,因为她似乎看到这怪物正在和什么对峙,否则不会呈现这般姿态。等她定睛瞧清楚,不由得大吃一惊,道: “战狼神!你快看,那人是谁?你可认识?” 雪阳和陆之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瞧,这才注意到,那庞然巨物的对面,一个娇小的人影正悬浮在半空,她手中执着一柄巨斧,长长的乌发在风中飞扬,姿态从容,仿若渊渟岳峙般,让人心底陡升安定之情。 “玄司!”陆之谣失声道。 “玄司?令高足?”墨法问道。 雪阳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墨法深深吐了口气,道: “令高足究竟何方神圣?” “墨法大神何出此言?”雪阳道。 墨法道:“我记得令高足只是一位中位战神,就算全盛时期,也不可能这般强大。竟然能与这怪物对峙,看样子这怪物颇为忌惮她,不敢乱动分毫。否则我们四人早就进入了它的警戒范围,它怎么会毫无动静?看她手中那柄大斧,实在是古朴神异,竟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雪阳眼中精光闪过,道: “墨法大神久居神界,怕是并不知晓,盘古大神早已在人界转世,小徒玄司,正是盘古转世之身。” 墨法并没有惊讶的神色,显然在见到玄司第一眼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 “果然如此,这么一来,就可以侧面证明这怪物的来历,否则凭借盘古大神创造宇宙的大能,又何须转世。战狼神可收了个不得了的徒儿啊,她八成是盘古正极之身的转世。” 雪阳苦笑,没有说话。 话说到此,那怪物却有了动静。它微微测了测头,猩红的眸子从玄司身上移开,盯向了墨法,准确的说,是盯向了墨法背后的冰儿。 紧接着,它微微咧开了嘴,血盆大口中仿佛有着高温蒸气一般,从牙缝中泄出,嗤笑般,让人胆寒。 “它感觉到阴极了…”墨法轻声道。 “谣儿,你带着冰儿去藏好,千万莫要出来。”雪阳说道。 “不要!”即便浑身被压迫得颤抖,陆之谣依旧咬紧了牙关,她一步也不愿离开雪阳。 “谣儿!”不等雪阳话落,忽然一个巨大的黑影向她们扫来。 “来了!”墨法大喊。 第一百五十七章 那黑影来得突然,速度奇快,带起一阵爆裂的罡风。黑影尚未扫来,罡风就已经吹得雪阳四人飞行不稳。雪阳没有选择左右闪躲,而是再度拔高,那黑影堪堪从她脚底划过,随即而来的疾风吹得她偏离原位,一直冲出好几十米停下。那恐怖的力道,实在让人胆寒,可想而知,若是被扫中了,那岂是一个死字可以简单概括的。 雪阳稳住身形,定睛一瞧,原来是那怪物用尾巴攻击她们。此刻那尾巴正甩向了另一头,尚未摆正。这怪物虽然体型巨大,动作却极为敏捷,真是一丝一毫都不可放松。 另一头,玄司见那怪物发动了攻击,她也动手了。只见她身子微蹲,舜即爆发,开始全力冲刺。浑身紧绷有如张满的弓弦,大斧曳在身后,双足发力,大地震颤,身后掀起一片飞沙走石。转瞬就到那怪物脚下,怒吼一声,大斧举起,竟迎风爆长,瞬间变得有磨盘大小,一斧呼啸着向那怪物爪子上砍去。 那怪物十分敏锐,早就发现她触动了,因而迅速抬脚避过,随即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怒吼,向她一爪拍去。 雪阳见此情形,不由得大喊: “玄司!” 然后立刻向下冲去,她们俩本来都有空间能力,但都不约而同地没有使用。此刻是比拼速度的时候,雪阳知道自己赶不及,自己距离玄司的位置太远,她心中虽急,但却对玄司颇有信心,她赶过去,不过是为了接应玄司。 玄司确实没有让她失望,那巨大狰狞的爪子急速拍来,玄司却步伐轻盈地一个后跃,轻松避开,并趁着那爪子短暂落地暂时无法抬起的瞬间,一下子跳到了爪子之上,然后双足生风,提着恐怖的大斧,沿着那怪物的腿一路向上疾奔。 她跑得极快,怪物腿近乎垂直,她也能向上跑,瞬间就要跑到那怪物的肩膀处。那怪物焦急,连番怒吼,掀起的音浪几乎要震聋了在场所有人。那怪物很聪明,它并不用自己的爪子拍自己的身子,免得给自己造成伤害,而是拼命地甩动身子,带来了强烈的摇晃。饶是玄司这般双腿力量可怖,下盘极为稳当的高手,也架不住它这般晃动。不由得怒向胆边生,一双英眉倒竖,大喊一声将手中大斧向下砍入那怪物肩背的鳞甲之中。 盘古神斧乃是太古神兵,饶是这怪物鳞甲坚硬非常,术法不侵、刀枪不入,也不能不忌惮,否则那怪物也不必躲开玄司的攻击,直接让玄司砍,反正砍不动,它反而落得轻松。而这一斧下去,竟是破开那厚重坚硬的鳞甲,直接砍到了那怪物的肩肉里。 那怪物吃痛,更是狂暴,居然四足发力,腾空而起,然后在空中急速旋转身躯。玄司死死地抓住斧柄,被那怪物摔在半空中,有如狂风中的旗帜一般,根本身不由己。 而那怪物的尾巴也因为旋转掀起了巨大的攻击面,差一点扫到了雪阳身上。雪阳惊心动魄地避过,却又被那怪物的旋转带起的龙卷风卷起,身不由己地飘向了空中,仿若飘零的落叶,唯一能做的就是互住身后的陆之谣。 陆之谣被这没了命的旋转整得差点吐出来,眼前天旋地转,饶是她再神智坚强,也有些受不了了。 陆之谣受苦,雪阳怒极。手中一闪就出现了炎帝赭鞭,战袍附身,她张手一招,金光浮现,屏蔽四周气流的影响,然后怒然俯冲而下,手中长长的炎帝赭鞭拖着剧烈的火焰,一鞭子抽向那怪物的后背。 “啪”的一声巨响,那怪物后背上燃起一条火纹,灼得它直跳脚,尾巴再次扫来,瞅准了雪阳的方位,要把她扫成泥。 雪阳奋然不顾地前冲,也不管那追击自己的尾巴,又是一鞭抽下,打在那怪物的脖颈处,那怪物再次怒吼,震天巨响已经让雪阳和陆之谣的耳朵短暂失聪。 那怪物恨极,扭头,张口,黑色光束急速射出,向雪阳打去。雪阳匆忙之下翻身躲避,那光线擦着她的衣角打过,她战袍一角顿时泯灭无踪。雪阳心境,这怪物的光束实在太可怕了,千万沾不得。 正在那怪物集中攻击雪阳的档口,玄司总算从那怪物没命的甩脱中解放出来,提气用力,一下子将大斧从怪物肩膀中拔了出来。 那怪物再次受痛,突然在半空来了个翻身,玄司一下没防备,从那怪物身上跌落下去。 她在坠落中稳定身形,刚悬空顿住,就见那怪物一个翻身,仿佛会功夫一般,回旋踢似的将尾巴扫了过来。玄司急忙躲避,堪堪让过尾巴的横扫,但那怪物极为灵敏,尾巴扫过后,还有后续攻击。它的后足也打了过来,这一次玄司没能避过,被它的后足踢中,炮弹般飞了出去,速度快到看不见,直接撞穿了一处岩崖,斜斜的打入大地,掀起一大片烟尘,生死不知。 雪阳目眦欲裂,怒极之下,只感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裂开了,紧接着浑身开始燃烧起来,大量的火焰在周身舞动,她仿若变成了火神。 陆之谣被她背在身后,受到了波及。原本雪阳进入战斗状态时身上的温度就已经和可怖了,她在背后已经被热得大汗淋漓,近乎虚脱。如今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竟会让她仿佛自燃般全身着火。那火焰烧到了陆之谣身上,烫得她痛呼出口。 雪阳神智似乎还有一丝清明,急忙将陆之谣奋力推出,带起一阵金光,送陆之谣出了战场,一直送到了墨法身旁。 墨法一直没有加入战圈,带着冰儿在一旁静观其变。不是她袖手旁观,只是这是她的目前所必须做的。那怪物的目标是冰儿,她必须得保护好冰儿,否则一切都是白谈。这是她与雪阳,还有玄司形成的无形的默契。她们都是聪明人,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且,这怪物乃是宇宙本源负能量中产生的怪物,说白了与阴极同宗同源,也与墨法的本源之力同宗同源,墨法若是与这个怪物战斗,必然无法克制,说不定还会助长这怪物的力量,最好不战斗为妙。这也是当初,那两个怪物入侵神界的时候,墨法的兄长白律不让她上阵,只让她留守的原因。 如今陆之谣差点被灼伤,被雪阳送了回来。墨法护着两人一直退到了千米之外的高空中。带着陆之谣和冰儿悬浮着,继续观战。好在三人目力极佳,这点距离,还是能够看得明白的。但是各种焦急,也就只有个人内心明白了。 陆之谣暗恨自己的力量如今被削弱,暂时恢复不了,根本帮不了雪阳。原本她的冰雪之力,有不少是来源于那存于体内的半个阴极的转化。她才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到当年谣姬的实力。但如今阴极消失,她又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身子尚未完全恢复,实力只剩下当初的三成,实在有心无力。只能焦急地看着战场情况,贝齿紧咬,双拳攥紧。 墨法又何尝不焦急,如今这情状,简直就像是回到了那年的神界。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整个世界崩塌,兄长、生命女神,还有那么多熟悉的神祗,一个一个的牺牲陨落。她如今内心的煎熬,怕是比陆之谣也毫不逊色。 冰儿虽然懵懂,却十分敏感,她知道黑姐姐和阿母正在保护自己,她似乎真的长大了一点,没有再冲动地要上前与那怪物打斗。默默然地伏在黑姐姐的肩头,红唇抿得紧紧,内心不住地祈祷阿母能打死那头可恶的怪兽。 而此时此刻的雪阳,已经全然顾不得那么多了。她的理智几乎都要被烧没了,身上的战袍全都消失了,满身金红灿烈的火焰遮盖住了她窈窕的身姿。她那一头银色长发,如今全部灼成了金色,一双金眸绚烂得几乎要射出光芒。额头那太阳神纹开始布满整张面容,延伸到脖颈,肩膀,遍布全身。她的狼耳与狼尾也烧得没了踪影,仿佛她就是最纯粹的太阳神祗。 炎帝赭鞭在她手中大放光彩,再次膨胀曳长,鞭上燃烧的火焰更加凶猛,鞭子就仿佛她手臂的眼神,一长条全是金色的火焰,瑰丽神异。 雪阳从未有一刻觉得自己这般的强大,她感觉自己仿佛能够与整个世界抗衡,内心翻滚着汹涌的战意,她从不知道自己居然如此好斗。 那怪物似乎很不喜欢她身上的气息,已然有了撤退之势。但是雪阳没打算放过它,鞭子一抽,顿时天际仿佛下了一场火雨,将那怪物团团围住,鞭子再抽,那怪物身上燃烧起数道火焰,疼得它怒吼连连,口中凝出黑色光团,再次向雪阳射去。雪阳不避不让,鞭子一卷,一团白茫茫的光圈挡在身前,那黑色光束打到光圈之上,顿时偃旗息鼓。 那怪物忌惮她浑身的火焰,不敢再用自己的身躯去攻击她。它猩红的眸子恶狠狠地瞪着雪阳,忽的獠牙一龇,仿佛邪恶狞笑一般,然后突兀地消失在了火圈之中。 不论情况多么紧急,雪阳和玄司始终没有使用空间能力,如今,这怪物却用了出来。雪阳似乎被这怪物的突然逃脱激了一下,神智恢复了几分清明。她担忧玄司的状况,想着陆之谣那里还有墨法在,应该没有大碍。于是匆匆忙忙地赶去玄司坠落的地点。 可哪知道,刚飞出几米,她周身的火焰就退去,眼前迷蒙起来,她很快就陷入昏迷,一头栽了下去。 好在墨法及时赶到,伸手将她一捞,没有让她落地。但如今雪阳浑身一着一物,墨法也着实尴尬不已。好在陆之谣就在边上,急忙忙退了自己的衣衫将她裹住,墨法的披风也借了出去,之前给女儿遮羞,这回用来给母亲遮羞了。 雪阳周身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狼耳狼尾消失了,一头银发也全变成了金发,身上那些太阳纹路没有消失,都留了下来。如今的她,仿佛真的变成了太阳神祗。陆之谣抱她在怀里,抚着她的发,感受她身上暖烘烘的温度,心底不由得有些担忧。 “她已经与炎帝神格彻底融合了。而且…”墨法说着,却顿住,没再往下说。 “而且?”陆之谣疑惑地看向她。 “没什么…”墨法顿了顿,最终什么也没说。 陆之谣却没有敛去自己眼中的疑惑。只是她没能再问,因为墨法已经转身道: “走吧,我们去找玄司。如今情势危急,许多事情需要商议,时间紧迫,不可怠慢。” 第一百五十八章 墨法一路带着昏迷的雪阳,陆之谣,还有冰儿赶到玄司的坠落地点。刚到达的时候,就发现一大堆人正围在大坑旁,玄司一身灰土,正坐在地上调息,看起来并无大碍,那些人就守卫在她身旁。 原来,因为玄司断后才得以逃脱的雪迹大妖队伍,在发现玄司坠落之后,急忙折回头去救她。玄司虽然被大怪物踢中,却因为身体异乎寻常地坚韧,并没有受太大的伤,只是稍微伤及了内腑,并且产生了轻微的骨裂罢了。她调息了片刻,就很快恢复了巅峰。 “主公!”眼睛最尖的子鹏一下子就看到了趴在陆之谣背上的雪阳,匆忙上前,走近一看,却发现主公模样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联想起之前天边大片的火云,子鹏心中有了大概的猜测,只是不知主公这变化为何会来得这么突然。 “阁下是?”因着赶来得太急,子鹏一时没有注意到一旁那极为惹眼的墨法的存在,如今看到主公主母还有冰儿小姐都没有大碍,这人显然也并非什么敌人,于是他礼貌地拱手,问询道。 “这位是现如今神界的守护神墨法,她乃是上古大神,寿命久远,法力无边,子鹏不得无礼。”陆之谣说道。 子鹏听后面色一滞,他本不了解神界,对上古大神更是没有概念。不过既然主母如此郑重地介绍,倒是让她惶恐起来,连忙大礼拜之。 墨法连连摇手,伸出手来扶起子鹏,苦笑道: “我不过一个孤苦无依之辈,未能守护住神界,独自苟活,不值得这般大礼。” 她这话一说出口,更是让子鹏惶恐起来。哪有上古大神这般贬低自己的,子鹏简直有些无所适从了。 陆之谣心底却升起了古怪的感觉,方才自己所说的那番话,总感觉怪怪的,这要换了平日里,自己哪里会这样对子鹏说话。什么不得无礼,好像自己真的是古代的上位者般。但当时这话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了,显然是她潜意识里习惯于这般说话。难道是,她骨子里的谣姬性情已经彻底交融进来了吗? 陆之谣原本以为她是一个人格分裂症患者,体内还住着另外一个人格,或者寄宿着一个陌生的灵魂,她不知道那个人格或灵魂的存在,曾经还为此吃过醋,误以为雪阳爱的是那镜子中的自己。 后来才发现,她根本不是人格分裂,而是失忆了。她失去了大量的记忆,忘记了过往,忘记了自己的出身,甚至忘记了自己最爱的人。从头至尾,她都只是谣姬。陆之谣与谣姬唯二的区别在于力量的觉醒和性情的改变。每当力量觉醒,她的另外一幅性情就会显露出来。这性情是曾经的她自小养成的,伴随着冰雪力量显现,就会侵占她原本的性情,冷冰冰又高高在上,乃至于显得冷酷非常。同时,她从前的记忆也会一点一点地恢复。 时至今日,冰雪力量已经彻底觉醒,她的外表也早已变回了谣姬的模样。她也已经几乎想起了所有事,包括在神界时的事情。不过虽然想起来了,但却并不非常完整,依旧有一些细节她记不起来。而谣姬的那副冷冰冰硬邦邦的性情也一点一点地与原本陆之谣那容易被情绪左右的软性子融合,到如今,她都有些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冷冰冰,还是软性子了。 “阿嫂…阿嫂!” “啊?”雪月的声音忽然将走神了的陆之谣拉回了现实。 “阿嫂,你把阿姐放下吧,先让我们检查一下。” “哦,好。” 地上已经铺了一叠软垫,陆之谣将雪阳放下,让她平躺在软垫之上。伸手轻轻将她脸上金色的发丝拂开,手指略有颤抖地触摸她面颊上那金灿灿的大日纹路。头一次,她对雪阳这一身的法力有了无奈的感觉。她是阳,自己是冰,这在一起,怕不是自己把她冻着了,就是她把自己给热着了。以后,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她还不如舍了这一身的寒冰法力,做个普通人,每日被她抱在怀里,暖融融的,那该多舒服? 只是,她又怎么舍得这一身的寒冰法力,若是没了,她还能长寿吗?还能与她千年万年地继续厮守下去吗?为什么她们来就不能做一世的普通人,安安稳稳地相守几十年,最后一起携手归去,幸福美满,再无纷扰。 经历了这么多,如今算算日子,也不过是从去年冬季到今年刚开春这两三月之间的事,如今是什么日子,怕是连元宵节还没到,她却觉得曾经的一切恍若隔世。 想到这里,又哭笑不得起来。 雪月见她面色有些凄然,大约是误会了她的想法,连忙安慰道: “阿嫂你放心,阿姐没有大碍的,她只是刚刚与炎帝神格完全融合,一时无法适应,需要些时间罢了。我猜过不了多久,她就会醒过来的。” “嗯,我明白。”陆之谣平复了一下情绪,淡然说道。 这时,远处一直在和子鹏低声商量什么事的墨法走了过来,冰儿至今还背在她背后,因着两人紧紧黏在一块,在人前,她们也没有那么窘迫地去用力分开彼此。子鹏跟在墨法身后,面上的表情平静了许多。墨法先是看了看雪阳的情况,然后说道: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战狼神也需要地方修养。大家先跟我去我的住处安顿吧,许多事情,我们需要从头商议。” “那个怪物…”惊魂未定的丑牛开口道。 玄司这时站起身来,一边拍去自己身上的灰土,一边说道:“无妨,那怪物暂时不敢过来。它袭击你们,本就是看你们之中并无能威胁到它的人,才打算偷袭下手的。但是后来,我和雪月赶到,再后来师尊与这位墨法大人也来了,都在它意料之外,它既然逃走了,就不会那么快再次出现。” “阿司说得对,那怪物智力极高,非常狡猾,我和玄司与它纠缠许久,最后被它甩脱离去。我们一路追索,才寻到大家。”雪月也道。 “原来你们早就与那怪物遭遇,这怪物究竟从何而来,你们可知道?”墨法问道。 玄司摇头,回答道: “不知,那怪物凭空出现,我们也不知是何来历。当时我与小…月儿正打算高飞远望来寻找大家,却老远看到那怪物眨眼出现在荒原之上,仿佛是瞬移而来。我与月儿很是惊讶,便悄悄追踪在那怪物身后。却被它发现,转而攻击我们。但它似乎很是忌惮我,不愿与我动真格的样子,很快它就使诈逃脱。” 她中途换了称呼,“小姊”成了“月儿”,惹得一旁的雪月嗔了她一眼。玄司讨饶般地朝她一笑,偏生又带了几许得意洋洋的感觉在其中,让雪月恨得牙痒痒。这混蛋,几百年不见,胆色倒是长了不少啊。 墨法沉吟片刻,然后道: “详情等安顿好了大家再细说,大家先跟我来吧。” 于是一行人在墨法的带领下一路向着墨法原本居住的小屋走去。墨法一路暗中施法,为大家的脚程加力,不多时,大家便来到了石屋。墨法轻轻抬手,众妖便看到大量的土石自动飞起,在原本的石屋四周,又转瞬兴起了几间大屋,以便容纳所有人居住。 饶是大家见惯了神奇之法,也被这一手随意建屋的手段给惊讶到了。 “石屋简陋,怠慢大家了。”墨法道。 “大神这说的哪里话,我们客落异界,能有栖身之所已经是万幸,总比风餐露宿要强上许多。”白鹤急忙道。 “这神界破败,却是委屈大家了。若是大家能早个千年来神界,也不该见到这般景象。只是…唉,不如不来的好。” 众妖见上古大神如此唏嘘,想起她孤身一人在这荒寂世界中久居,心中不由得难过起来。上古大神原本该是何等风采,神界又该是怎样一种美景,如今他们都见不到了。原本就没见过,倒也并无所谓。但曾经见过的人,怕是难以忍受这等落差。何况她那么长时间都生活在神界之中,对神界感情非凡,因而怕更是煎熬。 冰儿似乎感受到了墨法的心绪不佳,一路上都没有吵闹,安安静静的。现下雪阳被搬进了最大的一间石屋,安顿在了石床之上,墨法也背着冰儿走进屋中看她。屋中,陆之谣、雪月和玄司都守在雪阳床边。见她背着冰儿过来,便给她让了位置。 墨法低头看了看雪阳的容颜,忽的一笑,对冰儿说: “冰儿,我们来玩个游戏,我从一喊到三,你就从我身上跳下去。若是你没能跳下去,就要接受惩罚。” 冰儿噘嘴,道: “这有什么好玩的,我本就和你黏在一起,根本跳不下来。而且为什么只有我受惩罚,你却没有?这不公平。” 黏在一起?这墨法大神,究竟在说什么?玄司和雪月都是一头雾水,倒是陆之谣若有所思地看着墨法。 “我说冰儿能跳下来,就一定能,冰儿不信我?” “唔…信!” “好,我若是输了,自然也要受罚,任冰儿你差遣。”墨法说道。 “这可是你说的,不要赖账。”冰儿道。 “那么我可来了。一、二…” 话刚喊道“三”,冰儿就奋力从墨法背上跳了下来。意外的轻松让冰儿有些怔忪,自己怎么就这么轻松地下来了?好像两人之间那股吸力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仔细一看,墨法此刻正弯下腰来,手正触着阿母的手腕。这是为何?冰儿也糊涂了。 所有人都糊涂了,陆之谣却明白了,联想起之前墨法欲言又止,她如今已经猜出了首尾。她压低声音,略有些颤抖地问道: “墨法大神,莫非,阳极在…” “谣姬女神,你说的不错,阳极就在战狼神的体内。而且,现在的阳极已经彻底被激活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番外十七) 神界东南炎帝下辖,雪神山。素来清幽,人迹罕至,本该是北方神祗的属山,却偏生在南方炎帝下辖,皆因雪神山雪神宫的主人乃是生命女神的附属神祗。自从两年前(神界纪年)三位不速之客飞升神界,她们就始终十分引人瞩目,备受生命女神青睐,加封神位,甚至被九霄天庭纳入神官体系之中,可谓是恩荣有加。如今炎帝带着其中一位中位神在外游历,雪神宫中的两位上位神,却行事低调从不张扬,安安宁宁地缩在神界一隅,就连九霄天庭中的神官们都甚少能看到她们的身影。如此,倒更是让她们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雪狼王与谣姬这对新人,在神界的新婚生活十分单调,每日,雪神宫中的日常都在枯燥重复。卯时初初起身,洗漱、早膳,慢悠悠赶在辰时来前入九霄天庭到班点卯。之后来去自如,天庭内并无差事可领,便打道回府。午膳前修炼,午膳后午休。未时末起身,入长生宫面见生命女神听讲。申时末结束,告别生命女神回府,有时时间长了,生命女神会留她们用晚膳。晚膳后,研读金册玉籍,接着共浴、入塌、行妻妻之礼、同枕相拥而眠。 这其中,修炼、听讲和研读册籍是必修功课,虽然看似每日都在神界逍遥度日,可雪狼王和谣姬却从未忘记过初衷,这里不是她们的容身之处,迟早有一天,她们必须要回到人界。在那里,还有亲人故人等着她们回去。因而,修炼便成了首要大事,如今她们身有神位,若想下凡可谓天方夜谭,皆因神界法则与人界法则不相容,她们若是以神祗之身降临人界,会扰乱人界法则,破坏三界平衡,引发灾难,她们自己也会因为无法承受越界苦楚而烟消云散。 所以,唯有修炼转换之法,下凡才能成为可能。何为转换?便是暂时封禁体内神位力量,转换体内法则之力与人界相容的术法。这转换之法又称下凡之术,在上古神界流行,几乎每一位神祗皆会,但正应为如此,三界混乱,最终引发了上古神界大战;人界被大洪水淹没,险些全部毁灭,生灵涂炭;冥界燃烧幽幽冥火,万灵难安。 新的神界诞生之后,这转换之法便成为了禁术,神祗被禁止私自下凡,几乎所有的神祗也并不会下凡之术,更不想下凡。整个神界,会下凡之术的,除了生命女神,五帝一后,就只剩下时常需要下凡入冥界的冥府帝君了。就连看守阴极阳极的双生阴阳神这样的上古大神也并不会下凡之术,这兄妹二人本职就是守护两极,若不是什么特殊情况断然不会离开半步,因此也不需去学这种下凡之术。 再加上,三界灾难过后,为了巩固三界,修补破损漏洞,五帝一后更是费尽心力,使得三界壁垒更甚以往,乃至于达到了牢不可破的地步,下凡和飞升都成为了极为困难的事情。原本的下凡之术也不再适用于现今的法则,封禁之后,更不会有神祗再去研究,因而近乎失传。 如今,能够教导雪狼王和谣姬下凡之术的也就只有生命女神了。但这下凡之术可并非是什么简单的术法,一学就会。这牵扯到三界壁垒,牵扯到许许多多极为复杂的自然法则规律,甚至有一些法则规律,以雪狼王和谣姬目前的神位并无权限去运用,因而,修炼其实就成为了一种变相的研究,每日里,她们都在寻找自然法则的空子去钻,或者变换方法,绕道而行,最终找出一条下凡通路。 生命女神法力无边,对世界法则认识深刻,她钻研得比雪狼王和谣姬这两位赶鸭子上架的新雏儿可要准确快速得多,因而雪狼王和谣姬每日都要前往女神处听讲,讨论,一点一点慢慢学习。她们刚刚飞升上来,对世界法则了解不足,学习起来十分吃力,因而晚上还要自己加功课,研读女神赐予的金册玉籍,来巩固加深知识。 雪狼王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还在人界的那些岁月,她化身为人后,每日学习人类的礼教知识,手不释卷。谣姬更是感念颇深,遥想自己年少时的读书岁月,如今却在神界重现,真是感怀万千。 这一日下课,时间稍晚,生命女神留二人用晚膳。这神祗其实不用进食也能活得很好,但雪狼王和谣姬毕竟飞升不久,人类的习惯一时改不了,干脆也就不改了。生命女神很慷慨,经常为她们准备神界中十分珍稀的果品琼酿,这些东西很多都是她亲手培植,外界求也求不得,她却这般理所当然地给了雪狼王和谣姬,二人虽然嘴上不提,但心中十分明白。女神恩德,她们实在无以为报,若未来女神有任何差遣,必当万死不辞。 佳肴刚上桌,才吃上两口,生命女神却忽然说道: “你们俩成婚也有两年了,可想要个孩子?” 恰逢此时谣姬正端着金樽饮酒,忽闻此话,立时将酒酿呛到了肺里,咳嗽起来。一张俏脸憋得通红。雪狼王面有暗喜之色,但却生生忍住,微红双颊,抬手去拍一旁妻子的后背,手中带上一点法力,将她呛入肺中的酒液消去。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大了还这般不小心。”生命女神笑道,“不就是提了一下孩子的事,至于吗?” “女…女神,咳咳,为何今日忽然提起这件事?”谣姬深吸一口气,好歹稳住了激荡的情绪,问道。 “我只是看你们两个女子相守,没有后代颇为遗憾,因而自作主张提起,也是想问问你们的意思。你们若是不想要,我自然不会再提。” 谣姬忙道: “多谢女神关爱,我…我与阿狼确实想要孩子,可是女神有办法让我们俩之间得一个亲生之子?”之前阿狼确实和自己提过想要孩子的事,没想到今天生命女神特别提了起来。 “这有何难,只需让雪狼来我这里学习一下生命法则下的塑人法,很快你就会怀上孩子。”生命女神笑道。 “真的吗?”谣姬惊喜,她还是第一次听闻生命女神有办法让两个女人之间诞下亲生子。随即她念头一转,略有些奇怪道: “为何女神认定让我来怀孕,而非阿狼呢?” 生命女神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原因有二,第一、你本源力量太过阴寒,与塑人法这种温和中正之术不和,于胎源有损。雪狼炎阳之体,适合塑人法。第二、雪狼之身不适合有孕,她以炎阳之身冰封于万载寒冰中而万年不死,身子太烈,你提供的胎源本就有损,若是还让她怀着,怕很容易夭折。所以你们俩反过来,她以炎阳身提供胎源,你以阴寒身受孕,你们的孩子当能健康成长。” 虽然女神一本正经地说着,但谣姬却越听越是脸红,等女神说完,她已经把头低到了尘埃里。 雪狼王趁着谣姬害羞,连忙悄悄向女神拱手拜谢。她早在刚刚新婚不久时就私下里向生命女神提起过想要孩子的事情,女神当时只说再等等,还未到时候。这没想到一等就是两年,她中途提起过好几回,终于,女神在今日说起此事了。 “敢问女神…这塑人法,是一个怎样的术法?”憋了半天,谣姬总算未能压下心中好奇,问道。 “这塑人法…嗯,简单解释,其实就是让女子做到男子才能做到的事。这世上的繁衍无外乎自我分裂与阴阳相和两种。前者最简单,也最低级,因为那只是一种自我复制。而后者形式上看似简单,内里机制却极为复杂,因而变幻无穷,才能让世间丰富多彩。 人类乃万灵之首,这数千万年来能站在人界的自然巅峰,自然有人类自己的强大之处。人类的繁衍,人类的阴阳相和,是自然界最贴近天道的一种繁衍机制。人类女子的子宫是生命起源之地,人类男子的阳精更是人类生命繁衍最神奇的所在,这些都是自然法则自由演化出的产物。不过这一过程,我已推导完全,只需掌握其本质,就不难自行执掌造人之法。 雪狼是女子,唯一的缺憾就是无法使你受孕,塑人法是炼血为精的术法,法则学起来并不困难,不过需要以我的生命之力为本源力进行炼化,这多少需要修炼些时日才能炼出来。且这事我不能替她行之,全得靠她自己,具体何时才能让你受孕,还得看她修习炼化的进度。”生命女神解释道,话语里不知为何听出了些许调侃。 雪狼王急忙起身,郑重拜道: “雪狼必然尽心竭力日夜苦练,争取这几日就练成。” “笨蛋!你胡说什么呢!” 听她这么说,谣姬不禁羞得满脸通红,忍不住掐了她一把。雪狼王自知失言,面上也泛起红晕,抿着唇坐在一旁,垂着双眸,把自己当做了石像。生命女神看她二人看得有趣,不由得摇头笑出声来。 这时,殿外仙童求见,被生命女神招入殿内。 “启禀神尊娘娘、两位上神,方才炎帝座下精卫神使传来先报,明日早间,炎帝将领玄司神将回归,于九霄天庭述职后,就会来看望娘娘和两位上神。” “炎帝和玄司终于要回来了!”雪狼王惊喜道。 “是啊,这都去了两年了,也该回来了。也不知道这两年,那孩子都去干什么了。”谣姬也高兴起来。 生命女神似乎早有预料,淡笑说道: “明日随我去泉眼去水,我要为他们接风洗尘。” 第一百六十章 (番外十八) 玄司的归来让雪狼王与谣姬惊喜,两年不见,这孩子看起来变化并不大,不过身上的气息更沉稳了点,不再像当初那么急躁地要下界了。 炎帝身为五帝之一,这两年中放下了所有的事,亲自陪着玄司游历。这一点一直让雪狼王和谣姬赶到惊讶。玄司不过是中位神,那里值得至高神这般纡尊降贵。神界的等级制度森严,她们可是已经领教过了,这种事简直天方夜谭。即便有生命女神的委托,炎帝也大可以派遣手下的神将陪同。如此一来,反而让她们觉得玄司地位崇高,炎帝不敢怠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玄司的来历一直成谜,她的肉身强度远超正常的人类,但又非妖非魔非仙,身上有着各种神异,似乎与生俱来。雪狼王和谣姬一直猜测她乃是某位神明的转世之身,如今她来了神界,原本雪狼王和谣姬以为生命女神能弄清楚她的身世,可生命女神似乎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哪一位神明转世,最后只是给封了一个中位神将的神位。 如今炎帝的反常行为,倒是再次让雪狼王和谣姬起了疑心。 生命女神的接风宴十分朴素简单,席上的果品佳肴看起来似乎不大起眼,却俱是延年益寿、强身健体的珍品,普通人服下必然寿元成倍增长,身体愈加康健,衰老速度减缓。他们这样的神人吃下,也能神清气爽、有益于修为的增强。 席上,生命女神简单询问了炎帝与玄司这一趟旅程的经历,玄司话不多,也都是炎帝在回答。雪狼王和谣姬在一旁静静听着,她们能看得出来,玄司似乎有些闷闷不乐,莫非是在外面遇见什么事了? 生命女神很是善解人意,宴席过后,她打发雪狼王和谣姬带着玄司回雪神宫叙旧了,这两年不见,该是有很多话要说。而她自己则留炎帝下来,有话要详谈。 雪狼王与谣姬一路带着沉默地玄司回了雪神宫,待她沐浴更衣,一身清爽地出现在殿内,二人已经点燃龙鱼油灯,铺好软垫,一副要等着她来秉烛夜谈的架势。 玄司先是跪下身来,给雪狼王和谣姬行了一礼,敬了仙茶,这才慢悠悠道: “师尊,师母,弟子久游方归,未能在膝前尽孝,心中有愧。今日归来,以后若师尊师母不弃,弟子定当尽心服侍,诚心向学,不辜负师恩。” “你这傻孩子说的是什么话?”谣姬皱起眉头问道。这话,她怎么听得那么不对劲呢? 雪狼王碧眸沉沉,低声问道: “徒儿可是怪罪为师撵你出门游历?” “师尊!弟子不敢…”玄司喏喏低头,面上有惶然神色。 雪狼王却并未发怒,轻轻叹了口气,弯下身来将她扶起,道: “阿司,我知道你心中一直不舒服,觉得两年前是为师撵你走的。你不必否认,我心里都很清楚。你先告诉我,这两年在外,日子可还过得愉快?你与我说实话,愉快便是愉快,不愉快也不必瞒着我。” 玄司低头,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道: “师尊,弟子过得还算愉快。虽然偶尔还是会想起从前的事,焦虑于现况,但每每望见神界壮丽的风景,却也会心头一宽,因而心情比未出游前要松快许多。师尊,弟子已然知晓您的苦心,又怎么会怪罪于您。只是弟子…在外碰见了一点事,念头有些不通达,还望师傅解惑。” “哦?何事?” “师尊,弟子…究竟从何而来?” 雪狼王蹙眉,谣姬面色一凝,低声道: “为何有此一问?” 雪狼王示意玄司坐下再说,自己也掀开衣袍前摆落座。玄司跪坐下来,微微低着头,恭敬道: “师尊师母应当知晓神界阴极、阳极的看守者白律与墨法,他们都是与生命女神同一品级的上古大神。白律大神与阴极寸步不离,常年居住在神界极北、五帝之一的玄冥帝君领辖之内。而墨法大神与阳极寸步不离,居住在神界极南、炎帝的下辖地之内。 我与炎帝陛下两年前出发,一路向南,游历整个神界的南方地区。这一路见闻颇多,炎帝陛下也时时教诲,我受益良多。不过大约五个月前,我们的行程便终止了,皆因炎帝陛下带我到达了神界极南地带,见到了墨法大神。” “刚刚宴席上,此事我们都已听炎帝陛下简略提起过,当时我就想问你们为何会在那里呆了五个月之久,可惜被生命女神岔开话题,我未能问出来。”谣姬点头说道。 “我们之所以停留了五个月之久,有三个原因。一来是弟子与墨法大神投缘,墨法大神孤独看守阳极,很久未能见到他人,弟子不忍看她如此孤单,想要停留久一点,能多多陪伴她。二来似乎是炎帝陛下想要借助阳极力量闭关修行一段时间,这也是他亲自带我游历,最后到达极南地域的目的所在。三来…弟子感觉自己似乎在面对阳极时有些奇怪的反应,想要久留一些时日,观察自己的变化。” “你对阳极有反应?这是怎么回事?”雪狼王疑惑问道。 “弟子不清楚其中缘由,也曾经询问过炎帝陛下和墨法大神,但不是被他们敷衍过去,就是岔开了话题,因此一直没能问清楚原委。 阳极本身乃是一团白色的炽烈发光体,我们初初到达阳极所在地的时候,炎帝陛下为了不让我被阳极光芒刺伤眼睛,特意在数千里外声传墨法大神,墨法大神用自己的力量在阳极外裹过上了一层黑色的‘幕布’,我们才能进入阳极辐射的范围。最初的几日时间里,我倒是对阳极没什么反应。我不能算是亲眼见过阳极,因为真的能直视阳极的存在这世上屈指可数,我看到的不过是墨法大神施法出来的‘幕布’。 不过后来有一段时间,我实在好奇得紧,便靠近了阳极,大约距离阳极十丈不足的时候,我忽的感觉到浑身发热,一股蓬勃的力量在身体里涌动。然后包围阳极的那块黑色幕布忽的裂开了一道缝隙,一束刺眼至极的光芒从其中射出,正好照在我的身上,灼烧得我浑身几乎要化作虚无。我因此受了不轻的伤,被随后赶来的墨法大神和炎帝陛下救下,休养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痊愈。 很长一段时间里,墨法大神和炎帝陛下都一直严格禁止我靠近阳极。我自己也测算过,我距离阳极二十丈以上,身体并不会产生反应。但二十丈以内,身体就会开始发热,十丈以内会引发阳极的力量对我的方向形成针刺形式的突围。我可以肯定,我应当与阳极有所联系,否则不会这样。只是我因为意外飞升神界,之前连神界的存在都不知晓,更不明白阳极是什么,又怎么会和阳极联系在一起。弟子百思不得其解,实在困惑不堪,特来向师尊师母求教解惑。” “原来如此…”谣姬轻轻点头,叹了口气,道: “所以你才会问我们你的来历身世是吗?只是孩子,你的身世我们也是从你…从你阿姐那里听来的,之前你从何而来,生于何处,父母何人,我们一概不知,又如何能回答你?” 听到师母提起阿姐,玄司咬牙,双手默默攥紧裤腿,眼圈瞬间红了。 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雪狼王微闭双眼,淡然出声道: “阿司,人们总是困惑于这样的事,我从哪里来,我又该往何处去?不只是你,为师也困惑于此很多年了。你知道,为师的来历更是离奇,曾经有一段时间为师很想知道自己究竟从何而来。但是为师现在不想知道了,或者说,为师不在乎了。不论我从何而来,我如今活在这世上,就已经足够了。上天让你降世,自然不会让你白白活着,你自有你的作用。这作用有可能你一辈子都不明了,但也有可能出生之前就已经清晰注定。顺其自然,不必自扰。” 玄司闻言抿了抿唇,微微向雪狼王躬身,道: “是,多谢师尊指点。” == 长生宫,生命女神与炎帝的密谈已经进入了尾声。 “神农,你还需要多长时间?” “最快,也还需三十三周天,中途,我还需要去几次阳极所在地闭关。” “时间太紧了,他们很有可能提前行动,不会等我们。你得尽快想办法。” “上神,这已是最快,不能再快了。”炎帝面有苦色。 生命女神叹息:“也罢,这几次,你都把玄司那孩子带上吧,一来给你做借口,免得他们对你的行踪起疑。二来,那孩子距离觉醒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现在力量不足,很容易夭折,你多让她接触一下阳极,到时候,她存活下来的几率也能增加。” “是。”炎帝点头。随后他犹豫了片刻,问道: “上神,既然您知道他们的意图,为何您却不直接将他们的计划灭杀在源头中,我们现在绕开他们的计划行事,几乎是以他们的计划成功为前提的,这一举搭进了整个神界乃至于三界万灵,若是不能在最后破釜沉舟,一切就真的白费了。” 生命女神闭目,沉吟片刻道: “我若现在便出手,自然可以绝了隐患,但却是治标不治本的下下策。他们现在还在筹谋,说明他们还有顾忌。若是他们因为绝望而不再顾及,那才是真正的末路。” 炎帝有些困惑不解,但他知道生命女神最是仁慈,不会无端牺牲那么多生灵,之所以选择这样一条凶险之路,必然有她的道理。最后,他只是向女神行了一礼,道: “上神,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小神先告退了。” “也好,你辛苦了,回去休息吧。”女神的声音渐渐显得缥缈起来,炎帝知道这些日子,女神耗尽心神卜算天地,一分一厘推演计划,操劳非常,便不再打扰,起身告退,离开了长生宫。 龙鱼油灯还在长明,生命女神站在灯火摇曳中,深邃的眸子仿佛穿透三界宇宙,看到了未来。 会成功的,一定会。 她攥紧了拳头。 第一百六十一章 (番外十九) 自从玄司归来那夜师徒三人一番促膝长谈,彼此间的微小隔阂已然消失不见,玄司的心绪也渐渐放开,变得开朗许多。每日里,她都跟随师尊师母学习下凡之术以及各种神界知识,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回到人界的信心也越来越足。 雪狼王开始每日里跟随生命女神修行生命之力,这种力量本源深奥,乃是超越五行阴阳的自然本源法,一开始入门极难,需要将自己原来的一部分本源力量转化成为生命之力,并在体内建立一个循环机制,使得生命之力运转不息。这一个过程极为困难,生命女神座下的弟子平均需要神界时长三到五年才能入门。不过一旦入门,往后的修行就会平顺很多。雪狼王虽然天资卓绝,受天眷顾,却也硬是用了整整五个月的时间才堪堪入门。 一直到雪狼王体内的生命之力壮大到了一定程度,第二步骤炼血为精才开始。这第二步骤的时长一般是固定的,只要按部就班,何时能够完成是可以计算的。生命女神亲自监督雪狼王炼血为精的全过程,每一步都需要非常谨慎小心,否则就会失败,重头再来。 好在有女神从旁辅助,雪狼王生命中第一次炼血为精十分顺利,七七四十九天后,一滴极为珍贵的血精炼化成功。这东西实在太珍贵了,别看只有一滴,却耗费了雪狼王整整三升的血液。要知道这些血液可不是随便划开皮肤放出来就好,这些都是髓血,全是雪狼王从自己脊髓中逼出来的,比心头血还要珍贵,却足足取出来三升,取血的痛苦程度远远超过炼化的过程。 整整四十九天,雪狼王与生命女神独处在隐秘的静室之中,无人打扰。这静室隐藏在长生宫地下深处,受到重重禁制与阵法保护,机密非常。雪狼王心中奇怪,虽然她也相当重视炼血为精,但有必要做得这般隐秘吗?仿佛不愿让任何人知晓一般。不过她也并未多想,越是隐秘安全,自然越好,她只当这是女神费心,因此心存感激。 只是炼化的过程中,她心中却留下了几丝疑虑。整个炼化过程需要她精神高度集中,全身心沉静在对那三升血液的转化之中,因而她对身外之事并无关心的能力。即便如此,她仍旧感觉有几段时间内,她的转化过程变得极为滞涩,仿佛她的生命之力催动的不只是血液,还有另外的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也融了进来,使得她的转化过程变得很是艰难。最初她没有多想,只当是自己并不熟练,能力也不足的缘故。可后来转化变得极为顺利,两相对比下来,总让她觉得很是奇怪,女神也说过,炼化是一个平稳又按部就班的过程,哪里会这般忽快忽慢?具体什么原因,她却没能想明白。 还有一点,那就是炼化结束后,她发现女神的气息变得虚弱非常,脸色也极为苍白,仿佛消耗颇大。这让她很是惊讶,女神虽然陪着她在密室中呆了四十九天,可这是她自己炼化血精,又不是女神,女神不过从旁看护罢了,这样的程度哪里会劳累到女神,她那般强大,生命力也极为旺盛,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女神却没有对她多做解释,等她炼化结束,就用特殊的手法将这滴血精封入了雪狼王的眉心之中,随后她神情疲惫地领着雪狼王走出密室,吩咐道: “你先回去休息,明日领谣姬一起过来,我有些话要对你们吩咐。” 雪狼王虽然有满肚子疑惑,见女神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也不再多问,告辞离去,回了雪神宫。她这一去四十九日,终于归来,谣姬甚为想念,她刚踏入宫中,谣姬就迎了上来嘘寒问暖。许久未见爱妻,雪狼王虽然身心疲惫,心中却极为温暖。炼化过程中的艰辛痛苦,她绝口不提,只说一切顺利,现在血精就在她体内。谣姬还待继续详问,可雪狼王只不过抱着她温存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进一步亲热,就沉沉睡去。谣姬怜她疲惫,只得安顿她睡下。 第二日,雪狼王与谣姬刚起身,就见玄司进来请安。雪狼王问了问玄司进来修为进展的情况,玄司一一回答,雪狼王观她气息凝实,精神绝佳,一身昂扬的风采,颇为欣慰。玄司这几日一直闭关刻苦修行,因为雪狼王不在,她都是跟随着师母,听从师母教诲。因着谣姬性子清冷,玄司其实打心眼里有些怕她,不过这段时日后,她与谣姬倒是亲近了许多。其实玄司自己心里也明白,虽然师母对她不假辞色,但其实是最疼自己的,向来冰块脸火炭心。这样的师母,倒是让她想起阿姐来,其实她们都与玄司心中母亲的角色重合了,虽然玄司从来不知父母之爱,却从她们身上体会到了这种美好的感情。 “师尊,不知师母是否向您提及,弟子不日又将随炎帝陛下出游,这一趟要去更远的地方看看。” “哦?又要走?”雪狼王有些诧异,这炎帝也真奇怪,怎么总是带着自家徒弟在外跑,上一次说是去散心也就罢了,毕竟是自己拜托生命女神的,这一次却是为了什么?难不成,炎帝还要和自己抢徒弟? “是,这一次大约也需要两年才能归来。”玄司低头道。 “阿司,你愿意出去历练,为师不会拦着。不过,你可要记住,与你同行的是南方天帝,你千万要恭敬态度、虚心受教,莫要以为炎帝陛下看重自己就翘了尾巴,知道吗?在外万事要小心,多观察,少说话,明白吗?” “是,师尊,弟子省得。” 雪狼王又叮嘱了两句,这才问道: “出发之日定在何时?” “两日后。” “好,你去收拾一下行囊吧,这几日修炼之事可以稍微放放,多养精蓄锐一番。我与你师母要去长生宫一趟,等回来后,我们三个好好聚一聚。” “嗯。”玄司用力点头。 在前往长生宫的路上,雪狼王不禁询问谣姬道: “谣儿,你说这炎帝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觉得奇怪,上一次他亲自带玄司出门游历就让我觉得奇怪了,但也勉强能说是受了生命女神委托,这一次,生命女神分明没有委托他,他为何要带着玄司再次出去?”谣姬道。 “还有,玄司上次与我们提及的关于她和阳极之间有反应的事情,也让我很是奇怪。我总觉得,生命女神与炎帝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什么事?”谣姬问道。 “我也不知。只是这一次炼化血精,生命女神的表现也不大对劲,我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们似乎在筹划什么,有一种很微妙的紧张感,仿佛正在做一些准备工作,防备着什么大事要到来。”雪狼王尽力地描绘出自己的感受。 谣姬不及雪狼王与生命女神接触得多,因而没有她那么强烈的感觉。不过她明白雪狼王不是无中生有、危言耸听之辈,既然她这么说,必然她的这个猜测已然由来已久。因而,谣姬对此也上了心。 见到生命女神后,她却是没了昨日那份疲惫消耗,看起来已然恢复了正常。见到二人联袂而来,她不慌不忙请二人落座,斟了仙茶,这才慢悠悠道: “我与你们择了吉日,三日后,可行受孕之事。” 谣姬一听,面色立刻红了起来。不过她也觉得新奇,这受孕之事还需则吉日吗?又不是人界迷信之徒,吉日之类的说法在神界被嗤之以鼻。人类测算出来的吉日,基本上是无稽之谈,神界诸神行事向来以推演天道计算出来,那才是真正的有根有据。 雪狼王有些犹犹豫豫,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绯红着双颊,问不出口。难得她也会这般害羞,因而生命女神一看就明白了,善解人意地一笑,解释道: “你们与人界夫妻不同,受孕之事并非是不定数,而是行一次便可成,板上钉钉之事。而且,人界夫妻行房后,到真正受孕之前还需一段时日,你们则不同,几乎是立成。因而,需要算准一个时间,以计算孩子最后的出生日期。这几乎不会有误差。” “敢问女神,我们的孩子也是十月怀胎吗?”雪狼王问道,她自家知道自家事,自己本就是妖族,而谣姬现在也是法能体之身,总也该与一般人有区别。 果然,只听生命女神回答道: “非也,你们的孩子怀胎时间很长,按照咱们神界的时间来计算,也需要三十年的时间。” “三十年!”谣姬惊得跳了起来。 “准确的说是三十年九个月零九日。”生命女神淡定回答。 雪狼王一脸的惊讶神色,她所听闻的怀孕时间最长的人,就是哪吒之母了,一共怀了三年零六个月。这回可好了,她们家谣儿要比哪吒之母怀孕整整长十倍的时间,这还只是乍一眼看上去的倍差。因为如果将神界与人界的时间流速差异计算在内,她们家这个小家伙,要足足在谣姬肚子里呆上人界时间九百九十九年九个月零九日才舍得出来,实际上应当是三百三十三倍。 饶是雪狼王早就脱离凡胎,依旧感觉自己汗都下来了,连忙急道: “女神,之前未曾听您提起过,怎会怀孕这般长时间?” “这个孩子一旦怀上就注定不是凡胎,她将是这宇宙中天赋最强的生灵之一。即便是我诞生之初也不及她。因而她最初诞生的过程是极为艰难的,需要耗费极长的时间,毕竟你们俩人本源并不相容,一个极阳一个极阴,需要一点一点慢慢融合。一旦最终融合在一起,你们可知那是什么?”她顿了顿,见两人惊讶尚未过去,大脑停止了思考,两双眼睛傻傻看着自己,只得叹口气自己解答道: “那是混沌,你们的孩子诞生后是天赋异禀的混沌之体,她将不受众多法则的约束,她海纳百川,任何术法都能一学就会,任何极端的力量都无法对她产生影响,只会被她同化。这世界上的混沌之体,除了盘古大神,也就只有她了。” 雪狼王倒吸一口凉气,她感觉自己这次好像玩大了,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孩子咱们还是不要了吧。谣姬则一阵一阵的眩晕,心道:我的儿,你可不要这么厉害,将来为娘怎么管得住你。 三十年的超长怀孕时间让谣姬多少有些退缩,可当她将目光看向身旁的雪狼王时,心情却异常地平静下来。她是那么渴望一个孩子,自己是她的妻子,难道不能满足她的愿望吗?好不容易现在费尽千辛万苦,二人之间能够诞下一个亲生子,她如何能就此退缩? 雪狼王感觉到谣姬冰凉的手穿过袖口握住了自己的手指,刚转头看她,就见她面对着生命女神说道: “女神,请告诉我们,具体该如何受孕?” 谣儿…雪狼王心中感动非常。 生命女神微微一笑,回答道: “很简单,你们只需正常行一次房,当时便可受孕。” 雪狼王与谣姬的双颊非常默契地一起红了,双双低下头来,谣姬害羞非常,刚想松开雪狼王的手,却被雪狼王反手捉住,紧紧握在了手心中。 “咳咳,只是…只是这样便可吗?”雪狼王嗫嚅片刻,最后还是确认道。 “是,现在血精被我封在你的泥丸之中,随着□□升起,血精自会融化进入你体内,伴随你们体/液的交融,血精会随着你的身子流转进入谣姬体内,以至受孕。”女神淡定解释。 谣姬只觉得女神如此正经又直白的解释简直要了她的命,她一个冰美人现在烧得像个红火人。雪狼王也实在尴尬,这本是极为私密的事,现在由女神之口说出,简直说不出地别扭。 “好了,记得三日后,莫要误了吉时。”生命女神最后说道。 两个害羞的女人只得默默点头。 第一百六十二章 (番外二十) 九霄天庭位于神界云海之上,由无数浮岛悬山以八卦之势并凑而成,暗合天地宇宙之数,每个浮岛悬山之间都有飞天长栈相连,以成整体。 最中央最巨大的一座悬山,名唤无极山。无极山上有两处建筑群,一是众神官云集,观掌宇宙万物的浮生宫和群神议事的大天和殿;二是中央昊天上帝的私人宫阙——天尊宫。 浮生宫中有着天阙大阵,昔年盘古大神对比整个宇宙造出一个精妙绝伦的微比例模型,神界就在这微比例模型之上建成。而天阙大阵可以说是微比例模型的中枢与监控中心,诸神只需在天阙大阵之中观察宇宙,便可只手更改修补宇宙法则,掌控三界。 大天和殿是议事要地,神界诸多条令章程,都是从这里出来的。大天和殿中有大大小小三百多座机密议事堂,以议事重要程度区分出等级。一等机密议事堂中就有*议殿,这里是五帝一后组成的六神议会议事所在。 在浮生宫与大天和殿组成的建筑群正后方,便是天尊宫。神界身份最为尊贵的中央昊天上帝便长久居住于此,这里华贵尊荣、金碧辉煌,宫娥云集,仙童无数,万兽朝服,无一不体现出主人家的至尊身份。与这里相比,人界帝王宫阙简直与陋室无异。 许多年来,天尊宫罕有外人足迹,下级诸神但凡有事,也只敢在宫外专门辟出来的天音殿中穿讯,自有专人禀报天帝陛下。俄而,天帝陛下便会作出批示,谕旨凭空浮现于天际,诸神跪领后,便可依循谕旨照章办事。昊天上帝天颜难见,这许多年来,也就只有其余四帝一后才有那个荣幸得见。天帝陛下也鲜少外出,玉足从不跨出无极山半步,但即便如此深居简出,他依旧是三界宇宙的主宰者,是万法千则的制定者与管理者,他的威严,无人敢触碰。 来到神界已满三年的玄司,自然也是知道这些关于天帝陛下的传闻的。因此此刻的她显得极为局促,她是这些年来,除了四帝一后之外,天帝陛下召见的唯一一位外人。而且是不能再外的外人了。 身处宫阙巍巍,辉煌华贵的大殿之中,她只感觉浑身都僵硬了起来,跪坐在软垫之上,双腿都要失去知觉。 炎帝陛下就坐在她的上首侧位,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等待着天帝陛下现身。 原本今日是她与炎帝陛下再度出发游历之日,可没成想还没等他们走,天帝陛下就传讯而来,说要召见他们俩。玄司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天帝陛下这等高高在上的存在,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见自己这样一个神位卑微且来路不明的小神呢?难道是因为当年自己的来历?不会吧,这都三年过去了,天帝陛下为何拖到了现在才召见?而且还只有自己,师尊与师母他也没有要见一面的意思。 等了也不知多久,终于听见一个悦耳的男声在大殿中空灵响起,仿佛天音一般,玄司从未听过这样好听的声音: “寡人事务繁杂缠身,来迟了,神农莫怪。” 话音落下,上首正中央的帝座之上,一个身着白金帝袍的威严身影淡然现身,他的出现方式完全没有玄司想得那般气势磅礴,有诸多下神簇拥,他只是仿若清风一般吹拂而来,又仿佛他一直都在那里一样,和谐、自然。 玄司紧张兮兮地拿眼睛往上瞟,就看到帝座上坐着的那个人有着一副年轻男子的样貌,俊雅出尘,美髯垂胸,星眸半阖,宝相庄严,面目中透着一种慈悲与威严相,让人一见就油然升起臣服之感。 相比之下,炎帝陛下就长得稍微粗旷了些。 炎帝起身,行了个半礼,悠然道: “昊天身系宇宙玄黄,神农多等片刻又何妨。” “呵呵呵呵…”天帝淡笑几声,似乎心情愉悦,伸出手来,示意炎帝落座。炎帝顺从坐回位置,随后,玄司就感觉天帝陛下的目光向自己看来。她心头一紧,急忙敛眉垂目,观鼻静心,不敢怠慢。 “这位想必就是南方紫云战神了吧。” 玄司闻言急忙出席,躬身大礼拜道: “下神玄司,参见天帝陛下圣尊。” “紫云战神快请起,何必行此大礼。”昊天上帝伸手一挥,一股温和的力量就将玄司抬起。玄司拱手道: “谢天帝陛下。” “好,青年才俊,一表人才,不愧是生命女神看中的人物。想必神农收了一个好下属。” “哪里,这孩子还差得远呢,有待历练。”炎帝淡然说道。 昊天上帝弯了弯唇角,然后笑着对玄司道: “紫云战神请坐。” 等玄司坐下,昊天上帝这才开口道: “神农,这说起历练一事,寡人听闻你这两年,一直带着紫云战神在外,可有此事?” “回昊天,正是。” “怕也是女神的嘱托吧。” “玄司现在隶属于我南方神祗麾下,算作我驾前神将,跟随我出门游历也是自然。”炎帝回答道。 昊天上帝沉吟片刻,然后笑道: “神农,今次寡人召你前来,是有任务想要委托你。”说着,也没见他如何动作,这大殿中央便出现了两具棺材。 炎帝眸光一紧,沉住气,问道: “不知昊天这是何意?” “自从那两具棺材从下界而来,寡人思虑良久,三年了,始终不得开启之法。一直到前些天,寡人在典籍中查到了混沌石这种传说中伴随盘古大神开辟宇宙而产生的神物,猜测这棺材应当就是用混沌石铸成。因而想到了开棺之法。” “是何法?”炎帝问道。 “用阴极腐蚀之,或者用阳极溶解之。”天帝淡淡道。 炎帝锁眉,思索道: “阴阳相融即为混沌,那么要解混沌,自然是离分阴阳,送入阴极或者阳极皆可。昊天可是要下神将此棺材带去阳极?” “正是,寡人想让你将这两具棺材送入阳极开棺。” “可是昊天,阳极之烈您是知道的,这棺材送进去,就再难取出来了。里面的东西若是也跟着毁了,岂不是白忙一场?”炎帝问道。 “不妨事,下界之人居心叵测,不知从何处弄到混沌石这样神界都没有的神物,打造成棺材送上神界,以抵抗时空穿梭造成的损害,如此小心翼翼处心积虑,这里面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开棺后能抢救出来自然最好,若里面是什么邪物,也自然被阳极毁了,如此也省去了不少麻烦和功夫。墨法上神不惧阳极之威,你让她多帮衬着点吧。” 昊天上帝话都说到了这份上,炎帝也实在不好再找托词,只好领命。而此刻玄司则一脸好奇地观察着那两具棺材,虽然是与她们三人一起上的神界,可她们三人谁也没见过这两具传说中的棺材。如今见到,却觉得挺陌生的,倒不像是商末年代墓葬所用的棺椁式样。与其说它是个棺材,不若说是一个巨型的匣子更为形象。 炎帝与玄司带着两具棺材出发了,身边还带着天帝派出的一位上位神特使,专门一路监管这两具棺材,直到亲眼看到棺材开棺销毁为止。此后,这位特使还必须长久留在阳极处继续执行任务,具体任务是些什么,天帝却没有细说,毕竟也与炎帝和玄司无关了。只是无缘无故的天帝在他们一行中硬是安插了这样一个陌生家伙,却是让玄司心里有些不大舒服。 这位上位神特使看起来也挺面生,别说玄司了,就连炎帝都不曾见过他。他具体什么神官官职,原本在哪里任职,也一律以特使身份需要保密为由并不公开。而且这个家伙一副死人脸的模样,不苟言笑,寡言少语,实在无法讨人喜欢。 这样的特使,据说天帝还派了一位去了白律大神所在的阴极处,也不知天帝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样神神秘秘的派人去两极,究竟是要执行什么任务? 神界极东,青木王岛,东极神宫,是东方天帝伏羲与□□女神女娲娘娘的居所。青木王岛上常年盘踞着诸多蛇穴,豢养着众多蛟龙巳蛇。相传伏羲女娲飞升成神时,龙族举族跟随他们一起上了神界,因而下界早已没有真正的龙,留下的都是龙与他族留下的混血杂脉。 昊天上帝召见炎帝与玄司的这一日,伏羲与女娲正于东极神宫中下棋为乐。有青鸟飞落,化作一条青蛇,游进宫中,盘在伏羲尾端,嘶嘶蛇语。伏羲但笑不语,手中黑子落下,截了女娲一条好路。女娲秀眉微蹙,抿唇道: “兄长,这棋可不能这么走。” “如何不能?”伏羲笑眯眯挑眉。 “太过跳脱,只怕敌方易被激怒,到时冲着兄长正中而来,当面迎敌,实在不妥。” “欸,话可不能这么说。”伏羲依旧笑眯眯的模样,“敌方利用我留下的棋子给他自己铺了路,如今我反插一脚,在前方设个路障,自然是在情理之中。” “那么,兄长可是想收回当初那步棋?” “非也,那步棋留在那里,我从不阻拦人来用。但用作什么目的,我却要来追究。” “兄长就不怕,有人用你的东西用得比你还顺手?” “呵呵呵呵…我的好妹妹,可有你这般损兄长的?”伏羲抚须大笑,随即收敛笑意,淡然道:“妹妹可还记得,你我诞生之初的事?” “那等久远的过往,总记着做什么,说忘了也非忘了,你这提起来,我自然也就想起来了。”女娲微微笑道。 “宇宙万灵都朝着一个使自己更强大的目标不断前进,短寿种不息耗费无数代,牺牲无穷同族后代来完成这个目的。而个别人,则想要绕开这条大道,抄捷径登顶巅峰。你我皆为始祖,本该对后辈的做法一视同仁。但那条捷径却走不得,一旦走了,大道毁灭,就绝了所有人的生路。我留下的那点东西,不希望被人拿来如此利用,那不等于是我间接毁了我的后代们的生路吗?所以,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它来了,我便坦然面对。” 他顿了顿,又道: “此番,为敌之人凶险非常,他背后还有一股不明力量,我竟也看不太透。这舒坦日子过不了太久,怕是一场大灾难就要降临。小妹,你可准备好了?” “兄长所在,自是小妹所在。”女娲平静道。 伏羲含笑看着女娲,道: “还是你看得最开。” 第一百六十三章 (番外二十一) 神界极南,阳极所在地。玄司正坐在被墨法力量遮挡的阳极北侧,而阳极的南侧,此刻被打开了一个缺口,刺眼到极限的光芒和无穷无尽的可怕热量散发出来,让即便是身处另外一侧的玄司也感到了不适。 炎帝与那位神使此刻正被墨法大神的力量包裹起来,刺眼的光芒和无极的热量透过那层黑色的半透明保护层,已然无法再伤害到炎帝和神使。而最前方,墨法正控制着那两具棺材,缓缓推送入阳极之中。 玄司被勒令禁止观看此事,原因是她的品级不够,这些事情她不能够知晓。她百无聊赖地坐在阳极北侧一片无名浮山的悬崖边缘,因着阳极风暴刮起的强风吹乱了她满头长发,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棺材瞬间被一片金白光芒吞噬,根本无法抢救,就直接灰飞烟灭。只是,因着材质特殊,这棺材到底还是多支撑了一段时间,使得墨法大神短暂地看清了里面的东西。她墨黑的眸子沉沉,仿佛亘古不变的黑,刺眼的光芒无法刺伤她的双眼。她蹙了蹙眉,没有动手抢救。那位神使似乎也并不在乎里面的东西是否能抢救出来,一直立在远处不发一言,毫不动作。 墨法大神撤出阳极范围,将打开缺口合上,然后飞回了炎帝与神使身前。炎帝恭敬道: “敢问上神,那棺材中的物事是什么?” “那里面什么也没有。”墨法回答。 “没有?”炎帝面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墨法大神点头,炎帝淡淡地瞄了一眼一旁一言不发的神使,沉吟片刻道: “既如此,小神的任务也就完成了。特使,请便。”说罢,他就一步跨出,远远离去。 墨法觉得眼前这特使说不上来的别扭,可仔细感受他的气息,却也并没有什么特别,此人既然是天帝派来的特使,自然神力体系属于天帝的派系,从他身上只能感受到天帝的气息。墨法觉得此人很是无趣,便闪身到了阳极北侧,去找她的小朋友玩了。 彼时玄司正百无聊赖地掰着自己的手指头,忽的感受到阳极风暴收敛渐止,随后没多久,墨法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与第一次见到墨法大神时的惊艳不同,此刻的玄司显得平静了许多。墨法大神还和上一次见到时一般,一身黑色盔甲,极长的乌发一直曳至脚踝,只有微风吹拂开遮挡面容的发丝时,才能惊鸿一瞥那美丽的容貌。那一双黑眸沉沉的,深邃至极,透过发丝就这样看着她。见到玄司时,她那掩在长发之下的面容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小家伙,你可是无事可做?” 玄司摇了摇头,看着墨法盘腿坐在她身旁,忽的伸手一抓,就从虚空中抽出一把周身漆黑的巨刀。然后她习惯性地抱着刀,用自己的手去擦拭刀身,每一次拂过,都会发出一阵乌光,巨刀愉悦地轻吟,仿佛在感念主人的时时拂拭。 玄司踌躇了片刻,从自己怀中取出一条长长的白色缎带,递到墨法眼前。墨法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问道: “这是何物?给我作甚。” “绑头发的发带。”玄司简略地解释道。 “绑头发?”墨法更是不解。 “你长得那么好看,不要让头发遮挡住了面容。用这个将长发束起来吧。”玄司淡淡道。 “我…长得好看?”墨法漫长的生命岁月里,头一次听人说起她的容貌,简直不知所措。 “你要还是不要,不要我也不给了。”说罢玄司作势收回去。 “诶,送出去的东西还想拿回来,哪有这样的好事。”说着抢过了那白色缎带,嘿嘿一笑道: “你这小家伙,真是有趣。” 接着她不再多言,干脆地将自己面前的长发捋起,将所有的发抓在脑后,然后用牙齿咬着白色缎带,一圈一圈地将头发束起,绑好。由于这条白色缎带过长,以至于绑好后,还有好长的两节曳下,衬在乌黑的发丝之中,随着微风轻微飘荡。 “如何?”墨法笑问。 玄司会心一笑,道: “我给的自然是很漂亮。” 墨法轻哼了一声,即便她从未在意过自己的容貌,被人夸奖后,还是会高兴。 玄司见她高兴,不由得将自己憋了很久的疑问问出:“大神,你使这么大的刀,不觉得麻烦?” “何来麻烦一说?”墨法失笑。 “就是很笨拙啊?” “我需要它笨拙时,它自然笨拙;我需要它轻巧时,它自然轻巧。” 说着,她便将巨刀变化为了一把细长的直刀,使得玄司颇为惊讶。 两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这是她们惯来的相处方式。虽然彼此之间话不多,却感觉心有灵犀,颇有默契。只不过这一趟来,玄司似乎多了一些别样的心事,对此墨法能感觉得出来。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玄司闷闷开口道: “大神,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有个姐姐?” “嗯…好像提过,记不大清了。”墨法道,“你知道的,活得时间太久了,我记性向来不好。” 玄司哭笑不得,道:“不过大半年前的事,你怎么就不记得了?好吧,我有个姐姐。她不是我的亲姐姐,实际上我不记得自己五岁前的事情,也完全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我最初的记忆就是在一处山洞中醒来,身边就是姐姐。姐姐告诉我,她是在采药的时候捡到我的。 姐姐大了我七岁,那个时候的她,已经是个十二岁的半大孩子了。姐姐同样没有父母,她原本是山中猎户家在大山里捡来的孩子,猎户姓赵,给她起名叫赵姜。但是半年前,她的父母亲人在一场山间泥石流中丧生,只有她侥幸存活下来,自此以后独自一人在山中生活,以采药贩卖为生。 我们俩相依为命。后来,我们下山卖药,被一个贵族抓走,做了奴隶。我和姐姐每天都吃不饱饭,还要被鞭打着干各种苦活累活。这种苦日子,一直到我十七八岁的时候才结束。那个时候,有一个男人…想要欺负姐姐,我…很生气,冲上去打他。结果…把他打死了,他怎么会那么脆弱,我不过揍了他一拳,却…打爆了他的脑袋。我吓坏了,都是血,很可怕。但是姐姐…很冷静,她把尸体埋了,掩盖掉血迹,然后连夜带着我逃。 但是我们逃跑被奴隶主发现了,他们派出好多人来追我们。我以为我们绝对逃不了,后来却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我带着姐姐空间转移了,我以为自己是妖怪,姐姐却说我是天赋异禀。再然后,战争开始了,我们不再是奴隶,却成为了流民,四处逃荒,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啃树皮草根为生,瘦得皮包骨头。这样的日子过了大半年后,我遇见了师尊和师母,是她们救了我和姐姐。 后来,姐姐身子一天天好转,她告诉我她喜欢上一个男人,要嫁给他为妻。她希望我放下心来,跟随师尊师母去修行,不要再牵挂她。我很难过,不愿离去,最后师尊师母走了,我还是留了下来,我想一辈子陪着她。可是…可是好难过,我没办法…没办法看着她和那个男人…” 玄司哽咽,说不下去了。 “所以你最终还是离开了,去找你的师尊师母?”墨法替她说完了后面的话。 “姐姐后来死了,是难产,她和孩子都没能保住。我…杀了那个男人,然后把姐姐的遗体冰封了起来。” “你一定很爱你姐姐。”墨法平静又淡然地说道。 “我爱她吗?我好像不应该爱她,那是不对的。不该是那种爱,应该是…”玄司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困惑不已,语无伦次。 “管那是什么爱,你只需知道你爱她便可,这就足够了。”墨法道。 玄司张着嘴望着她,一脸的惊愕。墨法却不说话,冲她笑了笑,然后继续爱怜地拂拭自己的刀。玄司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 “大神,我说这么多,其实是想说,我觉得姐姐的气息和你身上的气息很像。” 墨法眸光微闪,没有说话。 “当然,你的气息要比姐姐强横上千万倍,但是姐姐身上确实有与你相同的气息,我很熟悉这种感觉。” 墨法仍旧不答,心中却已经思索出了答案。 盘古乃是混沌之体,人界却无混沌。想要转世人界,只能将混沌分阴阳,一个阴身一个阳身,并蒂双生。至于为何阴身生长更快,阳身生长缓慢,大约是山中阴湿缺阳的环境所致。阴身最先成长完成,开始于山间活动,被猎户捡走。七年后阳身才成熟,之后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也只能猜测,但可以确认的是,阴身还是找到了阳身,那是天然的吸引。 阴身天生命数短暂,盘古大神必然会选择更为强壮的一方。阴身虽然与阳身并蒂双生,却始终未曾觉醒力量,不过一介普通人,乃至于普通人还不及。容貌恐怕也与阳身全无相似之处,仿佛他人。与阳身在一起,反而促使阳身越发强壮,最后觉醒。如此看来,阴身应当就相当于阳身的伴生体,目的在于促进阳身的成长,加速混沌之体的形成,养料一般的存在。 想到这里,墨法幽幽叹了口气,心道:傻傻的小家伙,你可知你的姐姐就是你的亲姐姐,她为了你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换个更残酷的说法,她其实被你残忍地淘汰掉了。这样的真相,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大神,你怎么不说话?”玄司低落地问道。 “小家伙,你以后有空,多来看看我吧。”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我可不想和那个面瘫一样的家伙独处。” 玄司愣了愣,最后笑了,用力点了点头。 *** 神界云海之上,亦有四季交替、阴晴雨雪等等气候变化。只是这些变化,皆是神官抽选而出的结果,知道这样的内情,不免多了几分索然。然而,作为外来者的雪狼王与谣姬,依旧每日期待着天气的变化,期待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今日晴空万里,暖阳当空,雪神山中大雪初霁,到处是一片白茫茫。这座悬山比之外界温度要低许多,对于雪狼王和谣姬来说,却是再合适不过的温度。 难得暖阳让谣姬心情大好,她单手支撑着自己的腰身,挺着大肚子,慢慢地踱步走到雪神宫三层的高台之上,望着天外迤逦的景色。轻轻地吐出一口气,雪白的雾气曳得长长的,透着一股灵韵。随即,她绝美的容颜便绽放出淡然美丽的笑容。 忽的感觉胎动,她笑得更灿烂了,伸手抚上肚子,道: “冰儿也和娘一样觉得天气好吗?” 如此问出口,这古怪的小家伙却不动了。谣姬正笑着摇头,打算再和小家伙说说话。