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香里留将军》 楔子 西域:高昌 柳子容举起双手住自己的耳朵,弱水般的澄净眸子,不胜痛苦地阖闭;细致的贝齿於樱唇上留下深刻的痕迹。 她宁愿自己听不见此时城门外大唐士兵攻城的高声呼喊。 唐士兵来袭,不过是几天前的事;然而城半毁了、人民伤挫了,而高昌的国王””曲文悌忧忿而亡了。 不过是几天前的事啊 她咬住自己的手背,极力不让自己的哽咽声呼出胸口。不能哭、不能哭,爹娘都早逝不在身边,她需要更坚强。 至少自己还有高嫂、高叔一家子的照顾、陪伴。 柳子容深吸了口气,放下掩耳的双手,努力让自己不因为唐士兵在“巢车”上的呼喊而乱了心神。 是谁想出这样的攻城方式? 以十丈的“巢车”居高临下地俯看城中的动向””敌军巨细靡遗地把高昌人民的一举一动都掌握其中,而大唐军队那些伤人的飞箭、石子就这麽不留情地纷纷落击在人民的血肉之躯上。 高昌,会这样被亡国吗? 她,又该何去何从呢?双亲是唐人没错,然而她却从小生长於高昌啊。她没有离开过这个国家,更没有想过高昌会有濒近危亡的一天。昨个中午,唐军队已俘虏了七十多人。 她,会沦为阶下囚、亡国奴吗? 不柳子容以手抚住自己狂跳的胸口,不许自己胡思乱想。曲步瀛会守着她的,一如这些年来的爱怜。他将是她未来的夫婿啊 绝美花容在忆起那张俊逸的脸庞时,浅浅地在颊边漾起了一抹艳红。 虽不能深刻体会母亲教授“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的热烈情感,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心情却是她对曲步瀛的期待。从双亲过世,曲步瀛拉起掩面哭泣的她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他会在她的生命中占有重要的地位;而这一段岁月中,他更是唯一在她心中留过痕迹的男子。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一声声急促的叫喊伴随着纷乱的脚步声冲入了柳子容的房门。 “怎┅┅麽┅┅了?”她几乎不敢开口问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就怕高嫂泪流满面的悲凄神情,是她所预想的不幸事实。 “王┅┅开城┅┅投降了”高嫂掩不住心头的伤恸,放声大哭了起来。 “投降┅┅”柳子容摇晃了下纤柔的身子,低声地呢喃着。粉雕玉琢的绝色容颜苍白得一无血色。 “曲少爷要我们快快收拾行李。”高嫂呜咽着拉住了小姐肩头,推着她到房间拿起抽屉中的珍贵玉宝。 “我不要离开。”她交握着手掌,清柔而恬雅的语调中有着坚定。“我是高昌人,我该与它共存亡;何况,也许他们只是想给我们一些警告,要我们定期入贡;他们也许不会灭了高昌,会让我们┅┅” “他们不会对我们这麽仁慈的。柳子容,收拾东西,快走”半开的门扉,走入了一个斯文高大的身影,只是沉重的语调已不复以往的温和。“唐军的那两位将领已经下令将所有贵族羁押到宫中,以便一并押解入唐土。” 曲步瀛注视着眼前他认定是妻的娇美女子,所有的心烦意乱在望见她的一双盈然水瞳时,更加重了数分。 她明丽无俦的面孔足以让人惊艳失神。 识得她已多年,却依然经常在望见她无瑕的容颜时出神忘情。 云髻峨峨、明眸善睐、柔情绰态,媚於语言””是曹植形容洛神的美;然则柳子容的美却总不免让他想到这些句子。如果曹植曾见过柳子容,定然也会如此赞颂吧。 为不让自己的面容引起注意,是故她甚少出阁门;而他更不愿她的、暴露於一般人的瞩目之中。 她太美、太出众,这样的女子送入唐宫殿之後,只会有一个下场””进入後宫。 子容是他的一如高昌国亦会在他手中重新开始一般。他不会像他那个新继位的窝囊堂哥曲智盛一样开城门投降。他会战斗到最後一刻 曲步瀛儒雅的眼中闪过一丝占有””属有他的,就该是他 “曲大哥。”柳子容走到他的身旁,静静地望着他此时的阴黯神色。“真的要离开吗?” “你想被送入宫当嫔妃或是亡国之奴吗?”曲步瀛执起她柔细如丝的手置於胸口。“别拒绝我,我知道我失礼了。你该懂我的心,这次一别,就是一长串的日子了。” 柳子容停住挣扎的手,震惊地任他握着。“你┅┅不和我们一起走?” “我会离开,但不是和你同时。我们同时出现太容易引人注目””唐军会特别缉拿皇亲。这种情形下,你们自个走反倒安全些,高本福懂些武功可以保护你们,我也安心。”曲步瀛凝视她的眼。“还是,你想去唐土,以你的姿容┅┅” 她摇摇头止住他的话,希望自己能为他分忧解愁。 曲大哥是她至亲的人啊 她明白若不是因为爹娘过世後,将他们二人於高昌经商所累积的可观财富留予她,曲大哥的叔叔””高昌之王曲文悌””不会让父母已双亡的曲哥娶一个没有任何皇室血统的女子;何况在曲大哥的保护及坚持要求下,曲文悌甚至未曾见过她。 “告诉我,我该怎麽做?”她勇敢地对他笑了笑。对於眼前不可避免的灾难,她只能勇敢接受,她不能不成为他的负担。 “我要你跟着军队到长安。”他温柔地抬起她蹙眉的凄美脸蛋。“到长安东城找陈大述,他会安排你的起居。我会暗中跟着军队前进,在这段期间,我要开始复国的计画””我已与西突厥的将领联系上,我要重建高昌;而你愿意在我抵达长安时成为我的妻子吗?” 柳子容咬住了唇,为着这突如其来的要求,更为了他口中的复国。“你如何知道西突厥愿意帮你,而你一个人又如何担起这样的重任呢?” “你不信任我?”曲步瀛抿下薄唇,口气严厉了些。 “不是。我只是想陪在你身旁。”即使对他的复国计画仍多猜测,但她仍聪明地不愿再掀起他眼中的怒涛。他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我陪你一齐到长安,好吗?” “你定要迫我说出此时的孤立无援吗?现在的我顾不了你”他的脸色沉重,语气也因被反驳而显低沉。 柳子容静默了。曲步瀛大哥平日虽不喜采纳女子的意见,但却从不曾与她如此疾言相对过。他是一时的心情烦乱罢了。轻扯了下他的袖子,她轻声地道:“我会到长安等你。” “你是我的人。”曲步瀛反手握住了她的掌,执着地不让她有些许的退缩。“尽可能把自己丑化,你的美丽会成为伤害你的最大弱点。”他注视着柳子容令人眷恋的娇颜,低低地说道:“答应我,你会好好照顾你自己;答应我,你会保护自己;答应我,你一直会是我的人。” 粉绯着颊,柳子容被动地看着曲步瀛的深情眼眸。他该是她一生唯一的爱恋,她的沆地中也该是只有他吧。 於是,她浅咬了下唇,轻轻地点了头。 第一章 穿着方才他所赠的纱罗波帛,朱秋云整个身子倚贴在他的胸膛之上。 不甚担心下头会有人瞧着,因甚少有人敢直视身旁这男子的眼睛。 李伯瞵的脸庞刚毅得近乎霸气,却也肃杀得让人不敢放肆地多看他几分。他横过脸颊上方的浓眉,更让他的狂傲多了分属於战士征伐的男子气概。 朱秋云伸出掌抚摸着他厚实的胸膛,像是寻着他昨夜狂野如火的对待。 她蓄意地在他坚硬的身子上挑逗地扭动着,贪恋着他曾经给予过的恣意狂欢。伸出手揉着他的胸口,朱秋云一双媚眼只想在他的眼中看到痴恋的火花。拜倒在她裙下的男子何其多;但却不曾有人让她如此倾心。 “你倒是愈来愈不懂得女子的含蓄美德了。”李伯瞵微动了唇。 “你不爱我如此吗?”她半仰起优雅的下颔,只手挑逗地在他的结实的腹上来回地滑蠕着。 李伯瞵只扬扬了眉,双眼拂过身旁两个煽风而目不斜视的婢女。 他举起手抚着她背上的纱罗披帛。他一向偏好光滑平顺的触感,而眼前的女子,也正如以往他所宠幸的姬妓一般,有着一身触感颇佳的肌肤。只可惜,在这麽高热风大的地方,她的肤色仍是不免有着微许的瑕疵──和长安女人比起来,的确如此。 李伯瞵的眼中闪过一丝快意,望着榻下表演庆功的歌舞。 结束了攻城的战役,取得了大胜的局面,是该大肆庆祝的。高昌不该百般阻挠西域各国使者到大唐朝贡;更不该在接受了大唐天子的诏书後,仍不知改变其蛮横的悻度,仍一迳阻挠大唐与西域的通路。不识时务者,本该得到教训 朱秋云抚惑地微张着唇,丰腴的小手将他粗的手置於她的胸口。 他修长的掌顺势滑入她半露的红纱前襟,手指绕圈似的抚遍她胸口的玉肌,继而惩罚似的以指尖刮过那已坚挺的蓓蕾。看着她开始细细地喘息及因激情蠕动的娇躯,他抬起头望向下座的歌舞喧闹,笑了起来。 那带着些沙哑的声音让朱秋云微颤。 欢爱数夜,除了在他极乐的最後一刻,脸庞会有着些许松弛外,这人真是一点都不外露心思的。朱秋云逸出一声欢愉的娇吟,在贪看着他刚毅的下颔与贵气逼人的眉宇之际,沉醉在他粗厚大掌的抚弄之中。 “回房┅┅人家┅┅受不住了┅┅”她将身子更迎向他,嗲媚地在他耳畔腻说着。“我知道今夜你也想要┅┅” “哼。”他忽尔冷笑一声,放开了手掌下的身子。“我说过这话吗?” 二道冷箭似的目光扫过这女人明显挂不住的狠狈,他仍视若无睹地举起青玉酒盟,一饮而尽。几夜的红帐翻滚,她就自以为可以论定他的心思? “将军,我不过是┅┅”惊惶的小手紧捉住了他健硕的上臂。 他拧起了眉,大掌一挥,挪开身上此时让人烦躁的东西。於平榻上屈起膝,他阒黑而锐利的眸注意到军帐门口外的纷乱。 “将军,巡逻军在军区东方捉到三名可疑分子。”中郎将邱万威走入军帐入口,双手合拳地向李伯瞵报告。 “什麽情况下发现?”李伯瞵隔过头盯视了奏乐人一眼,让他们止了乐声。 “这三人在东边营区探头探脑,趋走了又赶来,就说什麽希望能和我们军队一并回长安。经属下一问,发现他们全是高昌之人。我以为颇有蹊跷,所以便把他们全都带到这,让将军处置。” “擅闯军营,就是死罪。坏了我庆祝的兴致,更不可饶恕。”李伯瞵淡淡地吐了几个字,洪亮的声音却足以让帐内的人敛止了笑、让帐外人们的抽气声在静然中更显得清晰可闻。 “属下立刻去办。”邱万威做了个揖後退。 他跟随李伯瞵已数年,了解这个在沙场上开疆立域的泮将军做事绝不草率,更不会不经询问即定人生死。 “带那群人进来让我瞧瞧,让他们死得瞑目些。”他轻轻地扬起嘴角,那视人命如无物的神色让人发寒。 “来人,把他们全都带进来。” 邱万威朝外头呼喝着,要士兵押着那三名被粗绳绑住手腕的土灰身影进入帐内,让将军决定他们的命运。 “押上前些。”李伯瞵直起了身,支肘於前方的几面上,强势的沐魄半露在侧方一隅的烛光中,气势压人。 他睨着眼下低着头、垂着肩的二老一少,对那妇人颤抖的身子多看了一眼,唇边扫过一道不可觉的笑意──别人的恐惧对他而言倒是件可资利用的事。 “国难在前,弃国抛家,是高昌人的仁义?”李伯瞵讥讽地说着,不意外地看着一群人绷紧了身躯。 立於最前方的五十岁老者,猛抬起仍矍铄却忿怒的双眼望向李伯瞵。“将军,此言未免过分辱人。” “何辱之有?难道你们这些高昌人不是要求投奔到大唐朝的长安,以亨安逸?”李伯瞵好整以暇地把玩着杯盅。 “我们一家人本为大唐子民,因为通商之故,是以在高昌定居。高昌被灭,同长安寻找故根,莫非也是过错?”老者挺起背脊,凛然以对。 “若真是如此┅┅”他扫了老者身後的二人一眼──一名老妇、一名青年皆穿着灰蓝的普通长衫衣裙,被粗绳绑在身前的手也全都绞得死紧。 李伯瞵突地垂阖了眼睑,浓眉微挑高了几分。他站起身步下平榻,威猛的身躯行进至老者面前,嘴角的线条是拉紧的。“若真知你所说,你们是来往的商旅,那麽何需跟着军队前进。往来高昌与京城间的路域,商贾们是再清楚不过了。” 言毕,他冷眼望着眼前的老者。 “将军英明。”老者精亮的眼闪过一丝不安。“我无意隐瞒事实,只是┅┅” “省了那些个不必要的废话。”李伯瞵不客气地命令着。“说出你的名字,还有──真相” 老者极力镇定,迎视着那一双没有情绪的冷眸厉眼。“老仆高本福,一家子都是大唐子民,这点我并没有欺瞒於您。不过,我们夫妻二人的确不是商旅,而是佣仆。上长安是为着护送我们小少爷去找大少爷。跟着军队,是因为怕少爷在势单的旅程中被欺负,而我无力保护。” “忠仆护主,这种无关痛痒的事实何需隐瞒?除非你们这位小少爷是位见不得光、需要被秘密保护到长安去的人。” 李伯瞵冷笑着,走过他身旁那位颤抖的老妇,停伫在那位青年面前。伸出手,不客气地扯住那双捆绑在粗黄麻绳下的手──雪白如玉,细滑如水。 他喜好冰凉质腻的玉、柔软如絮的绢,还有二者兼具的美好肌肤。 “唔”蓝衣少年发出一声粗嗄的吃痛声,肩膀虽仍自挺直,但下颔却一迳地垂至胸前的衣衫了。 “抬起头,报上名。”李伯瞵没有丝毫怜惜地又紧扯了少年已出现血渍的皓白手腕。 “求您不要逼┅┅少爷。”老妇跪下了身,虽不明白将军是如何看出主人的身分,但却已老泪纵横地朝着李伯瞵猛磕头。 “这样就称之为逼┅忍耐度可真高啊。”李伯瞵淡漠声调中半带鄙夷。 “将军,我们少爷天生有缺陷,突如其来的变化及其他人的侧目眼光都会让他无法适应,可否请您慈悲┅┅”高本福双膝亦落地。 “对敌人慈悲,就是对自己残忍。”李伯瞵不动唇地说着,高大的身影轰立在细瘦少年前更显魁梧。“给我抬起头来,不管你有什麽见鬼的缺陷” 少年握紧了拳头,用力地咬住自己的唇,只能任着这人威吓的声音在头顶上飘扬;他仅是站在身边,气焰就张狂地让人想後退,说的话也锐利得不留任何情分。 若抬头会被揭穿一切吗?该怎麽办? 然而,那人没有给任何一丁点踌躇的时间┅┅ 她的下颔就在一瞬间被粗鲁而不客气地抬起,迎向一道深刻的轮廓、一双恼火与不敢置信的眼,与一室的惊呼 柳于容立刻垂下了头,因为那几乎看透人的灼人视线,也因为从四周聚集在她脸庞上的惊奇目光。她不是物品,不是市场上任人拍卖的牲畜。她僵住了背,极力想让自己忽略那些刺人的打量。 “抬头。”李伯瞵低沉道,注视着“他”绞在一起的双手。 没有男人会有那种胜云的肌理触感,这个少爷根本是个女人 李伯瞵轻弹了下手指,忆起方才伸手所及的感觉。 更没有男人会有那种绝色的明丽容颜。即使“他”的脸庞上有着疲惫的痕迹、即使她的右颊硬是刻意涂抹上了巴掌大的暗赧色胎记。 眼前是个“女子──”晶莹眸波上的怯怜,轻蹙的细眉眉尖,雪白贝齿下的微红唇瓣──一名让人想掌握的美丽女子。 “抬头,我不会再说第二次。”他出了声,目光却不曾须臾离开过“他”。 静静地,柳子容将唇咬得更紧了。半垂的眸与依旧跪在地上的高嫂相视後,只能又抬起头。 再度看向那令人不安的视线,却发现他的眼眸中多了她并不明了的东西。他看穿她了吗? 她不安地往後挪动了身子,却踩住了一只方才众人狂欢时掉滑於地的酒杯。自喉间发出了一声几乎惊乱的嗓音。被绑住的双手无法支撑平衡,她只能紧闭眼等待摔落身子的阚。 但┅┅没有预期的阚痛,原来她被拥入一个宽敞的臂膀间。 柳子容烧红了脸,察觉到这不合宜的举动,却只能摇着头希望这个紧迫盯人的将军放开她的身子。 “你的名字?”她轻盈得很。 “唔┅┅”柳子容不成声地发出了几个音,不敢再与他过分接近的眼眸交接,仅能指指自己的喉间,抗拒着他的泫近。 “少爷,小时发过高烧,说不了话。”高本福替她开了口,担心地望着眼前武霸的男人忽尔燃起的焰火。 “不能说话?”李伯瞵伸手制住了挣扎的“他”,要“他”黑玉般的瞳不许低垂。“是否又是谎言?如同你脸上假饰的悭记一般全是谎言?” 他的话让周遭的人惊诧地纷扰出声。少年绝色脸颊上的半边缺陷是假的? 柳子容狂乱地摇着头,焦急让她额间冒出了汗水,轻滑下她的脸庞。 李伯瞵眯起眼,看着那颗汗水滴下她暗色胎记的左脸却依旧清澈透明。 不是染料? “拿水来。”他向外伸出左掌,却依然没有放开对她的箝制。 她颤抖了下身子,看着他接过了陶碗中的水,并将脸过分亲密地俯近她。想向後挪动身子,却发现她的身子全在他的掌臂间动弹不得,任这人的霸气一再地抵近自己。 “我痛恨撒谎。我给你最後一个机会,自己开口说明。”他蓄意挑起的肩,看来竟有些森冷。 开口说明?她张大了眼,发现这人完全不信任她。 “哼,不说吗?” 他倨傲地挑起嘴角,举起左手的水碗,哔地将水全数泼洒到她的脸。 “啊”柳子容发出声哽咽的呼气,举起被缚的双手徒劳无功地想抵挡些什麽,然而还来不及防备就被他拨洒出的清水喷入眼中,美目中此时净浮着被水刺激後的红色血丝。 李伯瞵用手制止“他”因恐惧而略後退的脸孔,一把抹去“他”右颊上的水渍。在惊见“他”被水洗落而更显得晶莹剔透的肌肤时,也只得承认她脸上的悭记不假。 “果真是胎记。”周遭人们评量的眼光窥视着。 “也可能真是不会说话吧。从刚才到现在,只听见他支支吾吾的。”周遭人们猜测的声音议论着。 好险啊柳子容绞在一起的心微微地放松了下;然而,眼前近在咫尺的锐利眼随还是让她喘不过气来。这男人精明得让人安心不下。 在无力移开他的箝制时,她只得默默地垂下了眼,彷若阖上眼帘就可以让眼前的纷扰随风而逝。她厌恶这种被打量的感觉、痛恨这种被宰制的无力感受。曲步瀛为什麽不带着她一起走?她不禁幽幽地轻吐了口气。 “玉肌水肤。”他猛地俯近她耳畔轻声地吐语着。 柳子容惊跳了下。他想做什麽? 李伯瞵好整以暇地伸出手,拨弄她包裹住颈项的衣领,完全明白自己这种亲昵举动所引起的不当联想。“我对男童没有兴趣;何况我不认为你是个男人。” 他勾起她脸庞,审视她即使有了胎记却依然令人贪看的娇颜。 她倒抽了口气,无助地看向跪在地上的高叔、高嫂;但是才一偏过头,那男人的双手却已知风般迅捷地扯开了她的蓝布衣襟。 柳子容骇惧地紧闭住眼,想弯身起自己,然而被绑住的双手无法拉回敞开的前襟,只能遮遮掩掩地盖住大片暴露在大众面前的雪白肩颈。屈辱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却不敢再移动分毫,就怕那些水滴泄漏了她的脆弱。 她恨这个男人 望着脚边那缩成一团的孩子,李伯瞵沉吟了会。“他”真是个男孩──喉间属於男性的突起证实了性别。胎记是真、性别是真,眼前这个有着花容月貌的少年没有说谎。 想来,倒是他的私心猜忌折磨了这孩子。李伯瞵忖道。 他转头看向那对一脸焦急的夫妇,对着高本福询问道:“你们一家子有何特殊才能?” 高本福担心地望了柳子容一眼後,再望入将军的眼,明了将军松口所代表的可能希望。“我们对於面食类的食物十分擅长,若将军不嫌弃┅┅。” “军中伙食不交由外人处置。”李伯瞵否绝。 “我许久前曾是名工匠,对於修补器物之类,还可胜任。”高本福看向那不怒则威的面容。 “我可以为大伙修补、清洗衣物。”高嫂亦说了话。 “他呢?”李伯瞵的下颔朝柳子容点了点。 “少爷他平日就是看书┅┅”高嫂半保护地挺身在柳子容面前。 “看书?他叫什麽名字?”李伯瞵一手拉起了柳子容的领口,将“他”拉起了身,也顺手拢住了那敞开的前襟。 “柳子容。”高本福代替回答着。 “哪三个字?”李伯瞵伸出手到柳子容面前,看着眼前少年此时明显的痛恶神情及圆瞪的水眸。“写在我的手上。” 够倔,敢这样直视他。想来这孩子不似想像中的弱不禁风。 柳子容吞咽了口气,尽避她再努力地瞪视着他,却无法自他没有表情的眼中猜测到他的心思。 而她不敢不服从他的命令,即使痛恨这样,却不得不如此;怕是一不合这男人的心意,他又会如方才一般让人胆战心惊。 於是,她低下了头面对着眼前足足大她二倍的褐色手掌,扬起手腕,以食指在他厚实温热的掌中,写出自己的名字,而後赧红了颜。 李伯瞵控制住想握着手中细白小掌的冲动,感受着那纤纤十指触滑过他手掌中的酥麻感受。朱秋云的裸露身躯,尚不足引起他如此大的狂热。 “薛万均将军来访。”门外士兵喊道。 一名蓄大胡、身强体健的男子走了进来。“侯将军要我来拿取交河地域图。” 薛万均只看李伯瞵及他身边低着头的男孩一眼,鱿把目光投向平榻上穿着红纱衫的娇躯。可恶他亲自前来这,不过是想看看朱秋云是否故意推退他的邀宴。他不满地扁起嘴唇,抖动着不满。 李伯瞵极度受到皇上重视又如何,这回领军统率的总管可是上将军侯君集。对於眼前这个不到三十岁却与他并列正三品大将的李伯瞵,他向来厌恶。 “我待会会让人送予候将军。”李伯瞵对薛万均亦无好脸色。攻占高昌时,这家伙强占民女的行为让人不齿。 “听说捉到奸细。”二军相距不远,总有耳闻。薛万均走到高嫂身旁踢了她身子一脚。“说,你们有什麽目的。” 柳子容惊喘着气,连忙挡到高嫂前,不让那人的脚又落到高嫂已上了岁数的身子上。 “滚┅┅开。”薛万均的话在看见眼前的容貌时停顿了下。沾着风沙的手直接抬起那张花容月貌,涎笑着说:“真美的娘儿,可惜有了这麽块疤。这丫头我带回去审了。” “别碰她”高嫂起身撞向薛万均。 “找死”薛万均一脚踢开妇人,拖着他中意的猎物就往前走。 “薛将军,且慢。”就在话语之间,李伯瞵已飞步至他身旁,手腕一翻,取回了柳子容。 察觉到自己技不如人,薛万均脸色一变,“何事?” “这孩子是我要留下的随身小厮。”李伯瞵看入柳子容不敢置信的眸中。 “他不是女的,你想骗谁。”薛万均喷气地望着那被夺走的“美人儿”。 “薛将军不相信李某?”完全不理会薛万均不相信的脸,他把柳子容推向後方。“还是薛将军有兴致和李某比上一场。若薛将军胜了,我可以把这名小厮连同他的家人,一并交由将军处置。” 柳子容倒抽了口气,和高嫂、高叔并肩相拥着,三人皆惊出了一身冷汗。曲步瀛要他们投靠李伯瞵,而非候君集、薛万均阵营,即是因为这一方对待战俘的手段残虐。 “凭你。”薛万均瞪向那张狂妄的神情,想起李伯瞵在宫廷比试间仍处於不败一事。“哼,本将军不屑与你玩这种小儿游戏。”说罢,大摇大摆地甩开帐门离去。 “谢谢将军。”高本福起身作揖。 李伯瞵微点下头,走到他们身旁,拉起柳子容显然馀悸犹存的颤抖身子。 “从这一刻开始,你就是我的随身小厮。” 第二章 “高嫂,该怎麽办?”柳子容在室内打转。尽避这地面经过一天的烈日热晒後仍是冒着暑意,她却无法制住自己心口紧张地发寒。 “怎麽了?是将军发现什麽了吗?我就知道你一整天挨在他身边,早晚会出岔子的。”高嫂跟着不安地绕着她团团转。 “他没有发现什麽。他这些天总是忙,只有日落後才会回帐来。”柳子容拿起桌上那一小丸以丝线绑住的药草,叹了口气。“只是┅┅” “将军对你有非分之想?”高嫂变了脸色,紧张地小跑步到她面前。 即使脸上染上红疤胎记,小姐还是美得惊人。 “您别胡思乱想啊。”柳子容轻喊着,以手住绯红的颊。“他就是把我当成小厮一样。不过,这些夜里他老带着秋云姑娘回帐,我有些不知所措罢了。” 她愈说,脸却愈发地红了。夜里营帐中朱秋云的娇喘及哀求,让她窘得不敢在白天正视那二人。 “呸你才跟在他身旁四、五天,他就带女人回帐,伤风败俗。”高嫂尴尬地动了动嘴角,不明白小姐对男女之事懂得多少,而自己又该开口告诉小姐多少。“呃,那个男人与女┅┅” “高嫂,我懂得。娘┅┅走以前,告诉过我一些。”无由来的,她忆起李伯瞵更衣时宽实的胸。她的脸更绯红了些,是故她掩饰地拿起桌上的蒲扇煽着自己的脸颊,不敢再让自己想下去。 “我担心的是这个。”柳子容指指脸上的染料。“曲大哥给我的染料虽能维持十来天,但我身上的分量不过能用个五、六次。原以为军队会即刻拨营回长安的,怎知道他们又在这待了这四、五天,愈拖下去,被拆穿的机会就愈大啊。” 柳子容着急地眨着乌黑的睫毛,眼珠更显得水亮。曲大哥留下的染料是西边国家进贡的珍品,一印染可经数十日,而触水不退。是故那回李伯瞵以冰泼洒,也未见其褪落。 这些日子在李伯瞵营帐里整理时,总想起他当日所说的:我对男童没有兴趣;何况我不认为你是个男人。 她压住自己胸口又猛然狂跳的心。所幸,那日他只是扯开了她的外衣,若真连内服都敞了开来,她那层层裹住胸口的布条,岂不说明了一切。 庆幸啊,若真被李伯瞵揭穿了真相,她大莫就保不住清白之身了。她是曲步瀛的人啊 “唉,曲少爷当初怎麽不多拿些染料给你?”高嫂的话惊起了半发愣的她。“况且你这容貌看人了也会让人起非分之想。” “不会的,没有人会对一个有缺陷的哑巴男子有非分之想。”柳子容优雅的嗓音淡淡地说。 “说来也亏得你聪明,想到这个法子,否则你的身分老早被拆穿了。喉咙还疼吗?这不需要了吧?”高嫂望着柳子容桌前那一小丸以丝线绑住的药草,不忍心地碰着柳子容的喉咙。 柳子容勉强地扯出了个笑。想到待会要将药草吞入喉间,以便让药草的突起代替她未曾拥有的男性表徵,她的身子就发起一阵麻。 那种喉间梗住东西的感受并不好过。发痒也就罢了,但那固体卡在喉头的阻塞常让她难以用力呼吸──因为每一次的呼吸都会带动那种被刮伤的阚痛感;因此,在别人面前,她只能喝水,一丁点食物都进不了口。所以,才几日便又憔悴了些。 “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将军也许还在估量我吧。前日端热汤给将军时不小心跌倒,正因为喉间被梗住了,无法发出疼痛的叫声,所以才没有露出破绽。”柳子容说道。 那天过後,她相信那多疑的男人又相信了她几分,因着他开始要她全然照料他的生活细节,自早晨的梳理净面,到夜间的伺候就寝。真┅┅要命呵 她咬着唇,习惯性地想用手抚弄自己的发梢;而触手的空无,让地想起自己及腰的发早已削为及肩且终日整齐地被绾在头顶。 “被热汤烫着了要不要紧?怎麽都不见你说一声呢?”高嫂翻着她的手掌,着急地想看伤口。 “别担心,你瞧,不碍事的。”柳子容拉开手腕让高嫂看如今只是淡粉的小疤点。“将军拿了盒药膏给我。” 他还亲自为我抹上了药。一念及此,她急忙地拉下了袖子,为着自己太常想到他而不解。 “其实,我那口子说将军做事以公正闻名。曲少爷会要我们来投靠这,不投靠那个什麽侯将军,也是因为这样。想这李将军虽然严格了些,但好歹不会一进城就搜索财宝,没有一点良心。我一想到那天那个什麽薛将军的嘴脸,便庆幸我们在这;而且将军还给了我们一个单独的小篷住,说来┅┅” “柳子容,将军找你。”