忽的觉得肩头一暖,紧接着自己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一大早的站在外面,也不添一件衣服,当心身子。” 是雪狼王,她颀长挺拔的身子立在挡风处,手里的披肩将自己仔细裹住,整个拥进怀里。 “哪有那般娇弱,这点风寒,还能冻着我吗?”谣姬笑道。 “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雪狼王道。 谣姬只得摇头,雪狼王真是关心则乱,她肚子里可是个混世小魔王,更不怕风寒。 “冰儿又动了?我听听。”雪狼王蹲下身,抱住谣姬的腰身,头顶雪白的狼耳贴着谣姬的肚子,仔细听里面的动静。 谣姬微红了面颊,左手摸着肚子,右手却抚上了雪狼王的发顶和狼耳,面上浮现出慈爱的笑容。怀孕这三十年,怕是她人生中最为幸福平静的一段岁月。 三十年岁月,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最初的陌生不安,到煎熬难平,再到焦急等待,努力学习、逐渐适应,最后费尽心力找到出路。只是终于到了这最后一刻,她却奇妙得平静下来。三十年,她们已经彻底掌握了下凡之术,只等冰儿出生,她们就可以返回人界了。 最近这小家伙胎动越发频繁了,看来是迫不及待要从为娘的肚子里钻出来,看看这个神奇的世界。 这三十年来,雪狼王的性情有了不小的变化,或许是安逸平稳又幸福的生活过得时间长了,她性子里的暴戾冷酷几乎看不见了,如今的她暖阳一般温柔,对谣姬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而谣姬自己,原本清冷的性情也有了不小的变化,如今母性的光辉越加灿烂,看起来整个人温柔了许多,仿佛冰块融化之后的清水一般。 “玄司就快回来了吧。”谣姬道。 “是啊,这次回来,就不会再出去了。”雪狼王回答。 “最后一次告别吗?难得她能和墨法大神交好,这么长时间以来,也不知与炎帝一道去了阳极那里多少趟。只是你我一直被禁足于雪神宫,几乎没有出去过,实在有些遗憾。” “这也是无法的事情,毕竟是女神的意思。你若想再看看这个世界,我们可以找时间…” “不用了,不用的阿狼。还是听女神的好了。” “嗯。”雪狼王站起身,抱紧了她。 第一百六十四章 (番外二十二) 玄司是在将近午时的时候回来的,一上雪神山,她就风风火火地赶过来拜见师尊师母了。 “师尊,师母,徒儿回来了。”玄司精神奕奕地拱手,行了个见师礼。 “可算回来了,一路可还顺当?”谣姬笑着问道。 “很顺利。”她冲着谣姬咧嘴一笑,一口白牙看起来颇为耀眼。 “与墨法大神可是已经告别了?”雪狼王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得多。 玄司闻言,面上的笑容收敛了不少,带上了些许感伤,不过依旧豁达点头道: “是的,大神通感宇宙*八方,我自也不怕分离。” “嗯,好。”雪狼王点头。 师徒三人叙了会儿话,玄司说了一路上的见闻。她在神界这三十年,可谓是随着炎帝陛下跑遍了神界几乎所有角落,根本闲不下来。就连雪狼王都没想到,自己当初不过希望她出去一趟散散心,竟会让她养成了这般不着家的性子。起初还是炎帝陛下带着她,后来有很多次,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出门游历。她去过极东,拜见过伏羲女娲,见识过青木龙蛇岛的风光。也去过极北,拜见过阴极的守护者白律大神,见识过极寒风暴。他还在西方的极锋岛打磨过自己的神枪,和西方天帝麾下最好战的剑神大战了一场。她去的最频繁的地方,依旧是南方阳极处,每一趟出门,她都要去看看墨法大神。对于这一点,雪狼王和谣姬真是羡慕不来。她们师徒三人,唯独玄司被允许四处乱跑。而作为师长的雪狼王和谣姬,只能被禁足于雪神宫,整整三十年,未曾出去看过外面的世界。 她们实在不知究竟是什么原因,生命女神竟然会在这件事上如此强势,不容商榷。临到头就要下界了,她们也只是在神界的一隅,井底之蛙般观看着眼前的这一片景象。唯一到达的最远的地方就是九霄天庭中央了,但那也是最开始的几个月时间,之后,她们就再也没有去过。 聊了整整一个下午,外面天色已然擦黑,玄司的洗尘宴已经准备好了。师徒三人就着一桌的仙果佳酿,好好畅饮了一番。宴席到了尾声,玄司不胜酒力,已经有些晕晕乎乎。这神界的佳酿可非凡品,特别雪神宫的酒都是女神亲手酿制的,神仙都能醉倒。也怪不得玄司这般了。 雪狼王海量,比玄司强上许多,因而此刻只是半酣,并未醉。谣姬怀着身子,不能饮酒,只是喝些泉水。作为长辈的两人都还清醒,于是两人商量着先安顿玄司。雪狼王刚用神力将玄司抬起,就听噗通一声,一个硬物从玄司怀中掉落,摔在了地上。 “这是何物?”谣姬好奇问道。 她不方便下腰,只是盯着那东西看。雪狼王先将玄司放下,然后一招手,便将那硬物抓到了手心中。她将此物端在眼前仔细观看,发现这是一个青铜制的小兽,长得怪模怪样的,不知是个什么玩意儿,但这小兽总体来说长得倒颇像是瑞兽麒麟。 “这东西是阿司的吗?”谣姬问道。 雪狼王没有回答,秀眉微蹙,然后绕到玄司身旁,拍醒她,将小兽放在她面前,问道: “阿司,此物从何处而来?” 谣姬见雪狼王居然因为这样一个小东西如此郑重,心中不由得起了诧异。只是她并未多言,而是等着玄司的答案。 玄司朦胧着醉眼,盯着那青铜小兽看了半晌,才略有些迟钝地说道: “师尊,这是徒儿在阳极那里捡来的玩意儿,看起来挺有趣,想留着…嗝…送给…送给小冰儿当玩具玩。” 在阳极捡来的玩意儿?阳极那荒无人烟的地方只有墨法大神居住,这东西是墨法大神的吗?还是说,是那个特使的?想到这里,雪狼王又继续问道: “阿司,天帝派去阳极那里的特使,你这趟去,可见到了?” 玄司锁着眉,仔细回想了一下,因着雪狼王对待此事态度极为不寻常,醉酒的玄司渐渐地清醒起来,认真回答道: “不曾,师尊,我这趟去阳极,只见到了墨法大神。说也奇怪,从前只要我与炎帝陛下前往阳极,那特使必然会出现,像个牛皮糖似的跟着我们。今次却没有,我还向墨法大神询问过那特使的情况。墨法大神指着阳极四围浮山的最东面山头告诉我,那特使这些日子一直在暂居的石庐中闭关,半步都未曾踏出。那特使在那里三十年了,一直神神秘秘,独来独往,从来不与墨法大神多言半句话。徒儿与那特使关系不熟,也就没有上去打招呼。” “那你这青铜小兽,又是在哪里捡来的?” “是在阳极四围悬山的东南面山头,我每次去阳极,都在那里的石庐中借住。那里紧挨着墨法大神的石庐,也方便我们见面。这青铜小兽,就落在我暂居的石庐门口,我也不知它哪来的,兴许是墨法大神闲极无聊自己做的吧。我以前常见墨法大神会做一些手工活,捏泥人,刻石雕,她屋子里摆放着很多手工艺品。墨法大神大概是害羞了,不敢当面给我,就把这小玩意儿丢在了我门口,我便也没明说,悄悄带了回来。” 雪狼王眼中却闪过一丝疑惑的光芒,说道: “阿司,你有没有想过,为何这小兽的材料会是青铜?” “啊?”玄司有些懵,师尊这问题怎么这么古怪。 谣姬却若有所思起来,替雪狼王解释道: “神界极少有谁会冶炼金属,即便是西方天帝掌管下的白虎属金世界,也早就不会用青铜这般落后的合金材料,也就是说,青铜在神界,是几乎不会出现的物事。这小兽却是青铜所制,而且异乎寻常地出现在了极南阳极这样的克金不毛之地,实属反常。” 玄司闻言恍然大悟,也无怪乎她会迷糊,毕竟她从小生活在人界商周交界的时代,那个时代的器物,大多是石制土制木制,稍微高级点的,就是青铜器了。到了神界之后,玄司才发现原来这世上有比青铜更先进更强大的金属材料。可当她一眼瞧见一个青铜制的小兽之后,却也并不会联想发散那么多,只是习以为常罢了。 “师尊,这东西可是来历可疑?”玄司面色有些发白,急忙问道。 “不急,来历可疑是不假,但也不必大惊小怪,如今天色已晚,我们先休息,等明日早间,为师就去问问生命女神。”雪狼王说道,然后顺手将这小兽揣在了自己的衣袖里,带回了寝殿。 她将那小兽放在了距离席塌不远处的木架子上,然后才张罗着侍候爱妻就寝,等到一切忙定,雪狼王一挥手拂灭了寝殿内所有的龙鱼油灯,二人相拥而眠。 这一晚,谣姬不知为何,起了心悸,一夜乱梦,胸闷气短,竟是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自从她封神,这数十年来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她额间泛起了薄汗,后背也被汗水濡湿了,幸亏雪狼王温暖的身子一直紧紧靠着她,否则她堂堂冰雪女神竟是要头一次感受到阴湿冰寒的滋味了。 谣姬不敢大动作,雪狼王从后面拥着她,呼吸平稳,显然睡得很熟,她害怕吵醒她,便在她怀里乖乖窝着。躺了一段时间后,她感觉浑身不舒服,打算起身清洗一下,换件衣衫,顺便活动一下僵硬的腰身。现在她身子越来越重了,长时间侧躺着,觉得腰都要断了,怎么都不舒服,总得过几个时辰,就换个姿势。 她蹑手蹑脚地起床,尽量不吵醒雪狼王。好不容易从她怀中慢慢爬了出来,她站在榻边,回身看她。雪狼王沉静地躺在床上,绝美的面容半隐在黑暗中,一头银发铺散在床上,原本睡梦中也会警觉立着的狼耳,今夜却不知为何耷拉着,她怕是真的累了,睡得可着实沉。以往她们二人心有灵犀,又神识敏锐,若是夜间一人醒了,另外一个人也会很快醒来。今夜却有所不同。 只是谣姬也未多想,艰难地弯下腰来,替雪狼王盖好被子,然后温柔地拂过她的发丝和面颊,印下一个吻,这才离开了榻边。 等她清洗完毕,换了一件干爽衣衫,举目向外望了望天色,看天外渐渐开始发白,想着这怕是黎明要过去了,她也不回床上躺着了,干脆到外面走走吧。这么想着,她便离开了寝殿,走到了外面用以眺望景色的大平台上。 晨间的风还有些萧瑟微凉,天际是一片深青色,日光尚未出现,明月还在天际高悬。这个时段的景色,三十年了,谣姬还从未见过。虽然整整三十年了,她都只能站在这大平台上眺望神界的风景,可每每望着那天际,她仍旧会感叹创造神界的诸神力量。这壮丽的景色,于人间可见识不到,她已然很是满足了。 眼瞅着回归之日渐近,她也慢慢对神界升起了不舍之心。她在神界的这三十三年,是最为幸福平稳的三十三年,虽然她也很急于回归,但人界怕是早已沧海桑田,她的亲人们也应该都已不在了。对这件事,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好在,阿狼那一头的妖族应当没有大问题,他们寿命悠长,神界这三十三年,人界也不过就过了两千年,他们应当都还在。只是这分别了这么久,她们终于回去,见到了故人,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呢? 想到这里,她又归心似箭起来。她扶着自己的大肚子,柔声对腹中的孩儿道: “冰儿啊冰儿,你快点出来,阿娘带你去看这美丽的世界,可好?你难道不想看看神界的风光吗?等你看完了这神界后,阿娘就带你回老家,看看老家的山河……” 她话说到这里,忽然戛然而止,她僵在原地,因为她惊恐地感受到一股极致地恶意从她背后散发出来,那恶意实在是她生平罕见,着实邪恶非常,竟引得她再次犯了心悸,一时间连神力都无法调动起来。她不敢转身,不敢去看什么东西在她背后。她大脑飞速地运转,选择了最为妥当的一条自救路。 她不动声色地从自己怀中掏出一枚挂坠,然后用力捏碎。就在她捏碎的同时,殿内沉睡中的雪狼王脑海中立刻传来一阵刺痛,她瞬间睁开了双眼,然后在极为短暂的时刻内弹身而起,一个闪身就出现在了外间平台之上。 接着她看到了一幕让她目眦欲裂的景象。这景象她这辈子都忘记不了,即便后来她濒死复生,记忆残损,也依旧深深刻在了脑海之中。 一个狰狞无比的怪兽,大约一匹高头大马的大小,浑身的青黑倒刺,周身散发着恶毒的气息,已经一口咬住谣姬的右半边身子,将她拖到了半空之中。谣姬肩膀身侧已经被咬穿,殷红的鲜血流淌了出来,染红了她雪白的衣衫。她浑身散发着黑气,被禁锢起来,甚至连呼救的声音都发不出。雪狼王只能看到她那双冰蓝的眸子,里面流淌着惊惧与求救,满是骇然。她脑袋嗡的一声炸了开来,登时怒发冲冠,一声怒吼响彻云霄: “畜生!你找死!!!!” 与此同时,生命女神和玄司也同时因为求救符被捏碎而惊动。生命女神当空出手,一只洁白的手掌巨大无垠,突兀地出现在了天空中,从天际浩然盖下,就要抓住那畜生。玄司慢了半拍也迅速挪移到了事发现场。 她惊疑未定,就见雪狼王已经赤红双目,召唤出她的御空镰牙,迅速闪身,追上那畜生,就要营救谣姬。玄司急忙也跟随师尊追索那怪物,心急如焚的她因着力量不如雪狼王,挪移距离也远远不够,因而被甩在了后面。 天穹上巨大的手掌即将盖下,那畜生似乎也不着急,喉间发出一阵低吼,额头上的尖刺独角尖端凝聚出一团诡异的红光。那红光并非对准了手掌,而是对准了远处遥遥在望的生命女神长生宫。 生命女神似乎预判出它的意图,手掌迅速加速,就要拍将下来,可到底因为谣姬在那畜生口中,生命女神有了一丝的迟疑。这一丝迟疑,就使得那怪物得到空隙,红光激射而出,以比光还要快的速度,迅速射穿了整个长生宫。 远远的,雪狼王和玄司只看到长生宫内爆起一大片火光,整个宫殿轰然爆裂,烟尘四散,彻底照亮了黎明的天空。而天穹中的巨掌也应声消失,生命女神强大的气息短暂失去了踪迹。 “啊!!!!!”雪狼王怒极,一个闪身就出现在那怪物身旁,一镰刀砍将下去。 那怪物何等狡猾,哪里会在原地等着雪狼王。当雪狼王刀光下来之后,那怪物已然带着谣姬消失了踪迹,显然也是挪移走了。雪狼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感受四方气息,然后判断准了北方方向,立刻全速追索而去。后方的玄司才提枪堪堪赶过来,她望着远处爆炸的长生宫,又望着师尊消失的方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最后她还是一咬牙,朝着师尊离去的方向紧追过去。 而就在雪神宫突变、长生宫爆炸的同时,位于神界极北的阴极所在地,一场战斗陡然爆发。一声巨兽的可怖怒吼,震荡了整个神界,将尚且处于睡眠中的众神,全部惊醒了过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番外二十三章 ) 黎明的神界,本该是晨曦辉耀的时刻,然而伴随着南方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整个南面天空都被火光映成了橘红色,仿若灿烈的夕阳。 随后不多时,北方传来一声响彻云霄的兽吼,那吼声极为可怖,撕裂天空,震慑万灵,透着一种尖锐与恶意,让人打从心底泛起寒意。 诸神醒了,九霄天庭三万多悬山浮岛内,大大小小的神明全部震惊,密密麻麻的人影升入高空,有的向北方赶去,有的则向南方聚集。 “生命女神!女神,您可还好?” 距离长生宫最近的浮岛是南方明火天尊的住地,火光冲天时,他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长生宫于此地屹立数万年,何曾有这般灿烈的时刻,明火天尊吓得面色惨白,呼喊女神的声音都在颤抖。 “我没事。” 一阵清风拂过,美丽的身影就这样出现在了明火天尊背后。明火天尊明显松了口气,正待在询问女神究竟出了何事,就在此刻,第二声兽吼响起,震荡神界。生命女神蹙眉,然后一个闪身,就消失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神界南方的至尊神炎帝正悬浮在自己的宫殿上方,他看了看远方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而起的长生宫,又遥望了一下传来巨兽吼声的北方,最后哪儿都没去,而是迅速闪身,向极南阳极方向飞去。 神界极北,北方玄冥大帝管辖之下,诸神已然乱作一团。密密麻麻的人影聚集在天空中,却没有人敢轻举妄动。诸神张大嘴巴,呆滞地看着一头可怖的巨兽,就这样出现在了漫天的雪花之中。 那巨兽,实在太过巨大,从头至尾,怕是超越了千米,高度也起码有好几百米高,它长得狰狞无比,满身漆黑的鳞甲,关节处都是倒刺,外型看上去颇像是瑞兽麒麟,可比之麒麟,这巨兽实在是凶恶,特别是那一双血红色的眸子,隐在漫天的大雪之中,仿若两盏巨型红灯笼,闪烁着幽幽的诡芒。它狰狞的模样透着股难以言明的邪恶,仿若是从每个人内心深处最见不得人的恶念中生长而出,嗜血、狡猾、冷酷、残忍、恶毒、疯狂,每一个见到它的人,都发自内心地战栗,强烈的压迫感使得他们难以直面。 玄冥大帝已经出现在了距离那巨兽不远的地方,他此刻面色极为凝重,望着这巨兽,就连强大如他,内心深处都升起一种无力感。而他身旁的一位将军模样的神祗,此刻惨白着一张脸询问道: “陛下,那怪物…是什么?” 玄冥大帝没有回答,而此刻那巨兽忽的转身,巨大的身子在天穹中展开,掀起了一股强烈的风暴。它虽然体型大得可怖,但身子却极是灵活,动作也非常迅速,因此掀起的风暴将好几十里外的神祗们吹得东倒西歪,漫天大雪在风暴中狂舞,只觉得整个空间都在震荡,变得不稳定起来。 就在此刻,诸神听见了一声清亮的呵斥: “畜生,休得撒野!” 紧接着,刺眼的金光忽然在天际上方炸开,长年包裹极北天空的厚厚铅云,以及永远无法停歇下来的漫天大雪瞬间全部被驱散,一个白色的人影,从金灿灿的光芒中走出,他手提一把金色巨剑,巨剑竟有他身体的两倍还余,散发着刺眼的金芒。他悬浮在半空,满头金发规规整整地束在头顶,纹丝不乱,一身雪白的盔甲俊逸出尘。他有着这世间最美好的容颜,他散发的炽烈气息让人难以靠近。 他是阴极的守护者,至阳之神——白律! 九霄天庭内阳属神祗并不在少数,特别在南方炎帝的下辖地区,几乎都是阳属火属的神祗。但即便是炎帝,也属于这位白律大神的下位神。 白律的出现显然成为了那恶兽关注的焦点,那恶兽不再玩弄于诸神,而是缓缓盯住了白律,仿佛这才是它目前需要打起精神来对付的家伙。 然后,并没让诸神等待多久,一场旷世大战就这样拉开了序幕。那金灿灿的巨剑当空斩下,砍向那怪物,而那怪物却用独角上射出的红光震荡开了巨剑。在巨兽面前只有芝麻粒儿大小的白律大神,此刻宛如顶天立地的巨人一般,生生以一人之力牵制住了这头可怕的怪物。一人一兽斗得天昏地暗,观战诸神已经再次向外退出好几十里远,避免被恐怖的战斗波及。那怪兽似乎有些打不过白律大神,且战且退,向着西方逃遁。白律大神紧追不舍,很快战场就开始偏移。 “走!所有人都跟上!”玄冥大帝一声令下,诸神竞相往远离的战场飞去,而这一处地区,则瞬间寂静下来,透着一股惨白的凄凉。 不多时,一道漆黑的影子出现在了这里,那是一头与之前那巨兽长得极为相似的怪兽,只不过这只怪兽的体型小了好几百倍,不过一匹高头大马的大小。它的口中叼着一个白衣人影,正是被这怪兽的黑色神秘力量封禁后掳过来的谣姬。 不远处,一个黑洞洞的球体正散发着幽幽的光芒,那是阴极。与阳极相同,阴极也是不能轻易靠近的所在。靠近阳极会被灼烧挥发,而靠近阴极则会被吸入其中,再也无法归来。但是,那怪兽却并不会如此。它松开嘴巴,用黑色的力量将谣姬甩到自己的后背上,然后它就这样靠近了阴极,身躯猛然膨胀,胀大到好几百米的高度,然后张开獠牙满布的血盆大口,一口将阴极吞了下去。 紧接着,它很快缩小,变回了原来的大小。 黑色的力量束缚着谣姬,将她拉到了怪兽的面前。紧接着怪兽张开嘴,一个黑色的小圆球就从它口中现出,缓缓漂浮着,慢慢靠近谣姬。 谣姬眼下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她只知道自己现在东摇西晃,晕晕乎乎,肩膀处钻心的疼,腹部也开始阵痛起来,疼得浑身都在冒冷汗。她知道因为动了胎气,孩子就要出生了。可她现在这副模样,被控制着,根本不是生孩子的时候。 怎么办,该怎么办?她被疼痛折磨着,脑子里一片空白,想不出一丝一毫的自救方法。她只能期盼,阿狼、阿司还有女神能来救她,可越是期盼,就越是忐忑无望。 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怪物是哪来的,难道是玄司带回来的那个青铜小兽变来的吗?它掳走自己又到底要干什么?谣姬一头雾水,脑子里一团浆糊,这简直是无妄之灾。 很快,她忽的感觉有什么东西正破开她的头颅,往她脑子里钻。剧烈的疼痛使得她立刻浑身战栗起来。她没有办法用喊叫来宣泄疼痛,那种发自灵魂的痛感使得她浑身的冷汗如瀑而下。那种痛感已经全然掩盖住了她肩膀伤口的痛感和腹内阵痛的痛感,她只觉得好像有无数刀片在她脑海里翻绞着,要把她碾成肉沫。 “畜生,放开她!”利芒闪过,那怪物囚禁谣姬的黑色力量被斩断。 雪狼王赤红着双眼,终于追上了这个怪物。那怪物见谣姬脱离掌控,再次从周身散发出黑色的力量,要去抓谣姬,雪狼王大怒,赤红着双眼将谣姬挡在身后,与那怪物战成一团。 玄司随后赶到,看到眼前场景大吃一惊,她没有立刻上前去帮师尊,而是去看漂浮在师尊身后的师母。 谣姬现在的模样实在太过可怖,她半边身子已经全部被染红,身子漂浮在半空,仿佛被什么东西吊着,姿态非常古怪。如今她不再被囚禁,已经可以再度发声。于是凄厉的惨叫声开始在雪狼王和玄司耳边回荡。玄司从未听过师母如此凄惨的呼喊,那呼喊中包含着无极的痛楚,几乎要把自己的心也给生生撕裂了。谣姬一手捂着自己的脑袋,抓着自己的发,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身下渐渐被染红。那模样玄司都要看不下去,简直是在经历非人的折磨。 雪狼王浑身都在轻微地打摆子,捏着镰牙的双手都在颤抖,有些拿不稳。她面色惨白,冷汗一阵一阵地往外冒,呼吸急促无比,难以调整好自己的最佳状态。那惨叫声一声又一声拍打在她的心尖上,几乎在凌迟着她。可她不敢回头看谣姬,她怕她看一眼后就会崩溃。她只是仇恨地盯着眼前的怪物,恨不能将它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她的攻势越来越猛烈,那怪物似乎也被激怒,已然开始全力对付眼前这个难缠的家伙。 “师尊…师尊,怎么办,师尊!” 玄司带着哭腔,守在痛苦万分地谣姬身旁。可是她等不到雪狼王的回答,谣姬的情况却越来越惨烈。玄司甚至看到,她的皮肤开始开裂,美丽的容颜开始渗出可怖的血丝。凝脂般的肌肤,开始爆出无数的青筋,那青筋居然发黑发紫,看得人心惊胆战。 “…呜…师母…师母!” 玄司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她根本救不了谣姬,只能手足无措地守在一旁。 而雪狼王现在已然无法再克制自己,她要看看她的谣儿,她必须得去救她。 “阿司!帮我!”雪狼王大喊。 玄司听后立刻明了,迅速闪身到雪狼王身旁,端起神枪,与师尊并肩作战,开始对那怪物穷追猛打。 “师尊,这里有我挡着,您快去看看师母!” 说着便顶上前去,拼尽全力挡住那怪物。雪狼王立刻把握住机会,撤退,闪身回到了谣姬身旁。 恰逢此刻谣姬再次痛呼出声,凄惨的叫声让雪狼王仿若被重锤击中,几欲窒息。她抱住谣姬的身子,将她的身子抬平,颤着声音,眼泪刷刷地往下掉: “…谣儿…谣儿,我在这里…” 谣姬疼得说不出话来。浑身上下仿佛从水中捞起来一般,皮肤惨白得透明,一条一条狰狞的青筋爬在她的皮肤上,她浑身已经白得发紫。一缕缕的血丝从她体内渗出,汗水混杂着血水,惨不忍睹。 “谣儿…那怪物把你怎么了?你哪里疼,哪里…呜…”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雪狼王的衣衫,颤抖着双唇,几乎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说出了两个字: “孩子…” 雪狼王怔住,随即向谣姬的身下看去,血已经染红了她的衣袍,雪狼王急忙用自己的空间能力将谣姬稳稳固定在空中,让她平躺着。然后颤抖着双手掀开她的衣摆。 孩子的头顶已经依稀可见,她可怜的谣儿,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分娩,雪狼王只觉得心脏疼得要失去知觉。她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腥味,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立刻在谣姬四周立起数道屏障,遮蔽寒风和视线。然后她自己稳住谣姬的身子,帮助她接生。 雪狼王不知道谣姬的身子出了什么问题,分娩的过程极其缓慢痛苦,也不知过了多久,孩子才出来半个身子,一只手臂始终卡着,脐带还绕在脖子上。谣姬几乎要流光自己体内所有的鲜血,下/身全是血污,状况惨烈无比。就连接生的雪狼王,双臂也都被染得黑红,额头上的汗水瀑布般地流下,烫进眼睛和嘴巴,又咸又苦。 “啊!!!啊!!!!!呵…呵…呵…呃啊!!!!” 一声一声的惨叫,让得雪狼王几乎要崩溃。她只能不断地重复: “就好了,就要出来了,谣儿再忍忍…” 而那一头,玄司不是那头怪物的对手,疲于应对,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可她不敢去喊师尊,只是咬着牙一直在坚持。终于,她坚持不住了,被那怪物一爪拍飞,胸口撕裂出可怖的伤口,顿时喷血重伤。而那怪物得势不饶人,独角一闪,一道致命的红光就向玄司打去。玄司闭上双眼,哀叹自己的生命到此为止。 可就在此刻,一道人影及时挡在了玄司身前,一片烈焰金芒闪过,玄司就听见了“啪”的一声震耳欲聋的鞭响,然后整个世界仿佛都燃烧了起来。 一个“火人”就在她身前,帮她挡去了那道可怖的红光。这人她太熟悉了,神界三十多年,她几乎就是在这人的谆谆教诲下渡过。 “炎帝陛下!”玄司惊喜万分。 “阿司,我来对付这畜生,你去守着你师尊师母。”炎帝的声音很沉稳,带给玄司无穷的勇气和希望。 “是!” 炎帝已经迎上了那头怪物,玄司急忙撤回了谣姬和雪狼王所在的地方。她刚靠近,就听到了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然后她就听到雪狼王喜极而泣地声音: “谣儿,孩子出来了,我们的孩子…出来了!” 生了?!玄司心里一阵惊喜。由于被遮蔽了视线,她看不到屏障里面的景象,但是听雪狼王的声音,确实是师母生了,她有小师妹了!小冰儿终于出来了!玄司高兴得原地打转,找不着北。 屏障内,雪狼王满身狼狈,双手小心翼翼地托着一个小婴孩。这孩子真是奇异,虽然是在一片血污中诞生,却周身不染一丝肮脏,小家伙头上一层白绒绒的软毛,头顶竖着两只软绵绵粉嘟嘟的狼耳朵,一双眼睛紧紧闭着,还睁不开。浑身皮肤不似人类的初生婴儿那般皱巴巴红彤彤,不过刚出来的一会儿,她的皮肤就立刻变得白嫩非常,非常干爽。小脸蛋也变得圆润,仿佛瞬间就长到了三四个月大。小屁股上还拖着根小小的尾巴,颇为可爱。 自孩子出生后,谣姬浑身剧痛的感受立刻减轻了许多,她的皮肤也不再开裂,周身也不再流血了。反而伤口以奇异的速度在愈合。但是极端的痛楚过去,她精神受到了非常的折磨。此刻极为疲惫,可她依旧强行支撑着,颤抖着手,向雪狼王的方向伸去: “阿狼…孩子…给我看看孩子…” “好,好。”雪狼王急忙将孩子往谣姬面前递。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炎帝那一头,因着那怪物被炎帝的赭鞭打得连连败退,激出了凶性。那怪物本想一口咬断炎帝的鞭子,却被炎帝一鞭子抽在了独角之上,顿时将独角打折了一块。那怪物剧痛非常,凶性大发,那可怖的红光登时暴走,乱射一气。混乱之中,炎帝阻挡不及,眼睁睁地看着那红光向雪狼王等人所在的方向打去。 “小心!”炎帝只来得及发出这一声警告。 玄司反应最快,在那巨兽发狂前,她就仿佛预知到了危险一般,第一时间义无反顾地向着那红光冲去,用自己的肉身去挡。而在重重屏障之内的雪狼王也已经感受到了危险来袭,急忙挥手要在玄司身前立起屏障。 屏障是立起来了,但那红光来势汹汹,雪狼王的屏障根本挡不住。试想,这红光就连长生宫外生命女神设下的防御大阵都能射穿,雪狼王的屏障又有何用。这红光几乎无视空间时间,真是这世间最可怖的大杀器。 雪狼王眼睁睁地看着红光射穿了玄司的身躯,在她胸腹穿出一个巨大无匹的伤口。她瞬间红了眼,脑子一片空白。接下来,她的身子自己做出了反应,她抱紧手中的孩儿,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为谣姬抵挡。 然而谣姬却在最后的时刻爆发出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一把推开了雪狼王,红光就在此刻打来,穿透雪狼王的左半边身子,瞬时打在了谣姬的身上。 时间就在此刻凝固,壮烈凄惨的画面在雪狼王面前无情地兜头而来。谣姬整个身躯都被那红光射中,瞬间化为漫天血雾。那血雾迅速在天空中凝结成一粒一粒的冰晶,血色的雪花就这样在天空之中凄厉而下。那是冰雪女神的末路,是她用自己的身躯化作的最后一场雪(血)。 雪狼王从天空中坠落,此刻她已经忘记了要飞行,她的右手臂臂弯里还紧紧地抱着孩子,孩子虽然未被红光射中,却难免受到了波及,刚出生没多久,却在雪狼王怀中呕出血来,哭声都虚弱了许多。雪狼王左半边身躯已经不见了,就连心脏都没了,她双眼空洞地望着弥漫天际的血色雪花,脑海里已经失去了意识。 西方遥远的天际,黎明中的月亮被血色染红,一个金白色的人影,提着大剑,向月亮上飞去,一只恐怖的巨兽,此刻正盘踞在月球之上。那金色的人影一拳向月球打去,巨兽怒吼,迅速闪开,月球被那浩荡的一拳打得半边粉碎,就好像如今的雪狼王一般。 但这样的一幕落在雪狼王眼中,却丝毫无法引起她的任何反应。 密密麻麻的人影,五光十色的力量,不知多少强大的神祗,一起发出攻击,打向那怪物。那怪物的身躯破碎了,又迅速恢复,周身所有的倒刺发出红光,四处乱射。诸多神祗被波及,红光打过,无法抵御,迅速陨落。 山河破碎,星际飘零,诸神黄昏就此来临。 玄司已然昏死过去,就在不远处,随着雪狼王一同从万里高空中坠落。血雾伴随着她们,是最凄美的背景。雪狼王不知她死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活着的。 整片天地被血色浸染,黎明变为夕阳。大日迟迟不曾现身,黑暗固执地霸占着天际,吞挤着金红色的光芒,野蛮地侵占这片天地。 一个浑身浴血的人影闪身出现在了雪狼王身边。雪狼王甚至认不出来他究竟是谁,而那人忽的一拍自己脑袋,从脑中取出一个散发着赤红色光芒的球体,然后他用力将这赤红色的球体打入了雪狼王体内。 “小雪狼,你听清楚了,这是我的神格,里面包裹着阳极,现在给你了,你千万要活下去!一切都还没有结束,你要保护好阳极,活着!活下来!” 谁,谁在说话?他在说什么?我为什么听不见? “你一定要活下去!”他再次重复。 他一把将远处的玄司拉了过来,将雪狼王和玄司用自己的赭鞭紧紧绑在了一起。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模样的东西,那是女神交给他的下界神符,是她三十年来潜心研究出来的成果。如今,省却了他大把的功夫。于是他用力捏碎,空气中开始旋转起风暴,一个漩涡般的裂口在天际中浮现。裂口内黑洞洞的,流转着宙光。 待裂口彻底打开,他一把将二人推进了黑洞中。 “活下去!!!” 最后的话语,烙印般地打在了雪狼王的脑海里,裂口缓慢闭合,神界最后的光辉渐渐消失在了雪狼王空洞的双眸之中…… 炎帝看着她们消失,终于松了一口气。接着他回身,看着那甩开他,已经赶去向同伴会合的怪兽,眼中流露出决绝的光芒。 他开始燃烧自身,然后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撞向那怪兽。那怪兽躲避不及,被撞个正着,顿时惨呼一声,拦腰折断。而炎帝身躯化作的火焰如跗骨之蛆黏在它的身上,灼烧着它。怪兽怒吼不止,当机立断,生生褪去了一层鳞片,才虚弱地摆脱了炎帝最后的攻击。紧接着,它迅速生长出鳞片,然后再次向诸神战场赶去。 伏羲、女娲、玄冥、少昊、炎帝,四方天帝前赴后继,已经全部陨落,中央昊天不知所踪,生命女神成为了战场的指挥者,诸神疲于战斗,却依旧拿那怪物无法,陨落的频率越来越高。白律大神也难以为继,这头怪兽太可怕了,白律大神的巨剑已经折断,却依旧没办法损伤到它。 然而这怪兽也不是无敌的,显然,它如今的恢复速度已经越来越慢,看来它的力量消耗得差不多了。不过这时,又有一头怪兽出现,顿时让诸神心中涌起了无尽的绝望。此刻的神界,已经在缓慢地崩盘,大日消失,月球破碎,大气溶解,土壤崩塌。整个世界就好像被水泼过后的水墨画,一点一点地解体。诸神甚至没有受到怪兽的攻击,就因为法则的崩塌而迅速感受到不适,乃至于死亡。如今还能活着的神祗,已不足五指之数。 两头怪兽,并作一头,身躯再度扩大,出现在宇宙之中,张开血盆大口,要将神界整个吞入腹中。那大口中一片黑洞洞,仿佛在天际中拉开了幕布。 从始至终,至高神昊天都未曾出现在战场上,然而这已经不重要了。神界已经步入了最后的关头,遥远的极南,墨法仰头望着战场的方向,流下了悲戚的泪水。 “女神!” 白律大神呼唤生命女神,生命女神会意点头。紧接着,神界宝贵的两位上古大神齐齐爆发出最后的力量,那是光明与黑暗的对抗,白律大神化身真火大日,抵御黑暗,生命女神用尽所有的力量抽取那两头怪物的生命力,终于,神界缓缓定格在了半边破碎的凄凉景象之中。 在最后关头,墨法终于出手,将破碎散入宇宙的土石全部汇聚起来,凝聚起一片凄然的大气穹顶,世界就此定格,再也没有改变。 ...... 司天监文书记载,北宋大中祥符七年六月初六,夜,天际划过赤色流星,夜半天明,瑰丽非凡。 阴阳道楚门不世出才女楚玄方当晚于长洲姑苏观测到此天象,连夜卜卦,测算天机。三天三夜,耗尽心力,却受到不明外力干扰,最后得出三十二字天言,心觉不详,锁入妆奁,后被盗。 三十二字天言曰: 神陨千年,旧人归来。瑶瑶神女,身怀秘器。若得秘器,仙神拜伏。去三化一,道途未明。 第一百六十六章 (番外二十四) 北宋大中祥符七年六月初六,夜,赤色流星划过天际苍穹,当晚,司天监连夜观察,发现赤色流星最终坠落于东京开封府正西方三百里开外,大约在西京河南府外(今洛阳)的山林之中。 朝廷连夜调集军队前去探查,然而在山林之中,除了发现大片烧毁的树木之外,就只有一个空荡荡的陨坑,坑内的陨石竟就这样平白不见了。此事被载入记异志怪之中,但却很快便被淡忘。 同年九月初九,重阳登高日,河北西路相州府(今河南安阳)城南红/袖坊外的青石街上,出现了一位白衣胜雪的女子。女子戴着垂纱斗笠,遮盖样貌,脚步匆匆。街道上节日氛围很浓,四处飘荡着茱萸的特殊香味。人们阖家出门,比肩接踵,人头攒动,向着城西外的山上登高而去。可这女子却反其道而行,偏往城里来,而且大白日的就往那青楼街巷中钻,着实惹了不少白眼。 女子绕到相州府城内最大的一座青楼——红嬛阁的后巷内,拉着后门的环状把手“啪啪啪”敲了三声,不多时,一位一身乌衣、高冠束发的冷艳女子便开了门,见到这白衣女子,她一点也不惊讶,面上一丝表情也无,只冷冷道了句: “姑娘来了,随我来吧。” 白衣女子点了点头,身子微微颤抖,似乎是情绪激动。 乌衣女子也不耽搁,即刻便带着白衣女子进了阁子内,绕过后院,穿过回廊,向着阁子西头一处僻静的独立院落中行去。 到得院门前,半月门外两个精干的黄衣女子正在看守,见乌衣女子来了,急忙躬身低头行礼,口中道: “见过录姡大人。” “嗯,姐姐可在里面?” “正在里面侍候那位客人。” “好,不用通传了,我们这便进去。” 随即,便带着白衣女子跨过月亮门,走进了院中。东厢房门外,被唤作录姡的乌衣女子抬手敲了敲门,道了句: “姐姐,那位妹妹来了。” 门内静静的,过了一会儿,才传来一声娇媚的女声: “快请进来吧。” 这声音初时听着慵懒魅惑,让人骨头发酥,可仔细辨别,却带着浓重的鼻音,仿佛刚刚哭过一般。录姡皱了皱眉,依言推开门,领着白衣女子走了进去。 一进屋内,就传来浓重苦涩的药味,录姡领着白衣女子向着右手边的寝室走去。寝室门开着,绕过屏风,一眼便看到了一张紫檀木的花雕木床,木床上躺着一个身影,静静的,毫无声息。床榻边坐着一位红衣女子,鲜红的衣衫透着无穷的艳丽,可她面上却隐着淡淡的凄凉,眼底犹自挂着泪痕,尚未拂去。就在红衣女子不远处,还放着一张小小的婴孩用的栅栏床,里面躺着个小人,正在呼呼大睡。 录姡无声地向红衣女子行了个礼,然后便默然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她身后的白衣女子颤抖着抬起手,揭开了自己的垂纱斗笠,露出了一张美丽温婉的容颜。那容颜上,已经泪如雨下,她却死死咬着自己的唇,不曾哭出一声。她亦步亦趋地走到床榻边,看清了床上的人影后,手中的斗笠无力落下,她跪了下来,深深拜服在床榻下,泣然道: “阿姐!小妹,来看你了。” 床上的人影一动不动,没有一丝的反应,红衣女子别开脸去,闭上眼,不愿再看。 “两千年了,小妹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为何却又是这般光景?”她痛苦地闭上眼,两行清泪滑落,滴在了地板上。 “阿姐,你可还记得小妹?你若是还疼惜小妹孤独熬过两千年,为何不看看我?你这般睁着一双眼,难道什么也看不到吗?”她跪着移到了床边,抓住了床上人的手。那手温热,一如既往暖烘烘的,可手的主人却似行尸走肉般,一动也不动。 床上躺着的人,一头银白的雪发,蜿蜒铺满床榻,头顶一双狼耳,软软耷着,再不似从前那般精神地立着。她好似是醒了,睁着一双墨绿透金的眸子,可那眸子里却一丝光彩也无,一眨也不眨,空洞地盯着床榻上方的帐幔,整个人透着死寂。 雪狼妹妹只觉得心绞难忍,泣出声来,难过非常。为何,你一走两千年,不回来也罢了,一回来却是这般的模样。我宁愿你不回来,也不要看你这般。你是雪狼王,是万妖之主,你的威严霸气,你的不怒自威,究竟到哪里去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会将你折磨成这个模样? 红衣女子跪下身来,抱住雪狼妹妹,手缓缓抚着她的后背,无声地安慰她。过了好一会儿,白衣女子才渐渐收了情绪。对着红衣女子失神呢喃道: “嬛己姐姐,她究竟怎么了?” 嬛己闻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扶她站起来,拿着帕子帮她擦干净眼泪,道: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知。她回来时,与她那徒儿玄司一道,俱都落在陨坑中,模样太凄惨了。当时,她怀中还抱着个孩儿。”说罢,眼光便看向不远处的婴孩栅栏床。 雪狼妹妹注意到那婴孩,走到栅栏床边,看着床里面静静躺着的孩子,那是个可爱非凡的孩子,和雪狼王一般有着狼耳狼尾,面容里却不似她那般俊,揉着几分冷冷的美,仿佛藏着谁的影子。雪狼妹妹心中涌起一股孺慕之情,将孩子抱入怀中。小小的,软软的,这样一个小家伙,是她的孩子吗?是她与谣姬的孩子吗? 小家伙落入了雪狼妹妹怀中,很快便醒了,睁开一双蔚蓝的眸子,怔怔地盯着雪狼妹妹看。雪狼妹妹望着孩子的眸子,眼泪“唰”就流了下来,真的是她和谣姬的孩子,一个眸色墨绿一个瞳色冰蓝,混在一起,竟是这般美的蔚蓝色吗? 可是,谣姐姐,你却又在哪儿? “她和玄司落在了洛阳城外的山野间,恰逢这一带都是我的领地,看见赤色流星,我就立刻派了手下去查探。然后,就在陨坑中发现了她和玄司。属下们把她们俩还有孩子送过来时,我…从来没看过她这般凄惨的模样。”嬛己捂住了嘴唇,声音颤抖,好半天才继续说道: “一开始我以为她活不了了,甚至都不敢联系你。她左半边身子连带着心脏都没了,右手里还紧紧抱着孩子,浑身上下一片焦黑,染着尘土,几乎看不清模样。幸好,之后的三个月,她的身子在自行好转。可是,那过程太痛苦了,她一丝一丝地凝结血肉,一寸一寸地长出新皮,那种千万蚂蚁噬咬的感觉,疼极痒极。玄司与她一般,也都经历了这番过程。那种痛苦,让得玄司每日里都疼得惨嚎难忍,发疯欲死。可她呢?偏偏一声也不吭,整整三个月终于将半边身躯长全,将全身的皮肤换新。整个过程,她硬是一个音节都没发出来,一滴眼泪也没流,连表情都没变。从始至终,都是这样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 雪狼妹妹听得难受至极,抱着孩子的手臂收紧,泪水滴在了孩子的面颊上。孩子伸出小手,抹在了雪狼妹妹的脸上,仿佛在帮她拭泪,这举动让她愈发地难过。 “若不是我知道她上了神界,定要以为她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嬛己最后轻叹。 室内陷入了寂静,半晌,雪狼妹妹缓缓将孩子放下,孩子似乎有些病态,并不很精神,也不哭闹,只醒了一会儿,又开始眼皮沉沉,昏昏欲睡。一入床中,很快便睡着了。嬛己见雪狼妹妹已不再那么情绪激动,不由得继续道: “我忖着这般下去也不是个事儿,等她好的差不多了,这才传书通知你来。你看,这到底该如何是好?” 雪狼妹妹抹了抹面上的泪水,吸了吸鼻子,这才道: “总也该让她好好振作起来,只是我们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还得弄清楚才好。” “这不难,玄司身子也好得差不多,这两日便可醒来,到时候询问她便好。” 听到玄司的名字,雪狼妹妹面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好似凄然,又似喜悦,还似怨怼,显得复杂非常。最后她还是叹口气道: “嬛己姐姐,带我去看看阿司吧。” 嬛己望着她这副模样,没有多言,只说道: “好。” 二女并肩而行,出了东厢房,向着西厢而去。录姡带上东厢房的门,室内再次归入寂静之中。窗外有鸟雀的啼鸣,床榻上的人影双眸依旧空洞无神,仿若死去多时。只是不经意间,一滴晶莹的泪水悄然从眼角滑落,划过太阳穴,入了鬓角,浸湿了那如雪的发丝。 嬛己与雪狼妹妹站在西厢房门外,雪狼妹妹忽的驻足,双手攥紧了袖口。嬛己也随着她驻足,并不催促。不多时,雪狼妹妹忽的问道: “你说,她也似我阿姐那般,承受了复骨生肌之痛,她可是也受了重伤?” 嬛己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不错,她胸腹部穿出一个可怖的大洞,大部分脏器都不见了。” 雪狼妹妹身子一颤,眼圈再次红了。 “但现在已经全部长好了,她生命力非凡,全靠她自己恢复。”嬛己急忙补充道。 雪狼妹妹点点头,有些无力道: “进去吧。” 西厢格局与东厢并无太大差别,床榻上,玄司正静静闭眼沉睡。她看起来比雪狼王好多了,但眉眼间的脆弱,睡着时的不安,拧着的眉头,无一不宣告着她此刻正处在梦魇之中。嬛己告诉她,这三个月来,她神智始终不清醒,有时疼得醒过来发疯,有时又会疲惫得晕过去,嘴里嘀嘀咕咕,说着些不明不白的呓语。如此反复,直到身子长全后,一直也都未醒来。这两日把过脉,看模样,当是快醒了。 不知多少年没有见到她了,雪狼妹妹看着那张魂牵梦萦的容颜,那般熟悉,没有变化,竟有些恍惚。恍惚这两千年的时光,是否究竟真的走过,还是不过是她的一场梦,一场异常煎熬持久的梦。她慢慢地坐在玄司床边,缓缓抚上她的手,不发一言,静若潭水。 过了不知多久,她忽的幽幽说出了一句话,说完后,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你说了去去就回的,你这骗子…” 第一百六十七章 (番外二十五) 忽冷忽热的感觉好了许多,胸腹部那折磨人般的疼痛和瘙痒已然褪去,只觉得自己身处在海浪之中,被冲刷着,载沉载浮,飘飘荡荡,无有依凭。眼前是一片黑暗,许久无法睁眼动弹,冥冥中仿佛被一股邪恶的感觉禁锢,恶兽的吼叫还在耳旁回荡。 终于不知多久后,玄司感觉满眼的漆黑褪去,有光透过眼皮照亮她的世界。沉重的身躯终于得到了轻缓,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脚趾,进而感觉到四肢百骸。 恍惚间,一双温柔的手正在抚摸她的额头面颊,谁…谁?师尊?还是…师母? 师母…… 雪狼妹妹正在默默为玄司擦拭面上冷汗,冷不丁,手忽然被玄司抓住,随即玄司竟落得泪来,显然悲恸至极。雪月惊了一跳,急忙柔声唤她: “阿司,莫哭,不怕,醒来吧,你只是做了噩梦。” 玄司好似那乖觉的孩子般,听了她话,果真缓缓颤着睫毛睁开双眼,一双黑眸乌沉沉地望着眼前的景象,久久未能反应过来。 “阿司?还记得我吗?”雪狼妹妹见她泪水不住地流,染湿了正片脸庞,不由得心下难过至极,只得不断地为她拭泪。 “小…姊?” 眼前的人一身杏白的软衫,乌发披散,身形娇小,面容婉约静美,虽然服装的风格和她身上的气质与从前差了许多,可她就是小姊,玄司又怎么会认错。可…小姊如何能在她身边,她分明与自己两界相隔,已然许久许久未见了。 难道自己发了幻觉? “小姊……” 可玄司却悲从中来,她真的没那个心思管自己究竟是在幻觉还是在现实中,此刻她心中的难过实在太难宣泄,她只能哭,把眼泪流干了,或许能好受一些。 “莫哭…莫哭…” 雪狼妹妹见她悲泣不已,只得不断安慰,不断替她擦泪。而玄司则断断续续地泣道: “小姊……师母…师母没了,师尊…师尊也没了…” 雪狼妹妹怎能不知这些,即便没有人告诉她在神界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如今,只有雪狼王和玄司这般狼狈归来,谣姬却始终不见下落,怕是早就凶多吉少。她只是一直安慰自己,或许只是不小心失散了,总也能找回来。可如今从玄司口中泣声而出,终于坐实内心猜测。 记忆中那风华绝代的绝世女子,清寒若孤烟,雪花般柔而冷。总也口不对心,对自己却关心有加,初时不谙世事,自己还当她做妹妹,后来一身风华绽放,自己慢慢以师长之尊待她。这多少年了,记忆还如未分离时般清晰。阿姐…阿姐是那么爱她…雪狼妹妹内心仿若裂了个大口,悲伤难抑,陪着玄司哭了出来。 她抱着玄司,泪水顺着自己的下巴低落到她面颊上,又滑入玄司口中,那般苦涩又滚烫。玄司忽的明了,她并非是在发梦,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她回到人界了,终于回来了。 可如今这般回归,还不如永远都不回来得好。 “小姊…如今是哪年哪月又几日了?”不知多久后,玄司缓缓平静下来,雪狼妹妹也终于直起身来,抹去自己的眼泪。 “现如今是宋朝赵氏天下,当今圣上年号大中祥符,今天是大中祥符七年九月十一。” “宋朝…”玄司喃喃,“两千年了……” 雪狼妹妹不语,默然垂目。 “师尊…师尊她…” “你放心,阿姐她没死,还活着,现下与你一道回来了,就在另一屋里躺着。” “那…孩子…” “孩子也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 “那孩儿,叫的什么名儿?” “…大名冰姬,小名…冰儿…” “冰儿…” 说到这里,二人两相对望,悲从中来,再次落下泪,这泪,却无声。 玄司苏醒,红狐也赶了过来,现下玄司的精神还不算好,有些萎靡。二人没有询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玄司得知师尊就在另一屋中躺着后,也并未立刻提出去看她。或许,她已经预知此刻的师尊大概是个什么模样,她实在难以去面对。 又在床上将养了几日,玄司总算大好,下得床来行走。只是,神界时的一身本事都没了,如今的她,却与寻常的妖类的能力水平没有太大的区别。玄司在神界时曾前去拜访过伏羲大神,大神似乎很喜欢她,专门传了她一套玄算之道。说是习得大成后,能算尽天下事,甚至能算得生死寿数,逆转命数。可玄司向来愚笨,特别对这种极费脑力的术法非常不擅长,因而只是学了个皮毛,便丢弃不论了。 玄司这些日子里无法忘却神界的惨况,想起这套玄算之道。不由得尝试着测算神界究竟发生了何事,不想却仿佛蒙着一层雾一般,什么也看不清。她不甘心,又起算谣姬生死寿数,结果非常怪奇,并非是明确的死相,却如雾里看花,同样没个明确结果。她心下疑惑,可想起师母死去时那般惨况,不由得又是摇头,暗道自己学艺不精,如今书到用时方恨少。 最后,她想着自己最近总有些精神不济,疲乏困顿,内里空耗,想着自己的法力大不如从前,不知是因为受了重伤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便为自己卜了一卦。人都道,算命从不算己。她却百无禁忌,真的为自己卜了一卦。没想到,这一卦却让她白了脸。她的寿数已然不长,只有七百年,怕是没办法再继续与天同寿下去了。她算了好几遍,这卦象却越发清晰起来,由不得她不相信。七百年虽不短,可如今的她早已无法再适应人类的短寿。何况,如今身边人尽是长寿之人,自己若只得七百年好活,与她们来说,怕又是一桩惨痛之事。想到此处,不由得暗自悲凉起来。 此后一日晚间,用过晚饭,玄司与红狐、雪狼妹妹一道,在屋内长谈了两个时辰,将神界之事详详细细地说了。第二日,玄司才终于鼓足勇气,前去雪狼王的屋内探望。 “她这个样子,已经很久了,喂她汤药、清水,她一概喝不下去,只这般瞪着一双眼,望着上头。这…该如何是好?”三人围在雪狼王床边,红狐担忧地说道。 “我也试过了,怎么与她说话,都没反应。”雪狼妹妹道。 “可曾把孩子递给她看?”玄司忍着难过,问。 “递过了,可她…看也不看一眼,难道不是她亲生的吗?”雪狼妹妹怨怼地说道。 玄司默然,只先踱步到栅栏床旁,抱了抱孩子。孩子蹙着小眉头,正睡着,小小的模样可怜极了,玄司差点又要哭。可怜她原本一个没心没肺的痴傻之人,如今却日日以泪洗面,仿佛成了水做的人。 “让我试试吧,小姊,红狐姐姐,你们可否先退避一下。” 虽然不知道玄司要做什么,但死马当活马医,不论如何只要能让雪狼王振作起来,怎样的方法她们都会去尝试。于是,雪狼妹妹与红狐便先退出屋去,在屋外院落中的石凳上候着。 玄司先是默然在床边站了片刻,然后才掀开衣摆直挺挺地跪了下来,向雪狼王叩首。 “师尊,不论师尊是否能听到,今日弟子都有话要说。”她顿了顿,看雪狼王果真没有反应,便继续道: “师尊,弟子十八岁那年正式拜在师尊足下,如今算时间,当有三十四年了。这一路,弟子都未曾与师尊师母分开过,相信师尊了解弟子品性,弟子绝不撒谎,说一不二。师尊,当日神界一役,最后弟子亲眼看到师母被红光打得粉碎,化作漫天血色雪花。您也应当亲眼看到这一切。您若是不信,今日弟子便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您。师母已经身死!望师尊节哀看开。逝者逝矣,生者还需活下去。那时师母将您推开,必然是要您活下去,也不会希望看到您这般消沉下去。您可不要让师母难过啊!” 玄司跪拜下去,磕了一个响头,雪狼王却依旧一声不吭,但眼圈却慢慢红了。 玄司见雪狼王依旧不语,于是继续说道: “师尊,冰儿还很小,那是您和师母的骨血,您难道就此不顾了吗?您就不怕,师母在天之灵会怪罪您吗?她花费那般苦痛才产下这样一个宝贝孩子,您如今却弃之不顾,她该多伤心。师尊,不孝弟子从今日起就在您榻边跪着,磕头,望您能早日振作起来,不要让师母失望。” 说完,又磕了一个响头。 “师尊,师母已登极乐,望您节哀看开,莫要让师母伤心!” 言毕,叩首。 “师尊,师母已登极乐,望您节哀看开,莫要让师母伤心!” 言毕,再叩首。 “师尊,师母已登极乐,望您节哀看开,莫要让师母伤心!” 言毕,三叩首。 如此说完一句,磕一个响头。玄司就用她这一股子倔劲儿,生生与床榻上的雪狼王对抗着,用最残酷的话语,非要激得雪狼王从床上起来为止。 可她说着说着,磕着磕着,自己的眼圈却赤红如血,眼泪如雨而下。这些话语,又何尝不是在生生狠狠剐着她自己的伤疤。可不论自己再伤心难过,哭得再词不成句语不成调,她依旧这般倔强地叩首,大声地,一句一句地喊出声来。这不仅仅是喊给雪狼王听的,也是喊给她自己听的。 屋外院落中,红狐与雪狼妹妹已经泣不成声,距离如此之近,区区一道门又如何能瞒得过她们。玄司一声声一句句,每一个响头,都好似铁锤般砸在心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玄司已经满面鲜血,地面被她磕裂开来,一道一道的裂缝中还残留着她的血迹。雪狼王虽然还躺着,拳头却不知何时已然攥紧,终于,她发出了自归来后的第一声,那声音沙哑至极,又空洞至极。可却偏偏透着一股让人心酸的执着: “她没死…” “师尊……”玄司再也磕不下去了,双手支撑着地面,泪水混合着血水,滚滚滴落。 “她怎会死,她是这时间最美好的景致,她是冬日里冰雪的象征,只要这世界还有冬季,只要这世上还有冰雪,她就不会死。” 雪狼王挣扎着坐起身来,玄司忙想上前扶她,可眼前却眩晕了一下,到底没能站起身来。 “阿司,我懂你的想法,我怎不知你们都愿我好,我当然也知她想我好。你可知,我躺在床上这么长时间来,是在做什么吗?” 玄司抬头,抹去低落入眼的血水,静静不发一言。雪狼王如今能起身,说话,就是莫大的安慰。她已经成功了,可她一点也不开心。 “她曾经发问,为何这世上有春夏秋冬四季交替,若是只有冬季,该多好。她说得没错,这世上就该只有冬季。我…我要抹去这世上另外三季,要把这世界变作一片雪国。这样…这样不论我走到哪里,她将都在我的身边,我就能带着她看遍天下山川景致。她嫁给我这么许多年,一直被锁在雪神宫里,从没踏出半步。她那么一个爱玩的性子,如此可真是委屈她了。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用。现在好了,我可以…我可以带着她…” “师尊!…师尊…”玄司痛彻心扉。 “可是,可是阿司!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我没了那冰雪之力?从前只要我愿意,将这世界变作雪国轻而易举。可为什么,为什么如今我做不到了?为什么我体内的冰雪之力离我而去了,留下的只有这该死的金光!金光!!金光!!!”她周身泛起赤金热浪,从床上翻下身来,打翻了一旁的椅子,吓醒了冰儿。冰儿哇哇大哭起来。 “师尊!!师尊…”玄司急忙爬过去,抱住雪狼王。外面红狐和雪狼妹妹听到动静,也急忙推门进来。 “我躺在床上,一寸一寸地摸索自己的力量,我试图去找我的冰雪之力。这力量来源于她,是我最珍爱的力量。可是我找不到了,我找不到了…我找不到了…”她缓缓平静下来,方才的赤金热浪消失不见,她整个人仿佛被挖空了一般,惶惶然躺下泪来。 “阿司,你说,她没死,对不对?” “对,师母没死,所以师尊您也要好好活。”玄司抱着她,泣道。 “她没死,我要去找她。这里没有她,我们…我们回天山,她一定在那里,她在等我。” “好,好,师尊,我们回天山。” 第一百六十八章 (番外二十六) 回天山的行程被耽搁了,因为红狐在长洲府的姐妹传来了飞书,说长洲府(姑苏)九月里飘起大雪,大半的城池都被冰封了,老百姓冷得不行。长洲知府派了人去查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却发现长洲城外东山半山腰附近卷着狂风暴雪,根本没办法靠近。 那位狐妖姑娘心中觉得这件事蹊跷,怕是和妖族有关,想着姐姐吩咐过,只要人世间出现妖族出没的痕迹,就一定要向她报备,这才急急忙忙写了飞书,让狐族的飞鹰传到了遥远的相州府。 雪狼王的意识似乎还不大清醒,自从那晚情绪爆发以后,她就陷入了沉默之中。虽然不再躺在床上僵硬不动,却也并非是举止正常的人。每日里只是默然静坐,偶尔会抱抱孩子,喊她喝药、吃饭,她倒是也能听话。这副模样,看着让人说不出来的心酸。现如今她身子虚弱,多少也需要进食来补充体力,药物来调理身子,这在千年前是不能想象的。 不论怎么样,红狐思忖这一路上还是把雪狼王带着比较好。反正她现在意识不清,也不会去管路程是往哪里走的,她只需知道在回天山的路上就好,这样她也不会再闹,让人安心许多。 那出现在长洲的冰雪风暴总让她觉得不对劲,应当和雪狼王回归这件事有关,带她去,或许是正确的选择。 冰儿的身子很虚弱,但可能是这孩子天赋异禀,正在缓慢地自行恢复。狐族里的大夫不敢随便医治冰儿,有些摸不准,便只是让她自行恢复,并不插手。孩子每日里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睡觉,她很乖,很少会哭闹。且这小家伙很是挑剔,牛奶、羊奶,乃至于人奶都拿来喂她,她一概不喝,全部吐了出来。最后没办法,红狐愣是让手下去山林间找到了正在哺乳的母狼,取了狼奶,这小家伙才皱着小眉头喝下去。 后来,雪月发现这小家伙居然很爱喝米酒,喝了也不醉,反倒睡得更香,身子恢复得更快了。于是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用米酒来喂孩子。 九月中旬上路,红狐特意让族人带着雪狼王、玄司和孩子在山林间御风而行,避开人迹。于是两日后,便从相州府赶到了长洲府。一入长洲府地界,就明显感到了温度下降。大妖不畏寒冷,但为了隐蔽踪迹不惹人注目,一行人还是都裹上了厚实的冬衣。她们没有耽误,一入长洲府,就立刻联系上红狐在本地的姐妹,由她带领一行人前往事发地。 雪狼王在进入长洲府后,那默然无神的状态就变了许多。她看着眼前银装素裹的世界,墨绿眸子里翻着欣然的光。 “阿司…阿司…” 她的声音轻轻地在后方响起,走在前方的玄司听见了,急急忙忙退回到她身边,说道: “师尊,我在。” “我们…我们要到天山了吗?”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隐忍的兴奋。 “……师尊,我们现在在长洲府境内,还没到天山。” “…哦,嗯。”雪狼王的眸子瞬间黯淡了不少,但是眼前飘过的雪花没有让再次她消沉下去,她伸出手,去接那些雪花。看着那晶莹的六角形雪片在自己掌心融化为水。她浑身忽然颤抖起来,捏紧了拳头。 放开拳头,她再次去接那些雪花,可她那热烘烘的体温却让雪花无法停留。她气怒,褪去身上的裘袍,甩在地上,迈步快速向着暴雪之中跑去。 “阿姐!”雪狼妹妹急了,连忙迈步去追她。 玄司急忙捡了裘袍,跟着跑了出去。红狐叹了口气,化作红芒追了上去。但是她却没有去拦雪狼王,只是拦住了玄司和雪月,让她们不要再追了。 “让她一个人待一会儿罢。” 她奔跑在风雪之中,解开外袍的腰带,抛开;解开腰间盘扣,拉开外袍,褪下,抛开;解开保暖用的中衣,褪下,抛开;终于只剩下最后一层惨白的亵衣,挂在她清瘦纤长的身旁上。身后衣衫飞舞在漫天的风雪中,每一件都如雪般颜色,隐没在一片茫茫之中,好似抛却下的重负,独留在孤寒的天地间。寒冷细细密密将她包裹,她似乎能感受到冰风拂过身躯时带来的刺骨凉意。 脚下雪地松软,她褪了靴袜,赤足走在上面,踉踉跄跄。漫天的银白,她温暖的身子在这样的世界里显得那么突兀。每一脚踩在雪上,湿寒之意钻进脚底,却被她身子自动隔绝在外。所有的风雪冰寒,都不能让她品味到那最深入骨髓的冷意。她怀念了许久许久的寒冷,渴望了许久许久的寒冷,为什么到如今,一点也不施舍给她? 从前她是一只雪狼,生活在雪原之中,那时她皮毛丰厚,不惧寒冷,可并不代表她感受不到寒冷。她本源力量中,就有冰雪之力,她在万年寒冰中诞生,那力量的感觉深入骨髓,刻骨铭心,乃至于影响了她原本的空间本源力,硬生生在她的力量中加了冰雪的凛冽味道。 谣儿,那是你吗?那个时候的你,就已经迫不及待要把你的气息刻在我的骨子里了吗?可我现在丢了你,该怎么办?我感觉不到寒冷了,是不是,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她怔怔地站在漫天白雪之中,失魂落魄地仰头望着天际。雪花落下,落在她银白的发上,温暖的面上,瞬间融化,将它们打湿。她一身的洁白,几乎就这样融入了这片世界。面上的雪花化了,化作水滴滑落,面庞湿润。 谣儿,是你在哭吗?是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阿狼就在这里啊,你怎么就看不到我呢? “啪”,她跪在了雪地之中,双臂搂过大堆的雪花,就这样拥进怀里。时间似乎在此凝固,她拥着雪花,跪伏在地上,化作了石像。 后方,雪狼妹妹和玄司手里拿着她抛下的衣袍,看着远处她脆弱跪坐雪地的景象,心中的难受难以言表,只能默然流泪。红狐咬着殷红的嘴唇,闭上眼,不愿再去看。曾经的万妖之主雪狼王,变得如今这番模样,她实在心中酸涩不堪。 怀中雪化了,衣衫湿透,浸透着她单薄的身子。不知多久,一双玉足出现在了她眼前。她猛然怔住,缓缓抬头去看,随即欣喜若狂。 “谣儿!谣儿!!”她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那魂牵梦萦的人就在她身前,依旧一身白衣,舒展着眉眼,她笑得开心。冰蓝的发飞舞在雪花中,愉悦地打着旋。 雪狼王向她奔去,可那人却调皮地迈开双足,引着她向风雪的更深处跑去。雪狼王追着她,只觉得整个身心都在颤抖,她的谣儿回来了,回来了,她真的没有抛下自己走。 雪兰王从雪地上起身,再次开始奔跑,口中还大喊“谣儿”,分明是产生了幻觉。这回红狐没有再拦着,三人急忙要去追,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冰雪力量卷带,一下子甩出去好远。只这一下,便失了雪狼王的身影。 那一抹冰蓝跑得好快,雪狼王只靠着自己双腿奔跑,几乎要追不上。如今她身子虚弱,实力十不存一,竟然连妖元力都运不起来,只能这般如弱小的人类般靠双腿奔跑。寒风灌进嗓中,她努力喘息,一刻也不愿松懈。耳边风呼呼向后刮去,将她银色长发吹得乱舞。 就这般跑着跑着,眼前忽的出现一片深蓝。那是一片悠然渺远的湖,静谧美好。在这冰天雪地的低温中,这片湖竟然没有结冰,湖水深蓝,倒映着四周的雪松。 那一抹冰蓝身影就站在湖畔,背着双手,微微后仰着身子,伸出玉足,调皮地用脚尖点着湖面。雪狼王气喘吁吁地停在她身后,眸光一刻也不能从她身上挪开。 她试了两下,便迈着冰晶玉足向着湖面中走去。她身子就像是没有重量一般,玉足走在水面上,只能带起淡淡的涟漪。她走到湖中央站定,俏生生转过身来,望着远处的雪狼王,伸出手来,仿佛是在召她过去。 雪狼王迷离着目光,迈着步伐,追随着她,向湖中心走去。一步两步,脚尖终于触到了那湖水。冰凉刺骨的感觉终于将她彻底包裹,那熟悉的感觉,再不能被她体内的力量驱走。她欣喜若狂,大步向着湖中走去。她不能如她般走在湖面上,湖水漫过她脚背,小腿,膝盖,大腿,腰际,胸腹,一直到她如此颀长的身高都无法触到湖底,依旧无法抓住那抹冰蓝身影。她终于被湖水没顶,雪白的发在湖面上海藻般浮沉,很快没了影踪。 而那湖面上的冰蓝人影,风雪一吹,就这般消散于天地间。 刺骨的湖水就这样将她细细密密包裹起来,一寸一寸地侵入她的血液骨肉中。这湖水比外头的风雪强多了,虽未结冰,竟能冰寒至此。她眸子半开半阖,洁白衣袍在深蓝湖水中化开,双手上扬,犹如一尊精致的木偶,毫不动弹地由着身子向湖水深处沉去。 也好,也好,就让冰寒将我包裹,回归她的怀抱。我曾在这样窒息的冰寒中诞生,如今有此归路,当是天道循环。这一生,唯一的遗憾,是未曾与她相守下去。 若真有来世…来世再还。 湖底闪烁着白色的光晕,她隐约觉得熟悉。那光晕正漂浮上来,向着她所在的方向。她渐渐看清了,那是一张弓,一张洁白如雪毫无杂色的弓。 她终于在冰寒刺骨的湖水中动了动身子,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在湖水中泡得惨白。那手在湖水中不知伸出多久,终于缓缓抓住了那张弓。越发刺骨的冰寒就这样侵入她体内,她将那张弓抱入怀中,仿佛抱住了这世上的最爱。终于闭上了双眼,含着心满意足的笑容,在湖水中睡去。 冰晶将她包裹,化作晶莹的雕像,她就这样沉入了湖底的幽暗之中…… 第一百六十九章 (番外二十七) 长洲府,十月初二,十日前冰雪异象已然褪去,这里又恢复了秋季时的清爽。只是,东山边的植物被极寒冻坏了根茎,如今多已败坏。满山光秃秃一片,看起来颇为萧索。 红狐一行人停留在了长洲城的红嬛阁后院之中,那日,风雪之中,一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将冰湖之中的雪狼王打捞出来。那时她已然冻成了一尊冰雕,吓得众人以为她就此活不过来了。好在,那雪神弓被她抱入怀中后没多久,就渐渐沉寂,变成一把普通的弓,不再暴走冰雪力量。而她自己也因为那一身奇怪的炎阳力量,慢慢融化了冰块,自救而出。只是至今,未曾醒来,处在昏迷中。 十月初三,雪狼王苏醒,众人忐忑于她的身子和精神是否有损,皆都围在她床畔。可她却望着架在对面兵器架上的雪神弓愣神,良久,嘴角忽的扬起一个难以形容的微笑。 众人惊愕,不知她这笑是何意。她却自行下得塌来,像个正常人一般着衣梳妆,玄司和雪月只得急忙在她身后服侍着,待她梳洗完毕,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空气里好像有一根弦绷着一般,就怕这弦断了,雪狼王会再次回复到那失控的状态中。 一行人紧张兮兮地跟着她,雪狼王却迈着修长的双腿,一路闲庭信步,好兴致地游赏起红嬛在长洲这个分阁的花园来。游了半晌,她忽的转身,摸着自己的肚子,对身后一群紧张兮兮的人说: “孤饿了,有吃的吗?” 众人:“……!” 还是红狐机变,反应最快,急忙笑道: “当然有,这长洲糕点最是闻名,现下还不到晚膳时分,进些茶点,权当晡食【注】罢。” “茶就罢了,孤今日想喝酒,糕点、酒菜多备几样,孤很饿了。”她这话说得颇有几分娇憨意味,像是个求食的孩子。 “好,好。”红狐连连道。 众人真心不知道雪狼王目前这个状态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她从前克制,甚少会这般进食,有时甚至两三月不会进一点食物,顶多饮一点酒水浆茶。可今日却甩开了那些克制,举止仪态虽然依旧优美,可那张嘴却像是个无底洞般,竟然整整吃下一桌的酒菜。看得玄司目瞪口呆,她从来不知道自家师尊也是这么能吃的。 她饮的酒是春秋吴越贡酒,春秋年间,红狐游历到吴国一带时,曾在这里埋下过几坛子。后来在这里设立了红嬛阁,这姑苏红嬛阁的吴越贡酒就成了上流士族趋之若鹜的佳品。平日里,红狐根本不可能给那些逛阁子的公子哥喝这等美酒,再有才华,再英俊潇洒,给再多钱也不行。如今却真真儿地就开了一坛给雪狼王,还带着一股子陈年的土腥味,成了膏状。好在盛出化开后,入口后却醇香无匹,酒韵悠长,正宗的千年美酒。 及至宴席后来,菜又上了一轮,却也已经到了晚膳时分。雪狼王拖着所有人一起吃,再到后来,便成了灌酒大会,一大坛吴越贡酒,就这样被一桌子人喝了个底朝天。雪狼妹妹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红狐也是双颊绯红,颜色昳丽,趴在桌上,手臂曲起撑着脑袋,说话卷着舌头,唱着不知名的曲调。玄司在神界喝惯了仙神佳酿,如今人间美酒已然无法醉人,因此她只是红了面颊,神智倒是清晰。 雪狼王不知何时已然离席,正负手站在窗棂旁,望着天上的明月。中秋已过一月半,现如今天上的明月乃是一弯月牙,好在这些日子长洲上空天际澄澈,夜间月明星稀,月牙很是明亮美丽。 玄司悄悄起身,走到她身后,没有开口说话。 不多时,便听雪狼王说道: “阿司,前些日子还在相州时,红狐曾给为师几本史书诗集,让为师了解一下这两千年来的朝代兴替,文俗变迁。那时,为师只是随意翻了翻,并未细看,但因着过目不忘,因而内容大半记下了。 那本《唐本诗集》里,有这样一首诗,诗名《把酒问月》,是唐代一位名叫李太白的诗人所做,为师诵于你听: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 但见宵从海上来,宁知晓向云间没。 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诵完,雪狼王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于是二人陷入了沉默。 若是换了从前的玄司,大约根本不明白师尊吟诵这首诗的意图在何,可现在的她,跟随师尊师母这么多年,师尊师母对她的教导大多都在学问之上,为的就是要让她开窍,多思多想,不再冲动毛躁。时至今日,她也算是胸中有点墨,这首诗念出来,即便其中有些用典她因着时代缘故不大清楚,依旧明白了这首诗的意境。 或许应当说,不会再有人与她们二人一般,能够贴切地体会到这首诗的意境。那句“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今照古人”,简直直戳心坎,玄司忽的有种想哭的冲动。在时光的长河中,她们是长明灯,有如天际那明月般,看着灯下的虫豸蝼蚁、繁花草木枯荣更替。