门外一声喝令止住了高嫂的闲谈。 柳子容闻言,立即熟练地将丝线一端卡系在牙间,而後将药草的另一端放下口中,再深呼吸,拿起盛水的碗,一口全然饮尽,痛苦而挣扎地将那团药草咽入喉间。 听着门外又传来的叫喊声,她睁着仍泛泪光的眼,匆忙地朗高嫂挥挥手,就一迳地推开门。 虽然才到数日,她却明白军队之中只能绝对地依从命令,就像她依从曲步瀛一样。柳子容心头震动了下。 为什麽她会有着这种念头?是因为这些日子扮男装的缘故吗? “发什麽愣?快走啊,秦大夫找你。”负责传令的小兵推了她停顿的身子一把。 柳子容踉跄了下,疑惑地盯着邱万威。军医秦大夫为什麽叫她? 小兵张大了口,在望见“他”的神态时,有一时半刻的分心。这小子的模样美得下像话,要不是知道将军的正派行事,谁不会怀疑他把这样一个弱下禁风的美“男子”安插在身边的用意。 她伸出手在小兵面前摆动了下,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快走啦,将军受伤了,秦大夫要交代你一些事情。”小兵一拍自己脑袋,快步跑了起来。 他受伤了今天不也是例行的巡视吗?怎麽会受伤呢? 她的心不期然地抽动了下,说不上是焦急,但总是有些┅┅在乎吧。 柳子容小跑步地跟着邱万威一路往前走。这容纳这好几万人军队的营区,从仆役区此端走到将军专用的军篷彼端是漫长的。她努力地调匀气息,让自己在走动之中,不那麽气喘吁吁。 她举起手遮掩夕阳利人眼的光线,在垂眸间望见日暮澄红天空下一整片在黄土上的军篷,远处是望不尽的大片风尘沙土。 这该是近来最大的收获吧。她感动地看着金华四溢的自然景象。 闺房之外的世界,即使物质上苦楚了些,但心灵上却有着更多的丰盈啊,大地风貌本是如此浑然天成的壮观啊。 “小子,慢吞吞的快进去。”小兵不耐烦地朝身後喊了声。向来思虑缜密的将军怎会找了一个楞小子? “嗯。”柳子容应了声。留恋地再看一眼後,她趋步向上,同门口驻守的卫兵点了点头後,走进了营区内最大的一座帐蓬。 “柳子容,过来清理将军手臂上的箭伤。”秦大夫严肃地抬起头,看了来人一眼後,又低下头专心地为将军止血。 柳子容站在原地,看着半靠平榻上让大夫裹药的他。伤得不严重吧,所以他的眸还能那麽锐利地盯着自己。 她不确定的眸瞳不意地迎上了那双让人难以猜测心思的眼眸。 李伯瞵浓密剑眉下的炯炯目光,和曲步瀛斯文无压迫惑的俊秀截然不同,但却是十足好看的男性面孔。 对李伯瞵,她是有些怨。从小被人呵护着的自尊,在他那日公众下扯开她衣襟时,被毫不留情地撕去。因此,不敢太靠近他,因为摸不清他的动向,就如同她不知道他何以敢用一名来路不明的人取代回家奔丧的小厮一般。 他挑起的肩让她察觉到自己过长的注视。柳子容用力地咬了下唇,习惯性地低下头,提醒自己在思想上的逾榘。 轻轻地走到李伯瞵的身旁,安静地拿起大夫身旁的白棉布,侵入一盆乾净的水中。 拧乾了中子,正打算擦净李伯瞵右手上的脏污时,却让入目的伤口惊得倒抽了口气。 天鲜血还隐约动於那已然被撕裂开来的古铜肌肉之间,他整个手臂被划开了手掌般大的口子。 “呃。”她稳住自己晃动的身子,着急地抬起头看着李伯瞵。他很难受吧 “我希望你不会在此时昏倒。”李伯瞵有些不耐烦地说着,身体的阚痛让他心情极度不佳。 何必留一个成不了大事的软弱家伙在身旁。他不开救济院,也不需要对这家伙的境遇负什麽责任。李伯瞵皱着眉,等待柳子容开始行动。 反手捉住柳子容颤抖的手,他怒吼着:“快一点” 好一双冰凉而柔软如丝的手,他不自觉地以拇指划过她的手背,体会着那种光滑腻人的感受。 她快速地抽回了手,颤动了下身子。他是无心的吧? 危颤颤地以右手拿起布巾,她用左手扶住着他结实的手腕。伤口裂得好深啊她极轻地擦拭着伤口上乾涸的血块痕迹,就怕又弄痛了他。 他怎麽连吭都不吭一声?利箭刺入皮肉之间,不疼吗? 在秦大夫为他敷上浓绿色的药膏时,她悄悄地抬起眼看向他,却见他疲惫地阖上了眼,微皱的浓眉之间有着一层薄汗;而那二片始终抿起的唇,着实是有些发自的。他,看来异极了。 在不发出声音的情形下,她走到角落,用另一桶清水沾湿了另一条而巾。 他是亡了高昌的主力将领,她该恨他的;可是,他却接纳了她和高叔一家及在薛万均欺负人时保全了他们。但是,若非李伯瞵的攻城她也无需千里迢迢地远离家园┅┅ 脑中的种种矛盾念头让她苦了脸。母亲从小教导她以仁爱去对待需要帮忙的人,然则在这种情况下该尽心尽力或是敷衍了事呢? 想归想,她却还是走到他的身旁,拿起仍有些清凉的布巾,拭拂着他脸上的疲倦。 “做什┅┅”他低喊了声,条地张开眼,捉住了置於他额上的手。 她胀红了脸,不能开口,只能拼命摇头,同时努力地想抽回自己的手。他为什麽总是这麽突如其来地捉住她? 李伯瞵注视着“他”又羞又急的神情──脸上鲜明的疤痕,衬着淡粉色的肌理,只显得娇艳绝美。柳子容怎会是个男子呢?怎又偏偏是个男子呢? “这孩子做起事来,比你原先那个小厮细心多了。”秦大夫称许道。 “是吗?”李伯瞵不情愿地放开手中柔软的小掌,回应秦大夫的话。“他是挺尽责的。” 柳子容臊红着脸,不知道此时该走开抑或留下来伺候。没有服侍过人,她尚不能捉准分寸。她绞着手中的布巾,全然不知自己眨眼的无措模样,在男人眼中所引起的惊叹之情。 “柳子容,你真是生错性别了。”秦大夫赞叹地看着她玉琢般的五官。“我还没见过哪个女人比你还好看的,就连你脸上的悭记看来都不让人讨厌,只是为你觉得可惜罢了。” 柳子容吞咽了气,感觉到气通过咽喉中的阚痛,但她恨本不敢让自己有什麽表情。 李伯瞵凝视着那低垂的半边雪白脸颊,只是扯动了下嘴角,对於秦大夫的评论,未置可否之词。 “柳子容,如果将军伤口开始疼痛,就来叫我。这是几帖帮助伤口愈合的药,记得三餐後熬给将军喝。”秦大夫拾起药箱,同李伯瞵鞠躬後转身离去。 “替我捏捏颈背。”闭上眼,李伯瞵吩咐了另一项工作──一项能让他感受到温柔碰触的工作。 柳子容愣了会,有些许慌张。今儿个和李伯瞵的身体接触过分频繁,让她有几分乱了阵脚。以往几天,他不曾如此要求过啊。 缓缓地,她走到他身後,屈膝让自己半跪在他身後,伸出手试探地碰了下他的头。好烫、好硬 她惊性地抽回手,在稍稍屏住了呼息後,才又怯怯地伸出手放在他的颈上。只是才一接触到,她又彷若是发觉到什麽似的,条地立起了身。 “你又怎麽了?”闭起眼小憩的他睁开眼低吼了声。 柳子容张开了嘴又阖上了唇,最後举起手来否定地摇了摇,伸手指指他的盔甲,做了个脱掉的动作。 他还穿着一身的战袍,怎麽舒适得起来。 “动手吧。”李伯瞵绷紧了声音,深遂的双眼火爆地微眯起,紧盯住眼前的人儿。 那红艳的唇瓣柔软得让人心旌神摇。 被李伯瞵的不客气命令声惊动了下身子,柳子容咬着唇,从他身旁绕到他身前,晶亮的眸凝视着他宽厚的胸,她不知该怎麽做。 李伯瞵长手一伸,将柳子容向前扯了一步。 踉跄间,柳子容几乎贴上他半侧躺的身躯。 她真有些着急了,小手抗拒地想推开二人之间的距离,却没有发现自己减短的发丝在挣扎间已有部分滑出束发的布帛,飘飘然地拂过眉唇。 李伯瞵扶住柳子容的後背,止住那危欲倒的身子。他伸出手将柳子容落在脸庞上的发丝轻轻置回耳後,那大掌的动作出乎意外的温柔。 “真美。”李伯瞵以指抚过柳子容微张的唇。 面对李怕瞵此时评语,她硬是吓出了一阵冷颤。他怎麽可以如此特人“他”是个男人啊。她四肢僵直地不敢移动,只敢盯着他身後的篷帐。 这时转身逃跑会露出破绽吗?地想逃离这里,离他愈远愈好。 李伯瞵深峭的眼睛像是燃着两炬火光似的焚人。 “好了,快动手吧。”李伯瞵乍然推开柳子容的身躯到一臂之远,对於眼前人儿绝美脸庞上掩不住的恐惧,只是打量着。 柳子容握紧拳头,又住後退了二步,才敢让自己用力呼吸。他在想什麽? “下回再让我重复一次命令,你们一家子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李伯瞵盘坐於乎榻土、倚着长几,看似轻松的坐姿却让他显得魄力逼人。 柳子容握紧了拳头,一小步一小步地接近他。在他身前一步的地方停下了步伐,直着手肘,试探性地摸了摸装有金属圆护的坚硬铠甲後,发现解开铠甲唯一的方法是将它从头顶上脱掉。 她偷偷地瞄了李伯瞵一眼,却见他不悦地闭上眼、抿起唇,额间冒着冷汗。她才猛然发觉自己的粗心,让身体原本已不舒服的他更加难受。 李伯瞵可以为此将她判罪的,但却只是忍耐。他不算太坏吧;何况他从来不曾要她帮他脱过铠锁甲,可能是受伤後已无体力了。 没费心再去细想什麽男女之别,她只注意到他愈来愈难看的脸色。 是故,她小心地在不扯动他伤口的情况下,半跪在他身旁,先为他解开腰间系束的革带。在这二人独处的营帐之中,半依贴在他的身旁,是件再亲密不过的事了;而他身上混合着松香与药草的气息,更是在他沉稳的呼息间,严重地影响到她的心泺。 柳子容无法制止颊边泛起的热气,只能加快手边的工作。终於,她解开了革带,却又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她尝试地抬了抬及臀的铠甲,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举高个一分半寸。这些绣着狮虎纹章的泮甲可真是重。看他镇日穿着,还以为这些用皮条穿组的错甲该是颇轻的材质。 柳子容鼓着颊,努力地用二只手使劲地想把铠甲从他头顶上拿起。无奈,抬了好半天,却都只是徒劳无功。她有些恼了,恼自己的无力,深吸了口气,想一鼓作气地掀起他胸前的铠甲,然而手肘却依然抬不过他的肩。 禁不住一再地举重物,柳子容的手终至无力地放下。 她皱起眉,瞪着铠甲,不禁和自己生气。 “你这样子还真像个娘们。”李伯瞵自胸腔间发出了几声低沉的笑。 他举起未受伤的左手,只手抬起胸前长及腹间的装备,翻到身後,俐落而轻易地脱去了一身的负担。 柳子容震惊地微张开唇,瞪着他唇边的笑。他可恶可恶 明明可以自己做的事,为什麽要她在他面前出窘地挣扎半天?他张开眼睛看她狼狈的样子多久了? “没有人敢这样瞪我。”李伯瞵状似懒散地扯开领口的前襟。 这小子和他妹妹倒有些相似──初生之犊不畏虎──在家被保护得宜,根本不懂得如何在威权下适度低头。这样的性子如何为人下属? 柳子容垂下了眼,在刹那间想起自己的身分。她早不再是曲步瀛保护下的柔弱女子,不懂得和颜悦色,至少也不该以下犯上。 柳子容举起指尖,在几旁的水盆里蘸了些水,於深色的几面上写着:“对不起”。 “人美,字也娟秀异常。”他端视着那几个清丽端正的字体。 “将军可是在耻笑我,男子岂能用美字形容”。她又蘸了些水,快速地在桌上写着,带着点心慌的试探之意。 “占有宋玉之流,即是以美颜着称,你又何需在意我的用语。”他喜欢瞧她认真地写字,认真回答的正经模样。“除非,你认为我一如汉朝哀帝,对美男子有着过分的异常兴趣。” 柳子容尴尬地将手从几上收了回来,绞成死白,拼命摇头。他怎能怪她有那种念头,又要她捏背,又说她美。 李伯瞵向後靠躺在後方的垫上,鹰隼般的双眼虽没有太多笑意,但亦不甚严厉地看着柳子容。“你不怕我,对不对?” 怕他?柳子容条地抬起头迎向他的眼,有些迷惑地眨了眨美目。 她是不太清楚他的心思,也常被他不按常理的言行吓倒,但那不是害怕啊。 为什麽不怕他?她问自已。柳子容不自觉地咬了下唇,微变了眉间,似水的眸不确定地瞅着他。 没有等待柳子容的回答,李伯瞵握紧了自己的右掌,直到用力的肌肉扯痛了伤口。 他太清楚自己为什麽把柳子容留在身旁,是为了那天柳子容维护仆人的果决、为了柳子容不怕他的个性、为了柳子容娟丽非凡的美、甚至是为了柳子容那一身滑若如丝的肌┅┅ 他该死地太注意“他”了 碎然地一声巨响,李伯瞵有些忿怒地将桌上的一只杯子狠狠击落在地。 柳子容惊跳了,慌乱地直起半屈在几旁的身子,去收拾那一地碎片。 “谁许你离开的”一有力的掌出乎意外地震住了纤细的腰身。 李伯瞵扣住了那超乎地想像中柔软的身子,发现自己丝毫不想放开这样的感觉。他明白了这些天来朝出晚归的原因──逃避他对柳子容不正常的兴趣。 搂着柳子容在他的胸前,轻易地以受伤的右手反扣住柳子容挣扎的细腕。“若我的伤口因你而再度撕裂,你担得起军法之罪吗?” 李伯瞵热腾的气息低吐在柳子容的耳畔。 她打了个冷颤,停止了挣扎,心泺一如击鼓般咚咚地响个不停。她极力将双手放在自己胸前,算是无言的抵抗,但却无法挥去手掌底下他温厚胸膛的触感──这人甚至连心泺都不曾加快。 柳子容抬起下巴,仰角迎向他绷得直紧的下颔及满含怒意的黑色眼眸。 “将军,你受伤了,要不要紧?将军┅┅”朱秋云娇柔的声音自帐外传来。“你们做什麽”站在门口的朱秋云变了脸色,望着柳子容靠在李伯瞵身上的半边的容颜──那无瑕得足以使人失神的美好容貌。 李伯瞵眼一眯,握在柳子容腰间的手收紧了些,瞥了眼柳子容咬紧牙关吃痛的样子,缓缓地放开了手。 若无其事地转向朱秋云,他冷冷地睨了她一眼。“谁许你进来” 朱秋云没料想到他的反应,只能勉强地扯了个笑,莲步轻移地走向他。“我担心将军的伤口,所以┅┅” “我问的是谁许你进来的?”他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瞄了眼静静拿着药缩到角落去的柳子容。 “门口士兵知道我夜晚常在这,所以让我进来的。”朱秋云陪着笑,跨步上软铺,倚在他的身边。 “柳子容,去叫门口士兵进来。”李伯瞵推开她,迳自下令。 柳子容默默地走向外头,有着不好的预感。李伯瞵此刻心情极差,那位士兵凶多吉少啊 帐门的驻守的士兵带着不解跟在柳子容身後进了帐。 “将军。”士兵单膝及地。 “守我帐门之职责为何?”李伯瞵交叉着双臂,瞪着下方开始抖栗的身子。 “保卫将军安全,非经将军同意,不得让闲杂人等进入。”士兵白了脸,明白将军无波动声音底下的风暴。 “我李伯瞵带的军,说是一套,做是一套?”李伯瞵哼了声。 柳子容站在一旁,握着药罐,随着颤动的士兵而揪着一颗心。这一刻李伯瞵冰冷的眼比疾言厉色更来得令人恐惧。她不自觉地揉搓着自己双臂,不期然冒出一身冷吃瘩。面对李伯瞵,她开始懂得何谓害怕。 朱秋云是他这些日子的伴啊,难道他和朱秋云在夜间的交缠恩爱,只是一场游戏。她以为朱秋云在他心中该是有些地位的。 女人,对李伯瞵而言是什麽?柳子容望向李伯瞵讥讽扬起的唇线。 “将军,属下知错”士兵五体投地地求饶着。“我以为朱秋云姑娘是你的┅┅” “是我的什麽?”女人不过是挥之即来的一项服务品。李伯瞵的唇愈加不屑地扬起,一双眼瞳沈郁地近乎黑暗的魔。 “你别生气。他看我在这儿来来去去,知道我是将军的人。”朱秋云吞咽了喉间的畏怯,伸出手优雅地倒了杯水到李伯瞵手间。 “我的人?”他仰头一笑,拨开她的手,旺野的眉间有着极度不快。“我下过这道命令吗?”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要怪就怪我好了。”朱秋云拿出手绢,握在频频出汗的手心中。 “我先前说过不办你的罪吗?你也太天真了。一个不经通报,擅自放人入帐;一个自以为凤凰,可以擅自进门。”伤口一阵阵的抽痛让他想动火;而那屈於一隅怯怯的“他”,更让他暴怒於自己的异常心悻。“军法处置” “将军饶命”士兵拼了命磕头。“饶命啊” 朱秋云双腿一软,眼泪便洒洒地滑了下来。她以为自己是特别的 “柳子容,去叫邱万威过来。”李伯瞵侧过头下令,却见柳子容厌恶的眼光。好一个不怕死的人:“你有什麽不服吗?” 李伯瞵扬起眉,挑实地回视着柳子容那封冰般的眸子。 柳子容咬住牙根,恼火於自己的有口不能言,更心寒於自己的懦弱。她想为那二人求情,但她不能,也不敢。她只能竭尽地把那些无法诉诸言语的话全吞入喉间;只能背对着他,沉默地拖着步伐往前走;既不摇头否定,也不点头肯定。 “说话”李伯瞵气焰高扬。这小子摆明做无言的反抗 柳子容停伫了脚步,转身面对着他,努力地不让眼中那些委屈的水珠流出。他口气中的谴责全是针对她,她不会不懂。 她做错了什麽?不过是傻得把自己的真实情绪表现在脸上罢了。 说话?她如何能说话。 柳子容扯住自己的衣袖,因为怕自己握紧的拳被视为另一种挑受。不能开口揭穿自己的伪装,於是将视线对向李伯瞵的肩後,学他没有表情地摇摇头。然则,那一颗不受控制的泪,却在她的头部转动下,像颗珍珠般的滑下她的颈间。 盯着柳子容沉默地流泪,李伯瞵掀了整个桌子。 “全给我滚出去” 第三章 铁青着脸庞,李伯瞵走出帐门。 帐门外的些许喧哔全然寂静而下。士兵们交换着眼色。 打从几天前,朱秋云和门口站岗的士兵被处罚之後,整个营区的气氛就紧绷异常;而自将军每况愈下的脸色看来,未来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再没有人有任何违反军纪的事件发生,即使他们刚打了一场胜仗,也没有人敢开口问何时拨营回朝。 李伯瞵瞪视着周遭顿时的死沉,浑身的怒气如一触即发的弓弦。 该死的他出声讯咒着。脸部的线条在火光的照射下,显得残酷而带些嗜血的佞邪。该死的侯君集 前些日,他至高昌边城巡视时,受到十来匹骑马蒙面黑衣人的射箭攻击。虽他翻身飞躲过那些利箭,只在手臂上挨了一道伤,但却无法阻止两名属下在箭雨之下丧生。 他承认侯君集在攻城占域方面的才能,却无法忍受侯君集的惆婪与轻忽。 那家伙趁火打劫高昌的奇珍异宝一事,他可以留待回京面奏圣上;但他却万不能原谅──轮到那家伙的军队看守城池时,竟然会有数十名的刺客横行在城外。侯君集那些无法无天的军队早已上行下效,被那些金银迷乱了心志。 大唐的威名迟早败毁在他们手上 李伯瞵大步地跨着步伐向前,连行进间的风速都是怒不可遏的。他的脚步没有因为沙漠间夜晚的强风而缓下几分,尚抵不过他内心的恼火。 这一晚的商议又是一堆狗屁不通的废话。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他就拍了桌子离席,心知侯君集根本就没有协商的诚意。 他当然知道士兵归心似箭,他自己也不愿留在这个白天晒得地面可以烤热面饼,被风又强劲得刺人体肤的鬼地方。 然而,他的情报兵告知他高昌有一群贵族勾结上了西突厥,打算谋反。此时,怎能撤军 撤军,再给高昌一个机会推翻唐兵吗?撤军,让所有的军旅劳苦全是不堪回首的攻城之役吗?撤军,让战胜消息甫传入圣上之耳,又随即挂上战守失算之名吗? 胜利,是全面性且不留後患的 李伯瞵穿过营区最後侧的一丛树林间,开始让自己的线视习惯这里的阴暗不见天日。 驻营的後方,有着一区密不见天日的森林,是沙漠区中少见的浓密洲林。他不担心会有可疑分子侵入这片极隐密的地区──他对自己的军队有十足的把握;这区後方驻守的士兵全是一等的精英,绝不许任何外人进入军队的范围。 他闭了眼,踩在熟悉的落叶地面上。明亮的月光有时会渗入枝桠间,在这片全然黑暗的地方,引起地上一些昏乱的树影晃动;然今晚的沆空仅是密集的云层,睁眼与不睁眼都是相等的不见天日。 按照往常的路径,他拨开了那扫刺过脸颊的树枝,弯身进入一穴石岩。 石岩石内池有泼水的响声? “是谁?”李伯瞵大吼一声,反射性地扬起随身的匕首,纵身一跃入池,抵住池中人的脖颈。 “不要”一声细语的呢喃划过了石岩内的空间。 是个女人李伯瞵手劲一使,勒住女人的脖颈,硬是将她的身子向上提了几分。 女人有着玉般冰凉细腻的肌理,李伯瞵握住手下那快速跳动的脉搏,感受着掌中传来的润泽触觉。 “咳咳咳┅┅”因为被勒住脖子,止住了气息,女人不住地痛苦咳喘着。 “你是谁?”黑暗中甚至看不清身影,李伯瞵松了手劲,将女人扯上石岩内的小水池之中。方才的悦耳嗓音仍犹在耳,他想听她说话。 她蜷着一身湿彻的布衣,不住地颤抖着──因为冷意更因为被李伯瞵捉住了。他那置在她颈间的手又威胁地缩紧了几分,提醒着她随时有被毁灭的可能。 “说话。”感觉到她无法克制的颤抖以及肌肤上的疙瘩,他却露出了一个冷意的笑。 “奴婢不敢说话,怕惹怒了将军。”清朗如泉的音调中有几分瑟缩。 “你知道我是谁?”他收回了笑,另一只手扣住了她披挂着湿衣的腰间,毫不在意将她的靠近弄湿了自己。她是投怀送抱,抑或另有所图? 几日来的无欲生活,让他更敏锐感受到身上女子甜柔的气息及那一身让人爱不释手的肤柔似水。 柳子容住自己的唇,後悔地想咬掉自己的舌。“奴婢识得将军的声音。” 李伯瞵移开她腰间的手,上挪至它的脸庞,抚上那仍沾着水珠的颊,满意地勾起唇角。 “你是特意前来?抑或无心碰见?这偌大的军营竟也容得你来去自如。”他尚不想为了一时欢爱而成为女子身下的一具尸骸。 柳子容不敢动弹,由着他的拇指在脸颊上触摸着,心泺已悸动得几乎冲出胸口。他会相信她的谎言吗?他漫不经心的话语中暗藏他的不悦。跟随他这麽多日,她清楚他擅於在每个问号後设下陷阱。他能不能不要这麽靠近她柳子容呼息稍喘地察觉到他的脸庞倚近了她的。 “啊不要,将军。”她惊呼出声,因他竟吮上她的耳垂。 “你是谁派来的,说不清楚,就直接审判。”原本已收回的利刃又架上了她的头间。 “奴婢是营妓里的人,负责唱曲。所以,我对於每个人的音质都识得比较清楚。” 她连大气都不敢喘,就怕那偎在脖子上的冰凉一挥动便结束了她的生命;也怕他突然扯开她防止头发沾湿的包发布巾,发现了她绾着短发的男子发式,而识破她的身分。她不想领略他的怒意;与他曾有过亲密之实的朱秋云,他都可以不留情地赏了二十杖,让人皮开肉绽的痛苦哀嚎漫传在营间。 “为什麽到这儿?”他一手伸入她略敞开的衣领间,指尖划过她的锁骨与咽喉,即便他长安家中的舞妓亦没有这样光纤诱人的肌理。 因为我以为你会如同前几回一样,开上好几个时辰的军事会谈。柳子容在心里忖道,没有忽略到他的手掌亲密地探入了她的衣间。他不会是想┅┅ “我的问话一定要重复两次吗?还是你心虚得答不出来。”他不高兴地扳起她垂下的小脸。 不能再有拖延,以免他又有了联想。黑暗中虽看不清他的面容,她却能体会到他那灼人的注视。二人之间此时的亲密竟是连呼吸也相连啊 处在他掌控的气息中,柳子容小声地开了口:“我昨个早上发现这有一个湖,可以清洗身子,所以就迳自来了。不料打扰了将军,请将军放开奴婢,好让奴婢尽快离开,让将军清闲。” “若我说不呢?”他松开了她,听见她匆忙往後缩去的声音。他一笑,卸下了战甲及青蓝色绸衣,让身体最後一件的里衣也落了地,便朝她走去。 他在做什麽?柳子容心慌意乱地听着。他在脱衣服吗?怎麽可以毫不顾忌地在一个陌生女人面前做这等事 她动了动身子,为了石穴内突如其来的静谧。她不安地左右张望,下定决心地抱起卸下的衣物悄悄起身,想趁机离去。 “吓”小心翼翼的她撞上了一睹厚实的墙,她惊讶得手中的衣物散了一地,双手直觉地向前抵住那温热的身体。 他,竟是赤身裸体的 柳子容慌得想抽回手,更想逃开。 “啊”只来得及发出最後一声叫声,她整个人就被拥入他的怀间,熨贴着他独特的男性气息。才被他用力的拥抱压出了胸口的气,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她整个人又被他打横抱起,沉人水池之间。 被水灭顶的感觉让柳子容紧闭着眼,紧张的呼吸却使她一连吸入了几口水入胸腔。她抗拒地敲打他的胸口,想制止他这种虐人的举动,却又害怕地搂住李伯瞵的颈项,生怕自己就这样被他丢弃在这一汪池水之中。 好难受她握紧自己的拳头,任着那水流直冲而入她的鼻间、口中,呛人的窒息到接近麻木的痛苦,今她终至失去知觉地无力反应。她环在他颈间的手无力地垂下。 条地,李伯瞵抱起了她,让她的脸庞浮上了水面。 柳子容头一偏,仍是倒在他的胸口上,像株藤蔓般的偎附着他。她没有任何的力气反抗,溺毙的阴影还梗在她的胸口,只觉整个人彷若被鞭苔过地难受。 “咳┅┅”昏沉间,胸口一阵压迫让她张开了口,作呕似的咳了起来。尝试地吸了口空气,入鼻的却是一阵辛辣的不适应。“咳┅┅” 没有为她拍背、没有一丝多馀的慰问,李伯瞵拥着她,等待她的呼吸调匀至正常。 他扶起她颤抖的下颔,抚上了她的唇,在她兀自无法理解时,吻上了她的唇。攫开了她柔软冰冷的唇,他徐徐地将口中的气息送入她的唇间。 柳子容举了一半却再也无力抬起的手,软软地垂在他的肩上,虚弱的身子任着李伯瞵霸气的举动摆布着。不容拒绝、也无法拒绝啊身子被禁锢在他身上,昏昏乱乱地自他的唇边汲取着空气。 她低低地呻吟着,整个脑子一片浑沌,身子似是火灼又如冰冻。 “你从哪里来?”李伯瞵低沉的声音浮在她的上方。 转动着疼痛欲裂的头部,她努力地让他的问句进入脑子。他轻拍着她後背的手,好温柔啊。 “你从哪里来?”它的双眸是发寒的亮。 他不轻易相信别人的话,除非经过证实。 哪里来她乍然睁开双眼,逐渐清醒的意识让她明白了他的企图。 “我┅┅叫┅┅倩儿,在营妓中负责┅┅唱小曲。咳┅┅咳┅┅”她忍不住只咳了起来,双臂拥着自己却抵不过从心头发出的寒意。她不懂如何应付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人,直打着哆嗦。他会再次把她丢到水中吗? “为什麽我对你没有一点印象,你说话的声音轻盈悦耳得如同歌唱。”他不会忽略这样的歌艺。 “我唱得并不好,何况┅┅我并没有秋云姊姊的美貌,将军┅┅自然不会对我有印象。”她微喘着气,开口说话对现在的她来说是种负担。 “是吗?”他以唇轻扫过她的唇瓣。“我不认为你的美丽会比她逊色,这样一身的雪肌┅┅” 李伯瞵捉住她无力反抗的手掌,解开了她的衣带,缓缓地拉开衣襟,在黑暗中抚上她一身的润腻如玉。 “不要”柳子容轻喊着,又急又窘的泪珠滚了下来,渗入颈间。 “可有过男人?”他不顾她啜泣的声音,迳自褪敞她所有的衣衫,沉陷於他手掌底下的软玉温香;指尖滑走在她如丝的身躯之上,探索着她一身嫩腴的曲线。 柳子容紧紧咬住唇,羞耻得几乎想死去。她怎能让一个男人这样地碰触自己 她不是什麽歌妓啊她几乎震颤想出声低喊。 “回答我的问题,或者你是想挑逗我亲自发现。”他低下头以舌尖扫过那因为寒冷而挺立的细嫩蓓蕾。 “我不曾有过┅┅男人。”她咬住自己的拳头,怕自己因屈辱而哭喊出声,也怕自己心头的奇异骚动。 “回去告诉营妓的人,就说你将是我的人。”他搂抱起她,让她坐起在他的双腿之上,火热的欲望烧得他难受,不过此时的她怕是脆弱得无法承受男女欢爱。“我想看看你的模样。” 他明白自己此时近乎蛮强的手段与薛万均的行为无异,不过这女子既是营妓中人,跟了男人是理所当然的。或许她来这正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不是吗? “不行。”柳子容宜觉地伸手想推开他,却又突兀地把手抽了回来。他温热的身子提醒了她──他是赤裸的,她的手心向下摸索着地面,想撑着地站起身,外而摆动的手却碰触到他与她截然不同的粗壮大腿。 “对┅┅不┅┅起┅┅”火般的热焚了她整个脸颊。 “再乱动,我就当你默许我在这占有你。”他愈形低沉的声音吐出惊人之语。 柳子容脸色发白,打直了身子,尽量让自己与他有些距离,同时伸手将头上浸了水即将滑落的布巾又拉好。别在这时穿帮啊 “方才为什麽说不行?”李伯瞵扣住她的下颔,倚近了她的唇,玩笑式地咬着她的唇瓣。 被他过度的亲密摄去了心神,她好半天才记得开口:“我┅┅我┅┅”吐出的字句都是和他唇瓣煽情的相触,要她如何说得成一个句子。 李伯瞵根本没让她说完,扣住她的後颈,侵入她微启的樱唇。 蓄意地拨弄着她娇柔的唇舌,他缠绵地诱哄出她惊讶的娇喘,细密地吮吻过她的每一处柔软她是如此地清新、甜美,却又如此深刻地引起他的欲念。 “我┅┅不能┅┅呼吸了。”她困难地吐出话语。想在二人的相贴中找出一处自在呼吸的空间。他的气太强,霸得令人难以抗拒。 他一笑,笑声中有着男性的得意。打横抱起她,他与她一同滑入池水中“别怕,这回不是要淹没你。清洗完後,跟我回帐。” “不要不可以”她着急地在水中踢动双腿,想离开他有力的箝制。“求求你,不要。我┅┅我┅┅不要你看见我。” “为什麽不要我看见你?”他忆起在拥吻前她的拒绝。捉住她拼命推着他肩膀的手置在胸前,他深吸入她身子上的馨香。 “你会失望。”或者该说──你会杀了我 她咬着唇,感觉到他胸膛下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肌肉。 “何以认为我会失望?”她柔顺的悻度、纤柔的身躯、银铃的嗓音,该是所有男人的幻梦。 “我的相貌十分平凡,是故在将军面前演唱过多次,您却不留对我有过一丝半缕的印象,不是吗?”她努力地让自己的心不要因为说谎而剧烈跳动,他是耶麽敏锐的人,而她的身子整个被他拥悬在胸前。 “你在责怪我吗?”对她的欣赏又多了几分──她像朵怯怯的小花朵,即使不受重视,却也不敢奢望别人的注目。“容貌不见得是我想宠幸你的原因,在此等黑暗之中,我亦无从得知你的容貌。” “但,您必定是猜测我有着不差的容貌吧。我不愿破坏您的想像,我真的只是个最平凡不过的女子。” “你是要我在一群营妓之中寻出你来吗?”他背靠着池岸,让她也靠着他。对於自己身躯的裸露,李伯瞵没有什麽不自在,他自小即已习惯了被伺候着沐洗。 “我没有那麽特殊,值得您去寻觅。”她双手拢在自己的胸前,捉紧着自己已然敞开衣襟,对於这种几近不着寸缕模样,有着万分的不安;而他不经意拂动过她後背的胸膛更让她心乱;与他坚硬的肌肉相触,身子痒痒刺刺得让她皮肤直起疙瘩。 “是吗?不过,你倒是引起我的兴趣。所有的营妓不是都期望有朝一日能迎入豪门巨宅,尽享荣华?”他玩味地说着。 “如果不是永远的眷恋,那麽我情愿守着清白的身于。”被他抱着而踩不着池底,她只能踮着脚尖,身子有些摇晃地说着话。 “哈┅┅”他狂笑数声,翻过她的身子,让她与自己正面相接。轻松地将地合拢的衣襟又再度掀开,不怜惜的手掌欺上她胸前柔软的胸脯,享受着她挥拳抗拒却又无力反抗的破碎叫声。 “你以为一个男人可以对女子有着多久的兴趣?如果只是为了这个┅┅”他冷笑着,在她近乎啜泣的低喊中,伸手握住她细致的软臀抵向他已昂扬的男性象徵。“那麽又何需只专情於一个女子。对象不同,只不过是交欢时的快感增多减少罢了。” “你大错特错”被它的举动所惊吓,她一边落泪珠,一边忍不住挥起手掌甩了他一巴掌。 寂静充斥在黑暗之中。洞穴中只有岩壁上水流兀自滴答。 柳子容咬住自己仍发热的手掌,拼命地深呼吸,不住地抖栗着。她不後悔、她没有错她如此告诉自己。 一时的气急攻心会是赔上一条命吗?她涅住手心燃烧般的痛──他的脸也是如此疼痛吧。 “很有勇气。”李伯瞵不愠不火地开了口,发觉她又打了个冷颤。“有勇气打人,就别畏首畏尾地发抖。” “我没有错。”她下巴一抬,大有不顾一切豁出去的气魄。 “所以错在我,而我活该挨这一掌了。啧这样纤细的腕,打起人来却是魄力十足。”他轻柔地圈住了她的手腕,低声地在她耳畔说道。 “唔”──她痛苦地闷喊出声,因手腕在一下瞬间被向後反折到她所能弯曲的极限。然而在抵御苦楚折磨时,他阴恻恻的笑声却让她咬住了唇,不愿求饶。 “还算有骨气。”没有预兆的,他放开了她的手,掣住她的下颔。“甩我一巴掌能改变我的想法吗?一个女子是该心存贞烈,不过若想要男人终其一生守着她,见识未免愚蠢。” “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和你一样视女子为玩物。”忍着手上的阚,她硬是回嘴道。 “举例来说服我。”他打鼻端吐了口气,手指仍不住地挑弄着她耳畔细嫩的肌肤。 “像曲┅┅”她吞咽即将吐出的名字。 “像谁?”它的语气中有捉着话柄的张狂。“原来你那麽排拒我是为着你的心上人?想来这营妓是该多加管束了,一名唱曲的女子竟敢背地里有男人。你说是不是该好好整颐一番?” “你不可以为难他们。”她心一乱,捉住李伯瞵扣住她的手。 不能为了她的谎言而害惨了整个营妓的人 “我不能吗?要不要试试看。”他举起她的手臂,自她的掌间密密亲吻至她细软的上臂内侧。 他要她求饶柳子容忍住扯回手臂的冲动,克制着想狂奔而去的念头。 “舌头不见了吗?”他玩世不恭的语调转来更让人发毛。 “对┅┅不┅┅起┅┅”她声若蚊纳地吐出话,百般不愿。 “我听不见。”李伯瞵放下她的手臂,双手却如人无人之境自她的胸前游走至她的下腹┅┅ “对不起”她惊恐地大叫,想拨开他过分逾榘的手,却无法制住他坚持达到目的双手。“不要这样” 她希望自己在这一刻死去。 “会痛,不要”她拼命地捶打他的肩,为着他的手指竟侵入那处属於女性的私密区域,也为身子内突来的阚痛感而强烈抗拒着。 “我希望下回见到你时,你如同现在一般还是清白之身。”他满意地抽回手,松开了她。“既是营妓,我就会得到你。即将被一个痛恨的人夺去贞操,是何等感受呢?看来你也只能期待我用腻你那绝美的身子,看不惯你那平凡的容颜,你那朝思慕想的人才有机会得到你──一个不完整的你” 柳子容咬着唇,不敢让自己的哽咽成为他另一个可资利用的武器。下身隐隐的疼痛提醒他所给予她的屈辱;握紧自己的拳,如果此时她的手上有利刃,她会毫不犹豫地往他刺去。 “你可以走了,趁我现在没有心情看你的面貌时,拎着你的衣服逃出去吧。”他不在意地将她甩开,自顾自地清洗着他的身体。 柳子容快速地离开水池,拿起地上的衣物慌乱地往身上套着,顾不得绑缚住胸部,只是随意地把布条塞入衣带之间。 她只想赶快离开这个男人 “慢着。”他听着仓皇走到洞口的脚步声,突然出声吓止。“过来。” 柳子容僵直着不能动弹。他还想怎麽样? “你的举动关系着整个营妓的命运。”他不在意地掬起一掌水,泼向胸口。 她的指甲深陷入掌心,恼火於他的威胁。什麽公正廉明,只是他欺世盗名的假象。拿人命来逼迫一个弱女子就范的卑鄙小人,才是他真正的面目。 “我没耐心等你太久。” 她不甘不愿地拖着步伐,脸色发青、咬牙切齿地朝他走去。“请问将军还有何事吩咐?” 柳子容在他身旁几步远停下脚步,再不肯走进他伸手可及的范围。 “到我可以碰到你的范围内说话。”他命令着,将水不在意地甩泼向她。 “你┅┅”她伸手抹去脸上被溅到的水渍,忍住自己破口大骂的冲动。 “原来我说的话不值得服从。” 李伯瞵硬着声音说着。对她,原本只是贪图着感官上的享受。不料,这女子出乎意外的反抗及一生一世的观念引起他的注意;更别提她甩了他一巴掌没有人可以伤了他,还能全身而退的。 女人,过分感情用事。他会让这个固执丫头知道。男女情爱,不过是如此。 而她会屈服的──他有太多制住她的筹码。心惬软、太为无关紧要的人着想,都是件傻事。 他想看看一个有着傲骨的女子,在被折服了之後,会是什麽样的风情。 “有什麽事?”她戒备地走到他身旁,对他抚上脸庞的手感到一阵欲恶的忿怒。 “很好。你的肌肤柔得像水,没有人对你这样说过吗?”她的肌肤会让人上瘾。 柳子容一惊,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在她耳畔的吐语──玉肌水肤。她下意识地缩了下身子。 “果然有人说过了。这我倒是不讶异,我现在担心的是──我如何在一堆歌妓中认得你,如果你给我的是一个假名的话。” 李伯瞵猜测的话引起她一阵惊惶。他想怎麽样? “所以,或许我该想个法子让我可以在明晚的晚宴时识得你,对不对?我总不能要每一个无妓上前来,让我触摸吧”他邪笑着抚着她颈间的滑脂。“这样的肌肤不是每个女人都能拥有。” “也许我根本不是营妓。”气恼之下,她脱口而出。他笃定得让人想反抗。 他将她的颈子往下一压,让彼此的唇相触。“军队中除了一、两位帮厨女人,就属营妓中有女人。你说这话是在暗示我什麽呢?” “没有,我只是┅┅”他的话让她为之一凛,她差点就害死了自己。 “只是什麽?”咬了下她柔软香甜的唇,更坚定了想得到她的欲望。 平凡的面貌也罢,身旁太多畏惧的声音,让人厌烦。他要一个不怕她的女子,就像柳子容一样┅┅ 他皱起眉,为自己想起那近日极力闪避他目光的“男子”而恼愠。 “我只是不喜欢那种像动物被缉捕的感受。”想不出理由,只好据实以对。 “我欣赏你。不过,我仍是要确定我可以在明天识得你,还有替我自己取回一点公道。啪”他回了她一个巴掌,毫不留情。“你可以走了” 第四章 柳子容踩着无奈的步伐,自营区的另一端走到李伯瞵的帐门之前。 没有直接进入帐门,她有些踌躇地缓下了步伐与守帐的士兵向视苦笑。 拨营前进已有七、八天了,可李伯瞵的脾气还是一样吓人。中郎将邱万威私下告诉她:甚少见将军发如此久的火、生如此大的气。 听说是为了一名女奸细。这样的传闻在营间口耳交传着。 是啊这男人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想来是未留料过会栽在一个女子手中柳子容捧着熬好的憷药站在帐门口发呆想着;而她,偏偏就是那李伯瞵目前恨之入骨的女奸细。 她叹了口气。 “谁在外头?”李伯瞵的声音威严地自帐内传来。 “报告将军,是柳子容。”士兵仅间其声,如临大敌地打直腰背。 “叫他进来。”四个字之间有着不高兴的意谓。 柳子容垂下肩,走入将军的帐门,彷若等候判刑一样地戒慎。 她没敢抬头去注视他像火烧一样盯着她的视线。静静地走上平榻,把秦大夫交代的憷药送到他面前的新木几。 “你站在门口做什麽?” 李伯磷没有拿起汤药,眯起眼看着柳子容跪坐在一旁,像个被欺压的小熬人。看了柳于容好一段日子,却依然无法把“他”当成男儿身。 他怀疑过柳子容,极度地怀疑;尤其是在他遍寻不着那名女子时。 一个不明来历的女子可以在军中来去自如,而他翻遍了整个营区,竟找不到符合那女子特徵的人选──如玉的温润肌肤、被他用了一掌该是红肿的脸颊。他无法忍受被一个女人戏弄,一想到那女人可能会出现的志得意满、神气张狂,他就想发火。 怎麽可能找不到她?他已经搜遍了整个营区,他带的军不会容许有任何可疑分子渗入;更不可能容许一个女子到军队中瞎走一回。 找不到那该死的女子,就代表他的治军出了疏漏,而这是他绝不容许的。 在高昌贵族与西突厥勾结一事尚未完全查清前,任何的疏漏都可能是另一次致命的攻击。 他可以不在乎那个女子在他心上留下的痕迹,却不能漠视自己引以为豪的领军手腕,因为找不到她时而留下任何污点。 你,最好不好让我找到李伯瞵的脸上有着不择手段的狠劲。 凝视柳子容泌出微汗的细致脸庞,他再度蹙起了眉。 放眼整个营区中,就只有柳子容有着一身赛霜傲雪的肌肤,然而“他”却竟然不是个“她”。李伯瞵忆起那日身下的女性凝脂及娇柔可人的嗓音。 会是伪装吗?他试探过柳子容。若真不是个哑巴,被绊到在地、被热水泼到、被人意外从後方惊吓时┅┅总不见柳子容发出任何叫声;况且,柳于容喉间的突起是不容人忽略的男子特徵。 李伯瞵蔑笑着自己的多疑,只差没要柳子容解下衣裳,让他验明是否为男儿身。 或者──他根本下意识希望柳子容会是岩穴中的女子──细滑的肌肤美好的声调,加上绝世的容貌,还有┅┅令人难以忘怀的倔强个性,世间会有这样一个美好女子吗? “回答我的问题”在凝视的等待中仍得不到答案後,他有些恼火了。 柳子容咬了下唇,有些认命地举起手,沾了些热汤药在桌上写着:“我在等药凉”。 “抬起头来。”他不喜欢看到唯唯诺诺的人。 柳子容绞着双手,看着自己屈跪着的腿,努力培养与他相对的勇气。自那天後,她怎能在见到他,而不去想起他那天的言语、举动┅┅ 那晚被李伯瞵甩了一个巴掌,整个脸颊肿胀得无法见人。虽然被打的是她染了胎记的左边脸颊,五指的红印不致过於明显,但也让她用母亲留下的草药足足地数了一个晚上;脸颊的刺痛和心里的害怕更折腾得她一夜不能安眠。 感谢天那天晚上他并未传唤她过去待命,否则她就是百口也莫辩。 然则,这些日子,她却像生活在炼狱一般。 李伯瞵的冷静口吻,常常是他脾气发作的前兆。 而就在她於水池边受尽他侮辱与亲薄的隔夜,她就亲眼目睹了他英气脸孔下的极端暴戾。在石穴中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就有着足够的本领引起她的恐惧──她以前竟可笑地以为自己不怕什麽人──更遑论那晚当他望见营妓中没有他要找的那个女子时,脸上所出现的致命杀意。 她衷心祈求他永不会有识破她的一天。 一个人的眼眸能够冷酷到什麽样的程度?她那日见识到了他瞳孔中的肃杀之气,仅是抿起双唇,下头的一群人竟连呼吸声都不敢逾榘啊 胡乱想了好一会,她才诧然地想起自己过度出神,突然急忙抬起头,却又无法控制自己在望见他的脸孔时所透出的想热与淡淡的惧意。 “你像只受惊的小老鼠。”李伯瞵扬了扬眉,拨营前进的这些日子以来,柳子容似乎对他有些畏惧。 这点认知,令他不快。 他欣赏柳子容守本分的认真态度,也喜爱看柳子容处理他日常生活琐事的细心;但是近来的柳子容目光总是闪烁不定,总是逃避似的不敢接近他。 “我没有”。她又低头写着,写完後勇敢地抬起头来望着他。 “没有。”他不以为然地冷哼了声。 柳子容指着几上的药汤,要他喝下。秦大夫说李伯瞵中的箭上被施了毒,伤口虽已好转,但唯恐体内尚有残毒,故仍需以药调理身体。 看破柳子容蓄意地想引开他注意的举动,李伯瞵冷下了眸。他何必在乎一个小厮的看法?所有的人都畏惧地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他为什磨以为柳子容会是个例上。 “桌上有一封信,帮我腾写过一次。”言毕,他端起药一饮而尽,连眉都未曾动过。 柳子容眼睛一亮地走到长几放置笔墨的另一方。这是她取喜爱的一份差事──为受伤的他腾写东西。 拿起那张甫乾而残留着墨香的纸张,她习惯性地看了遍内容── ┅┅今於高昌设立州县,势必常自陇地派千馀人驻守,数年调防一次,往来之际,死伤将占十之三四;且於其间既需供应衣粮,又欲其驻守之人远离家园。是後十年,陇地人民将陷於穷苦,而大唐犹不能自高昌得到一米一物,以助益於唐。不若保存其王国,由曲文悌之子继位,则陛下之声威恩德将远播,民亦怀惠永世,四方蛮族亦自心诚臣服。如此诸夏治安、远夷幕义,陛下之功高矣 柳子容紧捉住纸,不敢置信於信的内容。李伯瞵竟然建议保住斑昌王国? 尽避他是站在大唐的立场,切实地陈述了立高昌为州县,有数弊而无一利,然则他终究的目的却是维持高昌的现状。 她阖上了因惊讶而微张的唇,心中对他不满的积怨一如春日融冰似的逐步软化。 一个未至三十即成为了皇上心腹的征伐大将,果真不是虚有其表啊。 她佩服他议事的实际,却更感动於他为保存高昌所做的建言──尽避李伯瞵只是纯粹地就事论事,但他此举对她的意义却是无可比拟的。 一个亡国的人民,莫不希望国家再次被扶持而起。 她缓缓地回过头,眼眶中有着激动的水光,注视着他坐在另一偶隅看着书。 握着手中的纸,她默默地起身朝他走去,唇边的笑意愈来愈温柔。李伯瞵是这麽被看重的大将,说的话访会有很重的分量吧。见他并未抬头,柳子容曲下身子跪坐在他的面前。 “做什麽?”李伯瞵自书本中移开视线,却被微笑的柳子容震摄住心神。 沾着泪光的盈盈双眸默默地瞅着自己,而粉色樱唇上的微笑,美丽得让人挪不开目光。相处如此久,它是第一次见到柳子容的笑。 那眉眼间荡漾着的柔美,让柳子容该死得太像个女子。 ──谢谢──她用唇语如是说着。 即使被他圆瞠的眼灼人地注视着,她仍没有缩回视线。与他的私怨是一回事,他对高昌的帮助却是关系着全国人民啊。 “为了那一纸书信?”李伯瞵沙哑地问道,忍不住轻轻以手接住她睫毛上那颗滑落的晶莹。 她羞怯地一笑,避开了他的手,不好意思地擦去眼睫上的泪痕。不明白自己的心为什麽开始狂跳──是因为对他仍有戒惧吗? 近看他阒黑的眼瞳,她忍不住被他那眼中的专注惹得脸红。於是,她浅浅点了下头,站起身来想离开。 “你不是唐人吗?为什麽对高昌的复国与否如此在意?”他不愿柳子容离去,所以伸出手握住那纤纤皓腕,留连地不愿放开。 天知道他现在根本是以男人看女人的心情来对待柳子容。 柳子容回眸想拉回自己的手,却在他逐渐加强的压力下,又弯下了身坐到了他身旁。待他放开了她的手腕,才又沾了些药汤碗上的水珠写道: “生於唐土,长於高昌啊”。 “既是对高昌有如此浓烈的感情,为何要前往长安?”他开口发问,只是看柳子容写字时典雅的测验。 为什麽?她抬起头看向他,乍然发现自己这段时间内心总是无法安坦的原因。 不想离开高昌,却因为曲大哥的话而离开高昌;不想独行至长安,也因为顺从曲大哥而收拾了行囊。母亲所教予的诗书道理,在真正该派上用场时,她却一点也未加以应用。在曲大哥面前,她只是个顺从的女子。 为什麽? 她睁着的澄澈双眸染上了几许黯然。女子的命运就该流转在男子的希望之中吗?那麽她情愿自己一辈子是个男儿身。 “难言之隐?”他抬起柳子容又低垂的脸庞,敏锐地察觉那带着悲怜的神情,让他无法置之不理。 柳子容双手合握拉开他的手,有些发噱的笑意──她似乎总在推开他对她的碰触。抿着唇边的笑意,俯下身,在桌面上写着他要的答案及她想问的问题: “家兄在长安”。 “女子该掌握自己的命运吗”。 “什麽意思?莫非你已有订亲的姑娘?”屈解了柳子容的意思,李伯瞵不是滋味地看着那二行字体。 柳子容是个男子,自然会有心仪的姑娘,只是他无法不在意。 柳子容眨了眨眼,对於他的激动有些不了解。这又惹怒他了吗? “你不愿我谈这个问题”。她索性拿起笔在纸上写着。 虽不喜欢他横眉竖目的模样,但习惯了他的脾气後,倒也不是真的那麽惊惶。只是┅┅怕自己的伪穿被拆装罢了。 “我想了解的是你问这个问题的背後动机?”他向後一靠,倚着平榻上的玉枕,半卧地望着她。 她瞄了李伯瞵一眼,却於他半松驰的睨人视线下,悄悄地又红了颊。 “不生气?”柳子容不自然地微扬起手中的纸。 “说吧。” “我想在女子之中,朱秋云及营妓里的姑娘是敢於争取的一群吧。即使她们是靠着自己的美丽去达到目的,但她们的下场呢?以美色侍人,能有几时?但若无美貌,而以才德服人,那恐怕一生都只能落得贤良二字,而孤寡一生。女子,该有自己的主张吗?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呢?总是要走完这一生的”。 柳子容在纸上挥洒着自己的意见,从未与人有这类的交谈,因比拿着紫毫笔的手有些颤抖。曲大哥从不曾听过她的意见啊。 李伯瞵站起身,於柳子容的身後看着那低首的玉颈,原来振笔沉思也可以有着如此美丽的芳韵。 他完全承认男人总会为着美丽心动,起码他是如此。墙上几炬的明亮烛光,让柳子容的肩眼闪着朦胧的光影,玉肌包胜雪、巧颜更姝丽。 见柳子容停了笔,他弯下身自柳子容肩上取起了纸,有意无意地拂过那柔软的耳坠。 柳子容颤抖了下身子,见他没进一步举动,也就稳了稳猛烈的心泺。 看完了柳子容的见解,李伯瞵的眼中多了抹深沉。 “勇於争取当然不是恶事,但女子常自恃貌美,就开始逞其娇霸之气,未免令人难以忍受;且若依你之论──才德服人者,常落得贤良二字而孤寡一生,倒也未必。我朝长孙皇后,正因其贤良正德而为皇上所信任爱宠,即使其已不在人世,皇上仍挂念着她,足以为证。虽每个人都要走完这一生,但有人走得心安、有人走得糊涂。一切都是凭着个人的意志,男子或女子都是相同。” 柳子容摇摇头,仍是不满,拿回他手中的纸,振笔疾书。 “贤良正德是为满足心安,然而那後宫三千却是男子对於美丽皮相无法割舍的明证。男子有如此多的选择权,而女子却只是被选择啊”。 他拿起墨痕未乾的纸,直接屈膝盘坐到柳子容的面前。瞧柳子容专心泯话的样子,令他有着拥入怀中的冲动。“或许吧,所有男人都期望有着一名智慧与美貌兼备的红粉知己。美貌易寻,智慧却是难寻,除非┅┅” 柳子容偏着头,有些不知所措地紧紧捉着笔管。一直知道他外貌轮廓深刻得有些类於域外之人,却少在这样的近距离下被他凝视着。怯怯地,她以唇型询问着: ──除非什麽?── “除非你是女儿身。” ***** 柳子容拿了一只破瓷碗,盛着方可午餐剩馀的饭菜,偷偷摸摸地走到马房的旁边。 她踩着无声的脚步,左右张望着是否有人。在确定只有自己一人,她开心地推开马房,在门扉的背面,找到她要的东西。 一条黄色的小土狗。 “汪汪。”小黄狗吐出小小粉红的舌头,拼命地摇着尾巴。 柳子容伸出手把碗摆在地上,摸了摸小狈的头。“快吃吧。”柳子容无声地说着。 看着小狈狼吞虎咽的可怜模样,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小狈还有她怜惜着,而她在李伯瞵面前却是一刻也不得安宁啊。 碰触着小狈的手,突然有些颤抖。 那日交谈後落荒而逃,让她至今想起仍是羞赫。他过分接近的身子气息,过分闪亮的黑亮眼眸,竟成了她这些天失眠的原因。 她试着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想曲步瀛的容貌;然而心却总不听始唤她飘回到李伯瞵的身上。是在逗她吗?那句“除非你是女儿身”又是什麽意思呢? 代表怀疑她?还是┅┅表示称赞呢? 她抚上了自己的右颊,这样的她还能引起他的注意吗? 她和他是敌对的二方啊她忘了那日他在岩穴内的残酷手段吗?若她真是个乐营的女子,李伯瞵是会毫不犹豫地夺走她的贞操 不可能会对他倾心。她只是佩服他的领军智慧与领军道德罢了;她只是将李伯瞵作为她化身男儿的理想典范罢了。 但是她却无法用这些理由说服自己不去注意他。因此,自那日起,对他只得刻意冷淡、它的问话也仅答以点头或摇头、对於他的注目更只能视若无睹。所以他的脾气更不佳了。 她看着双手因捡起碎杯盘而划出的几道伤口──他若再维持这种以丢掷器皿为泄愤的习惯,她的手怕是该用块厚布裹起。小狈的叫声引她回到现实。 “你躲在这里做什麽?一 李伯瞵的声音乍然出现在身後。 “呃。”她倒抽了一口气,混身僵硬地进入防备状况;蓄意躲避的心悻,让她仍低着头没有转身。 听见马鸣的声音,知道李伯瞵牵了马进了马槽,又走回到了她身旁,她却只是抱起了小狈与其良善的圆眼睛相对,不知道该起身面对抑或转身逃跑。 “你连耳朵也聋了吗?”李伯瞵不客气地以穿着乌皮靴的长腿踢向柳子容的脚胫。 又在他面前摆谱吗?也许他那日过分的话语惊吓了柳子容,但避他如蛇蝎,未免过度伤人。有小厮端茶倒水离主人三步远的吗?他气柳子容,更不屑自己在意柳子容。他的唇愠怒地紧闭。 柳子容怯怯地搂着小狈抬起头,望见的就是他这副阴鸳的神色。 她低下头悄悄地吐了口气,开始提心吊胆。 “你在这喂狗?”李伯瞵打量着她身上沾着的草屑,目光上移到柳子容抱着狗的那一双秀气手腕。 她仰起头来,保护式地抱着小狈在胸前,她早已放弃猜测他心思的多馀举动。顺着他的意念去做事,起码不会引来他的怒目相向。 但,他为何总要用那种看透人的目光直盯着她? 柳子容又低下了头,不敢与他的眼眸相望。 “有事”。她拾起一颗石子在地上写着。 没事,就请你快走吧。他的精悍气势令人心乱;而他这般露骨的凝视更会令她备感逼迫。 “为什麽不敢看我?”李伯瞵条地弯下身与柳子容惊怯的大眼对视,再也受不了柳子容的阌避。 她拼命摇头,蹲着的身子往後靠了一步,有些狼狈地跌倒在地。急乱中,小狈乎安地跑回了墙角,而她撑扶着地的双手,却让地上的木屑利入了尚未复原的伤口。“呃” 柳子容疼得朝自己的左手直吹气,看着尚馀一寸即尽数没入拇指的木剌,委屈得想哭。都是他害的 “我看看。”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左手,对着她伤痕不在少数的手掌,李伯瞵皱起了眉。自结痂的伤口看来,大概是被什麽割伤的吧。