但这长明灯并不比虫豸蝼蚁强上多少,依旧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依旧只能在漫无边际的时光长河中飘飘荡荡,无所依旁。或许在某个时间节点,长明灯被吹灭,就此消散,以前所有的痕迹都被抹去,最终与芸芸众生并无两样,都是这般可悲。 “阿司…”雪狼王轻轻开口,声音缥缈得好似带了仙气,玄司凭空升起一种抓不住那声音的恐惧。 “阿司,她没有死。”雪狼王说道。 “师尊…”玄司喉头哽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师尊的话。 “我不是在说胡话,我现在的神智很清醒。”雪狼王不再以为师自称,转而用了“我”来自称,语气软了许多,仿佛在对着一个老朋友说话: “是雪神弓告诉我的,她在漂泊,她在寻家,以后的每年每月每日每时每刻里,她都有可能会回来。阿司,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梦到她了,但她却不是她,她是雪神弓的器灵。器灵告诉我,她并没有死,只是现在很虚弱,需要时间恢复。总有一天,她会回来的。待她回来时,我要第一时间见到她,我不能让她看到我如此颓唐的模样,她会笑话我的,你说呢?” “嗯…”玄司感觉自己眼眶热了。她知道,师尊确实神智清醒,没有说胡话。雪神弓的回归,让玄司也看到了希望,如今师尊说她梦到了雪神弓的器灵,并得知师母没有死的消息,她不会去怀疑,也绝对不愿意去怀疑。只要师尊能为了一个目标好好活下去,就比什么都强。哪怕师母永远…永远也… “阿司,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啊,或许那个傻姑娘,不认识路,会在不知名的地方迷路很久很久,我们要耐心地等她回来,十年、百年、千年、万年……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阿司可愿陪我做那明月?” “不亦乐乎?”玄司吸了吸鼻子,笑着回答。 *** 十月廿二,经长洲北上许久,经过一路走走停停,雪狼王、雪狼王义妹、玄司和冰儿终于回到了天山境内。她们与红狐在幽州分手,约定好三月后再见,商讨组建大妖组织的详细事项。在北上的一路上,实际上几位大妖就已经商讨出了雏形。红狐对此事非常上心,妖族中,只有她们狐族对人类社会最感兴趣,这般隐藏身份藏于尘世中已经很多年了。如今雪狼王却想将整个妖族都打造成一个有序组织,像是狐族一般,整体转移入人类社会隐藏。这件事简直切中她心坎。 如今她的红嬛阁遍布大江南北,只要富庶繁华之地,都会有她的阁子,偏远苦寒之地,也会有她的分支驻点。经年累月,已经建立起一个复杂多支的情报网组织。历朝历代的更替,各大势力的争斗中都能看到红嬛阁的影子,如今红嬛阁已经是江湖中人都很清楚的情报机构。但是背后的老板究竟是谁,却没有人清楚,很多人只道红嬛阁深不可测,轻易不能招惹。 雪狼王的意思是,在红狐的红嬛阁基础上,进行整个妖族的整编。红狐一听简直心花怒放,这一直是她这么多年来的梦想。妖族闲散,没有凝聚力,而人类社会发展迅猛,已经把妖族逼入边缘。红狐眼睁睁看着妖族一年一年衰败下去,危机感越来越深,却只能整合自己的狐族,没办法整合整个妖族。现在的红嬛阁发展已经止步不前,必须要有新鲜的血液注入才能更进一步。如今有了雪狼王这样巨大的号召力,何愁大事不成。 一路上,二妖日夜畅谈,已经商议出一个基本框架,只待三月后雪狼王正式出山,一切事宜就能走上正轨。这三个月,红狐有很多事要去做,因而走到幽州时便兴冲冲与雪狼王一行告别,去忙她的大计去了。 天山,一别两千年,如今回到这个地方,却依旧如当年的模样。山上从前雪狼王与雪狼妹妹居住的简陋冰洞,已经不知何时被雕琢成了冰雪宫殿。当年,谣姬和玄司也曾在这里短居过一段时日,那个时候,也只是为了谣姬和玄司,开辟了新的洞府以拓宽冰雪涵洞的面积,具体的雕花冰饰,却一概也没有。如今这天山山腹内突的就多处这样一座冰雪宫殿,重檐多柱,朗阁层叠,入眼一片冰蓝之色,剔透晶莹,简直美轮美奂,如仙境一般。 雪狼王略带吃惊地问自己的妹妹: “这都是你建造出的?” “两千年,那么长时间,闲来无事,只能做这些事情来打发时间,想着你们有一日回来,也能住得气派舒适些。”雪狼妹妹淡淡回道。 玄司已然哑口无言,两千年,她刻意回避这个时间,可如今由雪狼妹妹口中说出,终于让她心头一滞,酸涩非常。 雪狼王没有说话,只是抱了抱自己的妹妹,雪狼妹妹却依旧笑靥温柔,并无太多情绪流露。玄司捏了捏拳头,看着雪狼妹妹垂在身侧的手,想要去牵,最终还是没能做成。 雪狼王安慰了一下妹妹,便抱着冰儿向冰宫内的住屋中走去。这冰宫虽然宏伟,可真正住人的地方,却只有那么一处,雪狼王一下子就辨明了方向,故意留下妹妹和玄司独处,自己抱着孩子先行离开。 雪狼妹妹回过头来,琥珀眸色温婉动人,淡淡道: “阿司,你那么长时间没回来,我一直帮你看管着。现在你回来了,跟我去看看她吧。” 玄司心中一涩,明白她所指,心中百味杂陈,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她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阿姐,我终于回来了。 第一百七十章 (番外二十八) 三叩首后,玄司默默跪坐在巨大的冰墙前,看着冰晶冷雾中透出的模糊人影,开始发怔。阿姐身上的服饰还是当年自己为她换上的,那是殷商时期的服饰,长及足踝的素缟大衣,交领长袖,腰间束棕色压纹宽带蔽膝,着履,头戴圆箍冠圈。腰间还专门配了玉鱼,一派贵女打扮。虽然赵姜一辈子都没做过贵女,但玄司希望至少死后她能保持着这样的姿态。她固执地认为,这样的姿态才是最适合她的。 及至如今,时光催人,自己身上的服饰早就不是殷商式样,阿姐则成为了真正的古人。自己回来的迟了,阿姐或许等得急了。但是没关系,往后的七百年,自己都会陪着她,让她不再孤单。 玄司这么多年在神界,也早就为了今日做了打算。她想着有朝一日能回到人界,定要用自己的力量复活阿姐。阿姐的死,她至始至终都无法接受。她不该用这样的方式死去,她本该长命百岁,即便无法像自己这般寿元异乎寻常,也该是天寿之人。到那时候,自己再为鹤发鸡皮的她送行,将毫无怨言。可是,为什么就在二十六岁这般的年纪上过早死去。至今,她都没有办法释怀。 她遍访神界诸天仙神,求学生死复活之道。一直瞒着师尊师母,更是私下里询问过生命女神,虽然所有的答案都是没有办法将死人复活,希望渺茫,但并非是毫无希望。生命女神说,生命之珍,在于不可逆转,皆因世间百物,都浮沉于时光长河之中,无一可跳脱而出。即便能够短暂控制时光的仙神,号称寿元无极,依旧无法说与宇宙同寿,不论活多久,总有陨落那一日。或许是被时光所催,也或许是因着其他的原因死于非命。 即便真的将人复活了,那人也绝不是从前的她了。那个你所怀念的人,只活在那个时间里,一旦失去,将无法再挽回。 可玄司不信!她总得试试,试一试,最后再放弃也不迟…… 于是她弄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她要学习灵、魂、魄与肉身相合的术法,还要学习穿界术法,前往冥界勾魂。神界这么多年,她奔波那么多趟,拜访许多仙神,就只是在做这件事。如今她回来了,也该开始施行了。只是自己力量有损,这件事,不知何时才能做成。希望七百年的岁月里,自己能够完成这么多年的执念。 雪狼妹妹就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跪在那里发怔。等了许久,她才终于起身,一回身,就看到雪狼妹妹站在那里。玄司又一次怔住,喉头上下蠕动片刻,才讷讷开口道: “小姊,怎么还在这里站着?” “等你…” “……” 玄司听到这两个字,心头一震,双唇翕动,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她心间发酸,抿了抿唇,却见小姊只是淡淡笑了笑,转身迈步离去。 看她转身离开的背影,好像再也不会回来似的,玄司眼前恍惚一下,只觉心下一下子被挖空了一大块。她下意识地向前即疾走几步,伸出手想去拉她。可猛然想起自己只剩下七百年的寿命,此刻牵起她,却无法与她相守,还不若,就此淡薄。 于是她顿住,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雪狼妹妹眼中积蓄的泪终于落下,背着玄司的面上,已然一片凄然。如此近的距离,她又怎会不知玄司的动作。然而她没有追上来,没有拉住自己,就这样放手了。也罢,也罢,痴等两千年,终于明白再无可能,也该忘了。 或许,这就是命。 ******** 三月瞬息而过,雪狼王这三个月,除了静心打坐恢复法力之外,就是悉心照顾冰儿。这个小家伙实在太让人心疼,每日只喝一点米酒,不哭也不闹,醒的时候呆呆傻傻的,瞪着一双蔚蓝的眸子盯着抱着她的人看,三个月了,一点没有长大的迹象,出生时就是四五个月大的模样,如今还是这样。每日里大段大段的时间在睡觉,雪狼王实在不知道这孩子究竟哪里出了问题,或许真的是谣儿分娩时出了意外,才会让这孩子这般虚弱,生长缓慢。 三月已过,她将冰儿留在了山上,托雪狼妹妹照顾。玄司不久前开始闭关,至今都没有出关,雪狼王这一趟出去有要事需要办,带着孩子并不方便。所以这一趟,她只是只身上路。临走时,她看着自家妹妹恬静温婉的容颜,欲言又止。 这段时间里,她不是没有看出自家妹妹与玄司那傻姑娘之间的气氛不对劲。两人前来看她的时间都是错开的,平日里用餐时也绝不在一块。玄司很快就干脆闭关,把自己隔绝开来。雪狼王原本以为,这趟回来,至少也能促成妹妹和玄司的姻缘,奈何,却成了这般模样。但感情是个人的事,她也不好插嘴,只是拍了拍自家妹妹的头顶,然后挪移而去。 元月寒冬中,年节刚刚过去没多久,雪狼王到达长洲时,恰逢大雪初霁,家家户户挂起桃符,门前扫雪,一片欢乐。人烟气息多少让雪狼王的心情舒畅了许多,她很快就敲响了红嬛阁的后门。 录姡很快就来开门了,见礼后,领着雪狼王向着当初她在这里养病的院子走去。进到屋里时,嬛己正靠在榻上懒洋洋地翻着书。边角武器架上的雪神弓闪烁着寒光,雪狼王一眼看见,眼眸沉了沉,带上了丝丝缕缕的温情。 雪狼王回归天山时,并没有带上雪神弓,这张弓就一直留在了长洲姑苏的红嬛阁里。 “哎呦,大(dai)王,可把您盼来了。”红狐放下手里的书,直起身,下得塌来,福了福身子。 雪狼王面无表情地解了裘袍的领带,一边淡淡说道: “哪来的怪腔调。” 红狐自觉无趣,撇撇嘴道: “勾栏里的戏子可不都这么演的吗?” 雪狼王不理她,脱了袍子,径直坐到榻边,塌案上放着碧玉茶盏,里面茶水尚温,显然是红狐才倒的,她也不客气,拿起来一口饮下。 “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她放下茶盏,转目看着红狐道。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红狐笑道。 “好,那就紧着下一步罢。” 大中祥符八年二月,隐居避世的妖族内传来风声,封神多年的上古大妖皇雪狼王现已回归,并发出召妖令,五月将于长洲举行万妖大会。 妖族震动,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知道将有大事发生,只要是妖族,都无法独善其身。何况,许多老妖依稀还记得雪狼王当年的风采,商周之战后诞生的新妖也一早耳闻当年雪狼王威名,此次万妖大会必然不会错过,定要去一睹风采。 一月到五月大会前,雪狼王奔波于河山大川之间,亲自寻找一个又一个避世妖族,劝说他们再度入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蛮横的就用力量强行收服,实在无意入世的则不强求。 直到五月大会前,已有十六位上古大妖与雪狼王对饮歃血酒,宣誓效忠,包括赫赫威名的东海霸主紫睦、狐族上古大妖嬛己、疾风金豹易风、昆仑山青雀、金翅大鹏子鹏、南极神鸟白鹤等,另有二十二位上古大妖愿意前去大会,之后再做决定。这世间真正能被称作上古大妖的妖族已不多,不足四十之数。他们都是修为在五千年以上的妖族,有的甚至经历过黄帝与蚩尤的大战,再年轻的也经历过商周之战。如今就有十六位直接宣誓效忠雪狼王,剩下的二十二位,也全部愿意前去参加万妖大会。余下的修为不足的妖族,又有什么理由拒绝这一次诱人的机会。听说只要能加入雪狼王麾下,就能获得修为进展的辅助,并受到雪狼王的庇护。顶多就是受点管束,也不碍事。于是中下层的小妖更是趋之若鹜。 五月初十,大会这日,长洲上空妖云密布,妖气凝结到几乎实质。但并没有佛道前来长洲驱妖,皆因雪狼王已经事先与各大驱魔师、驱妖师门派打好了招呼。听闻雪狼王要整合妖族,各大人族门派倒觉得这是一件大好事,至少雪狼王的传说他们从师长的师长,不知多少代前就已传下,无不赞她世间罕有的高贵大妖,法力无边,与人族友善。亲眼得见,更是折服于她的魅力,钦佩于她的气度。 大会之上,雪狼王慷慨致辞,阐述妖族弊端,阐述古往今来世界大势,阐述神界崩落、天魔作乱、妖族危局,又全面讲述了自己解局的想法。她博古通今,学识渊博,舌灿莲花,风采夺目,又从神界归来,更有说服力。之后又大展威能,连败五十余位敢于上场挑战她的大妖。当场又有六十余位大妖与她对饮歃血酒,宣誓效忠。其中有十八位上古大妖,三十一位中古大妖,十五位新进大妖。大妖之后,中下层小妖更是不计其数,自饮歃血酒,宣誓效忠。 歃血之后,这个庞大的妖族组织初步落成,组织章程已经全部拟定好,当场颁布。所有宣誓效忠的妖族,一个一个,全部封新妖号,领职位,分驻地。 大会一连开了九日,昼夜交替不停歇,雪狼王也九日九夜不曾合眼休息。及至散会,许多大妖都累得飞不动了。 弥漫长洲九日的妖云终于散尽,作为大会会址的长洲落霞山上,饕餮宴席残留下的酒肉香味足足弥漫了两个月才彻底散去。 很快一座全新的华贵府邸在长洲东山上建起,府邸有个古怪的名字,叫做“待雪府”,待雪府内有一座当时长洲最高的建筑,一座足足十八层的木制高楼,比寒山寺佛塔还高许多。登上这座高楼,可以俯瞰整个长洲。 有两位书生路过长洲东山时,指着那高楼议论。一位问:“此楼名为何?”曰:“寻雪楼”。又问:“何为?”曰:“不知。” 待雪府后院院墙外,有一片澄澈碧蓝的湖,湖未名,山上樵夫说,时常能看到一个一头银发的绝美女子,伫立在湖畔,盯着湖水发呆。等他靠近,那女子却又不见了。长此以往,长洲坊间便流出这样一则传说,说东山待雪府内住着一位神女,缥缈出尘。神女逗留人间,在苦苦等待和寻找什么,所以那府邸和高楼,才会起那样的名字。 大中祥符八年十一月,已近年关,雪狼妹妹带着冰儿再次来到长洲,入住新落成的待雪府,与雪狼王一同过年。玄司不久前再次闭关,至今未出,闭关前她曾告诉雪狼妹妹,会在年前出关前去长洲过年,让雪狼妹妹先行,因此雪狼妹妹并没有打扰她。 雪狼妹妹前脚刚踏入府内,待雪府外就传来苍老的男声: “施主万福,贫道行脚至此,想讨碗水喝。” 一位古怪道人,霜发凌乱,胡须斑白,黝黑的面上却带着淡淡的微笑,背负箧笥,手执竹杖,腰悬三尺青锋剑,一身玄色八卦袍破破烂烂,脚上芒鞋沾了不少泥,就这样形容狼狈地出现在了待雪府门口。 第一百七十一章 (番外二十九) 这老道看起来颇为狼狈,大约很长时间都风餐露宿,不曾好好拾掇过自己。当时待雪府门口,雪狼王正开了门亲自迎接自家妹妹,妹妹怀中还抱着孩子,三大一小就站在门口沉默地呆立了许久,半晌,雪狼王身为主人,才邀请这位老道: “道长,请进吧。用些斋饭,沐浴过后,再走不迟。” “施主太客气了,贫道身上脏,怕是会污了施主的屋子。 “道长才是太过客气了,出家人一身清气,怎么会污浊。我本向道,愿广结善缘,道长既然来了,却过府不入,断没有这般的道理。” “如此,贫道就却之不恭了。” 这段对话外人听了,只当是客气的寒暄话,但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其中的意思。这待雪府四围,乃至于整座东山,都笼罩着雪狼王布下的空间阵法,寻常人过山、入山,并无阻碍,但若想靠近待雪府,就会触动阵法,大雾弥漫,分辨不清方向,莫名就被送出山中。如此,可保待雪府常年不受外人打扰。这一年了,府内都没有客人上门,如今却平白多出个行脚道士,若道他是信步而来,真的讨碗水喝,无论如何,雪狼王和雪狼妹妹都是不会信的。 因此,这老道必然是自己解了阵法,主动找上门来。这老道功底不浅,看来是有备而来,也不知究竟找雪狼王何事。雪狼王倒是洒脱,率先表态。“我本向道,愿广结善缘。”这句话就代表了她的态度。 雪狼妹妹抱着孩子先行进里屋,由主人雪狼王接待老道。老道身上虽然破破烂烂,腰间却奇怪地挂着一枚玉佩。这玉佩别致,好似半翼蝴蝶,又像是水中之月,朦胧扭曲,雪狼王不禁多看了两眼。 雪狼王不问那老道来意,那老道似乎也不慌不忙,一派闲适淡然。于是只是先招待老道用茶,漫聊道法,聊天中,雪狼王见这老道学识渊博,见识广阔,道法精湛,不由升起了敬佩之心。一晃就到了午间,雪狼王招待老道用了一餐斋饭,那老道似乎也不惊奇一个大妖府里竟然能做出这等美味的素斋,吃得津津有味。 饭后,雪狼王又唤来了浴汤,让老道沐浴清洁,又整备了一身全新的道袍,赠给老道穿着。 雪狼妹妹实在不解阿姐为何这般对待这来历不明的老道,雪狼王却没有过多解释。 待老道整理干净,换上新衣,他这才于正堂向雪狼王正式见礼: “贫道终南山太乙宫掌门云鹤,见过雪狼上神,上神锦寿万年。” “同寿,云鹤道长多礼了,请坐。” 待云鹤重新入座,雪狼王这才点到正题: “不知道长不远万里来到长洲寻找雪狼,是有何要事?” “贫道想仔细问问,神界发生的事,不知雪狼上神能否相告?” 雪狼王挑眉,一时间没有接话。 云鹤见她如此,笑道: “雪狼上神不要误会,贫道不是想修仙成神想疯了才会有此一问。只是,贫道不才,钻研八卦卜算之法也有三十多年时间了,自雪狼王归来,贫道日夜卜算,卦象却始终不妙,恐千年后,人界将有大灾发生。所有的卦象都指向两个字,一个‘神’,一个‘魔’,贫道自忖一介凡人,无法插手之事,但卦象却让我日夜不安。雪狼上神从神界归来,这佛门道门无人不知,驱魔驱妖世家尽皆明悉,可究竟因何而归,却不得而知。还望雪狼上神为我等解惑。” 雪狼王暗自道,自己从神界归来,具体发生了何事,至今没有告诉任何人。万妖大会时,她也只是告诉所有妖类神界糟了大难,有天魔入侵,恐危及人界,妖族不能独善其身。人类的这些佛道驱魔门派,一概未曾告知细节。她是怕会引起恐慌,才故意模糊化。即便她故意模糊化了,依旧在妖族内掀起了不小的恐慌,花了好大力气安抚,才总算平定了大家的心绪。如今云鹤不远万里赤脚而行,专程来问,可谓是代表了所有的佛道驱魔之门,乃至于代表那么多无知的人类,诚意十足,自己也应当告知,毕竟人族与妖族共同居住于人界,他们有权知道这些。 于是雪狼王略作思考,便将神界发生的事简略地告知了云鹤。只是她在神界的记忆已经不完整,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很多都记不清了,特别是她知道谣儿死了,而且死得很惨烈,但却记不清她死去时的情景以及前因后果,她知道那段记忆是被她自己选择性地封存了,从落入冰湖被救起,苏醒之后,就模糊掉了。实在太过痛苦,因而不愿去想起,否则她恐怕无法好好活下去。 即便只是简略的说辞,云鹤听后依旧大为震惊。他这般养气功夫极好的人,能让他震惊的事已经很少了。神界的崩落,对人界绝对是大事。天魔的入侵,使得云鹤绷起神经,人界必须尽早做准备,否则灾难来时就只能束手无策,坐以待毙。哪怕只是挣扎一下,那也必须要挣扎。希望,是必须长留心间的。 云鹤提议,想要人族与妖族联盟,携手展开驱魔活动,从现在开始,就为未来可能到来的危险做准备。雪狼王大喜,她盘算此事已久,苦于不知该从何下手,如今驱魔师中声望极高的终南山太乙宫主动示好,简直可谓刚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来,当下应承下来,一妖一道相谈甚欢,一直谈到傍晚时分。雪狼王留云鹤宿下,第二日又从早间细细谈到了午膳时分,算是拟定了大部分的章程。 用过午斋,云鹤告辞下山,急于赶回去准备各个事项,联络各大门派。时间宝贵,这老道一刻也不愿浪费。雪狼王本想让子鹏送他,可却被他婉拒。 “来时一步一脚印,是为了诚意;去时一步一长亭,是为了救世。贫道这就前往距离长洲最近的茅山,雪狼上神不必费心相送。” “道长高风。”雪狼王拜道。 雪狼王带着子鹏和白鹤,将云鹤送到山脚,临别时,雪狼王再次注意到他腰间玉佩。那玉佩散发着一股冷冷的气息,玉质清透冰寒,乃是不可多得的冷玉。雪狼王不禁询问这玉佩的来历,云鹤笑道: “此乃本门祖师传世之物,掌门佩戴,代表身份。” 雪狼王回想太乙宫祖师,似乎是东汉一位名道,叫做张道陵。莫非这冷玉是汉代古玉? 云鹤洒然一笑,挥别告辞,展开身法,脚下生风,一步好几丈远,当真是“一步一长亭”。雪狼王等人目送他离去,便转身回府内。雪狼王早已离去,子鹏也准备跟上,却发现自家妻子正有些痴痴地望着大路尽头,不知在发什么呆。 他皱眉,轻声唤了一下自己的妻子。白鹤回神,赧然一笑,回身跟上丈夫。 “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那道士,气息很是熟悉。” “熟悉?” “嗯,我感觉他身上,有我师尊的气息。” “你想多了吧,他比起南极仙翁,可差远了。” “说的也是。” *************** 玄司赶在大年二十九回来了,一回府,就钻进属于她的房里,不知在捣鼓些什么。这一年过得倒是冷清,年夜饭,白鹤包了饺子,大家简单吃了,然后围在一起守岁。冰儿喝过米酒,早睡得不省人事,雪狼王用厚襁褓将她裹了,抱在怀里,盘坐暖塌,与大妖们暖了酒,围炉夜谈。大家的声音都很轻,有时干脆传音说话,屋内除却低语声,就只有碳火噼啪之声。 本就是妖类,也没人类那么多的规矩,学着人类过年,也算是身在此间,“入乡随俗”了。那一夜雪狼王慢慢饮酒,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大家安静极了,只能听见她在说。她记不清自己那晚说了什么,只记得天南地北地说,过去的事,现在的事,未来的事,开心的事,难过的事,痛苦的事,悲伤的事,似乎愉悦的事并不多,说着说着,慢慢便住了话头。 “等雪迹走上正轨,我想去各地游历。”雪狼王道。 “阿姐,你会带上我吗?”雪狼妹妹问。 “你若愿意跟着,便跟着,冰儿我也会带上。”她道。 “阿司你呢?”顿了顿,雪狼王又问。 “我或许跟着师尊,也或许会单独出门。”玄司闷闷道。 一旁的雪狼妹妹没有看玄司,玄司却偷偷看她,她雪丝半掩的面庞显得几分清冷孤寂。玄司抿了抿唇,垂下了眼眸。 雪狼王闭目养神,不着痕迹地微微叹了口气。 …… 大中祥符九年年中,玄司第一次单独出远门。雪狼王没问她究竟去哪儿,也没问她何时会回来。她只是带着雪狼妹妹和冰儿离开久居一年多的待雪府,回了天山。这一趟回去,雪狼王是去闭关的。天山人迹罕至,不被打扰,雪狼王修行时法力波动太大,会影响四周空间,因而每每修行突破,都要去天山闭关。天山寒冷,可以压制她体内炎阳力量的修为速度,使得她的基础更为凝实,一旦离开天山,真正的实力就会有不少涨幅。且长期习惯于寒冷,也是她必经的修行之道。如今,寒冷成了她的克星,她必须在一定程度上拥有抵御寒冷的能力。才能在不同的敌人面前做到“不惧”二字。 玄司这一趟前往了自己幼年时与阿姐相依为命的那座大山。自己就是在那里被阿姐捡到的,阿姐也是在那座山中出生的,或许在那里能找到阿姐复活的一点线索。 两千年过去,山川地貌多有改变,地名也有不小变迁,玄司寻找多时,终于找到了当年的那座山。入得山中,搜寻多日,却无一收获。她并不气馁,知道此事千难万难,如今不过才开了个头。 临近黄昏,玄司打算今日不再于山中露宿,于是下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大山中被踩踏出的小径上,迎面却见一人向山上走来。 这个时辰上山?到山上都天黑了。玄司诧异,不由得打量此人,这是个年轻的公子哥,目测不超过二十岁,虽然穿着一身短打,可细皮嫩肉、唇红齿白的,可决不是贫苦人家的孩子。那人身上背着个箧笥,手中拄着木杖,走得气喘吁吁。 见到玄司,那人连忙停下,对玄司拱了拱手,问道: “敢问兄台,这里可是云台山潭瀑峡?” 玄司在外行走,为求方便一直做男子打扮,此刻也是一身粗布短打,还专门用灰尘泥巴把自己抹得黑黢黢的,掩盖俊俏的容貌。她身上还背着个箩筐,打算寻找一些古籍上记载的可以生死人的稀奇药草,因而这公子哥八成是把她当做了这山中的采药人。 好在玄司在这山上多日,也算是摸清了地形,于是道: “正是,潭瀑峡就在前方,再走半时辰就到。” 那人客气地道了谢,便重新向山上行去。 玄司忍不住在后面喊道: “小兄弟,这天都黑了,上山可不安全,潭瀑峡有恶兽出没,小兄弟这么晚上山可不妥啊。” 那人回身,笑道: “不妨事,我去潭瀑峡就是去寻几块稀奇玉石,寻到了就回。那石头只得晚上寻才能寻到。” “这是为何?” “那石头到了晚上发光,白日里却与寻常石头无差别,可不得晚上才能寻到吗?” 玄司暗想,什么玉石这么稀奇。可又不放心此人一人上山,于是道: “小兄弟若是不嫌弃,我陪你一起吧,潭瀑峡真的有恶兽出没,那幽潭中有一窝的大鳄鱼,旱地水中都取得,对人类气息很是敏感,若是被鳄鱼盯上,定要被咬得死无全尸。我常年在山中行走,好歹有点力气,对付那鳄鱼也有些心得。” 那年轻公子闻言脸色白了白,犹豫了片刻,道: “好,那可麻烦兄台了。小可敝姓楚,单名一个亭字。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哪有什么高姓大名,你这小兄弟说话可真是文绉绉的。我姓宣,就在这山里生活。”在外行走,玄司学会了撒谎,掩盖了自己的真名,用了谐音,自称姓“宣”。一般对外时只报姓氏,不得已报全名时,她一般化名“宣子期”。 “宣大哥,有劳了。” 二人一路上山,寻寻觅觅,天黑了很久,楚亭都还没找到会发光的石头,他们点了火把,在密林中穿梭,最后寻到了瀑布潭水边,水声很大,在夜晚静谧的大山之中更显清晰。楚亭脚下一绊,跌跪在地上。玄司刚要去扶他,却见他兴奋地回身,一手举着火把,一手在草丛中摸索,然后摸到了一块石头。他把火把丢给玄司,让玄司站远点。火光远离,那块石头果真发起了光,他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匣子,打开匣子,翻开层层垫布,从中取出一枚玉佩。然后举着玉佩在那石头边来回比对,口中念念有词。 玄司忍不住凑上前去,见他手中玉佩颇为别致,好似单翼蝴蝶,又似天边半遮着身子的初升金乌。看上去温润极了,像是暖玉。 那年轻人楚亭比对了一会儿,大叫一声: “就是这石头!” 于是兴奋地收起玉佩,然后挖出石头,拍干净尘土,用白布包了,放进自己的箧笥中。搞定一切,那年轻人楚亭站起身来,对着玄司揖礼拜谢,玄司挥了挥手,表示不用。 今夜实在晚了,此刻下山,山路都看不清,很是危险,今日只得露宿山中。二人寻了合适地点,升了火,围在火边闲聊。楚亭少年心性,遮掩不住兴奋,时不时掏出那玉佩和玉石把玩。还请玄司摸了摸,玄司一摸,入手极为温润,乃是上等的暖玉。只是她心中暗自咋舌,这少年倒是不谙世事,也不怕这深山老林里,自己杀人夺宝吗? 年轻人楚亭自然也知道玉石的重要,紧紧抱在怀里睡了一夜,没敢睡实,早上起来时两眼乌青。二人萍水相逢,最后在山下道别,此事在玄司漫长的生命里惊起了一丝波澜,却又很快荡平,渐渐被淡忘开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番外三十) 天禧元年春日,大妖组织雪迹正式成立也快两年了,组织的运作也上了正轨。自从两年前每位大妖分领自己所属的地盘之后,这快两年的时间里,每一位领主大妖都在尽心尽力地整治自己下辖地区的妖类情况。分散的小妖、野妖全部被拉入组织,混不吝的妖类严加管制,残暴不堪无法收服的直接抹除。两年下来,人世间竟清净了许多,再也没有妖物作乱的传闻了。 前年分领地的时候,红狐选择了苏州府东北部地区,远离了她的家乡——繁华的中原地带,转而来到这样一个靠海而立,只有渔村和田野的乡间地区,许多大妖都不理解她为何会选择这里。真正知道原因的,除了她自己和雪狼王的等少数大妖之外,就只有东海中的那一位才知晓了。 好在,红狐的地盘下也不算是贫苦地区,这里是富庶的鱼米之乡,从古至今也不缺名人。比如这里就是当年战国时代楚国著名的令尹——春申君黄歇的封邑,因而流经这一带的长江支流,又被当地老百姓称作春申江。再比如当朝参知政事姬大郎君家的祖宅,就在红狐治下华亭县内。只是,这几年时间里,姬家祖宅似乎有些不大安宁,连连出丧事。 去年年头,也就是大中祥符九年二三月时,姬家四房老爷姬子豪的结发妻子楚氏缠绵病榻三年后,终是病故了。到了今年,也就是天禧元年,姬子豪也跟着妻子就这么走了。两场丧事,家中亲眷哭成了泪人,姬子豪与楚玄方共有三个孩子,长子早已成家生子,如今继承了四房,依旧在祖宅中居住。长女也早已嫁人,去年大老远赶回来参加母亲的丧事,为母亲守孝大半年,还没等回夫家,父亲也病重,很快去了。唯独没见到小儿子楚汇亭,这孩子虽说是跟了娘家楚姓,成了娘家的继承人,但好歹也是姬子豪的儿子,母亲死了不见他,如今父亲死了,依旧不见他人影,就有些风言风语传出去。 这些风言风语,难免就入了掌控各种情报的红嬛手中,很快传到红狐的耳朵里。说是楚汇亭薄情寡义,家族中人对他闭口不提,说这人狼心狗肺,八成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红狐是不在意这些事的,听了就当没听到,话从耳边过,她转身就忘得精光。这与她有何干?红狐不重视,红嬛里的妖族自然也不会重视,这则消息,谁也没有再去管,很快被遗忘。 红狐的府邸在春申江入海口不远的一处小山坡上,她还学着主公雪狼王,在府邸内建了一座高楼,名叫忘龙阁。在楼阁之上,每日都能看到滚滚黄涛与碧蓝大海相融。自从松江府治理妥当,红狐就有些惫懒起来。望龙阁是她每日起居的地方,这些日子里,她就喜欢在望龙阁视野最好的位置,摆一张软榻,慵懒地靠在榻上,翻翻书,饮饮酒。有的时候,书也不看,只是捏着酒盏,望着江海发呆。 在她身旁侍奉的录姡不止一次在心中叹气,究竟是“忘龙”,还是“望龙”,怕是红狐姐姐自己都分不清了。 春日到了,天气渐渐转暖,百花盛开,正是踏青的好时节。说起来,再过两日就是清明节气了,红狐突然来了兴致,想要出去走走,还让录姡带上风筝,她要去郊外放风筝。录姡大为新奇,红狐姐姐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好兴致了,自然是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到了清明那日,天气不是很好,阴沉沉的,感觉要下雨。但是却挡不住红狐要出门的决心,红狐这些年过得越发随性了,想到什么做什么,很少会拘着自己。区区小雨如何能挡住她。于是按照原计划,她带着录姡,还有两个随行的姐妹,一道去了华亭县郊外放风筝、踏青。 今日虽然天公不作美,可出门的人却真的不少。走到半道,就已经飘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雨,整个华亭县看起来烟雨朦胧。细雨中,撑着描花油纸伞的富家夫人、娘子,不谙世事的垂髫幼童,远处的水田青牛,仿佛融入了画中一般。还有一些穷苦人家的男人女人,行色匆匆,看起来并无游玩的兴致,手中拿着扫墓的工具,冒着雨,大约正急着去扫墓祭祖。 今日这细雨纷纷,可却无风,风筝是放不起来了。红狐也不懊恼,只是撑着伞缓缓走,看着路上的风景。 走着走着,远离了县城,入了一处大府地界,人烟渐渐稀少起来。远处的白墙黛瓦、重檐叠廊,让后方的录姡和几个姐妹意识到,大约是姐姐无意识走到了姬家祖宅的地界来了。这一路走来,走了许久,即便是大妖,也感觉有些口渴了。且细雨打湿了衣衫,身上有些泛冷,想喝些酒去去寒意。这么想着,红狐只觉得自己腹内酒虫乱钻,远远望着一个牵牛的牧童,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沿着田间土埂向着大道缓缓走来。她上前福了福身子,礼貌道: “借问童子,此处可有酒家,我姐妹几人行至此处,迷了路途,想寻酒家用饭歇脚。” 那童子声音清脆,瞧红狐长得漂亮,脸颊一红,笑嘻嘻道: “这附近地界都是姬家大宅的,哪来的酒家。娘子沿着路再往西面走三里地,那里是池秀村,村口有一颗很大的杏花树,树东面就有一处酒家。” “多谢童子。” “娘子客气了。” 告别牵牛牧童,红狐继续带着姐妹们上路,三里地不远,很快就看到远处一颗杏花树,细雨里散发着芬芳,雪白的花瓣被雨点打湿,浸润通透。 红狐忽然轻笑起来,张口吟道: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呵呵呵,没想到我红狐今日,竟会与前朝牧之先生有了相同的境遇。妙哉,妙哉!”(宋朝人说前朝,一般是指唐朝,也有指代后周的。) 录姡却暗道,姐姐虽然面上笑得开心,可心中却又多凄苦。“欲断魂”,那才怕是姐姐此刻心中真正的感受。 一行人找到牧童所说的酒家,进门口收了伞,拍去身上的润湿雨露,围坐在了一桌,跑堂的来问菜,她们点了些饭食,又要了这村中自酿的好酒。等饭食都到齐了,便慢慢吃喝起来。 这村子紧挨着姬家大宅,大部分的村民都是替姬家种田的佃户,这里的百亩良田,都是姬家的产业。而这村口经营的酒家,其实也是姬家的一处私家酿酒坊,这户人家已经连续三代替姬家酿酒了,姬家人也许他们开个小饭馆,经营着贴补家用。这店里给客人提供的酒,都是酿酒作坊里剩下的次酒,上好的都供进姬家大宅里了。 这些信息,都是跑堂的小伙子与一个貌似掌柜的中年妇人聊天时,红狐一行听来的。这细雨纷纷的,村子又偏,因而人不多,进这酒家的人更少,一空闲下来,这些乡下人难免就会唠唠嗑、谈谈东加长西家短的打发时间。大堂里,除了红狐等,就只有一个粗布短打的男子独自坐在角落那一桌,默默饮酒,头上戴着帷帽不曾摘下,垂纱而下,看不清容貌。 那跑堂的小伙子和那掌柜的中年妇人是母子,家庭经营的小酒馆,说话也没什么禁忌。何况那母子俩说话声音挺低的,若不是红狐一行乃是大妖,听力非凡,离得这么远,怕是真听不清。倒是那独身一人的帷帽男子,距离柜台比较近,怕是也把那母子俩的对话收入了耳中。 “咱东家这两年日子也不好过啊。”那中年妇人说道。 “可不是嘛,我听在府里当差的小六子说,在汴梁城里当大官的大房老爷如今仕途不顺,被贬斥出京了,就是前头二月份的事。二房和三房为了分产斗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的,两年来掉了三个娃娃,气得姬老太君中风病倒,到现在还没好。四房楚氏夫人和四老爷都相继去世了,姬家圣宠不再,到时候怕是也会影响咱们村里。” 那妇人谨慎地望了望四周,再次压低声音,凑到儿子耳边道: “我听三房娘子身边的秀娘子说,好像,楚氏夫人的死有蹊跷,府里人明面上不敢说,暗地里都猜测,八成是四房的小儿子做的。弑母啊,想想我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儿子听后惊奇道:“四房的小儿子!就是那个过继给楚氏娘家的三郎君楚汇亭?” “对对,可不是嘛。”妇人连连抚掌道。 儿子眼珠转转,恍然道:“说来也是,他一年多前突然从楚家跑回来,过了一夜就回去了,第二天就传出楚夫人的死讯。他从此以后再也没回过家,父亲母亲的丧事都没出现,确实挺可疑的。” 妇人见儿子还不大相信,急忙补充道:“何止啊,更蹊跷的是,楚氏的娘家一夜之间居然举族搬走了!你想想,这也太巧合了吧。秀娘子说,楚夫人过世后,四老爷出门好几趟去找楚家人,都是失望而归,后来得了心病,这才病逝。你说这楚家人邪门不邪门,听说还是玄门世家呢,以后可得离那些和尚道士远一些,他们成日里妖啊魔的,不知沾染了什么东西,晦气得很。” “啪”,清脆的瓷器破碎声在店内响起,把暗中议论的母子俩吓了一大跳,那妇人更是惊得尖叫一声,面色煞白。转目一看,原来是坐在角落里的那个帷帽客失手摔碎了酒盏。跑堂的儿子急忙上前,问道: “客官,您没事吧?” “没…没事。” 那人右手颤抖不止,或者说他的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他的手攥紧了自己的衣摆,将衣服捏得皱巴巴的。而那跑堂的小哥则蹲下身来收拾酒盏碎片,不经意从下向上抬头看时,正巧看到了那帷帽客垂纱之下的面容。那小哥轻咦了一声,不由得道: “客官…客官看起来可真面善,我们是否曾…” “小二哥,这就结账了,多余的不用找了,当我赔的。”那帷帽客压低了声线,粗声粗气地道,随即随身搜出二两银子往桌子上一拍,拎起一旁的包袱,转身就走。 出门时还被门槛一绊,跌跌撞撞才站稳,差点跌了个狗□□,惹得红狐身边一个姐妹娇笑出声。 “姐姐,那人似乎有些不对劲,要不要派手下跟着,观察一下。”录姡谨慎道。 “何必呢,让他去吧,与我们又有何干?”红狐悠然道,“今日我们出来是来玩耍的,不费那些心。” 她早就感知到那帷帽客的情绪,震惊、彷徨、无措、恐惧、委屈、悲愤,短短一刻钟里,在这样一个乡间小酒馆中,能有如此丰富的情绪变化,也算是很罕见了。可红狐并不感兴趣,她已经很少会对人类的情绪感兴趣了,这么漫长的生命里,她看得太多,经历得太多,早就看透了,所谓的人类,不过是些丑陋无趣的家伙罢了,何必如此费心琢磨。 于是只是悠然饮酒,迟暮,才缓行回府。没过多久,便将此事淡忘开去。 再说那帷帽客,出得酒馆,解了拴在酒馆旁的马,手脚发软的他爬了好几下,才终于爬上马背,然后策马向远处的姬宅驰去。可刚到姬宅门口,却又勒住缰绳,不敢去敲门。冷不丁的,那帷帽客忽的听到一个幽幽的女声在耳畔响起: “亭儿,亭儿…” 帷帽客浑身打了个哆嗦,身子在马背上颤抖不止,绷着背哈着腰,神经质地抠着自己的手指,嘴里碎碎道: “娘亲,娘亲,不是我…不是我杀的…” “亭儿,亭儿…娘好疼啊,心好疼啊…”那声音幽然回荡。 帷帽客吓得抱住自己的脑袋,头上的帷帽被他压得变了形,他的细碎之语放大,带上了哭腔: “娘亲,不是我杀您的,您是知道的,亭儿是最敬爱您的。亭儿偷了您的东西,是亭儿的不是,可我没有杀您,我怎么会杀了您!我走的时候,您分明还活着啊!” “亭儿…亭儿…你终于回来了…回来了…别走了…” “不!!!”帷帽客楚汇亭吓得大吼一声,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向着远方驰去。他如今根本无法回家,所有人都在怀疑他杀了母亲,他成了罪人,成了弑母的凶手,丧心病狂的恶人。不行,他必须要洗刷罪名。不是他干的,是谁杀了母亲,是谁?!他要查出来,他要替母亲报仇! 他十六岁离开姬家父母亲身旁,进入楚门开始正式学习阴阳术。那个时候母亲已经缠绵病榻两年时间,始终不见好转。她在楚门中翻遍了所有的医书,乃至于巫蛊之书,都没有寻到办法。十七岁那年,他终于在楚门藏书阁的一个书架夹层中,寻到了一卷积灰已久、古老非常的竹简。竹简中记载着各种各样闻所未闻的天材地宝,还有一个深奥无匹的阵法。竹简上说,这阵法顺行,可治愈任何疾病,前提是需要集齐那些天材地宝来施法。此阵法还可逆行,但决不可轻易逆行,除非某种特殊情况。但是后面所记载的特殊情况,却因为字迹模糊不清,已经无法辨识了。 楚汇亭大喜,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治愈母亲的方法。他兴冲冲地拿着竹简去请教养父(实际上应当是大舅,过继后称作养父。楚玄方的大哥,无子。)养父翻阅后,点头说这竹简里的内容应当属实,可以尝试。楚汇亭又一一请教那竹简上列出的天材地宝,说到一种夜间可以发光的玉石时,楚汇亭忽的想起三年前,母亲的妆奁曾经被盗,小偷留下了一枚玉佩,那枚玉佩材质特殊,夜间还可发光,他拿在手中把玩过一段时间,如今回想起来,可不就是与竹简中记载的玉石特征符合吗? 楚汇亭打定主意,急忙收拾了行囊,打算先行去姬家讨要玉佩,再出发,集齐所有天材地宝后,为母亲治病。那玉佩毕竟是个信物,母亲很宝贝,他还是另找一块玉石为母亲治病为好,若是损坏了玉佩,就不好了。可竹简上的记载语焉不详,他又怕自己找错了,于是打算借用一下那玉佩,来做比对。 如此盘算着,他去了姬家。可没想到,却与病榻上的母亲争执了起来。他孩子心性,不愿认错,更不愿承认自己是要替母亲治病才索要玉佩。母亲始终不答应,他气不过,打算偷偷将玉佩带走。于是当晚,他施了沉睡术,让丫鬟小厮,包括自己的父亲母亲全部沉睡。然后他翻箱倒柜,找到了那玉佩,以及和玉佩存放在一起的那张字条,一并都带走了。 此后一年多,他翻山越岭走遍天下,风餐露宿,吃尽了苦头,终于找全了所有需要的材料。如今归来,本想着给亲父亲母一个惊喜,哪晓得一入姬宅地界,竟会听闻亲父亲母过世的噩耗,并且自己还被冠上了弑母的恶名。 他一路疾驰,想要回楚门,向养父问个清楚。可就像姬宅村落那些人说得那样,楚门举族迁走了,原来的宅子卖给了别人。他大失所望,只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迷途的候鸟,竟不知何处才能栖身。 正彷徨间,不经意被人从后方拍了肩膀,他一回身,立刻吃惊道: “父亲!” 来人正是他的养父,楚门目前的掌门人。二人寻了个隐秘处密谈,原来楚门迁走是养父早就决定的事,养父怕他回来后找不到地方,因此长期隐藏在此地等候,每日都会监视楚门原宅的大门,终于等到了他回来。养父先是逼问他究竟有没有杀死楚玄方,楚汇亭赌咒发誓没有,养父信了。于是告诉他楚门迁走的真正原因。 “我破译了那竹简上阵法逆行后的文字,我们楚门一直背负着一个重要的使命。我们在千年后,要寻找一个人,用逆行阵法,从她体内取出原属于我们的东西。你的母亲当年就是因为使用大预言术预知了这样一件事,才会因为泄露天机,耗尽神元而渐渐衰亡。她的预言被人盗走了,盗贼留下的玉佩和手书现在在你身上。我们必须弄清楚你母亲当年留下预言的细节,从而找到那个预言中的人。那个盗走你母亲预言的人,与你母亲的死脱不了干系,楚门在明,他在暗,于我们不利。我们只有隐匿,暗中查访,来寻找他。一旦找到他,那么一切就都清楚了,这样你母亲才算死得不冤,你明白吗?” 楚汇亭不疑有他,恨恨点头,他没有注意到,养父的眼中,闪过了一道诡异的红光。 “走吧,跟我去浙东。”红光一闪而逝,他说道。 第一百七十三章 (番外三十一) 天圣三年,已是新帝继位第三个年头了,也是雪狼王与玄司回归人界的第十二个年头。连续十多年漂泊在外的玄司结束了自己的旅程,回到天山,进入了长时间的闭关修行期。原本跟随雪狼王居住在长洲待雪府中的雪狼妹妹也适逢妖元力再度突破之时,为保突破安全,雪狼王亲自护送妹妹回到了天山。当时已满十二岁的冰儿也跟随雪狼王同行。 冰儿先天不足,生长十分缓慢,十二年了,长到如今不过五六个月大的模样,还需要人抱着照顾。好在,她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嗜睡,也渐渐开始吃辅食,而不仅仅是喝米酒了。这小家伙到现在还不大会开口说话,偶尔会呀呀呓语,她的大脑尚未发育到能够进行言语的地步。雪狼王盼啊盼,也不知何时,这小家伙才会开口喊一声娘。十二年了,这小家伙也不过长大了十几天的感觉,越是缓慢,就越是让雪狼王焦心。 雪迹成立十多年了,一切都已步入正轨,且渐趋成熟起来。有的时候,她根本不需要亲自坐镇于总部长洲,其实雪迹也都能自如运作。她之所以大部分的时间都会留在待雪府,其实就是为了等谣姬归来。她坚信谣姬一定会与雪神弓一样,出现在待雪府后的那片湖中,她一刻也不想错过,一旦谣姬回归,她要第一时间见到她。 可往往事与愿违,十二年了,她的期盼始终没有实现。雪狼王虽然坚信谣姬会回来,但却又不确定起来,万一谣姬并非是在这里回归,而是在别处出现,她死守此处,岂非愚笨?因而她刻意去学了丹青技法,亲手画了许多谣姬的画像,分散到各地的雪迹分部,要求所有妖族都留心画中人是否在辖地内出现,一旦出现,立刻上报,不得延误。考虑到谣姬是肉身崩碎而死,只剩下灵魂在漂泊,或许回归时形貌会有一定程度的改变,发色眸色也未必会与从前相同,又重新调了色,画了许多黑发黑眸版的谣姬。因而每一个雪迹分部支部都有谣姬的两版画像。 至于画中人的身份,雪狼王虽然并未公开,但却也是大妖们心知肚明的事情。当年封神榜飞升神界,跟随雪狼王同去的可是姬昌幼女谣姬公主,谣姬公主未曾回归,雪狼王这么多年寻找的,当然就是她。但一些大妖并不清楚谣姬与自家主公之间的关系,真正清楚雪狼王与谣姬关系的大妖,基本上都是当年商周之战周营之中的大妖,与雪狼王关系亲密。 回到天山后,由于雪狼妹妹和玄司相继闭关。雪狼王无事可做,除了照顾冰儿之外,就是看书、练字、作画,用这些来打发时间。她练的是汉隶,因为她认为汉隶是谣姬最喜欢的书体。可这又怎么可能?谣姬尚未飞升前的那个时代,人们刻写的都还是金文与甲骨,别说是汉隶了,就连大篆小篆都还没出现呢。其实,大约是雪狼王太过思念谣姬,白日里练字,晚上打坐修炼时竟然入了梦,梦到了她与谣姬品鉴书法。谣姬告诉他,自己最爱汉隶字体。 于是第二日醒来后,雪狼王就开始每日临摹习练汉隶。摈弃了如今最流行的楷书与行书,转而去写那遥远复杂的书体。 如今想想,自己也真是有些不可理喻。但她总觉得谣姬就在自己身边,她与她神念相通,是可以听到她的声音的。 如此,日子平淡过去大约一月时间,玄司与雪狼妹妹相继出关。雪狼王奇怪地发现,玄司这一趟回来,似乎人变得更阔达平和了,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刻意躲着雪狼妹妹了。而雪狼妹妹对此显然也泰然处之,两人之间的气氛感觉不错,至少能像朋友一样相处了。 时间与游历果真是最能磨练人性情的,虽然这两人始终无法走到自己期盼的那一步,如今能维持这样一个状态,也是很不错了。 现在的雪狼王没有什么太大的野望,唯愿妻子能早日归来,冰儿能健康长大,一家人团圆,清平喜乐,长长久久。然而挣扎尘世间,这般简单的愿望,往往却是最难以实现的。雪狼王能感受到有一张大网,始终笼罩在自己头顶,它藏在迷雾中,自己始终看不清。不知何时,才能真正挣脱罗网,海阔天空。她抓紧时间建立大妖组织雪迹,与人类精诚合作,致力于驱魔事业的发展,为的就是壮己身以迎劫难,她知道自己终有一日,会面临一场生死劫数。 天圣四年六月,正带着孩子与自家妹妹、徒儿在西北游历的雪狼王忽然接到急报,说在燕州一带发现了疑似画中人的女子,已经被监视控制起来。雪狼王忐忑非常,又是欣喜又是担忧,顾不上那么多,将孩子托给妹妹和玄司照看,一路瞬移万里赶到燕州。 等见到那女子,雪狼王大失所望,那女子虽然与谣姬长得有六七分像,但身上全然没有谣姬的气息。但即便容貌与谣姬只有六七分像,她就已经有了燕州第一美人的美誉,她是乐坊的乐师,善弹琵琶。但雪狼王是知道的,她不是谣姬。确定此事之后,她只是交代当地驻守大妖暗中帮一把这女子,然后失落离去。 又五年后,雪狼王再次接报,汴梁城再次出现疑似画中人的女子。雪狼王本在闭关,接报后不顾压制修为引发吐血,强行出关,再次迅速赶往当地。 这一次是京兆尹家里的一位深居闺中的官女。虽然深居简出,但美名远扬,提亲之人络绎不绝,几乎要将京兆尹家的门槛踏破。乃至于惊动帝王,京城上下都很关注这位大小姐。驻守汴梁城的大妖丑牛当时正巧在京中为将,受邀入京兆尹府内商量要事,巧合下见到了这位名扬京师的大小姐。当时就惊为天人,猛然察觉此女竟然与主公下发的画中人十分相似。 于是那日夜里,那位大小姐用完晚膳,正在园子里漫步消食,却见皎洁月光照耀的假山之下,正负手站着一位一身白衣,身材颀长挺拔的女子。一头奇异的银白长发与月光交相辉映。似乎是感受到她走近,她转过身来,幽深的墨绿眸子盯着大小姐一瞬不瞬地看。 大小姐被眼前的白衣女人一身绝美风华气度惹得竟然发了心悸,浑身战栗,忘记了要呼吸。这神仙一样的人物居然会出现在自家园子里,自己这是眼花了,还是在做梦吗? 但那幽深的绿眸闪过一丝失落,白衣女人只是淡淡呢喃道: “你不是她…她到底在哪儿?为何还不回来?” 说罢,便如一阵青烟般消失了。 大小姐自那夜之后,便对那白衣女子始终念念不忘,即便后来嫁人生子,她依旧时时提笔为她画像。画像旁题字:惊鸿一现,离去如烟。君盼卿谁,恨不为我。此心相寄,至死不渝。直到临终时,手抱那白衣女子的画像,一起下葬。 庆历六年,柳州传报,王接报,急赴见之,断非真人。 元丰元年,湖州传报,王接报,再赴见之,断非所寻。 大观四年,贺州传报,王接报,三赴见之,非她… 非她…非她…非她…从真宗天禧年间到钦宗宣和年间,横跨上百年寻寻觅觅,及至靖康之难爆发,大宋南迁,人海茫茫,依旧未见芳踪。 靖康之难之后,雪狼王将待雪府搬迁出东山,入百姓聚居之地。妖族据点也因金兵南下而饱受摧残,雪狼王严令不得插手人族内部之争,待局势安稳之后,雪迹又花费大力气开始重建各个据点。 南宋末年,蒙古人南下,大肆杀戮。雪狼王不忍百姓生灵涂炭,施展大空间力量,配合红狐的幻境之力,保护姑苏水乡古镇。 时光缓缓流逝,朝代兴衰更迭,崖山之战断送大宋最后一点命脉,自此蒙古人取了天下。蒙古人坐天下那不足百年的时间里,妖族的表现很低调,基本上都处于隐居状态。这是雪狼王针对蒙古人政权的策略,她着实不想雪迹的大妖与元朝官府之间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于是干脆避世。并非她软弱,只是这些争斗,在她看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必要,不能给雪迹带来任何好处。游牧民族的统治充满了简单粗暴,蒙古人除了不断地兴兵打仗,扩张领土外,对于国家内部的治理,实在难以称道。 特别是四等人的划分,让百姓心中充满怨愤。在那样一个社会背景下,要大妖们为了行事方便提高自己社会地位而去变作蒙古人和色目人,大妖们谁也不乐意。毕竟早就习惯了汉人的发型服饰,非要改成那古怪的发型和服装,说话怪里怪气的,就浑身难过。倒是自家主公那银发绿眸的形象,在大元朝廷看来,也算是高贵的色目人形象。 那不足百年的时间里,虽然大妖们明面上不再活动,但是暗中的查访还是少不了的。对于谣姬的寻找也一直在进行,只是可惜,始终没有好消息传来。其中又有两次误认,雪狼王几乎要麻木了。 直到朱元璋夺了天下,明朝建立,雪迹组织这才再次出世,慢慢在人世间扩张发展。直到明末清初时,雪迹的规模已经发展到了恐怖的程度,组织里不止有大妖,其实绝大部分替雪迹办事的是人类。 到了清代,满人要求汉人改服剃发,“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导致大妖们再次全体抗拒。必要在外行走的男性大妖们干脆全体宣布自己出家入道门,因而得以留发绾髻,所以没有大妖是拖着大辫子的。那时,雪迹之中有“遍门八卦袍”的盛景,大妖例行大会时,不知道的外人还以为是道家在做法事。 而平日里以男子形象在外游历的玄司,却趁此机会终于回归了她女性的身份形象,只不过这回做了女冠(就是女道士)的打扮,由于经常做些随手驱魔、行侠仗义的事情,因而在驱魔界得了一个“玄司道人”的道号。 康熙五十三年(公元1714年)腊月,年节将至,这一年,雪狼王照例,先是在待雪府内与诸位大妖度过新年。接着带着冰儿回了天山,与玄司、雪狼妹妹过独属于家人间的年节。 七百年过去了,如今的冰儿总算脱离了婴儿的状态,小人现在看起来能有两岁幼儿的模样,走起路来还不大稳,小脸圆嘟嘟粉嫩嫩的,那双蔚蓝的眸子仿佛总是蒙着层雾气,就像蒙着心智一样,导致她始终懵懵懂懂,七百多岁了,依旧是稚子之心。这小家伙平日里很安静,也很粘人,除了粘着雪狼王,就是粘着她姑姑。也就只有在见到她老实巴交的阿司师姐时才会升起顽皮之心,戏耍玄司玩。 玄司这一趟回来得很早,腊月不到她就回天山了,如今已经在山上和雪狼妹妹一起独处一个多月。这倒是让雪狼王有些惊喜,这两人关系发展之缓慢,简直让她看得都急。玄司始终若即若离,不远不近,有的时候,雪狼王真恨不能破开玄司的脑袋看看,自己这个傻徒弟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如今玄司能主动找机会与自家妹妹单独相处,也算是重大进展。 天山的冰宫中,今年的年节还是一样的规制。往年她们一家子不是在待雪府中过年,就是在天山冰宫中过年,数百年了也没什么变化。每年的年节,虽然热热闹闹聚在一起,但往往也是一年中内心最为悲伤难过的时候。雪狼王回冰宫后和玄司叙了叙话,玄司虽然还是老样子,雪狼王却从她的一些无意识地小动作中看出了她现在心绪不宁,情绪很低落。这傻子,又怎么了? 本想问问玄司,奈何玄司被冰儿缠住了,雪狼王错失了询问的机会。就这样,康熙的第五十四年在天山寒冷的静夜中悄悄到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番外三十二) 天山冰宫,偏殿之内,炭炉正噼啪灼烧着火焰。炉子上支着一口大锅,锅里“咕噜咕噜”滚着开水。边上的大圆桌上,摆着案板、面粉面团和馅料,三个大人正在包饺子,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天。冰儿跪在圆凳上,靠在桌子边,正不厌其烦地用她的小手揉捏一团面团,玩得不亦乐乎,小小的脸上一副认真钻研的表情,看的三个大人忍俊不禁。 冰宫中的温度太低了,寻常生火做饭根本做不起来,倒水和面也会冻成冰疙瘩,因此偏殿内的温度实际上由雪狼王控制着,保持在大约春季的温度中。 雪狼妹妹故意逗小家伙: “冰儿捏出什么来了?” “马!”小家伙献宝似的把手里的面疙瘩捧着,递到雪狼妹妹鼻子下。 “这是马?姑姑可真没看出来。” “就是马!”小家伙急了,撅着嘴道。 “这哪里是马,马哪能直立起来,姑姑看啊,这是只大猴子,就跟咱们小冰儿一样。”雪狼妹妹笑道。 “冰儿不是大猴子!姑姑才是大猴子!冰儿是狼!” “姑姑也是狼啊。”雪狼妹妹笑着抖了抖自己的狼耳朵。 “……”小家伙语塞,一张小脸气得鼓了起来。那白嫩的小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抹上了面粉,一道一道的,看起来颇为滑稽。雪狼妹妹看她可爱,忍不住伸出手来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结果鼻头上也染上了白色。那模样惹得雪狼王笑着摇了摇头。 冰儿蔚蓝的眼珠子转了转,鬼灵精般,突然调转矛头指着玄司道: “大猴子是阿司!” 玄司莫名躺枪,一脸惊愕看着小家伙。 “噗…”雪狼妹妹笑喷出来。 冰儿看玄司傻呆呆的表情,不由得咯咯笑出来,拍着小手,仿佛庆祝自己摆脱了猴子的身份: “好啊好啊,大猴子!” 她那小手一拍,面粉立刻飞扬起来,弄得一头一脸全是面粉。雪狼王看不过去了,出言制止雪狼妹妹欺负小家伙,然后小家伙再去欺负玄司这种食物链般的循环: “好了,看你闹得脏兮兮,跟阿母回房清理去。” 因着雪狼王有些时候对小家伙管教严厉,小家伙多少有些怕她。不过即便如此,其实小家伙依旧是最粘雪狼王的,虽说雪狼王管教严厉,但实际上宠溺的时候更多。这小家伙是她的心头肉,是她和谣姬的骨肉,大多数时候,她都舍不得太过管教这孩子。 小家伙大概以为自己犯错惹阿母生气了,不由得别下嘴角,含着一汪水瞪着蓝眼睛,向上望着阿母,一脸卖萌讨好的表情。见阿母站起身准备走了,她急忙伸出手来,求抱抱。小耳朵耷拉下来,小尾巴摇来摇去。 “小东西,你身上脏兮兮的,想把阿母也弄脏吗?自己下来走。”雪狼王真心哭笑不得,这小家伙一见势头不好就卖萌求饶的本事到底跟谁学的。 小家伙跳下凳子,低着小脑袋慢吞吞地走到雪狼王身旁,雪狼王垂下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家伙这才感到阿母并没生气,抬起脸来冲阿母傻笑。 “我带她去换身衣服,一会就回来,饺子差不多就下锅吧,这小家伙等得不耐烦了。”雪狼王叮嘱了雪狼妹妹和玄司一声,就带着冰儿离开了偏殿。 回到房间,雪狼王取了一块冰,放在盆里,然后双手捂着盆,慢慢输出力量,很快冰块融化,加热成了温热的清水。她拿了澡巾,帮小家伙擦干净身上,又帮着她换了一身衣服。小家伙安安静静的,听话极了。 等衣服换好她就忙不迭地扑进阿母怀里,蹭着阿母的脖子撒娇。雪狼王无奈又宠溺地抱起这小家伙,在她小脸上香了一口。又忍不住训道: “以后再欺负你阿司师姐,阿母就要打屁屁,知道吗?” “嗯…”小家伙委委屈屈地应道,心里却说,姑姑总是欺负自己,阿母为什么也不管一下。 雪狼王抱着小家伙温存了一下,刚准备出门回去,就听小家伙忽然说道: “阿娘…” 雪狼王脚步顿住。 “阿娘什么时候回来啊,阿母。” 雪狼王扭头,顺着小家伙的视线看去,果然小家伙正盯着自己为谣姬画的画像看。冰儿自幼就没见过谣姬,从知人懂事起,她就只能将画像里的那个女人认作自己的娘亲。虽然只是一幅画,冰儿却似乎很是认定。但她很少会提起阿娘,这小家伙似乎明白,每次提起阿娘,阿母都会难过,她不想让阿母难过。 但是小家伙也会想,阿娘去哪儿了呢?阿母说,阿娘去了很远的地方,可能迷了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但总有一天,是会回来的。 今年春节,小家伙第一次听玄司告诉她,这样的日子是特殊的,要一家人都团圆,聚在一起。可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她们家里的春节,都没有阿娘呢?没有阿娘,又如何能是团圆呢? 雪狼王喉头哽住,半晌,才抚着冰儿柔顺的雪白银发,轻轻道: “阿娘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小家伙收回视线,看着阿母墨绿的眸子,那里面倒映着自己的模样,血浓于水,她已经感受到了阿母被浓郁的悲伤包裹。她也好难过,后悔自己惹了阿母不开心,于是急忙抱住阿母的脖子,道: “等阿娘回来了,冰儿一定用力抱住她,不让她再走了。阿娘不认识路,在外面回不来,迷路那么久让阿母担心,阿娘不是好孩子。冰儿是好孩子,冰儿不会乱跑的,冰儿如果发现了阿娘,一定死死抱着她的腿,不让她再走了。” 小家伙絮絮叨叨地说着些孩子气的话,雪狼王的泪却落了下来,她抱紧了孩子,将脸蛋埋在孩子怀里,微微颤着声音道: “嗯,嗯,好孩子…” 母女俩没有注意到,墙上的谣姬画像,眼角处凝聚出一滴水珠,缓缓滚落下来。 **** 每当玄司与雪狼妹妹独处时,就会陷入沉默。二人方才的欢乐状态仿佛谎言一般,只是默默包着饺子,等全部包好了。雪狼妹妹拿着摆饺子的盖垫,走到锅边下饺子。玄司看着她的背影,踌躇着,不知该怎么开口。可却没想到,雪狼妹妹先说话了: “阿司,你有心事,不能和我说说吗?” 玄司咬着嘴唇,犹豫着。雪狼妹妹仿佛自嘲般,道: “你找到你阿姐的复活办法了?” “不是!”没想到,玄司反应强烈地否认了。 雪狼妹妹有些诧异地回身看她,玄司涨红了脸,满是纠结,可偏生就是说不出一个字。 “咕嘟咕嘟”,沸腾的锅中,白胖的饺子翻滚。雪狼妹妹看着玄司的脸,心里面开始加速跳动,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到底什么意思? “啊!小姊,饺子!”玄司突然大喊,惊了雪狼妹妹一跳。 原来是雪狼妹妹盯着玄司发呆,没留意自己手里的盖垫,盖垫倾斜,还没来得及下锅的饺子,差点全部掉到地上。幸亏玄司反应快,空间能力一施展,就把饺子捞了起来,放入锅里。 “你小心点啊,要不然咱们的年夜饭就全泡汤了。”玄司道,走到雪狼妹妹身边,接过锅勺,轻轻翻搅锅内的饺子。 雪狼妹妹抿唇,看着她的侧脸,心里跳得更快了。脑子一热,忽的开口道: “阿司,今年正月十五,我们去看花灯吧。” “啊?”玄司诧异地扭头看她。 “就我们俩,金陵灯会天下闻名,我们去那里好吗?” “金陵,距离天山太远了吧。”玄司道。 “哪里远,以我的飞行速度,一日内就能到达,你的瞬移岂不更快?” “……”玄司还没来得及回答,恰逢雪狼王抱着冰儿跨步进来,笑呵呵道: “饺子好了么?” 这一打岔,话题就此揭过,玄司以为,雪狼妹妹只是一时兴起,之后也不会再提起,却没想到,正月十五的前一日,她真的跟着雪狼妹妹赶去了金陵。 雪狼王这一年过完年节不久,上元节前就带着冰儿离开了天山,说是要带着小家伙出门游玩,故意把二人空间留给了玄司和雪狼妹妹。显然她听见了那上元节的赏灯邀约,为了避免之后雪狼妹妹和玄司再向她开口请许的尴尬,她非常有眼力劲儿地先提出离开。 而玄司果真没能拗过雪狼妹妹,最终还是答应了赏灯的邀约。只是这样一来,天山成了无人看守的地方,这许多年来,即便一家子经常有人长久出远门不归,但天山始终都有人留守,真正空无一人的情况是极少的。但也不是没有,当初雪狼妹妹只身一人在山上,难免会下山,那时天山也经常无人看守,从来也没出过状况。因而雪狼妹妹是很放心的,这四周都是雪狼王布下的结界,外面还有让人迷失的暴风雪长久肆虐,外人是进不来的。 数百年来,雪狼妹妹都没有像这天晚上般开心过。金陵灯会,美妙非凡,欢声笑语通宵达旦。密集的人群中,她和玄司紧紧牵着手,她从没有见过玄司这么紧张过,似乎生怕把她弄丢了。自己想要什么,她都会买下来,简直是有求必应。那晚的她,真的很可爱,或许真的是时候了,雪狼妹妹想,自己应该再做一次尝试。 于是她拉着玄司飞上高高的屋檐,抱着她的脖子,大声告诉她,自己喜欢她。玄司只是笑,却不回答。雪狼妹妹踮起脚去吻她,她并没有闪开,接下了这一吻。那只是一个流于表面的吻,双唇接触,没多久便分离。 玄司忽然问她: “小姊,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能不能忘了我?” 雪狼妹妹心里一揪,不知道她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 “我是一个很笨的人,我不明白自己这么多年活下来的意义何在。很久以前,我是为了阿姐活;之后,我是为了师尊师母活;后来,我也为了你活着。我没有为自己活过,也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何在。我的身上有着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与生俱来,然而老天爷没有给我任何启示,告诉我活下去的目的。” 雪狼妹妹心中像是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从神界回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觉得上天让我活着,让我经历这么多,其实是为了让我复活阿姐,弥补自己的遗憾,然后再好好和你在一起。于是我疯了一般去寻找起死回生的法术,到如今,终于有了些眉目。小姊,我过段时间会去一趟冥界,那是我山穷水尽最后的一步,希望渺茫,若是不成,我会彻底接受事实,不再挣扎。等我回来,我们就好好在一起,好吗?” 雪狼妹妹落在她肩膀上的双手收紧,攥紧了她的衣服。 “我夙愿未了,就如鲠在我们之间的刺,现在和你在一起,对我们俩都不好。但是我也不能骗你,此趟凶险,若是我不能回来,你能不能……” “不能!你就不能不去吗?”雪狼妹妹抬头看她,眼里的泪水泼洒而出,甩在了玄司的衣衫上。 “小姊,我对不起你,我是个蠢人,你喜欢上我,让你受罪了……” “我要你这些话有什么用?!” “那么多年了,都是我欠你的…” “你闭嘴…不要再说了…” 玄司垂着双手默默看着伏在她胸口哭泣的雪狼妹妹,内里万箭穿心:小姊,我时日无多了,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向你告别,我希望你能知道我不值得,我配不上你,忘了我吧,你会好过很多。阿姐能不能复活其实早已不重要,我这么多年最大的痛楚,就是不论我怎么计算自己的寿数,怎么想办法扭转自己的命法,最终得出的结果,都是于今年寿终。无法与你相守,是我最大的痛楚。 那晚连夜回天山,二人一路不曾言语,呼啸的寒风在耳畔刮过,她们也未曾运起力量抵挡。雪狼妹妹赌气似的在前面急飞,玄司只能尽全力跟在后面护着她。二人速度惊人,竟然在第二日凌晨就赶回了天山。 雪狼妹妹那天为刺激玄司,刚回天山就冲入存放赵姜尸体的地方。这许多年来,她早已忍耐够了,赵姜、赵姜、赵姜!为了这个早已死去的女人,为什么她就能如此冥顽不灵!为什么她就不能再也不要去管这个女人,难道就不能只看着自己吗?什么横埂在我们之间的刺,什么回来后再在一起,全都是借口!她就是个笨蛋!蠢猪!犟驴!蛮牛!死猴子!!她恨极,恨极了! 然而当她冲进冰库后,却震惊地发现,冰墙里的赵姜消失不见了。她蒙圈地愣在原地,半天反应不过来,直到后面玄司追进来,顿时,室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第一百七十五章 (番外三十三) 那日凌晨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实际上雪狼妹妹有些记不大清了。她自从认识玄司以来,从来没见过她那样的愤怒可怕的状态。自己不过下意识地想拉住她,让她不要去盲目下山寻找赵姜尸首,结果居然被一股不知从哪来的可怕力量掀翻好几米远,重重撞在了冰墙之上。冰墙破碎砸将下来,将雪狼妹妹掩埋。透过凌乱的冰晶,留在雪狼妹妹脑海里最后的景象,是玄司周身凝聚着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默默捏着双拳站在破碎的冰墙前。那些黑色的雾气是魔气,雪狼妹妹绝不会看错。 等她再次醒来,却发现自己好端端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她大喊着玄司的名字,从床上下来,冲出房间四下寻找,然而冰宫之中只有她一个人,雪狼王和冰儿都还没回来,玄司也不见人影。而且,除却冰库中那一地破碎的冰晶和破了一个大洞的冰墙之外,整座冰宫几乎坍塌了一大半,大量雪狼妹妹当年一锤一凿慢慢雕凿出来的宫殿楼阁,全部倒塌,看起来像是玄司发狂时砸毁的。但是,一家人平时起居用的几个房间,却还完好无损,且自己居然从冰库中被移到了床榻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看,玄司的行为都很矛盾,她既然发狂破坏冰宫,又怎么会还在意雪狼妹妹的安危,甚至细心地把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 虽然脑海中有这些疑问,但雪狼妹妹此刻的复杂难平的心情却使得她脑子里一片混乱,难以静心思考。委屈、难过、惊疑,乃至于恐惧无助,还有锥心刺骨的伤悲,让她快要疯了。 她跌跌撞撞地飞出天山,盲目地在冰原中奔跑,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是要去找玄司,还是只是想以此来发泄,大脑已经无法运转,她完全是在凭着本能支配身躯。 她走了,她不会回来了,自己永远失去她了。尽管雪狼妹妹拼命不让自己这样去想,但是这些念头却不可抑制地生根发芽,生生撕扯她的心。她甚至没能注意到冰原上最脆弱危险的冰层,竟然一脚踏空,落入了冰窟。底下是寒彻刺骨的不冻水,她不像雪狼王那般拥有阳之力量,虽然她不惧寒冷,但落入这样的寒水中,依旧会大伤元气。 她甚至自暴自弃,有那么一瞬,竟然想着就这么沉没下去吧,没了她,也没什么生趣了,自己曾经苦等两千年好不容易把她盼回来,然而如今又一次失去了她,这一次,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到了,她真的好累了,不想再等了。 然而或许是上天不允许她就此轻生,她被寒水中的鱼群救起,托出了冰窟。雪狼妹妹落水的地方实际上是一片从天山上流下的极寒不冻水所形成的湖。这片湖水表面结了一层薄冰,但底下是不结冰的,里面生活的鱼群,都是天山上雪狼王放养的寒水鱼群,很熟悉雪狼王和雪狼妹妹的气息。雪狼王每日修炼,都会浸泡在不冻水中,忍受寒冷,压抑自己的力量,打磨炎阳之力。鱼群就在她身边游荡,吸收她的力量,因而通灵。而雪狼妹妹每日都会负责喂养这些鱼群,因而这些鱼实际上都识得雪狼妹妹的气息。 