“你没事把自己的手弄成这样做什麽?”他吼着。 柳子容无法克制自己此时像个小女孩的任性,她举起右手的食指指向他的胸口──都是因为你 “我弄的?”他挑起眉,看着柳子容瞠圆了眼的控诉。 这家伙鼓着颊的模样逗人得很。他并不喜欢自己方才在望见柳子容时,心头那种隐约抽动了下的感觉。 凡人对於美的事物,向来是喜爱的。他告诉自己。 柳子容很用力地点头,直到下颔都低到了胸口。 “我不记得我何时拿过东西割你的手。”他握着掌中的小手,偏爱那在酷热高昌仍显得冰凉无汗的肌理触感。 她拉回了自己的手,用掌心合成了碗的形状後,随即板了一张脸,高举着双手将碗丢掷出去。而在丢掷那想像中的碗盘後,她则苦着脸,弯着身子,做着收拾的动作,手则不时有如被刺痛一般的忽然收起。 说完了她想说的话,柳子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她几乎忘了以前的自己是个什麽样的人。所有少女所该有的撒娇天真,在父母过世的那一天起,她就收回了心底。在曲大哥面前,她极力让自己是个乖顺懂事、体解的红粉知己;然而那个沉稳的柳子容,却再也回不去那个十五岁前喜欢迎风微笑的她。 李伯瞵会怎样看待现在的她?像曲大哥一样皱着眉,希望她成熟而懂事吗? 她坐在地上,不敢看他的反应,有些後悔;伤口隐隐地作疼,更让她察觉自己的傻。她是做什麽?向他讨同情吗?还是┅┅ 不会的她想起朱秋云对他的爱恋眼神。 跟在他身旁的这段时间,看过他处理事情的果决与精明,看过他对违反军纪者的严惩,加上他对高昌复国的见解──对他的情感早就变质成一种她不敢去细想的情怀。 心头那种莫名的情怀是什麽? 柳子容捏紧自己的拳头,随即畏缩地苦了脸,疼得泪眼汪汪。她张开自己的手心,将受伤的拇指含在口中,想减轻刺痛的火热。 “把手给我。”李伯瞵轻柔地拉出了柳子容的手指,放到眼前仔细地就着门口透入的光线打量着。 他低下头以牙齿轻咬住了她拇指上的木刺,精准地而轻柔地使力将木刺拨了出来。 柳子容屏住呼吸,被他的举动惊得无法动弹,他温厚的唇偎在她掌间的感觉,使她一身窜过与疼痛无关的悸动。她抑住喉间一声呻吟,忍受着他的唇离开时,拂过她敏感掌心的酥麻。 李伯瞵偏过头吐掉那恨木刺,大单却依然包裹住柳子容的手。他挑战似的捕捉住柳子容视线,再次将柳子容的手放到唇边,将那微微渗出鲜血的大拇指含入他的口中,强硬地吮出那些肿胀的出血。 被李伯瞵的眼瞳摄去了所有心思,柳子容被蛊惑似的定在原地,只是与他相望,任着他亲密地吮过她的指尖。 条地,李伯瞵磷放开了柳子容的手指,手劲一转便将柳子容细弱的身子扯入了他的胸前。 “我要你。”他扣住柳子容的腰身,不容许二人之间有着些许的隙缝。 柳子容愣住了,感觉他吹拂在她颊边的男性气息,而垂在身侧的手也忘了反抗。 他说“我要你”┅┅李伯瞵要的是这个身为男生的柳子容吗? 惊世骇俗的念头才转过脑间,她随即抡起拳头捶向他的肩旁,然则在双手还来不及举高时,原是扣在地腰间的大掌即以迅雷的速度反扣住她双手到身後,她整个身子就这麽偎贴在他身上。 ──放开我──她焦急地用唇语说着。 几次蠕动反抗,发现她的挣扎只是徒然让自己的身子更暧昧地依着他扭动,而他眼中的霸气火焰烧得更炽了。 “别躲我。”“他”那眼底眉梢的抗拒焦急更引人爱怜意。李伯瞵扣住柳子容手腕的左手又将其往自己胸膛搂近了些。 以右手抬起柳子容一迳垂俯的下颔,他俯低了头,吻住那渴望已久的柔软。 舌尖使了些劲,挑开了柳子容紧闭的唇,在那左右闪逃的躲避中,李伯瞵老练地扣住的柳子容後脑,不许任何的抵抗。激渴已久的唇舌,如火热烈地挑弄着柳子容柔滑如丝的丁香舌。 柳子容吻起来的感觉就像个女子 李伯瞵一惊,乍然推开了柳于容,死命盯住她的眼,眼底的风暴开始酝酿。 “你是那天的女子”同样的柔软、同等的细滑。 柳子容措手不及地往後退了好几步,直至抵住墙壁。 她紧抱着双臂,望着那高大的身躯夹杂着燃烧的火爆朝自己走来。不能承认啊 深吸了口气,她打了个冷颤,站直了身子。在李伯瞵扯住她衣领逼问前,率先拉起了他的手。 强迫自己望着他的眼,她一咬牙,将他长着厚茧的手心,放到自己的喉间── ──我是男人──她的唇这样告诉他。 小掌按着他的手背,她领着他的手向下移至她平坦的胸口── 李伯瞵没有抽回他的手,一任掌心泫在柳子容紊乱跳动的心口。 许久,他阖上了眼,握紧了掌,一掌击向她身後的墙。 第五章 “将军,喝酒。” 媚眼的勾引、娇声的呼唤,着红衣的苏琼琼整个人偎在李伯瞵身前低胸的薄衣掩不住春光,丰腴的身材满含着邀请。 李伯瞵接过苏琼琼手中的酒啜了一小口而後尽数将剩馀的液体倒入女子的胸口。 “哎呀”苏琼琼惊叫一声急急忙忙地想起身擦拭。 李伯瞵将她扯回胸前,大掌伸入她若隐若现的胸口,摩梭着液体在肌肤上形成的润泽。 “有人啊,将军。”苏琼琼娇嗲地半推半就。精心描绘过的眼,瞟向篷内阴暗角落的柳子容。 李伯瞵没理会女人的抗议,顺着自己双手的触摸,吻吮着她的颈项与胸口,醇酒的芬香起码可以弭补眼前女人柔软但不够细滑的肌肤。 “将军,你那个小厮脸色好难看,要他出去嘛。”苏琼琼勾着李伯瞵的颈背,附耳道。 自苏琼琼胸口抬起头,李伯瞵搂着她向後半躺在软塌上,厉眼冷冷地望着那隐身在角落中的二汪晶亮。 “过来”他命令地低喝了声,手指懒懒地朝柳子容勾了勾。 “将军,他看起来不情不愿的。”苏琼琼手指抚上李伯瞵的下颔,不喜欢那孩子水灵灵的模样,也不喜欢将军看那个孩子的专注。将军从没那样瞧过哪个女人 “闭嘴。”李伯瞵推开她的手。 讨厌女人主动地缠上他,他却如同这些女人一样地不愿放开柳子容。 李伯瞵交叉着双臂,直直地看着柳子容垂着头,憔悴地朝自己走来。 又瘦了。他盯着柳子容又削尖些的下颔,不明白这样的折磨对彼此而言,有什麽意义。 他咬紧了牙,诅咒的话在心中反覆了千万次──如果上天注定要让他对一个人心动,为何要把柳子容设定为男儿身。那日若不是柳子容的推拒举动,他根本不会在乎什麽性别之分。 “上来伺候着。”因为在乎,所以试探着。柳子容突然发自的脸色是对他这种行为的不耻,抑或是┅┅ 李伯瞵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双眸却不留须臾离开过柳子容的脸孔。 “动作快一些。”苏琼琼催促着,指使人的架势十足。 柳子容伸手捏住自己腰间的衣角,让自己平稳地往前走着。 他是故意的吗?与女人亲密欢爱,何须留一个小厮在场呢? 她望着李伯瞵伸出舌尖拂去唇问的一滴酒液,却不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忆起那日被他亲吻的感觉。不能控制自己的颊飞红,她只能告诉自己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极力不让自己回想那日他有力的舌尖在她身体上所触发的难堪感受。 不知廉耻否则怎会总在夜深人静时,想念他拥着她的安全感觉;然而,也许该庆幸他对她没有进一步的亲密行为,否则她现在会如一双被他丢弃的敝屣吧。柳子容忖道。 在池穴边未曾谋面的倩儿,他可以如此不在意地有肌肤之亲。可见,女人只是如李伯瞵身旁来来往往的风沙啊。 柳子容低头走上平榻,不愿也不敢再多看他深遂的眼瞳一眼。李伯瞵不该对男儿身的柳子容有非分之想,而即将前往长安与曲大哥成亲的她,也不应该和他有着任何过度的接触,更不该心系着他。 她屈膝半跪在苏琼琼身旁,举起银酒壶,倒满了李伯瞵的杯子。 “将军觉得琼琼服侍得不好吗?何必要一个小孩子在这倒酒?多杀风景。”苏琼琼拿起李伯瞵的酒杯,把酒和自己都送到他的唇边。“让他下去吧。” 柳子容咬着唇,低垂的眼眸飞快地瞄过李伯瞵。他会那麽好心吗? 李伯瞵接了酒,却是将酒送入苏琼琼的唇边,堵住了她任何接下来的话;而他带着几分冷意的眼,却是对入柳子容期待的眸。 想走┅┅他的唇边漾起了一抹笑,满意也看到柳子容倒抽了一口气。 若男子相恋的结果是惊世骇俗,那麽┅┅两个人的燃烧较之一个人自焚来得壮烈。 “过来。”李伯瞵朝柳子容伸出手。 柳子容摇着头,不觉自己的身子已反射性地向後仰去。 “要你替我宽衣,是你可以拒绝的工作吗?”柳子容下意识的抗拒让他恼火。李伯瞵一把推开胸前的女人,直起高大的身躯,目光如炬地释放着他的不悦。 “将军,这种小事交代奴家就可以了。”苏琼琼咯咯笑了两声,站起身到他身後,挺起的胸脯蓄意地拂着李伯瞵的肩头。她伸手碰了下李伯瞵的身子┅┅ “活得不耐烦了吗?”一声冷冷的下令加上一道强劲的手风,让苏琼琼狠狈地扑倒在地。 柳子容没敢再迟疑,绕过苏琼琼仍倒趴在地上的身子,走到李伯瞵的身前。 她太清楚李伯瞵的喜怒无常,而这些女人却甚少能摸清楚他的固执个性。她不愿意苏琼琼成为第二个朱秋云──她们不过只是想讨好李伯瞵罢了,没有理由落到军棍伺候的下场。 见李伯瞵没有起身的打算,她只能直起背脊弯膝跪在他的右侧。她盯着他的胸口,倾身伸手解开他胸前的结。为了维持平衡,她以手轻压着他沉稳起伏的胸口。 这是第二次为他解下铠甲了。 前一回,他闭着眼;而这回,他逼人的注视彷若炙人一样地让她手足无措。柳子容加快了速度,努力让手指不颤抖着。这样半似窝藏在他怀中的姿势,让她不安。 解开了所有的束缚,想起铠甲的沉重,忆起那日她徒劳无功下他的讪笑。她悻悻然地垂下手臂不做任何无谓的努力。 她放弃地垂下双手,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原本侧对着她的李伯瞵已偏打过身子,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笼住了她整个娇小的身子。而李伯瞵的低笑声,更让她眨了下眼,有种被戏弄的欺骗感。 不自在地想绞着双手,明知有苏琼琼在场,他不至於逾榘,但她的身子却无法挥去那种被他箝守在一个空间内的无助感与┅┅安全感?她不懂为什麽两种全然迥异的感受,会同时出现在心中。 柳子容仰起头,对上他凝睇的眼。闪烁的眼中含着一抹祈求──放了我吧。 李伯瞵伸出手抚摸着柳子容半边红色胎记的颊,没有任何回应,只是让彼此交会的眼睁诉说着无法道出口的心中情事。 就着壁上的影子,苏琼琼瞧见了李伯瞵的举动,震惊得迅速地整了整衣裳,莲步轻摇地贴上了他健壮的後背。“你发什麽愣┅动作慢吞吞的。将军,我来帮您。”她不会让自己的恩宠只是一晚。 “不需要。”放开手间冰凉柔滑的玉肌,将视线移开柳子容那双会说话的水眸。李伯瞵转过身推开那女人在身後的重量,举手将自己身上的铠甲卸下,向後一掷,像是抛开烦闷一般。 一揽手将苏琼琼带到自己身前,不愿再对柳子容有任何的眷恋。该是没有结果的事,就不该开始。 “将军,吃些小菜。这些天忙着赶路回长安,您辛苦极了,让琼琼为您夹菜。”轻翘着指尖,苏琼琼的美是艳丽的。 李伯瞵咀嚼着送入口中的菜肴,盯着苏琼琼的面容。柳子容的美,绝少人能及;然而,他动心的仅是那一层表相吗?光滑如玉的美色终会褪去。 因为得不到吧? 他不希望自己对柳子容有着更深层的情感,然则脑中浮现的点滴却无法让他忘记那张容颜──担心着他的伤口,所以每回帮着秦大夫换药时,总是轻手轻脚不弄疼他的柳子容;过热的沆气导致伤口不适时,也从来只有柳子容会适时地遮上手巾,让他拭去汗水。 从小到大被伺候惯了的他,当然明白那只是一个小厮分内的事;但他却无法忘却柳子容那一双不因为他的权威、不为讨好而纯粹是真诚关怀的眼眸。 “将军,怎麽净这样盯着人瞧。”苏琼琼笑得矫情,在李伯瞵评量的锐利眼光下故件镇定。对李伯瞵,她和所有人一样总有些惧怕,他的心思从没有人能猜透。 “你说呢?”不爱与人做表面工夫,身旁的人却净是此辈之流,除了┅┅ 以为自己获得了李伯瞵的全副注意,苏琼琼不免炫耀地往柳子容瞟去一眼,却瞥见了那只挂在他细弱腰间的云采丝缎小包。“好美的锦囊” 柳于容闻言,即刻伸手护住了腰间,将锦囊保护地握在两手间。 惊惶让柳子容心虚地望了李伯瞵一眼,却将自己一身不自然的紧绷落人他鹰隼的打量中。 “拿过来。”柳子容慌什麽?李伯瞵没有牵动脸部的线条,仅是举起拇指若有所思地摸过自己的唇。 “将军要你拿过来,没听见吗?”苏琼琼喜出望外地喝道。将军可是要将那锦囊赏予她? 柳子容孤立无援地站在李伯瞵那堆沉重的盔甲间,站亦不是、走也不愿,只是迟疑着。 把锦囊送给贪婪的苏琼琼,当然无所谓;只是锦囊中的东西┅┅却是她现在自保的染料啊 天要亡她吗? 她从不将那只锦袋放在身上,今儿个纯粹是因为在未来几次的扎营中,他们三人需要和另一家共居一帐,她自然无法於帐间印染自己那已有几分褪了颜色的悭痕。因此,只得常在身上。地无非是想趁着李伯瞵不在帐中之际,打理好一切,怎晓得┅┅ “你是要我上前去拿吗?”李伯瞵磷微眯起眼,将柳子容所有的心神不定都看在眼中。它的猜疑之心顿然扩大了范围。 柳子容拖着步代前进,死命地握着腰间的锦袋,若即将入刑场的犯人渴望出现奇迹一般。她整个头颅都昏沉了起来,而摇曳烛光下李伯瞵的轮廓,更是如同审判般的严肃。每当他微眯起眼时,通常代表了不可违拗的决心。 “拿来啊。”苏琼琼手掌朝上地要求着。锦袋里头定有什麽宝物,瞧柳子容一副不情愿的害怕模样。 柳子容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将锦袋交过去。就着桌上的水酒,她在桌面上写道:“这是母亲的遗物”。 “打开它。”他炯炯的目光中有着不容反抗的冷漠。 柳子容缓缓地张开手掌,露出手中的锦袋。“啊”只来得及一声惊呼,东西已被夺走。 苏琼琼抢过了那只锦袋,迫不及待地拉了开来,露出里头的白瓷小盒。“好美的东西啊。”她双眼发亮地赞叹着如丝白瓷面上的几朵鲜丽牡丹。 柳子容急得双手不住地发抖,目光不曾须臾离开苏琼琼手中把玩的白瓷圆盒。她清楚李伯瞵此刻的焦点全集中在她的反应上,然而她却只想取回苏琼琼手中的东西。千万别摔破啊她咬着唇,拧着一颗心。 “把盒子打开。”李伯瞵下令。 “不。”柳子容发出了一声低哑,整个身子飞扑上前,想阻止苏琼琼的手扭开盒盖,却忘了身前的桌几。过分使劲的力道,让他膝肘扎实地碰击到坚硬的桌几,咚地一声显示了她撞得不轻,而疼痛的眼泪尚在眼眶打转时,她已顾不得疼痛地想上前阻止苏琼琼。 苏琼琼得意地向上走了一步,轻松地避开柳子容;回头却望见李伯瞵皱着眉,一臂横过柳子容腰间,阻止了柳子容的移动。 怒妒之间,苏琼琼选择了泄愤。在李伯瞵的注意力全放在柳子容身上,而柳子容的专注点却全在这个盒子时,她挑地朝那张蹙眉的面孔一笑,将铜钱大小的盒子不经意地滑落┅┅ 瓷片破碎的声音夹杂着苏琼琼的惊呼── “哎啊我怎麽这麽不小心,子容,对不起啊。”苏琼琼在李怕瞵抬起头时,适时地苦了脸。 “算了。”李伯瞵皱着眉,见着地上白瓷中的一小撮红色粉末。不过是女人的胭脂,为何柳子容如此紧张? 他收回视线,看着此时一动也不动坐在他怀中的柳子容──木然的眸、垂至身测的无力双手──像个被抽去生命的阏瓷人像。 “回过神。”他扳过了柳子容的下颔,晃动着她的肩。 “不过是个盒子碎了嘛。”苏琼琼有些幸灾乐祸地走下平榻,用脚尖踢着那些碎片。 “你,滚出去。”李伯瞵冰冷地说着,在他发现柳子容的异样後,甚至不留抬眼看苏琼琼一眼。 “将军,柳子容是个男人啊。”苏琼琼不依地朝他靠了一步。“况且我不是故意的┅┅” “再让我见到你,你就滚去高昌,当个一辈子回不了长安的营妓。” 他在意的只有柳子容全无反应的模样,对於那个啜泣离去的女人,没有任何的怜惜之情。 柳子容张着眼,失魂落魄地想转过头看着地上的碎片,然则箝住下颔的那双大掌,却一迳将她的脸孔迎向二道深黑的瞳──那深得几乎可以让人眩目的眸。 东西碎了、染料没了、她不能再留在他的身边他不会容许欺骗,而她也承担不起当真相被揭露後,她即将会沦落的地位──他的女人。 除了伪装男儿身之外,她没有任何筹码可以和他抗衡;然而在脸上胎记的谎言即将拆穿之际,焉知其它的谎话会不会一个接着一个被刺破呢?他太敏锐,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一盒胭脂,对你意义如此重大┅┅”柳子容过度的反应不免让人如此联想。李伯瞵拭去柳子容脸颊上的一滴泪珠,爱怜怀中弱质的人儿,却更猜疑地上那一片红得刺目的粉末。 “那不是一盒胭脂。”李伯瞵下了定论,怀中一凛的身子只是证实了他的定论。 放开了柳子容,他起身欲往平榻下走去,却被柳子容忽尔立起的身子阻挡了去路。 不能让李伯瞵碰到那些粉末那些留在肌肤上洗不掉的红粉,只会揭开她的伪装。於是,柳子容伸手拉过了他的手臂,在他的掌心写下: “毒药”。 “毒药”李伯瞵怒吼一声,反扯住那纤细的掌,脸孔紧逼在柳子容的上方。“你随身携带毒药,用意为何?说” 柳子容一咬牙,发现自己只能放手一博。蠃了,就是全身而退;输了┅┅就是赔上她的身与心。 她抽回手,危颤颤地拉住他的手走到桌几前,曲膝坐下後,她蘸着水酒写下: “毒药,为了不让我被男子侵害。母亲说我的容颜易使人有混淆之感,必要时以死保住清白”。 写完,柳子容幽幽地吐了口气,凄迷地对他一笑,有些感伤地起身走下平榻那片刺目的红色粉末。当她弯下身,指尖尚未碰到任何一滴粉末时,一声怒气十足的大吼伴随着一酒香洒了一地。 李伯瞵火爆地将桌上的酒壶一把全摔向地面,让那些红色粉末伴随着白色碎片冲散成一道道红色水流。 而在柳子容仍怔仲地站在原地时,李伯瞵揽腰抱起了那轻盈似柳的身子。 “一定要惹怒我,你才满意吗不许你有任何轻生的念头。你若轻生,你就在阴间等着瞧看高民一门因为你而被毁灭。” 他勒住柳子容的腰身,语带威胁地瞪视着那双让他挂念的一江秋水。 柳子容睁大了眼,万万猜想不到李伯瞵的反应会如此激烈,连说话时的口气都狠恶得不留馀地;那带着暴狂怒意的气息,更是不容忽视地拂满了她一身。 被他拥在身上的身子,因着足尖碰不着地,她的手只能扯住李伯瞵的衣袖。她想推开他却又被他此时的戾气惊愕得不敢有任何叛逆的行为;只觉得他身上的热气随着他的丝杉尽数都传入了她的沐内。 他如此发火为什麽?柳子容抖动了下身子,在他霸气的傲狂双眼中,发现了那几可名之为“关心”的火花。 会吗?是她所想像的吗?她垂眸看见他青筋尽现的脖颈。会吗? 像李伯瞵这样一个在战争中呼风唤雨的坚毅男子,对轻生的人必是不耻的吧。这才是他生气的主因,若真的是┅┅喜爱,怎会在她面前火热地抚摸苏琼琼,一如那日在池穴边抚摸她一般。 他最不缺乏的就是女子了吧? 邱万威告诉过她,李伯瞵在长安虽无妻室,却不曾留情於任何女子。 柳子容念及此而苍白了颜。不能让自己陷进去,不能让他发现她的女儿身,否则此後就是无止尽的苦难煎熬。她没有独立谋生的本领,所以她只敢要一个不让她心碎的良人。 曲步瀛会守候着她;而李伯瞵,不会将她当成永远的唯一啊。 “听到我的话了吗?”李伯瞵扳起柳子容微微挣扎的下颔,要求一个回答。他不愿去细想何以会因为柳子容的轻生念头,而抽痛了心扉。 ──放了我。──她张口无声地说着。 她的心只有一颗,而她正感受到那种逐渐失去的可怕感受。突如其来的心酸让她湿了眸子。 ──放了我吧──她重复地说着。 “要我放了你,怎样算是放了你?让你离开?”指尖挑去柳子容眼角的湿意,他沙哑地说着。 柳子容闭上了眼点点头,不敢看他咄咄逼人的视线。 “那你们打算如何前往长安?” 李伯瞵的话让她惊讶地张开了眼。她不能只是留在军队中,而不待在他身旁吗? “当时收容你们,就说过了你们必顶分担工作,而你该知道你们一夥人的工作实际都是可有可无的。军队中或有闲话,但也碍在你是我跟前的人而不说些什麽;但若今日你不再是我的小厮,那麽你们没有什麽立场留在军队中──军队不是救难之所。”他正视着柳子容黯然的眼光,明了自己抱着柳子容的姿态过於暧昧,却不愿放开手。“当初留你下来,一来不想薛万均报复你,二来也是因为身边缺个打理的小厮。若你真要离去,那我不强迫,除非你被毁了容貌,否则你这一路上怕是难以平安前进。这胎记┅┅” 李伯瞵轻抚着柳子容的右颊,克制着自己身体上的不合宜欲念。“这胎记没碍去你的美几分。” 柳子容偏着脸颊,让脸颊依着他温厚令人安心的大掌,泪却溜溜地滑出眼眶。 她厌恶这个无用的自己出了家门,不得不承认什麽诗书、绣技、煮烹等任何她曾自以为傲的一切完全无用;过分交好的容貌更成了一种阻险。因为太在乎他,所以必须离开他,却悲哀地发现她没有一丝独自生存的本能。 她是个无用的废人 柳子容的泪水就这麽如断线珠串一般的滚下,一整天的劳累加上心灵的疲累,让她的脑中此时只有一片空白。无声的哭泣显得凄恻,而单薄的身子在哭泣间早不自主地揽住了他的颈项,将那些心酸流在他的肩上。 必须离去啊,否则这脸上疤记,在逐渐褪色後,所有的谎言都将不攻自破。感受着属於李伯瞵的男性气息时,柳子容离去的心意却是越发坚定,即使心头的酸楚莫名。 李伯瞵呵护地环住柳子容,完全明白自己方才说的什麽军队需要有用人之论都是藉口,都是他不愿柳子容离去的藉口。 柳子容是该远离他,因为他的确属於那些对柳子容有非分之想的人之一。若同为男儿身的他真侵犯了柳子容,柳子容会因羞耻而结束那年轻的生命吧? 然而┅┅柳子容依赖着他的感觉,却像天生该在他怀中的自然啊。 明知心头那些无以名之的爱怜感受,不该是对一个男子而发,他却不能制止自己的身心不对柳子容产生反应。 他粗声地叹了口气,本该推开柳子容的双手却更是拥紧了“他”。 为了彼此,他会试着把柳子容当成一个可以疼爱的稚弟。 然而,这一刻──就让他贪恋几分吧┅┅ 第六章 “小姐,这儿还待得下去吗?”高嫂拉着柳子容的手,在夜间的树下低低私语着。 染料被摔破後又是数天。军队火速前行,而柳子容脸上的疤记也呈现着逐日淡去的痕迹。 “曲少爷怎麽一点消息都没有,他要我们到这军中又是何用意呢?”高本福沧桑的脸有着不解。 “曲少爷也许是顾及到我们两个中年人前进不易,才要我们到这来。否则曲少爷一定会带着小姐一块走。”高嫂摸着柳子容的发,百般不舍。一个玉般的人儿,被焦虑折磨成这般憔悴,小姐已许久不曾开心地笑过了。 “若真是如此,那是我们连累小姐了。”高本福停下走动的脚步,风沙折腾过的脸上有着深刻的歉意。 “高叔┅┅”柳子容慢慢地说着。长时间没开口,总让她在乍然说话时,显得不大自在,彷若少去喉间的掩饰药草,她亦不习惯说讲。“千万别这样说。曲大哥不也说如果我跟着他走,反倒会引起更大的注意吗?况且,我怎能弃你们不顾呢?你们就等於是我的家人,而这一路上如果没有你们,我绝计没有法子支撑到现在。我没有什麽本领,都是你们为我打理一切啊,你们这样说是要折煞我吗?”她倾身抱了抱高嫂有着炉灶味道的略胖身躯。 “老爷生前为我高家所做的,我们报恩都来不及了。”高嫂回抱着柳子容,眼睛酸涩地想流泪。当年若不是柳子容的双亲在瘟疫中救了她那口子,她现在只是一个孤零的老妇。 “别说这些了。我脸上的疤记又淡了些,对吗?只靠高嫂给我的胭脂来掩饰总不是法子,或许我们该离开┅┅”柳子容眉清目秀的脸孔上至是犹豫。 “若真的离开,没有胎记做掩饰的路上会更危险;而且我想曲少爷随时会跟我们联络的。”高本福说。 “可我问过中即将,尚有十数天才可抵达长安;但是,我手边的胭脂也仅剩下多的分量,用尽後又该是如何呢?前段路途虽乾燥不雨,胭脂少会脱落,然而天气一寒,若下了雪┅┅” 她怎能不担心 虽则李伯瞵对她的悻度自那日染料毁坏後大有更改──他亲切地对待她,一如照顾小辈般──但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偶尔逗留在她身上的注视。每当如此,她便不免担心是否今日胭脂调得过浓或过淡,又或担心胭脂沾上了衣,引起他的怀疑。内心的自我煎熬,最是让人真是不安。 “也许尚未进入关中,曲少爷就会接回我们了。或许小姐可以称病不能服侍将军,如此胭脂用量便可少用些,也可以再涯一段时日。”高本福建议道。 “一个月┅┅有些太长。”柳子容咬了下唇。 “我有法子了。”高嫂兴高采烈地对着柳子容说着,“前些日子我替营妓姑娘缝补衣衫时,听得姑娘们说这些个天在甘州那有市集,将军会按例前去挑选马匹。那些姑娘原是要拜托你替她们带水粉、胭脂的东西,因为想你可以要求跟着将军去。原本那时我拒绝了,因为不想勉强小姐,也没料想到染料会被那个坏心女人弄坏。不过,现在想起这倒是一个法子,小姐可以请求将军让你一块同行。” 高嫂说得眉飞色舞,尤其是看到丈夫点头时,更是愈说愈激昂。 “你小声些。在外头谈话就是怕在营中让别人听见了,你这一嚷嚷是怕人不知道吗?”高本福压低了音量喝阻。 “我可以试试要求与将军前去,但不知将军是否会同意?”因为这容貌惹人注目,已许久不曾去过市集了;那些热闹的景象,只是儿时的回忆。 柳子容说着,小脸蛋着实有些兴奋。 “就说你不曾去过市集吧,将军会答应的。”看出小姐的眼又闪着光芒,高嫂也跟着笑。虽有些担心将军对小姐的过度关心──秦大夫说将军给小姐的那些药膏,全是入贡珍品;但她相信将军不会拒绝小姐如此一个简单的要求。 ***** “坐稳了。”李伯瞵将柳子容的身子在马上调整了下姿势,让那仍发着抖的身子尽量地依着自己。 柳子容根本没骑过马,感到──十分害怕。 李伯瞵轻拉起绳,让身下的马匹开始缓慢地前进。原不该将柳子容置於他身前,可是那双颤动的双手看来是无法自身後抱着他。 “你以为上市集是坐马车去?”李伯瞵扬了扬疆绳,让马匹加快速度。瞧着柳子容即刻死命抱住马颈彷若赴刑场一般,他不免有些好笑。 柳于容胡乱地点头,心绪根本还处在不稳定之中,她没有骑过马,完全不知道坐在马上是这麽高。 “张开眼看看四周。”他倾身向前,将柳子容的腰向後一揽,贴住他的胸膛。 他怎麽知道她闭着眼睛?忘了抗拒自己贴在他胸前的安全感受,她回过头好奇地看看他,小巧的鼻尖削撞上了他坚硬的下颚。 痛柳子容忘了方才上马的恐惧,收回马颈上的手且住了鼻子。 放下手时,却意外听见他的低笑声。柳子容直觉地又遮住了鼻子──一定红得很难看。 李伯瞵拉下柳子容的手,温柔地以指尖划过那道秀气的鼻梁。 柳子容抬起了眸,与他脸孔过分地靠近时,才发现了二人之间的亲密姿势。 他有力的心泺透过衣裳熨贴在背後,让人整个身子都熬了起来。她隔过头,努力坐正身子,突然想起脸上那几近褪去、完全是脂粉印染而上的疤记,因而不敢与他过分偎近。 “放心吧,这段路程很短,你无需忍受我过久。”李伯瞵口气一转为冷淡。 她无力反驳,心情因为李伯瞵的话而变得阴暗。 一路上就只是沉默。 待到达的马蹄即将进入市集边缘之後,柳子容悄悄地偏侧了颊,注视着他──不爱搭理人的表情,和周遭闹烘烘的情景显得极度不协调。 是她坏了他的好心情。 无声地任李伯瞵抱下了马,她红着脸拉住了他的手掌,写下: “对不起”。 “没什麽好对不起的。”他没有看她,一迳往前走。 她拉住李伯瞵的衣裳,让他停住了脚步。她的手抚上了他的唇边,执意地想让他的唇色上扬。 “放手。”他甩开柳子容的碰触,却发现那张小脸难过地咬破了唇。“你到底想怎样?” 柳子容闻言迅速地抬起,对他微笑。 李伯磷注视柳子容唇边的笑,重重地叹了口气,抿了下唇算是回应。“走吧。” 她走到了李伯瞵的身边,手悄悄地拉住了他衣衫的一角,张着大眼新奇地与他共同走入人群之中。 “哇。”入眼的繁华让她敬畏地低呼了声,桑、麻、五谷、葡萄、粟糕┅┅ 这孩子真是不曾见市集吧?李伯瞵低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身旁柳子容雪白脸颊上掩不住的雀跃。 前日,当柳子容怯怯地将纸条递予他时,他以为柳子容只是想出来透透气,不留见过市集只是藉口。 没想到柳子容一见到市集缤纷热闹的景象,唇边的笑就不曾停止过,令他的眼无法移开那双水净眼眸。 李伯瞵伸手将只及自己肩头的个子往他身旁拢靠着,不让那熙熙攘攘的人群碰着柳子容。望着柳子容,宠爱的笑浮上他的唇边。在柳子容如此没有防备地依着自己时,他无法不去想守护“他”。 为了拥有柳子容,他可以不顾世俗的眼光,然而他却不认为娇弱的柳子容可以承受这样违反伦常的感情,更不愿柳子容处在辈短流长的指点目光中。柳子容也努力地在避开他吧?他想起方寸的情景。 然而,此时的柳子容又是如此自然地依靠着他啊,而他竟无法对这样的柳子容继续先才的坏脾气。 李伯瞵护着柳子容的肩向右挪动,避开数匹走过的牲马。 也罢,既是无法撇开自己对柳子容的在意,就将其留在身旁,当成一个可以照顾爱怜的稚弟吧。即使心中的感情是非关亲情的男女爱恋,却也莫可奈何。战功辉煌,是他征战沙场、智取力门的必然成果,然则感情的事却不是他所能掌控。 经过一长串的食饼摊子前,柳子容惊讶地左张右望着。怎麽糕饼也是这麽五颜六色、美丽精致 怕在人群中走失,她悄悄地扯住了李伯瞵的蓝布衫子;却不大有勇气看着他──轻装简服的绸衫,让他深刻的英气轮廓又多了分清朗,浓黑的眉也没有乎时的霸气,连深渊般的眼光都是柔和的。 “包几个杂色煎花馒头和糖蜜果食。”李伯瞵吩咐着,对於夥记看柳子容的格外侧目,冷冷地瞟去一眼。 伙记连忙垂下头。见人见多了,哪些是惹不得的,他自然清楚。不过,男人身旁貌美的姑娘若除去那块疤记,不知会是个怎样的大美人。 李伯瞵拿过了油纸包,放到柳子容手上。“肚子饿时,可以吃。今天大概会在这耗上大半天工夫,累了就说。” 柳子容握着手中温热的油纸包与他相望,笑容显得有些羞赧。他一定觉得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孩子吧。 ──谢谢。──她以唇发出的气音说着,手则兴高采烈地捧住了油纸包。她踮起脚尖,想找个可以坐下来的地方,然而眼前却只是一群乌压压的人潮。 人潮的波动让她晃动了下身子,所幸李伯瞵的大掌及时地握住了她的腰。 “不舒服吗?”她从进来市集後,样子虽然高兴但脸色一直就不大好。“我先带你到茶楼休息吧,这儿人太多了。” 柳子容连忙举起手摇着,好不容易才见到市集,她还想好好看看这些新奇的玩意。以指尖快速比碰了碰李伯瞵的掌,见他会意地将手心朝向她,柳子容又笑了,绝美的笑容中有着纯真孩童般的开心。 李伯瞵磷瞪着柳子容漾着笑意的嘴角,如同沙漠之人对水的渴求。他想吻“他”。 没发觉李伯瞵的异样及周遭来往人群的逐缓脚步,柳子容认真地在他的手中写着:“我想你的肚子可能饿了,找地方吃东西”。 简单的一句话,用书写的方式来表达却又花了一番的时间才完成。她不明白李伯瞵的掌心是否会如同她的指尖一般有着细痒的感受,她只知道每回在他掌心中写字之时,她总会忍不住手指颤抖。 没听见李伯瞵的回答,柳子容抬起头、抬起油纸包,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李伯瞵,不意却在他的肩後望见许多注视着她的陌生目光。她很快地又垂下了头,缩了下身子到李伯瞵身侧,直觉他是自己可以依靠的人。 见柳子容瑟缩的模样,李伯瞵粗眉一挑,双眸住左右驻足的人群扫过,待所有的目光都纷纷改向後,他右手俐落地一挥,扬起了遮日的斗篷将柳子容从头至尾包裹住──挡住旁人惊艳的目光,也提供了柳子容一个喘息的空间。 白润之玉,即使沾了些许瑕疵,却仍是人们注目的焦点 “我们先离开。”环着斗蓬下的柳子容,他说话的语气越发地低柔。 原以为那张望的举动是为了找地方休息,却没料到在柳子容孩子气的笑容下,关心的却是他早晨进食不多一事。这样细腻的心思,要他如何舍去对柳子容的怜恤? 李伯瞵搂紧了靠在胸前的人儿,内心交战的情绪让他握紧了拳。 拥着柳子容在人群中前进,小心地不让人群撞击到斗蓬下的人,也刻意地放慢脚步,让斗蓬中露出的眸子,可以趁此慢慢地观看着周遭的花花绿绿。 他一直希望柳子容是那个他在岩穴边遇见的女子。奸细也好、伪装也罢,起码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得到“他”。 正因为不曾找出那名神秘女子,他对柳子容的性别就一直无法释怀,也就一直存抱着的希望。可以强使手段,对柳子容再付验明是否为男儿身,只是内心抗拒幻灭的情感让他迟迟无法动手──就怕柳子容真是个男子。 而营区中有陌生女子闯入一事,他已对巡逻军做出了处分;不过也正因为搜寻不到那名女子,想将功赎罪的巡逻军隔日即呈报;与西突厥勾结的高昌流亡贵族已向长安前进。 拨营,是为了一网打尽 在步出拥挤的区域後,柳子容的脸已冒出了浅浅的汗,趁着李伯瞵看向远方的几处马贩时,她迅速抽出了手绢轻拭去右颊上的水珠,没有意外地看到浅浅的红印在手绢之上。她们一群人只想买到胭脂便可度过难关,却忘了胭脂会随着汗水而消去。 她不能再久留了,涂抹胭脂只是权宜之计,并非长远之谋啊。只是心却难受得很。她┅┅竟有些┅┅舍不得他 捏着手绢和他买给它的东西,她仰起下领,望着他坚毅的测脸出神。初见李伯瞵,他迥异於其他男子的高鼻深眸就已在她心中烙下了痕迹。此後,怕是再难将他的身影自心板上擦去了。 柳子容抿着唇苦笑,觉得自己好卑微──李伯瞵习经在岩穴中那般粗鄙地对待过她,她怎会愈来愈挂记着他,而非┅┅曲步瀛呢?她慌张地摇着头,不喜欢自己这种情绪。 “怎麽了?还逛不够?”走到树下,他体贴地为柳子容掀去了斗帽,让那闷红的小脸透着气。“方才倒是忘了问你是否缺什麽东西。” 不要对我如此细心。柳子容双手捉住斗蓬的前襟,在他无言的注视中,同自己的心投降。 去买胭脂吧,多留在他身旁数天也好啊。 那些离去的坚毅念头在面对他之後,竟皆可笑地不堪一击。她伸出手想握住他的手掌,感受那分安心,却又不敢让自己的手掌靠近他。叹了口气,她仍是放下了手。 终是得不到她要的收场吧;他有他的沆,而她则背负着着曲大哥的等待。 他一把握住了柳子容犹豫的手掌,感觉到那手掌中传来的颤抖。柳子容想说什麽呢?李伯瞵地包裹住那颤动。 她闭上了眼,明白自己猜不住心事的脸此时必然是玄然饮泣。匆促地想抽回手腕,却被握得更紧。柳子容猛然张开了眼──李伯瞵竟将她的手置在他胸前的心口之上。 他心上的泺动是真实的;然而,那却是颗永远不会属於任何一个特定女人的心。 眸子涌上了水光,再望了他深沉的瞳一眼,即咬着唇硬是收回了手。 她弯下了身,用手指在黄土上写:“胭脂”。 “你要买胭脂?”他再次依近了柳子容,没理会那含泪的拒绝──因为那眼眸中的不舍情意过分明显。 李伯瞵倾身向前,勾起柳子容的脸颊。 柳于容惊喘了一声,向後避开他的碰触。脸上的红颜料可能会脱落啊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深遂的眼眸由在意变为冷漠。 她难受地低下头写着:“我答应替营妓姑娘们买”。 李伯瞵用脚刷地毁去了所有地上的字迹,柳子容此时的闪躲让他旺怒。才刚习惯那软柔身子依偎着他的感觉,却又被狠狠地一把推开。 李伯瞵条地弯下身与那双惊惶的眸相对,不顾柳子容挣扎地扣紧了细滑的下颔,脸色紧绷地看着那痛楚漫上秀气的眉头。“你怕什麽我若真要对你下手,也容不得你有说不的权利。” 用了不留情的力量甩开柳子容的身子,他怒瞠的眼瞪着倒坐於地上,裹着斗蓬、看来狠狠却又该死的可怜人影。 他究竟气恨什麽气恨柳子容根本不在意他?气恨他自己的自作多情? 他不过是因为得不到而渴望罢了他从不曾迷恋过任何人──女子如此,男子亦然。 “这位落难的姑娘,标致美艳得更甚牡丹。”第三者的评论加入树下气氛僵直的二人之间。 李伯瞵更形阴沉地变了脸色。倨傲地微昂起下巴,不加理会。他向前走了二步,伸手迅捷地抄起一段树枝鞭向柳子容。 在柳子容惊惶地闭上眼闪躲时,树枝勾起斗蓬的一角,衣角的布料因劲风扬起再度盖住了柳子容的脸庞;而後树枝一气呵成地向身後射出,瞬间发出的小石子击向第三者。 “身手果然还是不凡。敢问李伯瞵将军近来是好兴致,抛军弃营出来偷闲?还是战事顺利,於是想到外头找生气受?”几句带着几分调侃的声音从第三者口中传来。 李伯瞵皱了皱眉,因为认出了声音的主人──龙沐勋? 他旋过了身,看向几步距离外倚着黑亮神驹的男人──他将来的妹婿、成都“鹰堡”的少主。 “你怎麽会在这?”李伯瞵向前走了一步,恰好遮住来人对树下那抹身影的刺探注视。 “真客气的问话。”龙沐勋没有掩饰他俊邪眼中的嘲讽与好奇。他潇洒地踩着步伐,一身白色衣物在阳光照耀下,更显醒目。 “不料短短数月,鹰堡的生意已扩张至中土外地边际。”名为妹婿,却是皇上赐婚的。成婚在即,却未见他收敛在外的风流之名。若非顾及妹妹欹云嫁过去的待遇,他完全不愿搭理此号人物。 初闻皇上降旨,他曾冒着违上的生命之危为欹云婉拒此门亲事;却为皇上以欹云貌纯性平和,必能因李氏一族与成都最大商会结合带来最大的政商利益。 “李兄所言极是。对於珍贵之宝买进卖出,鹰堡的确没有所谓的地域性;但可惜之处常在於货主不愿相让,不知李兄是否有同感?” 龙沐勋又往前走了一步,对於一向视女人为无谓之物的李伯瞵所表现的张扬不悦觉得有趣。 不过是个女人 “货主不愿相让必有其原因,况且买主已有太多的同类珍宝,且对於身旁该收藏一辈子之宝都没有重视之意,不免让货主猜疑买主是否有识宝之能力。”李伯瞵亦上前一步,威霸的眉挑战地看而龙沐勋,口气中不忘暗喻谴责他对婚约的不重视。 龙沐勋扬起一道笑容,一派无关紧要地打开了手中的白扇,因微笑而半弯起的眼眸玩世不恭地打量着那女子。 “皇上主赐之物,龙某自然不敢怠慢。若真是一辈子之宝,龙某自会珍视,一如李兄现今一般。”他浮起了一抹笑,看着树下人儿乍喜的眼神,在脚步交错移动间试图闪过李伯瞵的攻势。 李伯瞵的脚风扫向龙沐勋的下盘,阻止他的前进。就在二人一来一往的衣衫翩然中,足下的黄沙竟未惊起几分。 “一名小厮竟让鹰堡少主如此重视,侧是一奇事。”李伯瞵回身一掌,推向龙沐勋胸口。 “小厮?”在飘逸长衫被掌风扬起时,他的嘴角一边挂着玩味的笑,一边左回西转,与李伯瞵过招。“让龙某感兴趣的是──以身在沙场捍卫疆土为由,履次拒绝皇上赐婚的李伯瞵将军,竟会对一名女子如此保护。” 李伯瞵收回了攻势,冷淡的眼扫向四周後,唇边勾起了一道无法名之为笑意的讽刺弧度。 他走到树下,脚足挑起斗蓬一角,手劲就着扬起的衣料一使,扯起柳子容半边身子到他的臂弯中。确定柳子容站稳後,他随即放开了“他”。 “他是男子。”李伯瞵大手一卷扯开了斗蓬,露出了柳子容美丽的脸庞、鲜红的疤痕。 “是拙劣的女扮男装吧。衣着可以改变、疤记可以做假,但是┅┅没有男人会有如此美丽的容颜。”龙沐勋轻挑起眉,朝“他”靠了一步,想以扇勾起“他”的脸庞端详。 李伯瞵手一挥,恰如其分地阻止了龙沐勋的逾进──这男人似笑非笑的魅惑神情让人不快。“解开衣领,柳子容。”他命令着。 半隐身在李伯瞵宽广後背的柳子容,瘦弱的肩胛在听见他的口气时微颤动了下。 那二人的对话虽有些让人不甚清楚;眼前着黑色衫的男子暗指李伯瞵对她珍视一言也让她心动;但她更清楚的是:她不会是李伯瞵心中占有一席之地的人;连皇上赐婚都不屑一顾的男子──不是已有心爱之人,即是视女人为无物。是後者吧 柳子容垂下颈,难受地侧过身。为什麽她必须对一个毫不相关的人证明自己的性别。受伤的微弱呼声涌出喉头,她转身想远离李伯瞵。 “做什┅┅?”李伯瞵的话没有说完,搂着柳子容就是一翻身,闪过了几支飞驰而过的利箭。 终於出现了 李伯瞵抽出腰间的长剑,将柳子容置在肩後。回过身面对一行近十人的蒙面骑士,冷面而不屑地扬起嘴角,看向圆形队列中为首的身影。 “高昌人行事原来鬼祟而见不得光,二次上阵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想来西突厥对於此种胆怯之徒亦无心支援吧;西突厥叶护阿史那薄布早已弃高昌的和约,献出城池降放大唐。几位现今也只是做一番垂死的挣扎、无谓的抵抗。不智者如此众多,莫怪乎高昌国至口出狂言、轻敌取败无怪乎高昌灭国” “仗国势欺人是无耻之举;灭人家国者之言一无可取。”为首男子拨出腰间长剑,剑光在日光底下闪了道白光。 柳子容瑟缩着身子,咬着唇就怕自己惊叫出声──好熟悉的声音,是怕吗?真的是他吗? 她专注地竖起双耳倾听着。 “此言差矣,见不得光者方为无耻”龙沐勋上前立於李伯瞵身旁,巧妙地掩住柳子容的另一例,将那张面无血色的小脸保护在李伯瞵与自己之间。他嘴角的轻笑在此时显得嘲讽而极度鄙夷。 “纳命来”圆形队伍的右前侧身影,镇不住气地拉起马朝中心日标杀去。 “雷风。”龙沐勋吹了声口哨。 只见厮战范围外的一匹发亮黑马在一声嘶呜後飞驰而入。马匹高昂地飞步,出其不意地惊吓到多匹座骑,一时之间众人纷纷控着绳以稳住身下马匹的骚动。 两名男子对看了一眼,将柳子容身子一揽送上了马背。“抱紧。”他低喊着。 “回到宅第後,告诉仆人你是龙沐勋的朋友。”龙沐勋低喝了声,在马背上轻拍了二下,黑马即有灵性地向前跃出,载负着柳子容向前奔去。 李伯瞵与龙沐勋二人则踏着轻功,分别在马匹的左右抄开了攻击步伐,阻止蒙面人对柳子容的狙击。 在马匹快速地奔进之中,柳子容只能用尽所有的力气抱紧马颈,努力不让自己在颠簸之间掉下马去。忆起那熟悉的声音,她鼓起所有勇气朝队伍中那名为首之人看去,然而过大的风沙,让细小沙石随即吹袭入眼,让她疼痛地眯了眼。 在穿越蒙面人队伍之时,一阵大风吹起,她紧抱着马颈以免落马;而那披在肩上的斗篷则整个被风吹离了身子。她袒露在马颈上的脸颊,开始承受着风速的刺痛。 “水儿。”一声类似咒语的声音发自她的身後。 柳子容震惊地在马匹的驰骋中偏过头,只是才一举起头,马背上的晃动就让她显些摔落,害怕之馀她整个身子就贴住了马,再不敢随意动弹。 水儿是她的乳名,只有母亲这样唤她。 是曲步瀛啊 不知是风沙吹得眼发疼,抑或是过度的惊诧,眼眶的酸涩让她不适。飞出的泪在空气中一散而开,不复痕迹;心中的震撼却是久久无法散去。 第七章 过分太过分了 柳子容伫立於莲花池的一团泥泞内,瞪着那匹叫着雷风的马。它仰起马首睨了她一眼,撇开头走开──像在嘲笑人似的。 被丢上马背後,她就一路被载到这处别业。 而那匹嘲笑人的马,在一进门之後嘶鸣了二声,就不客气地直接把她摔到这池中来。池上布满了荷叶,油亮绿色煞是美丽;然则荷西下满是黄黑色泥巴。身处其间,忍受着泥沼的闷臭气味,实非乐事。 柳子容皱着鼻,感觉到湿黏的泥巴浸了浑身。她低下头,举起手臂端详,却只见到一条活似泥炭的黄黑色衣袖,别提她其馀淹没在荷叶之下的衣裳了。她好奇地伸手摸摸那只曾在图画中识得的荷叶。原来净洁的莲花底下,竟全是污浊泥沼,今儿个也算多了一个见闻。 她缓缓移动到白色石子围成的池塘边缘,见着四周无人,她扶住了池塘边缘,撑着身子想起身离开。 “啊”沾了泥水的手掌是滑的,白色石子也是滑的。因此,她又惨惨地跌了一跤,又落回荷花池子中,喷了一脸的泥水。 “哈┅┅”清脆的笑声从她的身後传来。 柳子容低着头,只觉难堪到极点,再没勇气爬起来尝试一回。 “我上回也被雷风丢在荷花池中。据龙沐勋那家伙说,这还算是上等待遇。”少女走到柳子容面前,声调自然而不矫作。“要不要我帮你?” 柳子容点点头,不敢抬起的眸只敢盯着少女的粉色裙摆。 少女直接在池塘边坐了下来,看着那头男子发。“男孩子还扭扭捏捏的。” 有趣的笑爬上了少女的眼梢,她突然弯下了身,一双灵活大眼眨着眨着出现在柳子容的眼前。 “哇哇”她大喊出声,娇俏可人的脸颊闪着兴奋与讶异。“哇你真的是男人吗?怎麽长得这麽好看?”她直接伸出衣袖想替柳子容擦去脸上的泥。 柳子容反射动作地避开她的手,使得踩在池底的身子晃动了下,显些又滑了一滑。等到稳住了身子,她才敢回视坐在池边打量自己的少女。 像传说故事中的顽皮仙子,任谁对着少女那双洋溢活力的眼眸及唇边可人的酒窝,都会忍不住有喜爱之情。 “喂,你怎麽不说话?你是男的还是女的?”少女完全不掩饰她的好奇。池中沾了一身泥的人,五官却娟美得足以让任何美女逊色。 柳子容摇摇头,指指自己的喉咙。 “你┅┅不能说话?”少女小心翼翼地问,神色中有几分内疚。她伸出了手,道:“我拉你上来,好不好?” 柳子容点点头,让自己在泥沼中缓缓前进,却在自己肮脏的手即将握上少女的小手时迟疑了一会。 少女笑着。“没关系啦。”主动握住了那沾着泥的手,拉起了柳子容。 ──谢谢你。──柳子容以嘴型说着。 少女举起手做了个“再一次”的动作,才明了了柳子容的意思。“不用客气。对了,龙沐勋呢?有没说什麽时候回来?” 柳子容摇摇头。她与龙沐勋根本只是一面之缘。 “我带你去梳洗一下。”见柳子容点点头,少女领头往前走。“我叫紫华。你的名字呢?你遭人追杀,龙沐勋救了你是不是?还有,你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紫华走到柳子容身旁,一连串地说着话。 柳子容伸手抹了下脸上乾涸的一块泥土,却发现泥土上沾黏着胭脂。她停下脚步,伸手盖住了颊,有点着急。她需要赶快打理自己,重新昼印上胎记──在李伯瞵回来以前。 “你怎麽不说┅┅?”紫华才说出口,生动的眼神就懊恼了起来。“难怪我大哥老说我是个糊涂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迭声的道歉。 柳子容努力地挤出了一个笑,着脸颊的手显得很不自然。 “你的脸撞到了是不是?”紫华关注地上前观看。 柳子容只得急忙往後退,想避开她的注视。 “你是个男人,而且是个读书人。”紫华突然肯定地说。 冯什麽?柳子容忽然扬起眼,带着几分不敢置信。她怎麽突然如此确定? “我这一路上见过几个书生,都说什麽男女授受不亲,满口的男女之防。真是奇怪,我在长安时见到的读书人都不是这麽迂腐不通的。”紫华拉着自己的发丝把玩着,疑惑地皱着眉头。她深思的神情配在青春娇嫩的脸颊上,不甚协调但却令人喜爱。 柳子容微笑,很难不去喜欢上紫华这样不做作的个性。她碰了碰紫华的肩,对她笑了笑,指指自己肮脏的身子。 “你因为身子沾了泥巴,才不愿意让我靠近啊。”见柳子容点点头。紫华恍然大悟她笑开了脸,皱了皱翘起的心鼻尖。“你是个女人吗?” 柳子容尴尬地又摇摇头。 “你不是女人却长得比我还好看,老天爷真是不公平啊。”紫华又凑近了柳子容咕哝着。“不过,你现在真的有点臭臭的。”她乾笑二声,十分诚实。 柳子容苦不堪言地点点头,连自己都不敢用力呼吸,就怕闻到身子那股酸腐的泥土味。 领着柳子容走入一间房中,紫华说道:“我叫人送水进来,顺便拿龙沐勋的衣服让你穿。你等着。”说完,又跑得无影踪了。 紫华的清脆声音才消失在外,屋内就即刻显得冷清。 由於怕身子弄脏了屋内,柳子容不敢随意坐下,只是站在偌大的房间中看着室内的花鸟屏风及上好的红木床榻。 龙沐勋应该不是普通人吧,他身上的绸衣及眉宇间隐隐露出的威仪都和李伯瞵相仿。 李伯瞵姓李,是天子的皇亲吗? 柳子容绞着手指,心头烦躁了起来。怎麽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呢?然而想又有何用,徒然增添困窘。也许他对她真是有些特别──她想起龙沐勋的话,中郎将、秦大夫也说过相同的语句。 她无意识地抚过室内的花鸟屏风,对於上头精细的绣功却无心细看。她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忆起身後那一声呼唤──是曲大哥,不会错的。他来带她走吗? 焦烦地在屋内踱步,她担心着二人的安危。一个对她有情有义,一个则是┅┅则是什麽呢?除了收容了她们一行人、除了对她的保护举动、除了他过人的领军谋略才华──喜怒不定的李伯瞵又值得她挂念什麽呢? 但,心头的急遽跳动与不安是为了谁? “我进来了。”紫华指挥着数名仆人抬进一只木桶,与几桶冒着热气的水。待木桶放至屏风後注满了水,一套乾净的布衣放至屏风的木几旁,她才满意地要仆人全数退下。 “全部好了,谢谢大家。”紫华大声地说着,对着所有离去的仆人微笑挥手後,才转向那一身泥巴的“美男子”问道:“你会写字吗?” 柳子容颔首,唇边想拉起的笑却总显得忧愁。 “我很聪明吧。”紫华从背後拿出出纸砚笔墨,得意地晃啊晃。“我问、你写,好不好?我问一点就好了,因为你一定很想赶快沐洗,可是如果我不问,我会很难过的;待会如果龙沐勋回来,一定不许我吵你,而且他又不爱告诉我发生了什麽事,老要我猜,我会很难过的。” 哔啦地一串话,没待别人点头,紫华就跨上了平榻,跪坐在平榻上的木几前,摊开了纸、磨起了墨,而後抬头一笑。“我很吵,对不对?” 能拒绝紫华甜美的笑靥吗?柳子容边摇摇手,边走到木几边站着。 “你不上来坐吗?” 柳子容指着自己的身子,仍是没有坐上平榻。 “你叫什麽名字?”紫华把笔管递予眼前蹙着眉的人。 “柳子容”。 “你的字真好看。你和龙沐勋怎麽认识的?你为什麽被雷风载到这来?发生了什麽事?” 柳子容拿着笔,举起手腕,轻叹了声气,写道:“我并不认识龙沐勋,是和将军至市集选马才遇上他。不料,在谈话之间遇上了攻击。我只是个供将军使唤的小厮,一点武功也不会,所以他们便要马载我到这”。至此,她停顿了会,抬头看看紫华才又续笔道:“你什麽都不清楚,竟还将我带至屋内,不怕危险吗?” “因为是雷风载你回来的,所以我知道龙沐勋一定认识你。雷风那匹任性的马,就只受制於龙沐勋。”紫华有些不甚满意地嘟了下小嘴。“对了,什麽将军啊?”对将军二字可得分外小心。 “李伯瞵”。尚未写完最後一笔,柳子容就听见了一声悲惨的叫声。 “天要亡我我完了,真的完了”紫华从几前跳起身来,咚咚地跳下平榻,直往门口窜去。 柳子容莫名其妙地盯着那个粉色身影突地往前跑,又突地跑回了她的面前。 “我:┅我拜托你一件事,好不好?”紫华双手合握,可怜兮兮的,随即又张大了眼。“李伯瞵旁边的小厮不是刘义忠吗?” 这下换柳子容睁大了眼──紫华认识李伯瞵? “你不认识我,对不对?”紫华滴溜溜的大眼一转,长吐了一口气,嘴角的心窝再度若隐若现。“柳子容,你不要告诉李伯瞵你见过我,好吗?” 柳子容不解地低下身写着:“为什麽”。 “因为┅┅因为┅┅因为┅┅”在柳子容的注视下,紫华仰起头嗫嚅了一会,才又与柳子容相望,仍带些稚气的脸庞闪着无辜。“因为他如果知道我和龙沐勋在一起,会宰了我。我是┅┅李伯瞵未过门的妻子。” 柳子容手中的笔自指间滑落於地,洒了十来点的墨迹。 他有未过门的妻子 脚柳子容木头玩偶似的凝住了所有表情,双目无法自紫华带着冀望的粉嫩脸颊移开。 “你要告诉他是不是?”将柳子容的沉默视为反对,紫华急得跺了下脚,手指紧张地卷住自己的长发。“我只是想出来看看,没有想到会遇到他。你真的要告诉他?”她回头看看门口,考虑是否要尽快离开。 “你回答我啊”紫华拉着柳子容的袖子,再次追问:“帮帮我好吗?我会感谢你一辈子的。我只是想在十六岁以前,被塞入别人家时出来走走而已。他以为我到肃州的别业探望姑妈,只要你不说,他不会知道的。我现在就立即回姑妈家。你知道他生起气来,很吓人的,对不对?” 痛苦地闭上眼,柳子容只能点头。十六岁,他有个如此年轻的妻啊 “所以,求你别说,好不好?”紫华又拉了拉柳子容的袖子。 柳子容张开沉重的眼皮,看着眼前几乎焦头烂额的女孩,总是点了头。 “谢谢你,我会感谢你一辈子的。”紫华拉住了柳子容的手,眼睁湿润地发着光亮。“你真的不会说?” 柳子容滑下再无力支撑的身子,坐在平榻上无意识地一再摇着头。 “谢谢。