后来,她被距离天山最近的一处村落里的渔夫救起,冰原上的渔夫经常会来天山附近凿冰网鱼,没想到这回却看到一个浑身湿透,服装怪异的银发美女躺倒在冰层之上。这群高鼻子蓝眼睛,强壮得像是熊一样的俄国渔夫们都诧异不已。有人认出女人身上的衣服是南面大清国的传统服装,只是这天寒地冻的,大清国的女人为何会到沙皇俄国这极北苦寒之地来? 总之,雪狼妹妹最终是被救起了,之后一直呆在村落里养病。直到雪狼王带着冰儿回归,看到天山冰宫内的惨象,急忙用她大面积的空间之力搜索追踪,这才找到她,将她接回。 玄司就此失踪了,无论雪狼王之后怎么去寻找,都无法发现她的踪迹。哪怕发动了整个雪迹,依旧无果。雪狼妹妹从此以后一蹶不振,做什么事情都意兴阑珊,每日把自己关在房内,大多数时候都在发呆。玄司的名字成了禁语,决不能在她面前提起。她曾说,她恨玄司,永远也不会原谅她。然而雪狼王知道,她已经爱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雪狼王花了很大的力气去调查赵姜尸首被盗的事情,然而这件事却像是衣服上莫名多出的线头,想要去扯着寻找源头,可却发现就此断了。盗尸人之后从未出现过,也并未对雪迹和雪狼王等人做出任何不利的事情,仿佛盗尸只是和她们开了个玩笑。 原本谣姬就始终未曾寻到,这下又多出了一个玄司需要寻找。雪狼王只觉得她这一生命途多舛,或许“寻人”就是她命中的劫难。如今她的妹妹和她自己一样,遭到了近乎相同的境遇。同样是爱人失踪,就此寻寻觅觅,苦苦等待,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就这样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日子似乎在无谓中度过,她们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了无滋味,却只是为了那微薄的希望,依旧在苦苦坚守。一年,五年,十年,百年,又将近三百年的时光就此溜走。她们度过了清末的列强侵略,被工业革命的滚滚车轮推着向前走,度过了军阀割据的战乱时期,度过了八年抗战的全国烽火,度过了内/战大爆发的动荡,见证了新中国的成立,见证了全新的政权冉冉升起,见证了饥荒、大/炼/钢铁和共/产万岁。直到四十多年前那场荒唐的运动发起,无数古老的文化瑰宝就此被毁,仿佛抹去了古人的存在,作为活过每一个时代的见证者,雪狼王忽然觉得有些累了。疲累于每一代人类都在重复着的愚昧行为,也疲累于漫长生命中的失而不复得。 熬过了那场运动,这个古老的国度终于迎来了高速大发展的时期。到了这个时候,她们又再次不得不被时代推搡着继续向前走。人类在探索这个宇宙的深层规律,每揭开一层,他们就能生活得更好。然而这对大妖们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她们是这些宇宙规律的运用者,尽管她们并不知道原理,她们依旧能够运用,这是天赋,大部分是人类办不到的。但是雪狼王却发现,自己似乎终于对人世间产生了一点兴趣,人类的科学很有意思,她找到了打发时间的东西。于是她从1979年开始,花费了整整五年的时间,在世界各地的大学内游学,利用自己的能力在各类课堂上旁听。 为了更加方便地融入社会,她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字,用爱人的本源力量作为首字,以自己的本源力量作为第二字,组合成“雪阳”之名。此名在人界妖界通用,所有妖族都知道雪狼王叫做雪阳,但不会有妖族敢于直呼此名。而人族知道雪阳存在的驱魔师们,出于尊敬,一般也不会直呼此名。雪狼王隐匿身份时,多半使用“薛阳”一名。而她的妹妹也随了她的名字,起了一个叫做“雪月”的名字,因着她辈分极高,大部分妖族都称呼她“雪月姑姑”。 1984年,刚刚从国外游学归来的雪阳尚未坐热板凳,就见到满脸忐忑的白鹤与子鹏前来求见。询问他们发生何事了,他们吞吞吐吐,最后不得不告诉雪阳,姑苏东山上的那片湖因为修建环山公路,被填埋了… 雪阳只觉得脑海里“嗡”的一下,急急忙忙瞬移到东山之上,看到的却是尘土飞扬的工地,景色全然变样,许多树木被砍伐或移植,大袋大袋的混凝土堆积成山。那片湖,如今只剩下一片淤泥,等待着被压土机推平,铺上沥青,压上路标。 雪阳双腿一软,木然跪在那片淤泥旁。不知跪了多久,白鹤和子鹏早已经赶来了,见主公如此失魂落魄,他们只能默然陪立在后。这件事,他们无能为力,如今的人类社会,早就不允许妖族随意插手干涉。尽管雪迹在政坛上有一定的影响力,经济上也很强大,但他们依旧不能影响东山公路的修建。这本就是城市发展最重要的一环,是整个姑苏百姓强烈期盼建成的道路设施,雪迹如何能因为一己之私就阻碍东山公路的建设?何况,主公虽然十分看重这片湖,认为这是主母一定会回归的地方,但大妖们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一片普普通通的湖,除了当年雪神弓曾在此回归之外,再无特殊之处。这么多年下来了,这片湖也因着地形地貌的改变不断干涸缩小,即便人类不去填埋,过不多久,它也会自己消失。 其实子鹏和白鹤很早就接到了道路建设的消息,他们若真想阻止,也是能行的,只不过需要付出不少代价。但是因着雪迹有严令,妖族不得干涉人类社会。他们十分犹豫,不知该不该通知尚在国外的主公。因此还曾经召集过众大妖商讨开会。最后这个不通知主公,任由人类填湖造路的方案,是诸位大妖一致投票的结果。大妖们几乎一致认为,主公早该走出来了,那片湖填了也好,至少能让主公绝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怒不责众,这件事大家一起担着,不怕事后主公怪罪。 他们明白,恐怕那画中人,是根本不会回来了,那画中人在每一位大妖的宅邸内几乎已经挂了千年之久,他们这些外人每每看着都唏嘘难过,何况主公的感受?大妖们不希望再看主公这般下去了。 但是如今当白鹤、子鹏看到主公这般模样,他们突然感到后悔了。就让主公有个念想又如何了,总比毫无念想的好。可现在已经迟了,湖都被填了,就算再挖开造一个,也不是原来那片湖了。这也是这么多年,眼见着湖水干涸,主公也未曾去补救的缘故。 白鹤和子鹏陪着主公在工地旁,用他们的能力,使得人类回避,不会发现他们。从中午时分一直到傍晚夕阳西下,大日已然落山,天际阴黑了下来,雪阳依旧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主公…天黑了,我们回去吧…”白鹤实在不忍,出言道。 雪阳没有回答,抬头看着天空,忽然笑道: “呵呵呵,是啊,天黑了…天黑了…”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子鹏急忙去扶,却被她挥手拒绝。 她撑着膝盖,低着头望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的,她发怒似的一掌拍向一旁的树木,将一颗大树拦腰拍断。 “主公!”子鹏和白鹤吓了一跳。 大树轰然倒塌的巨响惊动了工地上的工人们,许多人正向这里赶来。子鹏和白鹤急忙道: “主公,我们快走吧,人类来了。” 可雪阳却仿佛没听见一般,只是蹲在倒塌的树干旁,用手指摩挲着树干,她是那么用力,以至于手指颤抖,指尖都发白了。可树皮却并未剥落,完好无损。 就在第一个人即将赶到现场,子鹏和白鹤准备动手驱赶时,雪阳终于站起身来,她不急不缓地使了个空间隔绝法术,带着子鹏和白鹤在工人们的面前慢慢离开。子鹏和白鹤松了口气,心里五味杂陈,看着主公默然挺拔的背影,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身后,工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不知这大树为何会莫名倒塌。其中一个工人忽的惊呼道: “诶,你们来看啊,这树干上有字,好像是才写上去的。”说着摸了摸已经化作齑粉扑簌簌掉落下来的树皮,露出了几个清晰的汉隶大字,入木三分。众人好奇地围上去,其中一人念道: “式微,式微,胡不归?”他顿了顿,道:“什么意思?” “你问我,我去问谁?” 天式微,胡不归? 可知流年难去追。 沧海桑田终不复, 丝缕羁绊尽断毁, 式微,式微,胡不归? …… 2014年年末,淞沪,红嬛旗下一家酒吧内,迎来了一大批客人。他们都是来自姑苏各大医院的医生,前来淞沪参加一个医学座谈。晚间,一大帮子医生进了酒吧聚会,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后门外,红狐急匆匆地跟着自家一个姐妹向着前厅赶去,一边疾走,一边问道: “你看清楚了吗?” “姐姐,我不会看错的,那画中人就在咱们酒吧里,我十分确定。且那人与从前几次认错的人完全不同,真的长得一模一样!连那种气质都很像。”这位狐族姐妹显然也经过了反复的确认,这才通知了红狐。 “好,等我看过了,确认了才能去通知主公。主公因为东山湖被填一事伤透了心,入天山一闭关就是三十年未归。这回,我们不能再刺激她了。” 她们穿过热闹的舞池,在隆隆的噪音中,昏暗的灯光下,红狐终于看到了那个人。 “是她!真的是她!”红狐震惊无比,容貌、气质、气息,虽然有变化,可依旧给她万分熟悉怀念的感觉。她过了好久才定了定神,连忙道: “暗中盯住她了,我亲自去通知主公!” 然而等雪阳接报,她却不再那么急切地赶去了。千年来不知多少次错认,使得她早已不敢再去相信。但是红狐那确凿不疑的口气,却又让她升起了几分希望。她怀着忐忑的心情,向南方赶去。等她到达淞沪时,那人已经离开回姑苏了。 她又按照雪迹给的线报,追去了姑苏。 她至今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冬日阳光晴好的下午,她寻了千年,等了千年的人,就坐在盛江综合医院内小花园的长椅上,捧着一杯咖啡,默默地低头玩着手机。乌发垂下,被她用青葱玉指挽在了耳后,露出秀丽绝美的侧脸。雪阳隐了身,就站在她身前,低头看着她。心中的悸动无法言说,好像一眼万年,回到了刚刚爱上她的时候,一颗心砰砰乱跳。但她却不敢现身打扰她,生怕她会害怕,会再次从她手中溜走。 她或许不记得自己了,但自己能认定就是她,那种熟悉到刻入骨髓的气息,就在她的身上弥漫。那让她怀念了不知多久的冷香,如今又开始萦绕在她的鼻尖。她真的好想哭,可却发现自己并未流泪,只是在笑。 她坐在了那人身旁,含着笑容看着她玩手机,看了很久,安安静静的。后来她忍不住伸出手虚抱住她的肩膀,凑近她耳畔呢喃: “谣儿,欢迎回来。” 那人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扭过头来疑惑地看着身旁,她不知道,与她隔着一层薄薄的空间,有着一个看不见的人,一个寻了她千年,等了她千年的人,此刻正为她喜极而泣。 …… “陆医生,有人找你。” “找我?有病例吗?” “那人说不是来看病的,就是来找你的。” 奇怪,真是奇怪。 “那人长得真好看,是我这辈子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没有之一……” “是男的?” “不是男的,是女的。” 女的?疯了吧。 “不知你找我什么事?” “谣儿,孤寻你好久了” 好久了,真的好久了。 阿狼,我回来了,让你久等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雪阳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梦到了从前,梦到了她生命最难熬的那个一千年。仿佛每一个瞬间都那么清晰地回忆起来了,就连曾经有些残破混乱的神界记忆,也似乎全都被修复。混沌的思路,似乎清晰了起来。 她能感觉得到,自己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下,落入发鬓。她能感受到,似乎有一双冰凉又温柔的手,正在为自己擦拭眼泪。 谣儿… 她想伸手去抓住那双手,却发现,自己似乎还没彻底醒过来,身子动不了。只是,她的意识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清晰了,她能听到身旁有低声交谈的声音。 “大神,您说阳极至热至强,连靠近都无法,又如何能被存放在主公身体里?”这声音似乎是子鹏的声音。 紧接着,墨法的声音响起:“你们看看她现在的模样,她的法身正在被阳极的法则慢慢同化。原本她的身躯虽然是炎阳之身,但也没有办法存放阳极。但是,阳极并非是直接入了她体内,而是被炎帝的神格包裹后,才打入她体内。也只有炎帝和我兄长才能办到这样的事,只不过炎帝可能会更加困难,可能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她顿了顿,又继续道: “在神界毁灭前的三十三年里,原本很少会前往极南阳极所在地的炎帝,突然成了我这里的常客。每一次前来,他都会在此闭关很久的时间,然后离去。当年我虽然猜出了些许端倪,可也并不清楚事情全貌。如今想来,大约是炎帝早就知道阴阳两极被觊觎一事,他之所以这样做,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带走阳极保护起来。” 白鹤却说道:“可是大神,若是要带走阳极保护起来,大神您难道不是更合适吗?您作为阳极的看守者,应当能够轻易地封印阳极,以便带走。又为何炎帝要花费那么多的精力亲自带走阳极,反而什么事都不与您说?” “自然是因为这件事不能让我去做,甚至不能让我知道,否则,就会让对方察觉到我们真正的意图。此事,我兄长怕是知情人。我与兄长双生,看似我们力量相当,可实际上,兄长要比我强上许多。原本我与兄长心意相通,我应当无法被瞒住。但兄长有办法切断我们之间的感应且不让我察觉到。如今你们还能在冥界力挽狂澜,尚未陷入败局中,恐怕都是兄长与生命女神早就私下安排好的结果。”墨法推测道。 “哎呀,这到底怎么回事,俺怎么听得一头雾水啊?”丑牛的大嗓门响起。 “你小点声,别吵着主公了。”这是黑子的声音。 “我也没听懂。”雪月的声音响起,随即响起了玄司附和的一声“嗯”。 墨法好脾气地道: “是我没说清。这样,我从头给你们解释一遍。 我的兄长和生命女神大约很早就知道,有人在暗中谋划窃取神界的阴极和宇宙微比例模型的事情。对方显然希望通过阴极和微比例模型来达成一个相当可怕的目的。这个目的是什么,我还只是在猜测阶段,所以先按下不表。 但是,对方的计划中,却并没有明确表现出要窃取阳极的意思。这是为何?有两种猜测,一是对方暂时使用不到阳极,二是对方畏惧阳极的力量,无法去使用。不论是哪一种,对方显然也并不打算放过阳极。毕竟这是一个能够给微比例模型提供巨大能量的可怕能量源,放置不管,于他的计划显然有很大的漏洞隐患。特别如果是第二种情况,对方更加不能把自己最大的弱点就此留在一个不可控的地方。 但是,对方却并没有明目张胆地来取走阳极。也就是说,基本可以确定是第二种,就是对方畏惧阳极的力量,无法直接来窃取。因而,他派了容器来,并希望借助我的力量,将阳极取走。” “容器?”丑牛诧异,看了一眼陆之谣,又看了一眼雪阳。 墨法继续道:“是的,对方派遣上神界的容器,可不止是谣姬女神一个,战狼神也是一个。玄司在他的计划之外,他应当本没想到玄司居然也会上了神界。对方的计划,应当是率先在阴极处发难,将我兄长引开,并窃取阴极。同时,我一定会收到兄长遇袭,阴极被窃的消息。按照我兄长的性子,他一定会让我保护好阳极,最好能将阳极藏起来。那个时候,对方只需派人将战狼神引导至我的身前,诱骗我将阳极存入战狼神体内,之后将战狼神带走,就能完成全部计划。 但是,这个计划显然也只是一个纸面上的计划。最终的结果是对方直接放弃了这个计划。因为对方非常谨慎,他知道这三十三年来,炎帝反常地经常出现在阳极处,他很小心谨慎,还派了人前往两极,专门做监视工作。其实那个时候,对方就已经明目张胆地宣战了,因为他已经察觉到神界内有人勘破了自己的阴谋。 大家知道,我的力量是极阴之力。我可以凭借我的力量压制阳极,在阳极外包裹一层极阴之力。如此,对畏惧阳极亲近阴极的幕后黑手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所以,假如由我来执行压制阳极的任务,很容易给对方可趁之机,因为一旦我用极阴之力包裹住阳极,对方可就能很容易直接抢走阳极了。何况一旦对方取得了阴极,再来抢夺阳极,于我来说,是大大的不利,我不能与阴极相逢,否则会被吸入其中同化。而阴极和阳极也不能近距离靠近,否则一切回归混沌,后果不堪设想,这一点,显然对方也是清楚的。但如果对方将我引走,又用阴极将我吞并。那么阳极就彻底落入对方手中了。 总之,保护和转移阳极的事,不能由我来做,甚至不能让我知道,因为隐患太大。所以,必须让炎帝来做。炎帝力量与阳极同源,他用自己的神格慢慢同化包容阳极,最终阳极被压缩后,仍然不是对方能够碰触的东西。” “可是又为何阳极最终还是送入了主公体内,这不是顺了对方的心意吗?”青雀不解道。 “这在棋道中,叫做反客为主。将对方的棋子,替换成己方的棋子。这不是一步死棋,而是一步极其灵活的走棋。这棋子,已不在对方的控制之中,对方又如何敢用?何况,对方在神界那场浩劫当中犯了一个大错,导致目前的局势开始不受他的控制了,战狼神也绝不会再为他所用。” 她顿了顿,刚想开口继续说,却没想到一个略显虚弱的声音响起,接过了她的话头: “他犯了个大错,就是失手杀了谣儿…咳咳…” “主公!”大妖们惊喜出声,就见雪阳挣扎着坐起身来。陆之谣已经绕到她身后,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紧紧搂住了她。 “谣儿,我没事,别担心。”雪阳虚弱地笑了笑,然后将目光投向其余人,继续刚才的话道:“他失手杀死了谣儿,导致原本到手的阴极失去了踪迹。因而他方寸大乱,当时他根本就没有心思去顾看阳极的下落,当务之急是收走微比例模型迅速撤退,然后回归人界从长计议。他必须找到阴极,否则他的计划无法继续下去。 在他回归人界后,很快算到了谣儿并未彻底死去,而是被阴极拴住魂魄,漂泊在空间裂缝之中,会在千年后回归。为此,他又拟定了一系列的计划,目的就是在千年后抓走谣儿,取走原本属于他的阴极。他…咳咳…他找上了楚门。这有两个原因,一来他算到了谣儿很可能会重生在西周姬氏的后裔中,也就是姬子豪所在的姬家。二来,他感应到了姬子豪的妻子楚玄方也测算出了谣儿回归的事。他怕此事泄露让有心人知道,打算取走占卜结果,并杀人灭口。可是,被人捷足先登,率先取走了占卜结果,他计上心来,打算引盗窃占卜结果的人现身,于是利用了楚汇亭,以至最后整个楚门都被搭在了里面。 如今想来,盗走占卜结果的,应当是姜子牙,他留下的玉佩,应当就是后来在谣儿身上佩戴的玉佩。只是,还有一枚玉佩,原本是宋云在佩戴,那枚玉佩,似乎曾经是终南山道派的掌门传承之物,孤曾经不止一次见到过。宋云与终南山道派也不知有着什么关系,这枚玉佩最后竟然到了她手中。只是现在宋云她…她消失了,那枚玉佩也不知…” 她说道此处,玄司忽然站了起来,一脸恍然大悟。随即她急忙从怀中摸出一枚玉佩,递给雪阳道: “师尊,您说的宋云的玉佩,难道是这枚?我从狱山出来后,就发现身上多出了这枚玉佩。” 雪阳目光一凝,接过玉佩,一摸,触手冰凉。她又从自己的随身空间中取出陆之谣的那枚玉佩,触手温润。一枚暖玉一枚冷玉,这一对玉佩,终于在此刻,聚在了一起。 玄司见师尊取出了那枚暖玉,顿时目光一凝,沉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忽然浮了上来,她确实见过这枚玉佩,当年在云台山上,一个叫楚亭的少年,拿着这枚玉佩,说是要找相同的玉石。难道…那少年就是楚汇亭?! 她连忙将此事说了出来,众人听后都有些吃惊,这世上真是无巧不成书。雪阳也慢慢将线索一条一条连了起来: “没错,是楚汇亭。也就是说,他知道制造这枚玉佩的玉石的来源所在,也就是云台山。而云台山又是你和赵姜当年诞生的地方。阿司,你是盘古大神在人界的化身,赵姜是你的伴生,也是盘古化身之一。也就是说,谣儿的这枚玉佩之所以会留有你的气息,是因为这本就是你在孕育之初,泄露的力量而炼化成的玉石制造成的玉佩。进一步推论,当年姜子牙曾经上过云台山,取走了玉石,制成了玉佩。 等等,不会只有姜子牙一人,还有一个人,会是谁?终南山…上清派掌教传承…啊!看我这脑子,我竟然把南极仙翁给忘了。对,是南极仙翁。南极仙翁是终南山道派的开派祖师,那枚冷玉,是他一直传承下去的。当年,姜子牙和南极仙翁上过云台山,并取走了山上的暖玉石和冷玉石,分别制成了两枚玉佩。为的是…”雪阳想到这里,忽的瞪大眼睛,看向玄司。玄司一脸莫名其妙,而其余所有人听着雪阳的推理,已经陷入了呆滞。 “为的是…”她对着玄司道,“根据玉佩上的气息,寻找你和赵姜。这很可能是我们还在神界时的事情,那个时候,你在神界,赵姜已死被冰封,他们自然寻找不到。但是,大中祥符年间我们回归前后,他们终于弄明白了你和赵姜的下落。因而,这玉佩,便作了他用。” “师尊…师尊您没事吧…”玄司有些被吓到了,师尊醒来后为何会这般疯魔似地推理,而且还这般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好可怕。 雪阳忽然有些疲惫地闭上眼,幽幽道: “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我们的对手,他不是姬昌,或者说他不只是姬昌。” 众人震惊,数双眼睛全部盯着雪阳,就听她道: “我们的对手真正的身份…是盘古…” 第一百七十七章 “阿狼,你在说什么?”即便是陆之谣,这回也没能跟上雪阳的思路。雪阳所说的“我们的对手真正的身份是盘古”,究竟是什么意思?她一头雾水。不仅是她,其余所有人,都是一副被雷劈了后蒙圈的表情。 “就是啊,阿姐,我们的敌人怎么会是盘古?如果真的是,那我们哪里还有反抗的余地啊?”雪月也急忙道,说完后,还看了一眼玄司,突然双唇颤抖了一下,眼神闪烁,显然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雪阳不慌不忙,靠在陆之谣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这才道: “不要急,听孤慢慢说,虽然目前只是猜测,但孤的把握有九成。一旦这个猜测成立,一切线索都能串联起来。”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所有人,确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集中在自己这里,于是条理清晰,思路清楚地解释道: “首先孤要问大家一个问题。我们都知道盘古大神是开天辟地,创造了这宇宙的创/世神。他代表了这个宇宙所有法则的集合,他的强大和不朽不需孤再去多言。那么,如此一个强大的无极大神,究竟为何会突然在人界转生?阿司和赵姜到底是从何而来,因何而来,难道就没人好奇过吗?” 所有人双目睁圆,脑海中忽然惊雷闪过,思维的盲区瞬间被照亮。是啊!他们只知道玄司和赵姜是盘古的转世之身,可却没有人想过,盘古为何会转生! 玄司更是惊诧,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想过,自己究竟为何会作为盘古的转世之身而诞生于世。这么本源的问题,反而被忽略了。自己究竟因何而来,或者换个问法,自己到底是谁,是什么?这样的问题,让她陷入了恐慌。她的身子微微发颤,内心的震动难以压制。忽的掌心一软,扭头一看,原来是雪月握住了她的手,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并没有看她,但掌心的温暖却清晰地传递过来。她抿了抿唇,眼中闪过柔情感动,情绪也稳定了不少。 雪阳的目光在玄司和雪月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见她们都镇定下来,这才继续道: “大家先要明悉一个概念。这世间并无佛教中的轮回转世一说。这是这个世界的道理,也是盘古大神自己定下的道理。因而我所说的‘玄司和赵姜是盘古转世之身’这样的概念,并不是指轮回转世。而是类似于谣儿的复生,或者更加复杂的生命防护机制。发动这样的生命防护机制时,必然不会是在盘古大神正常全盛的状态中,他必须很虚弱,乃至于濒临灭亡。 但是,大家要明白,盘古大神是这个宇宙所有法则的集合,祂无相无我,无界无边,换句话说,他就是这个宇宙,宇宙就是他。既然我们的宇宙并未毁灭,那么盘古大神必然也没有陨落。他选择在人界重新孕育出拥有具体形象的化身,也就是玄司和赵姜,这是一个既定事实。于是我们可以推测出的是:盘古大神遭遇了某种灾难,致使他陷入了极度的虚弱濒死状态。为了达到某个目的,这个目的很有可能是消灭灾难,重新稳固宇宙,盘古大神决定在人界重新孕育化身,于是玄司和赵姜诞生了。 盘古大神是混沌之体,当他需要在人界重新孕育自己的化身时,由于人界并无混沌只有阴阳,因而他的化身成为了一对双生子。但是这对双生子却并不对等,一方强大一方虚弱,阴阳并不平衡。这是为何?” 她说到这里,目光忽然看向了一旁的墨法,墨法会意,心中暗赞雪阳果真思维缜密,心思玲珑,竟然推测出自己曾经对此有所猜想。于是开口道: “当年在神界认识玄司后没多久,我就有过猜测。当时我觉得是因为山间气候的问题,毕竟密林之中,阴盛阳衰,这才会导致赵姜的孕育比玄司要快。但是我当时没能想到为何阴身会比阳身弱那么多,只以为是物竞天择的结果。如今看来,这其中怕是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她说完后,雪阳点了点头,继续道: “为何阴身会生长比阳身快速,外界环境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阴身的形成没有阳身那么困难。为何这么说,其实转换一下思维来想就能明白。越是强大,孕育时就越是困难,因为需要凝聚更多的法则,反之,则越容易。阴身孕育快速,且比阳身虚弱很多,身上毫无神异,乃至于比一般的人类都要弱。为何?最为合情合理的推测是,在盘古大神孕育转世化身时,祂自身的阴阳就已经不平衡了。” 说到这里时,雪阳听到了不少倒抽冷气的声音,于是她明白大家已经想通了。她尚未继续开口,就听陆之谣接着她的话道: “原来如此…混沌本就是最纯粹的阴阳等比例混合而来,所以当混沌分化为阴阳时,阴阳比例也应该相等。盘古大神的化身—阳身强阴身弱,代表着,祂体内的‘阴’少去了绝大一部分,只剩下‘阳’和少量的一小部分‘阴’。那么,这少去的绝大一部分‘阴’……究竟去哪儿了?” 雪阳弯了弯唇角,话题却一跳,突兀说道: “目前已经清楚的是,我们的对手是姬昌。姬昌同时也是姬发,他杀死并冒充了自己的儿子,使得姬昌这个身份能够彻底死去,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里,这是他的惯用伎俩了。姬昌与神界也有关系,制造神界诸神黄昏的最直接罪人,嫌疑最大就是最后消失不见,至今下落不明的昊天上帝。联系姬昌在自己所创的神话组织中号称‘天帝’,不难联想,天帝与姬昌是一丘之貉。这里不妨大胆猜测一下,他们很可能是同一个个体的不同表现形式。通俗点说,就是某一个个体分别在神界和人界的化身。 昊天上帝的本尊是华夏先祖——黄帝,是于中古大洪水之后登极神界封神的神祗。也就是说,他本身也在人界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如果孤的猜测没错,姬昌最初生活的时代,绝对不会是殷商时期,而是与黄帝同一个时代。我们的敌人非常畏惧阳之力量,因而对阳极一直束手无策。综上,进一步推测:黄帝与姬昌是双生子,就像玄司和赵姜一样。只不过在他们那里是阴盛阳衰。 如此,孤可用一个比方来解释以上所有的推论。盘古大神就像是一幅太极图,太极图一分为二,成为了阴鱼和阳鱼。其中玄司是阳鱼之身,赵姜是阳鱼直眼,组合成为完整的阳鱼。而我们的敌人,黄帝是阴鱼之眼,姬昌则是阴鱼之身,组成成为完整的阴鱼。为何说黄帝是阴鱼之眼?因为他的能力在一定程度上,具备稳定的阳之力量,才能在神界作为中央昊天上帝如此多年而不被发现异常。 最终推论,玄司和赵姜是盘古大神的阳元素部分化身,黄帝和姬昌是盘古大神的阴元素部分化身,所以,孤认为,我们的敌人真正的身份是一半的盘古大神,起个名字,就叫做阴邪盘古吧。” 众人顺着雪阳的推理,已经彻底把思路理清,怪不得主公会说他们真正的敌人是盘古大神,这么一想,以前完全一头雾水的各种散乱线索,已经全部被合情合理地串联起来了。 “可是师尊,为何我觉得黄帝,也就是天帝比姬昌要强上许多?如果真的是盘古大神分离出来的太极图阴鱼部分,阴鱼的鱼身应当比鱼眼要强大很多吧?”玄司不解道。 “阿司,你可太想当然了。”雪阳笑道:“他们的情况与你和赵姜正相反,阳性力量外放攻击性强烈,阴性力量内敛易被压制。因而阴鱼之中,鱼眼比鱼身要强,但基本上持平。正应为如此,姬昌并未和赵姜一样虚弱早逝,因为毕竟大部分的阴性力量都还是集中在他身上的。 另外孤还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你和赵姜作为阳鱼,居然化身成为了女性,而作为阴鱼的黄帝和姬昌,却化身成了男性。不可不说,这天地的法则,往往出人意表。” 陆之谣抱着雪阳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语气微寒道: “如此一来,又引出一个问题,盘古大神为何会分裂出阴邪盘古?难道说,这个宇宙出了什么问题?” 雪阳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和安慰道:“这个宇宙在创造之初就带有不小的问题,三界存在的本身就是问题,我记得当年生命女神曾向我感叹过,说将宇宙分化为三界或许是盘古大神的错误决定。上一纪元宇宙的历史遗留问题并未因此而解决,从而留下了隐患。因而本纪的宇宙在法则上存在不少漏洞,时常会有堕魔的现象发生。”说到这里,她忽然打住,并未再继续说了,面上的表情有些僵硬,显然她自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诡异的气氛开始蔓延,众人突地会意,只觉脊背发寒,头皮炸起。 半晌,黑子幽幽道:“盘古大神居然堕魔了……” *** “阿姐…你说盘古大神居然堕魔了!?” “嘘……此话不可声张,盘古大神有心言神通,你想到祂,提到祂,祂都能感应到。虽然现在被削弱了很多,也不能无所顾忌。” 红狐正与妲己依旧坐在原地,看护着紫睦。紫睦的化龙不知何时才能结束,如今依旧是昏迷的状态。 “这是真的吗?那个…大神,居然会堕魔…”红狐觉得难以置信。 “自然是真的,玉虚宫唯二的幸存者姜子牙与南极仙翁,便是活生生的证人。为此,他二人不得不彻底隐世,舍弃原本的身份。而玉虚宫其余所有的成员,全部被屠戮封口了。”妲己蹙眉,缓缓说道。 “怪不得,怪不得昆仑玉虚宫在封神之战前后一夜间蒸发,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随着封神榜飞升了,原来居然是都死了吗?就连三清那样的人物居然也没能幸免。那他们为何会被灭口,他们是怎么知道盘…那位的身份的?” “是伏羲留下的神石,原本分散在天下各地,后来最主要的部分被玉虚宫集齐,花费许多年研究后,某日突然破译了那里面编入的密语,讲述了当年大洪水之时,伏羲已然对黄帝的身份有所猜疑一事。后来此事不知因何泄露,招致杀机。当时姜子牙和南极仙翁都不在玉虚宫内,幸而免于一难,但也无法再以玉虚弟子的身份行走,只得彻底隐姓埋名,消失于人间。他们作为玉虚门人,确实收到了三清破译神石密语的消息,因而他们是知道□□的。” 红狐又问:“如此,岂不是伏羲猜疑黄帝一事,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被姬昌察觉了吗?那为何我听主公说,直到诸神黄昏之战前,伏羲都还好好地,还和昊天上帝和睦相处?” 妲己答道:“因为昊天上帝不知道啊。昊天与姬昌不在一界,也并非心灵相通,根本无法交流,如何能知晓?姬昌千方百计开启封神榜,送容器和棺材上神界,大约是他们分开之前就商量好的计划。之后就算昊天知晓了伏羲对自己的猜忌,也不会轻举妄动,伏羲可是东方青帝,如何能轻易灭杀?诸神之战发生前,实际上昊天自己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然暴露了。时机成熟前,他很能沉得住气。何况我总觉得,昊天(黄帝)和姬昌其实也一早就知道伏羲起了疑心,不然姬昌不会花费那么多年去研究伏羲留下的六十四卦,他肯定猜到了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再加上伏羲是盘古最忠实的拥护者,对盘古宇宙的时空易理剖析极为深刻,有助于开启跨界通道,以及对微比例模型进行改造。” 红狐沉默了下来,脑子里把所有事情都理了一遍,总算弄明白这几千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轻轻叹息了一声,幽幽道: “阿姐,你说,咱们还能赢这场战吗?我们的敌人,让我感觉一阵无力。” “我也曾怀疑过,但姜子牙与我说:没有战胜不了的敌人,这世上没有什么存在是无敌的。即便是至尊之神,一样会陨落。你看,我们现在能和那位处在僵持的状态,不是已经前进了一大步吗?”妲己笑了笑,安慰地握住了妹妹的手。 红狐点了点头,又道: “哎…当年我们俩姐妹不知道姜子牙的苦心,还曾策划联合主公刺杀他,现在想想,真的有些可笑。只是姜子牙于对方阵营潜伏那么多年,对方难道对他的身份就没有猜疑吗?” “对方一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姜子牙和对方都心知肚明,只是…” 妲己话说到一半,两姐妹身后忽的响起一个幽冷的男声,打断了她的话并接过了她的话头: “只是我还需要用他来完成些许布置,他也需要在我的手下来获取我的情报和动向。我很想看看,以他这样的凡人智慧,究竟能与我斗到几时,否则无人陪我游戏,岂不无趣?” 两姐妹只觉脊椎尾冒起一股子寒意,迅速窜便全身,她们齐齐打了个寒颤,僵硬回头,便见一个披头散发,容貌极俊美的黑衣男子正蹲在她们身后,面带笑容地看着他们,他的眼瞳泛着红色,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妖冶至极。在他身后,还站着个马匹大小,狰狞的麒麟模样的恶兽,血红的眸子正戏谑又残忍地看着她们。 那一瞬,这一人一兽,仿佛这世上绝大的恐惧,迅速夺走了两姐妹的呼吸和心跳。 完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红狐从没有感受过这种发自内心的恐惧,面前的男子,般英俊的外貌不能给人带来丝毫的好感,相反,你只需看他一眼,就会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邪恶气息从对方身上压迫而来,轻易调动你内心的恐惧。 这就是阴邪盘古?他是黄帝,是后来的昊天上帝,他的双生子是姬昌,还是姬发,是神话组织的主人,是造成目前这样的局面的罪魁祸首。 但是即使知道他是谁,红狐也觉得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究竟该如何在此人面前脱身,该如何应对现在这个局面,她一点头绪也没有。她只是僵硬着身子,死死拉着阿姐妲己的手,坐在原地,面色苍白,浑身上下冷汗如瀑。 紫睦化龙尚未结束,如此庞大的身躯,若是她自己不苏醒,单凭妲己和嬛己二妖,是根本没有办法在这个邪神的眼皮子底下把她带走的。无论如何,红狐都不愿意丢下紫睦自己逃走,因而她是不会选择逃走的。何况,此刻这个邪神突然出现在这里,必然是准备拿下她们二姐妹,又怎么会轻易让她们走脱。 “那么,两位美人,在下想委屈你们跟我走一趟,来吧。” 说着,邪神盘古站起身,弯着唇角,轻轻拍了拍黑色袍子,抚平褶皱,动作优雅,好似只是说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妲己托着有些脱力的嬛己站起身,面对邪神盘古,抿了抿略显苍白的唇,深呼吸了一下,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道: “妲己今日真是遇上大神了,大神如此多的身份,不知妲己该如何称呼您?” 红狐惊了一跳,她没想到阿姐居然还能在这样的状况下露出笑容。就是这样的笑容,她实在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只要阿姐动脑筋做什么打算的时候,就会露出这样的笑容。阿姐笑起来倾国倾城,魅力十足,总能让人不自觉地落入她的圈套。当年被传是祸国殃民的妖妃,也并非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邪神盘古却仿佛浑不在意地呵呵一笑,道: “名字不过代号。我那么多身份中,哪一个最和娘娘心意,随娘娘取用。” “那么,妲己就称呼大神为陛下了。”妲己顿了顿,看见对方面上依旧是那副看起来有些心凉的微笑表情,似乎没什么表示,于是继续说道: “妲己尚且有几件事未曾弄清楚,不知大神是否能为我解答。” 邪神盘古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率先向前迈步,似是要带路,妲己知道此刻绝对不能反抗,不然之后会发生的事情绝对不是她们能够承受的。只有先顺着他的意思走,走一步算一步,拖延时间,想办法通知其余人来救援。 但是红狐的双脚就像是生根了似的,钉在原地迈不动步子。妲己急切地用手拉她,同时传音给她: 【嬛儿,咱们跟他走,不要反抗!】 嬛己咬牙:【可是阿姐,紫睦她…我不能离开她…】 【现在不跟他走,我们三个都要死,跟他走,还有一线生机!】 嬛己终于被拖动了脚步,可是却一步三回头,看着身后紫睦沉睡中的庞大身躯,暗紫色的蛟鳞几乎要与地面上的岩石同化。在紫睦身旁,那麒麟模样的恶兽一直蹲守在一旁,猩红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频频回头的嬛己。这只恶兽,似乎不打算离开紫睦身旁,就这样被阴邪盘古留在了这里。 红狐五内俱焚,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咬出血来,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前方带路的阴邪盘古接着妲己方才的提问,说道: “不知道娘娘还有什么事好奇?能回答的,在下言无不尽,必定诚实回答。” 妲己说道: “第一件事,不知道大神之前是否知道斗姆元君的真实身份是我?” “呵呵呵呵……”阴邪盘古忽的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摇了摇头,“这是一着妙棋啊,姜子牙确实是个妙人,少了他,我这一千多年便也少了许多的乐趣。娘娘当年被姜子牙斩首的事,他确实瞒过我了,我也确实认为娘娘已死。没想到,斗姆的身躯居然是娘娘变化而来,这可真是…呵呵呵……” 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只是说说而已…跟在后面的红狐脑子里在急速转动,只是,如今看来也没什么意义了。现在她与阿姐已经被阴邪盘古控制住,等于姜子牙的这一步暗棋已经被破,作用将大大降低。 “那么,第二件事,妲己很好奇,当年毁灭神界的巨兽,究竟是什么。” “妲己娘娘,你很聪明。”对方侧了侧头,视线飘向后方的妲己,笑然说道,“你明白该问些什么,问什么样的问题会对你们更有利。但是可惜,答与不答,选择权在我。” 不答的意思,就是那恶兽确实是有弱点的,并非是无敌。如果我们真的知道那恶兽是什么,说不定能够找到杀死恶兽的方法。 “最后一个问题,现在的你,究竟是昊天上帝,还是姬昌?”妲己继续问道。 邪神盘古的脚步顿住,转过身来,一股可怕邪异的压迫力排山倒海压将过来,顿时让妲己和嬛己面上一片苍白,“提问的环节到此结束,在下为两位美人准备了上好的休憩地点,请吧。” 他侧身,光秃秃无一物的大地上,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两具古怪的石棺。在这苍茫的世界里,两具棺材静静躺在布满碎石的荒凉大地上,这景象说不出的诡异,嬛己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而妲己,见到石棺的那一瞬,就再也无法维持镇定的模样,面色惨白如纸,握着红狐手的掌心汗出如浆。 红狐感受到了姐姐的恐慌,方才姐姐明明比她还要镇定,为何见到这两具棺材后,竟然会如此失控?她心头一紧,急忙暗中传音给红狐: 【阿姐,你怎么了?这两具棺材有什么?】 妲己咬牙不答,反倒是邪神盘古站在一旁,面上的笑容更盛,说道: “看来,妲己娘娘是知道这两具棺材的来历的。嬛己姑娘,在下劝你,不要再暗中传音了,有什么话,敞开说更好,因为你说什么,在下都知道。” 红狐锁眉,就听一旁的邪神盘古继续道: “妲己娘娘,姜子牙是不是告诉过你,当年,我特意让人打造了两具棺材,送上了神界。” 妲己点头,嬛己眼中闪烁,这事她也知道,主公曾告诉过她,当年飞升神界时,与她们三人在一起的还有两具棺材,只是后来一直被昊天上帝保管。 “他是不是还告诉你,虽然对外宣称棺材中放着伯邑考的衣冠和比干尸身,其实里面真正放的东西另有他物。” 妲己闭眼,颤声道: “他还说,这棺材所用的石材是鸿蒙石,是盘古大神尚未开辟宇宙前,于混沌中孕育时,身上板结而成的混沌凝结物。此石不被任何现行宇宙法则改变,不知用何法打造成棺。入此棺,则回归混沌。” 红狐的脸瞬间苍白了下来。 阴邪盘古笑道:“不愧是伏羲高徒,姜子牙说对了一大半。但是还有一小半没说,即便没有说,我想,你们其实也早已有所猜测了吧。” *** “您是说那棺材是一个培养皿一样的东西?”雪月惊讶问道。 墨法点了点头,面色严峻地说道:“对,如果说我们的敌人就是邪神盘古,那么那两具棺材的材料是什么,包括那恶兽的来历,恐怕都已然明了了。当年昊天上帝可是大大方方地将那两具棺材呈现在了其余四位天帝和女娲娘娘的面前。伏羲和炎帝也是亲眼目睹,却也没能看出端倪,这石材叫做鸿蒙石,但实际上称其为‘石’,不过是因为看起来像罢了,这东西的真正的结构组成,根本不是简单的石材可以概括的。 当年炎帝来我这里取走阳极时,曾经对我说过一段话,那恐怕是最后的遗言了。我及至今日才彻底想明白,他说:‘小心棺材,莫要被关入其中。对付恶兽,可以用棺材,但之后一定要找机会彻底毁掉棺材。’那两具棺材在诸神黄昏之后已经彻底失踪了,我虽苦苦思索了很久,但奈何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一直都没能想通。现在看来,那恶兽,就是从棺材里出来的,我们一旦被封入棺材,便会被反归成混沌,但那不是纯粹的混沌,那两具棺材是阴邪盘古造出来的,是魔化的培养皿。这世间所有的魔,追根溯源,都是从盘古大神堕魔那一刻开始产生的。进入棺材的活人,从里到外,从头至尾,都会彻底堕魔,且魔化程度极高。那恐怕是深渊魔源一样的东西。 我们知道,所有的神话组织成员,其实他们的本源神力都是魔化力量,这恐怕也是那两具棺材的杰作。复生的那些神话组织成员,其实都是真正被收入棺材的诸神的灵魂,彻底魔化后,再抽取出来,降临于肉身驱壳中的产物。” “等等,我好像想到了什么…”玄司忽然打断了墨法的话,锁眉思索,好半天,她才忽然舒展双眉,道: “我记得,当年我曾经回去过一趟天台山,也就是我和阿姐赵姜诞生的地方。在那里,我还碰见了楚汇亭。当时楚汇亭要连夜上山,我还劝阻他,因为当地有传说,说云台山深处,特别是阴玉石分布的瀑布一带,有鳄鱼出没,会吃人。我当时没在意,现在仔细想想,鳄鱼怎么会出没在云台山,那里可是北方黄河沿岸的河南,当年华夏只有扬子鳄,生长在南方的大江之中。也就是说,人们口中那怪物根本就不是鳄鱼。莫非…” 雪阳接过话头:“你猜测得没错,当年阴邪盘古必然也去过你们诞生的那座山,且很有可能身上携带了那两具棺材。也许,当时还不是棺材的模样。那东西里泄露出的魔气,影响到了山中,特别是瀑布一带生长的动物,使得它们魔化,变为了怪物,然后被当地人误认为鳄鱼。” 雪阳顿了顿,低声道: “他一直在找赵姜,也就是他盗取阴极的最佳容器。他猜到真正的盘古已然于人界转生,竟然也找到了你们诞生的地方。但是可惜,他到达的时候,你们早已不在山中了。他大约寻了很久,都没能找到赵姜,最后只有选择将仅次于赵姜的容器——谣儿送上神界。但是阴极虽被取走,作为容器携带着阴极的谣儿却…流落空间缝隙中,他也无能为力,于是只能再寻其他办法。之后,他发现了赵姜的踪迹,一路寻到了天山,盗走了赵姜尸首。再后来,他将盗走的宇宙微比例模型改造成通界大阵,将赵姜尸首作为阵眼‘复活’,送入人界,并寻找楚门,打算将谣儿体内的阴极送入赵姜体内,彻底开启通界大阵。一环扣一环,全部是算计好的。” 陆之谣安慰地握了握雪阳的手,雪阳回握一下,表示自己没事。此时,一直安静听大人们说话的冰儿忽然开口道: “我猜,那怪物大约是山里面的蜥蜴吧,被阴邪盘古随手收了,丢进那什么深渊魔源里,最后变成那怪模怪样,墨麒麟一样的怪物。” 雪阳和陆之谣“噗”地被逗笑了,冰儿天真的话语让凝重的气氛瞬间变得轻松起来。 但是有个人却没有笑,反而一脸凝重地站起身来, “好像出事了。” 墨法双目仿佛穿透了屋墙,看向妲己嬛己两姐妹所在的方向,缓缓说道。 第一百七十九章 空气滞涩,红狐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死亡的气息正在一寸一寸地笼罩自己。阿姐的手冰凉冰凉,她不敢去看阿姐的表情,她怕自己会崩溃。逃,逃不了,也不能逃,可入棺材,则代表着就此泯灭,化为混沌,她与阿姐,已经被逼入了绝境。 阴邪盘古就站在一旁看着她们,也不催促,也不动手逼迫,然而却带给她们巨大的压力。红狐感觉自己几乎要崩溃了,她咬紧牙关,浑身小幅度地颤抖着。她内心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要束手待毙,如果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拼了自己的性命,或许还能博得阿姐和紫睦的存活。 阿姐来这里,是有着重要的使命的,姜子牙希望阿姐能够用狐族,也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幻境——六欲七情杀境诱导阴邪盘古逆转通界大阵,使得时光倒流,抹去一切灾难。这恐怕是她们现在唯一的生路。无论如何,一定要让阿姐成功。 红狐鼓足了勇气,刚要发难,却被妲己一把捏住掌心穴位,针刺般的疼痛钻入脑海,她僵住,感觉到自己的神力被阿姐全部封住了。她微微转了转头,视线落在阿姐身上,却发现阿姐并没有看她,目光一直定在了那石棺上,自己只能看到她的侧脸。 阿姐要做什么?红狐心底忽然涌起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她转头看向阴邪盘古,忽的想明白了阿姐要做什么,她摇头,张口,尚未喊出“不”字,身旁阿姐拉住她的手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力量,一瞬的眩晕让她将喊叫吞入腹中。她链球般地被阿姐拖住手,甩向高空,双目刹那睁大,那一瞬时间的流速似乎放缓到了极致,她难以置信地看到阿姐面上流露出释怀解脱地笑容。那苍白的双唇颤动,说出了三个字: “活下去!” 紧接着时间流速好像突然恢复正常,她被阿姐突然爆发的巨大力量甩向西南方,远离了阿姐和阴邪盘古所在的方向,也远离了紫睦和那恶兽所在的方向。 她被甩入空中,高速向远处倒飞出去,妖元力被阿姐短暂封禁,此时完全身不由己。视线中,那苍茫大地上的两具棺材,还有阴邪盘古和阿姐的白色身影,正在迅速变小。阴邪盘古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妲己的反应,立刻抬起右手,身上的黑袍仿佛有生命一般,立刻迅速伸长,追赶红狐而来。 就在此时,红狐看到,代表妲己那一点白忽的膨胀盛开,八片洁白的花瓣在苍茫的大地上绽放而出。但那不是花瓣,那是阿姐变回九尾白狐的原形了,阿姐已经断尾求生一次,因而只剩下八尾。那八条洁白的狐尾,仿佛花瓣一样盛放,追着阴邪盘古伸展的黑色袍子缠绕而去,速度快到惊人,立刻将那黑色包裹在内。 紧接着,红狐感觉到一种非常熟悉的力量以决然的态势铺展开来,立刻笼罩了方圆二十里的范围。 阿姐开启六欲七情杀境了! 六欲七情杀境不受时间空间限制,只存在于生命体的精神之中,红狐也在范围笼罩之中。但因着她是狐族,又与妲己是亲生姐妹,天生对此幻境有抵抗力。这幻境虽然对她有影响,但并不碍事。但被波及的那一瞬,被抛飞空中的感觉立刻就消失了,她失去了知觉,脑海中开始闪现各种各样的记忆片段,每一个片段都有着这世间最慑人的恐怖,红狐在一看到这片段的瞬间,就立刻反应过来。阿姐的六欲七情杀境,已然侵入了阴邪盘古的精神深处,这些片段都是阴邪盘古的记忆片段,处在杀境范围内的人,被精神扰动波及,脑海中也会浮现出这些画面。 这些片段一闪而过,一开始就像是高速列车窗外的景致一样,无法给人留下印象,可是在所有记忆碎片播放完后,却又仿佛烙印一般残留在脑海里,如何也抹不去。 “你与我不可分割,否则这方宇宙,将有大灾。” “你是你,而我在已不再是你。这宇宙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三界,当初分隔三界是个错误的决定,我早就提醒过你,但你并未理会我。如今,你依旧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我得去弥补这一切。” “不可,即便当初分割三界有错,如今也不可再还原。你这么做,会造成生灵涂炭,你不可这样蔑视生命。” “那些弱小的生命的生存,是建立在错误之上,他们是错误的。你怎么会去在意一堆毫无意义的错误生命?只有建立在正确法则上的世界孕育出的生命,才算是真正的生命。” “生命怎么会有正确与错误之分,他们是我的子民,也是你的子民,他们有权生长繁衍下去。” “这就是我要离开你的原因,我无法忍受你这样的思想。” 黑暗的宇宙,点点星芒点缀。宏大的空间之中,仿佛有两个声音在对话,这声音听不出男女,甚至也不能被称作是声音,那只是一种大宇宙的意念对话,以红狐能够理解的方式展现出来。 对话结束,紧接着红狐似乎感觉到整个宇宙空间扭曲了,仿佛外界有一双大手碾压一般,大量的黑色暗物质渗透在空间之中,粘稠得好似挂浆。随即,一个又一个恒星瞬间爆发,吞没大量围绕这的行星,整个宇宙发生了剧变。 这些暗物质扭曲蠕动着,向着中央一片无星区域集结,最后凝结成了一团无法形容的暗黑物质,这暗黑物质四周的空间都在塌陷,周身散发着难以形容的邪恶之感,让人简直心底发寒。紧接着,红狐的视野就忽的抽离了方才的视角,进入了一种在宇宙星空中急速飞行的视角。她意识到,应当是盘古大神分离出阴邪盘古后,自己的视角被彻底拽入了阴邪盘古的视角之中,毕竟这是阴邪盘古的记忆碎片。 空间穿梭,跳跃,经过一段长时间的宇宙时空旅行,红狐看到一颗蔚蓝的星球,那是地球,是她的最熟悉的故乡。 这颗星球位于人界的一隅,因为这里的空间与神界微比例模型随处的空间夹缝最为薄弱,所以阴邪盘古选择进驻这颗星球。 穿越大气层,进入星球范围内,红狐看到的却是大片大片肆虐的大洪水,覆盖了大地,四处生灵涂炭。 盘古堕魔分离,导致三界连绵的灾难。大量的星系被毁,大量生命和文明就此消散。神界作为三界最强大的所在,也没能逃过劫难,住在以微比例模型为基础模板的神界中的第一代天神,因为法则的崩坏大批陨落。残留的天神们为了稳定住濒临崩溃的宇宙,花费了绝大的力气,也相继力绝而亡,最后仅剩生命女神和看守阴阳两极的双生子存活。 因着太阳系中的地球紧靠神界所处空间方位,且空间壁垒最为狭窄,反而是受灾最为轻的星球。即使如此,依旧造成了地球引力波动,地壳不稳,洪水爆发。遍布全球的大洪水毁灭了大量的生灵。夹在地球与神界之间的空间壁垒也因此出现破裂,神界陨落的神明残留在世间的法则力量,就此泄露入地球,仿若天际垂散而下的无数条触手,寻找合适的肉身对象附着,以求法则力量能够传承。这就是妖乱大地时代与修仙时代降临的前因。 红狐对大洪水的来历有所猜测,如今已经确信,果真是因为盘古堕魔分裂而带来的灾难。猛地想起主公那成谜的来历,红狐似乎已然有了完整的答案。 在那样的灾难时代,冰原上的雪狼群,为了躲避逐渐上升的北冰洋海水,逐渐向内陆迁移。一匹怀孕的母狼,在跟随狼群奔逃的过程中,不幸落入冰川裂缝之中,在裂缝之中,她产下四只小狼崽,强撑着自己最后的力量,为狼崽保温哺乳,但依旧拼不过大自然的力量。母狼死去,四只小狼崽中的三只相继饿死冻死,只留下最后一只小母狼奄奄一息。 寒冷侵袭着小狼崽单薄的皮毛,即便她是四只小狼崽里最强大的一个,也无法再支撑下去,小狼崽即将死去。可就在这时,小狼崽感觉到,三股奇怪的力量正在争夺她的身躯。一种是空间力量,一种是炎阳之力,一种是冰雪力量。最后,空间力量占了上风,侵入了小狼崽的体内,成为了她的本源力量。 这三股力量,一开始虽然猛烈争夺,但最后仿佛商量好了,炎阳力量潜伏在小狼崽体内,改良她的体质,是为了不让她冻死,小狼崽本来就是热性体质,与炎阳之力最为符合;冰雪力量与小狼崽体质不符,放弃了侵占身躯,避免小狼崽被彻底冻死;而空间力量作为本源力量,则成为了最佳的选择,有了这样的力量,才有可能从冰川底下逃生出去。 海水蔓延而来,冰川板块挤压,为了保护尚未长大的脆弱小狼崽,冰雪力量最后耗费所剩不多的法能,凝结出一块坚硬无匹,极寒难碎的大冰块,将小狼崽冰冻在其中,保护起来。完成这些,冰雪力量彻底虚弱下去,消散于天地间,无法再看护小狼崽。 冰冻着小狼崽的寒冰随着海水漂浮,最后来到了一片高地之上。不知多少年过去,这里形成了一座冰川高山。幸存的雪狼群在山脚下繁衍生息,直到有一日,雪狼群发现冰山之巅的万年寒冰中,冰冻着一只雪白的小狼。小狼苏醒,用她的本源空间之力转移出寒冰,从此成为了雪原上的霸主。 第一百八十章 红狐的视线跟随着阴邪盘古的记忆,终于落在了一片未被洪水侵蚀的大地之上。看来,经过了长时间宇宙旅行的阴邪盘古终于穿越了地球的大气层,降落在地面上。紧接着,便是漫长的生长衍化过程。红狐发现,降落到地球后的阴邪盘古,逐渐分裂成了阴阳双体,在巨石之中孕育而出,直到破开石头降生之时,出现了两个模样完全相同、赤身/裸/体的男子。这两个男子,与她和阿姐一同遭遇的那个黑袍男子外型一模一样,但是与姬昌和姬发的容貌完全不同。 若是雪阳等人在此,定然会发现天帝的容貌也并非如此。看样子,阴邪盘古在易容方面下了不小的功夫,他所扮演的每一个角色,都不同的容貌,不仅如此,还有着成熟的独特个性,让人根本无法将这些人联系起来。 这两个男子的视野和记忆一同被红狐共享了,这代表着,曾经分裂成阴体和阳体的阴邪盘古,如今实际上已经再次合为一体了。所谓的天帝、姬昌,现在已经都已不存在,这世间只留下一个阴邪盘古,现在的红狐,正在共享他数万载记忆。 他究竟是什么合体的?带着这样的疑问,红狐脑海和视野中,阴邪盘古的记忆还在不断翻滚播放。 刚刚从石头中孕育而出的双胞胎阴邪盘古,很快便分开行动了。他们似乎天生就掌握了改变容貌的术法,很快就变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其中一个自称姓“公孙”,开始帮助刚刚从大洪水中幸存下来的人类,组建公社、部落,以他的聪明才智,大力推动了华夏古文明的发展。他带领自己的部族,经历了数次大战,统一了东夷与九黎族,最后被尊为“轩辕黄帝”,改姓“姬”,另号“姬轩辕”。成为了部落联盟的首领,古华夏各个民族的共主。 而另一个则一直默默无闻,虽然一直帮助黄帝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却并无人知晓他的存在。他甚至没有名字,一直躲在暗处。 时逢神界第一次劫难而过,因为大量神祗的陨落,神界神官凋零,急需补充全新一批神祗。因为地球与神界之间的时空壁垒最为稀薄脆弱,陨落的第一代天神有大量的残留的法则力量穿过时空缝隙泄露到地球之上,导致大量人类突然具备上天入地的强*能。因而地球成为了选拔新神祗的基地。 生命女神与阴阳两极看守大神建造了封神台,特意开了一条飞升通道,接引了大批下界神人飞升神界,成为具备宇宙效力的真正神祗。这其中,黄帝更是被推为众神表率,成为中央昊天上帝,号令八方,身居至尊,开启神界中古时代。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尊贵无比的人物,竟然正在策划一场惊天的阴谋。这一场阴谋,必须要在人界与神界同时进行,才有可能真正完成。因而,最开始,阴邪盘古双胞胎就预料到了神界必然要大量补充神官,他们商定好,一方努力成为人界至尊,飞升入神界。另一方则在人界暗中策划,时机成熟时,用当初孕育他们自己的两具石胎,打造成两幅棺材送上神界,石棺内,还封入执行此计划最关键的一环。 红狐清晰地从记忆画面中看到了当初执行这一环的全过程。那一对恶兽,并非是自然孕育的生物,而是刻意被制造出来的可怕怪物。恶兽分为一牝一牡,它们的本质是宇宙暗物质,以鸿蒙石为基化为肉眼可见的实物,碾成粉末状,以阴邪盘古自身血液为引,再加上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对孕期到达九个月的男女胎儿的脐血,融合四灵——也就是真龙龙角,凤凰羽翅,玄武龟甲,麒麟鳞片和它们的心头血等材料,全部混入粉末,糅成赤黑色的胶质状,那胶质自动形成了缩小版的恶兽模样,然后以地狱冥火煅烧成看似青铜制品一般的麒麟状小兽,最后封入石棺,赋予灵魂和真正的生命。 且,恶兽的制造并非是一次性成功的,失败了足足七次,第八次才真正成功,耗费了将近千年的时间。无数的孕妇和胎儿为此献出生命,本来就数量稀少的四灵更是被大量捕杀,凤凰与麒麟因此灭绝,真龙也濒临灭绝,只有玄武一族还勉强维持族群,但也很快衰败下去。这样暗中进行的邪恶之事,使得地球上的四灵彻底销声匿迹,只留下它们的近亲——蛟族、孔雀、玄龟等,还能遥想一下当年四灵的风采。 那两头恶兽之间竟然还诞下了一头幼兽,而这幼兽,就是现在正看守在紫睦身旁的那一头,也是之前偷袭雪阳等人未果而逃走的那一头。它的父母,如今被生命女神和白律大神打回宇宙暗物质,封印在了神界上空,随着时间的流逝,缓慢吞噬着残留的神界。 这一切的罪恶之事,都是留在人界的阴邪盘古双胞胎中的另外一位做的。他就是后来的姬昌、姬发,也确实就是谣姬的亲生父亲。谣姬之所以会被冰雪神女残留天地间的法则意志选中,成为新一代的冰雪神女,就是因为她继承自阴邪盘古的阴寒体质达到了家族中的极致。但是子女与父母是分别独立的个体,除却血缘之外,谣姬与阴邪盘古再也没有其他的相似之处了。 阴邪盘古扮演姬昌的时间最长,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他与正妻媵妾们生下了进百人的子女,这么做不是因为他好色,而是为了能诞下最合适作为阴极容器的子女作为备用。实际上,阴极的最佳容器应当是赵姜,或者他自己。他自己是绝不可能去做阴极容器的,但是正牌的盘古阴性转世之身——赵姜,他却始终未曾找到。无奈之下,只能用与自己有血亲血缘相连的子女来替补。而这么多子女中,就只有被冰雪神女选中的谣姬才是最为合适的。 原本,阴邪盘古并未太过在意雪阳的存在,直到她化身成人,与谣姬成日里形影不离,阴邪盘古才终于注意到她藏在骨子里极致的炎阳体质。这狼妖竟是被太阳神选中的传承?当年的阴邪盘古也因此惊讶。之后,兴奋感溢满全身,阴邪盘古意识到,一直让他束手无策的阳极,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容器。于是原本十分反对谣姬与雪阳来往的“姬发”,到最后也就放任了两人交往,直到最后一起被封神榜送入神界。 封神榜之后,最让阴邪盘古头疼的对象,便是失踪了的姜子牙与南极仙翁。此二人已然识破了他的秘密,并在暗中秘密策划着什么。因着师从伏羲,擅长卜算改命,阴邪盘古与姜子牙的卜算能力不相上下,彼此也都无法彻底堪破对方意图。于是在长达两千多年的时间里,双方都在进行着一场旷日持久的博弈。在神界诸神黄昏大灾爆发之前,双方已然在人界布置好了之后的一切。 诸神黄昏一役,阴邪盘古本来势在必得的阴极失落于空间裂缝,阳极也不见了,神界虽然被毁,却未能彻底达到他最初的预想。伏羲、女娲、生命女神、白律、墨法还有炎帝,这些神祗果真是瞒不过去的,阴邪盘古也早就料到会和他们对立,只是没想到他们竟会如此顽强,看样子,计划得重新调整,彻底合并三界的努力,还要继续下去。 他很快启动了姬家后裔这条暗线,这条暗线还有一条很重要的支线,那就是驱魔世家楚门。只是,姜子牙和南极仙翁果然也算到了这条线,在其中横插一脚,给他的计划平添了许多困难。特别是楚玄方的那一纸预言,被姜子牙知晓后焚毁,他直到很久以后,都不知道楚玄方当年究竟占卜出了什么。无奈之下,只得杀她灭口,一了百了。因为杀死了楚玄方,嫁祸给楚汇亭,他反倒有了控制楚汇亭的把柄,这也方便他计划的下一步执行。 他知道神界没能死干净的余孽——雪阳回来了,还有一个叫做玄司的女人,他当年甚至还不知道还有这号人物也一起上了神界。直到趁着神界大乱,开启时空隧道回到人界的昊天上帝归来,才猛然惊醒,原来这个玄司,竟然就是苦苦寻找的盘古正身转世。但是这个玄司是阳身,阴身的下落依旧是不知晓的。 于是循着玄司的线索,他开始寻找起赵姜的下落。但奈何那么多年过去了,线索基本上等于是没有的,他找了很多年,依旧未能找到。无奈之下,只等搁置此事,进行其他计划。 回归的昊天上帝与姬昌花费了不短的时间,重入石棺,合二为一,成为了一个人,使得二人的力量合一,更为强大。与此同时,他开始组建神话组织,将石棺中收集的堕魔后的陨落神祗灵魂进行神降,制造出大批的伪神祗,以道教神话中的神祗之名为代号,佩戴面具,为他做事。他则伪造了一个鸿钧老祖作为虚拟的神话最高领袖,自号天帝,成为神话组织背后真正的掌控者。之所以要弄这样一套,最初是为了欺骗姜子牙和南极仙翁,不过最后还是被识破了,姜子牙居然还大胆加入进来,阴邪盘古也就不再玩这一套,鸿钧老祖是虚设人物,天帝才是最高领导者此事,在神话组织里,也就成为了半公开的事实。 谣姬于小女孩陆之谣身上重生之后,双方都立刻寻找到了这个关键的小女孩。但是,双方也都按兵不动,等待小女孩自己长大。阴邪盘古是为了等当年受损严重的阴极以陆之谣的身体为养料,再次壮大,能够被彻底引导出来,而姜子牙知道阴邪盘古的意图,他是为了等待反击的最佳时机到来。 直到阴邪盘古发觉雪迹已然寻找到了陆之谣,那碍事的狼妖雪阳也卷入进来,他觉得不能再等待下去了,于是猎捕陆之谣的计划正式开启。 之后一系列的事情,红狐自己也亲身体验,不需要看那些记忆碎片,也已然知晓。 精神世界中没有时间概念,有书则长,无书则短,那么多的阴邪盘古的记忆画面,实际上在红狐大脑内播放的时间只有一瞬。等所有记忆闪过,红狐却忽然听见了一声凄厉的惨叫,那是阿姐妲己的声音,那惨叫声犹如利箭,穿透了红狐的心,让她一瞬大脑一片空白,心脏骤缩,难以呼吸。 面前六欲七情杀境的画面突然破碎,面前血淋淋的凄惨现实画面,使得红狐几乎要崩溃。 一声悲痛的呼喊贯穿云霄: “阿姐!!!!!!!!” 第一百八十一章 六欲七情杀境犹如六面被包围的镜子空间,如今却轰然破碎。幻境刹那消失,现实的画面就这样残酷地砸入了红狐的眼中。 那黑袍的可怕身影不知何时已经飞上了高空。妲己化身的雪白八尾狐,被阴邪盘古拽着尾巴倒提在半空中,狐身皮毛龟裂,鲜血淋漓,最可怕的是,由于拼尽全力施展的六欲七情幻境被破,白狐的脑部受到了重创反噬,近乎爆裂开来,如今已是惨不忍睹的画面。即便妲己还有八条命,那也只是代表身躯受到重创时的状况,如今脑部受到这样的重创,所谓的八条命已然不存在了,只一下,便已无法挽回。 “阿姐!!!!!!!!!”红狐凄厉的悲呼响彻云霄,此刻她内心遭受的巨大伤害,已然无法用言语去描述。她从小敬爱的姐姐,为了她牺牲一切的姐姐,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姐姐,就这样在她面前,以如此凄惨的方式死去了。 耳畔狂风呼啸,身躯依旧在倒飞,她绝望伸手,渴望触碰阿姐最后一下。阿姐将她甩出去的力量还在依着惯性继续下去,封禁她妖元力的禁法尚未完全消散,这一切发生的时间其实不足一秒,眨眼间,她的阿姐,就这样没了。 姜子牙!你说什么六欲七情杀境能够扭转一切,为什么让阿姐去送死!? “姜子牙!!!!姜子牙!!!!!!!!!”她痛呼,此刻她赤红了双眼,紊乱的妖元力已然让她衣袍鼓胀,赤色乱发飞扬。她恨不能将已死的姜子牙再杀死千遍万遍。 然而她的悲呼不能让阴邪盘古面上的表情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他面带微笑,提着妲己尸首的手微微一抖,一股黑色的粘稠液体状力量便向下蔓延包裹住妲己尸首,然后尸身瞬间融化,很快被吞噬,融入了阴邪盘古体内。他舒适地叹息了一声,仿佛品尝到了什么美味,面上的笑容愈发邪异。 “啊!!!!!!!!!!!!!!!!!!!!!!!!!!” 目睹这一幕的红狐彻底失控,倒飞在半空中,她便已彻底变身,一头漂亮的红色狐狸,体型巨大,此刻双目全红,满是暴虐,口中发出凄厉的叫声,后爪在半空中向后一蹬,飞速向阴邪盘古扑去。 阴邪盘古保持着微笑,定在半空中一动不动,就这样等待着红狐攻击过来。待到极近时,他忽的抬手,在身前画了个圆,圆内被那诡异的黑色布满,仿佛一张大口正在等待着吞噬红狐。 然而红狐已然疯狂,她不管不顾,一头向阴邪盘古撞过来。她直接放弃了自己最擅长的精神幻境的攻击方式,采用了最直接的肉身攻击,此刻她非常急切地想将对方碎尸万段。 就在她即将撞上那黑色圆口的时候,非常突兀地从右侧飞来一个不明物体,速度非常快,直接将她打得斜飞出去,彻底避开了那黑色圆口。紧接着一声嘹亮的龙吟声响起,四周的气流开始涌动,天际中的薄云被凝聚而来,不远处的荒原上,一个庞然大物轰然高飞而起,她周身紫色鳞片,在高飞的过程中片片脱落,露出底下的金鳞,独角的蛟头如今化作双鹿角的龙头,只有四爪的蛟身如今多出一爪,身躯更是庞大加长,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皇者气势。 她窜入云霄,龙尾一摆,扶摇直上。 风云起,神龙现! 她极长的身躯一卷,将刚刚被她用龙尾拍飞的红狐卷到身边,护在身后,一双龙目还是和从前一样是紫色的,长长的龙须随风飞扬,她高高睥睨着下方的阴邪盘古,龙目中冷光毕现。强大的龙威排山倒海般压将下来,带起巨大的狂风,吹得阴邪盘古衣袍猎猎。 “呵呵呵呵,这真是惊喜,在这即将毁灭的世上出了一条罕见的五爪金龙啊,早已灭族多年的龙族,也该瞑目了。”阴邪盘古似乎丝毫没有被龙威压制,笑呵呵地说道,“只是,不知道这只新诞生的小龙,究竟还能活多长?” “紫睦,你放开我!他杀了阿姐,我要活劈了他!!!”红狐被紫睦的龙尾卷着,束缚在后方,动弹不得,怒极攻心的她,此刻挣扎着吼道。 “嬛儿,你冷静点,不要做无谓的牺牲。”紫睦的声音变得宏大悠扬,仿佛从四面八方响起般神异。 “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阿姐她…她…”红狐说不下去,方才被愤怒燃烧了所有的理智的她,如今那痛彻心扉的悲意上涌,那双漂亮的狐目中流下了悲戚的泪水。 红狐的痛心,紫睦感同身受,内心虽然难过,但她比红狐要冷静多了。虽然之前她一直无法动弹,但实际上周围发生了什么事,她都清楚,内心焦急万分的她,到化龙完全为止却实在是无能为力。