他们快回来了,那我得快跑走了;而且我还得去支会陈大嫂、郭大妈她们。”紫华拍拍柳子容的肩。“你的脸色很不好,而且脸好像在流血,快去洗澡,免着着凉了。洗完澡再跟陈嫂拿药擦脸。我走了,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说完,紫华一溜烟地跑到门口,细心地为柳子容带上了门。“快洗澡哦”她在门外又喊了声。 坐在床沿不甚稳定的纤弱身体,在紫华离去後,终於不支地倾覆到地面。 流不出泪,只是心痛。柳子容揪着衣襟,无力动弹。 “呕”──身上腐泥体味飘至鼻尖,一阵作呕的感觉自脾胃间冲出。她难受地压住喉咙,想止住喉间的灼热感。 勉强撑起自己卧在地上的身子,柳子容拖着步伐走向屏风後的木桶边。伸手入热气氤氲的桶子间,手被仍然烧烫的水烫痛了下。 搓洗着双手,直到心腹间的呕吐感再次传来,她才忆起什麽地抽回自己乾净的手,白牙间抽起了系着一丸药草的丝线。 “咳、咳、咳。”一如往常,因敏感的喉头被过度地刺激,她猛咳着。 伸手打开了腰间的衣带,任身上衣物全散了开来,她挑开那束着胸口的长布巾,已浸淫的白布巾在胸前勒出了几道红色痕迹。方才不觉得痛,直到解开了布巾,才有麻痒的感觉。 对於李伯瞵,原以为只是挂心多了些、爱恋多了些;直到听见了紫华的话,才知道自己所有的悲喜竟全都系在他身上了啊 无力地任衣服全落了地,却听见了东西坠地的声响。柳子容低下头,看着那只胭脂盒在地上滚动着,眼泪却全不期然地涌出了眼眶。 怎麽这麽爱哭泣,一点都不似紫华的潇脱自在。她厌恶地使劲擦去额上的泪水,却是惹出了更多的眼泪。一个根本没有资格为李伯瞵未来婚姻感伤的人,竟坐在这里为他伤心落泪。 低下身,拾起胭脂盒放在一旁的乾净衣物上,她张着流泪不止的眼,进了雾气迷蒙的木桶间。松开发髻,已变长的发披了一肩,再缓缓地沉下身将头颈沉入水间,让热水漫没了她整个人。 她屏住呼吸,在水中紧紧地闭着眼,握成拳的掌心抵着木桶的边缘。 沉静的空气间,门不期然地被推开,又碰然地甩上。 “你的伤口在哪?”李伯瞵命令的吼声乍现在房内。 他和龙沐勋才入门,仆役就说柳子容的脸流了些血。怕这个不谙马性的家伙真被马摔出了什麽伤,他匆匆结束与龙沐勋的对话,想赶来了解一下情况;否则,柳子容也是个标准不出声的闷葫芦。 “你在洗澡吗?”见屏风後有个浸在木桶中的人影,他又靠近了屏风一些。 不此时已来不及反应的柳子容,在慌乱间忘了自己仍埋首於水中,忽地抬起了头、张开了眼,又吸了一口气,灌入了一大口的水。 猛烈的呛意窜入鼻腔,她剧烈地喘息着。趴在木桶边缘,挥着自己的鼻尖,她不敢咳出声来,不敢拨落眼睫间的水。她刚出身子想拿起桶边的衣服遮住自己,然而身子的赤裸让她不敢过分伸长手臂,怕就在自己起身的一瞬间,李伯瞵也恰好走了进来。於是,衣服就这麽搁在屏风边的地上。 不能让李伯瞵看到她。 柳子容焦急地看半透明屏风外那个伫立的高大身影。天保他不会进来可是怎麽阻止?在他面前,她不能说话啊 “你的伤口怎麽了?”见屏风内的人影毫无动静,担忧的李伯瞵根本无暇考虑,就绕过了屏风。 柳子容倒吸了气,连忙背过身去,紧张地眨着因浸水而泛红疼痛的眼眸。 “这一大推土是怎麽回事?”李伯瞵嫌恶地踢开了屏风边黑污成一团的东西。他走近了木桶,在见到那一片裸裎的光滑背部时,停止了所有的言语举动。 他盯着那因热水而粉红的肌理及那因紧扣着木桶边缘的纤纤十指,却没有任何离去的念头。他一向知道柳子容瘦弱,却没想到一个男子的腰身曲线,会如此玲珑剔透似女子。 这样美好的背影,让人情不自禁地想碰触。 “转过头,我要看看你的伤口。”李伯瞵走到柳子容的面前,粗声地说道,目光不曾离开过柳子容的颈背。 柳子容身子将木桶贴着更紧,完全不敢抬起头来。早已分不清脸上的湿洒是热水的蒸气,还是被李伯瞵吓出冷汗。她摇着头,希望他明白她的意思──她没有受伤,何来伤口 “如果没有受伤,为什麽害怕我看那些仆人说你的脸受了伤。”他低吼了声,手捉住柳子容的肩,又条地收回。李伯瞵皱着眉,厌恶自己的失控。 她着急得手足无措,握着木桶的手指溢发扣紧这唯一的遮蔽。逐渐失温的水让她打了冷颤,她的身子却愈往水底去。 “听不懂话吗?”耐心向来不是他的专长,李伯瞵直接伸手勾起了那低俯着的洁白下颔。 仍是淡雅的肩、仍是那双秋水般的欲诉盈眸、仍是那般楚楚动人的娇柔绝丽。然而,那洁白脸上鲜红的疤却┅┅逍逝无踪? 李伯瞵的手掌刷过那本该有着疤记的右颊,眼神由惊讶逐渐转成暴戾、冷漠。不留情地将柳子容的脸更加地往上仰,一如他所猜测,他见着了那同样完美无缺、没有任何男子象徵的颈项。 柳子容是个女人 他放低了声音,手指抚摸似的握住她的颈间。“怎麽不说话” 被迫望着他冷硬而不动声色的脸庞,柳子容完全不敢动弹。她颤抖着身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李伯瞵的目光让人无从猜测,她宁愿他直接甩她一巴掌,也不愿面对随时可能爆发情绪的他。 “仍不开口?”李伯瞵的手臂快速地移动到柳子容身後,只手提起她的腰肢,让她胸前的柔软尽现他的目光之中。 “不要”柳子容惊叫出声,双手环住自己未着寸缕的身子。 他冷笑了声,以单手扯住她绕在胸前的双手,高举过她的头顶,让她的赤裸一览无遗。“真美丽的身子真美好的声音适合唱小曲?倩儿,是吗?” 她低下了头,却羞耻地看见自己的赤身裸体。不堪承受这样的羞辱,她闭上眼,拼命地扭着手腕,但双手却依然牢牢地在他的掌控之中。她完全不明白,自己挣扎中的雪白胴体引来男人眼中的焰火。 李伯瞵扣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必须与他相望。他以舌润了润唇,蓄意缓缓地移下目光,发出令她难堪的啧啧称奇声。“这麽柔软的肌肤,竟一直被捆裹在男子衣物中,真是暴殄了你的美丽。” 心乱如麻的她紧紧地闭上了眼。 “抬起头,否则我就把你丢到外头。我相信龙沐勋的庭院没有上演过这样的戏码。”话语不愠不火地吐在她的耳畔,然而握住她双手的大掌却以着几乎捏碎人的力道强迫着。 柳子容条地张开眼,将目光看向他的身後,屈辱地咬住唇。怕又惹恼他,因此那双被困住的双手只敢微微地挣扎。整个人这样呈露在他面前,还有任何尊严可言吗? “真是不得了,瞒天过海地骗了所有营区的人。想我们这一群南征北讨的男人,竟被一个女子欺玩在掌中而毫不自知;而我在岩穴中看过你的女子姿态,你却依然可以悠游在我的帐房之间,得意吗?” “我┅┅”她只说了一个字,就阖上了唇。从何说起呢? “不用说了。我完全理解你的苦衷。”他靠近了她的唇,在她的唇边吐着没有温度的话:“这样的花容月貌,扮成男子都有傻子为之心动了,何需着女装勾人心魂,不是吗?你扮成男子是正确的。” 他是什麽意思? 柳子容努力稳住自己直打哆嗦的双腿。他愈乎静,就更令人无法预料他的下一步举动。李伯瞵阒黑的眼眸没有任何让人安心的情愫存在,而这种如审判的精神煎熬,远较他大发怒火更来得令她畏惧。 “不开口反驳我?还是根本无话可说?一个亡国的女子伪装入军营,真是寻亲?还是另有它谋?值得人深思,不是吗?也许,我前次在高昌边门巡视遭击,此回至市集选马竟也遇敌,或许不是巧合,是吗?” 李伯瞵放开了她的手腕,却不怜惜地一把将她搂出了浴桶之外,让她湿滑的曲线贴近他的身躯。 双手被他撞得疼痛的她,却仍抡起了拳头想抵开二人的接触。“我不是什麽奸细。” 语罢,她僵住了身子──他竟以舌尖舔滑过她的唇 “对了,你那天在岩穴中那麽百般抗拒,我早该想起来,你不喜欢我碰你。”他蓄意侮辱地说着,手掌却再次困住她的手至她的身後。他强硬而直接地吻住了她颈胸间柔软的肌肤,蹂躏着她的芬香、享受着她的惧意;顺着水珠的流势反覆地以唇揉弄着柳子容胸前浑圆的丰软。 “不要我不是什麽奸细,放开我”她偏转着头,被他的轻薄逼出了眼泪。 “连哭都美。”收回在她身躯上的揉弄,他轻笑地望着她脸上的泪,笑中却没有任何留情之意。“要我放了你吗?” 柳子容不敢置信地盯着他,却仍是点了头。“我不是奸细。”她第三回强调着。 他微微一哂,两手一摊,让她的身子完全自由。 不敢耽搁,怕他改变主意,也没时间多想他此举的原因为何,她只知道自己可能获得了一个机会。直奔向沐桶边的小茶几,柳子容拿起了衣裳往身上披。无暇打理整齐,她拢住衣襟就往门口跑去。 “啊”在双手碰到门扉之际,一双大手扣住了她的腰肢,而她甚至没有听见他移动的声音。 柳子容伸出手,想捉住门把。只差一步啊她疯狂地反抗着,手肘无意识地撞击、双腿亦凌乱地踢打着。 他无视她的抵抗,一手向後勾住了她的膝盖,抱起了她,向卧铺走去。 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柳子容两手捶向它的肩,拼命地想下来。 他毫不怜恤地将她丢到木板之上,在她还来不及呼出一口气时,就已将她整个人制服在他的身子底下。 “我说过让你走了吗?”他看着她因被丢到平榻木板上痛得紧皱的眉尖,只是冷笑。 “可是你┅┅”放开我了啊柳子容吞咽了其它的话──因为李伯瞵此时闪亮的眼光不怀好意。 “你是不是奸细一事,可以稍後再审。至於欺骗的下场嘛┅┅” 他双手一扯,将她只是披挂的衣服狂暴地扯开、丢下平榻,对於她的惊声叫喘及腮边的泪,他无动无衷。 “你可以尽情大叫,让所有外头的人都知道从这一刻起──你,是我的女人” 第八章 李伯瞵侧着身弓起一肘,面无表情地望着连睡眠中都蹙眉的她。 习惯了战场上的厮杀,并不代表他嗜好掠取。强要了她,是种反击的行为。 他不接受欺骗,尤其当欺骗者是她时,更是不可饶恕。 她完全知晓他在面对男儿身的“他”时的内心挣扎,竟还能泰然自若地扮好她的角色。思及此,他对柳子容曾有过的爱恤情愫,此时就有更多的仇怒。她或许曾经冷眼旁观他的激烈情感、嘲讽於他的识人未明、得意於她的巧计伪装,但那都只会是“过去”。 她的未来属於他┅┅李伯瞵弯起嘴角带抹冷笑──他付出多少,她就要加倍偿还 见柳子容不安稳地在枕间翻覆着,他嘲讽地扬起眉──她可是梦见了她无望的未来? 俯身向她,拨开她垂肩的乌丝,露出她雪白的肩颈,抚摸着她全无遮掩的细腻肌肤,滑过他留下的吮吻红痕,悸动的火热又泛上了他的身躯。从不耽於欲望,却不想抗拒碰触她丝缎般肌柔的快感。 她,不过是个提供他发泄享受的女子。 柳子容动了动睫毛,没有睁开眼,又倦又疼的身子让她不想动弹。迷糊之间,她挥手想挥去身上有些刺麻的温热,却被反捉住了掌。 “啊”她猛然张开眼。 李伯瞵紧握住她想抽回的手心,放至唇边嘴咬着她柔软的手心。“还习惯吧?柳子容姑娘。”特意加重了末二字语音。 她胀红了脸,偏过脸颊不愿注视他。 昨晚的她,似掉入了一场男女欢爱的迷梦之中;纯熟的他,半强迫地让她的身子陷入了情欲的漩涡。没有蓄意以暴力让她就范,只是用着地那双彷若置身事外的冷静眸子,盯着她在他双唇、双手的诱惑肆虐之下,无可自拨地呻吟出声,一遍遍、一次次。 “现在害羞未免晚了些。”他扳回她的视线,了然地注视着她一脸的红。低下头,摆平了她微不足道的力量,迳自攫住她那微微红肿的唇瓣,勾引出她已然熟悉欲望的身子。 “不要”她不依从地捶打着他的胸口。“昨日的惩罚已经够了” 她的自尊、她的矜持、地的清白┅┅在昨日都已经灰飞烟灭。 “惩罚?”李伯瞵刻意低下了身子,舌尖逗弄过她胸前敏感的蓓蕾,嚣张地蔑笑数声。“你总是对惩罚如此有反应吗?” 柳子容屈辱地闭上眼,咬住了唇,不许自己流泪。 他挑弄了她一整夜,不就是为了让她对他的抚触无法自拨?不就是要等着看她的骄傲破折毁在他的手中吗?她早在染料被摔毁时就该离去,就因为过於眷恋他的身影,才留到现在。笨啊 李伯瞵的骄傲容不得任何人的欺骗──那股自傲,在战场上,会摧毁任何对立的敌人;那般自傲,也会将任何胆敢欺骗他的人蚀损。 曲步瀛呢?他怎麽了?会来带她走吗?一阵担心打乱了她的情绪,她握紧拳头,又松开拳头,几度挣扎後还是张开了眼。“你会让我走吗?” “走?”怒火在眼中陡升。她以为可以脱身离开?他状若不经心抚过她胸前的柔软,搂扣她的腰贴近他火炽燃起的欲望。“这样是想让你离开的表现吗?” 柳子容闭了下眼,忍受那绞心的阚痛──他只是把她当成营妓女子发泄。再次张开眼望见他眼中少见的轻挑与嘲讽──如果在每次睁眼时,她见到的都只是他不屑的报复神态,那日後留在他身旁的时光全是折煞人的痛楚啊 想离开┅┅早就必须离开了┅┅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李伯瞵冷笑一声,短暂得如同不曾出现过。他握住她的下颚,看她吃痛地微张开唇。“想逃走吗?” 他坚硬的腿肌将她柔软的大腿分开,让她整个人纳入他自占有她後即不曾冷滞过的欲望。他要柳子容成为一个全面降服且心甘情愿迎合他的普通女子。在撕去她的骄傲与尊严後,他便该死地不会再介意她,而她只会乞怜地匍匐在他脚边。 “不要求求你不要这样”一夜的情爱折腾,她太清楚他此时的律动代表了她另一次无法自控的沉沦。她双手撑向他的裸肩,想推开他。昨夜,所有的欢愉皆来自於他蓄意的撩拨,然则每次的欢愉总是夹杂着身子被扯裂的阚痛。“我的身子不舒服。” 这是实话,他并未给他初识云雨的身体任何喘息的时间,他的入侵是过分的。 “我需要顾及你的感觉吗?”他残忍地说。在用力冲刺间,将她畏缩的身子及咬住唇的痛苦模样全看在眼中。“也许我应该,不是吗?你是个有反应的小女人。” 几番的起伏中,他撑着身体俯看她受伤的眼神。卷起她仅及肩头的细发,忆起她的隐瞒。唇边噙着倨傲的刻薄微笑,他放纵自己的身子陷於冲刺的快感间,全然无视於身下低声的啜泣,只顾自己达到最终的释放。 握紧拳头直到掌心的痛已至麻木,忍受着他发泄般的对待,她觉得自己低贱不堪。 “我有问题问你。”他翻身坐起,卷起她一丝发。 她埋首於枕间,让泪水滑入枕间。拥着被的身子,不曾停止过近乎抽搐的战栗。他将她当成什麽样的女子?而她会变成什麽样的女子? “别再给我装哑巴”大掌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仍湿润的眼抬起。 “我能不能说话又何差距呢?你真会相信我说的话吗?”她凄恻地伸手抹去一颗不小心掉出眼眶的水珠。 “我有什麽理由不相信呢?你还有什麽伪装是我不清楚的呢?”刻意巡视了她全身。“况且,你似乎还有些亲人在我的军队中,我有什麽理由不相信你说的话呢?你吐不吐实,就看那些人怕不怕皮肉之疼了。” “你不可以对高叔他们用刑。”她一急,捉住他的手臂。 “我不可以吗?”李伯瞵挥开她的手,脸俯到她的上方,挑衅的气息呼吐在她的脸上。“原来一夜过後,你已经有资格左右我的决定了。” 她心头一凛,明白他这种说话方式所代表的危险讯息。她摇摇头,气息微喘地想呼吸更多的空气,然而每次的吐呐却都充满了他的气息,让人更加不安。 “你要问什麽?”她必须保护高嫂一家。 李伯瞵挪开脸庞,隔着一臂之远注视着她松了口气的神态。 很聪明,知道他不爱无谓的解释或要求,也知道何时该打住话不惹恼他。“去长安找什麽人?为什麽扮男装进军队中?” “扮男装的原因,你该很清楚;即使我现在知道那是个错误。”她偏过了头,看着自已胸前颈间被他双唇所烙下的痕迹,对於他第一个问题却是避重就轻。她极力保持表情平静,而他捉摸不到的心泺及思绪却因为紧张而混乱成一团。 不能提到曲步瀛?曲步瀛落入他手中了吗? “没错,那的确是个错误。早知道你是女子,我快活的日子便不会拖延至今。”满意地看到她如遭重击的表情,他的眼眸是锐利的。“第一个问题呢?” “我到长安┅┅”到长安还能做什麽?就算曲步瀛还会接受已非清白之身的她,她也没有资格成为他的妻了。恨与爱这二种极端的感情,她全都系在眼前这个视她为玩物的男子身上了。 哀伤的眼看着他,却开不了口。 “不能回答?不愿回答?还是不敢回答?”李伯瞵刷地拉开她身上的被褥,一把将她仅有的遮掩全丢到平榻底下,咄咄逼人的眸近在她的眼睛上方,霸道的手扯开她挡住身子的双手。 “你扮成男装也就罢了,是谁要你跟着军队走?说” 慌乱及惊恐间被褪去了所有的保护,柳子容半直起身子向後挪动──这男人强势的火焰会将她的自尊燃成馀烬。 “慌张了?”李伯瞵捕猎般的随着她的挪动而前进,在她抵着墙再无路可退时,二道手臂横过她的头颊,扣在她脸颊的二边,强硬地将她囚禁在他的胸前空间。他强硬的唇向下弯抿,道:“说。” 像被逼进绝路的动物,她已无力再作挣扎,横竖是逃离不了,但她绝对不能将别人连累进来。她怕他她愿意承认,但绝对不愿自己因为怕他而显得怯懦。唯有如此,她在他面前才有那麽一丝与众不同──他讨厌别人唯唯诺诺,她知道。 柳子容深吸了口气,放开自己在身侧握成拳的双手,仰头向他。 “现在的我去不去长安都已无所谓,我已经不可能恢复到昨天以前的柳子容。”细声的嗓音坚定地诉说。她只有一条路可走──说服他。“换男装进军队,是希望能跟着军队一路进宫。我未来的夫婿在你们攻城的第一天就被掳,我如果不离开高昌到长安丢,便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未来的夫婿?”他条地向前一倾,乍然缩短二人之间的距离,灼热的胸膛熨上她冰凉的身子。怒火焚烧着他的意识,而他一点都不喜欢那种被桶了一刀的感觉。她是他的人,从现在一直到未来,在他厌倦她之前,她只会属於他:“你还打算去找他?他的名字?” “你不会让我走的而我不会把他的名字告诉你。”见他拧起的两道眉凶霸而不悦,她将手置在他的胸口,感觉他突然绷紧的肌肉。“别拿高家来逼迫我说,除非你真的想逼我了结我的生命。”柳子容清明的眼映入他的眸中,唇边漾起了一弧笑意,壮烈而凄清。 “威胁我?”一丝愕然闪过他脸庞,怒意却如波涛般的涌上来。她就这麽在乎那个男人?“他的名字” “知道名字又如何?在他前面炫耀你得到了我?还是,你会仁慈地让我回到他的身边?”她的手抚上了他眉上的那一道伤口,对她的未来几乎是认命的。 反手握住她的柔美,他顺着她的手掌吻着她柔软的手腕内侧,眼睛却不曾离开她的表情。“也许。当我厌倦一个女人时,知道她有个去处总令人安心些,不是吗?这麽容易受伤,就不要玩危险游戏。”盯着她的痛苦表情,他却笑得快意。李伯瞵站起身,弯身拉起了她直觉想抗拒的身子。“穿上衣服。” 柳子容默默地瞅着他,被他拥下平榻,走到屏风边。 如果不在乎他,就不会被他刺伤;如果在乎他,就代表她一生都要受这种椎心的煎熬了──无论他抛弃她与否。 她拿起紫华为她准备的布衣,套住自己发寒的身子。她蹲低至地,捡起了地上缚胸的白布巾及药草。 “这些不需要了。”他一把拿过了白布巾及药草端视着。“的确够聪明,用药草伪装成男性喉间的阖徵。”往後一抛,他亦走到平榻边拿起衣服穿着。“把你的发束回男子的样子,这样带着你走会方便些,还有一事┅┅” 他拎起了衣带,扬了扬眉对她说:“我可以不动高家夫妇,甚至可以让他们在到达长安後离开。” 她悸动地停下了穿衣的举动,与李伯瞵似平静又似算计的眼相望。“你说真的?” 现下唯一让她系心的就是高家与曲步瀛。若高嫂一家可以先到长安安身立命,而曲大哥平安到达长安找到高嫂,就会明白她已经无法回到他身旁了。 李伯瞵豪迈地仰头一笑,大步朝她走来。“替我扎上。” 依旧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她的将来是福是祸,柳子容举起手替他拢了拢圆领袍的衣襟,拿起他随意挂在肩上的腰带打横绕过他的腰,低着头安静地把衣带系整齐。“让他们走的沲件是什麽?” 他随手揽过了她,拨弄着她露出几许吻痕的头,方接续道:“条件是──你不许逃走,否则他们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都有办法毁了他们。” 柳子容猛然抬头,看着他眼眸中的不留馀地,她相信他绝对会如此做。“倘若那时你已厌倦了我,你会让我离开吗?” 他强硬而深入地吻住她的唇,不让她有任何喘息的空间。待在他身边竟就这麽如此难以忍受他搂近她的腰身,让二人完全密贴。在她双腿已无力站稳时,他放开了手,看她步履不稳地向後退了数步。 “你似乎不明白,战败的人没有资格谈条件的,你只需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又惹恼他了柳子容垂着头,吐呐着得来不易的空气,扶住屏风避免自己跌倒。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一天未进食,加上他一夜的折腾,能站着起身就是件难事了;而李伯瞵的问题,根本也由不得她有肯定之外的第二个答案。 “我答应你。”她扶住自己的前额,开始感觉到晕眩。 “走。”他揽过她,往门口走去。 “去哪?”不想依着他,却又无力挣脱他。 “回军营去,顺便看看昨天那批刺客中有没有人认得你。你不开口告诉我他是谁,总有人会说的。”见柳子容又踉跄了下步履,他只是阴恻恻地笑着,抱起了她走出房门。 ***** 柳子容风般的跑出那座充当营帐的牢房,不顾周遭士兵惊视的目光,她使劲地往前跑,跑到气息不稳、跑到双腿抽搐一般的阚痛着。 阳光是灿烂的、心是雀跃的。 她明知自己此时欣喜的心情对那些被掳的囚犯而言是种无礼的亵渎,但她仍无法压抑自己雀跃不已的心──曲步瀛不在里头。 李伯瞵说那群人中逃走了两个,曲步瀛就是那其中之一 快速的跑步让她的吐腹有些疼痛。她伸手压抚着肚子,缓下了脚步,走向营区之外。再过三天就到长安了,李伯瞵说过让高嫂他们离开,她知道他不会食言;但只要一念及抵达长安後,她的身分即将从他的小厮变成他的姬妾之一,心就会隐隐作痛着。 向驻守营区外的士兵点点头,她没过分在意他好奇且专注的目光。打从那天自龙沐勋家返回後,她脸上奇迹似消失的悭记早已成为一道热门的话题。 因为李伯瞵的命今,她仍旧着男装、依然当自己还是个哑子;而关於胎记的问题,将军都不说话了,怎有人敢多嘴。 虽如此,那些对她面貌的注视,在近来早已成她活动不自由的另一种压力。李伯瞵不管那些辈短流长,硬将她留在身边;而那些士兵的注视更成了他找寻她的最佳眼线。不论她走多远,李伯瞵一声呼唤,总有人很快地找到她。 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她低下身,拨弄着路间开放的不知名小花。不想承受士兵猜疑的眼光,所以她受到营区外走走;而乖乖地待在营帐内,与他相对更是种无言的折磨。 他没在营帐中再与她发生亲密行为,却总在沐浴时要她伺侍着,一双眼窥伺她粗手笨脚地为他清洗身子;夜夜陪伴他的仍是营妓中的那些女子。他想藉此告诉她,她不是他唯一的女人吗? 她苦笑着抚摸花朵的瓣叶──他还有个年轻、可人的未过门妻子紫华,她怎敢想自己是他的唯一呢? “水儿。”一记熟悉的呼唤来自於她左方。 柳子容惊吓地往左边的树林望去,见着一袭衣衫消失在树林间。她屏着气息,脚步却忍不住加快。跑到树林的入口,她在树荫间张望着。 “子容。”一双手拉住了左顾右盼的她,闪身到一颗大榕树之後。 “曲大哥,真的是你”她不敢置信地伸手碰触着他,喜悦化成了眼中的水光。“你瘦了好多。” “你也是。”曲步瀛握住她的双手,斯文细长的脸庞上如今有着沧桑的痕迹,曾经素净的面容也多了几道伤痕。“你还好吗?那天见你脸上有个胎疤,今儿个怎麽不见了?” 柳子容轻喊了一声,在曲步瀛温柔的问话中扑向他的怀中。“曲大哥为什麽要我们到军中?你为什麽不早些出现?” 曲步瀛僵住身子,因为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发生什麽事了?”他轻拥着她,拍着她的背,迟疑了会终是开了口。“你怎麽会在李伯瞵身边?他┅┅知道你是女子吗?” 她咬住自己的唇,收去那一声哽咽。也许一切都是命定吧“因为我识字,所以他收了我当小厮,当时他以为我是男儿身。但上回见到你的那一天,却被他识破了我的真实性别。” “他对你┅┅”曲步瀛松开了手,向後退了一步,正视着她的眼中有莫可奈何的悲痛, “我┅┅我已经不再是清白之身了。”说出那句难以启口的话,她转身背对着他。不敢说出口的是她对李伯瞵的爱及对曲步瀛的抱歉啊 “我要杀了他”曲步瀛怒吼一声,狂暴地挥出腰间的剑砍向四周。“我要杀了他” 复国之计因李伯瞵受挫,狙击计画因李伯瞵失败,而那个家伙竟连柳子容都玷污了,要他如何咽下这口气他毫无剑法可言地甩刀割过草木,整个林间充斥了簌簌的剑风,扬起片片的枝叶残骸。 “曲大哥,别这样求你┅┅”从没见过这般狂暴的曲步瀛,她试着上前阻止他,却只能站在刀剑间的范围之外。 “我还能如何所有希望都被他断阻,要你们混入军队本是希望你们能告知我军队的前进行程,怎想到军防密严得无法与你们接触,我根本无法得知你是否平安;而我只能不断地跟随军队前进,顾得了李伯瞵这边的军,就无法与其他人密谋行动大事。那天在甘州见到你平安,才放了心,结果┅┅”他颓然地停下舞动的剑,声音逐渐低沉。 她上前伸手按着他的手臂,想给他些许安慰。 “你恨他吗?”曲步瀛突然说道。 “恨?” 避开他追问的眼眸,她在心中反覆地问自己:恨李伯瞵吗?恨他夺走了她未来的希望、恨他将她归类为他的侍妾之一、恨他在拥有了她之後,依然流连其他女人怀抱┅┅她更恨自己逃不开他所撒下的情网。 将她的疑问视为肯定,曲步瀛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我一人杀他不易,但若加上你的配合就一定会成功。你可以自由出入在他身旁与营区,不是吗?” 杀了李伯瞵?