妲己死去的时候,她其实已经醒了,只是身子还不能移动。妲己死去的那一瞬,即便是曾经深深恨过妲己的紫睦,也感受到了窒息般的震惊与悲痛。 她确实恨过妲己,也确实想过要杀死她,甚至将她五马分尸。可在这漫长的岁月之中,仇恨已经被一点一点地磨平消融,因着爱上红狐的缘故,她对妲己的感情始终非常复杂。一直到狱山之战,乃至于到了神界,都没有释怀。但是妲己与嬛己的对话,她在旁边也听到了。知道这么多年,妲己是如何过来的,她内心也十分唏嘘。如今妲己为了大义牺牲,为了那一丝微弱的希望不顾自己的性命,竭尽全力保护红狐,这一切,都让紫睦震撼。这是一个伟大的女人,她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她身上有着罪恶,也有着光明,这一刻,紫睦对她肃然起敬。 斯人已逝,她却不能再让悲剧发生。无论红狐多么的悲痛愤怒,多么的仇恨,她都不能让她白白去送死。哪怕她之后会恨自己,现在的她也绝不会心软。 更何况,紫睦听到了妲己和嬛己的所有对话,她注意到妲己曾经提到过一件事。这让她觉得,妲己在嬛己面前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牺牲,或许是注定的必然,也或许是姜子牙计划的一部分。 妲己曾经提到过,狐族最强大的幻境,不是她的六欲七情杀境,而是封印在红狐体内的极致幻境。上古狐族两大秘宝,一是九命之身,二是极致幻境,这两姐妹一人承袭了一个。但是,所谓的极致幻境,始终未曾被激发而出。究竟怎样才能激发极致幻境?紫睦猜测,姜子牙的计划大约是要激发红狐最为强烈的情绪波动。为此,妲己必须要在她面前以最惨烈的方式牺牲。 只是,这些都是她的猜测,她更加不能与嬛己明说。极致幻境究竟是什么样的,会不会有副作用,被激发后会有怎样的后果,现在一概不知。说心里话,紫睦是不希望极致幻境被激发的,她宁愿现在的红狐能够冷静下来。但是,姜子牙的计划中,这或许是击败阴邪盘古关键的一环,阴邪盘古不除,她们全都要死。因而她陷入了巨大的矛盾中。 红狐悲痛哭泣一会儿后,再次被愤怒燃烧理智,开始拼命挣扎出紫睦的束缚。如此爱紫睦的她,甚至不惜用利爪去划割紫睦的鳞片。她嘶吼着,大喊着要紫睦放了她。紫睦只能尽全力卷住她,不让她逃出自己的控制范围。 另一方,阴邪盘古淡然抬了抬手,那只原本看守着紫睦的恶兽踏空而来,到达了他身旁。恶兽半边身子凹了下去,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这是紫睦刚刚能动弹时,第一时间用龙角撞击在了恶兽身上造成的。因而恶兽并未能阻止紫睦救下红狐。 阴邪盘古与恶兽之间似乎并不需要语言交流,就能完全接收对方的意志。不知阴邪盘古给恶兽下了什么命令。那恶兽的身躯突然开始膨胀,从一匹马的大小,渐渐长大到骇人的大小。紫睦的龙目中越发凝重,那恶兽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让她感到眩晕,她能感应到,无数龙血凝聚而成的怨气,正在深刻影响着她的灵魂。 就在紫睦被影响的那一刻,红狐忽然变回了人类的状态,一下就从龙尾的钳制中解脱而出,然后迅速闪身向着黑袍的阴邪盘古冲去,身上赤色袍子衣袖暴长,两匹红练跨过长空,打向阴邪盘古。 “嬛儿!”紫睦大急。 阴邪盘古随手一挥,一片黑色物质仿佛颗粒状的尘土一般四面八方泼洒向红狐,很快便沾染上了红狐的长袖,只一瞬,红狐的长袖就变得破破烂烂,那黑色物质仿佛有生命一般,不断地吞噬,顺着长袖即将要爬上红狐的身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半空中忽的利芒一闪,红狐的衣袖瞬间断裂,那黑色物质也被甩开。紧接着染着赤色的金光打来,覆盖住那已经被黑色物质吞噬的衣袖,黑色物质瞬间化为了虚无。 红狐被来人接住,然后舜即被封住了全身的穴道,禁止她再使用妖元力。 红狐大恨,正要发作,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出现在了她的身前,她一噎,随即难以形容的心酸悲戚涌上心头,泪水无声而下: “主公…” “孤知道…”雪阳没有回头,声音显得冷静又温和,“嬛己,很抱歉,孤来晚了。” “主公…主公……”红狐泣不成声,伸手拉住雪阳的衣角,哭得像个孩子。 “莫哭,你阿姐绝不希望看到你无谓牺牲,不要辜负了她。回去冷静冷静,这里先交给孤吧。”雪阳回身,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一旁,方才用盘古斧斩断红狐衣袖的玄司,眼眶也红了,咬牙,愤怒的目光投向了阴邪盘古。 红狐被随后赶来的大部队接到了后方,陆之谣搂住她的肩膀,冰冷的触感侵入她的皮肤,使得她的愤怒缓慢下降。而玄司与雪阳处在最前,肩并着肩,与依旧笑而不语的阴邪盘古,还有那不断膨胀,已然达到夸张程度的恶兽对峙着。 大部队中,随后走出来一个人,是墨法。她提着自己的黑色巨刀,飘然升空,来到了雪阳身旁,看着对面阴邪盘古,她冷冷道: “昊天上帝,好久不见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阴邪盘古的视线移到了墨法身上,微微颔首,仿佛是在致敬,微笑说道: “墨法大神,确实好久不见了。” 墨法冷冷地看着他,道: “拜你所赐,神界被毁,兄长牺牲,诸神陨落,我一人犹如傻子一样守在神界这许多年。昊天,你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阴邪盘古听后却摇了摇头,道: “墨法大神能够守住这个神界,其实对我来说也有重大的意义。如此一来,冥界与人界就多出了千年的磨合时间,如今已经彻底合并,待三界真正打通之时,难度将更加降低。” 听她如此说,雪阳蹙了蹙眉。他们在狱山之战的最后,因为短暂借用冰儿身躯的生命女神爆发力量,全体被莫名其妙地抛入了现在的神界。以至于现在人界和冥界的状况,他们一概不知。可听阴邪盘古的话,似乎现在冥界已经与人界彻底打通了。 阴邪盘古似乎知道他们心中的疑惑,被这么多人围攻,他也并不着急,优哉游哉地漂浮在半空中,仿佛老友相见一般,寒暄着。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我能回答的,一概都会回答,绝不会有半句虚言。”他态度之诚恳,简直让人觉得他像是一个师德高尚、循循善诱的师长。但是这反而让一众人等觉得不妙,因为这代表着他的有恃无恐,他知道,即便他说出一切,众人也无法扭转如今的局面。 另外还有一个可能,他如此大摇大摆地引发方才的一场骚动,将所有人聚集在这里,还有其他的目的。只是根据大家聚集来得时间快慢,他可能需要作出微调,如今才会在这里多言多语,拖延时间。 雪阳心中这个猜测一闪而过,有了决断。虽然她还有很多事情想问清楚,但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么他们或许会陷入更不利的境地之中。因而,让对方拖延时间是不可行的。为了验证猜测,她也没有传音,直接使了个眼神给玄司。玄司会意,知道师尊的意思是两人配合着动手。 于是毫无预兆的,师徒俩同时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瞬,雪阳出现在了阴邪盘古的正前方,浑身已经燃烧起熊熊烈焰般的灼热能量,手中炎帝赭鞭一抖,就往阴邪盘古身上打去,而玄司则出现在了阴邪盘古的身后,手中提着的盘古巨斧抡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砍向阴邪盘古的脖颈。 “啪!” “嗤嘶…” 随着这两声可怖的响动,众人清晰地看到,阴邪盘古根本未能躲闪过去,正面中招,被炎帝赭鞭打中,从左肩划拉到右腹,拉开了一条可怖的伤口,上面还灼烧着火焰,直接烧进了内腑。而背后玄司的攻击也得手了,大斧直接将阴邪盘古的头部连着大半脖颈都给削去,他的头颅立刻飞了出去,断口处带出了一系列诡异的黑白混合的液体泼洒。 但是雪阳和玄司的面上并没有一击得手的喜悦,反而更加凝重,她们迅速闪身,躲避开阴邪盘古剩下的身躯。而那身躯,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定在了半空中,一动不动的,好像方才还那么神气活现的阴邪盘古,其实是一个假的人偶。而飞去远方的头颅也定住了,远远望去黑乎乎的一颗,分外可怕。 下方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诡异的画面,让每个人身上的寒毛直竖。这家伙,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其实要说起来,众人根本不相信他会这么轻易死去,他一定是在玩什么花招,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更何况,那只恶兽一直盘踞在远处,一动也不动,如果主人受袭有生命危险,也不能让它动一下,那么就代表着,它其实是被主人命令了不要动。阴邪盘古大概早就料到会有这样一场突袭,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目的。 果不其然,很快,那颗定住的头颅,连带着身躯全部仿佛受热的冰淇淋一般开始融化,化作两团黑乎乎的粘稠液体。紧接着这两团液体彼此吸引着拉扯着,很快再次融合在了一起,液体再度塑形凝固,变作人形,最终重新变为了黑袍邪异的阴邪盘古。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肩,右按了按脖子,无辜道: “两位,这么突然地攻击,也不打声招呼,我真是不知你们竟会如此暴力。被开膛破肚又砍头真的很疼的,知道吗?” 玄司的面容凝重到要滴水,雪阳金色的眸子里却闪着若有所思的光芒。 阴邪盘古指了指雪阳,道: “小雪狼,你总是能给我惊喜。在重回神界之前,我甚至不知道阳极居然就在你的体内。炎帝当年果真演了一出好戏。” “是吗?那么你认为阳极去哪儿了?”雪阳故意与他搭话。 阴邪盘古笑了,指了指头顶那破碎的月亮道: “我当年并不知晓谁抢在我前面取走了阳极,但其实已经锁定炎帝了。后来炎帝用同归于尽的方式差点杀死我的太阴雌兽,然而他身上并没有阳极。我一直以为,阳极应该就在白律的身上。否则,单凭白律一人的力量如何能够抵御我的太阴巨兽的吞噬。这破碎月亮借来的光,应当就是阳极的光。 但我也并非百分之百地确认,我有一部分怀疑在你的身上。毕竟炎帝同归于尽之前,就与你在一起,后来你竟然会被他送下界去。但我知道,你的身躯承受不了未被太阴包裹的阳极,因而这个怀疑一直很淡,并未能坚持下去。只是我没想到,炎帝竟然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会用自己的神格同化阳极。如今的阳极与炎帝的神格已经无法分离,你既然已经继承了炎帝神格,就代表着,除非你死,否则,你一辈子都将成为存放阳极的容器。” 雪阳默然不语,下方的陆之谣却露出担忧的神色。听阴邪盘古的口气,似乎身体里存放着阳极,并不是什么好事。 玄司瞥了师尊一眼,见师尊面上表情淡淡的,她也就憋住,什么话也没说。 具备太阴力量的,除了阴邪盘古自己之外,其实墨法也具备,但是墨法并没有阴邪盘古那么彻底。她的力量只能短暂地封禁和压制阳极,不能长久。假如说是墨法用自己的太阴之力封禁了阳极,然后送入雪阳体内。那么要不了多久,她的封禁就会失效,阳极就会在雪阳体内爆发,现在的雪阳早就尸骨无存了。因而,阴邪盘古一直未曾怀疑阳极在雪阳体内。 之前雪阳没让墨法动手,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在场众人之中,只要本源力量属于阴性,皆会受到阴邪盘古力量的压制,甚至会被阴邪盘古吸取力量加强自身。因为这一部分人,能不动手就不要动手,否则会带来更糟糕的影响。 因而,在场众人之中,墨法大神、属风的青雀和白鹤、属冰雪系的陆之谣和雪月,还有攻击手段单薄的卯兔,精神系的红狐、黑子和录姡,这些人都会被阴邪盘古压制得死死的,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不到万不得已,他们绝对不能动手。 于是,真正的战力,除了她自己和玄司之外,就只剩下雷系的丑牛,金系的子鹏,速度系的金豹易风。紫睦勉强可以算作是一半战力,毕竟是五爪金龙,她的本源力量其实是水系的,本该被阴邪盘古压制,但毕竟龙族特殊,她一半还属于雷系,肉身也十分强大。 还有就是冰儿,这姑娘,雪阳实在不知道能不能算作是战力,要让小姑娘上阵杀敌,雪阳是一万个不情愿的。且这姑娘体内还封着阴极,那可是目前阴邪盘古最想要的东西。她作为目标,必然会是阴邪盘古的重点关注对象。但是小姑娘的体质并不能算是阴性的,这小姑娘天生是混沌之身,所以阴极存放在她体内一点影响都没有。她的能力一直不显,除了继承自雪阳的空间力量之外,她唯一的特殊之处就是肉身十分强大。因而,她其实并不会被阴邪盘古压制,相反,如果她的本源力量真的就是混沌,那么她真可谓是所有人中最强大的一个,是阴邪盘古最大的克星。 雪阳看似若无其事地与阴邪盘古聊天,实际上脑海里一直在思索着双方的战力,盘算着战力部署。在阴邪盘古强大的精神力和演算力面前,一切传音和暗中布置其实都没什么意义。为此,雪阳需要考虑的,其实就是让阴邪盘古知道了也无法应对的计策,也就是阳谋。 “我说过了,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等再过一会儿,可就没有机会再问了。你们难道不想在死前做个明白人吗?” “好,既然你那么喜欢别人问你问题,那么我问你,究竟为何我们会被抛入神界,现在的这个宇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雪阳说道。 “哈哈哈,问得好。其实造成目前这个局面的人,还真不能全赖我,你们敬爱的生命女神也出了老大力气。你们可知,下界其实已经濒临崩溃了?”阴邪盘古似乎对雪阳的提问感到很喜悦。 “此话怎讲?”雪阳冷静道。 “人界与冥界其实在阴极进入赵姜体内时就已经全部贯通,当时通界大阵全力运转,已经打开了神界通道,正要一举吞并神界。这个时候那个小姑娘跳出来,破坏了一切。我是真的没想到,这小姑娘体内居然藏着大秘密。”他的手指点了点远处藏在众人身后的冰儿,眼神中藏着隐晦的情绪。 “现在的人界和冥界,时间已经停滞在了一秒之内,不断重复循环播放那一秒。你们得感谢我,若不是我反应快,彻底开了神界通道,搅乱时空,咱们大家都得被锁在那一秒之内了。”他微笑着说道。 第一百八十三章 众人听后脸色都十分难看,如果对方所说的“时间停滞在一秒之内”是真的,就代表着,如果他们不能够让通界大阵逆转,让时间倒流至通界大阵开启之前,这个宇宙已经算是毁了,哪怕杀了阴邪盘古,也于事无补。因为他们之中谁也没有修补时空的大能,除非真正的盘古大神复生。 【师尊,该怎么办?】实在有些沉不住气的玄司传音问道。 雪阳瞥了她一眼,似乎犹豫了片刻,才答道: 【你可知他有他心通,你传音给我的内容,他是知道的。】 玄司愣了一下,面上羞恼的情绪一闪而过,却依旧传音回答: 【是徒儿疏忽了。但是师尊,我们总不能完全不交流,即便让他知晓,也没有办法。】 【你说得对。】雪阳倒是赞同道。 回答完这句话,雪阳就很突然地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瞬,她出现在了后方大部队之中,然后直接就开始旁若无人,大声布置起战术来。 “所有本源力量属阴的人,暂时在后方待命,不得命令不得随意动手。被点到名的,跟孤上前。丑牛!子鹏!易风!紫睦!”她招了招手,丑牛、子鹏和易风三人立刻闪身出列,一直是神龙状态的紫睦也变回了人形,来到了主公身旁。雪阳又转身面对墨法,道: “后方就拜托大神守护了,尤其是冰儿,希望您千万要保护好她,无论如何,不能让阴邪盘古接触到她。” 墨法郑重点了点头。 她如此正大光明地布置起战术,仿佛把阴邪盘古当成了死人,简直让远处的玄司目瞪口呆。她瞄了一眼阴邪盘古,发现他正饶有兴致地看着雪阳的动作,丝毫也没有要打断的意思。玄司忽然有所了然,师尊果然是拿捏妥当啊,知道阴邪盘古现在正在拖延时间,并不想立刻就动手,但大家一时间又拿他毫无办法,暗中交流又会被识破,不若光明正大地来。 就在你面前商量如何弄死你,即便计划全暴露了,也能膈应膈应你,师尊真的坏起来,实在太可怕了,玄司不知为何忽然兴奋了起来。正巧此时,雪阳向她招了招手,她便一个闪身,来到了雪阳身旁。 此刻,被召出来的几位主战力正围成一圈,等待着主公的指示。大家有的显得满脸兴奋,跃跃欲试;有的很沉稳,默然不语却战意昂扬,但却没有一个人因为被选出来而觉得胆怯恐惧,悲观消极。 雪阳面带微笑,上来第一句话就是: “怎么样,等会儿想怎么打?” 丑牛第一个发言,他捏着大拳头,嘿嘿直笑道: “等会儿且看老牛把那黑泥人给电解离了。” 易风立刻习惯性地给他泼凉水:“就你…之前你差点被那只恶兽轰成渣了,这么快就忘了?” “呸,那是我老牛一时不察,这回可得把那浑身长刺的丑八怪打趴下。” “好好好,你这么厉害,黑泥人和丑八怪都交给你对付了,咱们就不管了。”易风故意道。 “诶…这…”丑牛眨眨眼,面露尴尬神色。 众人笑了,哪怕一直高冷的紫睦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子鹏这时说道: “说实话,对方能力诡异,近乎无懈可击,我们找不到他的弱点,无论怎么打,都是无济于事。时间长了会变成消耗战,这神界的法则凝聚度本来我们大家就不大适应,如果情况演变成消耗战,对我们会压倒性的不利。”他生来性格沉稳,此刻倒是分析起敌我局势来,“因此要么就不开打,一开打,就要速战速决。” 雪阳点头,但是却没有发言。她只是将目光投向了紫睦,示意紫睦也说一说: 紫睦道:“我之前短暂和阴邪盘古,还有那恶兽对峙过。阴邪盘古我不敢说,他的实力深不可测,或许到目前为止,他所施展给我们的部分不足他真正实力的千分之一。那恶兽的气息对我有压制,我能感觉到它体内有浓重的龙族血怨。在这种压制下,我很难施展能力。” 这是一个重要的点,对于众人联手布置攻击有巨大的价值。看样子,似乎不能将紫睦安排去和恶兽对上。 易风此刻道: “我别的不行,就只有速度一项可以自豪。绝对的速度带起的势能是极为强大的,这一点空间转移并不能取代。我负责全场的辅助攻击,背后放冷刀这种事就交给我吧。” 玄司最后一个发言:“师尊,我既然是盘古正身转世,想来,我的盘古斧对他是有压制作用的。再加上师尊的极阳之力,我与师尊应该会成为主要的攻击战力。他当初囚禁我,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要逼出盘古斧,然后抢夺为己用。现在他没能得逞,我想盘古斧一定能对他造成很大的伤害。只是,盘古斧毕竟是开天辟地的神物,我至今无法发挥其实力的万分之一,还需要时间。” 雪阳点头,沉默了半晌,道: “别的孤不多说,孤只问,大家是否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决心。” 众人表情一凛,谁都没说话。 “什么叫做破釜沉舟,什么叫做背水一战,在此一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孤说实话,不能保证每个人都能活着,如果我们失败了,大家一起死去,或许反而没什么负担。但没有人一个人想要这样。那个世界,妖族已经生存了上万年的世界,尽管有诸多的不易,诸多的不满,那里依旧是我们的家园。老牛,你的子孙们;玄司、子鹏、紫睦还有易风,你们所牵挂的人,如果此役输了,我们将失去一切。我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将被完完整整地抹去,我们将全部成为不存在。 孤知道,很多话其实不用孤再说,大家心里也很明白。这个世界是残酷的,也是美丽的,不论苦难还是幸福,我们都希望能继续在这样一个世界里生存下去。这一切,不能被一个奇怪的理由就被全部推翻。我们的存在,不能被一个奇怪的理由定义为错误代码。阴邪盘古的那种高高在上的高纬度视线,难道不让人恼火吗?” 丑牛掰着手指关节,啪啪作响;易风龇了龇牙,露出了尖利的犬齿;子鹏闭目淡笑,身上渐渐升腾起杀气;紫睦面沉若水,眼底满是寒气。玄司不语,提着盘古斧的手紧了紧。 “雪迹的大妖们生气了,后果很严重。”雪阳笑着回身,视线毫不畏惧地投向漂浮在空中的阴邪盘古。 “主公,你快说吧,攻击的计划是什么?”丑牛恨不得现在就动手。 “没有计划。”雪阳却立刻回答道。 丑牛差点一屁股坐地上,子鹏哭笑不得,第一次吐槽雪阳道: “主公,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的计划,就是大家一起上,干翻他!” 说罢,挥了挥袖袍,转过身来,金色的眸子中一瞬闪过什么情绪,所有人都捕捉到了,仿佛有些恍然。 “好了,给大家五分钟的时间,解散找人去吧。”雪阳道。 大家知道,她所说的找人去吧,意思其实就是找心系的爱人话别。此役凶险,上去了就不一定能再回来。如果赢了且能活着回来还算好,如果输了或者死了,那此刻这一面,真的就是最后一面。此后的战斗中,他们将不会有任何空闲与爱人话别了。 子鹏回到了白鹤身旁,这矜持的夫妻俩第一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相拥接吻,一向淡然的白鹤早已泪流满面,子鹏温柔地帮她抚泪。 紫睦回到了红狐的身旁,陆之谣给她们提供了二人空间,此刻紫睦只是紧紧抱着红狐,二人一句话也不说,红狐的手紧紧地攥着紫睦的衣袍,几乎要嵌入她的肉里。 “我已经没了阿姐,我只有你了。” “你等我,我很快回来。” 丑牛的家人都在下界,他此刻倒是一身轻松,在场大妖,他是一个挨着一个熊抱了一遍,显得很是洒脱。易风也差不多的感觉,只是在和所有人道别后,他却悄悄来到了卯兔身边。 卯兔看他站在自己身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面上表情开始凝固。 “小兔子,我性子直,说话不会拐弯,你别生气。我…我就是想问你,你喜欢我吗?” 卯兔脸上升起红晕,一时语塞,没能回答。 某糙汉子却比人家姑娘还要腼腆,立刻道:“啊!不喜欢也没关系,我…我喜欢你,如果我能…不,我是说等我回来,能不能…能不能和我…” “可以。” “啊?”易风懵了。 “噗,傻子。”卯兔笑出声来,面上还带着红晕,那笑容甜蜜又哀伤,看的易风脸都红了,眼里满是惊艳。 他从前怎么那么没心没肺的呢?!他真的很想抽自己。 卯兔却趁他愣神,上前垫脚,环住他脖子,给了他一个轻轻的吻。然后低下头,轻声道: “你要回来。” “老子死也要回来!”易风紧紧抱住了她。 “噗…”卯兔又笑了。 玄司将盘古斧缩小,拴在腰间,视线终于寻找到了雪月,她正隔着人群望着自己。玄司大跨步上前,一把抱住她,一下就将雪月抱得离了地,几乎要将她揉进身子里。 “月儿,月儿,对不起…” 雪月轻轻摸着她的头,淡笑道: “道什么歉,没关系的,我已经习惯等你了啊。只是这次,你要早点回来。” “嗯……” 雪阳先是找到了冰儿,小姑娘虽然心智不开,可并不是傻子。她明白马上要发生什么,抱着阿母哭得伤心极了,雪阳依旧温柔地安慰她,好半天,才把小姑娘安抚好。她把小姑娘留给了墨法大神,道: “大神,冰儿就交给你了。” 这句话,雪阳之前也对墨法说过,但这次说出来,又仿佛有着不同的意味。墨法依旧是郑重点头。雪阳摸了摸冰儿的脑袋,身后却传来那熟悉得要刻入骨髓的气息,她的手僵住。 “阿母…阿娘…”小姑娘可怜兮兮地看着雪阳,还有站在雪阳身后的陆之谣。 墨法轻声道: “冰儿,我们走吧,给你阿母阿娘一点空间道别。” 于是当只留下她们俩的时候,雪阳却有些不大敢转身了。 “阿狼,我也要去。”陆之谣首先开口,语气听起来很冷静。 “不行!”雪阳回身,看向她,却愕然看到她满面的泪水。 那一瞬,她心都揪起来了,立刻上前将她拥紧了怀里。 “谣儿,你放心,我还舍不得死。”她闭上眼道。 “别说话,吻我…”她轻轻推开雪阳的怀抱,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拉下来,然后抬头吻住了她的唇。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不论多么难舍难分,这一战终究要来临,被选出来的主战力六人,与爱人亲人朋友们告别,缓缓升空,与对面的阴邪盘古对峙。剩下的大部队退往后方,以免被战场波及。 “总算卿卿我我地告别完了?”阴邪盘古笑着问道。 “嘿,只怕有些人连个能告别的人都没有。”丑牛冷笑道。 阴邪盘古笑而不语,但实际上众人明白,他又怎么会在乎这些,在这种疯子的心理,情与爱根本不存在,世间万物都是为了他那个目标而存在的工具,什么都可以拿来利用,一切所谓伦理、感情、道德,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约束力。简而言之,他不是人,因而不存在人性。 “多说无益,我想,时间也差不多了。你的通界大阵,是否已经准备妥当了?”雪阳说道。 “哦?小雪狼,也无怪乎你能走到这一步,看来你已经明白我到底在等什么了。” “你打算先下手为强,杀死妲己和嬛己。实际上,你真正的目标是嬛己吧,你知道六欲七情杀境对你无效,但你从未见识过极致幻境,这对你来说是一大隐患,有隐患就必须先除去。为何会是隐患,那是因为一旦你真的被极致幻境影响,也就真的有可能逆转通界大阵。因为阵眼就在你的精神意识之内。 通界大阵原来的阵眼是赵姜,如今被你转移到了你自己身上。你的意识海就是通界大阵的阵眼,副作用便是让你拥有了他心通的神秘力量。你告诉我们,下界的时间已经被锁在一秒之内,又想尽办法在我们赶来后拖延时间,说明生命女神将下界时间封锁在一秒内,对通界大阵的继续发动其实有着致命的约束力,而你现在正在争分夺秒地挣破生命女神约束你的那一秒。如何,现在挣破了吗?” “小雪狼,你真的很让我意外。”阴邪盘古冷漠的目光中开始燃烧起可怕的兴奋情绪,对峙的雪迹六人立刻感觉一股磅礴的邪恶压迫力开始如水蔓延,阴冷又让人窒息,仿佛要渗入骨髓腐蚀生命一般,“让我来看看你的本领是不是有脑子那么灵光!” “小心!!!”子鹏发出警告,他的鹰眼目前是唯一的侦查力量。 他话音未落,阴邪盘古双臂一张,大量乌黑的粘稠液体铺面而来。 易风大声道: “我先上!” 说罢,众人只觉得一阵狂风刮过,一个身影闪电般地穿透那些黑色液体,直扑阴邪盘古而去。 易风轻易突破黑色液体的防线,但那些液体仿佛有生命,一部分立刻回头,向易风追去,速度一样惊人。其余众人为了躲避黑色液体,一时之间也没有顾忌易风。那些黑色液体一下子分成五份,分别向着紫睦、丑牛、雪阳、玄司和子鹏扑去,移动的过程中,黑色液体竟然迅速塑性,不多时,竟然变成了与他们身躯样貌完全相同的复制体。 “卑鄙!”丑牛大骂。 哪想到对面的假冒丑牛居然也大骂道: “贼喊抓贼!” 丑牛气得几乎要吐血,牛眼一瞪,浑身雷电噼里啪啦打向对方,对方比让开雷电攻击,居然模拟出了丑牛方才的攻击,丑牛差一点就被雷电打到。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这到底什么东西啊! 其余几人也与丑牛一般,遭遇了相同的状况。子鹏化身迦楼罗,手执方天画戟,与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战成一团,已然到了难解难分的地步。紫睦为了摆脱被模仿的境地,立刻化龙,龙吟响彻云霄,奈何对方居然也不甘示弱,完美模拟出一条一模一样的五爪金龙,就连龙威都一般无二。玄司手执盘古斧,与“另一个自己”长久对峙,谁也没有先动,但即便如此这两个人也是几乎分不清了。 最让众人心慌的是,作为首领和主心骨的雪阳,似乎也并没有解开目前局面的办法。她也被完全复制了,众人都不知道哪个是真的主公,哪个是假的,那么主公下的命令,到底是该听还是不该听? 但是雪阳没有慌,也没有下任何命令。她身上的银白盔甲已然染上赤金色,一头金发在狂暴的气流中乱舞,周身的气焰节节拔高,四周的温度都在不断攀升。不多时,众人总算明白主公的意思,有些东西,不是对方能够模仿的。对方体内的阳之力量太少了,模拟出些许雷电龙威,已经算是竭尽全力,但是要想模仿体内封存着阳极的主公的力量,根本力不从心。现在,众人很明显地就能区分出谁是主公,谁是冒牌货。 对方见此举无效,立刻就解除了对雪阳的模仿,黑色液体向雪阳卷来,雪阳手中炎帝赭鞭一卷,立刻就将黑色液体打得飞散。 虽然模仿雪阳的手段被破,但是其余四人的模仿依旧存在。他们不依靠自己破除模仿,外人便不能轻易插手,免得误伤己方。倒是易风那边,似乎模仿也被破除了。易风本来突破了防线,向着阴邪盘古扑去,但中途发觉自己被反追踪之时,立刻便改变了方向,在外场快速游荡起来。他速度惊人,全力施展之下,很快,模仿他的黑色液体便追不上了。 虽然已经破除了模仿,但易风也没有直接的手段去对付那黑色的液体,因而只是带着它在外场游离。易风很聪明,看到主公鞭子一甩就将那黑色液体打散,那些黑色液体被打散后,就像被点着的石油一样灼灼燃烧,很快化为乌有。于是他引着那黑色液体向主公附近赶去,雪阳的空间能力控场极强,即便不用眼镜看,也知道整个战场的全况。易风向她这里赶来的时候,她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手中长鞭一扬,带着火焰炙热攻击便迅速降临,“啪”的一声巨响,准确无误地打在了易风身后的冒牌货身上。黑色液体飞散,化作火焰熊熊燃烧,有一个假冒体被破。 但其余四人还在被假冒体纠缠,雪阳却也暂时顾及不了他们,此刻她的注意力全在对面的阴邪盘古身上,还有那只按兵不动的恶兽。让她担忧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那恶兽已经开始行动了,大地在震颤,恐怖又邪恶至极的威压几乎要将天空中的半边黑色拉扯而下,整个世界都在战栗。 “吼!!!” 强大的音浪掀起巨大的冲击波,四处飞沙走石,所有人都被震得倒飞而出,正在与自己的假冒体打斗的紫睦仗着体型巨大,受影响比较小,急忙甩开假五爪金龙的纠缠,长尾一甩,将即将被吹飞的两个难分真假的子鹏勾了回来,正巧此时雪阳被狂风吹得擦过紫睦身旁,目睹这一幕,立刻判断另一条五爪金龙是假冒的,于是长鞭一挥,正正砸在龙头之上,龙头爆裂而开,又是大量的黑色液体飞溅,染上火星,整条五爪金龙在空中掀起滔天火焰,将漆黑的天空照得发白。 与此同时,丑牛依靠自己的力量,终于将假的丑牛压制下去,他怒吼一声,一条儿臂粗的闪电打在了那假冒的丑牛身上,立刻被批得四分五裂,闪电带来的高温,同样使假冒的丑牛燃烧起来。 丑牛还来不及高兴,忽的就听到左后方一声焦急的呼唤: “老牛小心!” 他一回身,就看到锋利地光芒在眼前闪现,情急之下,他立刻化作闪电躲开这一击,即便如此,他的臂膀依旧被利刃割破了,鲜血直流。定睛一看,是化作迦楼罗的子鹏拿着方天画戟攻击的他,方才那劈砍的动作尚未结束。 “你个冒牌货,吃老子一拳!”丑牛火冒三丈,子鹏当然不会攻击他,这家伙必然是子鹏的假冒体。 可哪里知道他带着雷电的一拳刚要打到那家伙身上,他却忽然回头,大声急道: “老牛你疯了!你攻击谁啊,我是子鹏啊!” 丑牛动作下意识地一顿,一时间脑子里没反应过来? 这家伙到底是谁?他刚刚攻击了我吧,难道他真的是子鹏? “那个冒牌货,他控制了我的身体,不是我要杀你,是他!” 丑牛顺着他的手指回身一看,果然后面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子鹏,那个子鹏面色铁青,咬牙说道: “畜生!贼喊抓贼!老牛,你不能听他的话,他才是真的冒牌货!” 丑牛彻底混乱了,到底谁才是真的子鹏? “老牛,你不能信他!” “老牛,我才是真的!” “年前我俩还喝过酒呢!” “喝酒时你还跟我说,要我赶紧和鹤儿生个孩子。” 丑牛痛苦抱头,他是真的不知道谁是真的谁是假的,干脆大吼一句: “子鹏老兄!不是俺不帮你,只是老牛我真的弄不清楚。你们俩自己分个高下吧!子鹏,你可别真的输给那个冒牌货了!”说罢,丑牛迅速化作闪电抽离了两个子鹏的纠缠地带。 此刻真正的子鹏心里真的是有苦难言,这冒牌货太难缠了,他的力量不像主公和老牛那样,属性上克制对方,一时之间真的是难分高下。但其实方才砍伤老牛的,确实是冒牌货,只是这家伙太狡猾了,居然还有那样的说辞。 子鹏气愤,再次挥舞方天画戟攻向冒牌子鹏,冒牌子鹏却诡异一笑,躲避开了他的攻击,向着不远处两个玄司的战场奔去。 糟糕!子鹏见冒牌子鹏有此举动,登时明白了他的意图,这厮打算把局面搅得更加混乱。不行!现下主公正全力和下方那只恶兽周旋,他们这里必须得自己解决问题。 已经摆脱假冒体纠缠的紫睦、丑牛和易风已经跟随雪阳前去阻挡恶兽肆虐。然而事情显然并没有那么简单,战场上的混乱景象已经让所有人手忙脚乱,雪阳却明白,这些都是阴邪盘古故意制造出的混乱,他的目的在别处。 “紫睦、丑牛、易风,你们三人能抵挡这恶兽多久?” 三人诧异,面色凝重,认真计较起来,他们实在不敢保证能抵挡多久。 “阴邪盘古已经脱离战场,他一定去了后方抓红狐,孤必须赶去阻止他!” “主公,您快去吧,这里交给我们。”紫睦道。 雪阳点头,也不犹豫,道了一声: “给孤一分钟时间!” 说罢,立刻闪身,消失在了战场上。 第一百八十五章 “吼!!!”恶兽的肆虐太过狂暴,四周飞沙走石,能见度降到最低,战场诸人除了需要集中精神应对恶兽的攻击之外,还需要注意不被席卷到空中的巨石击中。 “小心!”易风大喊,然后迅速撞开丑牛。他刚将丑牛撞开,一束代表死亡的红色光线就从刚才丑牛所在的位置扫过。而刚刚的丑牛恰好躲开了一块大石,正是疏忽的时候,一时没注意到红光打来。 “多谢豹兄!”丑牛心有余悸。 “那恶兽浑身都是倒刺,从那些倒刺中射出的红色光线非常危险,大家一定要小心,宁愿被石头砸中,也不要被那红色光线打中!”紫睦说道,此刻的她虽然是五爪金龙的状态,但龙目中满是疲惫和压力,恶兽身上散发出的龙族血怨对她造成了很大的影响,现在的她状态下降了很多。 紫睦的话丑牛和易风深以为然,要知道,整个神界就是被这恶兽用红色光线毁掉的,神界大半的仙神,死于这种红色光线。这光线到底是什么,到现在都没人知道。当年的主母谣姬就是被红色光线打得魂飞魄散,主公和玄司也因此重伤,过了千年才堪堪恢复。 就在此时,那恶兽的尾巴又迅速扫来,三人急忙躲避,紫睦强撑着身子,挥动龙尾,抽打在那恶兽身上,使得恶兽巨大的身子一偏,轰然撞击在一旁一块凸起的巨石之上,十米多高的巨石被撞得飞起,被狂烈的风暴卷入空中,那恶兽反应非常快,顺势再次旋身,巨大的鳄尾抽打在那巨石之上,巨石崩碎,大量碎石以子弹的速度高速打来。 “防御!!!”丑牛大吼,紧接着“哞~”的一声长吟,一头巨大的独脚夔牛立刻闪身出现,布满天际的雷电搅乱空中气流,碎石被雷电拦下,打成齑粉。 “老牛,加强攻击,我来掩护你!”易风大喊。 丑牛独脚落地,猛地一蹬,再次高高跃跃起,夸张的一双牛角向着那恶兽,双角仿佛□□的枪头,中间紫色的电流闪动。恶兽的碎石攻击还在继续,丑牛一心冲刺,不管不顾,而易风就随在一旁,高速移动犹如电子,为丑牛打飞所有的碎石。一眨眼,丑牛的那双带电的双角就顶在了那恶兽身上。“噼里啪啦”,海量的电流瞬时爬满了恶兽身躯。 恶兽怒吼,周身倒刺中激发出大量红色光线,丑牛体型巨大,一时间避之不及。他急忙电解自身,化作电流,依旧被那红光打中,掩护他的易风也尽力闪避,却依旧被红光扫到了右腿的外侧。 两声惨叫瞬时响起,天空中的紫睦心都揪起来了,急忙变回人形,向下赶去。只见电流汇聚,缓慢形成了丑牛的模样,但是,丑牛的模样触目惊心。他的右肋开了一大洞,电流在恐怖的伤口附近噼啪流转,却一滴鲜血也没有,右半边的肺叶已然消失不见。他栽倒在地,痛苦地抬起左手捂住伤口,从来不会喊痛的汉子,此刻黝黑的脸庞仿佛煞白了好几分,额头上全是冷汗。 “老牛!”紫睦惊心。 另一边的地面上还躺着受伤了的易风,易风的右腿外侧大片的肌肉已经消失不见了,一个巨大的创口印在他的腿上,几乎能看见白骨。同样不见流血,创口的纹路齐整,一口气被洞穿,创口表面残留着一层古怪的红色力量,缓慢蚕食着四周的肌肉。 “该死…这家伙简直防不胜防!”易风咬着牙,巨疼过后,便是一种奇痒无比的感受,让他恨不能伸手将伤口撕裂。 “噗…”丑牛被洞穿的伤口没有流血,但却让他口吐鲜血,他已然被震伤了内腑,且创口在缓慢蚕食扩大,那种奇痒无比的感受,让他痛不欲生, “啊,啊!!!”他无法忍受,挥舞着左拳砸向自己的伤口。 “老牛!你干什么,住手!”紫睦急忙上前拉住他。 “痒死了,痒死我了!!!”丑牛如此一个汉子,面部表情此刻已然扭曲变形,一双牛眼里满是泪水,那不是脆弱哭泣的泪水,而是被伤口刺激而发的泪水,那感受太过痛苦,还不若来一场干脆的了断。 易风比丑牛伤的轻,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腿是他最宝贵的武器,他的速度全靠一双腿,如今却受到了重创,连站起来都办不到。但易风此刻居然将双手狠狠插入了地面之中,避免自己克制不住去抓挠撕扯伤口,金色豹眸布满了血丝,额头青筋暴起,脸部已然涨得紫红,牙关几乎要咬穿,模样简直太过惨烈。 紫睦揪心不已,他们几乎都没给那恶兽造成什么伤害,却已然折损两员大将。以丑牛和易风目前的状况,如何还能继续战斗? 念及此,大地却忽的传来了剧烈的震动。该死!那恶兽向着后方冲去了!紫睦大急,只得高喊: “玄司!!!子鹏!!!拦住它!!!!” 但是此刻玄司和子鹏尚未完全摆脱假冒体的纠缠,恶兽却冲了过来,他们也是有心无力。那恶兽体积巨大,又一反常理的速度惊人,这样冲过来,带起的势能太过恐怖,他们如何能挡。 “不行也得行!”子鹏咬牙,力量爆发,掀开冒牌子鹏的纠缠。随即展翅扶摇直上,鹰击长空,嘹亮的鹰啼声中,庞大到骇人的大鹏鸟现身。大鹏展翅,狂风呼啸,巨翅单翼就长达百米,翅膀一扇,可怕的飓风立刻咆哮而起,向着恶兽席卷而去。 恶兽却出乎意料地闪身躲避,庞大的身躯突然缩小,灵活无比,但是毕竟飓风极其厉害,已经使得四周的空间变得不稳定起来,恶兽不敢在这样的状况下空间转移,只是向着相反方向高速逃离。 “拦住它!”子鹏振翅急追。 子鹏变为大鹏鸟之后,假冒的子鹏反应慢了半拍,被一旁的玄司迅速分辨出来,玄司直接一斧子劈过去,盘古斧上带有的开天辟地的特殊力量根本不是那假冒子鹏能够抵挡的,一斧下去,便立刻化作黑色液体,且迅速失去了活性。冒牌的玄司见势头不对,也朝着恶兽逃离的方向飞去,打算先混淆子鹏的判断,给恶兽拖延时间。于是真正的玄司也摆脱了纠缠,追了上去。 话分两头,几十秒前,雪阳脱离战场赶往后方,追索消失在战场中的阴邪盘古。她可以确认,阴邪盘古一定是对未能杀死红狐之事耿耿于怀,红狐体内的极致幻境,对他来说是极大的威胁,他不能确定自己是否会被极致幻境影响,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他绝不容许一丝一毫的隐患存在。 陆之谣她们已经撤离出了大约十公里远,为的就是避免这种被卷入战场的境地。但是敌人毕竟不是傻子,提前撤离的作用无非只是争取了些许的时间,十公里的距离,对于能够空间转移的阴邪盘古来说,不过是瞬时的事情。 当雪阳的空间探查感应到大队伍所在的地方时,她的神经已经紧绷到了即将要断裂的程度。这一路过来,她都在祈祷,大队伍千万不要有事,但是,最糟糕的情况依旧发生了。 阴邪盘古很快就找到了大部队,这方世界什么也没有,要找到他们轻而易举。而当雪阳赶到现场的时候,她看到的是所有能够战斗的人员,全体瘫倒在地,生死不知,唯独只剩下苦苦支撑着的墨法大神和冰儿挡在红狐和陆之谣身前,做着最后的挣扎。 红狐和陆之谣看起来并无伤痕,但是她们面上痛苦又愤恨的表情,代表了此时她们内心的煎熬。眼前发生的一切,对她们来说,是巨大的伤害。眼睁睁看着伙伴们为了自己受伤,乃至于牺牲,她们却不能出手,不能做任何事,这比什么伤害都来得巨大。 但是即使如此,她们依旧咬牙坚持。所有的大妖都挡在了她们俩之前,大家都清楚,谁死了,红狐和主母都不能死。红狐身系扭转乾坤的关键,而陆之谣则是主公最重要的人,她是主公的心灵支柱,间接也算是所有人的精神支柱。如果她倒下了,主公会变得怎样,大家不敢想象。原本,冰儿也是大家保护的对象,然而现在,冰儿也冲到了前面,阿娘和红姨由她来守护,冰儿绝不会让坏蛋欺负自家人。 墨法杵着大刀,半跪在地,艰难地支撑着疲软的身子,面前的人是魔鬼,阴性的力量强大到不可想象,哪怕自己诞生于两极,长久以来都以上古大神的强大身份荣耀于神界,也依旧不能与他抗衡,他是开天辟地最原始的阴本源,自己只能算是他的后辈。在场大部分的人都是阴性力量,如今已经被他吸耗一空,他一来,便以摧枯拉朽之势扫荡开所有的阻碍。 “墨法,你不要再挣扎了,你的力量处在我的下级,如何能与我抗衡。若是你的兄长还在,倒是能有一战之力。但是…呵呵呵…”说罢,他手中白光一闪,一柄大剑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中。墨法一看到这把剑,眼睛就红了,这是她兄长白律的大剑,如今却成了这厮手中的所谓“天帝剑”。 “兄长…兄长若在…你还如何能撒野…”墨法勉力,冷声说道。 “你别说话了,休息会儿吧,我来对付他。”冰儿轻轻拉了拉墨法的手臂,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此时,没有人意识到,她与墨法之间的那股吸引力已经消失不见了。 “不行,你阿母…嘱托我保护你…你不能…” “冰儿长大了,不需要别人保护,冰儿可以保护别人!”小姑娘固执地说道,然后以自以为最凶狠的表情瞪着阴邪盘古。 阴邪盘古看着这一幕,提着剑大笑出声,仰天说道: “哈哈哈,白律啊白律,当年你坏我好事,如今可看到你亲妹妹这般下场了?可惜,你如今化作大日延缓神界被吞噬的速率,早已自身难保,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人有能力阻止三界的合并了。你与生命女神确实老谋深算,她将下界时间锁入一秒之内的确给我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但是,如今阴极唾手可得,待我得到阴极,破那一秒轻而易举。” “你休想!”他话音刚落,雪阳的声音就响起,紧接着,她便带着炙热的炎阳力量出现在了所有人的前方。她与阴邪盘古几乎面贴面地站着,颀长的身材与阴邪盘古不相上下,那一双金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愤怒的火焰,向来俊美温柔的面容,已然冷峻如霜。 阴邪盘古不耐炙热,向后跳开了一段距离,讽笑一声: “小雪狼,劝你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你的力量奈何不了我,虽然你体内有阳极,但现在的你与当年的白律依旧比不得,他都奈何不了我,更何况你。” “哼,不试试怎么知道。”雪阳不以为意。 “阿母…”小姑娘一见到雪阳,立刻高兴起来。 “冰儿,去你阿娘那里。”雪阳没有太多的话,“大神,辛苦你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天际遥挂半边残月,为这片苍凉大地染上一层银色,不知何时,这仿佛静止的世界,已然风起云涌。狂烈的气流在呼啸,大地好像有着轻微的震感,碎石在地面上跳动起来,随即被大风刮上高空。四围飞沙走石,砂砾石子砸在面庞上,生疼。 陆之谣此刻多么想冲到前面去,把那个人拉回来。她多么想说,不要斗了,咱们回家吧,我不要你再扛着全世界在身上。如果那个挡在所有人前面的人真的有三长两短,她无论如何也承受不起。然而这些话她不能说,她必须咬着牙关挺过这一场不知能否赢得的战争,这是一场非赢既死的战争,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和空间。 她的阿狼,再强大,也不过是一个女人,在她心里,永远都是那样一个深情到近乎痴傻,温暖到近乎让人流泪的女人。她是那么爱这样一个女人,只想和她平静又幸福地过着小日子,什么强*力,什么拜服,什么三界统一,统统与她们无关。事情究竟为什么会发生到这样的地步,她真的不明白,难道这样微小的愿望,都不能实现吗?诸天神祗,果真是死光了啊…… 然而这个世界所有人的生命,都被这个女人扛在了肩上。如今她们仿佛被塞入了死胡同,进退不得,挡在前方的是巨大的险恶,身后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阿狼和阴邪盘古到底说了些什么,她没有在意,也或许他们什么也没说。战斗就在那样突兀的状态下发生了,单凭陆之谣等人的目力,是看不清他们的战斗的,二人都是操控空间的高手,空间能力的对抗,难以用肉眼去解读。战斗一开始,二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来的位置。 四周的狂风愈加肆虐,黑沙满目,几乎要将她们掩埋。陆之谣勉力站起身,将精神状态极差的红狐扶起,扯着嗓子对前面的墨法和冰儿说道: “咱们得找个地方躲躲风沙。” 前方的墨法已经撑着大刀站起身,陆之谣隐约看到她点了点头。冰儿抬起手挡在眼前,顶着狂风走到阿娘身旁,帮着阿娘搀扶住红狐,墨法跟在后面护着她们,一行四人向着远处的一座巨石风化形成崖窟走去。 陆之谣和冰儿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后方散落躺倒在地上的雪迹大妖们。白鹤、青雀、录姡、黑子、卯兔还有雪月,她们一个一个,不顾一切地挡在自己前面的画面历历在目,陆之谣眼中溢满了泪水,被大风吹得飞扬洒落。 “你们先送红狐过去,我去把大家也接过来。”说罢,转身就往回走。 “我也来帮忙。”墨法说道。 “冰儿也要帮忙。” 陆之谣苦笑了一下,道: “一起来吧。” 人数众多,在场四人中,红狐精神状态极差,双目呆滞,怎么呼唤她都没反应,也不知到底怎么了;墨法力量所剩无几,已然很是虚弱;冰儿虽然并无受伤,力气也足够,可也不能一次性带着那多人走;陆之谣也没有那个能力。要想以最简便的方法将这么多无法自主行动的人一次性运到较为安全的地带,三人很是思索了一会儿。最后冰儿想出一个法子,让陆之谣在地面上铺一条冰路,然后做一条冰船,将所有人放到冰船上,滑着走。 这方世界虽然干燥,却并非毫无水分子,陆之谣耗费很大的力气,总算是造出了一条体型巨大的冰船,接着大家合力,将昏迷不醒的众人全部放入冰船。冰船温度很低,长时间躺在上面肯定受不了,好在这只是暂时的。 接着,陆之谣在前面领路,一边走,一边铺冰路,冰儿和墨法在后方推着冰船沿着冰路滑行。待到一行人好不容易到达崖窟,三人已然灰头土脸,回头望去,洁白的冰路和冰船也已沾满了尘土,变得灰扑扑了。 将昏迷的所有人送入崖窟,陆之谣高高悬着的心才算微微落下一点。但此刻,她最担忧的人正在进行着一场看不见的危险战斗,她一点忙也帮不上,只能在相对安全的地带保护好自己,不让她担心。陆之谣知道躲进这里没有用,进来也只是为了躲避风沙,她知道,躲藏这种事根本骗不过阴邪盘古,不知什么时候,阴邪盘古就会找到这里来,他的目标人物可都在这崖窟之内。 但她愿意去相信阿狼会胜利,她渴望着,出现在崖窟外的那个身影,会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靠在崖窟粗糙的石壁上,三人难得获得了短暂的喘息时间。陆之谣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不知何时塞进去的纸巾,掏出一张,向着冰儿招了招手。小姑娘立刻就凑了上来,陆之谣拿着纸巾帮冰儿擦去脸上的灰尘,一边擦着,一边不知怎的,泪就下来了。 “阿娘…” 冰儿见阿娘哭了,蔚蓝的大眼睛里也蓄满了泪,带着哭腔道: “阿娘不哭,冰儿逗您开心。” 小姑娘试图去做鬼脸,结果憋了半天,自己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陆之谣简直哭笑不得: “你这傻丫头…” 这么说着,又掏出一张纸来帮她擦眼泪。小姑娘直往阿娘怀里钻,陆之谣紧紧抱着她,抚着她温软的发,还有头顶那一双狼耳,她爱极了这双狼耳,这双耳朵是这世上她最重要的两个人独一无二的象征。 “我的傻丫头,你怎么就长这么大了呢,阿娘…阿娘都没好好看你长大…” “阿娘……冰儿以为,您把冰儿忘了…呜呜…” “怎么会呢,阿娘怎么会忘了,就算了一时想不起来,也总会有想起来的一天。你看,阿娘现在就想起来了。” 墨法默默地看着母女俩流泪相拥,不知为何鼻子也酸了,她无父无母,与兄长一道自双极中诞生,可以说是盘古一手创造出的神祗,盘古就是她的父母。但是,人类的亲情,她一日都没有体会过,她虽然敬重兄长,却也并非是那种孺慕之情。忽的想起阴邪盘古的话,大约说得是三界本身就是错误,生存在三界中的所有生灵都是错误代码,应当被抹除,这个世界需要清零重来。她虽然知道这是不对的,但此刻亲身体验亲情的动人之处,才真正发自灵魂地觉得,阴邪盘古所说的话,是多么的冷漠可怖。 这个世界是残酷的,但也是美丽的,不论在世间挣扎着还是幸福着,这都是属于每一个生命自己独特又珍贵的历程,任何第三者,无权去剥夺。当这个世界被创造出来时,就不再存在对错。 “放心吧,一切都会过去的。生命女神告诉过我,盘古大神在初创宇宙之后,曾说过这世间冥冥自有定数,一切的走向在创造之初就已确定,这一点即便是他这样的创造者,也无法掌控。这个世界,不会完蛋。” 泪眼婆娑的母女俩表情一致地看着墨法,墨法就这样莫名红了脸,一时有些语塞。她难道说了什么很难为情的话吗?怎么这样看她? 冰儿从阿娘怀里伸出手,拉住了墨法的手臂,然后一拽。墨法也没有反抗,就这样被冰儿的手臂搂住,三个女人抱作了一团。 墨法脸上的红晕更浓了,就听冰儿道: “虽然你说的话总是很难懂,但你真是个好人,冰儿喜欢你。” 墨法浑身抖了一下。 “噗…”陆之谣实在是忍不住了,面上还残留着泪水,却笑了出来,真真是又哭又笑,脸都花了。 这一刻,陆之谣在心中祈祷:天啊,如果这世间还有更强大的神明存在,请求你看看我们吧,不要让这样一群可爱的人,断送在这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争之中。 三人相拥了片刻,缓缓分开,经此发泄,压在众人心头的巨大压力有所缓解,信心也再次重燃起来。冰儿细心地帮阿娘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和污渍,又拿了纸,去帮墨法擦脸,墨法急忙红着脸道: “我自己来,自己来就好。” 冰儿却不干,仿佛对帮人擦脸这件事产生了兴趣,偏要帮忙擦。墨法无奈,只得顺从。于是冰儿那张绝世美颜就在墨法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那双天真的蔚蓝眸子,不染任何尘埃,剔透明净,有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吸引力,墨法就这样看痴了,面上的红晕始终未曾下去,仿佛泥塑一般。 那晶莹的红唇,饱满诱人,是个什么味道,好想尝一尝…应该…很好吃…… 陆之谣本没在意这两个人,她在查看昏迷中的其余人。都是爱干净的漂亮姑娘,她实在不忍心她们这般脏兮兮的。青雀、卯兔、白鹤、录姡、黑子、雪月,一个一个,她都认认真真地将她们打扮干净,也都仔细检查了她们的伤势,好在,都还活着,身上也并无缺损,只是都受了很严重的内伤,本源力也被吸耗一空,状态非常虚弱。最后查看雪月的时候,发现她状态似乎比其余人要好上不少,也有转醒的迹象,不由得又是一阵欣喜。 最后,她看了看红狐的状态。红狐其实并无受伤,但是她受到了巨大的精神打击,妲己的死,似乎触动了掩埋在她精神之海深处的开关,现在的她,似乎感受不到现实世界,双眼是空洞的,行动像是木偶,任人摆布。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代表着她精神深处的极致幻境能够发动。 她叹了口气,却忽的听到冰儿“嘤”的一声,她疑惑,回头看向洞口,就看到墨法单手抵在冰儿后脑勺,已经张口将冰儿的双唇含入口中,自家女儿与墨法的初次接吻的场面,就这样完全地落入了陆之谣眼中。 陆之谣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移开视线,没有再去看。心里数万头羊驼在奔腾,那一刻陆之谣的心里是崩溃的。 冰儿却一把推开墨法,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剔透的蔚蓝眸子里满是疑惑和惊讶地看着墨法。 墨法突然回神,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一张俊脸红得像是熟透了的龙虾。慌忙道了一句: “我去外面守着。” 然后就落荒而逃。 “阿娘…她亲我…”冰儿泪眼婆娑地对陆之谣道。 “嗯…呃…”陆之谣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阿娘……” “没关系的,她喜欢冰儿嘛,所以…”陆之谣焦头烂额,支支吾吾。 “就像阿母亲阿娘那样吗?” 陆之谣:“……” 孩子,你快别再说了。 陆之谣内心崩溃简直无以复加,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她脑子里忽的闪过什么,她一时间没能抓住。再次抬眼去看冰儿,小姑娘此刻撅着嘴巴,耳朵耷拉着,把自己蜷成一团,一副委屈的小模样,好似哪家受委屈的小狗。 陆之谣盯着女儿的双唇看了一会儿,忽的一拍手道: “哎?你俩为什么没有粘在一起?” 第一百八十七章 当年谣姬被姬发作为阴极容器送上神界,诸神黄昏之战时,谣姬被恶兽掳走,体内被强行塞入阴极。恰逢当时谣姬临近分娩,阴极入体后动了胎气,她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生下了冰儿,阴极也因此一分为二,一半留在谣姬体内,最后关头吊住了她的三魂七魄,使得她有机会复生。另一半则落入冰儿体内,因着冰儿乃是先天混沌之躯,那半个阴极的力量被混沌掩盖,始终未被发现。 狱山之战后,复生的谣姬,也就是陆之谣又一次死亡,这一次死亡是因为吊住她生命的那半个阴极被作为通界大阵阵眼的赵姜夺走。多亏生命女神留下的意念体借助冰儿身躯短暂现身,才再次救活她。冰儿当时是一个很大的意外,谁也不知道她会闯入战场,她当时触碰到了体内含有半个阴极的赵姜,使得自身体内的另外半个阴极被激发,两个半阴极互相吸引,最终赵姜未能抢夺过冰儿,自身体内的那半个阴极,流入了冰儿体内,汇合成完整的阴极。 完整的阴极就在冰儿体内,这一点自从大家被抛入神界之后,已然渐渐明朗。因此,阴邪盘古的一个重要目标其实就是冰儿,他希望借助冰儿体内的阴极力量推动通界大阵运转到达顶峰,破开生命女神锁住下界的那一秒,使得三界彻底合并。又因此,本源力量与阴极完全相同的墨法,才会被阴极吸引,一旦与冰儿身体接触,就会黏在一起,很难分开。 而阳极,当年被炎帝用自身神格同化,诸神黄昏之战时,炎帝牺牲自我,将自己的神格连带着阳极,打入雪阳体内,从此以后,炎帝神格、阳极和雪阳三位一体、彻底融合,不可分割。所以当冰儿和墨法黏在一起时,只需要碰触雪阳,雪阳体内的阳极力量就会中和抵消掉阴极的力量,使二人能够分开。 以上这几点,是之前在墨法的石屋之中,大家已经确认的事实。 可是现在,状况却不同了。方才冰儿和墨法不止一次有过身体接触,两人甚至还抱在一起接吻了,可是居然没有黏在一起,就这样轻易分开了。雪阳又不在身边,这究竟是为什么? 陆之谣蹙眉开始思考起来,很快她就有了猜测。这并不复杂,只需顺着之前所有已知的讯息稍加推论就能明白。冰儿是混沌之体,而半个阴极在她体内隐藏了很长时间都没有被发现,直到另外半个阴极出现。现在,完整的阴极就在她体内,最初,她的混沌之体并不能完全遮盖阴极的力量,所以与墨法之间会产生吸引力,但是过了这么长时间,混沌渐渐占了上风,完整的阴极力量再次被掩盖,所以二人之间的吸引力就消失了。 说不定,阴极的力量被冰儿同化了都有可能,毕竟那可是混沌,任何东西进入混沌,都会被同化,回归混沌。阴极和阳极,最初也是从混沌中诞生出来的。 如果真的如此,那反而是一件大好事,这代表着,阴邪盘古心心念念的阴极,已然被冰儿同化成了自己的力量,消失不见了,再也没有像阴极这般的能量源为通界大阵提供能源,生命女神锁住下界的那一秒就很难被破,三界的融合将会无限期延迟。 只不过,目前为止这都是自己的猜测,她不能确定,阴极力量的消失是不是真的因为被冰儿的混沌之体同化了。因此,她保留了自己的猜测,并没有说出来。 冰儿被阿娘问了一句“你俩为什么没有黏在一起”之后,就锁着小眉头苦苦思考,她哪里知道这是为什么。重点是她刚刚莫名其妙被亲了,为什么阿娘的反应那么奇怪?也不来安慰一下自己…小姑娘觉得很委屈。 不过她转念又想,这是需要安慰的事情吗?如果是,那不就代表着承认墨法欺负了自己嘛。可是墨法欺负自己吗?她总觉得倒也不是,因为她也并不讨厌那个吻。可是为什么不讨厌呢?难道是因为那软软又湿润的触感让她觉得很新奇吗?小姑娘纠结着纠结着,一张小脸不知不觉就红了起来。想起墨法吻她的时候,她因为一时惊讶,全程睁眼,将墨法的表情完全收入了眼底。那一张闭着眼亲吻她的脸庞,温柔又动情,总让她觉得心里怪怪的,好像有什么热热的东西在蠢蠢欲动。 这母女俩,一个在推理思考,一个在纠结害羞,闷着头,一时间谁也没说话。直到外面的墨法带着一身的尘土突然走了进来,急切道: “北方十公里外,那只恶兽出现了,正向我们这里高速接近!” “什么!”陆之谣腾地一下从地上站起身,走到墨法身前,“恶兽为什么会向这里来?” “不清楚,那恶兽也是进入了我的感知范围,才被我发现的。可以确定的是,它现在的体型只有矮脚马的大小,移动速度非常快,后方,我们的人正在追赶它。”墨法说道。 “我们的人?” “对,是子鹏,他化作大鹏鸟正在高空追赶,后面还有玄司…咦?怎么会是两个玄司?”墨法一边感知着,一边汇报,待到发现两个玄司进入感知范围,她立刻诧异非常。 “两个玄司?其中一个是假的?”陆之谣抬起右手食指与拇指捏住下颚,左手托住右手肘,这是她惯来的思考动作。 “最后方是紫睦,她带着易风和丑牛飞在最后,易风和丑牛似乎受了伤。” “阿娘…我们该怎么办?”冰儿在后面问道,墨法也看向她,显然现在这个小团体里,陆之谣成为了指挥官,墨法因着不熟悉雪迹诸妖的状况,也没有任何领导经验,无法胜任此职。冰儿心智不全,更不可能去做指挥官。 陆之谣来回踱步,加紧思索了一阵,然后说道: “这里有很多伤员,我们三个是唯一的保护力量,我们不能弃她们于不顾,所以撤离是不行的。但是对方强大,且目前情势又不明,所以暂时掩蔽,静观其变。” 墨法赞成,冰儿无条件信任阿娘,于是三人隐藏于崖窟之中,等待着对方的到来。墨法利用自己的力量不断汇报着情报,让陆之谣和冰儿能及时掌控外界的讯息。少了黑子的精神共享,她们彼此的联络方式蜕化到最原始的地步,这种时候,能有一部可以用来联络的手机,已经成为了众人极为奢侈的愿望。 “来了,还有五十米!”墨法的声音紧张到了颤抖。其实不用她说,陆之谣和冰儿也知道对方已经靠得很近了,那恶兽身上滔天的邪恶气息,已经渗透了过来,洞口外的风暴肆虐得更加厉害了,呜咽有如恶鬼的哭嚎。 突地,大地“轰隆”一声,强烈震颤让崖窟内的陆之谣等人平地被弹起,然后重重摔落。崖窟石壁出现裂缝,碎石细砂滚滚而落。 “咳咳…怎么了?”陆之谣在灰尘中勉力抬起头,挥舞着右手扇开灰尘。 “那恶兽再次急剧变大,它在试图破坏神界的地面!”墨法急切说道,灰尘之中,陆之谣仿佛看到她的脸色白了好几分。 “破坏神界的地面?这是为什么?”冰儿也灰头土脸地从尘埃中冒出来,问道。 墨法还没来得及回答,大地就再次猛烈震颤,这一次更加可怖,仿佛超越了十级地震,崖窟裂缝扩大,摇摇欲坠,就要坍塌,剧烈的轰鸣声中,陆之谣只能尽全力大喊: “快救人出去!!!!” 紧接着,便向躺在崖窟深处的伤员们扑去。洞窟里满是灰尘,什么也看不见,冰儿和墨法救了几个人她也不知道。她只能凭感觉乱摸,最先摸到了红狐,立刻架起她,然后脚尖好像踢到了一个人,她一弯腰,才发现是雪月,且这姑娘已经苏醒过来了。 没时间解释了,再多的人她也救不过来,于是架着红狐,拽着迷迷糊糊的雪月,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崖窟。 “阿娘!”右后侧方传来了冰儿的声音,陆之谣回头一看,惊讶得发现这力大无穷的姑娘肩上扛了三个人,青雀、黑子和录姡都被她救出来了。 “墨法呢?”陆之谣问道。 “我刚刚出来的时候,她在后面推了我一把,应该在后面。”冰儿焦急道。 她话音刚落,就听“轰”的一声,崖窟坍塌了。漫天的尘土飞扬,遮天蔽日,大地的震动依旧在继续,她们甚至站不住脚跟。 “黑姐姐!”冰儿惊心,急忙放下肩上的三个人,向着坍塌的废墟冲去。 “冰儿,危险,回来!”陆之谣在后面急喊,却哪里能把冰儿喊回来。 坍塌的废墟边缘,冰儿看到了一个晕厥的身影,那是白鹤,她是墨法救的,最后关头被墨法推出了崖窟,但是墨法却被掩埋在了崖窟之下。 “黑姐姐!黑姐姐!!!”冰儿徒手搬开一大块碎石,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上写满了惊惧和焦急。 隐约看到墨法的黑色衣角,已经被灰尘染成了土色,她不顾粗糙的石头砂砾磨得手生疼,急切地将所有土石挖开。墨法身上全是尘土,五官都被掩埋得看不清了。冰儿急忙拨开那些尘土,将墨法抱起来。 “黑姐姐!你怎么了…不过几块石头,怎么会把你砸晕了…” 她轻轻拍着墨法的脸颊,内心满是无措和彷徨,怎么会这样,黑姐姐很强大,不过崖窟坍塌而已,她不是凡人,如何能被伤到?可是,她能感觉得到,黑姐姐很虚弱,而且力量还在不断地流逝,她眉头紧锁着,仿佛正在做着什么挣扎,却又挣扎不过。 “吼!!!”恶兽的巨吼在极近距离的地方响起,掀起的音波将弥漫的尘土吹拂而开,视线重又清晰起来。它的血盆大口天地倒倾般地悬在冰儿和墨法的头顶,距离近得那从齿缝间挂下的粘稠又腥臭的唾液都要滴落在她们身上。 冰儿一瞬被恶兽那滔天邪恶的可怖模样惊骇,僵在原地,脑子里“叮————”的长音持续鸣叫,恶兽那巨大的吼叫音量已然让身体极为强大的冰儿都产生了耳鸣,她在恶兽面前,连一丝一毫的反应都做不出来。 “不要!!!!”在后方陆之谣骇然心裂的嘶喊声中,那恶兽一口将二人吞入了腹中。 第一百八十八章 “啊…啊…”陆之谣口中发着无意义的音节,呆滞地看着五十米开外的恶兽,头颅一扬,喉咙部位甚至都没有鼓动,就这样将冰儿和墨法吞入腹中。 她浑身的血液骤冷,有那么一段时间,她觉得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她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嗅不到,什么也感受不到,眼里仿佛残留着方才的画面,重复地播放着。 面前的恶兽低下了头颅,一双猩红的眸子盯着陆之谣,忽的裂开嘴,獠牙龇出,好似示威一般的狞笑。 陆之谣静默地站起了身,她的双腿有些脱力,刚站起来时,没能掌握好平衡,一个踉跄,才勉强支撑住了身躯。 她开始缓慢迈步,走向恶兽。恶兽猩红的眸子盯着她,一动不动,不发起攻击,也并不逃跑。似乎是在等待着,看面前这个弱小的女人,能对它做些什么。 狂风卷带着沙暴,漫天飞舞,大地满是裂缝,地震犹在继续,整个世界仿佛都在崩裂。陆之谣冰蓝色的长发早已凌乱不堪,身上的衣服还是进入冥界之前的那一身休闲服,如今早就破破烂烂,沾满尘土。大风中,乱发遮蔽了她的容颜,看不清她此刻究竟是何表情。她只是一步一步迈向恶兽,脚步由慢变快,最后竟然奔跑起来。 迎面而来的大风吹开了她的发,她冷酷到让人心寒的面庞就这样出现在了恶兽的眼中。那是一张美到极致,却也冷到极致的面庞。就犹如她的此刻的心,冰锥一般,充满了寒意与杀意。那一双冰蓝色的眸子里,充斥满了仇恨、暴怒和疯狂。 她脚上的靴子不知何时早就没了,赤着双脚奔跑在布满裂缝的大地上,前方一条鸿沟即将拦住她的去路,她却仿佛根本没看见,大步向前。紧接着,她雪白的双足之下,出现了极为神异的一幕,伴随着她每一足落下,仿佛就有一朵冰莲花开。裂缝很快就到,她踩着一朵朵绽放的冰莲,一点也不减速,就这样飞快地越过了鸿沟。 她越跑越快,五十米的距离转瞬即到,恶兽仿佛感受到了一丝威胁,抬起爪子,向她拍来。它身躯巨大,但速度也极快,那一爪来的极为迅猛,几乎要撕裂空间一般,完全没有任何的怜香惜玉。 然而陆之谣也不需要它怜香惜玉,她对那一爪置若罔闻,迅捷地穿越过迎面而来的碎石,爪子即将拍下来的瞬间,她忽的跃起,在空中做了一个转体侧翻屈膝的动作,爪子从拍到她的头部,变成了拍到她的脚部,当她的双足与爪子接触的那一瞬间。整个空间乃至于时间都好像被冻结了,那一爪带下来的势能突兀地被无限削弱,而她却双足一蹬,借着这一爪,奇迹般地越上了空中,一个前空翻,她跳到了恶兽的前足之上。然后就像不受任何引力限制一样,贴着恶兽前足向上方跑去。 她所过之处,冰雪覆盖,温度剧降。恶兽的一条前腿,很快就被她冻结。而她眨眼之间,就已经跑到了恶兽的肩头。双足轻巧地越过那些尖利的倒刺,她面无表情,好似一丝情绪也无的战斗机器人。 陆之谣跳到了恶兽的脖子处,恶兽已经开始疯狂地甩动身躯,试图将她甩下来。这一状况,之前的玄司也遇到过。玄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自己的盘古斧砍入恶兽鳞甲皮肉之内,才勉强没被摔下去。可是现在的陆之谣,匍匐下身子,四肢生冰,直接将她自己与恶兽冻结在一起,不论恶兽如何甩动,都没有办法将她甩下,比起玄司来,轻松了不知几许。 恶兽疯狂甩动身躯,总算有些疲累,短暂地停歇了下来。陆之谣趁此机会,从恶兽身上再次移动,迅速向下攀爬到恶兽的腹部,左手勾住一根倒刺吊住自己的身躯,然后抬起右手,锋利的冰刺凝结在她的手掌尖,她的表情第一次有了变化,那一瞬,毫无情绪的冰蓝色眸子里,满是杀意。她出手飞快,毫不留情地扎入恶兽的鳞片之中。 她选的地方很有讲究,避开恶兽鳞甲最坚硬的部位,选择较为柔软的腹部部位,这一刺,犹如一个狠辣的外科医生,下刀之时毫不犹豫。对准位置,直逼症结所在。冰刺坚硬无匹,堪比金刚钻,透过鳞片夹缝,穿透皮肉,狠狠扎进了恶兽的血管之中。黑色的浓稠又腥臭的液体缓缓渗透了出来,虽然这对恶兽来说只谈得上是微创出血,对陆之谣来说,却是地恶兽致命打击的最有效一举。 “吼!!!”恐怖的音浪掀起,恶兽似乎意识到了陆之谣到底要做什么,周身的倒刺之中爆发出那可怕的红色光束。陆之谣目光一凝,一束光线就贴着她的身子打出,好在她早就料到恶兽会有此一招,她身躯娇小,又是贴着恶兽倒刺之间的鳞甲,正好处在红色光束打不到的位置。恶兽见无效,急忙试图变小,彻底甩开陆之谣。但陆之谣如何能让它得逞,她早就先下手为强。于是恶兽骇然地发现,一股可怕的寒意已经渗透进了身躯,以惊人的速度沿着它浑身的血液蔓延全身。恶兽体内仿佛响起了“嘎吱嘎吱”的冰块凝结声,紧接着一股骇人的冰雾从恶兽全身的鳞片缝隙中轰然喷发,由内而外,大片的冰晶开始在它身上凝结,速度之快犹如电流走过,骇人听闻。 只一瞬,恶兽就变成了一座高达四十来米的巨大冰雕,它悚然的模样,也被定格在了冰雕之中。 “咔嚓”,恶兽腹部的冰块自行裂开一道缝隙,陆之谣从其中现身落下。她踩着冰莲缓缓落地,向前走出几步,转身看着恶兽,冰蓝色的眸子里寒意几乎要冻结整个宇宙。 “主母…好可怕…”盘旋在高空的子鹏还没来得及参加战斗,战斗就已经结束了。他变回本身,缓缓落地,遥遥看着陆之谣,几乎不敢靠近。 太惊人了!让那么多人束手无策的恶兽,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主母收拾了。这还是他们的那个娇弱需要人保护主母吗?子鹏打了个寒颤,抬手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这不可思议的一战,陆之谣迸发出了极为可怕的战斗力。子鹏心想,这样的战斗力,哪怕是对主母了解至深的主公雪阳,恐怕也从未见过。就算拿当年最强的谣姬去和现在的陆之谣比,恐怕也不会有这样的战斗力。最重要的是,战斗风格已经完全变了。如果用游戏用语来比喻,从前谣姬的战斗方式是典型的法师的战斗方式,而现在的陆之谣的战斗方式,却变成了极为骇人的法系刺客。那灵活矫健到反物质定律般的身手,简直让人叹为观止,到现在子鹏的脑子里还残留着陆之谣掠上恶兽身躯的画面。 “玄司!过来!”陆之谣站在恶兽巨大的身躯之下,冰冷的声音却在大风之中轻易传到了高空之中。 天空中的两个玄司刚刚赶到,也是刚刚亲眼目睹这样一场惊人的战斗。一听闻陆之谣召唤,两个玄司同时向下方陆之谣所在处赶去。 “师母。”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玄司和冒牌玄司看向彼此,又一次同时开口骂道: “滚开,冒牌货!”说完,立刻就要再次开打。 这时,一旁一只洁白的手臂却突然伸出,陆之谣什么话也没说,她只是一把掐住其中一个玄司的脖子,冷冷道了句: “别装了,很没意思。” 冒牌玄司表情惊骇,尚未做出反应,陆之谣手中就蔓延出大量寒冰,迅速将她冻结成冰块。然后毫不留手地将冒牌玄司的头部给拧了下来,一脚踩成了冰渣。很快,冒牌玄司就化作了黑色的被冻结的凝胶状固体。 玄司脸色白了白,虽然知道师母是在对付自己的冒牌货,但是看着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被师母这样“残忍杀害”,她脊背还是寒了寒。冷不防此刻陆之谣忽然说道: “去用你的盘古斧,把那畜生的腹部剖开,我不想冰儿和墨法在里面受冻。” “是…是!”玄司一秒也不敢耽误,现在的师母实在太可怕了。刚刚她和自己说话的时候,还在研究冒牌玄司的冰块碎尸,连回头看自己一下都没有。 玄司走到恶兽的腹部下方,扬起斧头,弹跳而起,大喝一声,一斧子向上劈去。盘古斧乃世间第一利器,无物不破,就算是陆之谣的冰块,也能轻易破开。一道巨大的裂缝,出现在了恶兽的腹部。但是里面黑洞洞一片,别说冰儿和墨法了,就连一般的内脏都没有。 与此同时,天际忽然划过一道赤金色的流星,陆之谣抬眸一看,眸光一凝,然后立刻回头对还在恶兽腹部下方的玄司道: “阿司!快回来!” 玄司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那恶兽就忽的从冰雕之中突兀消失了。然后,一个黑袍身影出现在了玄司的背后,一只手搭在了玄司肩膀上。玄司浑身僵住,背后邪恶的气息一下子攫住了她的心神,她浑身汗毛倒竖了起来。 陆之谣视线再次冷凝下来,后方的紫睦带着受伤晕厥的易风和丑牛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主母带着子鹏与挟持着玄司的阴邪盘古对峙着,阴邪盘古和玄司的头顶上有一座巨大到骇人的中空冰雕,模样与恶兽并无二致,但是冰雕里面却空空如也。背后的天际中,一颗赤金色的流星落到了极为遥远的地方去。 天地的崩裂似乎短暂停止了,风暴也渐息,场面静谧了下来。玄司背后的阴邪盘古笑着咂了砸嘴: “啧啧啧,不愧是冰雪神女,竟然还有这样无与伦比的战斗力。果然我当初留个后手是没错的。” 她顿了顿,陆之谣蹙眉,后面的子鹏和紫睦,没有弄清楚他话里的意思。 “迟了…呵呵呵…”他轻笑,说“迟了”两个字时的语气,让子鹏和紫睦的心中咯噔一下,到底什么东西迟了? 阴邪盘古显然没有再解释的意思,只是抬手指了指天际那颗即将要消失的赤金色流星,对陆之谣道: “你最最心爱的女人,被我打得不知道要飞到哪里去了,不去看看她吗?” 陆之谣攥紧了拳头。 第一百八十九章 眼前究竟是一个什么状况,不仅后来的紫睦一头雾水,就连一直在场的子鹏也没有弄明白。那只恶兽,究竟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不见了?被恶兽吞进肚子里的冰儿和墨法又会如何?为什么阴邪盘古会说“迟了”?天边划过的赤金色流星是主公吗?还有就是,主母似乎之前已经想到了什么。 原本一直蹲在地上的陆之谣缓缓站起了身,冷冷说道: “你一早就没有打算亲自抓捕红狐和冰儿,而是声东击西,让那只恶兽吞噬冰儿?” “说对一半。”阴邪盘古笑道,“事分先后主次,对我最重要的,还是阴极,那只红狐狸脑子里的极致幻境,说到底不过是虚幻并未被证实之物,若我真能毁灭,自然最好。若是没有机会,那么自然先要将阴极抢到手。” “我只说对了一半?那另一半是什么?”陆之谣问道。 “我的目标不只是那个小姑娘,还有墨法,她也是我的目标。”说罢,阴邪盘古裂开嘴,笑得邪魅。 陆之谣微微垂下眼皮,轻声道: “看来,你已经知道冰儿混沌之体的事情了。” “说得没错,我曾经忽略过那小姑娘一次,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遍。对于那小姑娘身上的问题,我已经彻彻底底调查清楚了。虽然完整的阴极在她体内,但她的混沌之体是一个致命的问题。因此现在的阴极很难保证还有我想要的效果,说不定已然被混沌同化。所以,我需要墨法,她是从阴极中诞生而出的精华所在。只要有她的神魂,我就有办法将那小姑娘体内被同化的阴极再度提炼出来。” “那恶兽的腹内,莫不是鼎炉?”这时,被挟持的玄司忽然说道,她是唯一看到恶兽腹内情况的人,此刻已然猜测出了个大概。她看到恶兽腹内一片黑洞,充斥满了阴邪的能量。那不是一个正常生物的内腑,而是一个类似于异度空间的地方,玄司能猜到,进入那种地方,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哦,你倒是会猜。”阴邪盘古这话相当于变相承认了。只见他忽然摊开手掌,一只巴掌大的青铜小兽,就站在他的手掌心中,惟妙惟肖,简直是恶兽的微缩版。他缓缓将手掌伸出,前方的玄司余光看到这只青铜小兽,顿时咬紧了牙关,眼中充血,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就是这只青铜小兽,诸神黄昏之战前,就是因为她大意之下将这样一只小兽捡回了雪神宫,才会最终导致师母被掳走,最后被打得魂飞魄散,千年不得归。玄司这么多年,内心深处一直悔恨于此事。如今乍一看到这样一只小兽,她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身后的阴邪盘古撕成碎片。 陆之谣冰冷的目光凝聚在那小兽身上,一言不发,阴邪盘古却说道: “如何,你的宝贝女儿就在这里面?你是要来抢夺这个呢,还是…”他指了指天空,赤金色的流星即将消失不见,“去救你的心爱女人呢?” “你把师尊怎么了?”玄司咬牙问道。 “怎么了…”阴邪盘古低声笑了两下,“我不小心把她打出了第二宇宙速度,哎,照这样飞下去,她很快就会脱离神界脆弱的大气层,飞入宇宙中去了。这里的宇宙可是很可怕哦,和地球外的宇宙不可同日而语,她顶多也就能坚持半个小时吧,半个小时后,大约就会被各种暗物质与辐射变成人干了。” “你去死!!!”玄司咬牙,再也忍耐不住,一个扭身,举起盘古斧就像阴邪盘古砍去。 “玄司!”陆之谣大喊,现在攻击对方是非常不明智的,对方明显是在逼她们做选择题,一旦发起攻击,就代表着给出了答案,很难保证对方下一步会有怎样的动作。陆之谣还没有思考出更好的办法,现在就动手,后果很难预料。虽然已经没有时间考虑了,但她依旧不能轻易下决定。 可是她的呼叫并没能阻止怒火上窜的玄司,玄司的那一斧已经砍了下去,对方面上的狞笑也已经完完全全地展现了出来。 “这就是你们的答案吗?不要后悔哦。” 随着阴邪盘古话音落下,他忽然消失在了玄司的斧头下,再次现身时,已经出现在了百米开外。紧接着,他一托手掌,那只小兽浮起,然后迅速膨胀,很快就再次变成了那只高达四十来米的巨大恶兽。更惊人的是,那恶兽居然张开了口,一口将阴邪盘古吞了下去! “怎么?!”玄司彻底震惊。 “不好,他打算和恶兽合体。”子鹏突然说道。 他说这话之前,陆之谣已经动了,她迅速抱起地上的红狐,然后背在背上,迅捷地踩着雪白的冰莲,以惊人的速度向着与恶兽完全相反的方向奔去。这个方向,也是雪阳遥遥飞走的方向。 子鹏和紫睦也迅速明白了主母的意思,子鹏再次变作巨鹰,将地上东倒西歪的伤员们全部背到了背上,飞入高空,追逐着主母;紫睦依旧带着晕厥的易风和丑牛跟随在后;玄司最后一个反应过来,咬了咬牙,也开始高速瞬移,去追师母。 该死,为什么自己每次都那么冲动,又给师母添乱了,她真的好后悔! 方才她因着阴邪盘古谈论起师尊的事情而彻底暴怒,对阴邪盘古发动了攻击,就相当于她代表所有人选择了先救师尊,而放弃了冰儿和墨法。所以,阴邪盘古已经打算彻底将冰儿体内的阴极提炼出来,然后推动通界大阵达成最后一步。阴邪盘古甚至“体贴”地为他们让开了道路,他的对面,正巧就是雪阳离去的方向。那意思很明显:你们选择了去救雪阳,那么就快点去吧,游戏己经开始了。 玄司几个闪身,追上了陆之谣,咬牙道: “师母…对不起,我…” “不要说这些没用的。那样的状况下,不论我们怎么选择,之后的状况并不会有太大的改变。你虽然冲动了一回,但也算是为我们节省下了宝贵的时间。事已至此,现在我们只能尽全力去做我们能做的事情。你要相信冰儿和墨法,她们,不会轻易被吞噬。” 陆之谣出奇的冷静,也让玄司懊悔的心得到了缓解。 但是陆之谣此刻内心的焦急,却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冰儿和墨法是否真能挺过被吞噬的难关,她一点把握也没有。最糟糕的是,阿狼现在根本不在她身边,还需要她去救,她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身边都是她的下属,现在她的命令就是唯一,她成为了所有人的依靠和精神支柱。现在的她,只能咬着牙前进,唯有相信自己的判断。 她大步飞跃一条骇人的地缝峡谷裂隙,低头向下看,赤红色的岩浆正在翻腾。这地裂,已然渗入地心。大气越来越稀薄,引力也时强时弱,狂风的走向越来越紊乱。这个世界支撑不了多久了,恐怕就算雪阳没有被打飞入宇宙,过不了多久,她们也会因为神界解体而被全体抛入宇宙。 这个残破的神界,是依靠着墨法的力量在勉力支撑着。但是显然,现在墨法的力量正在不断地被削弱,之前阴邪盘古就吸走了她大半的力量。之后恶兽大肆破坏这个世界,导致天崩地裂,陆之谣当时就发现墨法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以至于一次崖窟坍塌就能将强大如斯的她压垮。如今,墨法被吞噬入恶兽体内,神界愈发岌岌可危,陆之谣推测,已经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说不定比雪阳的限期还要短。 陆之谣一边高速奔跑,一边抬头问高空中飞行着的子鹏: “子鹏!你最高飞行速度是多少?能否超越第二宇宙速度?” “主母,我最高的飞行速度才刚刚超音速,距离第二宇宙速度差太远了。” “玄司,你的瞬移也无法追上第二宇宙速度吗?”陆之谣扭头问跟在她身边奔跑的玄司。 “我可以试一试,但不知道能不能行。” “你每秒可移动多远?” “我比师尊差一点,九千米。” 陆之谣博览群书,尤其是自然科学类的书籍,很多自然科学类的常识都储存在她脑海里,此刻正好被派上了用场。第二宇宙速度,又叫脱离速度,是以地球为基准计算出的飞行器脱离地心引力的速度,准确数值为11.2千米/秒。玄司的瞬移可以算作平均每秒9千米,距离11.2千米/秒确实还有差距。雪阳自己的秒速移动是每秒10千米,也是追不上第二宇宙速度的。 怎么办,在场移动速度最快的玄司都追不上雪阳,她该如何将雪阳救下来? 身后响起了巨大的吼叫声,那恶兽将阴邪盘古吞下之后,已然开始发生变化了。在那可怕的吼叫声中,它的全身似乎都在高温中融化,变作了黑乎乎的液体,挂在身上。但实际上,那融化的过程却不是释放能量的过程,反而是吞噬能量的过程,四周大量的沙石尘土,乃至于空间都扭曲了,打着旋被那团黑乎乎的液体卷入进去。 陆之谣等人能感觉到背后传来了一股巨大的吸力,这吸力十分可怖,竟然让已经跑出去很远的他们都有一种倒退回去的感觉。 “快跑,一刻都不能放松!”陆之谣厉声说道。 众人立刻拼尽全力继续向前奔跑,但是速度明显下降,到后来,慢慢停止及至向后倒退。仿佛被一个无形的巨大吸尘器向后吸住,子鹏甚至无法飞行,只能用翅膀护住身上的伤员们,任凭对方吸走自己。背着红狐的陆之谣和带着两个伤员的紫睦也狼狈不堪地仰倒在地,然后身不由己地被向后拉扯。只有玄司,拼命依靠着自己的瞬移能力,抵消了吸引力。但她也没有那个空闲去救其他人。 好在,只倒退了几十米,那股可怖的吸力就戛然而止了,众人不由庆幸,幸亏他们反应及时,跑出去了足够的距离。 然而陆之谣的面色却很凝重,吸引力消失,或许代表着更糟糕的状况。 遥远的后方,漫天蒙尘,什么也看不清。但是在那些缓慢散去的尘土之中,两盏巨型的可怖红灯笼,幽幽亮起。“轰隆”“轰隆”,可怕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巨大的身影,正在缓慢走出弥漫的尘埃。他们渐渐能看清那身影的轮廓,他高不知几许,直立行走乃是人形,那两盏巨型红灯,正是他的眼睛。滔天的邪恶气息,已然使得大地彻底崩裂,无数的岩浆喷发而出。 剧烈的地震,已然传达到了众人的脚下,他们站立不住,子鹏急忙托着伤员们飞上高空,陆之谣也顺势一跳,单手勾住了子鹏的鹰爪,紫睦与玄司也飞入了高空。 “把伤员…全部集中到子鹏…背上去,紫睦,你也…上去,负责…照看伤员。”陆之谣开始下命令。下方的大地寸寸崩裂,大气已然稀薄到了极限,陆之谣的呼吸变得非常困难,气喘吁吁地说道。 紫睦帮着将易风、丑牛和主母背上的红狐全部转移到了子鹏背上,自己也跳到了子鹏背上,照看着,免得伤员们掉落下去。 “玄司…来…背我…”陆之谣呼唤正在一旁飞行着的玄司。虽然谣姬的力量已经全部觉醒,但是飞行术与本源力量无关,单纯只是术法的运用。陆之谣的飞行术才刚刚学会没多久,在下界时就使得很糟糕,入了神界,这里的法则运用更加困难,她已然几乎无法飞行,所以不论是逃跑还是作战,她都没有办法进入空中,只能在有支撑点的情况下进行。 玄司急忙将师母背在了背上。 “现在…尽你全力,去追…你师尊…”陆之谣咬着牙道。 “师母!”玄司惊道。 “听话!” “是!”玄司目光看着遥远的那赤金色光点,一咬牙,开始背着陆之谣迅速转移而去。 第一百九十章 好痛苦,浑身都在燃烧,快要化成灰烬了。 停下来!为什么停不下来? 可恶,没有办法调动力量。 眼前的景象白茫茫一片,天旋地转,她什么也看不清。果然,阳极并非如今的她可完全掌控,现在阳极被阴邪盘古用天帝剑中残留的白律大神的力量引导,突然暴走,她已然无法控制。阳极现在正带着她的身躯,以惊人的速度向着远方白律化作的大日飞去,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融化在大日之中。 谣儿,冰儿,还有大家都还好吗?该死,为何每到关键的时候,我都没有办法守护她们。我怎么那么没有用,修行那么多年,依旧在原地踏步。 雪阳身不由己,此刻满心焦急,却无能为力,一时之间,心头被负面的情绪挤占,自责不堪。 …… 玄司此刻满身大汗,她已然快要彻底脱离神界的大气层,浓烈的宇宙射线辐射与暗物质的侵蚀,使得她的体力在急速下降。她虽是盘古转世之身,却也并非完全体,时间长了,也承受不住这样的环境消磨。再加之现在氧气几乎已经归零,她根本无法呼吸,完全依靠着内呼吸在支撑,间歇不停的极限空间转移,实在辛苦不堪。她都如此难受,更别谈身体素质比她差了许多的陆之谣了。 师尊是没有办法带着师母转移的,因为二人本源力量冲突,一个属阴一个属阳。但自己乃是盘古转世之身,本身无属性,也就不存在这样的冲突。之前还在人界时,师母身体弱,力量还没觉醒,师尊能够带着她转移,却也不能太频繁,每日转移都有次数限制。而如今她却背着师母如此疯狂地空间转移,追逐着高速移动中的师尊,玄司忽然觉得这样的事情好荒唐,仿佛大梦一场。 【师母!您还好吧?】这样的空间转移很难过,没有相当抗性的人,每转移一次,都会对身体和精神造成伤害,如此不断叠加,数次之后,就会承受不住从而奔溃。所谓奔溃就是自己体内的时空感彻底失衡,那绝对比死去还要凄惨。因而玄司很担心陆之谣承受不住,每过一段时间,她就会开口询问一次。由于已经快要进入真空状态,声音无法传达,她都是在精神传音。 【…我…没事…你继续加紧追…】陆之谣的而精神信号反应越来越弱,回答也变得越来越迟缓。 玄司咬牙,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去,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彻底抛开自己的判断,把师母的命令贯彻下去。 她真的已经拼尽全力,然而追了这么久,距离也没有缩短哪怕一厘米,她本身的转移速度就不及雪阳的飞行速度,这样下去,距离只会越拉越大。 【师母,您有没有别的办法,这样追下去不是办法啊。】玄司焦急问道。 过了好半晌,陆之谣的虚弱回答才在玄司脑海中响起: 【…黑洞…吸引力…把她…拉回来…】 黑洞?玄司急了,这宇宙现象级的鬼东西她哪里能弄得出来?她又不是下面那个恐怖的怪物。等等…那个怪物刚刚是怎么弄出黑洞的?她知道那一股吸力其实不是黑洞,只是一种类似于黑洞的自然现象,与真正的黑洞差远了。黑洞是怎么形成的?冷静,我想想… 质量极大,一瞬核聚变耗尽所有能量,引发引力塌缩… 她急忙停止了转移,然后迅速取出自己的盘古斧。她咬牙,心中道: 【盘古斧,你可要助我一臂之力!】 【大!】 她念头刚落,盘古斧突然开始剧烈增长,这柄大斧,居然好似西游记中的金箍棒一般,可以无限地增长。玄司的意念有多大,它就能长多大。只不过,玄司之前从未尝试过这种疯狂的事情。玄司带着陆之谣趴在盘古斧之上,随着盘古斧的迅速增长,玄司早已无法挥动它。漆黑的宇宙中,这柄斧头已然在瞬间长大到了骇人的地步,天边那残破的月球都被它比了下去,这柄斧子已然占据了大片的天空,斧头边缘已经延伸到那片漆黑之中。站在破碎的大地上,已经根本无法看清它的全貌。 还在下方盘旋飞行的子鹏还有紫睦已然惊得失语,他们活了几千年了,都从未看过如此壮观的景象。斧子瞬间长大,占据了大片的空间,再加上盘古斧本身质量惊人,凝聚的能量也极为可怕,几乎不亚于一颗小型的恒星。 后方的烟尘之中,与恶兽彻底合体的阴邪盘古,此刻已经现出全貌。那是一个高达五十多米的可怕巨人,浑身漆黑长有鳞片,布满倒刺,一双眼睛猩红似血,面貌残忍可怖。它猩红的眸子显然已经看到了盘古斧,“嗬…”它喉咙中发出不明意味的轰鸣,突然下蹲,双脚先后分立,“咔嚓~”,脆弱的大地无法支撑它可怖的体重,在它脚下寸寸龟裂。 紧接着,它舜即发力,随着一声响彻云霄的轰鸣,“轰隆”,大地彻底断裂,岩浆被挤压着喷发而出,邪恶的巨人高高跳起,庞大的身躯向着盘古斧飞去。 若从宇宙中远观残破的神界,原本是一大堆被墨法的力量凝聚在一起的沙石,体积大约有大半个地球的大小,外型看起来像是一座巨大无朋的倒悬山,上空照着半球形的大气层。 然而如今,随着巨人那一跳,大气已然彻底奔溃,大地从中断裂,一大块地面正在往宇宙中塌陷流失,岩浆在四处喷发,这才是真真切切的毁天灭地。 大气消失,子鹏等人彻底失去飞行能力,悬浮飘入太空。周身立刻被不适感包围,难受至极。然而他们却顾不得这些,漆黑邪恶的巨人,已然高高跳起,向硕大到骇人听闻的盘古斧伸出了魔爪。他们的心此刻悬到了嗓子眼。 就是此刻!玄司心中大喝:【缩!】 零点一秒,不,或许时间更短,硕大到堪比月球的盘古斧一下子从宇宙中消失了。它消失得是那么突兀,突兀到让人难受得想吐血的地步。随着这样庞大的质量与能量消失,空间开始震荡塌缩,绝强的吸引力,开始以盘古斧所在的中心形成。小范围的黑洞现象出现,四面八方,大量的物质开始被吸引过来,包括残破月球的碎石和坍塌神界的碎石。 就在塌陷中心附近的玄司背着陆之谣,却稳如泰山,丝毫不受影响。她是盘古斧的主人,盘古斧造成的因果现象,不能影响到她以及她所触碰到的人。盘古乃是诸果之因,能屏蔽一切恶果。现在的玄司还做不到那种地步,但她却能暂时屏蔽盘古斧带来的果,保护住自己和亲人朋友们不受伤害。被身不由己吸引过来的子鹏等人,也被玄司救下,没有殃及进去。 而漆黑的巨人与玄司一样,有着部分屏蔽盘古斧因果的能力。此刻倒是没有被强大的吸引力影响,但也没有办法再去抢夺盘古斧了。 强大的吸引力果真奏效,遥远飞走的雪阳速度明显开始下降。玄司不敢耽误,急忙继续转移,向着师尊的方向追去。 还有六百公里… 三百公里… 八十公里… 十公里… 终于,玄司已经追上了雪阳,就缀在她的身后,转移着。 【师母!太热了,我没办法接近师尊!】玄司着急万分,这都追上了,居然依旧拦不下来。眼看着距离大日越来越近了,四周的辐射和能量实在太强,玄司已经支撑不住了。 【师母!】陆之谣已经没了反应,玄司心中咯噔一下。 【…送我…到她…身上…】好半晌,陆之谣的回应才响起。 【不行!师母,你会死的啊!】玄司已经知道陆之谣要做什么了。 【送我…上去!】 【师母!】 【送我…上去…】 【师母!师母…】玄司哭了,泪水尚未流出,已然蒸干。 【送我…送我…上…去…】 宇宙中,万籁寂静,玄司张口,发出了无声的悲戚呐喊。 千年前,弱小的她,招致灾祸,使得师母在师尊面前活生生被打得魂飞魄散,悔恨伴随了她千年。 千年后,强大的她,依旧无法避免地陷入灾祸中,这一回,她必须亲手将师母推向死亡。她要让师母被师尊亲手杀死,要让师尊眼睁睁地看着,师母是如何被她体内的强大热量炙烤而亡。 如此残忍的事情,她如何能做得出来? 但这唯一能救下师尊的办法,却由不得她不去做。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在这一刻,即将再次重演。 【师尊!师尊!如果您能听得见,请快点醒过来吧!不要再让师母牺牲了!】 【玄司再也不要看您那样的等待,那样的一千年,太难熬啦!】 【师尊!!!】 【师尊!您回答我啊!!!】 【师尊…你不要您的妻子了吗?呜…您…真的不要您的妻子了吗?】 她开始疯狂地呼唤雪阳,企图让雪阳能够醒来,阻止这一场即将上演的悲剧。但是,雪阳却不曾给她丝毫反应,她只是那样残酷的,毫无声息地向着毁灭前进,仿佛抛弃了这世间的一切于不顾。无论如何,这一次玄司真的下不去手。然而她无法下次决心,却有人比她更加决心坚定。 早已虚弱不堪的陆之谣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挣脱了玄司的背负,双手掰住玄司的肩膀,双脚蹬住玄司的后腰,然后猛地发力,就这样踩着玄司弹跳了出去。她张开双手,奋力一抓,正巧抓住了雪阳的脚踝,于是迅速就被雪阳拖着飞跃而去。 【师母!】 玄司大惊,向陆之谣伸出手,要把她拽回来。陆之谣冷酷的声音却在她脑海中响起: 【你不要阻碍我,否则我死也会恨你。】 玄司的手一顿,闭目咬牙,终于缓缓缩回了手。 【就到这吧,回去吧,阿司。】陆之谣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起来。 【师母…】玄司的泪再如何汹涌翻滚,最终总会在溢出眼眶之际,被高热蒸发。四周的空间似乎都被高温扭曲了,大日就在眼前,耀眼刺目,近乎要让她失明。她已经看不清师尊与师母的容貌,她们的样子被极白的光芒吞噬,遥遥远去。她听话地顿住了身形,不再追逐于后。 是,师母…阿司听您的话。 傻孩子…再见… 第一百九十一章 这里是哪里? 好热,热死人了。 骄阳似火,她抬手在眼前支了个凉棚,望了望天上的太阳。 “你可真热情,但是我却喜欢不上你。”她对着太阳有气无力道。 “喜欢不上谁?”身边忽然有个好听的声音问她。 “太阳。”她回答。 “为什么喜欢不上太阳?太阳多好,全靠它,咱们才能暖和。”那声音却道。 “我说,谁会在夏天喜欢太阳的,到了冬天才会喜欢吧。”她无语说道。 “没错,冬天喜欢太阳,冰雪喜欢太阳,因为太阳能温暖她的心,她总会在那温暖的怀抱里,融化成温柔的水。”那声音自说自话地道。 “可是冰雪融化成了水,冰雪岂不就不存在了吗?”她回道。 “你真傻,冰雪本就是水做成的啊,变化无常,才是水的特性。它可以是冰雪,也可以是清流,还可以是温泉,甚至是沸水、狂涛、暴雨,嘿嘿,厉害吧。” “没错,水真是厉害。”她点头赞同。 “水能够这样千变万化,是因为温度。温度,来自太阳。所以,有太阳,才会存在水的多种形态。冰雪,是水的一种,冰雪能够形成也是因为太阳。你可赞同?”那声音说道。 “呃…这可真是一段文艺极了的论证。但是,我却不想让冰雪消融,她若是能一直是冰雪,该多好。可惜,太阳总是那么热情,冰雪承受不住,她们,是不是不能在一起?”她不由伤感道。 “还说我文艺,文艺的难道不是你吗?我早说过,冰雪融化后就是水,温柔的水其实比冰冷的雪更好,不是吗?”那声音不满道,“是不是高温把你烤糊涂了,喝点冰镇饮料吧。给你!” 嘶!沁人心脾的冰凉贴在了她的面上,她浑身一个激灵,突地就从幻觉中醒了过来,刺眼的光芒使得她眯起了双眼,她看不大清楚眼前的景象,她的身体已经被炙烤得麻木,快要失去知觉。但是,面上却贴着一只冰凉的手,这感受异常清晰。 熟悉入骨髓的冰冷气息,刺激着她麻木的神经,她的思考有些迟钝,半晌,她半睁着的金色眸子缓缓睁大,张口呼唤: “谣儿!” 然而没能发出声音,她也没听到自己的声音。这世界是无声的,她想起来了,自己正身不由己地飞行在宇宙之中,自杀般地向太阳中飞去。 她低头看着胸前,隐约能感觉到有一只手臂勾着她的脖子,一只冰凉的手搭在她的面上,一双腿正环在她腰间,紧紧箍着她。脱离许久的感官渐渐恢复,她知道,那是谣儿。 【…阿狼,阿狼你醒了吗?】那熟悉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那一瞬间恍若隔世,竟让她泪如泉涌。然而那泪水却只是湿润了眼眶,就瞬间被高温蒸发了。 【谣儿,是你吗?】 光芒太过刺眼,她甚至看不清与自己贴得如此近的谣儿的面容。她试图动一动自己的手,想去抱住她,但却重若千钧,她咬牙,开始拼尽全力地驱动自己已然瘫软的身躯。 【…太好了,阿狼…我终于…追上你了…】她的精神信号突然弱了下来,雪阳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谣儿,你不该来…你不该来!】雪阳此刻的内心被惶恐不安占据,她明白,现下这样炙烤的环境,对陆之谣来说会造成怎样的伤害。她也明白,陆之谣来这里,是想要做些什么。她的精神传音已经虚弱成这样,雪阳的心已然被撕裂。 【我怎么…能不来?能…救你这傻狼的人…就只有…我了啊…】 【我不要你救,你回去,你现在立刻就回去!】 【…不要…说这种…傻话…】 【你让我不要说傻话,你自己却在做傻事!我要你现在马上回去,现在还来得及!】雪阳拼命地驱动自己的双手,已经恢复知觉了,再努力一把,就能动了。若不是她现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她早就把陆之谣推开了。 【我不要!】陆之谣抗拒道,虚弱的精神信号陡然增强。 【你…你!】雪阳焦急到气急败坏。 【你…让我回去,你呢?你能…回来吗?】陆之谣质问她。 【我…我能回来的,你要相信…】 【我…不信!】陆之谣打断她,【你让我…如何相信?我要,亲眼看你…得救…】 【谣儿……】一瞬的无力感将雪阳淹没,那种无能的挫败,让她几乎要绝望,她的声音变得卑微起来:【谣儿,算我求你了,你放手,不要…不要折磨我…】 【你也…不要折磨我…你明知道,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却…什么也不做…】 【那我就可以眼睁睁看着你死吗!!!】雪阳吼她。 陆之谣却不再回答她,那贴在面上的手,越发冰凉起来。与谣儿身体接触的部位,冰凉的触感愈发明显起来。雪阳恐慌,精神信号都颤抖起来: 【谣儿,你停下来,你听我说。谣儿,我们先谈谈好吗?】 【谣儿,我求你,我真的求你,你不能这么残忍…你不能再丢下我一个人…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再花费下个一千年去等你…或许这一次,我会再也等不到你了,你明白吗?你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我求你…我求求你…谣儿!】 寒冷还在加剧,雪阳能感觉到,那寒冷渗透入她的体内,在她体内炽烈燃烧,与白律化身的大日互相强烈吸引的阳极,已然受到了影响,散发的热量的速率缓慢下来。 【你混蛋!住手!!陆之谣!!!我恨你,我恨你!!!】 寒冷愈发侵蚀,体内的阳极竟然蒙上了一层冰雾,速率愈发放缓,与白律大日的吸引力也在迅猛下降,她们飞行的速度也明显在减缓。陆之谣的精神信号已经越发减弱,她几乎要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呜呜…谣儿…不要…不要…你不要这样……不要…】 雪阳哭喊的精神信号,已经无法引动陆之谣的反应。雪阳从不知道,冰雪神女低温力量的极限究竟有多么强大。这一刻,那寒冷冰霜却那般义无反顾,竟将阳极的外层冰冻。但是这样是不够的,那冰霜很快又被融化,她们飞行的速度虽然已经放缓,却依旧不断地在向大日靠近,不能完全停下来。 雪阳拼命地挣扎,她想动一动自己的双手,她想推开陆之谣,曾经无数次她曾与她亲密无间,恨不能永远不分离,这是唯一一次,她多么多么多么的渴望,能把她推开。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她动不了!!!!只是简单地抬手,推开她的动作,她都做不到。 她张开口,发出了无声的呐喊,狂怒的,悲戚的,绝望的,于那金白到极致的大日之光之中,泣血而下。两行鲜红的泪水,自她眼角落下,那鲜红的泪水,竟然未被大日蒸发,缓缓流淌到陆之谣抚摸她脸颊的手掌指间,惨白与殷红,残忍又凄美的色差。 陆之谣的手臂紧了紧,奋力将自己向上拉了拉,整个过程缓慢到近乎停滞。她的手,虚弱地摸着雪阳的脸,迟之又缓地触碰到了雪阳的唇。唇上冰凉的触感,咸咸的,好似眼泪。雪阳浑身都在颤抖,她已然崩溃,双目失明,什么也看不见了。 【…阿狼…】 那附在她唇上的冰冷的手温柔抚摸。 【阿狼,你知道吗?不论多少次,我都会毫不犹豫地为你献出生命。我知道的,这样真的很狡猾。但我不要你死,绝对绝对不要。你那么宠我,你会答应我的对吗?你不许死,你要活下去,和大家一起活下去。我们的冰儿,我们的伙伴们,我很贪心的,我要你们都好好活着。这个世界因为有你们是如此美好,我总是向往着那样的世界。】 那冰冷的手,缓缓掰开了她的口。 【…回想起来…好像有句话,从来没有和你说过…】 熟悉的气息接近,一双柔软微凉的唇,附了上来,封住了雪阳的口。 【我总是…羞于启齿呢…现在…真是后悔了…我应该…每天都和你说上好几遍…才好…】 二人双唇相接的缝隙处,冰凉的冷光泄露而出,一颗极寒的核心结晶,被陆之谣缓缓渡入雪阳口中,然后慢慢运送到雪阳体内阳极所在的位置。那是陆之谣的神格,是冰雪神女的神格,凝聚着冰雪神女全部的极寒能量。 【阿狼…我爱你…】 “叮——”,清脆的声音在雪阳脑海中响起,那极寒冰晶破碎,化作冰雾,将阳极彻底包裹,雪阳的体内彻底冷却了下来,阳极失去了效力,与白律化身的大日之间的吸引力,也消失了。雪阳不受控制的飞行,已经彻底停下。 大日近在眼前,白茫茫之中,灼烈的温度好像已经无法影响到雪阳的身体。她浑身从头到脚彻底冰凉,偏偏此刻,手脚可以动弹了。 然而,一切都已经迟了… 抱着自己、亲吻自己的那个女人,那个残忍的女人,已经失去了生命的活力,精神波动彻底消失,再也不会回答她一个字。她的唇缓缓向下,划过她的下巴,留下一瞬的湿润触感。搂住她脖颈的手臂,软弱松开,身躯不由控制地要与她脱离而开。 她一把将她箍在怀里,将她的脑袋摁在自己的颈窝处,面上的血泪,干涸成了两道猩红的标记,残忍地记录着她内心难以形容的伤痛。她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全是白光,她已经失明了。她缓缓张口,身子难以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她仿佛在哭,又仿佛在嘶喊,但是那是无声的、寂静的、残酷的呐喊,她就这样喊着,喊到嗓子彻底哑掉,无法发声。 谁也听不见她的呐喊,只有她自己能听见,只有她。 啊!!!!!!!!!!!!!!!!!!!!!!!!!!!!!!! 脑海中包裹阳极的冰雾“嘭”地爆开,阳极极限绽放,冲出她的天灵,彻底融入大日,大日开始极限压缩,掀起无垠的太阳风暴,刺目至极的阳光将整个漆黑宇宙照亮。随即,那光芒突兀收敛,大日彻底被收入阳极,压缩成了一枚凝结到极致的金色光球。再次迅速冲入雪阳体内,雪阳金发狂舞,失明的双目暴睁,眼中散发出极致的金光,浑身上下的衣物全部爆开,被极致的金光覆盖。此刻,她的身躯仿佛化作了光,横抱着心爱女人冰冷的身躯,悬浮在了寂静的宇宙之中。 热度冷却,她浑身上下的光似乎没有了温度,恐怖到骇人的杀气,正在宇宙中凝结。 “毁我妻者,杀!” 宏大的声音,在宇宙中回荡。阴邪盘古的面上,流露出极度惊骇的表情。 第一百九十二章 神界正在坍塌,子鹏化作巨鹰,驮着所有的伤员,悬浮在宇宙之中,他的周身有一层椭球形的防护层。这是玄司送陆之谣临走之前,与紫睦联合施展的防护层,可以暂时维持一定的氧气和重力,过滤宇宙辐射射线,让伤员们能够有一个比较适于生存的环境。紫睦就坐在子鹏的背部最靠前的位置,她的怀里,抱着神志不清的红狐。身后,是并排躺着的伤员们。 【到底…发生什么了?】子鹏的视线凝聚在远方的宇宙之中,低声问道。 【不知道,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刚才…大日消失了…】紫睦面色凝重地传音回答。 残破神界的天际,西面的半边天空被漆黑大幕遮蔽,那是两头恶兽的化身,被白律大神和生命女神封印在神界大气上层的空间之中,随时都在吞噬着神界。与之抗衡的,是被漆黑大幕藏在背后的大日。那是白律大神的化身,自诸神黄昏之后,他一直在燃烧自己的力量,驱赶黑暗,保护着神界。 大日无法直接照射到神界大地,只有通过东面那一轮永远处在初升状态的残月的反射,才能给神界带来光。诸神黄昏之后,神界的天空一直是夜晚,残月成为了唯一的光源。 刚才,大日突然爆发出极为耀眼的光辉,使得整片宇宙大亮,然而那光芒舜即而逝,仿佛一盏被人拧灭了的台灯。 现在,大日给残月带来的光辉彻底消失了,整个宇宙陷入了一片黑暗。唯有神界大地崩塌时,岩浆喷射产生的热量,能带来些许光亮。残月被盘古斧猛然缩小带来的强大吸引力影响,再度偏离轨道,散碎的月石飘荡过来,现下就在子鹏等人身边悬浮着。还有一部分被卷入下方坍塌的大地之中,很快便融进了岩浆之中。 “毁我妻者,杀!” 突然,宏大的声音在宇宙中回荡而起,子鹏与紫睦一愣,顿时惊诧万分: 【那是…主公的声音?】子鹏道。 【主公…可是为什么?这里是宇宙啊,主公怎么能在宇宙中说话?】紫睦道。 眼前忽然有一个人影闪现,定睛一看,原来是玄司,紫睦连忙问道: 【玄司,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刚刚那个声音怎么回事?】 【我方才一路急赶而归,也是刚刚听到那声音,所以不大清楚状况。只是…】玄司顿了顿,面色上布满悲痛,攥紧拳头,艰难传音道:【师母…可能牺牲了…】 子鹏和紫睦哑然呆滞,半晌做不出任何反应。“毁我妻者,杀!”的声音仿佛还在脑海中回响,难道…难道…… 【主、主公呢…】紫睦断断续续地问道。 玄司默然摇了摇头。 突然,一只手温柔地握住了玄司捏得紧紧的拳头,玄司一愣,低头一看,原来是雪月。她现在很虚弱,却也算是众多伤员之中,伤势比较轻的一个。早在崖窟之内时,她就已经醒了,后来被陆之谣救出坍塌的崖窟,再之后,状况不断变化,现在的她,只能坐在子鹏的背上,在玄司和紫睦联手施展的防护结界下,缓慢疗伤。 玄司看着雪月,看着她温柔的琥珀色眸子里,映出的自己的模样,忽的悲上心头,膝盖一弯,跪在雪月面前,抱住她,咬牙流下了痛苦的泪水。雪月轻轻抚着她的头,一句话也不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或许并不清楚。但她知道,阿司非常非常伤心,她也很伤心,但她要坚强,阿司总是让人放心不下,需要她来照看。 紫睦咬牙,闭上了双眼。子鹏一言不发,谁也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 “那畜生在哪?”冷不丁,紫睦的声音在结界中响起。许久未曾有人开口说话,大家可能都忘记了,结界中是可以说话的了。 “你要干什么?”子鹏冷声问道。 “这还有什么好问的,我要去宰了他。”紫睦说着,站起了身。 “喂!现在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吗?你上去,不过是无谓的牺牲!”子鹏吼道。 “那又如何,我死也不会放过那畜生,哪怕用我一命换他一伤,我也乐意!”紫睦怒道。 “紫睦!你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冷静一点。”子鹏压制着怒气道。 “要冷静你自己去冷静,我绝对不要当窝囊废。” “你说谁窝囊废!” “谁躲在一边不敢出去,谁就是窝囊废!” “紫睦!” “都住口!”玄司吼道,她从雪月身边站起身,面上的泪水犹自肆虐,表情却前所未有地严肃成熟,“如今都这样了,别告诉我,你们要起内讧。” 子鹏与紫睦无言。 “你们是不是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有多么严峻?冰儿与墨法现在在那畜生的肚子里,生死不知,而且看神界坍塌的情况,恐怕墨法的力量已经所剩无几了,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师母…师母已经牺牲了,师尊,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们也不清楚。大日消失,白律大神对黑色大幕的封印和牵制也随之消失,很难保证黑色大幕会不会有异变。那个畜生现在还在虎视眈眈,不知躲在哪里,到现在还没有出手。 你们觉得,这样的绝境中,再意气用事,亦或者内讧吵架,很有意思吗?” 没有人说话,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其实她说的这些,子鹏和紫睦都很清楚,每个人的身上,都被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来,悲伤、焦虑、恐惧、愤怒,她们不是超脱了的佛陀,他们都有七情六欲,前途渺茫,死亡的重压一秒强过一秒,他们需要发泄的途径。已经牺牲的、亦或人事不知的伤员们反倒轻松了许多,因为他们不必再背负着这一切的重担向前前行了。 “现在,我以师尊的大弟子身份,接过指挥权,有人有异议吗?”半晌后,玄司突然说道。 没有人有异议,在场诸人,玄司是能力最强的,作为盘古转世之身,如今众人也只能依靠她了。 “现在不论我们是否能打得过阴邪盘古,这件事我们都必须得去做。不论有多么的困难,哪怕磨掉全身的皮,打断所有的骨头,也要完成。但是,不是正面去找他干架,那样我们的胜算会无限减少。我现在有一个想法,虽然只是猜想,但我觉得有尝试的必要。” 玄司的话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我曾经破开过恶兽的腹部,看见里面是一个异空间的一样的地方。从里面透出来的气息,使我觉得有些似曾相识。我觉得,那是阴邪盘古的能量之源。” “什么意思?”紫睦皱眉问道。 “恶兽,是从什么地方诞生的?”玄司问她。 “现在可以确认,是从那两具棺材中诞生的,似乎当年阴邪盘古耗费了很大的力气,以那两具棺材为鼎炉,加之诸多生命的精血、骨肉材料,锻造出来的。那看似青铜制的小兽,应当就是恶兽刚刚锻造出来的原型。”紫睦回答。 玄司又指了指远处一片漆黑的大幕,道: “你们觉得,当年毁灭神界的两头恶兽凭什么能够化身大幕,吞噬神界?” “这…”紫睦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若是解释为饕餮,也不大合适。饕餮只是传说中的怪物,本身并不存在。只能说,如果恶兽有本事吞噬神界,那它的腹内一定有着无垠的空间。” “说得对,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恶兽腹内的空间,与那两具棺材里的空间,其实是相通的。现在阴邪盘古与恶兽合二为一了,我敢打赌,他们之间必然在本质上是相同的。那两具棺材是孕育阴邪盘古身躯的培养皿,所以,阴邪盘古体内的空间,其实与棺材里的空间也是相通的。” “你是说,恶兽、棺材和阴邪盘古,这三者的体内,有着相同的一个异度空间?”子鹏总结道。 玄司点头。紫睦低着头想了一会儿,道: “很有可能,主公曾说,那棺材的内部是魔源,这世间所有的魔,都是从那棺材中诞生出来的。而说到堕魔,最初就是从盘古大神堕魔开始。换句话说盘古大神堕魔的那一部分,就是最初的魔源。这么一来,不论阴邪盘古、恶兽还是棺材,其实都是魔源,他们之间本身是相通的。” 玄司继续道:“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不是正面去和阴邪盘古拼,而是救出被吞噬入他体内的墨法和冰儿。只要冰儿还好,阴极就落不到阴邪盘古手里,我们就还有机会。但是,想要救出她们,我们也不能去破开阴邪盘古的肚子,我的想法是,找到那两具棺材,从棺材中进去!” “那很危险!你也知道,那是魔源,进去会被魔化的!”子鹏道。 “不用担心,至少我可以确信,我不会被魔化。我本就是盘古正身转世,我的体内不存在可以堕魔的部分,所以,这件事由我去完成。”玄司镇定地说道。 紫睦望着下方不断坍塌的神界,持续的十级地震,岩浆肆虐喷发,满目疮痍。她面目凝重道: “下面已经一塌糊涂了,不知道那两具棺材到底在哪里。怎么办?是下去找吗?那危险程度不亚于和阴邪盘古干一架啊。” 玄司道:“再危险也要下去,我现在担心的是,阴邪盘古到底在哪里。自从盘古斧塌缩之后,他就不见了。他隐藏起来这件事让我觉得很不安,他或许有新的阴谋。我现在需要有人找出阴邪盘古,牵制住他。否则我们寻找棺材之事,很容易暴露,且需要承担双重风险,很难真正完成。” “那家伙会不会也在寻找那两具棺材?我总觉得,那两具棺材对他很重要。”子鹏道。 “可能性很大,下面那糟糕的环境本就很危险,还需要提防阴邪盘古,所以我才说是双重风险。”玄司道。 “喂!你们看那里,那有一道光!”这时,一直没说话的雪月突然指着漆黑的宇宙的某一处,说道。 众人急忙向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真看到一道金灿灿的光芒,极速闪过。随即,众人就看到一束红色光线打出,被那金色光芒反弹而去,凝眸仔细去看,打出红色光线的是一个人形身影,身上有着狰狞的倒刺。 是阴邪盘古! 而那金光正攻击着阴邪盘古,战况激烈,阴邪盘古居然居于劣势,很快就被那金光打飞,向着下方坍塌的神界急速坠落而去。 那金光是什么?! 念头刚落,那金光就像她们这里极速窜来,几乎眨眼就到近前,瞬间定在子鹏的身侧。众人吓了一跳,睁大眼睛看向那金光,这才发现,这是一个浑身都在发光的人,一个女人。尽管面貌已然大变,那熟悉的气息,还是让所有人瞬间就认出了她。 “主公!!!”紫睦直接就跪下了,眼泪莫名其妙就掉了下来。 雪阳的怀里,抱着一个人,一个安安静静沉睡着的女人。她的身上,布满了焦烫的伤痕,皮肤也被烤得通红,原本柔顺美丽的冰蓝色长发,被高温烧得卷曲起来,身上的衣物,也已大半不存。美丽的脸上,却残留着温柔地笑容,从未见过的温柔笑容,柔得仿佛那春日坚冰所融化的水一般,清丽明净,透彻心扉。 没有人说话,子鹏、紫睦、玄司和雪月,就连受到精神重创的红狐,似乎都起了反应,将视线凝聚在了雪阳,以及她怀抱中的那个人身上。 泪水,在每个人的面上,无声地流下。 然而雪阳却异乎寻常的冷静,她向来温柔和煦的面容上,已然一片寂灭。无喜怒,无哀乐,无任何表情,那双眸子里透出的金光,好似泯灭的光芒。那是一种掺杂着癫狂的冷静,让人打从骨髓寒悸。 “谣儿,就交给你们了。” 明明在很近的地方,她的声音却仿佛从远处飘来,在宇宙中飘荡;明明未进入结界范围内,却能在真空的宇宙中传声。她似乎爱怜地低头望了一眼陆之谣,才缓缓抬起双臂,放手。 陆之谣冰冷的身躯,被颤抖着双手的玄司接入了结界内,放在了子鹏的背上。 之后,雪阳立刻便消失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啊…我在这里做什么? 今天…是几号? 春节是不是已经过去了?新的一年已经开始了吗? 大家怎么样了呢?雪迹新年例会是不是已经开过了? 红狐扬言说,今年要开一家新店,就开在寻雪楼边上,呵呵,开什么玩笑,夜总会与水乡古镇一点也不搭。果不其然,例会上被诸多大妖反对了,唯独紫睦投了支持票,真是教科书般的傲娇啊。 子鹏和白鹤年后要来一趟夫妇旅行,去北欧看看,听说那里的天很蓝,空气很清新,这夫妻俩若是飞上高空,比翼□□,应该会很舒服。 雪月开始打毛衣了,跑来问我阿司的尺码,却不愿意直接去问本人。她走后,阿司又跑来问我雪月是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你们相爱这么多年,却连对方如此基础的情况都还没弄清楚吗?这两个人,真是够了。 冰儿开始闹着要上学,傻孩子,你很快就会被同级生甩在身后的,谁让你总是长不大?可怜的孩子,是阿母不好,没有办法给你一个正常的童年,也没有办法给你找到同龄的玩伴。 时间在走,还在走,永远精确地一步一步向前行。这样的日子,仿佛染上了一层灰蒙,色彩单调,压抑难过。我要在这样灰色的时间里,活到什么时候呢?我在等待什么呢? 但我知道我要等,必须要等,不等不行,不等,我或许再也无法坚持到下一秒。但我又为何要坚持到下一秒?我只是为了等待而等待,为了坚持而坚持。最初的目的,却已然被我忘记了。 他们说,你在等一个人,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有了她,我的时间才会变回彩色。 是吗?我的时间原来曾是彩色的。这件事也被我忘记了,我可真健忘啊。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是谁呢?为何有了她,我的时间就会变回彩色呢? “你不记得了我吗?” 谁?谁在对我说话? “阿狼,你很累了,休息吧。” “你是谁?”我问那个声音。 “休息吧,不要再等了。”那个声音不回答我的问题,重复着这样一句话。 “我不能不等,不能。” “为何?你已经很累了…” 我闭上眼,不想回答,因为我也不知道答案。 “阿狼,你后悔了吗?”那声音问我。 后悔了吗?我后悔了吗? “你是否后悔那天下午,来医院找我?”那声音继续问我。 是吗?我后悔了吗? “你是否后悔,曾在那个冰雪的天地里,追上了我的步辇。是否后悔,曾从鼠妖手中将我救下?是否后悔,曾与我共登神界?” 啊…我真的后悔了吗…… ======================= 【紫睦小心!】 巨石滚落,下方就是岩浆,玄司及时伸手拉了一把紫睦,紫睦才避免了被巨石砸落岩浆的危险。 【谢了!】紫睦虚惊一场。 此刻,玄司与紫睦已经离开子鹏的背部,下到坍塌的神界中,寻找失踪的那两具棺材。她们在大量碎石断岩中急奔跳跃,一边躲避着各种落石与岩浆喷发的危险,一边注意着阴邪盘古的动静。 实际上也不需那么提防,因为阴邪盘古此刻的动静实在太大了,她们很容易就能观察到。那是因为,有一个金色的光人,此刻神一般地降临,正与阴邪盘古打得不可开交。他们交手的动静太大了,以至于加速了整个神界的破碎,天翻地覆、宇宙震荡。 【主公…实在太惊人了!居然逼得阴邪盘古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紫睦一边奔跑,一边正巧目睹远处雪阳一拳将阴邪盘古砸入岩浆之中的场景。她此刻热血沸腾,激动万分。 【白律大神化身的大日,应当是被阳极融合,全部被师尊接纳入自己的本源之力中了。看样子,阳极已经彻底被激活了,师尊的身躯都被阳极改造了。只是师尊体内的气息很不正常,虽然是至阳的力量,可是却没有丝毫该有的温度。而且…师尊看起来,神智并不清楚。】玄司在前往带路,传音道。 【我已经看不清他们交手的过程了,本身他们就都是控空间的高手,交手的速度实在太快了。】紫睦看着空中不断闪烁变化的金光和红光,战斗的局势千变万化,她的境界已经追赶不上了。 【不论怎么说,这都是好事,至少…我们现在有了主战力可以牵制阴邪盘古。要加快了,那两具棺材应该就在这附近。】玄司道。 【玄司,你看,那是棺材吗?】紫睦忽然指着远处的泡在赤红岩浆中的一个长条状的东西,问道。 玄司仔细盯着看了一会儿,随即兴奋传音道: 【找到了!】 …… 阴邪盘古抬起手掌,向雪阳打出一道红色光线,却被雪阳包裹着金光的双手挡开,金光与红光接触的瞬间,四围发生了扭曲塌缩,时间也被清除,一时间看到的全是数据般的清盘现象。阴邪盘古咬牙,阴冷的声音在雪阳脑海中响起: 【泯灭之光,你居然会出现泯灭之光!】 该死!他的杀手锏已经被破了,现在红色泯灭之光对面前这个女人不起作用了。因为这女人居然也会出现泯灭之光,这到底是为什么? 混沌,是这个世界最初的模样,混沌代表着一切的可能性,谁也无法预料混沌未来将会发展成什么。然而混沌的反面则是泯灭,一切归零,从存在层面上消失,相当于数据删档。所以他的恶兽才能如此强大,使得整个神界的神祗束手无策。因为他是这世上唯一掌握泯灭之光的存在,他创造的恶兽,其实就是他自己的分/身,从混沌中诞生,执掌泯灭之光。 但是,面前这个女人,不知为何居然也掌握了泯灭之光。阳为正,阴为负,她以绝对正极的身份,掌握了绝对的零。而自己,是以绝对负极的身份,掌握了绝对的零。如此一来,他们的力量已然全然对等,再也不存在高下之分。如此厮杀下去,没完没了,他的大业,何时才能完成? 【雪狼!!!你为何要妨碍我?你既然已经掌握泯灭之光,也应该明白了这个世界的错误所在。我们都是冥冥中的纠错者,应该联手,我们是唯一的同伴!】 他阴狠的精神传音在雪阳不断响起,但是却得不到一丝一毫地回音。那个女人,好像行尸走肉一般,只是一昧地攻击,攻击,再攻击。那张绝美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哪怕断手断脚,肠穿肚烂,她恐怕也不会有丝毫表情变化。这让阴邪盘古想起那个用冰的女人,她也是极少数能暂时制住他的恶兽的人,只不过,看现在雪狼的状态,那女人应该死了。 难道泯灭之光,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他一分神,再次被雪阳一腿抽得高飞而起,极速地撞入了残月之中,犹如钻头一样,直接被打入了残月腹内,掀起了大片的尘埃。残破的月球再度产生裂痕,大量月石碎裂而出。 雪阳一时停了手,静静悬浮在宇宙之中,周身散发着金色的冷光,冷漠的眼神,仿若已经死去。金光灿灿的长发,缓慢漂浮在身后。 片刻之后,“嘭”,月球再度爆开一个大洞,阴邪盘古于碎石中狼狈现身,阴冷暴怒的情绪,正在他周身酝酿。 这个女人已经成为大日泯灭之神了吗?看来…不得不加快进程了… …… 【黑姐姐,你还好吗?】冰儿正背着墨法,缓慢行走在一片混沌阴暗的世界之中。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只知道,她必须得不停地走。 【我…没事,还能…撑得住…】墨法已经虚弱到传音都很费劲的程度。这里全是混沌的气息,不断地吞并着她的力量,然而冰儿的力量似乎越来越强了。且墨法感觉到,她体内的混沌平衡已然被打破,阴性的部分越来越强。 【黑姐姐,你不要怕,冰儿…我会保护你的!】她忽然不再自称冰儿。 【嗯…冰儿…真勇敢…】 【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孩子。】她的语调听起来怪怪的,已经不再是那个孩子的语调了,仿佛某一个成年的女性,在与墨法说话。 【……?】墨法的精神信号很弱了,只有些微的疑惑传给了冰儿。 【黑姐姐,你别睡,我们来说说话吧。】 【…好啊…】 于是冰儿道:【我花了好长好长的时间用来长大,我试图去理解为何别人都有阿爹阿娘,我却只有阿母,和一个素未谋面的阿娘。想了很久没想明白,我决定不去想了。谁让我生来那么笨呢,谁让我永远也不想长大呢?】她顿了顿,才继续道: 【是啊,我现在才明白,不是我长不大,其实是我不想长大。我总觉得,如果我轻易就长大了,阿母会很伤心,她总是在等阿娘,以至于大部分时候,她虽然在看着我,却仿佛透过我在看着阿娘。如果我一直都长不大,她会不会觉得,其实时光并没有流逝,其实一千年,也不过就好像只过了两三年? 一千年了,真的好长。我是个生活在混沌中的孩子,身体里是混沌的,心智也是混沌的,我什么也不明白,也不打算去明白什么。我其实很狡猾,我想永远做个孩子,如果我长大了,会不会一切都变了?会不会阿娘回来了,阿母就再也不会看我?我期待着阿娘回来,内心深处却在某一处担忧着阿娘的回归。她回来了,我们千年的生活就会改变,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呢?我开始害怕了。 后来,阿娘回来了。与她相处的时间很短,不知为何我们就走到了这一步,我终于长大了。终于…长大了…原来,这就是我的未来吗?】她的语气中带着迷茫。 【你…后悔吗?后悔…与你阿娘…相遇…】墨法断断续续问道。 冰儿沉默,没有回答。 这个混沌阴冷的世界,发生了突变,一股黑色的龙卷风暴,忽然将背着墨法的冰儿包围席卷。二人被强行分开,悬浮入漆黑空间之中,大量漆黑的阴邪能量,正在狂暴吸走墨法体内的能量,然后粗鲁地向冰儿体内注入。墨法发出了极度惨烈的嘶喊,冰儿则痛苦地蜷起了身子,雪白的肌肤上,开始布满漆黑的暗纹。蔚蓝的眸子变得漆黑一片,她的额头仿佛裂开了第三只眼,里面黑洞洞一片。 好痛!真的好痛!痛得她瞬间失去了意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利斧落下,“咚”的砸在棺材之上,立刻劈开了一个口子。 【该死,这棺材可真硬!】玄司站在棺材盖上,秀眉紧皱,再次抡起斧头,砸了下去。 【还打不开吗?快点!】一旁大石上站着的紫睦催促道。她的视线正盯着远处的那轮破碎的月球,那里战斗的光芒正在迅速向她们这里接近。她怀疑,她们打算进入棺材的计划,阴邪盘古已经发现了。 【还差一点,这棺材是鸿蒙石做的,盘古斧砍起来都很费劲!】玄司说着的时候,已经砸下第四斧,终于,棺材开了一个脸盆大的口子,但还不足够她一个人进去。 【糟了!来了!快躲开!】紫睦忽然急道。 她话音刚落,玄司就感觉到一股极度阴邪的力量向自己扑来,立刻下意识地就向一旁倒去。一个黑色利刃般的东西擦着她的耳畔飞过,差一点就要划破她的皮肤。玄司躲得及时,但是这棺材是漂浮在岩浆之上的,她这一躲,身子已经救不回来,直接就栽入了岩浆之中。 【玄司!】紫睦大急,视线盯着冒泡翻滚的岩浆,不一会儿又抬头仰望高空,阴邪盘古方才确实掠了过来,攻击玄司。但是很快就被身后追过来的主公逼得不得不暂时撤离,现下阴邪盘古正与主公在棺材上空盘旋游斗。 【我没事!】玄司的精神信号传来,很快她就跃出了岩浆,身子在半空中转了几圈,抖去身上的岩浆,皮肤上一点伤痕都没有。 狱山之战时,玄司就是从岩浆中冲出的,她本身就不害怕高温岩浆。 【再来!】阴邪盘古来阻拦她这件事,让玄司确信,自己的策略一定对了。这下干劲十足,再度抡起盘古斧,这次用了十成十的力气,狠狠劈下,一个巨大的裂口出现,玄司已经可以挤身进去了。 【紫睦,你藏好身形,保护好自己,随时看好棺材动向。我去去就回!】她扭头看向紫睦。 紫睦向她竖了竖大拇指,表示没问题。 于是玄司纵身跳入了棺材之中。 紫睦在原地思索了片刻,调动自己的本源之力护住己身,跳下岩浆,用力推动棺材,向着一块大石之后移动而去。她知道把棺材藏起来这种事很蠢,阴邪盘古说不定与这棺材之间是有感应能力的,藏到哪里都能被他找出来。她移动棺材,是为了寻找一个易守难攻的地形。虽然现下神界在持续坍塌,想要找这样的地方实在太困难,但这一步不可被省略,因为这关系性命。 没能阻止玄司的阴邪盘古感觉到了他最讨厌的盘古正身气息已经侵入了自己的内洞天,暴怒的他力量瞬间爆发,一脚踢开纠缠他的雪阳,感应棺材所在,并闪身迅速向着那里而去。 雪阳冷寂如死,迅速追上前去,伸出手,就要去抓阴邪盘古。 但是这一次,她慢了半拍,阴邪盘古先追上了紫睦,狰狞着一张可怖的面孔,对着紫睦挥下了魔爪。 紫睦反应很快,迅速闪身,却依旧被阴邪盘古抓到了腰部,大片血肉被带了起来。她表情瞬间痛到纠结,狠狠咬牙,猛地向空中一跃,张口发出无声的长啸,迅速化龙。 悬浮在宇宙中的子鹏,已经扇动翅膀,尽量低飞,以便观察下方战况。此刻正巧看见了紫睦化龙的一幕,他顿时心中一个咯噔。此刻在他的背上,躺着一堆意识不清的伤员,只有虚弱的雪月和只能算是半清醒状态的红狐,还能勉强坐着。此刻他们被托付了照看伤员,还有主母遗体的重要任务,无法救援下方。紫睦被攻击,再度化龙,情况危急,子鹏心中焦急,却无能为力。 而雪月也看到了这样一幕,她咬牙,捏紧拳头,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出异样,免得惊动红狐。她不确定,红狐现在这样的精神状态,是否还能理解眼下的状况。只是她明白,如果紫睦再出什么事,红狐真的会撑不住的。 她低下头,怀中抱着失去温度的陆之谣的身躯,紧紧握着陆之谣的手,闭上眼,心中祈祷着:阿嫂,请你保佑我们,紫睦千万平安,大劫终究会过去。求你保佑阿姐救下紫睦,救下所有人… 她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红狐,已经默默站起了身。子鹏的注意力也一直在下方,并没有注意红狐的动向。此刻红狐的双眼中已经没有了呆滞与迷茫,蒙着她双眼的那层灰消失了,那赤红色的眸子里,燃烧着炽烈的火焰。她后退了几步,开始助跑,迅速向着结界之外冲去。 子鹏和雪月这回终于注意到红狐的动静了,二人吓了一大跳,异口同声地喊道: “嬛己!” 子鹏此刻是巨鹰状态,又在宇宙之中,一时之间反应不及;虚弱的雪月伸手去拦红狐,却根本拦不住,眼睁睁地看着红狐就这样一头撞破结界,向着下方坍塌的神界冲去。 “子鹏!拦住她!”雪月急道。 子鹏急忙扇动翅膀,推动自己的身躯,向坍塌的神界靠近。但是这毕竟是在宇宙中,飞行并不自如,他的速度大减,又要顾及身上一堆的伤患,他不敢飞太快,更不敢太过靠近神界,以免被波及。他的任务是保护剩下来的人,这一点,他牢记于心,不敢忘记。 于是,几乎是全盛状态的红狐急速飞窜之下,很快就把子鹏甩在了身后。红狐不知何时,精神状态已经恢复了,她看到了紫睦之危险,看到了主母之牺牲,看到了伙伴们的无助,此刻她怒火中烧,恶向胆边生,她一定要让那畜生得到教训。 紫睦化龙后,延长的龙身之上,依旧有着一大片触目惊心的伤口。她痛得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身躯,那伤口有着强烈的腐蚀效果,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不断吞噬她的血肉。而且,弥漫在阴邪盘古气息之中的龙族血怨,已经污染了她的精神,她紫色的龙目染上了一层血红,精神处在崩溃的边缘。 雪阳现在已经牵制住了狂暴的阴邪盘古,却无法去顾看紫睦。紫睦内心不受控制地涌起一股狂乱的情绪,向着阴邪盘古和雪阳扑去,她的攻击目标,竟然变成了雪阳。 雪阳注意到她扑来,原本准备打向阴邪盘古的那一掌硬生生地收住,勉力闪身避开,避免自己的攻击余波会伤害到紫睦。 但是如此一来,雪阳就露了好大一个破绽给阴邪盘古,阴邪盘古如何能放过这样的机会。眼中致命的红色泯灭之光打出,正巧打中雪阳的后心。幸亏雪阳周身都有金色泯灭之光护体,才能避免被红光穿心的惨剧。但这一招挨得不是时候,她没能运起力量去抵抗,一下子被红光打得飞出老远。砸入了岩浆之中,激起大量碎石和岩浆爆发。 碍事的雪阳被打飞,阴邪盘古扭头看向紫睦,这条龙看起来中了龙族血怨,他裂开嘴角,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目光投向远处正向他飞来红狐,一个残忍可怕的想法在他心中浮起。既然这条五爪金龙和那只狐狸是一对,不若来个互杀。先让五爪金龙杀了那只狐狸,绝了极致幻境的后患,然后他再宰了五爪金龙,到时候一定能带来最强的龙族血怨,他的力量一定能得到恢复,阴极的提取也能加快速度。 【紫睦,你看,那里飞来的人,她是你的屠族仇人,你们之仇不共戴天。此番她将你逼迫致此地步,眼下不反击,更待何时?】 神志不清的紫睦受到龙族血怨控制,赤红的龙目抬起,盯住向这里赶来的红狐。一时间并未动弹。 【去吧,杀了你的仇人!你难道不记得自己的族人是如何死去的吗?他们被剥皮抽筋,放血割角,仿佛鼎炉中蒸煮,死无全尸,凄惨无比。都是她,都是那个女人做的。她多可恨啊,杀了她吧!】 紫睦红色的眸子中怒气开始肆虐,喉咙中发出危险的低吼,她的脑海中,被阴邪盘古强行植入了当年屠龙血炼的画面,此刻她误认自己是龙族的一员,真实的记忆全部被覆盖,根本不记得自己与红狐的点点滴滴,反而将红狐认作了自己的屠族仇人。 暴怒的紫睦,高窜而起,向着远处的红狐扑去。 红狐正向着下方急速靠近,突然看到紫睦向自己扑来,她一下子就看出了紫睦不大正常。双方正在急速接近,她试图传音给紫睦: 【阿紫,是我,你明白我的话吗?】 回答她的一段疯狂又杂乱的精神波动。 该死,紫睦被那畜生控制住了。精神领域的专家红狐一下子看出了症结所在,于是她顿住身形,尽量不让自己与紫睦靠近,并试图用自己的精神力量去引导紫睦,不断地和她传音说话: 【阿紫,是我啊,嬛己。记得吗?我们在潭底涵洞的那三个月。记得吗?我们曾经千年的互不理睬。还有,在冥界的三生三世的幻境?】 紫睦微愣,眼中红色一瞬有些变淡的迹象。 后方阴邪盘古咬牙,继续催动血怨迷惑紫睦道: 【你那么恨她,就快点杀了她!】 紫睦眼中的红色再度加深,张口怒吼,龙尾一摆,向着红狐一口咬去。 【阿紫!!!!!你说好要和我过一辈子的,你不能忘了我!!!】红狐的精神意识在紫睦脑海中尖叫,一边躲开紫睦的攻击。 嬛儿…嬛儿! 紫睦眼中红色彻底褪去,龙族血怨就这样被她克服了。毕竟虚假记忆不得长久,她与红狐早就经历了三生三世的情缘考验,对于幻境已经有了抗性。在红狐的极力呼唤下,她很快就挣脱了掌控。 这一回,是阴邪盘古失策了。他大怒,如此,我便亲手结果了你们! 他抬起手臂,密集的泯灭红光的光束集打了出来。红狐首当其冲,阴邪盘古本身就忌惮于她,此刻找到机会,自然是想先杀她为快。 这红光速度太过迅猛,即便看到了阴邪盘古的动作,知道他要做什么的红狐,此刻也躲避不及。该死,她难道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吗?不论如何,她就算死,也要拖着阴邪盘古一起死! 此刻她的大脑之中仿佛有什么的东西破碎的声音响起,一股她自己难以控制的精神力量溢泄而出。 成功了!她开启极致幻境了,但是还不够,她还需要加把劲! 可是,红光已经来了!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就在这一个刹那,她的身躯忽然被什么东西猛地向左上角撞一下,顿时偏开了几厘米。红光擦过她的右肩打过,瞬间将她的右半边身躯化作泯灭。 然而自身受到的伤害却不能转移她一丝一毫的注意,就在她的身躯下方,金龙之首被贯穿,那龙首上的龙角顶在她的腹部,奋力地将她向一旁撞去,但是那龙首却从里到外,被彻底惯透。金龙那紫色的眸子里,满是决绝和最后的温柔。 【快跑!嬛儿……】 紫睦最后的精神信号在红狐脑中闪过,便立刻消失了。大脑被泯灭之光贯穿,她几乎瞬间死亡,巨大的龙躯化作金光点点散开,最后化作一个紫衣身影,静静漂浮在宇宙之中。太阳穴上,还残留着那可怕的贯穿伤。 红狐呆傻地看着这一幕,难以置信的她已然失心疯,她面容彻底扭曲,心底疯狂发出了呐喊: 啊!!!!!!! 一股澎湃浩瀚的精神力量彻底爆发,席卷神界,阴邪盘古还未来得及惊讶,立刻就被强大的精神波冲击,眼前一白,失去了自主意识…… 第一百九十五章 【时光带给世人最大的伤害在于,我们无法回到过去去纠正错误,最终只能留下无尽的悔恨和痛苦。】 刚从书店出来的我,翻开才买的新书,开头就是这样一句话。这是一本名不见经传的作者写的书,我今日却意外地买了下来。甚至等不及回家再看,刚下了车站,我就拆开了包装。 拥挤的人群里,我被撞了一下,从这句话给我带来的思考中回神。想了想,我还是决定把书收起来,免得挤掉了。 我就站在地铁站的西月台上,隔着铁道,对面的东月台上站着一个孤零零的小男孩。小男孩手中捏着一个黑乎乎的小球,他看起来很宝贝那个小球,紧紧地攥在胸口。他的身边没有大人,我心想,莫非是迷路的孩子? 我实在烂好人一个,想着接下来本也没什么事可做,不若帮帮这个孩子吧。于是我急匆匆地穿过人群,走通道绕到了东月台那里。让了我舒了一口气的是,那男孩子还站在那里。 “小朋友,你的爸爸妈妈呢?”我走上前去,蹲在他身前,问他。 小男孩转头看我,一双眸子黑得剔透,小脸秀气可爱。我心想,他长大了应该是个俊俏的少年。但是他似乎有些怕生,并不回答我。 “姐姐不是坏人,小朋友,你是不是迷路了?告诉姐姐,我带你去找警察叔叔。” 小男孩继续看着我,突然无厘头道: “姐姐,你的头发为什么是白色的?”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头发,前两天才染得珍珠银,却被这孩子叫成了白色,不由得笑道: “姐姐染得头发啊,漂亮吗?” “嗯,漂亮。”这孩子非常实诚。 话题好像跑偏了,于是我继续追问: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呢,你爸爸妈妈呢?” “我没有爸爸妈妈,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小男孩如是说道。 诶?怎么会这样,这孩子是孤儿吗? “那你住在哪里,你知道吗?” “知道。”小男孩的回答再次出乎我意料。 “是哪里?”我问道。 “天堂。” “哈?”这孩子是在逗我吗? 地铁站内刮起风,列车就要进站了,我抬眸瞄了一眼列车线路表,看到了终点站的名字:天堂。什么?居然真的有天堂站!我惊了一跳。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我,居然不知道地铁会有这样一个可怕的站名。 “我是神。”小男孩一本正经地对我说道,“住在天堂里,不是理所应当吗?” 我有些呆了,缓缓站起身,面对着线路,望着下方黝黑的铁轨,心道这孩子会不会精神不大正常?正巧此刻列车进站了,极亮的车头远光打来,我的眼前忽的一花,仿佛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落下了铁轨的画面,我心猛得一揪,惊得急忙伸手去拉她。那画面却突然消失,剩下的是列车急速在我面前掠过的画面。我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是怎么了?睡眠不足,发白日梦了吗? “姐姐,不站在黄线内,很危险的哦。”小男孩拽了拽我的衣袖,说道。 “啊,对…你说得对…”我有些脱力,低头看他,他那黑眸依旧剔透,黑得发亮。 “姐姐送你回家吧,你一个孩子,路上不安全。”我说道。 小男孩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谢。” 我牵起他的手,带着他上了车,列车发动,向前驶去。 车内人不多,我们得到了两个座位,小男孩一屁股坐在了位子上,解下了背后背着的小书包,手里依旧紧紧地攥着那黑色的球。 我问他:“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弹弹球吗?” 他摇摇头,一脸认真地道:“才不是弹弹球,这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可以给姐姐看看吗?” 小男孩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不行!” 呃……就这样毫不留情地被拒绝了,我真的好没面子。嘛,反正是小孩子,我也就不和他计较了。 为了打发时间,我从包里重新掏出了刚才的那本书,翻开继续看。 【这是一个关于时光的故事。幼年时期,我就在思考时光于我们的意义。现在的我,总算得出了一些自己的思考。我们在时光中的状态,一共有三种:存在、错过与等待。存在时,我们确信自己幸福美满,为存在于世而感恩上天。错过时,我们悔恨不堪,恨不能自此以后放弃自己的生命。等待时,我们迷茫又固执,为了渺茫的希望,消耗着分分秒秒的岁月。在等待中的我们,不确定自己是否存在,却也不会悔恨到放弃自己的生命。 这世上大部分人会选择以第一种状态停留在时光之中,但他们心里清楚,第一种状态,是一种奢侈的愿望。我们的时光状态,大部分都在二三种之间徘徊。第二种太过痛苦极端,若是让我选,我想选第三种。 如果我们注定无法幸福,那么请让我能够等待。 很久很久以前,在遥远的极北冰原,有一只小雪狼诞生了…】 我刚刚读到这里,就被小男孩的声音打断了: “姐姐,你在看书吗?” “嗯,是啊…”我回答。 “书里写的什么内容?”他问我。 “对你来说,有点深奥了。” “我要听!”小男孩固执道。 “呃…”这孩子还真古怪,“大约讲的是等待吧。”我敷衍他。 “等待?等待什么?” “谁知道呢,等待爱人或者幸福吧。” “呵,真蠢呢。”小男孩突然道。 “啊?”我被他的话吓了一跳。 他却不再开口,仿佛对我手中书里的故事失去了兴趣,反倒从自己包里取出了一册绘本,打开来,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我探头去看绘本里画的什么内容。这仿佛是个童话故事,讲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古代,一只小狐狸和人类小男孩之间的故事。 “这故事很有趣吗?” 小男孩抬头看我,思考了片刻,摇了摇头。 “诶?无趣你还看得这么来劲?”真是个怪孩子。 “我只是觉得这故事似曾相识,所以才看。可是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还是没能想起来。”小男孩显得有些失落。 “能给我看看吗?”我问。 这回,男孩没有拒绝,把绘本递给了我。于是我开始从头翻起。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无父无母的小男孩,在大山中生活。小男孩有一个哥哥,兄弟俩相依为命。后来,哥哥为了远大的理想出山了,小男孩独自留在了大山中。有一天,他遇见了一只小小的红狐狸,本想打了这只狐狸做皮裘的小男孩,最终却没能下得去手。因为狐狸对他说话了: “你不要杀我,我是来陪你玩耍的。” 小男孩很新奇,孤独一人的他没有玩伴,狐狸便成了他的玩伴。一人一狐互相追逐,捉迷藏,一起打猎,一起捉虫,玩得很开心。 有一天,狐狸对小男孩说:“我们来玩一个新游戏吧。” 小男孩好奇之下,立刻便答应了。狐狸道: “游戏很简单,你只需与我对视,不许眨眼,看谁坚持的时间长,谁就赢。” “好啊,来吧。”男孩跃跃欲试。 于是男孩与狐狸开始了大眼瞪小眼的游戏,狐狸的眼睛是红色的,漂亮得好似红宝石一般,闪烁着惑人的光芒。男孩一瞬觉得,自己仿佛恍惚了一下,等回过神来,狐狸却对他道: “你眨眼了,你输了。” 男孩很遗憾,都怪狐狸的眼睛太好看了。】 我很快就翻到了绘本的最后一页,看到了结局: 【自从那日玩过这个游戏之后,活泼好动的狐狸渐渐变得沉静下来。没多久,狐狸便失踪了,男孩再也没有看见这只小狐狸。】 这真是…好草率的结局啊…果然不是什么好故事,我心道。 我从绘本中抬起头来,男孩正看着我,于是我问道: “这个故事为什么会让你觉得似曾相识?” “不知道。”男孩回答得很干脆,将我手中的绘本拿回去,“或许,我以前也遇到过这样的事。”他补充道。 “是吗?”我喃喃。 男孩继续低头看绘本,我却暂时没了兴趣读书。抬头一看,我坐的位置前,正巧站了一对恋人,男的身材高大,面容俊朗,穿着一件醒目的长袖t,印着苍鹰的图案,女的面容秀美,气质古韵温雅。他们看起来很亲密,让我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下一站到了,这对情侣准备下车,临走时,男的回头看了我一眼,嘴唇蠕动了一下,我没能听清他说什么,只觉得像是在说“乌龙”,亦或者“朱红”,再不然就是…… 【主公!】 主公?这什么古怪的称呼,我奇怪自己的脑海里突然冒出来这样一个词汇。 再抬头看去时,那对情侣已经下车不见了。然而这一站并不是男孩要去的那一站,所以我没有下车,只是摇了摇头,暗叹自己最近大约太累了,总是产生幻觉。 我的幻觉似乎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我,此后列车进站出站,乘客上车下车,我的面前似乎总是会出现似曾相识的乘客,有高大魁梧的男子,有冷酷面瘫的女人,有看起来年纪不大的萝莉,有气质清丽脱俗的美女。他们会对我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能看到他们的嘴唇蠕动,重复着相同的嘴型。 男孩要去的地方太远了,列车渐渐驶出了很远,乘客也越来越稀少。到最后,整个列车空空,似乎只剩下我们俩。男孩坐在我的左手边,我的右手边是大排空着的座位。 突地右肩膀一重,我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发现一个漂亮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我的身旁,将脑袋靠在了我的肩膀上。她有着一头和我一样银白的雪发,面容温婉美丽,给我一种非常怀念的感觉。 “阿姐,阿姐……”她喃喃。 说梦话吗?我看着她,心底忽的泛起了温柔。 “救救她,救救大家…”少女在梦中呢喃。 做恶梦了吗?可怜的姑娘…我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 “我不要失去她…不要失去大家…”少女留下了泪水。 “放心吧,那都是噩梦,会过去的。”我伸手帮她拂去泪水。 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我似乎被少女传染了,变得昏昏欲睡,等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女孩不知道何时已经消失了。 身旁的男孩已经从位子上站起身来,对着我道: “就要到站了哦。” “哦,好的。”我揉了揉眼睛,站起了身,放在腿上的书“啪”地砸到了地板上。我急忙弯腰捡起,发现书正好翻到了最后一页,整本书最后一句话映入我的眼帘: 【至今为止的人生,让你后悔了吗?如果你没有后悔,那么恭喜你,你战胜了时光。】 “终点站,天堂站到了,请有序下车,感谢您乘坐……” “发什么呆,你不要送我回家的吗?这便下车吧。”男孩抬头看我。 “嗯。”我收起了书,牵着男孩的手,一起走出了列车。 天堂站,空无一人的月台,寂静无声。我牵着男孩,向着站外走去。我问男孩: “你的家该怎么走?” “你跟我来就是。”男孩道。 出了站,我看到的是一片一望无垠的金黄麦田,这里没有城市的风光,更是连道路都没有。四野八方,除了麦子和咱们身后的车站入口之外,什么也没有。我吃惊地看着这场景,这里就是天堂站吗?这座城市原来还有这样的地方吗? 我和男孩手牵着手走在麦田里,金黄的麦穗齐腰高,几乎淹没了男孩的头。他左手拽着我的手,握着黑色小球的右手拨开麦穗,略显艰难地前行着。 我神智有些混沌,眼前的场景未免有些太过荒唐,让我觉得我或许还在梦中尚未醒来。我闭上眼,告诉自己,下一秒睁开眼,我就能看到正常的景象。 三,二,一,待我再次睁开眼,面前却出现了一座样式古怪的大房子。身后是大片的麦田,我与男孩不知何时已经穿越了麦田,来到了这座屋前。 “这是你家?”我问男孩。 男孩点头,道: “我到家了,你也要一起来吗?” 我踌躇了片刻,回头望了一眼麦田,车站不知何时已经看不见了,我心里有些没底,便道: “那我就打扰了。” 男孩拉开怪房子的大门,带我走了进去。 屋子里很黑,只有些微的光亮随着我们的进入被带了进来。我眯着眼仔细看,这屋子里根本就没有家具,就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跪坐在一个黑衣黑发的女子身旁,盯着黑发女子的面容。黑发女子躺倒再地,仿佛睡着了,一动也不动。 “啪”的一声响,吓了我一跳,随即一个柴火棍滚到了我的脚边。我捡起柴火棍,再抬头,就看到一个英姿飒爽的女人,面容隐在阴影中,提着一把斧头,正站在我身前,对我伸出手来,显然是要讨要那根火柴棍。 我把火柴棍递到她手中,她却不接,手一直就伸在那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我叹了口气,心道我应当是已经疯了,这古怪的屋子里,有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死翘翘的黑发女人,一个发着呆的银发小姑娘,一个在屋子里拿着斧头劈柴的女人,我已经开始佩服起自己的想象力,竟会在脑海中浮现出如此古怪的场景。 “喂,这里真的是你的家吗?这些人,是你的家人吗?”我问小男孩。 可是小男孩却没有回答我。 我转过身,发现小男孩正看着屋外,在屋外,蹲着一只红色的小狐狸,狐狸有着赤色的眼瞳,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们看。 狐狸? “你后悔吗?”那只狐狸突然开口问道。 后悔吗?我后悔了吗? 场景突变,四周全部变黑,唯独留下一圈光亮。银发的小女孩、拿斧头的女人、我和小男孩,占据了四方的位置,中央有一束光,打在红狐狸的身上。那个黑发的女人,并没有出现。 红狐狸转身,面对拿斧头的女人,问道: “你后悔了吗?后悔诞生于这个世上,后悔未曾对姐姐说出深藏内心的爱意,后悔之后又爱上了那个女人,同时又狠狠伤害过那个女人。” “这种事,为何要去后悔?时光带给所有人的是成熟与领悟,年轻无知时犯过的错误,如今不必去后悔。我用我的现在和未来,好好待她,就行了,就足够了。”拿斧子的女人说道。 红狐狸点头,再次转身,面对银发的小女孩: “你呢?你后悔了吗?从出生后到现在遭遇的这一切苦难,是否让你后悔与阿娘相遇?” “人是无法选择出身的,我是阿母和阿娘的孩子,我是阿娘怀胎三十三载辛苦诞下的孩子,她对我的爱,即便我从未见过她,也能感受得到。见到她之后,我更加确信无疑,她对我的情感永远是无私的,舍身的,我多么感谢上苍,能让我有这样一个阿娘。我不后悔,我怎么会后悔,她是我阿娘啊。”银发的小女孩说道。 红狐狸静默片刻,再次点头。于是缓缓转身,这一回,她面对了我。 “你呢?你后悔了吗?你是否后悔,曾在那个冰雪的天地里,追上了她的步辇。是否后悔,曾从鼠妖手中将她救下?是否后悔,曾与她共登神界?是否后悔,那日会去医院找她。若未曾与她相遇,未曾与她相爱,你又怎会体味人世间这诸般撕心裂肺的痛苦?你本是狼,不该有这样多人类的情感,你后悔了吗?” “呵呵呵,我后悔了吗?问得真好。若我有那么一秒钟曾后悔过,大约都是不可能的。我本是狼,若非机缘巧合,根本没有机会去体悟如此许多。我存在过、等待过、错过过,幸福过、绝望过、期盼过,此生能与她相爱,是我最大的幸事。因而不论有再多艰难险恶,我都不会后悔分毫。我爱她,永世不悔!” 啊…我明白了啊…我明白的,这里是哪里,我们在做什么,所有的事情,我都明白了。 红狐狸最后转身面对小男孩,问道: “你呢,你后悔了吗?” 小男孩抬起头,剔透乌黑的眸子里,有着些许迷茫。 “什么叫后悔?”他问道。 红狐狸不答,却缓缓迈步,走到了小男孩身前。那束打在它身上的光芒一直跟着它移动,好似舞台上的追光灯。 红狐狸抬起爪子,对小男孩道: “来,不要一直抓着那黑球不放,给我吧。” 小男孩迟疑。 “你太孤独了,一个人玩球,太寂寞了,我陪你玩吧。”狐狸道。 “真的?”小男孩问。 “真的。”狐狸答。 “你不会和我玩了之后,就消失不见吗?” “不会的,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红狐狸说道。 小男孩缓缓抬起手,将黑球放到了红狐狸的爪子上。狐狸却将那黑球抛给了我,我一把将黑球接入手中,那黑球迅速就在我手中化为虚无与混沌。男孩呆滞地看着这一幕,半晌反应不过来。 “你后悔了吗?”红狐狸再度问男孩。 男孩发了一会儿呆,最后说道: “我后悔了。” “那么,就让一切重来吧,好吗?” “…好。” 他话音刚落,世界开始天翻地覆……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大结局) 140亿年前,一片混沌之中,发生了巨大的爆炸。一个开天辟地的神祗,用一柄巨斧,开创了一个新的世界。 神祗的生命来自上一个宇宙纪元,在上一个宇宙灭绝之后,由残留于混沌中的思念体和生命讯息组合而诞生。 神祗吸取了上一个宇宙灭绝的教训,将世界分为三个时空,将法能、生命与精神分割而开,分别隔绝入三个时空。然而选择这样做的祂,其实犯了一个绝大的错误。祂很快就察觉到了,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十亿年时光之中,祂一直在思索补救之法。 在祂思索的时光之中,宇宙中在不断发生着变化,问题也在不断恶化。终于到了不得不作出决定的时刻。 神祗决定,亲自去弥补这个宇宙最大的漏洞,解决三界弊端。为此,祂进行了极为周密的计算,推演了之后万年的世界运行轨迹,然后将自己化太极,分割阴阳,将阴鱼部分率先抛向最为靠近神界的下界——地球。为了不使自己的意志改变世界线,从而偏离祂的初衷,祂消除了阴鱼部分的记忆,并给这一部分注入了强烈的执念。 阴鱼部分顺利落脚地球,开始按照祂推演的轨迹活动。之后,祂将剩下的阳鱼部分也投身地球,但祂没有用自己本来的神念去控制阳鱼的转生体,而是让转生体去凝聚属于她们自己的人格。而祂残留的神念,则附身在了一只小狐狸身上。 这只小狐狸,千里迢迢,最终找到了阴鱼化身的一部分,当时,他还是个小男孩。小狐狸与小男孩一同度过了一段时日,并趁此机会,在小男孩灵魂最深处,设下了一层防护机制,并留下了自己的一部分精神意识在其中,以便在最后关头,能够逆转一切,彻底解决一切隐患。 小狐狸还传授伏羲天象卦术,留下天书。伏羲按照祂的意思,在一大块陨石之上刻下天书,敲碎陨石,分散天下各地。 小狐狸体内的神祗精神体开始缓慢消逝,为了坚持到数千年后的最后一刻,祂封印了自己的精神体,随着狐狸繁衍后代,一代传一代,渐渐形成了上古妖狐之传承。最后的上古妖狐绝命后,祂的精神体附着于封神榜之石上,最终被人族的己氏部落继承。 己氏部落传承,到最后一代妲己与嬛己两姐妹时,第一个转折来临。商周之战,封神榜启,关键的阴极和阳极容器已经送入神界,从此刻起,一切的发展,将不再受到神祗残留的精神体影响,全部都得依靠世界线自行衍化,来确定最终的走向。祂推演的轨迹,是否完全符合,都是不定数。 神祗陷入了沉睡之中,再也无法亲眼见证之后的一切。 时光荏苒,世界千变万化。 终于,三千年后,神祗等到了这一刻。祂被唤醒了,能够再次以当年那个小狐狸的模样,出现在当年那个小男孩的脑海之中。于是神祗问小男孩,也是问自己: “你做了这一切,后悔了吗?” 回答是后悔了,这是五千年前他们约好了的答案。答案一出口,就代表着防护机制最终拦截成功,一切被逆转,重新来过。 时光的长河,是如此的不可思议,即便是神祗自己,也无法完全掌控。神祗从此跳出时间束缚,存在于每一刻,存在于时间轴上的每一点,祂的存在方式从此变得离奇,变得难以理解。 所以这一刻,时空逆转,神祗舍弃了自己的时间,成就了这个世界的时间。当时钟的秒针向后拨动之时,一切的喜怒哀乐都在倒带。诸果之因改变,于是诸果成虚,一切的因缘际会从头再来。 三界消亡了,世界合并了,漏洞填补了。 阴谋破碎了,神祗消失了,法则改变了。 注定消亡的都在消亡,连带着附着其上的因果线也被修改,恶果消弥,再不存世。 注定存活的,即便是死了,也被再度复活。从头再来,又一遍新的人生。 生命女神短暂定住的时空被迅速打破,大量未来之事在成为往事,而往事的往事,则换回新的未来。 神说,我要光,于是就有了光。 你可见流星倒飞的景象? 神说,众水之间要有苍穹,把水和水分开。 你可见海水从苍穹落下的景象? 神说,天下的水要聚在一处,使旱地露出来。地上要长出青草,长出大树,结出果子。 你可见青葱植被加速万倍生长的景象? 神说,水要滋长生物;地上和天空之中,要有雀鸟飞翔!地上要生出活物来,各从其类;牲畜、昆虫和地上的野兽,各从其类! 你可见万物复苏欢腾之景象? 神说,我要照着我的形象,按着我们的样式造人;使他们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以及地上所有的生物! 你可见万灵之长进化诞生之震撼? 于是从此,世界有了人,有了情感。喜、怒、哀、乐、爱、憎、惧,交织成一个一个复杂感动的故事,世界线再度运转,因缘际会,在每分每秒中发生。 于是停滞的灰色世界,瞬间被染上色彩,赤、橙、黄、绿、青、蓝、紫,彩虹般绚烂。 神说,这是好的,是美的。但是神累了,要休息了。 我曾做过让我后悔的事,我用我的生命弥补了过错,愿我的世界,从此美好,愿我的子民,从此幸福。 愿这个世界,再无悔恨。 …… 床头柜上的时钟,秒针滴答向前走,指针指向早间八点的时候,手机闹铃声响起:“阿狼,起床了。再不起床,揪耳朵哦~~~阿狼,起床了。再不起床,揪耳朵哦~~~” 雪阳猛地睁眼,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从床上坐起身。 我在哪里? 这是怎么了? 我们成功了吗? 极致幻境成功了吗?时间逆转了吗? “滴答、滴答、滴答…”时钟秒针还在不断地走,雪阳坐在床上发呆。她只觉得这一切像是幻觉一般不真实,她是不是在做梦?她现在究竟身在何处?这房间…看起来好像是谣儿公寓的卧室。这床,不是谣儿的床吗?她的还看到了谣儿的睡裙,搭在床边椅子的椅背上。 她抬起手,狠狠掐了自己脸蛋一下,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她抬起双手,看着自己的手掌,是真实的。 她急忙掀开被子,走到镜子旁。镜子里的自己,身材颀长,穿着一身宽大的睡衣,银色的长发有些乱,头顶的狼耳和身后的狼尾都还在,并没有消失。 怎么会?我不是被阳极彻底改变了身躯,狼耳和狼尾都丢失了吗?所以,时间真的倒流了吗? 卧室门外传来了动静,她狼耳一动,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心脏开始狠狠地跳动起来,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她颤抖着手,缓缓打开了卧室的门,走了出去。 卧室门外是熟悉的走廊,穿过走廊,右手边是熟悉的卫生间,再往前走,左手边是熟悉的书房。再往前走,出了走廊,便是熟悉的客厅和餐厅。 阳光灿烂,慷慨地从窗中照射入家中,将客厅和餐厅染上一层烂漫的金色。食物的香味,钻入了她的鼻中。培根煎蛋,土司花生酱,橙汁……她扭头去看餐厅边的厨房,一个身影正在忙碌着。 她穿着柔软宽敞的居家服,身上系着围裙,口中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显得心情很好。乌黑的秀发简单扎了个低马尾,每一低头,一缕不听话的发丝就会垂到脸侧。她倒也不嫌烦,只是忙着手中的事。 “谣…”雪阳觉得自己的喉咙卡住了,一团一团的情绪,全部堵在了那里。 “嗯?”她回身,看到了站在金色阳光中的雪阳,“啊,你起来了啊。早饭做好了哦,你刷牙了吗?” “……”雪阳觉得眼眶热得发烫,泪水哗啦哗啦开了闸,瞬间打湿了面庞。 “阿狼?怎么了?”雪阳逆着光沉默地看着她,她有些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她只是觉得,阿狼好像不大对劲。 雪阳的身子颤抖了起来,浑身都不受控制一般,被澎湃的情绪冲击得几乎要窒息。 “阿狼?阿…”她放下手中的活,就着围巾擦了擦手,刚准备走上前去看个究竟,就看到阿狼突然迈动脚步,一个瞬身就到了她身前,双臂一张,狠狠将她抱进怀里。 她刚刚一瞬仿佛看到了阿狼面上布满泪水的表情,吓得她懵了,被阿狼抱在怀里,勒得紧紧的,她都没敢喊痛。 “到底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陆之谣一头雾水地问道。 “呜…呜…”雪阳已经哭出了声,陆之谣更是被吓到了,她的阿狼何曾这样情绪崩溃过,这哭得简直就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她被雪阳抱得整个人离了地,吊在了她的怀抱中,只得别扭地抬手,摸着她的后背,轻声道: “好了好了,没事了…” 可她这边还没安慰好雪阳,走廊里再次响起了脚步声,而且是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出现在了餐厅中,她和雪阳一样,头顶上长着一对狼耳,身后有一条漂亮的狼尾巴,但是一双眸子是蔚蓝色的,剔透漂亮。小姑娘一看到抱在一起的阿母和阿娘,就突然泪崩了。 “呃,冰儿,你快来帮阿娘劝劝你阿母,她今天也不知道犯什么神经…”她话还没说完,冰儿也冲了上来,跟着雪阳一起狠狠抱住了她,大哭出声。 可怜的陆之谣,还没从雪阳的怀抱里解脱出来,就陷入了冰儿的怀抱里。她已经快被这母女俩抱得断气了,这两人到底在发什么神经啊,一大早的抱着她哭啥啊?她还没死呢,咋搞的像哭丧一样? 没办法,只得由着她们好了,谁让这两人都是她的命根,她们笑,她就跟着笑;她们哭,她就跟着哭;所以莫名其妙的,她也流了泪。 就这样,抱作一团的一家三口哭了整整半个小时,才慢慢平缓了情绪。陆之谣起身去卫生间拧热毛巾,雪阳和冰儿基本上还处在哭蒙了的状态中,瘫软在地上。 拿着热毛巾回来的陆之谣,红着眼圈,气呼呼道: “你们俩,跪好了!” 雪阳和冰儿这母女俩下意识地排排跪在地板上,瞪着泪汪汪的呆滞眼睛看着陆之谣。陆之谣看着这母女俩一同耷拉着狼耳朵对着她卖萌,就气不打一处来,教训道: “我说你们俩为啥一大早的抱着我瞎哭,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结果你们告诉我是做了噩梦?你们是在逗我吗?你!”她指了指冰儿,“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做噩梦这种事,到现在还要抱着阿娘哭吗?” 冰儿蔚蓝的大眼睛眨了两下,憋了嘴角。陆之谣立刻挑眉: “不许瘪嘴!” 小姑娘立刻正襟危坐,面色严肃。 “还有你!”她指着雪阳的鼻子,“雪阳,你简直了…我都不好说你啥,你咋的倒退到和咱们女儿一个水平了。”她在女儿面前,从来不会雪阳叫“阿狼”。 雪阳弯着嘴角温柔地看着陆之谣笑,墨绿的眸子里满满的温柔和幸福,那模样看的陆之谣脸都红了,不由得嘴硬道: “傻笑什么!都把脸抬起来,闭眼!” 大雪狼小雪狼照办,陆之谣开始拿着热毛巾帮她们擦脸,一边擦,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道: “哎呀,脏死了,一把年纪了还哭得鼻涕眼泪全是的,也就我不嫌弃你们。起来也不去刷牙,不许你们吃早饭了。啊!早饭都凉了,我还得重新热,都怪你们,都怪你们,都怪你们…”她一边重复着“都怪你们”,一边配合着这句话“凶残”地帮母女俩擦眼泪,心里不知怎么就软成了一滩柔水。 “好了,都去刷牙去!”陆司令下了指示。 母女俩从地上站了起来,立刻高出了陆之谣一大截。 “你们俩简直是一个德行,光长个子不长年龄的,一年比一年幼稚,我简直养了两个小孩。” “诶嘿嘿”,冰儿上前抱住阿娘,在阿娘脸上狠狠亲了三口。陆之谣红了脸,假装嫌弃地抹脸,“小脏丫头,不刷牙不需亲阿娘。” 她这话刚刚说完,后面站着的雪阳就转身冲进了卫生间。 “啊!阿母好狡猾!”冰儿反应过来,急忙也跟着冲进了卫生间。 陆之谣看着这母女俩一惊一乍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雪阳就闪身出现在她身前,再次把她抱了起来,张口就吻住了她的唇。一股牙膏的清新香气扑面而来,陆之谣霎时红了脸。 这个家伙…真是…… 她身子一软,下意识就开始回应雪阳的吻。这个吻,比任何时候都来得迅猛,却又缠绵到让她浑身发烫,温柔到让她如痴如醉。今早上这个吻,实在有些不大一样,让陆之谣回味无穷。 “谣儿…” “嗯…”这个吻吻得陆之谣都快窒息了,雪阳完全不给她换气的机会,好不容易停下来喘息,就听到雪阳颤抖着声线唤她。 “谣儿…” “嗯,我在呢。”心口仿佛被填得满满的。 “谣儿…” “……嗯。”听她一声一声唤着自己,泪水莫名其妙涌了上来。 “谣儿…你真好…” “噗…当然了…” “谣儿,我爱你!” “嗯…” “我爱你!” “嗯…”不要再说了,我快晕过去了。 “我要听你说。”雪阳道。 “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就说什么。” “……” “说我爱你!”雪阳急切道。 “…我…爱你…”她低声嘟囔。 “乖,再说一遍,加上我的名字。”雪阳诱导她。 “我不要…”陆之谣红着脸犯别扭。 “谣儿~~~~~~~”雪阳撒娇。 “好好好,我说,我说。”陆之谣实在受不了她撒娇,“阿狼…我爱你…” “嗯!再说一遍。” “我不要!” “再说一遍!” “我不要!” …… 卫生间里刷着牙的冰儿红着脸傻笑,心道:阿母,这次就让给你了。 ====== 一家三口亲亲蜜蜜地吃完早饭,心绪澎湃起伏的雪阳,总算冷静了下来。刚才的场景仔细想来,谣儿是不记得那些事情了,但是冰儿似乎还记得。冰儿和她一起进了极致幻境之中,所以记得吗?毕竟那个时候,谣儿其实已经死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有些想不明白。 对了,玄司呢?玄司也和她们一起进了极致幻境,玄司是否还记得呢?还有大家,大家怎么样了? 她和冰儿并排站在厨房水池边洗碗,趁着陆之谣不再,她低声问冰儿: “冰儿还记得那些事吗?” “记得,阿母也记得吧。”小姑娘显然也察觉了。 “你阿娘好像忘了,如果说时光倒流,为什么我们还记得?”雪阳问。 “会不会跟之前那只小狐狸问我们后不后悔有关?”冰儿眨着大眼睛道。 “今天几号?”雪阳问道。 “好像是大年初三。”冰儿之前看了日历。 是我们从姑苏出发的那一天!这么说,一切真的重置了?那天满是大雾,现在却阳光晴好,看来一切有关阴邪盘古的因果,全部被清除了。可是,那个时候,谣儿分明已经住进了待雪府了啊?为何现在她们一家三口,都住在谣儿的公寓里? 这时,门铃突然响了起来,“叮咚叮咚叮咚…”一声接着一声,按门铃的人似乎很着急。雪阳急忙擦干手去开门,冰儿也跟了过去。屋内的陆之谣也被吵得走了出来,嘴里嘀咕着“这一大早的谁啊?” 雪阳开了门,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惊讶过后,她的额头挂下黑线,眯着眼说道: “你们这什么情况?” “师尊!师尊!我住你对面啊!”门口的人大喊大叫的,手舞足蹈,激动万分,再配上她目前这衣冠不整的造型,简直就是个神经病人。她还拽着个同样衣衫不整的女人,女人面色通红的,简直要滴血,看都不敢看雪阳。 前来按门铃的人正是玄司和雪月,且玄司身上真空套着一件长羽绒服,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嘴唇被咬破了,结着血痂,目测是雪月咬的。雪月套着暴露的睡裙,脖子锁骨布满了小草莓,脸上红晕都没褪下去,浑身都散发着□□的味道,一看就知道她俩刚刚做了什么羞羞的事情。 雪阳真是服了,这世界上哪有和爱人上了床之后,就立刻拉着爱人爬起来敲对面邻居门前来报告的神经病啊! “师尊!我真的住你对面啊!我怎么会住你对面啊?”玄司还处在激动之中。 雪阳捂脸:“拜托了,你快闭嘴吧。” 十分钟后,书房中,乖乖穿好衣服的玄司和雪月坐在了雪阳对面,陆之谣陪着一旁。 “所以…你一醒来,就…把我家妹妹吃了吗?”雪阳淡定地问玄司。 玄司简直无地自容:“我…我…我以为是在做梦…我怕以后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哦,机会难得,确实…”雪阳道。 “噗…”陆之谣憋笑憋得肚子疼。 雪月的头都要低到地上去了。冰儿小脸微红,躲在书房外悄悄地听墙角,她现在也渐渐懂这些事情了。 “算了,你们俩赶紧回去准备吧,等会儿咱们就要出发了。”陆之谣道。 “出发?去哪儿?”雪阳讶异道。 “去红嬛啊,今天雪迹不是有春节聚会吗,中午就开始了,你不会忘了吧。”陆之谣奇怪地看着雪阳道。 “啊,对。”雪阳站起身,心中却在吐槽:该死,现在她简直弄不清楚状况。 “等会儿咱们早点出发,先去一趟大伯父家,我去送点礼物给他们。”陆之谣又道。 “哦,好的。”雪阳有些懵,和她一样懵的还有玄司。倒是雪月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站起身,跟着阿嫂往外走。 陆之谣开了书房门,冰儿躲闪不及,被她看个正着。于是小姑娘蹲在门口冲阿娘傻笑,被陆之谣拎着耳朵眼泪汪汪向雪阳求救。处在发呆状态中的雪阳没有收到自家女儿的求救信号,最后还是雪月把小姑娘救了下来。 上午十点,她们出发了,陆之谣开车,带着雪阳和冰儿向着大伯父的家中驶去。玄司和雪月没有和她们一起,而是直接去了红嬛。雪阳看到包括陆之风在内的大伯父一家和和睦睦,相亲相爱,对陆之谣也关爱有加,她心底仿佛有什么疑问解开了,世界线的改变,大约于阴邪盘古有关。一切阴邪盘古造成的恶果,全部消弥了。所以,谣儿体内的阴寒消失了,但她冰雪神女的神异体质依旧保留了下来。自己体内的阳极消失了,但曾经身为大日之神的神异体质也留了下来。她们,已经不再是神,但却寿命悠长,青春永驻,不知几许。 冰儿体内的阴极也被雪阳摧毁了,就在极致幻境之内,那只狐狸抛给她的黑色小球,那就是完整的阴极,同时也是通界大阵的阵眼。所以现在冰儿体内不再存在阴极,她体内的混沌已开,化为阴阳流转,体质神异的小姑娘,寿命也会非常悠长,青春永驻。 只是,墨法呢?当时极致幻境之内,是没有墨法的,冰儿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不难去猜,或许那个时候,墨法已经死去了。那么现在墨法是否复活了?人又在哪里呢?是否还记得与她们的一切呢?她瞄了一眼冰儿,心里有些没底。 从陆家出来,一家三口赶到了红嬛之中。当雪阳看到生龙活虎的大妖们时,眼泪又一次差点掉下来了。只是,大妖们似乎什么也不记得了,不记得曾与主公出生入死,不记得那些离奇的冒险经历。子鹏、白鹤、青雀、黑子、白子、丑牛、易风、卯兔、巳蛇、录姡……所有大妖,还是老样子,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那画面,让雪阳觉得恍如隔世。 若不是那些记忆真真实实,她或许都要以为那些事情不曾发生过了呢。 还有红狐和紫睦,这一对波折多难的有情人,如今总算走到了一起。雪阳当时未能救援紫睦,紫睦确实被杀死了。但谢天谢地,一切重来,她又活过来了。而红狐作为极致幻境的承载者,居然什么都不记得了,这反而使雪阳确信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聚会欢闹,雪阳趁着大家都在玩,抽了空,叫了玄司和冰儿单独出了包厢。三人站在红嬛二楼的大阳台上,一人捧着一杯饮料,聊了起来。 “师尊,当时究竟发生了何事,我到现在都很糊涂。”玄司问道。 “虽然都是我的推测,但也只有这么解释了。当时,紫睦被阴邪盘古杀死,红狐大脑内的封印被彻底解开,极致幻境彻底爆发,席卷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当然已经死去的人不会被波及,只有活着的人,才能进入极致幻境。 但我猜测,极致幻境其实并非是狐族创造的,很难想象地球上的狐妖,能够创造出那种层次的幻境。我想,所谓的极致幻境,其实应当是盘古大神残留下的神念。只有盘古大神,才能有那种层次的精神力量。我在极致幻境里,曾经看到象征阴邪盘古的小男孩在读一本画册,里面写着小狐狸与小男孩的故事,这个故事恐怕是真实的,那个小狐狸,体内其实承载着盘古大神真正的神念,盘古大神,早在一切开始之前,就留下了先手,我们最后,完全是被盘古大神救了。 但也可以说,是被盘古大神坑了。这所有的一切,很有可能是盘古大神为了合并三界,修复世界漏洞而做的一系列事情,包括分裂己身,创造出阴邪盘古,全部都是他的计划。我们果然是赢不了盘古大神,祂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如此说来,盘古大神也真是太可怕了,祂做的这一系列事情真的很残忍,简直悬而又悬,祂就不怕玩脱了?”冰儿不满道。 “真正的神,是无法用人性与度量的。盘古大神为了修复错误,犯下了更多在我们看来不可原谅的过错,但祂最后,却为了这一切献身,用自己的身躯填补漏洞,用自己的时间去回溯世界的时间线,最终使得我们能够在这里悠闲谈话的,也是祂。这一切,都是祂最先就考虑好的。”雪阳道。 玄司问道:“真正的神吗?我们都复活了,那曾经神界的神祗们呢?” 雪阳道:“我猜恐怕不会复活了,神界的神祗们在诸神黄昏中已经彻底泯灭了,毕竟是盘古大神亲自下的手,时光回溯,也无法恢复。就算恢复,也没有用,神界已经不存在了,盘古大神自己也彻底消失了,这个世界已经不存在神了。” 玄司感叹:“三界合并的代价是神祗全部陨落,听起来真是悲壮。” “所以,咱们三个人成了唯三记得那段往事的人。当时小狐狸,也就是盘古大神残留的神念问我们三个人后不后悔,我们都回答了不后悔。我猜正是因为如此,我们三人的记忆才得以保留。或许也正因为如此,我们与谣儿他们的缘分才得以保留。那个回答,使得盘古大神保留了属于我们自己情感的因果线。于是时光回溯之后,我们三人就成为了特殊的存在,成为了维系咱们自己宝贵的亲情、爱情、友情的纽扣。”雪阳说道。 玄司沉默了片刻道:“我觉得,那段往事既然已经被遗忘,我们也就当它不存在吧,再提起,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可是…我还是觉得挺可惜的…”冰儿有些不乐意。 “那…阿母就把这段往事当做故事,悄悄记录下来吧。”雪阳笑道。 “真的吗,阿母写完了要第一个给我看。” “好。” “咱们给故事起个名字吧。”玄司提议。 “嗯…《妖界大王斗战创世神之英雄谭》。”冰儿说道。 “孩子,你的品位到底从何而来啊…”雪阳都不忍心吐槽自家女儿,当初见到恶兽的时候,这孩子脱口而出的“哥斯拉”可是让她印象深刻。 “《时光之巅》?”玄司道。 “听起来很文艺,但意味不明。”雪阳道。 随即她叹了口气,缓缓道: “不若,就叫《雪狼谣》吧。” 玄司和冰儿听后回味了片刻,露出了笑容。 三人又安静地聊了一会儿天,突地,冰儿的眼神凝聚在了下方街道之上。 正是傍晚时分,红嬛前的街道熙熙攘攘,都是下班的上班族。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下方路过。那是一个背着单肩包的女孩,她有着一头乌黑的秀发,用一束洁白的发带扎成马尾,耳朵上扣着大大的白色耳麦,身上穿着高中生的校服。 “那是…墨法?”玄司喃喃道。 “阿母,阿司,我下去一趟。”冰儿说完就回头向外跑去。 “记得把人带回来啊。”雪阳笑着喊道。 小姑娘回了她一个的手势。 …… 时光的长河浩瀚无垠,我等不过沧海一粟,浮沉须弥,生死只在片刻。于此生,生、老、病、死,多途多难。贪、嗔、痴、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失荣乐,遍尝凄苦。但与我此生,历这一切,乃我之幸事,不怨不悔,可得生之实,不虚不妄,浮生畅快。 神祗与我一本书,书中之言字字灼心。不若附上此书最后一句话,与观者共勉: 至今为止的人生,让你后悔了吗?如果你没有后悔,那么恭喜你,你战胜了时光。 ——全文完—— 第197章 狼谣篇(一) 下午五点半,盛江综合医院门诊大厅。 “陆医生,下班啦。”门诊部的护士小郑看到已经换下白大褂,踩着高跟鞋急匆匆向外走去的陆之谣,不由得打招呼道。 “对。”陆之谣简洁明了地回答道,然后就一路小跑向着外面跑去。 什么事这么着急啊?小郑心中纳闷。陆医生自从休完长假回来后,感觉整个人都开朗了许多,爱笑了,亲和了,乐于与人相处了,每天似乎心情都很好啊。就像刚才,虽然招呼打得匆忙,陆医生也没忘了冲她笑了笑。说起来,陆医生笑起来杀伤力太大了,这从前不喜欢笑的人,一旦笑起来,往往会让人有种新奇无比的感觉。何况作为盛江的院花,颜值爆表的女神,那一笑,简直倾人城倾人国。 陆之谣一路向医院外面跑,刚刚开春,春寒料峭,身上的大衣扣子没扣上,奔跑过程中衣角掀开,被吹到了身后,乌黑温软的长发也在风中飘荡,口中呼出长长的白气。跑着跑着,远远的,医院大门口能看得见了,于是一个极为显眼的人影便撞入眼帘,陆之谣一看到她,脸上的笑就敛不下去了。 她这人实在鹤立鸡群,颀长的身高,还有那一头醒目的银白长发,即便不去看脸,这两个元素也足够吸引人瞩目了。她倒是有点自觉,穿着件长款的毛帽子大衣,帽子遮在头上,脸上还捂着个大大的黑色口罩,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脚尖磨着地面。与她白皙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双墨绿的眸子早就落到了远处奔跑中的陆之谣身上,看到陆之谣向她这里跑来,她立刻就迈开两条大长腿,几步赶上前去,免得陆之谣还要一路跑过来,累得慌。 “我不是…要你别来…医院接我了吗?你怎么…还是来了…”陆之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我赋闲无事。”某狼如是说道,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好听。顺手接过陆之谣的包,拎在左手中,右手抬起,帮她理了理乱了的发,然后牵起陆之谣的左手。温暖的体温,立刻包裹住陆之谣冻得发凉的手。 “雪迹难道没事要处理?”陆之谣与她肩靠肩,调整自己的步伐和她一致,向医院外走去,说道。 “都是些细琐小事,不必我亲自去费心。”雪阳道。 “那你今天都做了些什么?”陆之谣问道。 “早间送你去医院后,回去吐纳一个时辰,练了一篇字。午间用了些清菜小粥,饭后在楼下走了走,消食。之后冥想一个半时辰,起身读了会儿书。读的是《南华经》,大约申时半时,想你难耐,便出了门,来此等你。”雪阳淡定地一一汇报道。 陆之谣抿唇一笑,瞪了她一眼,这人怎么总这样若无其事地说情话,都让人分不清她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咦?好像是一个意思) “冰儿呢?”陆之谣继续问。 “早间去了学校,大约酉时半会回家吃饭。” “咱们等会儿去趟超市吧,买点菜,冰箱里没东西了。” “好。” 两人手牵手早走街上,由于外型实在太过引人注目,总是若有似乎地会有视线飘过来。陆之谣心说这就是她不愿意雪阳来医院接她的缘故,雪阳这外貌实在太扎眼了,总是这样被人当新奇生物看,让她心里很不爽。但她内心深处仍旧期待着爱人能来接她,刚刚当她接到雪阳电话的时候,心里的窃喜与甜蜜不足为外人道也。 “阿狼,你说冰儿这孩子,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去读高中的?这孩子之前从来没上过学,现在进高中她能跟得上课程吗?你给她办的手续靠谱吗?”陆之谣略显担忧道。 “谣儿可不能小看咱们雪迹的能力。”雪阳低头看陆之谣,声音里带着笑意。只可惜,谣儿不记得墨法了,她也不好告诉谣儿,冰儿这丫头进高中是去追墨法的。 而且,墨法也或许不是真正的墨法了,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并无从前的记忆,看不出来她就是曾经的上古大神,阳极的看守者。这世上神祗已经全部消陨,墨法能够以这种方式存活下来,雪阳推测大概是依靠她与雪阳、冰儿和玄司之间的因果链和记忆重塑。 现在的墨法不过是个普通的高中生,雪阳查过她的资料,她名叫荀止墨,今年17岁,家庭环境特殊。三年前,也就是她14岁的时候,父母因为事故双双亡故,之后一直与亲哥哥相依为命。她的哥哥名叫荀易白,比她大9岁,现在是一家网络公司的软件工程师,一边工作,一边养家,供妹妹读书,年纪轻轻肩上就担起了重担。这一点和白律与墨法简直太过相似,多少让雪阳相信了她与墨法之间的联系。 不过,最让雪阳担心的,是二人之间悬殊的体质差距。荀止墨不过是个普通人,她的寿命至多不过百岁,生命短暂,很快就会垂垂老去。但冰儿寿元悠长,青春永驻,体质强悍,绝非常人,且这孩子现在出现在人前都得靠伪装,得把耳朵和尾巴藏起来,戴上假发和黑色美瞳才行。将来以真正的模样出现在荀止墨面前时,会是怎样一番场景,让雪阳很是担心。 两周前的大年初三,也就是世界线时间归正的那一天,雪迹有一场聚会。当天傍晚,她们三个在红嬛楼上看到了楼下路过的墨法。冰儿立刻就下楼去追她,但是最后却是失望而归。墨法什么也不记得了,虽然当时冰儿也是伪装的状态,但认识她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是她。可她看冰儿的眼神很陌生,冰儿那晚哭得很伤心。 “放心吧,冰儿那丫头可是咱们的女儿,她的智力极高,理解能力和推理能力非常强,学什么都会比常人快好几倍。高中的课程她可能最初会不大适应,但一个月之内必然能追上。” 陆之谣低着头看二人脚尖:“嗯…这我知道,我就是担心她的伪装,会不会穿帮啊。她那模样要是不小心出现在人前,很难能糊弄过去的。她的耳朵和尾巴和你的又不一样,收不起来。” “呵呵呵…”雪阳被她的话逗笑了,“我派了录姡和黑子贴身跟着,若是出了事,她们俩会处理的。” 陆之谣莫名打了个寒颤,原来还有记忆消除、精神迷惑这一招,她差点给忘了。 “还有啊!冰儿的名字,你给她起的什么名字?不会就叫冰儿吧。”陆之谣问道,冰儿上学这件事,这母女俩完全是瞒着她先斩后奏的,还是今天早上临到头了,她才知道,因此都没来得及问清楚详细。 “自然不会。取你的姓氏,陆姓。冰字保留,后加一个晨曦的曦字,唤作陆冰曦。”雪阳回答。 “陆冰曦?冰曦…”陆之谣反复喃喃几遍,皱着眉不满道:“为什么不和你姓。” “为何要与我姓?”雪阳不解。 “我之前就想过的,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应该跟你姓的。现在陆冰曦这个名字成了冰儿正式的名字,结果却跟了我姓。”陆之谣十分遗憾地道。 “我本无名无姓,孩子自该跟你姓。”雪阳笑道。 “你有姓氏的,你姓薛。”陆之谣犟道。 “噗,谣儿,那是我胡诌的姓氏,做不得真。”雪阳再度被她逗笑。 “我不管,你以后就姓薛了。”陆之谣一挥手道。 “是,是,遵旨。”雪阳摇了摇头,宠溺道。 “真是的,为什么华夏没有雪姓呢?这姓氏多美啊…”陆之谣嘟囔道。 “华夏有雪姓的。”雪阳忽然道。 “啊?”陆之谣大惊。 “雪姓是非常罕见的姓氏,总人口极少,一般常见分布地域在河南偃师一带。雪姓和风、云、雷、虹、霞、星、月等姓氏一样,属于天象气象类姓氏。我当年曾经犹豫过要不要用雪姓,最后还是用了谐音的薛姓,因为这样会比较不引人注意。” “那你不早说!逗我啊你!”陆之谣一巴掌拍在她手臂上,这家伙害得她丢脸。 “我名雪阳,雪这个姓氏,本就是自取姓,来自于你。在我看来,与薛姓并无二致,都做不得数,因而未曾打算让孩子继承。就连我的姓氏都来自于你,又何必非要让孩子与我姓呢?”雪阳温柔地接下她的巴掌,握在手中,缓缓道。 “不许你这样说…”陆之谣不开心了。 雪阳看她垂下眼眸,赌气似的不看自己,默了一会儿问道: “为何这般执着于孩子跟我姓?” 陆之谣没有立刻回答,牵着雪阳继续向前走。雪阳也没有催促,默默跟着她,一边注意让她靠在道路里侧走,一边偏了身子,为她挡风。 两人走了一会儿,陆之谣忽然听了脚步,雪阳跟着停下,站在了她的身前,低头看着她。 陆之谣抬起头注视着她,认真道:“阿狼,咱们华夏人啊,不管社会再发展,思想再进步,总是很看重世代传承和血缘纽带的。雪月虽然是你妹妹,与你却并无血缘关系。我是你妻子,但不是你的血亲。这世上唯一与你有血缘关系的人,就只有冰儿了。她如果不和你姓,你岂不是一个血缘亲人都没有了吗?” 雪阳鼻子一酸,眼眶有些湿润。 陆之谣低下头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习惯了,一万年都这么过来了,但是我不想你之后的岁月里也这样。我也知道,冰儿不跟你姓并不代表你们俩就不是血亲了。但冰儿不跟你姓,总是缺了点什么…一种象征的意味,我只是想让大家都知道,你雪阳也是有血亲的,你在这世上不是举目无亲的,那种…怎么说呢,很难解释的纽带传承的感觉……” 她努力去解释自己的想法,只是这些复杂的东西她一时间也表达不清楚。 她还没说完,却立刻就被雪阳揽入了怀里,紧紧抱住。她仰着脖子,有些费力地从雪阳的肩膀处探出脸蛋,红着脸小声道: “阿狼…这是在大街上,你快放开我…” 雪阳没有放手,却忽然道:“谣儿,我们再生个孩子吧…” “啊?!”陆之谣先是惊了一跳,随即红霞满面,双腿都软了。 第198章 狼谣篇(二) 嗯…鸡肉切丝…放入少许生粉、盐、芝麻油、蛋清腌制… 啊,糟糕,忘记生粉放在最上面的柜子里了。 “阿狼!” “在。” “啊!!!” 陆之谣举着两只脏兮兮的手,转身喊雪阳,结果就看到雪阳出现在距离她非常近的地方,几乎一转身她就要撞到她怀里去了,吓得她大叫了一声,后退半步提着一口气道: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啊!” “刚刚,觉得你可能会喊我,我就提前来了…”雪阳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呼~”陆之谣深深吐了口气,心道这心有灵犀有的时候真是吓人,“帮我把最上面柜子里的生粉取下来。” “好。” 时间是傍晚六点一刻,回到家中的陆之谣正系着围裙做晚饭,雪阳被她赶去了书房,之前雪阳在大街上对她说的话,让陆之谣实在没有准备,心里慌了,打算先和这头“色狼”保持一下距离。 可是…这件事没能坚持超过十分钟…她就自然而然地喊了阿狼来帮她。 算了……陆之谣在心里叹了口气。 于是两人开始并排在厨房里忙活起来,虽然雪阳一直没有再提那件事,可陆之谣的神经却一直绷着,哪怕肢体稍微有点接触,她心里都会一跳。 “阿狼…”陆之谣一边炒菜,一边在油锅噼啪声中说道,声音小得她自己都要听不见了。 “嗯?”可惜,雪阳的听力实在太强了。 “我…我们还能生吗?”她转头看雪阳。 雪阳摘菜的手顿了一下,突然看着她温柔笑道: “若想生,必然能生。” 陆之谣脸上一红,急忙低下头来,嘟囔道: “可是…当年冰儿是生命女神帮忙才有的,现在…女神不在了,我们要生的话,不是得依靠现代医学了吗?可那样得来的孩子与冰儿并不是一个概念,你知道的,那只能算是……” “我知道,所以不必那般麻烦,就我们俩,也能自然生育。” “你说什么胡话呢?”陆之谣心头猛地一跳,手里的锅铲差点没拿稳。 “当年虽有生命女神帮忙,可让你怀上孩子的还是我啊,这本领我可没有忘记。”雪阳语气里莫名带上了点骄傲的色彩。 陆之谣:“……” 这个人!是不是早就计划好的? “只是谣儿,我担心的是,冰儿怀了多年才终于出生,咱们的第二个孩子会不会也如此?何况这里不是神界,天地灵气完全不如神界,时间流速也比神界快,若你一怀孕就要上千年,那实在太可怕,我宁愿不要第二个孩子。”雪阳说道。 陆之谣一时间没说话。 家中飘起了饭菜的香味,晚饭上桌,陆之谣瞧了一眼门口,对雪阳道: “冰儿怎么还没回来?你给她打个电话问问。” 雪阳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口袋里刚买的手机就响了,一看原来是冰儿发来的短信。 【阿母,记得把耳朵和尾巴收起来!】 雪阳看着短信弯起唇笑了起来,陆之谣凑过来一看,吐槽道: “这丫头说什么呢?” “大约是带了朋友回家吧。” “啊?!”陆之谣惊了,上学第一天就带朋友回家,冰儿这丫头社交能力会不会太强了点啊。 但是事实证明冰儿确实在第一天上学就带了同学回家来玩,当两个姑娘进门的时候,陆之谣看着站在冰儿身后那黑色长马尾的高个子姑娘,莫名觉得有些眼熟,心底涌起一种怀念之情。 “阿母阿娘,这是我同学,荀止墨。”冰儿小脸不知为何红彤彤的,揪着自己身上的校服说道。 “两位阿姨好,冒昧打扰了。”荀止墨同学漂亮的脸蛋上神色淡定非常,很有礼貌地向雪阳和陆之谣打招呼。 陆之谣突然被人喊阿姨,感觉受到了一万点暴击,一时间五雷轰顶反应不过来。就连雪阳嘴角都抽搐了一下,微笑的面容有些绷不住。 陆之谣:我…二十八岁,就被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喊阿姨了……等等,我好像不止28岁,我多少岁来着? 雪阳:被上古大神叫阿姨,这辈分该怎么算…… 陆之谣悄悄伸手,在雪阳背后掐了一下,雪阳突然会意,然后扬起笑容,开始热情招待起荀止墨: “小墨…啊…”这声小墨喊得她音调都飘了,“欢迎欢迎,快点进来吧,想喝点什么?” “阿姨,不用麻烦了,我这就得走了。”荀止墨依旧淡定非常。 雪阳和陆之谣一愣,这才进门就要走? “不行!我有很多很多题目都不会,你身为班长得教我。”一旁的冰儿极急了。 “所以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你可以抽课间时间来找我,我都在。我七点还有补习班,还有二十分钟就到七点了,我实在不能久坐。”荀止墨漆黑的眸子里波澜不惊,看着冰儿道。 冰儿小脑袋垂了下来,小脸上满是失望之情。 “是吗?那真是不好意思,补习班距离咱们这里远吗?要不,我送你过去吧。”陆之谣急忙道。 “补习班不远,从这里步行十分钟,两位阿姨不用麻烦招待我了,今日是我冒昧打扰了。”这孩子实在礼仪到位,但也浑身透着一种疏离。 “那么,我这就告辞了。”荀止墨站在门口道。 “下次有空一定来玩啊。”雪阳站在门口说道。 荀止墨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冰儿不开心了,连陆之谣做的饭菜也吃不香了,吃完饭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陆之谣有些担心,雪阳安慰她,说自己会单独进去找冰儿谈谈。 雪阳在冰儿房里呆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之后小姑娘和雪阳一起出来了,虽然还是有些闷闷不乐的模样,但看起来好多了。洗漱完后,小姑娘亲了亲阿母阿娘的脸蛋,道了晚安,便回房歇息了。 晚上,陆之谣窝在雪阳怀里,小声问道: “你和冰儿说了什么?” “我问她,是不是她强行把人家拉到咱们家来的。” “所以是吗?” “嗯,冰儿她从前没有和这个社会接触过,许多的常识规则她不理解,往往随性而为,即便现在长大了,实际上依旧心思纯净犹如赤子。今日她会这么做,完全是因为她喜欢荀止墨,所以就自然而然地想与她亲近,也不顾人家的想法,确实不妥。所以我已经和她说清楚了,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自己要有把握。” “你没骂她吧。”陆之谣微微抬头,视线落在了雪阳的下巴上。 雪阳被她的发挠得有些痒,笑道: “我怎会骂她。” “荀止墨这个女孩子…我总觉得她有些不同寻常。你说,普通人看到像咱们这样的家庭,多少会惊讶吧。我们俩怎么看做冰儿的母亲都太年轻了,冰儿那个‘阿母阿娘’的称谓也很古怪,再加上,你当时虽然没有展露狼耳与狼尾,但发色眸色并未伪装,身材又那么高挑,外形又那么俊美,她怎么仿佛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呢?”陆之谣窝在雪阳怀里嘀咕道。 “谣儿,你中途开始就在一个劲儿地夸我了…”雪阳笑道,伸手顺她的长发。 “我说正经的呢,你别打岔。”陆之谣脸上一红,嗔道。 “她不是不惊讶,我怕她可能是失去了情绪,很难对外界的刺激做出反应。”雪阳推测道。 “心理疾病?”陆之谣从她怀里坐起身来,皱着眉看着她道。 “这只是我的猜测,还需要证实。但今天她如此急匆匆地要离开,或许正是因为她内心很不平静。”雪阳也坐起身,拉起被子裹住陆之谣,然后隔着被子再次把她拢进怀里。 “阿狼……” “嗯?” “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荀止墨的样子,有些似曾相识…” 雪阳圈着她的手臂一紧,随即轻声道:“这就是所谓的面善吧,定然是天生与我们有缘之人。” “嗯,你说得对。”陆之谣很快就接受了雪阳的说法。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道:“但是…冰儿和她,该如何是好呢?把她拉进我们的世界,真的好吗?” “这取决于她,而不在我们。”雪阳道。 “阿狼…咱们现在要第二个孩子,会不会有些不合适呢?” 雪阳沉默了片刻问道:“谣儿你想要孩子吗?若你不想,我自不会强迫。” “我…我…想要的…”陆之谣的声音越来越低了。 “我就知道你想要的。”雪阳话锋一转。 “你怎么知道的?”陆之谣不满道。 “因为今天下午你不是脱口而出的吗?你说‘我之前就想过的,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应该跟你姓的。’有第一个,自然就有第二个。” “我这么说了吗?”陆之谣红着脸打算耍赖。 “哼哼,你若不承认,我便再让你亲口说出这句话。”雪阳笑道。 “好吧,我说了…”陆之谣知道雪阳要对她做什么,于是非常没节操地承认了,她可不想大半夜地被折腾到天亮,明天她还要上班呢。 雪阳的声音却突然温柔感性起来:“我真的很想再要一个孩子,冰儿的年幼时期,你几乎都不在,未曾享受过那样为人母的过程。我想让你重新体验一下初为人母的感觉,看着一个小生命,慢慢的孕育、诞生、长大,到了会说话的年纪,第一个唤你妈妈。这些事情很重要,不能因为过去的那些错误而永远就错过了。冰儿如今已经长大,不久的将来她就会有她自己的生活,会离开我们去独立生活,身边少了一个缠着你撒娇的小家伙,不是很寂寞吗?” 陆之谣眼眶有些湿润。 “但是啊,我又很怕。我怕你会怀孕很久很辛苦,怕你会疼,怕孩子出生的时候会有意外发生。那…种感觉,我不想再体会一次。我有的时候挺讨厌自己的,为什么我没法怀上孩子,若是我能怀孩子,那么我来生,你就不会疼了。” “傻阿狼……”陆之谣伸手抚摸她的面颊,侧头在她唇角印下一吻,“我愿意为你生孩子,多少都愿意。等再有一个小家伙了,我要给她起个小名,叫小雪团子,这名字我想了很久了。她要跟你姓,是你至亲的血缘人。以后,你和我,还有冰儿和小雪团子,咱们就是最幸福的一家人。” “嗯…” “明天,咱们就和冰儿说说这事儿吧,要生老二,总得得到老大的同意嘛。”陆之谣笑道。 随即她又担心道:“冰儿不会抗拒吧。” “放心吧,冰儿赤子之心,绝对不会抗拒妹妹的到来。” 陆之谣笑了,知女莫若母,雪阳这么说,那便是最有力的支持。 第199章 狼谣篇(三) 怀孕生二孩是一件大事,不止与当事两人有关,还与周遭方方面面的人产生牵扯。首先要征得同意的,就是身为长女的冰儿。若冰儿不想要妹妹,此事只能作罢。无论如何,雪阳和陆之谣都是以女儿的心愿为先。 好在,雪阳和陆之谣向冰儿询问了“想不想要个妹妹”这样一个让万千家庭尴尬无比的问题后,冰儿却立刻给了肯定的回答,然后这孩子简直兴奋得仿佛妹妹已经出生了一般,大喊着“我要当姐姐啦!”,让雪阳和陆之谣心中的大石落地。 冰儿首肯之后,就是征得其余亲戚朋友的意见。鉴于陆之谣头胎怀得实在艰辛,分娩时又凶险万分,给雪阳落下了心理阴影,此事雪阳自己也不是那么有底,因而她需要大家的意见。 亲人方面,雪阳无父无母自不谈,陆之谣严格来说也没有亲人,大伯父一家现在勉强可以算作是她的亲人。但是此事,雪阳和陆之谣觉得还是瞒着大伯父一家为上,毕竟现在的大伯父一家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记忆,只是普通人而已,且陆之谣与雪阳之间的关系,对大伯父一家人也没有明说。至于他们是不是暗地里已经知晓,这就不得而知。而如果陆之谣怀孕过程异于常人,难免要让大伯父一家人起疑,到时候会更麻烦,不若就此瞒着算了。大伯父一家人到现在还不知道冰儿的存在,更别提二胎的问题了。 二人虽然没有真正的亲人,却有着一大帮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存在。玄司,雪月,红狐,紫睦,还有雪迹的其余大妖们。主公主母计划生二胎这件事,可不能绕过他们。 但是关于主母是否该怀二胎这件事,已经在雪迹内部产生了巨大的分歧。以玄司和雪月为首的一部分人并不赞成雪阳和陆之谣再度诞下二胎。理由非常现实,主母怀孕生女的风险太大,难以承担,所以此事被完全归为不可为之事。但是以嬛己紫睦为首的其余大妖却觉得这是主公主母的私事,能多一个孩子,带来更多的乐趣,又何苦这般阻止。何况是否真的有那么大风险,还得另当别论。 “胡来!万一又来一次一孕千年,你要阿嫂身体如何负担得起?你自己去试试看,再回来说这种风凉话。”寻雪楼三楼议事堂内,雪月跽坐于蒲团,对着对面的红狐怒目而视。 “谁告诉你一定会一孕千年的?我怀疑主母怀冰儿的时候是被生命女神做了什么手脚,才会怀了那么长时间,不然哪吒都生出十来个了。”红狐摆了摆手道。 “我没说一定,我是说万一!还有,我是根据阿嫂上一次怀孕而做出的合理推测,而你却是在无根无据地瞎说八道!”雪月真的怒了,身后的尾巴都竖了起来。 “雪月,你火气太大了,我不和你说。玄司,你来说。”红狐打算换一个对手。 “阿司!”雪月咬牙切齿地看着玄司,玄司被她吓了一跳,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安抚道: “小月,你冷静点,有话好好说。”随即她顿了顿,面向红狐,道: “嬛己,当年师母怀冰儿生冰儿的全过程,我都在旁,我想我是最有发言权的人。神界整整三十三年,换算成人界,需要千年时间,此事绝对不假。师母分娩时,遇到意外,所以比较凶险,如果正常情况下是否凶险,无从得知。所以,分娩的风险,暂且不谈,但是单单这样一个漫长的怀孕过程,我就觉得非常不可为。”她将视线转向主位上跽坐着的雪阳和陆之谣,继续道: “师尊,师母,请三思。” 此刻雪阳和陆之谣正坐在主位上,雪阳保持着微笑的表情,看着玄司点了点头。而坐在她身旁的陆之谣此刻正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盯着自己的膝盖,灵魂仿佛已然飘出驱壳。 不为别的,只是这一屋子的大妖们,一口一个“主母怀孕时”“师母分娩时”“一孕千年”,如此大肆讨论一件对她来说挺私密的事情,她仿佛觉得受到了一万点暴击。这场面已经超出了羞耻的范围,进入了猎奇的范畴。 天啊,为啥会有一屋子人开会讨论我怀孕的事情啊... 以上是她此刻的内心os,无限循环中....... “主公!我觉得,您应该仔细回忆思索主母怀冰儿的全过程,必然有什么细节导致主母长时间怀孕。而现在,此风险应当可以避免,我认为此事很有尝试的必要。”红狐坚持道,坐在她边上的紫睦也点头。 “死狐狸,你撺掇阿姐阿嫂到底有何目的?”雪月从位子上跳了起来。 “雪月啊,难道你不想要可爱的小侄女吗,你如此阻挠主公主母,又究竟是何居心?难道是因为你和玄司生不出来,所以嫉妒了?”红狐反击道。 “你!你不是也没办法和紫睦生?”雪月面色通红地说出了这句话,她身边的玄司面色也莫名其妙地红了。 “哼,我...我和阿紫是丁克家庭,本来就没打算要孩子。”红狐甩头抱胸道,一旁的紫睦额头挂下黑线,她方才是不是被老婆强行丁克了。 “死狐狸,你臭不要脸!” “你说啥?你这条死脑筋大白狗!” “我是狼!是狼!狼!” “哼,你说三遍也没用!” 于是这二人又吵了起来... “阿狼...咱们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快受不了了,各种意义上。”陆之谣垮着一张脸悄悄凑到雪阳身边说道。 “好。”雪阳微笑回答,全程的表情都没有变过,陆之谣突然觉得,她家阿狼其实只是很喜欢看属下们吵架。 啊...心好累...陆之谣扶额。大好的星期天,她居然耗在了这种事情上,简直不可思议。反正孩子最后她们还是要生的,不过现在看来,大家的反应和她们是一样的,喜忧参半啊。 实际上陆之谣早就做好了一孕千年的准备,受孕之后,一旦到了该显怀的时候她没能显怀,必然就代表着这次怀孕会超乎寻常了。时间多长她不在意,她只是担心孩子是否能健康成长。原本她的生活就不是正常人的生活,怀孕千年又如何,只要孕期没有强烈的妊娠反应,日子还是照样过。 说不得她还能带球工作个十年八年的而不被人发现怀孕呢。原本她在医院的工作就不能长久,她样貌一直如此年轻,必然会引人怀疑,所以她本就打算五年内会正式辞去工作。与大伯父一家的缘分,迟早也要了断,到时候,应该会让黑子彻底消去大伯父一家人脑海中关于自己的记忆,否则有着一个长生不老的亲戚,大伯父一家人也该疯了。 至于辞去工作之后干什么,陆之谣也和雪阳一起考虑过了。她们打算经营一个书斋,收售古书孤本、画卷墨卷,卖卖笔墨纸砚,两人一起打理,赚不赚钱无所谓,主要是为了打发时间。陆之谣除却医生的工作之外,最爱的就是读书,这恐怕是她最想做的事情了。这书斋可以与寻雪楼的茶楼生意结合起来,效果应当会不错。 所以其实她与雪阳已经把什么都考虑好了,之所以还要召集大妖们开这样一个会,一是想看看大家的态度,二也是表达她们俩人重视每位大妖意见的意思。 散会当晚,雪阳和陆之谣吃过晚饭,肩并肩在小区的人工湖边散步。陆之谣挽着雪阳的手臂,看着湖水在夜色闪烁着些微波光,有些出神。 “想什么呢?”雪阳问她。 “嗯...就是想起当年刚怀上冰儿的时候了。大约那个时候咱们都不是寻常人,所以怀孩子的过程挺不可思议的,没有现在网上说得孕妈妈的那些特征反应,一直都挺平淡寻常。” 雪阳经过多方试探,如今已经确认,陆之谣的脑海里没有曾经的大年三十大雾之后的全部记忆,在那之前陆之谣被几只小魔怪袭击的事情,在淞沪发生的事情,包括陆之风的三鼎陈尸案,也全部不存在了。不过陆之谣却记得曾经谣姬的全部记忆,这些记忆是被部分修改后的记忆,比如谣姬在神界怀孕分娩时被恶兽掳走的部分,被修改成不小心卷入时空裂隙,导致濒临险境,临死分娩,与雪阳一别千年,才得以回归。 “谣儿心里怕吗?”雪阳问。 “怕什么,那是我们的孩子啊。”陆之谣好笑道。 “那,咱们选个日子吧。”雪阳道。 “啊?什么日子?”陆之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受孕日。”雪阳淡定回答。 夜色中,陆之谣的脸腾得红了,无语了片刻,她反应了过来,她们不是男女夫妻,啥时候能怀上自己没法掌控。雪阳若想让她怀孕,只需...只需完成那件事,当下必然可以受孕。所以才会有所谓受孕日的说法,这简直可以算是个纪念日了。 什么鬼纪念日! “我不知道,你定吧。”某谣决定暂时不理这头“色狼”。 雪阳抿唇一笑:“那么,捡日不若撞日,就今...” “不行!还是我来定好了。”陆之谣立刻打断她。 “谣儿,你这反悔也未免太明显了。”雪阳忍不住吐槽自己妻子。 “大白狼,你是不是身上痒了,我给你挠挠吧。”陆之谣捏着拳头,语气危险地说道。 雪阳举手投降:“好好好,你说了算,我都听你的。” 这傲娇,简直没救了,都老夫(夫人的夫)老妻了还这么害羞,真可爱。 以上是雪阳此刻的内心os,无限宠爱循环中... “谣儿,你可要早点把日子定下来呀,若是拖着迟迟不定,说不定哪天晚上我就...” “我知道!你不要再说了!”陆之谣炸毛了。 “谣儿...” “你再说话今晚不许你上床!” 雪阳立刻闭嘴了。 第200章 狼谣篇(四) 受孕日定在了3月15日,前二十天时,雪阳开始闭关。这孩子可不是说怀上就能怀上的,雪阳所说的定日子,事实上是非常有必要的。在那之前,她有一大堆的准备工作需要去做。 3月15日晚,这场可谓郑重至极,以至于让人有些啼笑皆非的“仪式”于陆之谣的公寓卧室里顺利完成,也累坏了两位当事人。 3月16日午间,也就是受孕日的第二天早上,从雪阳怀抱中醒来的陆之谣,一瞬恍惚,觉得铺洒在自己二人身上的春日暖阳,有如神圣之光,将她们的人生引入了一个新的方向。 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小腹,结果摸到的却是雪阳从后拢着她的手背,回想起昨晚一夜疯狂,她的脸又开始发烧了。不论经历多少次,她都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地去看待雪阳和她这种最亲密的事情。因为那种时刻下的雪阳,简直颠倒天下、魅惑众生,只是看着,就有一种双腿发软要泄了身子的感觉。 所以彻底被吃干抹净,一遍又一遍的,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貌似她打心眼里也没打算反抗。她骨子里并不是一个娇弱的人,但偏偏在这种事情上强势不起来,因此她向来受多攻少,每次反攻都艰难万分。 唉,她怎么就跟了个妖孽.... “谣儿...早上好...”雪阳懒洋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早上好,阿狼...”陆之谣一听她的声音,就莫名夹紧了双腿,后背往她怀里拱了拱。满脸的红晕,美艳不可方物。 雪阳低声笑了起来,放在她小腹上的左手向上抚摸,一路滑过她美妙的身体曲线,手下感受到她条件反射般的战栗,最后落在她肩头,低下头,在她肩上落下一吻。然后向上蹭了蹭身子,像安抚孩子一般,摸了摸她的脑袋,在她发顶落下深情一吻。陆之谣感受到她吻自己,心里就像揣着一锅正在被加热的水一般,一下沸腾了,暖流爆炸开来,蔓延全身,幸福感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情不自禁地抬起头,亲吻被她枕在脑袋下的雪阳的右手臂。左手还探出去,与她的右手十指紧扣。 雪阳左手探下,找到她的右手,扣住,然后右臂一抬,一个用力,将她身子一翻,彻底拢到了怀里,两人双臂交叉,左右手交握,陆之谣几乎半躺在了雪阳身上。雪阳的气息就铺在她耳畔,炙热得要把她融化了,后背被她胸前的丰满挤压着,身下又要泛滥。而此刻,雪阳的右腿已经曲起,分开她的双腿,向当中缓缓磨过来,陆之谣心突地提了起来。 “呵...阿狼...等等,现在几点了?”她急忙气喘吁吁地出言阻止,再这样发展下去,怕是她们俩今天都要下不了床了。 “嗯......上午十点半。”雪阳的声音里有着些许难耐,低头轻咬啃食她的脖颈,陆之谣能感受到尖利的犬齿在轻轻磨着她的皮肤,带起一阵一阵奇异的酥麻感。 “咱们...这就起了吧,不早了,冰儿...呵...中午就该回来了,嗯...”她咬着牙到,雪阳曲起的右腿在她说话的间隙里,也没有停下进攻,闹得她话都说不连贯。 雪阳不回答,却说道:“谣儿,看我。” 陆之谣下意识地侧头看她,却被她一下含住了唇。此刻她们俩接吻的姿势实在有些别扭,她完全是躺在雪阳身上的,这侧着头接吻,简直要扭了脖子。雪阳却趁此时机,右腿彻底正中红心,陆之谣喉咙中顿时发出一声长吟,却被雪阳吞没在了口中。 11点40分,又折腾了一遍陆之谣的雪阳终于在夫人的怒气之下乖乖起床了。 莫名有些理亏的雪阳在接下来的时间内对陆之谣言听计从,并深刻反省了自己的错误,保证下次一定再犯,啊不,是不会再犯。 不过这也不能怪雪阳,为了昨晚的受孕日,雪阳准备了很久,光是打坐调息调整状态就花费了三天的时间。更别谈她还要耗费大量精血,重新凝聚生命之力,更损伤心神。之后她还专门下命令给了红狐,让冰儿在这一天去红狐的大宅中过夜,免得一家三口会尴尬。对这件事可谓穷尽心力,充满了期待。为了受孕时能达到最好的效果,她强忍着一连二十天没有和陆之谣见过面,简直是极限般的忍耐了。如今一个晚上是不是能消磨掉积累下的欲念,需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并且视情况来看,接下来的三个月至一年不等的时间里,会是非常关键的时期,她和陆之谣不能再有亲密关系,否则孩子有可能会出现危险。至于究竟多久,这就要看这一次受孕的情况了。为了不把医院妇产科的医生们吓跪,导致陆之谣以及肚子里的孩子被送去奇怪的科研机关里切片研究,陆之谣孕期全程的看护和检查,全部由雪迹中精通医术的大妖——白鹤与鹿桐负责。当然,雪阳自己也会全程陪同在侧,寸步不离。 从此刻起,雪阳要开始吃斋念佛,清心寡欲,消灭心中的贪嗔痴了。 所以陆之谣虽然和雪阳赌气,但举手投足间对雪阳的依恋和爱意表露无遗,二人虽然进入了相敬如宾的模式之中,彼此间的气氛却仿佛焦糖般浓稠甜蜜到要化不开了。以至于傍晚时分冰儿回来时,觉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甜到发腻的味道,让她有些喘息不过来。小姑娘吃醋吃得很严重,虽然有妹妹很期待,但阿母阿娘相亲相爱的,会不会不要她了?这两天不愉快的心情变得更严重了。 不过当晚,小姑娘就开心了,因为她第一次和阿母阿娘一起挤在大床中睡觉,香香的,软软的,满满都是眷恋的味道。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就有一个梦想,想要睡在阿母阿娘的中间。没想到这个梦想,居然在这一天实现了,冰儿在睡梦中都笑了出来,惹得陆之谣默默湿了眼眶。她亏欠大女儿太多,不知如何才能补偿,只盼这孩子未来的年年岁岁,都能清平喜乐,幸福安康。 冰儿窝在阿娘怀里睡着了,雪阳将陆之谣和冰儿一起拢进怀里,陆之谣在母女俩温暖的体温包裹下幸福地步入了梦乡。一家三口,不,此刻已然是一家四口,这景象让雪阳感慨万千,久久无法入睡。曾几何时她以为早已天崩地裂,暮然回首,原来这世界如此美好。这不是梦,更不是幻境,是真实得让人流泪的现实。 谢谢,因为有你,有你们,我成为了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 雪迹大妖组主母怀孕了,这是一件大事! 对于大妖们来说,冰儿小主的出现其实很突然,主公回归后,就突然带回了这个孩子,大妖们没有见证过主母怀孕生女的过程,因而这第二个孩子,反而成了大妖们第一次的新鲜体验。之前反对雪阳和陆之谣生第二个孩子的玄司和雪月,见木已成舟,对这个孩子反而比谁都要上心起来。 原本头几天陆之谣还在正常去医院上班,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周边经常会出现一些很可疑的人,比如打着石膏拄着拐杖,高大魁梧得有些过分的大汉,一看就是骨科患者,却莫名晃到了她们心脏外科这楼层来。又比如戴着眼罩的黑发面瘫女人,一看就是眼科的患者,却也晃到了她们心脏外科来。再比如,她水杯里的水从来都不会凉掉,哪怕她因为要做手术而离开两三个小时,回办公室后那杯子里的水依旧是温度正好。 还有,她每天中午的午餐已经成为全医院的传说了,原本她每天中午都是在医院的食堂里吃饭的,但是如今每到中午,雪阳都会带着一大堆豪华午餐来找她,为了回避外人,雪阳很快会离开,于是留下一大堆食物给她,其中还有药膳,把其余医生护士们惊呆了。有的时候,雪阳因为雪迹有事要处理来不了,就会是玄司和雪月轮流来。而且她们没有一个人是从正常的路径过来的,不是跳窗,就是瞬移,真是够了! 时间紧的情况下,陆之谣不会开车上班,都是乘坐专用交通工具“雪阳号”来上班;时间宽裕的情况下,她就会自己开车上班,不过雪阳依旧会坐在副驾上送她。到了晚上下班时分,雪阳会来接她,不开车的时候,她们会一起在大街上散散步,再回家;开车的时候,散步就会转移至晚上,算是二人每天的约会日程。陆之谣因为工作性质,经常要倒夜班,半夜回家的时候也有,雪阳从来都准时接送,一次也不会落下。 本来接送她上下班这件事只有雪阳一人来做的,但是很快陆之谣发现,她们周边开始出现各种黑衣墨镜的保镖模样的人,并且陆之谣已经被禁止自己驾驶汽车,司机换成了御用百年驾龄的老司机——录姡。 这些家伙...陆之谣无力吐槽。 如此仿佛玩躲猫猫游戏的日子过了大概两个月,忍无可忍的大妖们爆发了,再度于寻雪楼议事堂召开会议,示威抗议,要求陆之谣尽快辞去医生的工作,专心在家安胎待产。 “主母,您经常要倒夜班,日夜颠倒,对胎儿实在不好!”录姡说道。 “就是啊阿嫂,何必如此辛苦地工作,还是保重身体为上。”雪月说道。 “一场手术就要站两三个小时,实在太折磨人了,这种工作还是早点辞去为妙!”红狐说道。 “师母,您还是早日辞职为好。”玄司也说道。 陆之谣嘴角抽搐,挑起眉毛,声音中透着隐怒:“我看起来有那么娇弱吗?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一怀孕,就是一废人了?” 大妖们噤若寒蝉,没有人回答她的话。 “谣儿...我也觉得,你该早日辞去工作,我知道你热爱医生的工作,这里面有你的理想,但是...我担心你的身体...”雪阳此刻开口道。 陆之谣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道: “我知道的,我之所以继续工作,是想有始有终,等合同到期,我自然不会再继续续约了。盛江的工作是大伯父介绍给我的,我不想半途而废了,算是对他老人家尽最后的孝心。” 本来这件事,她是打算看情况的,合同还有三个月到期,到那个时候,正好她怀孕五个月了,能看出是否显怀。如果显怀了,她自然不能再在医院里待下去了。如果没有显怀,她打算再继续工作下去,直到显怀为止。这段时间里,她也可以为大伯父一家人尽一尽最后的孝心,到真正显怀了,她就不能再和大伯父一家人见面了,大伯父一家人对她的记忆,也要画上句号。她心里,其实是舍不得的。 不过,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她知道自己再这样下去不行,其实她心底深处,也有些担心继续这样辛苦地工作,会对孩子不好。这些天,她一直在犹豫,究竟该不该现在就辞职,犹豫到现在,她终于下定决心。一旦她离开医院,必然瞒不过大伯父一家人,她也不愿再编借口去欺骗他们,那么,消除记忆这件事,就要提前进行。 这世上真的是有舍有得,她得到了新的小生命,却不能再兼顾从前的亲人。但是若让她选择,她依旧会毫不犹豫地选雪阳和孩子们,她的人生,她的理想,早就不是从前那样了,现在的她,只有她们,只要她们,就足够了。 三个月后,虽然陆之谣几乎是预料之中的未能正常显怀,她依旧辞去了医生的工作,正式成为了“全职太太”。雪阳陪着她,带着黑子,前往大伯父家,向一家人郑重告别。在这之前,黑子其实已经对所有与陆之谣有关的人所出了记忆淡化处理,包括医院的医生护士病患们,公寓的邻居们等等。很快,他们就会忘记陆之谣的存在。如今的一家四口正式搬入待雪府居住,这座府邸被雪阳非常奢侈地转移到了寸土寸金的市中心,用她高超的空间能力,隐藏在都市之中。如今,这座府邸的名字已经彻底改为了“雪谣府”。 为了避免对大伯父一家人造成惊吓,使得他们精神状态不稳定,对记忆消除产生影响。在雪阳和陆之谣进门之前,黑子就已经绕到屋中,控制住了家中所有人。 所以雪阳和陆之谣走到屋中时,看到的是犹如木偶般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大伯父一家。陆之谣面向大伯父跪地,雪阳急忙去搀扶她,也跟着跪在她身边。 “大伯,侄女不孝,失去记忆,忘记自己早已嫁人为妻多年,也未曾向您报告过。今次前来,是来郑重告诉您,我和雪阳,已结为夫妻三千年,我们有一个女儿,大名叫陆冰曦,小名冰儿,也算是咱们陆家的孩子,现在已经一千多岁了。很快,我们还会有第二个孩子,她现在就在我的肚子里。”她微笑地说道,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小腹。雪阳伸手搂紧了她的肩膀。 陆之谣双手交叉,扶地,郑重拜下,叩首: “大伯,我之身躯借自您的亲侄女,虽然她已不在,但我就是您的亲侄女。不孝侄女,二十多年来,未曾对您尽过半点孝心,如今,尘缘却已不得不了断。深谢您对侄女的养育之恩,此恩永世难忘。今后,若您有困难,侄女亦会在暗中帮忙。您和家人要安康和睦,长长久久。看到你们幸福,是侄女最大的幸事。”她抬起头,已然是满面泪水。 “大伯父、大伯母、堂哥、堂妹,仙凡有别,天涯陌路,请你们忘了我吧。” 再叩首。 黑子的眼中幽光闪耀,从此以后,世上再无陆之谣。 第201章 狼谣篇(终) “哇”的一声啼哭,宣告着这个世界来了一个新的小生命。满身是汗的陆之谣已经脱力,虚弱不堪,但脸上却是幸福无比的笑容。全程陪伴在侧的雪阳也跟着陆之谣流汗,汗水已经浸湿了薄衫,黏在了身上。她的手紧紧握着陆之谣的手,两人掌心湿漉漉的,彼此的汗水溶在一起,直到此刻都未曾敢松开。 “恭喜主公,恭喜主母,雪小主很健康,七斤二两,胖乎乎的,好可爱。”白鹤用温水将孩子洗了,在铺着干净棉布的秤上称了重,然后用襁褓包了,送到了雪阳和陆之谣跟前来。 两人探头一看,襁褓里的小家伙刚才发出了人生第一次啼哭,这会儿却已经安静了下来,眼睛紧紧闭着,小拳头攥着,睡得正香。就像冰儿刚出生时那样,这孩子也是与母体分离开没多久,皱巴巴犯红的皮肤就全部大变样,白白嫩嫩的,饱满起来。不过这孩子和冰儿雪阳不同,居然没有狼耳狼尾,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婴,但长得特别漂亮,五官中陆之谣的影子很重,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于是雪阳当时心就化了,将孩子抱进怀里,笑容根本敛不下去。她俯下身子,将孩子放到陆之谣身边,再次拉住陆之谣的手,道: “谣儿,是雪团子,咱们的雪团子。她长得好像你,好可爱。” 陆之谣虚弱地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脸,略显苍白的面容上笑容满溢。 欢迎来这个世界,小雪团子,阿母阿娘等你好久了...... ...... 陆之谣这次怀孕,虽然异乎寻常,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五个月时虽然并未显怀,但在怀到一年半的时候,肚子就明显大了起来。三年零六个月的时候,鹿桐和白鹤就已经可以确定地判断,分娩日临近了。 于是三年后的九月十五日,小家伙出来了,孕期整整三年零六个月,让陆之谣不禁吐槽,难道非要让我和三坛海会大神扯上关系吗? 怀孕时间大幅度缩短,这与多方面有关。这里并非神界,法则凝实度与天地灵气浓度全然不同,当初雪阳在第一次闭关凝聚生命之力时,耗费了神界整整七七四十九天,凝聚出的生命之力可谓恐怖,再加上生命女神在其中做了手脚,所以最后造就了冰儿一孕千年的可怕前例。但是小雪团子只是雪阳闭关二十天凝聚的生命之力孕育而出,且这里是天地灵气稀薄,法则凝实度一般的世界,所以小雪团子比起姐姐来,就差了很远很远。 雪阳和陆之谣担心的是这孩子的寿命有多久,毕竟小雪团子周边的亲人们都是寿命可怖的家伙,若是唯独小雪团子短命,实在太可怜了。不过好在,玄司卜出的卦象显示,这孩子寿命还是很悠久的,与她的姐姐不相上下。只不过,小雪团子并没有什么强大的能力,和她的姐姐不能比。唯一的本领,就是有低温控制的能力,可以徒手制造一点小冰晶小雪花什么的,夏天买瓶常温的矿泉水,往她手里一塞,很快就能喝上冰水,算是很可爱也很便利的能力了。 正在读大学的冰儿和荀止墨今天因为小家伙出生,翘了课,就等在外面。当小雪团子被冰儿抱进怀里时,小姑娘就彻底化作了妹控。这白白软软,圆圆的一团的小家伙,就是我的妹妹吗?这...这简直可爱到犯规啊! 咦?怎么没有耳朵?也没有尾巴?啊,我明白了,我像阿母,妹妹像阿娘。 荀止墨站在一旁看着冰儿怀里的白白软软的一团,向来有些冷漠的脸上,浮现出呆滞的表情,随即面颊上出现两团可疑的红晕,视线转了开来。 这画面...萌度太高,不忍直视。 虽然自从认识冰儿之后,荀止墨就觉得自己的生活渐渐偏离了正常的轨道。这三年多来,终于渐渐习惯了各种不可思议之事,但是亲眼见证小雪团子的诞生,还是给了她很大的刺激。不依靠现代医学也能有自己亲生的孩子这种事,果然也就只有冰儿的阿母阿娘才能做到了。 “墨墨,我有妹妹了,我有妹妹啦!” “嗯。” “她好可爱!” “嗯。” “墨墨!我当姐姐啦!” “嗯!” *** 八年后,冬日大雪初霁,雪谣府长长的抄手游廊之中,一个小小的人影正迈着憨憨的步子,颠颠地跑着。小人儿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模样,一头乌发已经留到了披肩长短,扎了个可爱的公主头,发质好到不可思议,乌黑到有些隐隐的发蓝。一双大眼睛冰蓝冰蓝的,剔透明净,皮肤白嫩如雪,五官精致如上天雕琢,小圆脸可爱至极。她穿着一身白色的锦缎袄,胖乎乎的小身子将小袄撑得圆鼓鼓的,以至于跑动起来,就像个滚动的小雪团子。 身后,一大堆女性大妖正在跟在她身后,红狐、雪月、紫睦、白鹤、黑子白子、录姡、鹿桐等等,还有子鼠这个家伙也混在其中。为首的红狐双手捧着一件雪白的小号裘袍,追在小雪团子身后,喊道: “小主子喂,你快把袍子穿上,别感冒啦!” 前头的小家伙回头喊道: “今天阿母和阿姐回来了,要赶紧的。”声音软软的凉凉的,萌了红狐一脸血。 “那也不急在一时,快来把袍子穿上,当心主母打你小屁屁。”红狐搬出了杀手锏。 小家伙一听,急忙刹住脚步,老老实实地让红狐裹了起来。红狐实在忍不住了,一把将小家伙抱了起来,亲了好几口,然后抱着就跑。导致后面的女性大妖全部在抗议: “死狐狸,你太狡猾了!”雪月骂道。 “快放下雪小主!”子鼠痛心疾首。 “紫睦,你也不管管你家老婆,这么喜欢孩子,你俩去生一个啊,总是这样霸着主公主母的孩子做什么?”黑子和白子一人一句,语速极快道。 紫睦:“......” 最淡定的录姡已经追了上去,白鹤和鹿桐也有说有聊地路过,一点也不着急。 “这一趟归来,主公应当能解决止墨姑娘的寿元问题了。”白鹤道。 “也辛苦主公和冰儿小主了,奔波这么多年,总算找到了解决之法。”鹿桐感叹道。 “这样,雪小主未来若是找到了心上人,也不必再因为寿元之事而受到阻碍了。”白鹤笑道。 “雪小主的心上人吗?听起来真是遥远呢。”鹿桐道。 雪谣府正厅,刚刚回来的雪阳和冰儿,以及随行的玄司、子鹏和丑牛,褪了裘袍落座。身着靛青锦袍,玉簪绾发的陆之谣随手为几人倒了热茶。 “此行可顺利?”陆之谣笑问。 “终于找到了,当年阿司孕育时残留的鸿蒙石碎片,有这个,墨墨的寿命问题就不再是问题,只需再融合其他几种材料,锻造成挂件给她随身佩戴,自然可以屏蔽时光作用,大幅度延缓衰老,寿元绵长悠久。”冰儿喝一大口茶,高兴道。 “得多做几个,以后说不定还会有人能用到。”玄司笑道。 几人正说着话,冷不丁外面传来了嫩嫩的童音,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阿母!阿姐!” “小团子!”冰儿立刻激动了,刚奔到门口,就见到一个雪白的团子滚了进来。冰儿立刻眼疾手快地把雪团子捞了起来,抱进怀里使劲儿亲热,逗得小家伙咯咯直笑。 雪阳也忍不住上前,摸了摸二女儿的脑袋,亲了亲她的小脸。 “团团有没有听话?”雪阳问。 “听话了!”小家伙自信满满地答道。 结果瞄到了后方阿娘“探究”的眼神,小家伙立刻蔫了,改口补充道: “应该...听话了...” 此刻,子鹏倒是很克制地站在原地,但是丑牛已经忍不住上前,想要去摸一摸那萌化了的小家伙,结果小家伙一看到丑牛魁梧的身影,便立刻害怕地缩到了阿姐的怀里,不敢看丑牛。丑牛仿佛受到了数万点暴击,整头牛都僵在了原地。冰儿“噗”地笑了,这小家伙和她不一样,她小时候都拿大妖们当玩具玩,这小家伙却软得很,长得凶一点的她都害怕,只亲近长得漂亮的大妖,小小年纪就是个外貌协会。 在阿姐怀里待了一会儿,小家伙又扑进了阿母怀里,她还是最喜欢阿母的怀抱,暖暖的很舒服,一会儿就能睡着。 陆之谣有些吃味地看着小女儿,自从小家伙出生后,陆之谣就感觉雪阳对自己的爱完全转移到了小家伙身上。这小家伙根本就是小号的陆之谣,对于雪阳来说,杀伤力太大了。 “团团,过来阿娘这里,不要老是粘着你阿母。” 小家伙嘟起嘴,一脸不愿意的表情。 “雪恋,听话。”陆之谣板起脸。 雪恋是小雪团子的大名,雪团子知道,一旦阿娘喊她大名,就要立刻听话,否则后果会很糟糕。于是小家伙委委屈屈想从阿母怀里出来,结果却被雪阳一伸手抱得更紧了。 “谣儿,我这才刚回家,你让我多抱会儿好吗?” 陆之谣使劲儿瞪她:好你个雪阳,今晚你不让你上床。 雪阳只是冲她温和地笑,但是那笑容里的意思陆之谣很明了:那我们就不睡床上。 真是越来越无赖了,陆之谣拿她没办法,她想好好管教雪团子,奈何这小家伙都快被雪阳和冰儿这一妈一姐给宠坏了,最近这小家伙越来越无法无天,这样下去可不行。她得想个办法好好整治一下家庭氛围! 大妖们一人捧一杯茶,努力把自己当做背景板。一家四口日常秀恩爱,他们都已经习惯了,哪天看不到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化作黑猫趴在门外晒太阳的黑子,此刻懒洋洋地吐槽道: 好一个标准的大团圆结局,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第202章 冰墨篇(一) 阿母开始写故事了,那是一个曾经发生过的真实故事,然而故事的经历者们几乎都已将它忘却,因而如今这个故事只能单纯被当做一个故事,恐怕不会有人再相信它的真实。如若不是我亲自经历了那些并保留了记忆,或许若干年后,我也会开始怀疑自己脑海里的那段往事是否只是自己的臆想。 那故事中有太多的苦痛,或许忘却是对的。但是,却有一个人我不愿忘记。因为有她,我庆幸自己保留了记忆。或许我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就是为了遇见她。 我是大妖皇雪狼王雪阳与冰雪神女谣姬之女,冰姬是我从前的名字,现在我有了一个世俗之名——陆冰曦。 阿母告诉我,我是混沌之子,所以在曾经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的心智一片混沌,许多事情似懂非懂,不是我不愿去思考,只是我并不具备那样的能力,我的思考、判断、理解能力并未随着时间流逝变得成熟,它们被神秘的力量封锁,直到我千岁后才在那场浩劫中解开。千年来我的成长近乎停滞,这让阿母十分担心。她寻找了很多方法试图解决我身上的问题,但都不见成效。 过去的千年里,我和阿母、月姑姑和阿司住在一起,我们的家在极北的天山之上,那里有连片的冰雪宫殿,是月姑姑亲手雕凿而出的。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月姑姑喜欢阿司,但是阿司好像总是心事重重的。阿司是阿母的弟子,辈分上算是我的师姐,但她这人傻乎乎的,我很喜欢欺负她,因为只有欺负她的时候,阿司才不会露出那种愁眉苦脸的表情。三百年前,阿司失踪了,从那以后我就很少能看到月姑姑笑。 我从来没见过阿娘,阿母说画像里的那个人,是我的阿娘,但是那概念太模糊了,阿娘对我来说很遥远,也很冰冷,她的画像总是被挂在冰宫寒冷的墙壁之上,仿佛与连绵的坚冰融为一体,那森寒的印象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 我的潜意识里大约是害怕阿娘的,因为从小不曾与她在一起生活过,我对她一点也不了解。我只知道她是冰雪神女,是掌管低温的神祗。她应该很冷酷很可怕,那是我从小所形成的固有想象。 但是我却很清楚,阿母非常爱阿娘,每当想起阿娘,阿母就会变得非常悲伤,有的时候,甚至会悲伤到流泪。千年来她一直在不停地寻找阿娘,有的时候独自出发,有的时候会带上我、月姑姑和阿司。无数次失望而归,却从来不曾放弃过。我曾经和阿母约定过,如果阿娘出现了,我一定会牢牢抱住她,不会让她再丢了。当时年幼的我,没想到真的会做成这件事。 千岁时,我在城隍庙的卫生间中第一次见到了活生生的阿娘。她并不是那么冷酷,颠覆了我的固有想象。她真的是我的阿娘,我能感觉得到,初见时,我与她就产生了血亲之间的神秘感应。阿娘带给我的感觉与阿母完全不同,虽然她们都是我的母亲,但一个是和煦的暖阳,一个温凉的柔水。我知道我的家庭非同寻常,我是两个女人之间诞下的血亲女儿,但我却从来不曾对此感受到困惑。 人说龙生龙,凤生凤,我是两个女人的孩子,大约我的未来也不大可能会嫁给男人。我想象不出自己能喜欢上什么男人,事实上混沌不开的我,从来不曾想过自己的另一半会是什么样。 我和她的相遇说不上有多浪漫,那是在生死攸关之下的邂逅。而且最糟糕的是,我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完全是全/裸的状态,现在想想还觉得脸上烧得慌。 那个时候压制我身体发育的枷锁已经去除,因而我的身躯长成了十七八岁少女的状态,但是我的心智不是说开就开的,因而还是个孩子,毫无防备。回想和她相处的那段短暂的时光,我真的是做了不少挺羞耻的事。但我知道自己内心是喜欢她的,喜欢和她在一处,我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对我来说很陌生的人。她其实挺闷骚的,老是偷吻我,占我便宜,只可惜,我还没能把这笔债讨回来,这讨厌的家伙就这样走了。 她是数亿年前诞生的上古大神,是从两极中孕育而出的阳极看守者,是神界最后的守墓人。她独自一人在一个一毛不拔的地方守了很久很久很久的岁月,她很孤独,最初见到我时,她甚至忘记了怎么说话。 论辈分,我与她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她甚至比我的阿母阿娘的辈分都要高出许多。只是这也没什么好纠结的,她的内心其实就是个孩子,单纯得犹如赤子。漫长的岁月不代表宏大的代沟,她不会因为时间而变得老成,她的世界永远都是那样一个洁净无暇的神界。 她说:“神最惧怕的是人心。我斗不过,但愿以后的世界中,也再也不要斗。” 这是她临死前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她叫墨法,这是个自取名,与她的哥哥配套。一白一墨,一律一法,简洁明了。但是墨法死了,她死了。在盘古腹内发生的事,我未曾告诉任何人,那是独属我的记忆。她为保我的命而自毁死亡,我因她的死而彻底开心智。那记忆太可怕太痛苦了,但我却不敢忘记,我怕忘了,她就真的消失了。 有人说,转世之身已然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即便寻找到了转世之身,也只是找到了无关的他人。我不相信这说辞,我向神祈愿,要她转世再活,我要和她双宿双栖,再不分离。如果神那时还没死,大约听见了我的愿望,祂会满足我的,我坚信。 只是浩劫之后,神已不存,她本为神,若是转世,定然不会以神的姿态降临。因而这人海茫茫,我不知自己是否还能找到她。不过当我站在红嬛阳台上看到楼下的她路过时,我知道神听到了我的愿望。只是,神大约太累了,做事没能做全套,导致我还得花点功夫,才能彻底满足自己的愿望。 她不记得我了,我们成了陌生人。这点真让人抓狂! 而且,她居然变成了高中生,这下可成了货真价实的孩子,于她来说再合适不过。而且神临死了还不忘来点恶作剧,她的家庭背景有些复杂,性格也因此变得很难搞,我真是欲哭无泪。 “你是谁?” “别再跟着我了,不然我报警了。” “请你现在就消失在我面前,立刻马上!” 好你个荀止墨,居然把话说得这么绝,难道看到我这等级的大美女,都不足以吸引你吗?你不要装了,在那高冷的属性下必然有着一颗闷骚的百合心,我都已经看穿。 你既然要跟我耍性子,也别怪我就此赖上你了。 自从开了心智之后,我还是第一次和阿母撒娇,不过倒也不别扭,阿母一如既往地纵容。我告诉阿母我想进高中,希望她帮我办手续。阿母二话不说就应了,我就知道阿母最宠我了。只是这事咱们都瞒着阿娘,阿娘不记得很多事,因而需要隐瞒的,都会隐瞒。荀止墨的事,等以后再告诉阿娘不迟。 手续办得很快,雪迹的效率永远都那么高。不久,我在人类社会之中的个人档案就彻底建立起来,并从社会人层面上彻底变成了高中生的身份。 荀止墨读的高中是市里一流的贵族学校,她哥哥荀易白是高级软件工程师,工资不菲,她父母亲也留给兄妹俩不少遗产,因而学习条件还是能满足的。我作为插班生,在寒假结束后,正式转入了荀止墨所在的高二3班,做自我介绍时,远远看到坐在后排的她面露吃惊之色,我不禁在心中偷笑。 我的外貌异于常人,因而上学这件事其实对我来说挺折磨,我需要将耳朵和尾巴藏起来。最初的一周时间里,我完全依靠外力来完成这件事。比如将耳朵压下去硬是塞进假发中,把尾巴卷起来绑在腰上。因为不能自由舒展,很痛又容易穿帮,所以我决定寻找更舒适便捷的方法。 最后是跟着嬛己姑姑学了一招高阶幻术,叫做“形象固有”。学会这招幻术,并长久发动,便能使周遭的人看到我愿意让对方看到的形象。这比我用笨办法易容要聪明多了,学会之后,我总算解放了自己的耳朵和尾巴,不必再折磨它们了。 如此一来,我总算可以专心攻略荀止墨这道大难题,她对我来说,比那一大堆的数学题可要难度高多了,也重要多了。 这家伙现在是班里的尖子生,学习成绩拔尖,身兼班长和学生会干部的职责,而且性格高冷无比,难以靠近,班里的同学们都对她敬若神明。刚转进来的我没有立刻发起攻势,按兵不动了一段时间。她似乎也不怎么在乎我的存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她就回归了那面瘫高冷的淡定模样,对我不理不睬。嗯...真是棘手。 该从何下手,我得好好想想。 第203章 冰墨篇(二) “你知道陆冰曦吗?” “啊,知道,最近很有名的,好像是高二3班才转来的。听说她长得非常漂亮。” “别听说了,她就在那里,你看。” 学生食堂中,喧嚣纷扰,正值午餐时分,大量的学生正在排队买饭,其中也包括我。但是我的真实目的并非是来吃饭的,就在我的前方,隔着两个人,荀止墨那个家伙正在一边背单词一边旁若无人地排着队。没错,我的目标就是她。 不过在我右手那条队伍的后方,有两个男生的议论声一直钻进耳朵里,我感觉有些烦躁。其实不止是他们,我能感觉我周边大量的人都在悄悄议论我,即便没有议论,他们的视线也聚焦在我的身上。这就是我讨厌上学的原因之一。 “这水准,已经超越校花的水平了啊,简直赶超明星。” “就是啊,百年难得一见,我心目中的美女排行榜她已经稳居首位了。” 议论还在继续,我很想发作,但想起阿母叮嘱过我,要对这些普通人友善,要包容他们的猎奇心。人们总是对异于自身的事物感到惊奇和排斥,而且,总是依照表面看到的现象进行思考。说白了,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是外貌协会,因而我的外表,总是会吸引他们的目光。即便我已经对自己的外貌做出了修正,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一个正常的黑发黑眸的华夏姑娘,阿母和阿娘遗传给我的外貌却依旧毫无疑问地惊艳了他们。 只是,这是我能做出的最高限度的修正了,我怕再变化,荀止墨这个家伙或许会彻底认不出我来。尽管她现在根本一点也不记得我。 开始上学已经过去一周了,但是我和荀止墨这个家伙依旧只是普通同学的关系,毫无进展。刚开始时,我曾经采用过强硬手段,强行把她拉回家,还让她见到了阿母阿娘。不过我太过鲁莽了,可能吓到了她,之后无论我怎么尝试着跟她搭话,她都会寻找各种借口躲着我。她好像天生就对我的存在非常敏感,我只要稍有异动,她就能察觉,然后立刻逃跑。 真是气死我了! 荀止墨买到了饭,我瞧见她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于是我匆忙端了盘子打算和她坐在一起,不过半道上去出现了一只拦路虎。 “陆冰曦,我们一起吃饭吧。” 拦住我的是个女生,长得很小巧可爱,戴着眼镜,一看就是个好好学生。她和我一个班,荀止墨是班长,她是副班长。 “好啊,我们去那一桌吧。”我指了指荀止墨坐的地方。 副班长犹豫了一下,道了声好,于是我和她便来到了荀止墨身前。荀止墨这家伙果然下意识地要跑。但是看到了副班长也在,她抿了抿唇,到底是留了下来。看来我选择多带一个人过来是对的,这家伙是害怕与我独处。 荀止墨和班上同学的关系谈不上亲近,她独来独往,给人孤高冷傲的印象。我猜副班长这姑娘其实挺怕她的,所以坐下来和她一起吃饭,很是不自在。我们三个人沉默地吃着盘中餐,气氛十分诡异。副班长此刻定然后悔了上来找我一起吃饭,我成日里追着荀止墨跑,这本不是秘密,班里的同学都在猜测我和荀止墨到底什么关系。现下,副班长同学也该明白了吧,一个闷声不响的冰山和一个隐藏着痴女属性的非人类插班生,还是别招惹为上。 果不其然,第二天,班里人就开始议论起我和荀止墨的八卦,似乎已经断定我和荀止墨是一对了。这个时代,年轻人之间似乎对同性之爱容忍度很高,不过在我们这个学校里,却并非如此。学校风气很封闭,学生们都是所谓“思想正统”的好孩子,对这种事他们内心当中是相当震惊的,震惊过后就是无法接受和排斥。 此事还传入了教师的耳中,我和荀止墨还专门被找去谈话。之后走在路上都会被人指指点点,凭我的听力,他们议论些什么,听得是一清二楚。我是无所谓,这种舆论无法对我造成任何伤害,但是荀止墨不一样,她虽然本身就被孤立,但同学大多是敬仰她的,毕竟她的成绩无人能比肩,各方面都很优秀。是如今却被拉下了“神坛”,冠上了“蕾丝女”的戏谑称号。看着她越来越孤独,原本还有人和她搭话,下课还会有人去找她问问题,如今谁也不靠近她了。我很心痛,也很自责,这都是我的错,如若不是我纠缠她,她也不会这样被人讨厌了。 这天放学,我头一次没有去纠缠她。我站在教学楼最高层的天台之上,目送她孤身一人走出校门,心中迷茫自己是否做错了。或许,我就不应该进学校来。 “少主。”身后刮起一阵妖风,响起了录姡的声音。今天是录姡跟着我,她和黑子轮班,一人一天,隐身于校园间,是阿母安排来保护我的。 “录姡,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回少主,属下认为少主没有做错,少主注定要与墨大人在一起,那么墨大人迟早是要脱离人类社会的。如今多余的人际关系其实在未来并没有太大的作用,不如早断早好。” “可是...这么做会不会太自私了?谈什么注定,其实都是咱们的自以为是,不是吗?如果墨墨她喜欢不上我,那么我做的这一切,对她来说,根本是一种伤害。” 录姡不说话了,我想她大约也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 过了好久,就在我打算离开学校回家之际,录姡忽然说道: “少主难道打算就此放弃吗?” “放弃?怎么会。我既然认定她了,便不会轻易放弃。只是,我想现在还不是时候,我需要多点时间。录姡,看来我们的战线要拉长了。” “少主不若去请教一下主公,录姡想主公或许有更好的办法。” “你放心吧录姡,这是我自己的事,不会麻烦阿母的。而且,阿母其实已经指点过我了。” 我曾和阿母有过一次深谈,正巧就在我强行拉荀止墨回家的那天晚上。因为适得其反,我很失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阿母后来进来,与我谈了很多。其实她没有说什么大道理,只是把她和阿娘从前的故事和我讲了一遍而已。我不知道阿娘之前是那么高冷的,在我印象里阿娘似乎一直都很温柔,虽然在化身冰雪神女的时候会因为神力的原因影响性格,但她对我从来都是那么包容和温暖。 阿娘也曾对阿母很冷淡,不过阿母很有耐心,一点一点地融化了阿娘。阿母也曾犹豫过是否该将阿娘拉入这边的世界之中,但最后抉择这件事的必然是阿娘自己。 阿娘和荀止墨是不一样的。最初的商周时代,阿娘和阿母两人是一见钟情,之后情感愈发浓烈,直到难以割舍。二人共患难,谁都不曾轻易离开谁,陪伴、相守数千载。若不是外界力量强行将她们分开,她们也不会经历这许多苦痛,必然一直都是幸福的。 所以,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恋是刻在灵魂里的,哪怕身死道消、魂飞魄散,都忘怀不了。重生之后的阿娘第一次见到阿母,其实就沦陷了。之后的事情,都是顺理成章之事。 但我和荀止墨却并非如此,我自认与她尚未达到那样的程度。我也没有阿母那样充足的信心,认定荀止墨一定会喜欢上自己。 阿母其实给我指了明路,我需要的只是耐心和勇气。人心都是肉长的,缘看天,分则在人。缘既然已到,便不可轻易放弃。有缘无分不是上天捉弄,而是自己未能把握住机会。哪怕我不与她确定关系,只是陪伴在侧,让她习惯了我的存在,相信终有一日,她会回头一看。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只是我怕拖得太长,她会老去。 最终确定是否与我在一起的是她,但在那之前,我必须付出努力。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没有再去纠缠她。只是若近若远地在她身旁陪伴,不会让她忘记我的存在,也不会让她觉得我烦。我发现陪伴是一个很能让人沉浸下来的过程,从前由于急躁而看不清的东西,都渐渐浮现出来。我开始能够看明白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的内心世界也开始缓缓明晰。 荀止墨其实是一个很坚强的人,人们总说表面冷漠的人其实内心脆弱,但她却不是。她表面冷漠,内心却也非常强大。我以为那些流言蜚语会对她造成伤害,但之后才逐渐发现,她其实并不在意。虽然这在某种程度上对我造成了打击,但其实我内心还是欣喜大于失落的。 她的人生有着非常明确的目标,并且此刻的她正在踏实地一步一步向着目标迈进。她父母亲的意外过世给她带来了过早的成熟和不寻常的价值观,她的目标是阶段性的,想要先挣钱,有了一定的资本后,开始做慈善。现在的她也经常会抽空去敬老院或者孤儿院里做义工,这些都是我不曾知道的。 她也想让哥哥轻松一点,她哥哥为了她付出了很多,因此在她心目中,哥哥比很多事情都重要。 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我忽然也不着急了,与她相处根本急不得。她这人很慢热,只有一点一滴慢慢积累我在她心中的存在感,才是最合适的方法。而且我已经渐渐能感觉到,她开始习惯于我在她身边的那种感觉,偶尔找不到我,她甚至会觉得不习惯。这让我暗自窃喜,这家伙其实很单纯,单纯到十分迟钝,愈发地可爱起来了。 在这段时间里,我的身边也发生不少变化,阿娘怀孕了,我就要有妹妹了,阿母高兴坏了,最近都在逛育婴商店。阿司和月姑姑经常会结伴出去,听说是在寻找当年的什么遗迹。嬛己和紫睦正式成婚,结为伴侣,两人的新居也重新落户,听说在淞沪专门选了旧址,全面重建了当年的忘龙阁。 时间就这样慢慢走,日子就如流水般平淡又温暖地渡过。我与她的关系真正发生实质性的进展的日子,是在高考结束的那天下午,我真的没有想到,她这样一个迟钝的家伙竟然会做出那样的事。 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墨法那闷骚的性格一直都藏在荀止墨的内心深处,且总会在关键时刻爆发出来。这家伙,居然又占我便宜!而且这也就算了,占完了便宜还一副自己被甩了的态度,真是气死我了! 第204章 冰墨篇(三) 高二了,课程繁忙起来,文理分科后,再也不能像高一时那么轻松了。补习,补习,补习,除了学习之外我的生活似乎什么都不剩下了。即便是大年初三这样的日子,我居然也穿着校服去上补习班,不知是该哀叹自己的生活的枯燥无趣,还是该感叹补习班为了赚钱不惜牺牲春节假期的决心。 话说回来,我为什么要穿校服去上补习班?回过神来,除了校服,我似乎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这两年身体长得快,个子就像哥哥当年那样飞窜,从前的衣服很快就嫌小了。但是,我却没有空去买新衣服。 不,不是没空,而是没有那个心思。出门逛街,总得有个伴,自己逛街未免太孤单。但是我没有那样的对象,哥哥的工作太忙,我也并没有朋友,从来都是一个人。反正高中生天天穿校服,所以买新衣服这种事,就渐渐被我放弃了。 回过头来,现在衣橱里的衣服,都是妈妈从前给我买的。 但是,她已经不在了。 在14岁这样的年纪上失去双亲,说早不早,说晚...自然也根本谈不上。至少这个年纪上,我已经懂得什么叫做痛彻心扉,人间至殇。他们走得太突然了,以至于我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在,我过去14年的人生,只不过是虚假的记忆,是一场梦。 青春期撞上这等事,真是惨啊,以至于性格都扭曲了,这点,我还是有自觉的。我发现自己好像不大会笑了,面部神经失灵,也就是传说中的面瘫。也好,我已经厌倦了虚假的笑容,厌倦了强装坚强,从此之后顶着这样一张脸,大约能活得更轻松点。 我眼里的世界,是黑白的,没有色彩。我不是在文艺,是说真的。哥哥带我去看过医生,医生说我的视网膜没有问题,这大约是心理问题。但看过心理医生后,却也没能断定出确切的病症,似乎我的心理也挺健康,没有抑郁症,也没有创伤后遗症。但是无可否认的是,我与一般人不同。 哥哥在我眼里是非常强大的,父母的去世对他来说也很突然,但悲伤却没能将他打倒。他那时不过刚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却一手操办了父母的后事。之后为了我,他把家里的老房子买了,买了一套新房子,我们搬了进去。关于父母亲大部分的东西都被他送人或者烧了,免得我触景伤情。只是最重要的一部分遗物依旧被他完好地保存着,锁在他房间的柜子里。 他永远都是那样的阳光,与我正相反。他的世界里充满了光明,再多的悲伤苦痛也无法动摇他。如今,他代替父母全面照看着我,努力工作赚钱,为的也是我。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学习,未来能够有足够的资本回报他。 还有父母亲一直以来致力于做的事,他们有着一家规模不大的公司,虽然每年的收入相对一般家庭来说很多,但我们家其实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富裕。因为他们是慈善家,赚钱的目的就是为了做慈善。我想,他们的理想或许得由我来实现。 说起来我的父母亲,真是神明一般的存在。我打这个比方,不是说他们强大到超自然,而是专门指他们那好似神明一般的慈悲心。他们似乎不存在自我,亦或者他们的自我其实超越了一般人类能够理解的范畴。因而,作为子女的我们,几乎看不到他们自私自利、冷漠无情的一面。对待所有人,似乎都一视同仁,无论对方对自己是好是坏,总是抱着怜悯与关怀的态度。如此非人类的存在,我亦只能用“神明”一词去指代。 有的时候,我和哥哥会觉得自己作为他们的孩子,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待遇。他们会莫名地离我们遥远起来,好像迟早有一天会离去。哥哥曾跟我聊过这种感觉,在他们还活着的时候,哥哥就觉得他们很快会离开我们,去很远的地方。所以真当他们离去的时候,哥哥的震惊不是他们去得那么突然,而是他的预感居然成真了。事后回想起来,我似乎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但被我淡忘了。 唉...大概是今天的空气足够凛冽,走在大街上的我,耳机里放着的音乐也足够旷远,我的思绪渐渐飘飞了,竟然想了这么多。 这条街我每次上补习班时都会路过,这里是市中心的高档商业区,这条街更是酒吧和夜店的聚集地。特别是我手边的这家名叫“红嬛”的娱乐会所,几乎是都市传说般的存在。我听班里那个经常在外混的小太妹谈起过这里,听说这里面经常会有一些长得美得不像话的美女出没,商界、政界还有娱乐圈各路大能很多都是这里的会员,老板的人面广阔,神秘非常,不知是什么来路。 我在红嬛那低调华丽的店门口驻足了片刻,摘下耳麦,仰头望了望。随即自嘲地哼了一声,有什么好看的,这种地方绝不会是我的去处。 继续迈步朝地铁站走去,感觉肚子饿了,想着等会路过地铁站旁的那家面包房时,买个热狗和一杯热可可填肚子,脚步就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可是没走几步,背后忽的传来一股冲力,我感觉到自己被人从后方拦腰抱住,同时戴着耳机的我隐约听见一个女声传来,只是没能听清。香风扑鼻,隔着厚厚的衣物,我居然感受到了惊人的弹性。 我吓了一跳,匆忙挣扎出那个怀抱,回身一看,就见一个超级漂亮的女孩子正站在我面前,她身高与我差不多,都超过了一米七。一头长长的黑发,五官美得我难以形容。只是我却觉得她有些不自然,那黑发,似乎是假发? 这个念头闪过,我就被她那双眼睛深深吸引了。她似乎戴了隐形眼镜,但那不能掩盖她美丽的瞳眸,最关键的是她此刻的表情。她双眸含泪地望着我,面上却开心地笑,仿佛找到了失而复得的宝物般开心地哭泣起来。那一瞬我甚至忘记了要呼吸。只能呆愣地摘下耳机,音乐声远离,喧嚣的马路声将我包围,不可思议的心境就此浮现。 “黑姐姐......我就知道我会找到你的......” 悦耳的声音从她口中响起,我感觉自己心脏狠狠地跳了一下,仿佛有一只手攥紧了心口。 黑姐姐? “咚咚”,随着心跳声的回荡,我的眼前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 “黑姐姐,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冰儿啊。”她又上前了一步,距离我更近了,我退了一步,心脏又一次狠狠鼓动。 冰儿? “咚咚”,黑白色的世界正在发生蜕变,赤橙黄绿青蓝紫,四周的景象仿佛被神秘的画笔瞬息着上色彩。女孩的模样,以最鲜丽的姿态向我绽放。我震惊无比,色彩,我失去三年的色彩,居然在这刻被找回了? 是这个女孩的原因吗? “是不是我这个打扮你不认识了?”自称冰儿的女孩面露隐忧,望着我。 不,这不可能,这非科学的事情我绝不承认。这个女孩是谁?为什么会突然对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按照正常人的反应,此刻我应当问出这样一句话: “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但是当我真的问出时,我看到了女孩面部表情瞬间的僵硬。她眸中的波光,从我刚刚恢复的彩色视野里看去,竟缓缓演化出了难以置信的打击和悲伤的情绪,我的心忽的揪紧了,突然就觉得好心疼。 不对,我这反应不正常,不该是这样的。这女孩太奇怪了,我心生慌乱和畏惧,抛下一句: “你认错人了。” 旋即迅速逃离。 一路上我心慌意乱,路过地铁站前的面包房时都忘记了要买热狗和可可,直接乘上了地铁往家赶。可是坐在地铁上,隔着人海,我居然看到了她的身影。 那个女孩,她一直跟着我! 什么意思?跟踪狂?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缠着我不放? 得想办法把她甩了! 我急中生智,装作还有很多站的模样,坐在座位上装睡。实际上一直悄悄注意着车门的情况。当下一站车停下后,等上下车结束,车门快要关闭的瞬间,我忽的弹身而起,迅速冲了出去。 车门关闭了,我回身看车内,果然看到她因为反应不及被关在车内,随着车子移动离开。她趴在车门上,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我不敢再看,急忙移开视线,心中松了口气。 今天这事儿可真够惊悚的,好在我应对得当,看来以后得小心点,这社会上总会有些奇怪的人出没,没准哪天就会撞上。 乘下一班车回家,到站后才想起来忘了买东西填肚子了,今晚哥哥又要加班,我得自己解决晚饭。 出了地铁站,我在路边小店里随意吃了碗牛肉面,分量有些少,于是回家路上又买了两个大肉包。抓在手里热乎乎的,有些舍不得吃。 这条路走到尽头,拐弯就到我家小区了。可是就在拐弯的档口,我看到了那个女孩,她居然又出现了! 我真的害怕了,她到底要做什么? “黑姐姐...你真的忘了我吗?”女孩可怜兮兮地站在那里,看着我。 “你神经病啊,我根本不认识你。”我怒道。 女孩咬住唇不说话了,那模样楚楚可怜,让我有些不大忍心再对她发怒。 “咕~~~”女孩肚子突然叫了起来,她捂住肚子,脸红了。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肉包。最后叹了口气,把两个肉包都给了她,道: “这都给你了,别再跟着我了,你真的认错人了。” 说罢,我路过她身旁,向小区里走去。 我听到身后响起脚步声,回身一看,看到她果然捧着包子跟了过来。我决定真的要吓吓她,于是大声吼道: “别再跟着我了,不然我报警了!” 女孩终于止住了脚步,我头也不回地回了家。 把门反锁好后,忽的觉得,心底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我真是疯了....... 第205章 冰墨篇(终) 那个跟踪狂居然转来我们班上了! 这是新学期开始后最让我震惊的事情。 而且这家伙依旧对我进行着毫不知羞耻的跟踪,我实在不明白,她究竟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而且还给我起了个“黑姐姐”的古怪称号。虽然我的名字叫做荀止墨,但我一点也不黑好吗! 她转来第一天,就强行把我拽去了她家,简直难以置信,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强硬又野蛮的人!不过更让我震惊的是她的家庭状况。她没有父亲,反倒是有两位母亲,这也就算了,这个时代,同志家庭里的孩子也没必要那么惊讶。 但是她的两位母亲不正常啊!绝对不正常!黑发的那位就算了,虽然看着有些过分年轻,就当人家保养得好。最古怪的是那位银白头发的女人,让人仰视的身高,说不出来的强大气场,古怪的瞳色,根本不像个人类啊! 重点是!这两位母亲,长得也太美了吧!美得无法直视啊!而且陆冰曦这家伙的五官和她们好像,看起来就像是亲生的。绝对是亲生的吧! 我内心疯狂吐着槽,面上却强作镇定,尽我所能以最快地速度从这个可怕的地方逃离。只是当时的我不知道,因为我情急之下的言语行动,伤到了她的心。 之后几天,班上忽然传出了流言蜚语,说我和陆冰曦这家伙是一对同性情侣。嗯...我不知道在外人看来我们是这样的关系,仔细想想,有她这样的痴汉行为,我们之间的关系被怀疑其实也不奇怪了。不过班上人怎么说我并不怎么在意,我与她清清白白,清者自清,流言蜚语不能对我造成丝毫影响。 只是我不在意,陆冰曦却在意了。她渐渐地不再靠近我,与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维持着同学之间较正常的交往。这倒是让我有些意外,我不知道她也是这种在意外界眼光的人。不过这正合我意,她能不再来纠缠我,对我来说是件大好事。 只是我知道自己的内心深处,其实有些难过。 时间渐渐流逝,高二下半学期眼看着就这样过去了,我和陆冰曦之间的关系依旧不冷不热。这家伙彻底变了,她不再是那个分不清轻重的疯丫头,不再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大小姐,竟然在不知不觉之间,变得成熟稳重起来。听说,她快要当姐姐了,或许这就是小辈带来的长辈的成长吧。 只是我还是很在意,她妹妹到底怎么怀上的... 放暑假了,依旧是忙碌的补习班生活,每天除了完成学校的暑假作业之外,还有补习班的一大堆作业需要做。如此过了十几天的时间,忽然惊觉,自己好像很久没有见到陆冰曦了。想到这里,我忽的感觉恐慌起来,我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她?看来我学习过度,大脑都不正常了。 那天补习班放学的时候,正巧天上下起大暴雨,今早出门还是骄阳灿烂,夏天的天气变化总是让人防不胜防。又被天气预报耍了的我站在补习班所在的一楼大厅里,望着外面珠帘般的大雨,无奈地发起呆来。 今天哥哥又加班,晚上回去吃点什么呢?这大雨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回去怕是要迟了,干脆就在小饭馆里解决吧。 想到哥哥,我心口一揪,难过起来。哥哥最近终于交女朋友了,他们感情很好,哥哥是认真的,那位姐姐或许就是我未来的大嫂。哥哥总说,等我自己工作了,他才会结婚。但现在哥哥也老大不小了,我不想因为我耽误哥哥和大嫂的终身大事。但是这意味着,我或许很快就会与哥哥分开生活。 刚想到这里,听到身边的议论声突然变得嘈杂起来。我的身边大多是跟我一样被大雨困住的学生,本来大家都挺安静地等雨,这会儿却突然吵了起来。我抬头寻找根源,却看见一个女孩穿了一身雪白的连衣裙,手中拎着一把正在滴水的长柄雨伞,站在人群中央,正向我望来。 陆冰曦!她怎会在这里? 而且,那薄薄的白色连衣裙全湿了,身上内衣都透出来了。那头披散的黑发上滴着水,一绺一绺地贴着身躯,说不出得性感。这幅模样出现在人前,不议论她议论谁啊! 我脸上发烫,急急忙忙冲上前去,解开腰间扎着的格子衬衫,就往她身上披。这格子衬衫是我带来抵御补习教室里那寒冷的空调的,这回却成了拯救“失足少女”的关键道具。这女孩,一点自觉都没有吗,怎么能就这样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简直缺乏廉耻观啊! 还有,她明明带着伞,到底是怎么淋得这么湿的? “快把衣服穿上!”我语带怒气说道,然后拉着她往角落走:“你怎么突然来了?” “给你送伞呀。”她理所应当地说道。 闻言,我只觉得自己那鼓起来的气一下子就泄光了,心底涌出喜悦和感动,暖暖的。但嘴上却依旧强硬地道: “我可没让你给我送伞,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又跟踪我了?” “你在哪儿这种小事,我不用跟踪你也知道。”她笑嘻嘻地说道。 好吧,算你厉害,我在心底叹了口气。 “走吧,咱们回家。”她拉住我的手,就拖着往外走。我被她那句“咱们回家”说得愣住,一时间忘了要反抗。她的语气是那么自然,仿佛我们一起回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让我几乎要忘记,我已经快要失去真正的家了。 哥哥将要与大嫂组建新的家庭,而我,不能留在那里。离开哥哥的身旁,我将彻底成为孤独的一个人。我的家,又在哪里? 她走在前方,撑开伞,将伞全部罩在我的头顶,自己则淋在雨里。我把伞推到她的头顶,大雨瞬间将我打湿。我在轰鸣的雨声中,大声对着她道: “你赶紧回去洗澡吧,我自己能回家!” 说罢,仿佛逃命似的转身就跑。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心里难过,难过得快要哭出来了。我不能和她待在一起,让她看见我哭得模样,太糗了... 大雨倾盆,我在雨中狂奔,衣服湿哒哒地贴在身上,雨点打在脸上,生疼,我几乎要睁不开眼。活到这么大,我从来没干过这么疯狂的事。 直到跑到喘不上气来,我才终于止住脚步。不知道自己跑到哪里去了,只知道自己在大雨里插着腰狂喘气的模样,简直中二到让自己羞耻。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反正脸上全是水,正好,这样我就能骗过自己,不必为自己的怯懦而觉得悲哀。 荀止墨,你到底还是个孩子啊。我心里无奈地吐槽着自己。 头顶的雨水被遮住,耳畔传来雨点拍击伞面的声响,陆冰曦出现在了我的身旁,她追了上来。 我看了她一眼,她面上并无明显的表情,那双漆黑的眼里,仿佛有着洞察世事的光芒。我移开视线,喘息着,不说话。 “走吧,傻瓜,回家洗澡换衣服去。”她轻轻说道。 我瘪了瘪嘴,她拉住我的手,我想挣开,但她却突然用了力,力量大得我痛哼一声,于是她立刻松了劲儿,突然冷冷道: “荀止墨,我有话要和你说。” 她周身突然散发出难以形容的强大气息,一股恐怖的压迫力排山倒海地压将过来,我浑身一悚,几乎要瘫软到地上。 她...到底是什么... 这是我认识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想法。那些被我选择性忽略的,关于她的不正常现象,如今全部乍现在脑海中,初次见面时不自然的变装和古怪的言行、地铁站甩脱后再度寻到我家的那异乎寻常的速度、她有如天仙般的两位母亲、缺乏常识的认知观、极度偏颇的社会交往能力、魔鬼般的学习接受能力,我忽然发现,那个总是像个小跟屁虫般跟着我的女孩,变得可怖陌生起来。 我几乎是被她拖着强行拉回了家,接着是沉默的洗澡换衣,她先我后,轮流进行,等到一切结束,我擦着头发走到客厅,就见她穿着我的宽松睡衣,披散着长发,坐在沙发上,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等待着我来。 “荀止墨,你过来这边坐。”她的口气仿佛是这里的主人。 我不情不愿地坐了过去,板着张脸,打算和她冷战半个小时。这怪力女,刚才捏得我好疼,洗澡时发现手腕都青了。 “荀止墨,我有很重要的事和你说。” 我哼了一声算作回答。 她似乎不以为意,表情越来越严肃凝重,她这张精致漂亮又可爱非常的小脸上做出这种苦大仇深的表情,意外地让人有些想笑。不过她的话很快就让我笑不出来了: “荀止墨,这个世界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我陆冰曦也不是你所知道的陆冰曦。我身上有一个很大很大的秘密,我很害怕,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如果你知道了,或许就代表着,你不再属于凡人的世界。” “什么意思?”我心头狂跳,理智告诉我她在胡说八道,但心底却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她说的是对的,她确实藏着巨大又可怕的秘密,我不能轻易去碰触,那或许会撕碎我至今为止的人生观世界观。 “我很害怕,我非常害怕......”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互相揪着,面上的表情由严肃凝重变为无助恐惧,我从没见过她这般模样,惹得我浑身都绷紧了,四围空气好似混凝土般板结,她顿了好一会儿,才平缓情绪,说道,“现在...我不会把这个秘密具体的内容告诉你,但我需要给你打一个预防针。荀止墨,这个秘密是否能让你知道,不是取决于我,而是取决于你。如果...你不愿接受,那么我......” 她忽的抬头看我,那双漆黑的眸子就这样望进了我的心底,眼底的希冀、悲伤和深深的担忧,让我的心都揪了起来。 “那么不久的将来,我就要和你说再见了。” 她忽的笑了,笑得温柔而惨然。我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浑身打了个寒颤。 == 高三学年开始了,我的学习生活更紧张了,满天飞的试卷让我几乎没有空闲去胡思乱想。但是我却从来没有忘记暑假那天,陆冰曦与我说的那些话。仿佛梦魇一般缠绕着我,有时甚至会引发我半夜惊醒,产生心悸。 一个惊天的秘密,能否告诉我,取决于我自己,如果我表现出不愿知道这个秘密,那么不久的将来,陆冰曦就要与我说再见。 这到底什么意思?我是优等生,但是不代表我在与朋友聊天说话的时候也喜欢绕着圈子作阅读理解,陆冰曦真是个让人头疼无比的家伙。她的那段话,依照我的理解,定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所谓的“取决于我”,或许是意味着,我是否能够展露出接受这个秘密的勇气。更深一步地思考,这是怎样的勇气?应该如何展露出来?还不得而知。最让我在意的是陆冰曦所说的“再见”,这绝不是字面上的再见,结合当时的语境语态,很大的可能性代表着再也不见,或许是比再也不见更严重的事。 我...和陆冰曦再也不见?一想到这事,我就胸闷气短。这死丫头突然闯入我的生活,现在又说什么再也不见,也太不负责任了吧。当然,马上就高三毕业了,大家分道扬镳,或许对一部分人来说,这就意味着再也不见。但我总觉得陆冰曦所说的事情不是毕业的事。 整个高三学年,这死丫头都在疏远我,离我越来越远,感觉就像在避着我。这可真是世事无常,当初是谁死追我不放,现在却倒了过来。我不过想问问她那天说的话到底什么意思,她却始终躲着我。 我虽然很想不再管她了,但总是不自觉地关注她,意识到自己又关注她了,再度强行收回自己的视线。如此循环,终于我有些受不住了。 我开始反省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视线总是追着她跑,为什么只要有她的点滴消息,就能吸引我的注意力。为什么她笑我跟着开心,她哭我跟着难过,想把这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她,让她幸福。 然后冬日里的某一天,我放学回家,路过校门时看到她被某个男生告白的场景,心底狠狠一酸,忽的顿悟,我这是彻底喜欢上她了。 但,察觉到自己的心境时,我却萌生了奇怪的感触。这不像是刚刚萌芽的新恋情,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在我认识她之前,我就已经喜欢她了。只是我忘了,直到现在才想起来。莫名其妙的,心底突然产生了愧疚感,为什么会忘了?为什么到现在才记起来?为什么要惹她伤心?为什么要让她害怕?荀止墨,你不能这样!要让她幸福快乐,永远无忧无虑,永远单纯可爱,这好像是我很久很久以前就下定的决心。 单纯可爱?无忧无虑?为什么我会这么想?她又不是孩子了...... 焦躁烦忧的心绪一直持续到了高考前夕,我在高考前夜做了个重要的决定。不论我考得如何,考试结束的那天下午,我要向她告白。我再也忍不了了,不想再被这些莫名的心绪缠扰,我要和她做个了结。要么和她在一起,要么我...不,没有第二个选项,我一定要和她在一起! 我和她在一个考场,但不在一个教室。最后一门,我以最快的速度做完,提前交卷,然后拔腿狂奔到校门口,守着她出现。 直到考完交卷,一大批兴奋的考生向着校门而来,我在人群中准确地找到了她。我以为她没发现我,直到走到她面前,看到她的表情,才明白她早就发现我了。也是,她的感觉一直非常敏锐,好似野兽。 “荀止墨,有事吗?”她冷淡地问道。 “有,没事我拦着你做什么。”我气呼呼地说道,随即拉着她往边上走,虽然我要告白,可没打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那么高调地告白。我带着她学校校门旁的小树丛中,这地方有点煞风景,但总算比较清净。 “说罢。”她一副赶时间的模样。 我越来越生气,为什么对我这幅态度,于是一气之下,我说出这辈子唯一一次,也是让我后悔终生的告白。这错误的告白方式我之所以要告诉大家,是为了警戒大家,这事只在我和她之间通用,千万别模仿,否则会把对方吓跑的。 “陆冰曦!我告诉你,老娘喜欢你很久很久了,你突然出现,纠缠我不放,然后又突然告诉我什么秘密什么再见,之后不冷不热起来,你真的很莫名其妙啊!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真的很恼火!我想住到你心里去,想明白你所有喜怒哀乐的原因,你听明白了吗?!” 这段话,我几乎是用全身的力气喊出来的,而且表情狰狞,面红耳赤,仿佛暴怒的狮子在面对自己的仇敌。这完全不是一个正常的表白之人该有的表现。 她应该是被我吓到了,我看到了她面上惊讶的神色。但是让我意外的是,她没有生气,也没有转身而走,更没有说什么拒绝的话或者羞辱我的话,反倒是突然捂着脸大声哭了出来,蹲在了地上。我慌乱起来,挠头,郁闷无比: “你哭啥啊...”我蹲在她身前,伸手将她抱进怀里,被她哭得,自己鼻子也酸了。 “你...凶死了...呜呜...呜呜...” “抱...抱歉....” “你就知道欺负我...就知道...欺负我....” “我怎么会欺负你...明明是你欺负我。”我哭笑不得地说道。 她忽的抬起哭成包子的小脸,泪眼婆娑地望着我,泣诉道: “你还顶嘴,你分明就欺负我,人家本来...本来也没想这样的....呜呜...都怪你....谁让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害得人家...呜哇....” “哎呀,都怪我,都怪我,我不对,我不好,别哭了...”我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破碎的话语里满是委屈,我此刻深切感受到了自己的罪恶,连忙认错。抬手帮她擦眼泪,一抹,是满手的冰凉湿润。有人说,哭泣的美人更有一番美韵,此刻我算是亲身体验到了。于是心狠狠跳了一下,手就不自觉动了。轻轻抬起她的面庞,我低头吻了下去。 冰凉的温度,柔软的触感,淡淡的甜味,那是她泪水的味道。当时我没在意,只觉得这味道真好,就像冰淇淋。事后回想起,哪个人类的泪水是甜的。 我感受到她在回应我,温洋洋的甜蜜灌满了我的胸腔,情不自禁地将她整个搂入怀中,手抚到她腰部时,忽的摸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我悚然一惊,心道这什么玩意儿?下一秒她就猛地把我推开,面红耳赤地斥道: “接吻狂魔!你又强吻我!”说罢转身就跑。 我被她推到在地,瘫坐着望着她跑开的背影,完全的莫名其妙。什么强吻?明明两厢情愿嘛。还有,什么接吻狂魔啊,为什么要加“又”啊?这是我们俩的初吻吧。 另外,那毛茸茸的是啥?我的幻觉? 三天后,我知道了那是什么,那是她的尾巴。那天她终于向我摊牌了,当然这是我鼓足勇气才争取到的。听完她的叙述后,说不震惊那肯定是说谎,但震惊之后,我心底却有着一种释怀了的情绪。仿佛找回了从前的自己,找回了这个世界的真实,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古怪的虚假感伴随着我了。 我也看到了她的真实状态,与她银白头发的母亲一模一样的发,蔚蓝的虹膜,还有那头顶的狼耳和身后的狼尾,让我再度惊艳。这才是她的真实样貌,美得让人窒息,怪不得要变装,不然根本无法融入人类社会。 她问:“知道这些,你还愿意我和在一起吗?” 我答:“虽然口头漂亮是没有用的,但我还是要说,我本就有那样的觉悟,不论你有怎样的秘密,我都愿意和你在一起。现在这个秘密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觉得还有什么需要确认的。” “可是,如果你跟我在一起,就意味着你将来,很可能需要脱离人类社会,彻底远离你的哥哥。” “不,这事儿没你想得那么严重,我能处理好的,相信我。” “可是我阿娘她...” “你阿娘是你阿娘,与我不同。” “墨墨,你的寿命...” “我明白的,但你不是有一个无所不能的阿母嘛,去问问你阿母吧,她一定有解决办法的。对了,改日,我还要再专门去拜访一下你的阿母阿娘。另外,我还要介绍你和我哥哥大嫂认识。” 说实话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境,虽然摆在面前的困难还有很多,我却觉得那些都不是事儿。我知道的,长生不老才能与她携手永世,这听起来似乎是天方夜谭,但我却一点也不担心。或许我内心深处认识到,此生能拥有她,已是最大的幸福,我不必再奢求。原来我是如此知足的人,我现在才有所自知。 我想我的直觉是对的,她的阿母真的有办法。只是,有办法是一回事,完全能做到,还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正好,我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做一些我志愿去做的事情。 填志愿,我选了本地的大学,她陪我一起读大学,选了与我一样的专业,分在了一个班。雪阳阿姨专门给我们在校园边上租了一套小公寓,我们开始同居。大一暑假时,她那怀了三年的妹妹终于出生了,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见了就让人忘不了。她被妹妹勾了魂,彻底成了妹控,我虽有些吃醋,但这孩子我同样喜爱,实在让人嫉妒不起来。 时光缓缓流淌,我与她在一起的日子,越来越幸福,越来越理所应当。我的哥哥和大嫂很喜欢她,我们的关系,他们也都知道了,没什么好反对的,哥哥早就说过,不管我未来选择什么,他都会选择支持。他近乎无理地宠着我,当然也包括我的爱情。他是这世上最好的哥哥,也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会瞒着他任何事。因而,冰儿的特殊,还有这个世界的特殊,我都会告诉他。尽管我还没考虑好我的选择,但我不愿欺骗他。 22岁,大学毕业后,我开始自己创业。我放弃了就业,因为我意识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没有工夫在别人手底下磨蹭。雪阳阿姨经常要出去寻找改良我体质的药材。实际上我已经服下了不少珍奇药品,身体也得到了大幅度地改善。距离我做出是否长生不老的抉择,已经不远了。一旦我做出决定,我与人类社会的脱离,也就进入了倒计时。 哥哥和大嫂结婚了,婚礼上,哥哥对我说,不要顾及他,他会照顾好自己和大嫂。这一世,他只想做个平凡人,找个爱人,生个孩子,一路幸福到老,生老病死,静心体味,这样的人生,是他的祈愿。我想,哥哥应该知道我不知道的东西,能看到我看不到的风景。他的选择,让我感觉自己与此世的牵绊被彻底割断,那晚我喝醉了,哭得很惨。第二天醒来后,却觉得浑身轻松。 冰儿一直在帮助我,仿佛贤内助。她说我就是她的梦想,是她的未来。她是大妖组雪迹的少主,这样的小小梦想,听起来有些可笑。她分明可以做更大的事。但她却仿佛看透了世事,早就没有那份争强好胜之心。我有时会觉得,她还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但我直觉觉得那或许是她这辈子都不会告诉我的秘密。冰儿是个很古怪的女孩,不论她究竟活了多久,她身上总有股孩子气,同时,她又非常成熟,对于人世间很多事看得很透。我不知我称呼她为“女孩”是否恰当,但不论多久,她在我心中都是个古怪的女孩。 28岁,就在我的慈善事业渐渐步入正轨的时候,抉择的时刻终于来了。长生不老之法已然成型,那个玉佩挂饰一样的东西,只要我挂在脖子上,就能长生不老。 没有犹豫,我在很早以前就下了决定。也没有什么郑重的仪式,我只是从雪阳阿姨手里接过项链,自己亲手戴上了脖子。然后我拥抱了冰儿,亲吻了她。 冰儿,我愿与你长相厮守,相伴永世。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