她震惊地脸色发白。“不可能。” “为什麽不可能?如果你在他饮食中下药,让他逐渐衰竭而死,我就可以趁机杀了他没有人会怀疑是你;何况,三天後就到达长安,你们就要离开军营了,不是吗?”曲步瀛的双眼闪着光芒。 “高嫂他们一家可以离开,而我不行。若我离开或逃走,他会毁了高嫂一家子。”她的指尖陷入双掌之中,曲步瀛的主意让她心寒。杀了李伯瞵?不 “为什麽?因为他要你”怒气之下他紧捉住她的手臂。“把这包东西放入他的食物中。一次是半片小指的分量,他不会立刻身亡,只是一直虚弱下去,等到他发觉自己身体异常时,毒早已攻心。” 曲步瀛自怀间拿出一小拇指大的纸包,扳开她紧握的拳头。“拿去。” “我不能做。”她张掌让纸包掉落,就像那包药已害死了人一样。 “你杀不了他、忘不了他,是吗?”曲步瀛捉起她闪躲的身子,脸色已变为青厉。“你说啊”他疯狂的眼眸逼迫着她回答。 “不是的。”怎能再刺激曲步瀛呢?“我只是怕事情败露,会连累到高嫂他们。” “那就和我一起走。”他突然说道。“我们到西突厥,我可以在那里重整旗鼓,再一举攻回高昌。” “带着高嫂他们一块走吗?” “只带你。一群人容易被发现。”他说话果断。 “那高嫂他们┅┅”看人他眼中的坚决,明白了他的看法,她却惊出了一头的冷汗。曲步瀛怎会是这样一个人? “我们快走,天色渐暗了,他们很难搜查到我们。”拾起了地上的纸包,他拉住她的身子往前走。“我的马在河边。” “我不能跟你走。”她定住步伐,认真地看曲步瀛。 高嫂照顾她十多年,曲步瀛却要舍下他们一家於不顾;而对当初接纳她们一行人的李伯瞵而言,她们只是一群陌生人。是因为对曲步瀛的感觉不同,所以才有这般的思考吗? “你变了许多,你一向是顺着我的。”她眼中闪动的决心是他未曾见过的;过去的柳子容是柔美而服从的。“我不会嫌弃你已非清白之身,这还不足以让你跟我走吗?” 他用了“嫌弃”二字柳于容悲哀地一笑,发现自己与曲步瀛再也不可能重新开始。他眼中的柳子容已是残花败柳了。 “我不能不顾高嫂。”她重复地说,轻轻地挪开了他置於腕闲的手。 妇人之仁他不高兴地板下了脸孔,用着忍耐的悻度说:“好。那你将这药放入他的饮食中,半个月後当他死亡时,也就是我迎接你之时。下月十四,到长安东市满福楼”边等我,我会告诉你下一步行动。”他将纸包放入她手中。“记住,一天一回,每回的分量┅┅有人。” 曲步瀛停住了话,听着前方传来的喊话声。他望了她最後一眼,紧包住她手掌,低声交代道:“记住,半个月後,我会去接你。” 不待她回话,他迳自转身飞步离开了她。 呆愣地见去步瀛消失,她低头看向手中的纸包。该丢掉吗?她颤抖着。 “柳子容,你在里头吗?”中郎将邱万威的声音传来。 匆促间。她连忙将纸包塞入衣襟间。 “你怎麽在这个时间跑出来呢?将军在找你,快回去吧。他已经审完了那几个刺客,好像还有事问你。”邱万威出现在前方挥呼着要她过去。 “你先回去。”李伯瞵的身影在下一刻出现在邱万威背後,背着夕阳的身影看来更形颀健。 李伯瞵的出现让她直觉地打了冷颤。手掌交握着放置身後,因为止不住那微微的抖栗,而他太敏锐。 “发生什麽事?”他望了望四周一地被砍落的绿叶、树枝及她苍白的面孔。 柳子容无力地弯下身来,倚着身後的树。她得拖延时间,曲步瀛才能逃走啊 “怎麽了?”他倾下身,健臂一伸将她环起。 她摇摇头不说话,手怯怯地抱住了他的腰身,将头靠在他的胸前,第一次主动地接近他。 死亡的阴影不该罩在李伯瞵的身上啊 她聆听着他的心泺,愈搂愈紧,取舍之间已做出了决定。她狠不下心伤害他们其中一人。 “开口说话”她似乎受到不小的惊吓,否则不会主动地靠近他。“方才是什麽人在这里?” “是一个奇怪的人,满头乱发,拿着剑乱砍。”她扯谎着,心闷痛得想哭泣。 “伤了你吗?”他迅速地抬起她的脸颊审视,见她摇摇头,才放缓了口气:“军营附近竟有这种人,我要邱万威马上去调查。”搂住她转身就走。 她扯住了他的衣袖,停住了脚步。时间耗得愈长,曲步瀛可以走得更远。不论如何,自小而大,他总是陪护她的人啊。 “我没有力气走路。”在他挑起眉的半讶异神情中,她咬了下唇,红了颊。 她觉得自己在向他挑情,而这不是她习惯的行为。她很快地放开手,站离了他远一些,迅速地摇摇头。“我休息一下,就可以走了。” “不需要我抱你吗?”他勾起唇,似笑非笑地附着她,脸上刚硬的线条软化不少。 一直期望她对两人之间有些表示。她却只是一味地逆来顺受,就连他蓄意在夜间找歌妓来探看她的反应,她亦只是一贯地冰着脸,彷若一切都是为他所逼。他承认他会不择手段得到她,然而她┅┅ 真的对他没有一点感情吗?他向来不喜女子靠近他,但又厌恶柳子容如此闪躲他。对她隐瞒身分的馀怒犹在,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她的在意,早已比他所愿意接受的短暂关系来得深长。 得到她的那一天起,他即已打定主意,再不放手。卑鄙也好,顽劣也好,他绝对要留她在身旁。 柳子容飞快地瞟了他一眼,没有开口,整个脸低垂得几乎埋到衣襟里。 “看着我。”他挑起她的下巴,以唇轻拂过她的唇,品尝她独特的芬芳。 “不要。”她突如其来地推开他,悲哀地想起他的唇在昨夜曾碰过其他的女人。“你去找其他人。” “这是吃醋的表现吗?”他不怒反笑,臂腕一治搂回她。“你别忘了,你是我的女人。” 柳于容回眸以对,在他的气息如此笼罩她时,她只想忘记一切──他不在乎女人,他已有了未婚妻室。“我何需吃醋难过?我又不是你的妻子。” 话说出口,内心却更加地酸楚。她何时把自己贬低到这种地步? “何以见得?”他从不费心注意身旁女子的反应,她却是个例外。 “回答我的问题,为什麽你绝对不会是我的妻子?”在她的耳畔吐送着挑逗的气息。“说啊。” 急遽地推开他,她偏过头避开了他的私喁。“我们不会有结果的。” 一定要迫她认清他有妻室的事实?一定要她坦诚说出自己爱上他的悲哀与无望吗?他好残忍而她为什麽就狠不下心来迎合他,毕竟和他相处的时日不多了。 “说出理由。”李伯瞵紧握住她的腰,直到她吃痛地挣扎。 “你要理由吗?”她寒心地一笑,不愿自己一再被他伤害。“你不会要一个没有心的人。” “没有心吗?”他阴鸷地沉下了眼,手掌瞬间扣住了她的下颔。“我要你的心做什麽?我此时感兴趣的是你的身子” 捉回她跨开半步想逃跑的身子,狠狠扯开她的腰带,将她甩掷在草地间,用他整个身躯覆盖住她。他用力咬住她紧闭的双唇,直到在她唇上尝到血腥味,直到她喘息地张开了唇,他张狂地占据了她的愦口。 终有一天,他会得到她──完整而不保留的她。 第九章 李伯瞵迈进客栈,走上二楼。 班师回朝,何等荣耀。 昨夜叁加皇上为攻伐高昌有功之人所设之功宴,他却没有太多的雀跃之情。军旅生涯久了,胜利早已引不起太多波澜。筵席之上,他在意的是柳子容的未婚夫婿为何许人。 高昌仍是被废了国,大唐在其地设了个安西都护府。亡国之民──曲文悌受封为卫军第三军的将军,高昌贵族也泰半受封;然而那些受封底脸孔中却没有任何特殊面孔足以引起他的注意。能为柳子容夫婿之人,必为不凡之士;然目光所及却净是平庸脸庞,甚连气势压人者,都不得望见。 是谎言吗?那日捉到的八名刺客之中,有三名贵族,却无一人识得柳子容。她真的和人定亲了吗? 他并不打算深入探讨,曾想强要柳子容的薛万均被控强暴高昌妇女,而他不打算让候君集那一方有机会以柳子容之事扯他的後腿。柳子容不说出未婚夫婿也好,他正可禀报皇上许她为它的人。她愈排斥他,他却愈放不开她,他要她用一生来偿还她对他的欺骗。 脑中的想法让他震惊,不曾有过与女子共度一生的念头,当真是为了恨? 李伯瞵走至廊道後测的厢房,他敲了下门。“柳子容。” “将军,请稍等。”高嫂拉开了门,笑吟吟地说。 “还习惯长安天气吗?昨天刚进长安就飘了第一场雪,她可冻着了?”高家夫妇对柳子容的忠诚,让人钦佩。是故他顺了柳子容的意,让她先住进客栈与高嫂一家话别。 “有您送来的暖裘,冻不着小姐的。”高嫂关上了门,为他倒上一杯茶。 小姐昨晚即使说明得再委婉,他们一家还是清楚了一件事──曲步瀛少爷不会安顿他们;因而对他们一家子而言,替他们夫妻找了屋舍安顿的李伯瞵将军,才是现在的恩人;何况,小姐即将嫁入李家了吧?将军未曾娶亲不是吗? “还没好吗?”李伯瞵指指屏风後的身影。 “小姐还不习惯您昨个送来的服装呢。” “你们那屋子还习惯吗?” “简直太好了,谢谢将军。”乾净且齐全的木屋,将军细心得让人感动。 “你们照顾柳子容,我该替她谢谢你们才是。” 李伯瞵拿起茶喝了一口,漫不经心地和高嫂交谈着,直到那半遮掩於屏风後的娇美身影夺去了他全副的注意。 “这衣服,我不习惯。”柳子容半盘着乌黑细发,果绿的短襦、叶绿的织锦长裙?白色翻领的衫袖,衬着她领口一方肌肤更形胜雪。 “我也不习惯。”他走到她身旁,半撩起她披在肩上的轻绢纱帛,目光却不留须臾离开过她。“你的身子,只许我一人看。”握住她的手,声带些粗嗄。 她羞红了脸。他霸道而尖锐露骨的话道尽了她的地位 “冷吗?”手冰凉至极。 “屋内倒不至於。” 柳子容彷佛想起什麽地亮起了眸,用着孩子般纯真兴奋的口气对着高嫂说:“昨晚睡不着,我起床至院里摸到雪了,冰凉松滑。很快就融成水了。” “小心些,可别着了凉。”高嫂笑着,手中抱着件紫毛外裘。 李伯瞵瞪着她脸上的笑,嫉妒那微笑并不是对他而发。拿过高嫂手中的紫毛裘披在她的肩上,迳自搂住她的腰走向门口。“走了”口气不佳。 她停住脚步,不肯向前,同过头看见高嫂的泪眼。她轻喊一声,挣脱了他刻意放松的手劲,上前抱住斑嫂。“你们要好好保重、照顾好自己我这辈子都会惦着你们的生死亦然。” “说这什麽不吉利的话,你有空一定要来看我们。才隔着二个坊,不远的。你这几天身子容易疲惫,手冰脸冻的,自己要会照顾自己啊。”用力地抱着小姐,泪流了整张脸庞。高嫂跪下身。“将军,小姐就交给您了。” “我会照顾她的。”李伯瞵肯定地点头,拉起了高嫂,搂回了柳子容。“待柳子容一切安定後,我会把你们接进来的。” 柳子容闻言红了眼眶,抿开着唇,被他带出房门。 他这话是什麽意思?等他娶妻之後,再纳她为妾吗?突如其来的晕眩,让她在即将踏出客栈门口时摇晃了下身子。 “脸色怎麽如此难看?回去要欹云帮你把个脉。”他口气焦躁为她系住了皮裘衣带,再将她包裹在自己的黑色斗蓬之间,怕她被外头的寒霜冻着了身子。 “欹云?”他家中尚有其他侍妾?她的脸色益发苍白。 “我妹妹。”不悦地以斗蓬遮去她泰半脸庞,挡住来往行人惊艳的注视。他拉开客栈外等待的马车门,轻松地抱搂着她坐上温暖的车厢之内。 “你家中有多少侍妾?我在李家又该是何种地位?”犹豫了会,她转动了下身子,想离开他的怀抱坐於对座,然却被他的手臂所扼阻。 “你希望有何种地位?”他直直地盯着她。 他在暗示什麽吗?略略摇动的马车行进中,她望着他深奥难猜的目光。 她是多麽渴望能尽情感受他所有的呵护、怜恤;欺骗也好,她只要他这一段时日的深情与拥抱。八日後,曲步瀛就会出现了,对她而言,未来,是不可能的奢望啊 想留连在他的怀中,又怕被他的利眼刺得伤痕累累。 “我不敢有希望。”她望向马车内遮去窗口的绣帘说着。 “依旧是没有心吗?”愠色蒙上了黑阒的眸,他扳过了她的头。 他在乎她吗?否则何以动怒呢?试探地,柳子容伸出手置在他温暖的胸口,感受着那心口的泺动。 “我只希望在这里┅┅有个位置。” 李伯瞵压住胸口那只小手,深深地注视她眼中的美丽与哀愁,澎湃的感情几乎溢出胸口。他低下头紧紧地吻住了她,吻住她所有欲言又止的婉言,吻入他所有难以诉说的感情。 一如以住,被他的亲吻抚弄分了心神,直至她嘤咛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後,她才惊觉地想推开他伸入衣衫内的手。“不要。” 她不能有他的孩子 他眉头一皱,执拗不肯收回留连的手掌。“给我一个理由。” 柳子容闭上眼,心头难过而忿愤。因为与他有了亲密行为,她就失去了任何拒绝的权利吗?“我不是你的什麽人,没有必要为你生养孩子,一个逃脱不了的我已经够了。” 一道掌风甩拂过她的脸颊,硬是击上了她身边的窗。 “大少爷,怎麽了?”在车厢传来巨响之际,车缓下了车速,战战兢兢的。 “继续走。”李伯瞵狠狠地盯住柳子容受到惊吓的脸。她就这麽恨他吗?那又何必说什麽只希望在他的心有个位置。他粗暴地扯过她的手腕,咒语一样地蹦出话来:“我不会放开你” “为什麽?”她突然问道。对她,他可曾有些在乎? 他冷凝着眼,在她那双清澈水眸中,看到期待。“为什麽问为什麽?” 柳子容轻笑了,还有什麽好失去?还有什麽说不出口呢?她一无所有。 失去生命,她都不惧了,又何必害怕坦白呢?最多不过就被他嗤笑、嘲弄她的深情吧。这又什麽好害怕的呢?心,反正一样会因他而揪痛。 她将手掌挨进他的掌心之中,让厚实而温暖的手裹住她。抬起头,用最认真的神情注视他不动声色的表情。“我爱你,一直爱着你。” “这是玩笑?还是你的另一个谎言?”他额上的青筋紧绷地抽动。她白莲般纯洁的脸庞上没有一丝欺瞒神色。 “相信也好,不信也罢。说出口也许是因为不想有任何遗憾在心头。”心既然已遗失在他身上,就全然地交予他吧。“也许┅┅只是想成为你占据你回忆中的一段。我不求你对我也有同等的情感,毕竟是我欺骗你在先。然而,你取走了我的清白、我的感情。所有的恨怨就此抵去吧。” 见他仍默不吭声,她挤出了一个心灰意冷的勉强微笑。“刚才的话,你可以┅┅置之不理。” 李伯瞵瞪着她唇边那抹无奈而美丽的笑,猛然间扣住她的後背,让她的身子完全地抵住他。“我当真可以置之不理?” 胡乱地点点头,她难过梗住了呼吸,闭上了眼承受那自心口扑冲而上的痛楚。伸出了手想推开他,推开他那令人心寒的沐温。“我不能呼吸了。” “不能呼吸吗?需要我给你一些气息吗?” 在她惊愕地张开眼时,他垂首将吻落在她的唇边,像春风吹拂过花朵的温柔,轻轻地以唇摩挲过她的唇线。 “你┅┅”他在笑? “乖,别说话。”他的舌逼入她的唇间,挑逗着她的细滑。 “到家了。”车恭敬地说着。 “别理。”他亲密地吮着她颈间的珠润肌理,轻笑地抚过她敏感抖颤的皮肤。“仍是这般敏感。” “大哥,不好了”条地一声,车门被打开来。 柳子容闭上眼,偏过头缩在李伯瞵怀中,根本不敢抬头。才刚到李家,就被人瞧见他亲吻着她,真丢人啊。 “发生什麽惊天大事?下回记得敲门。”李伯瞵朝弟弟李仲麾飞瞪一眼,安抚地顺着她的发。见李仲麾的目光了然地游移在柳子容敞开的衣领间,忙不迭拉起她的毛裘盖住她。 “这是你昨天提过要带回来的姑娘?”李仲麾摸着下颚,俊俏的眼盲望向那被李伯瞵紧抱在怀间的娇小人儿。他扬起眉看着李伯瞵眼底的温柔。“不引见一下,还是┅┅没必要引见?她待会就回去了?” “闭上你的嘴。”李伯瞵的话让柳子容瑟缩了下,他抱起她下了车驾。“她会在我们家常住。” “不让她抬头打个招呼?舍不得?”李仲麾调侃地看着仍埋首於李伯瞵胸前的她。 “子容,这是我弟弟李仲麾。” 她浅浅地仰起眸看向李伯瞵,见他保护地朝自己点点头,她才扬起羞赧的粉脸看向身後的男子。 “绝色”李仲麾不客气地打量着她,让她一张脸更添了几分红晕。“这样的容貌,足够男人一辈子看不上其他女子。” “好了,你不必这样盯着她瞧。”打断了李仲麾赞赏的目光,他搂着她往屋内正厅走去,并肩坐在平榻之上。“发生什麽事了?” “紫华失踪了。”李仲麾正了下脸色,带笑的眸子中神情一变。 “什麽紫华失踪了她不在肃州姑母家吗?” 松开了置於柳子容肩上的手,李伯瞵激动地捶了下前方的木几,没注意到她低下了头以掩饰眼中的痛。 他是如此在意紫华啊该庆幸他的毫不隐瞒,还是该悲哀他竟连掩饰都不想掩饰,她不过是个妾? “方才收到顾春明捎来的消息,紫华骗姑母说你要她回长安,姑母也信以为真。我们直到收到他们捎的信息才知道,他们在沙洲的商队中找到她了。”李仲麾严肃地倾身与李伯瞵相对。 “沙洲?她跑到那地方做什麽?顾春明和顾夏明又在搞什鬼?派他们跟在紫华身旁就是要阻止她那莽莽撞撞的个性。那两个人不会向姑母说出真相,好阻止她吗?”焦虑让李伯瞵心烦意乱,他走下平榻在木质地板上踱着步。 “紫华那磨人精的个性,唯一制得住她的人就是你了。她不要威胁顾春明、顾夏明就谢天谢地了;何况,依信中所写,他们两人现在已在她身旁了,我相信他们很快就可以把她带回来的。我已经要人到沙洲去把她带回来了。”李仲麾亦站起身与他并肩,身材亦高大的他同样地焦急。 “她这次回来,我不会让她再踏出房门一步”李伯瞵怒吼着。 柳子容闭上眼,握着拳努力地不让自己的难受表现出来。知道他最在乎的人不是自己却又无力改变事实的感受,让心揪痛得想流泪。 “大哥。”低柔的女音穿过门槛,李欹云素雅的眉眼出现在厅间。“你就是关紫华一年半载的,她还是那副性子,不如让她去走走看看,她看过了、好奇心满足了,就会乖乖回来了。我认为你们两人都过分紧张了,她身旁还有顾春明和顾夏明在啊。” “你不要替她说话。有那两个人在,她还不是溜走了”李伯瞵皱起眉头。 “对了。”李欹云绕过李仲麾,背对着他向着李伯瞵说:“我要人通知龙沐勋。” “你通知那家伙做什麽?”李仲麾立即走到李欹云身边,不满的口气溢於言辞之间:“不是要你别通知他吗?” 在听见龙沐勋的名字时,柳子容乍抬起头。他们知道紫华失踪即是待在龙沐勋甘州的别业那儿吗?她该开口吗? 她看向李仲麾身旁那一身月白衣衫的女子──没有李伯瞵深峭鲜明的轮廓、没有李仲麾潇洒的俊逸,李欹云的五官一如其素净的衣衫──清淡而不夺目,然而她一双清亮而典雅的眸,却温婉得让人安心。 柳子容的视线看过李仲麾扣住李欹云的手腕,又瞥向李仲麾眼中逐渐爆出的怒涛。这二人好生奇怪? “龙家的商队常往来於沙洲与长安之间,托他帮忙,理所应当。”李欹云抿了下嘴角,却不见笑意。她轻轻地抽回手,自始至终未看李仲麾。“大哥,你的意思?” “我原也是这样打算,几天前我和柳子容在甘州的市集上遇见一些刺客,他帮了不少忙。”李伯瞵坐回平榻前,轻搂住柳子容的肩。“还好她没事。这是我妹妹欹云。欹云,这是柳子容。” “你好。”柳子容笑了笑,一时之间不知用何等面貌去面对他的家人。 他的家人又会以何种目光来看她这个介入紫华与李伯瞵之间的外来者呢?他们似乎都十分喜爱紫华。 “我就知道大哥有一天一定会让我们惊奇的,欢迎你。你不舒服吗?”李欹云温柔悦耳的声音询问着,清亮的眸子中有着善意的关心。 接收到这样的话,柳子容却咬住了唇,思绪更如陷入迷雾之间。这是唐朝贵族们的婚姻价值观吗?“我只是有些累了。” “大哥,她的脸色不纯粹是疲累。我为她把把脉好吗?”李欹云坐到了柳子容身旁,握住她的脉。 “我不需要。”在大家的惊愕间,柳子容抽回手到身後藏握。 “欹云的医术可非等闲。”李伯瞵笑着握起柳子容的手腕。“而你也的确苍白了些,让她瞧瞧。” “不。”她突然站起身想逃脱,然而会卒地起立却让她头脑晕眩,身子不听使唤她又瘫了下去。 李伯瞵即刻拥她入怀,手劲温柔,眼神却十分锐厉。“欹云,过来替她把脉。” “不要这样。我没事的,只是累了点而已,真的。”柳子容泪眼汪汪地看着他,着急地把手部缩入了衣袍之间,不肯伸出。现在的身子怎能让人诊断脉象呢?一旦被诊断出真相,她十日後如何至东市的“满福楼”找曲步瀛呢?“我不要把脉。” “身子都站不稳了,还任是任性。”李伯瞵变了脸色,硬是扯住她的手腕。 “大哥,别勉强她了,我带她去休息吧。”李欹云接住大哥的手,慧黠的眼向大哥做了个暗示。 “不用了,我带她回房,待会送些饭食和叁汤过来让她补补气。”没有避讳弟、妹在场,李伯瞵抱起了那发冷的身子。 “柳姑娘住哪间厢房?我请人多送个暖炉过去。”李欹云微笑地轻点着头,笑却在望见一旁李仲麾那坚定的眼神时,渐渐消失。“我先去打理一下。”她转身想走。 “不必了打理了。她住我房间。”李伯瞵转身离去。 “看来大哥终於找到了他在意的女子了。”李欹云勉强地说着。“我去厨房交代一下。” “为什麽找龙沐勋?”李仲麾高大的身子挡住她的前方,阻了去路。 “他是我的未婚夫婿,找他有何不妥吗?我相信他绝对有足够的处理能力。” “他四处留情,你还替他说话”他一吼,摇晃着她的肩。“他不够格得到你皇上昏了头┅┅” 李欹云连忙伸手住了他的唇。“你想被砍头吗?啊”他灼热的唇在她的掌心印上了痕迹。 捉住她的手,不许她缩回,他炯炯的眼注视着她盈满无奈的眼。“别跟了他。” “不跟他?也会是另一人。你是我的二哥啊这一辈子都是。放手让我走吧。” 在他乍然松开的面容之中,她不敢再回头,因为没有勇气凝看他眼中的灼热、更怕心中的情感狂奔而出啊 ***** “还累吗?”李伯瞵半侧着身,搂着柳子容在床榻上。 怕他又要自己让李欹云把脉,只得抬起愈来愈沉重的眼皮,对他一笑。“用了餐後,好些了。”头顶上瞬间一松,他已松开了她的发髻。 “若非盘起成髻,别人还以为我将道观内的小尼姑绑回家中了。”以指梳理着她淡淡芳香的发,卷起她稍过肩的发梢把玩着,观察着她。 她靠在他的肩胛上,感受他轻拂她背部的温柔,伸手遮住了唇边一个呵欠,感觉愈来愈容易疲累。“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口齿有些睡意的迷迷糊糊。 “明天再说吧,现在好好休息。”将她的身子移到被褥之间,怜惜地看她孩子气地抱住他的手臂。 “不行┅┅”她揉者脸颊在他的臂上,长长的睫毛已垂闭。“┅┅我要去┅┅十四那日要去东市。不能忘记┅┅” 十四日去东市?为什麽如此坚持?他怀疑地盯着她慢慢沉入睡梦的脸庞。她有什麽秘密?莫非她欺骗他──她未婚夫实际上已在东市所以,她不愿让他碰她、不愿有他的子嗣 妒火烧红了心,他一拳捶向桌几,震落了几面上的人叁茶,砰地碎落一地。 她只是喃喃地吐了句无意义的呢喃,抱住他的手臂没有张开眼。 李欹云放入叁茶间的安眠药草该是发作了。 盯着她无瑕的睡容,在猜测她复杂心思之际,却仍是轻轻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臂,怕惊醒了她。 “你可以进来了。”他对着门外说道。 李欹云推开了门,提着一盒医具轻轻地走了进来。“她睡熟了吗?” “一整碗叁汤都喝完了,早该睡熟了。”李伯瞵的视线没有离开过柳子容。 “她美丽得不似凡间人。”她坐到柳子容的身边,却看着李伯瞵。“我何时可以称她为大嫂?” “等她的心完全属於我的那一天。”他苦涩地笑了笑。 “身子呢?已属於你了吗?”李欹云直接地问道。“她不愿让我把脉,也许是因为有了身孕。” 李伯瞵瞪着李歌云,万万没想到单纯的妹子会问这样的问题,也没想到她给他这样一个答案。 身孕?他和子容的孩子。 “别笑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李歌云摇摇头抿着唇笑,握起了柳子容的手臂。 在李欹云把脉之际,他细细端详着柳子容的眉、柳子容的眼┅┅这张令他此生不倦的容颜、这个系着他所有感情的女子啊她款款的柔情、无微不至的关心,早已锁住了他今生的眷恋。 该是定下来了,他需要一份归属。 “大哥,你的手给我。”李欹云震惊地扣住了李伯瞵的脉,把量着脉象。“怎麽会这样?她这些日子都你在一起?食住皆然吗?” “没错,怎麽了?”他脸色凝重,因为李欹云逐渐沉重的脸色。“她要不要紧?” 放开李伯瞵的手,李欹云又握住了柳子容的脉,再度摇头。“不可能啊,你的脉象完全正常。” “她到底怎麽了?”李伯瞵不安地看着李欹云郁郁不解的表情。“快说” 李欹云放下了柳子容的手,注视着那绝美娇额上的微微青白,一会才抬头看向大哥焦灼的神态,缓缓开口道:“她中了半旬阴间散。” “半旬阴间散”李伯瞵一愣,随即怒吼出声,见柳子容身子不安稳地翻动,才压低了音量。“那是什麽鬼东西?” 阴毒的名称,让人发寒。 “是一种逐渐降低人的生命力、让人在半旬之间体力衰竭至死的毒药。可怕之处在於中毒之後,中毒之人不易察觉,只以为是单纯的身子不适。十五日一到,则心脉尽破裂,九孔出血而亡;死前会经历一段生不如死的挣扎。”李欹云皱着眉与 他同看向那熟睡的人儿。“她与谁有深仇,那人要这样谋害她?” “有解药吗?”他单刀直入地问,偎在身旁入眠的她彷若即将消失一般的纤白。 “没有解药,我还敢如此镇定吗?”李欹云安抚地拍拍李伯瞵的肩。“我再不才,起码有位名师教导啊。” “两年前找到你时,知道你跟着玉面医神学了好几年的医术,却没想到我有朝一日也会成为你医术下的受惠者。”李伯瞵动了动嘴角。“你刚才说我没事吗?”轻抚过柳子容白得过分的颊,眼中酝酿危险风暴。 “你的脉象正常,而这正是最令人感到奇怪的一点。半旬阴间散,通常是被喂入饮食间,逐日渗入人体五脏六肺。若说二人一同共餐,怎麽可能你无事,而她已中毒数日?” “她中毒了几天?”逐日渗入,他在脑中思索着与柳子容接触的人。 “约莫五日。”李欹云翻开她的眼睑检视着。“距离毒性发作尚有十日。” 五日她那日在树林间碰到什麽人吗?“今日是┅┅” “初五。”李欹云低头在药箱间拿出一瓶食指大小的翠绿瓶子,拨开瓶盖。 “十日後就是十五。”他警觉地想起柳子容沉睡前所说的话,莫非她早自知中毒她十四日至东市又代表了什麽呢? “把这先让她含着,可以解部分的毒。她体质不甚强健,别人挨得住十五日,她可能只挡得住一、二日。”李欹云把一九土泥色的杳丸交到李伯瞵手间。“我待会就开始调配解毒的剂药。不过,可得提防她又被继续下毒。” 接过药丸,他深明的眼眉间透着沉思,脸部肌肉微微抽搐着。“先别让她知道已被下毒,也别让她知道我们已得知她中了毒。” “你是说她┅┅”李欹云讶异地喊着。 “我希望不是。”他抚摸着柳子容的脸庞,长长地叹息。 第十章 “吃药。”李伯瞵挥手要一名侍女把药端到几上。 “待会再喝,好吗?”她低着头,没有放下手间的绣针。 让侍女退下,他先霸道地拿走她手间的针布,把碗递到她的手中。“先喝掉。刺绣随时会有时间。” “没有多少时间了。”她对着碗中清绿的药汤轻声呢喃着,声音微弱不可闻。这是为他缝制的鞋面,今儿个已是最後一天了,她定要完成它””算是一种留予他的回忆吧。 他眯起眼眸,假装没听见她的话。“赶快喝完。要不,身子再不见好转,我可要严责李欹云了。一天让你喝三回的药,脸色还这麽不好。”挑起她的下颚,不满意她依然弱不禁风。 “别怪她啊,她很用心。”端着碗的手震动了下,拨出了一点药汤。“是我自个┅┅身子┅┅不好,不容易养丰润,真的别怪她。” “今日已是十四,你待会上东市,可要高嫂陪?”他已要人严格监视高家夫妇,却一无所获;他们与她中毒一事似乎并无相关。 “不用了,昨个中午才拜访过他们。”她啜着已习惯的青草味入口中,眼眶却红了””再见了,高嫂、高叔。 “没错,但我见你似乎十分舍不得,彷如见最後一面。” 见她震惊地僵了下身子,他取回她手中已喝空的碗随意一摆,将她拽入仙的胸口,注视着她蕴含了千言万语的眸子。 “怎麽了?” 一直在等待她坦白以对。李欹云夜夜持续为沉睡的柳子容诊断,却总是发现她体内的毒性未减少,亦未增加。 正如他所设想的最坏情况””他在她的衣衫中找到了答案””毒药就藏在她怀中的那一小油包中。柳子容仍持续地食入“半旬阴间散”,莫怪乎他们白天以补药为名,进行一日三回的解毒之时,她体内的毒性却仍存在。 她是进行自我慢性自杀 “我爱你。”她拉起他的手掌,把自己的脸颊偎在他暖厚的掌心间。别了别了泪轻轻地落至颊边。 对李伯瞵下不了手,又拒绝不了曾经守护着她的曲步瀛;待在李伯瞵身边,会加深曲步瀛的恨意;告诉李伯瞵这一事,只会落得二个男人对立的下场。她还能如何呢? 今日到东市,以死亡的结果来劝解曲步瀛,来阻止他对李伯瞵的攻击举动,该是唯一的解决方式。她不要他们其中一人受伤,如果真要有人牺牲,那就是她吧。 这十日的温存,已足够她无怨无憾地离开人世了。 二人之间,没有肉体上的亲密关系,李伯瞵却用着他难得的温柔伴着她夜夜入眠。若有遗憾,也只是他未谈及对她的“爱”;她真忍得下心日日饮那穿肠毒药,也是因为这点吧。 他是即将有妻室的人,而她无法想像与其他女子分享他的未来。 她哭得难受,把脸整个埋到他的颈间,抱住他的腰。心怎麽还是不舍? “爱我这麽苦吗?怎麽哭了?”他扶起她的脸颊,吻住她的泪眼凝然,吻住她颤抖的樱唇。 “你会记得我吗?┅┅如果有朝一日,我已不在┅┅人世间时?”在他吮吻後的亲密拥抱中,她悄声地问。 “我以为欹云都告诉过你了。”前日在亭子中赏梅时,李欹云拉着她说上了好一阵子的悄悄话,他只隐约地听到自己的名字;然而那夜她掩不住的回眸浅笑,却使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不去碰触她。 “她说你的感情范围只限於对家人、朋友。你从不在意女人,只把女人将当成满足欲望的工具┅┅”她在他腿闲坐起,把握住每一次端看他面容的机会。 “欹云一个未出嫁的女孩子家跟你说这些?”他睁大了眼,突然後悔让李欹云跟着那言行不符常理的“玉面医神”学医技,弄得她说起话来也惊世骇俗。“她还说了什麽呢?”口气有些无奈。 “她说┅┅对你而言,我是┅┅”她欲言又止地揪着他,颊上漾着一抹桃花般的浅浅粉红。 “你是什麽?”喜见她这般羞涩的模样。 “没事的。”她偏过头,勉强一笑。李欹云只是安慰她吧,她是那麽善良的女孩。 李伯瞵扶正她的下颔,瞧出她眼中的难受;他一向咄咄逼人的眼瞳,泛上了爱怜。 “你是特别的。”执起她的手,放到心口上。“除了你之外,从没有其他的人进驻过。” “伯瞵。” 她轻喊一声,飞扑向他。谢谢上天在她即将结束生命时,给了她这样一分恩赐。心中纵有再多的不舍要离去,但能够带着他的话到冥间,也是种幸福了。 “像是水做成的一样,难过也流泪,高兴也流泪吗?”他抱起她走下床榻,忍不住在她喜悦的嘴边偷去那一抹令人心动的笑。 “柔才能克刚。”李仲麾打趣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进来吧。你在外头偷听多久了?”李伯瞵搂着此时容光焕发的她,根本无心去替那个杀风景的弟弟开门。 “不多不少,不过恰好都是重点。你的表明,我全听进了。”俊美的五官,笑得眩人。“原来铁铮铮的将军,还是柔情万种的。” 李伯瞵耳上扫过一层尴尬的暗红。“是啊,情场风流、甜蜜言语,我确是不如你还有龙沐勋高明。” “别拿我和那家伙比较。”一瞬间冷意浮饼他的眸,然而下一刻的他又是笑逐颜开。“他有了欹云後会安定下来,而我却依然可以过我自由自在的生活。” “是吗?”柳子容不自觉地说着,总认为李仲麾过分在乎欹云””他的妹妹。李欹云闪躲着李仲麾的目光,然而他的目光却仍在不经意间追逐着李欹云。 难道没有人发觉吗? “大嫂言下之意是┅┅”眼中精光一闪。 “我只是认为终究会有个人拴住你流浪的心。”也许是她多心吧,若那二人之间真有什麽,李伯瞵早该是第一个察觉的。 “像你拴住大哥一样吗?见了子容後,我的心也拴在你身上了。”见到李伯瞵几乎发作的神情,李仲麾仰头大笑。“大哥,我不过开玩笑罢了。麻烦挪开你置人於死地的恐怖注视,可以吗?对了,已是已时了,你还不动身吗?” “我的确是该走了。”她低语着,身子却更偎近李伯瞵。 “别去了。”李伯瞵突然说道,内心浮起不安的感觉,搂得她更紧、更紧。 他可以不计较一切,只要她这麽温柔地待在他的身边。 “我一定得去。”忘了李仲麾还在一旁,她把脸埋进他的胸前,培养着勇气。 “什麽原因让你非去不可。” 她僵住了身子,咬着唇诉说着薄弱的理由:“我只是想一个人出去走走,没别的事。” 真有如此难以开口?李伯瞵将她抱移到一臂之远,望着她所有难舍的挣扎。 “我送你到东市,还有┅┅”李伯瞵抚住她的唇,不让她开口:“无论发生什麽事,都要照顾好自己。” ***** 他知道了吗?否则那句“无论发生什麽事,都要照顾好自己”是什麽意思呢? 柳子容拉住毛裘,心力交阵地拖着步伐前进。打从踏下马车的那一刻起就没展开过的眉心,更揪结了几分。 覆纱的帽沿下是她红肿的双眼及无尽的离愁别绪。她抬起头,寻找着那家名叫“满福楼”的客栈。 不敢在李伯瞵面前表现异常,怕被他看出它的心神不宁与依依不舍。於是,只能挥挥手,含着硬扯出的微笑,目送马车中的他离去。眼泪,只敢在马车彻底消去的烟尘中,偷偷地淌下来;几次想出口的呼唤却总是卡在喉间。 说出口又如何,让那二个人决战吗? 她抱住自己发寒的身子,拖着步伐慢慢地前进。对於即将来临死亡,她是害怕的。她害怕孤零零的一人,无奈命中注定。她安慰自己,却是无法抹消心头的恐惧及身体不由自主的战栗。 死亡,会很痛苦吗?父母亲双双死於高烧中的情境拂过心头。她停住无力前进的步伐,呼吸着冬日薄淡的冷空气。 “子容。”立於“满福楼”外的曲步瀛,在望见路端的人影时,快速地走到她身旁。 抬头看见戴着帽、神情戒慎的他,柳子容的笑显得有些恍惚。死前陪伴着她的人是曲步瀛,也是一种安慰吧;毕竟她曾经以为他会是她一辈子的良人。命运作弄人啊 “靠一边谈。”他扶着她的手臂经过几家绸布庄,走到一处无人的街巷。 “李伯瞵为难你,对不对?你的脸色这麽憔悴。”掀起她覆脸的纱,曲步瀛不满地说。 “没事的,我不过是不习惯长安的沆气。” “那家伙对你还真是厚爱。”相对於他御寒的棉布衣衫,她黑色的毛裘暖篷显得温暖而贵重。“药让他服下了吗?今夜子时,趁着药效尚未完全发作时,你先将他引到後花园。” “药性发作时,会如何呢?”她鼓起勇气问。 “你舍不得他?”否则何以她眼底、眉梢有着恐惧?曲步瀛用力地捉住她的肩头不住摇晃着。“他毁了高昌、夺去了你的清白?你还舍不得他你忘了你曾经承诺过我的话吗?你忘了我们留有过的美好时光吗?李家的财势已让你忘了这些吗?” 他激动地愈喊愈大声,手劲也就越发地忘了控制。 被曲步瀛摇得发散、帽落,肩胛更是彷若被扯断般的痛苦,柳子容难受地吸着空气,受不了地以拳推打着他。“我没有那麽想。你为什麽不听听我的意见?放开我” 被她一喊,定住了心神,曲步瀛颓然地放下双手,发红的双眼圆睁着,有狂怒後的悔意。 “我太烦躁了才如此,你懂得我心情的,对不对?”他期待地看着她,要求一句肯定。 “我不懂。”她漾起苦涩的笑。“我只知道你从来不留听过我的意思,在你心中,我只是一个服从你所有意思的人。” “你是我的人啊。”他朝她靠近一步。 柳子容摇头,无心再去解释什麽。“告诉我,药性发作时会如何?”除了刚服用的前几日,她经常体力不济、食不下咽外,近来的日子,她的状况一直没有恶 “身体会愈来愈无力,有些类似受到风寒的模样,一般大夫诊不出症候,也只会当成体虚,加以调补罢了。”曲步瀛的眼光随着描述而逐渐发光。“不过,在十五日也就是半旬过後的那一天,中毒者的内脏会开始像腐蚀一样地痛苦,九孔流血终至死亡。这时就算给他任何的仙丹妙药也救不了” 想到获取李伯瞵头颅後,在西突厥即将可得的功业,他狂笑起来。 柳子容向後退了数步,直到身子抵住了街巷的墙垣。明天的死亡竟是要捱上那样的一段煎熬,所幸没有将药放入李伯瞵的饮食之中。他好狠的心 “曲大哥。”她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孔看向他。 “什麽事?” “我没有把药给李伯瞵吃。” “你说什麽” 曲步瀛睁大眼,所有的得意全化为怒不可遏。“你没有把药给他吃我交代的话不够清楚吗?这样一来,我又得捱上十五日,你的脑子到底装了些什麽东西?复仇是不能有妇人之仁的你现在回去,立刻把药放入他的饭食之间,听到没有” “药已经没有了。”她的背抵着墙直到再也无路可退,曲步瀛逼近的眼中有着怨恨的杀意。 他伸出手左右开弓给了她二巴掌。“那麽珍贵的药,你把它丢了混帐” 柳子容住自己麻辣发红的颊,不能置信地望着他””这是那个温文儒雅的曲步瀛吗?不他只是个被复仇泯灭了心智的男人。 “他给了你多少好处?你竟然把药给丢了?还是他的沐力过人,服侍得你舒畅到不想离开?贱人” 柳子容睁大了眼,不明白那麽猥亵的指控竟会出自於他的口中。他,早已不是她熟悉的曲大哥了 “我没有把药丢掉。明天惨死的人将会是我┅┅我吃了那些半旬阴间散。”凄凄地望着他因震惊而停滞了所有表情的脸庞。“我原本想求你在药效发作前,了结我的生命不过,从刚才你的举动看来,我想你不会愿意的。” 半晌沉寂後,曲步瀛才哑着声开口:“为什麽” “我爱他,我动不了手。”不忍心看曲步瀛备受打击的神情,她闭上眼说道:“不杀他,你不会善罢甘休,我不要见到你们二人互相伤害。” “你以为自己吃了毒药,我就会放过他吗?他夺走你的人、抢走了你的心,我与他的梁子只会愈结愈大”他朝着她大喊。 “如果我死去,现在的你没有任何筹码击败他。”她张开眼,轻轻地道出真相,却又挨上了他一巴掌,打得她尝到了血味。“如果真的那麽恨我,就看我痛苦挣扎至死吧。我背叛了你,你有资格恨我。做这一切,只是希望你从仇恨中醒过来,恨已经让你整个人变了性子。埋伏杀人、以毒药害人,不是以前那个有雄才大略的你会使用的手段。” 他倒退两步,步履蹒跚。什麽都没了就连她也爱上了别人。 “你是存心要看我潦倒吗?” “我只是想见到你重新开始。”她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 “我有什麽本钱重新开始?”他仰天长啸甩开她的手,声带凄凉。 “从高昌带出来的那些珠宝都还在高嫂那儿,你可以用它们另辟一个炉灶。” “除非重建高昌。”他阴沉一笑。 柳子容无言以对,叹了口气,难过地说:“真没有别的路吗?” “有。”他拨起腰间长剑抵住她的头,长笑道:“起码黄泉路上和你一起走的人是我,不是那个该死的李伯瞵” 在长剑抵上颈间的那一刻,她闭上了眼,任所有与李伯瞵的回忆全数涌入脑间,压迫得胸口疼痛。 “你动手吧。”她仰起头把颈子迎向窒人於死的冰凉。 “来世,你会是我的人”发咒地抛下了话,他打横举高了长剑。 嗤地一声,曲步瀛手中的长剑被一块石子击落於地。 一道青衣身影自街巷旁的屋顶上飞身而下,掌风随即往曲步瀛身上一使,迫得他向後急退了数步。“放开她。” 伯瞵柳子容闻言张开了眼,望向曲步瀛肩後怒不可遏的高大身影。 他跟踪她多久了? “她是我的人。”曲步瀛吃力地回了一掌,碍於身後要保护的人,无法离开所立之地,因此对於李伯瞵接二连三的攻势只能闪身避让。 “子容是谁的人,大家心知肚明。”李伯瞵冷笑,拍拍两掌又扫向曲步瀛的胸口後,又飞快地撂出一手抚过了柳子容的颊。“你这个让人担心的家伙。” “不许碰她”伸出手想击回李伯瞵的手,却只扑到一阵风。 “就许你打她?”李伯瞵是自齿缝间吐出这些字来,使腿向前一扫,力道全向曲步瀛激飞而去。在曲步瀛脸色惨然的移动间,他搂回了浑身僵直的柳子容,手掌温柔地抚过她已然红肿的颊。 “子容,不许跟他走”曲步瀛狂喊,披散着发,怒红着眼望向李伯瞵。“她只剩一日的寿命,你带走她也是无用” “安稳地死在我怀中,总胜过她悲惨地与你一并走上黄泉。”李伯瞵拭去她眼角的泪,拉紧了她的斗蓬防风雪进入。“何况┅┅何况,她的毒不至於死,她是要和我过一辈子的人。” “她吃了半旬阴间散。” “而我让她吃了解药,只是她全然不知情罢了。”他低头亲吻她冰凉的额,在她耳边说道:“下回再做这种傻事,我就把你一辈子都锁在我的房间中,我说到做到。” 柳子容呆楞住,脑中一片空白,久久才有办法让他说的话进入意识之中。她以为自己即将垂死,对生命已不抱任何期待了。如释重负的感觉扑上心头,两目与李伯瞵交接,她双膝一软,险些跪倒在雪地之上。 搂住柳子容的腰,扶住她的身子,李伯瞵转身要走。 “慢着”“等会儿。” 曲步瀛与柳子容同时喊出声。 “什麽事?”李伯瞵停下脚步看着怀中的她,没有回头。 “我不能这样弃曲大哥於不顾。”她想回过身看看曲步瀛,却被李伯瞵紧扣住了身子,无法动弹。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曲步瀛瞪着李伯瞵的背影。 “最好不过。如果你还算是个男人,就凭自己勇气做事,不要叫一个女子去帮你要这种阴险手段。今天如果不是我家人及早发现,喂了她解药,子容的死期就是明天她的生命就因为你的诡计而灭绝,你不会心生内疚或恐惧?” 他愈加拥紧柳子容,彷若她即将随着他的话而消失。 “多冠冕堂皇的训词”曲步瀛高声嘲讽,整个人陷入一种狂暴之中。“你在攻城杀戮时,可留想过那些老弱妇孺?杀敌时,可曾有过一丝的留情?” “我带的军只代表我朝””光明正大,亦只对兵士攻击。军队光明正大的杀敌时不留情,因为战士一入战场,生命就不是属於自己。我对待敌人不留情,敌人对我亦是如此。我不做那种从背後桶人的卑鄙手段。”李伯瞵移动了下身子,闪躲过背後的刀风。“连着两次暗杀我,还不够吗?” 柳子容与曲步瀛俱是一惊。 “对於从我底下败逃而走的人,我的印象向来深刻。”李伯瞵看着她眼中知情未报的内疚,只是一笑,话却是对着曲步瀛而说。 曲步瀛无力地垂下了手间的剑,再地无力抗争。自己不过是从背後伤人的卑鄙小人他举起剑置於自己咽喉之间。 “好好照顾她。” 李伯瞵将柳子容的脸压置在他的胸前,不让她看到任何东西。一旋身,在瞬眼间出掌拨开了曲步瀛打算自刎的长剑,他凛然的眼瞳对上了自我唾弃的眼神。 “高昌国已灭是事实,安西都护府的建立是唐疆域的另一倍看。你的复国若是为了私心,那麽你可以一辈子和西突厥勾结,再引起无数回的战争。若真是为了百姓着想,那麽就传信给我,我安排让你进入安西都护府,百姓总需要一个为他们着想的好官吏。” “我会考虑的。”曲步瀛望了李伯瞵怀中的柳子容一眼,转过身疾步离开。 生死一念间,在万念俱灰之际,那个家伙的话也算是另一丝曙光。有朝一日,再见子容时,他会是从前那个让她钦佩的曲大哥。 “他走了。”终於放开制住她的手,让她抬起头。 “不┅┅”她挣脱他的怀抱,踏在雪地上想找寻曲步瀛的踪影。她放心不下 “他不会希望你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他若成功,他会再回来和我争夺你的。”自她的身後抱住了她,对於她过分的在意曲步瀛,有些不悦。“别再看了,我们回去吧。” 她放纵自己向後偎着他””身後的坚实胸膛,如磐石般的令人心安;然而却是属於别人的怀抱啊。以为今生已不用再受那种椎心之痛,却没想到终其一生还是活在与其他女子分享他的阴影中。 “一定要和你回去吗?”她叹了口气。 “你说什麽?”风一样快速地扳过她的肩,让她面对着自己。 难道她的深情全是为曲步瀛?那些吃下毒药的举动,也全是为了保护曲步瀛不受伤害? “我们之间永远只能是这样啊,我不会是你的唯一。”紫华是如此地可人,你对她又是如此的关怀,我怎敢奢望自己可以留住你一辈子呢?“留在你身边,我的心只会重复同样的痛楚,日复一日,夜复一夜。” 他瞪着柳子容,彷若她精神异常。“你说的是什麽混话?说清楚些。” 她以为他打算三妻四妾吗? 她还不懂他的心意吗?他几时对一个女子如此百般呵护、千般守候过 今日出门前,他说的那番话,她一丁点都没有听入耳吗? “为什麽要这样逼我?”他明知道她的意思。 “我逼你什麽了?”捉住她反身想逃的身子,一把扯住怀中。“你这辈子休想离开我的身边。” ***** “子容,你当真不和大哥说话?”李欹云递了碗药汤坐到柳子容身旁。 “你也觉得我任性?”柳子容捧住药汤,唇边的笑无奈得令人心阚。 李欹云摇摇头。“你有你的理由吧,只是你一直拒绝和他说话,他就一直是怒火腾腾的,仆人们都要我来探采状况。” “大家都知道我们┅┅”多奇怪的身分定位啊。 “可能不知道吗?大哥从未让任何女子住人他所在的松院,你一进我们家就住进了这儿,意思还不明显吗?” “该庆幸我比其他女子多了这分恩宠吗?”但我终不会是他的妻啊。 “美貌女子多有着同等的自信,为何你如此不看好你们之间呢?” “美貌会消逝,而我图的只是分平凡而长久的感情。或许自私吧,因为付出的爱太多,因此难接受他一分为二的感情。”柳子容走下平榻,步向窝边,拉开了帘子,让冬日的阳光轻轻地洒在肩上。 好冷啊 “一分为二的感情?”大哥有其他心仪之人?不可能啊。李欹云向来沉静的眼眸漾起不解。 “是的。”柳子容回眸,绝色的美丽中有着巨大的悲哀。“紫华是他┅┅” “欹云姊姊,救命啊救命啊”清朗的声音传入欹云所住的“梅院”。 一道粉绿色的身影在下一瞬间进入房中,朝着平榻上的李欹云跑去。“救命啊” “你总算是被逮回来了。”李欹云抱住了冲入她怀抱中的稚气身影。 “你可得帮我说情啊,我才下马车,他们两人一副要杀人的模样。伯瞵大哥好像吃了火药似的,两只眼睛像喷火一样地瞪着我;仲麾哥哥也威胁要打我,所以我赶快跑到你这儿来,你不会骂我、不会打我,对不对?”紫华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珠,整个人黏在李欹云的手臂上,半撒娇半哀求地说着。 柳子容脸上的表情凝住,注视着眼前的一幕””是该离开之际了,她不可能看着他们成婚,她会先心碎而死。 “你这回真是惹火了他们两个,要知道他们有多担心。”李欹云摸摸紫华的发,像个母亲似的包容。 “紫华,你给我站出来”李伯瞵旺暴地一脚踢开房门,整个人明显燃烧着怒火。 “不要。”紫华朝他皱皱鼻尖。“不要,除非你答应不打我、不骂我。” “你以为躲在欹云身後,我就动不了你了吗?”他声势逼人地朝她走去。 “哇救命。”紫云绕着平榻开始左闪右躲。 李伯瞵不吭声,条地伸出手就捉住了那好动的身子。“再跑啊”他用力地捏了下她的脸颊。 “痛啊咦?”紫云突然伸出手指向窗边。“柳子容,你怎麽在这里?天啊你怎麽穿女装?你不是说你是男的吗?” 柳子容微微一哂,摇摇头不置可否,目光却与李伯瞵的视线焦着。 她到底在想什麽?李伯瞵从她的眼中看到淡淡的悲伤。这几天,她就这样不言不语地对待他。他是犯了什麽错,得遭到这样的待遇?对他,她曾经投入许多,她甚至说过爱他,不是吗? 她还会对着紫华微笑,怎麽就吝惜给他一点感情呢?李伯瞵顿时眯起眼,回头看见紫华心虚的眼,又捏了下她的脸颊。“你在何时何时认识子容的?说清楚。” “呃┅┅呃┅┅”紫华抚着发疼的颊,支吾了半天後,一直朝着他憨憨地笑。“你问子容啊。”反正子容不能说话,而他若真要子容写字,她就负责打翻墨汁。 “子容。”他低语地唤着她的名。 不想让眼泪落下,柳子容反过身,往门外跑去。他怎麽能抱着紫华,又如此亲昵地喊出她的名字呢? “子容”放开紫华,他飞步往门口奔去。他不许她再闪躲 在她跨上门槛的那一刻,他拥她入怀,指尖却沾上她一脸泪眼婆婆的湿润。 “让我走。”她偏侧过脸,就是不看他。 “柳子容,你不是不会说话吗?”紫华大叫。 “只要你能说得出让我心服的理由,我就让你走。”他握起她的下颔,抚摸着她的脸颊。 “还需要理由吗?”她抬眸望向看着他们的活泼女子。“紫华,我马上就离开了。对不起,李伯瞵就拜托你了。” 李伯瞵心生疑惑地瞪着拎起裙摆想逃跑的紫华。“你给我说清楚,否则我会让你三年出不了大门。” “你得先答应我,不会处罚我。”紫华皱起小脸,有些明白自己即将步入的危机。 “说”握住柳子容想挣扎的手臂,他朝紫华怒吼一声。 紫华住耳,索性也闭上了眼,用最令人同情的语调说:“我在龙沐勋家遇到柳子容,知道她是你的小厮,我害怕她向你提到我的事,你会捉我回家揍一顿。所以,我要求她替我保密。我跟她说┅┅跟她说┅┅” “说什麽?”柳子容的手怎麽如此冰冷?他将她的手置入他衣袖之间。 “我跟她说””我是你的未婚妻,偷偷跑出来玩耍,你如果知道会把我骂惨,所以我求她什麽都不要说。”紫华张开眼,吐吐舌头。“说完了。柳子容,对不起,骗了你这麽久。” “你不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不能置信的喜悦潮浪般的淹了过来。 “紫华是我最小的妹妹。”他了然地注视她美目之间的狂喜。“你以为我会将你放在第二位?” “若她真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我这後到者,是该放在第二位啊。”她轻呼一声,将手搂上他的头。不顾所有人的注视,整个人全偎到他身上。“我以为┅┅我们是不可能的。” “真有紫华那种未过门的妻子,大哥也会休妻的。”门口传来李仲麾的声音,然而那带有深意的注视却投向李欹云。“一生中的真爱,只会有一个。” “欹云姊姊,你看二哥好过分”紫华又抱住欹云的手撒娇着,没注意到欹云低下了头。 “仲麾,一点都不过分。”李伯瞵温柔地搂着柳子容上前,眼神却凌厉地射向紫华。“从这一刻到你许人之前,你不许离开长安城半步。” “不要”紫华的抗议声漾满了“梅院”。 “还敢抗议还有,你方才提到龙沐勋家,又是怎麽回事┅┅说┅┅别跑┅┅” ***** “喜欢吗?”李伯瞵注视着镜中的柳子容,为她簪上一只玉簪,顺势亲吻着她的颈。“娘子。” 柳子容羞红了,站在身後的他自昨夜拜堂的那一刻起,就是她一生倚靠的良人了。 “不喊相公?”放松了一向严峻脸孔的他,挑起眉笑着说。 “要紫华喊吧。”她转身抱住他,一身的红绸锦衣衬得肌肤更加剔透。“我那时真是傻啊,怎麽不直接向你把话挑明了说呢?” “这样我才知道你有多麽在意我,多麽不想和别人分享我。”禁不住她惑人的粉颊,他低头吻住那微张的红唇,直至激情令两人难耐地喘息。 “我得先去拜见公公、婆婆啊。”推开他伸入胸口的手,她声带娇喘地说。 前些时日才见到他的父母,总希望给他们最好的印象。他们的不反对是给她的最大鼓舞””她只是一个无赫背景的女子,他们竟乐於接受她。 “你和娘这一聊,可又是好半天了。”声音中却全是满意的语气。“娘几乎把家族史全说予你听了。” “我喜欢听。如果不是娘提起,我还不知道欹云幼时相你们失散过,一直到一年多前才被找回来。”她抱着他的腰,靠在他身上,低声笑着。“你知道吗?紫华回来後,我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多心的三姑六婆””家中每个人都会习惯她抱着人撒娇的方式,久了也习惯跟人亲昵些。” “什麽意思?” “说了别笑我,也别生气喔”见他宠溺地点了头,她才眨着眼,不好意思地降低声音:“紫华没回来前,我一直以为仲麾对欹云的关切远超过兄妹之情。紫华回来後,发现她对仲麾又搂又抱的,才知道原来都是我多心了。” 李伯瞵抿起嘴角,却没有微笑。他怎麽可能没有注意到仲麾对欹云的深刻注视逾榘於兄妹。 “真的生气了?”柳子容自梳镜前半跪起身,拉着他低下身来,亲吻了下他的唇。“对不起,我不再乱猜测了。” 抚着她的发,他淡淡地道出心中的秘密:“一年前,欹云初入李府时,我曾经到梅院探望她,正巧撞见她被仲麾拥入怀中。” 她惊讶地住口,直觉反应:“你没有张扬吧?”流言会毁了那二人。 “谢谢你这麽为他们着想。我当然没有张扬,因为相信那二人自有分寸。尤其欹云现在已许人,而仲麾在欹云入府两个月後,亦纳了二、三名侍妾。他们应该已经接受了彼此的关系不能改变的这项事实。” “会不会他们在知晓彼此之前就已经相恋?”她安慰地为他揉开眉间的担忧。 李伯瞵握着她的手,沉吟许久,才开口说道:“那是另外一段故事了,一年前,在┅┅” “小姐,该去拜见公婆了。”高嫂在门口催促着。 “回来再告诉你吧。”他拉起她,深深地注视着她。“你有一生的时间听我说。” 柳子容满足地笑了,倚近他的身旁,终於了解古诗中那名女子对爱坚定不移的深远情感┅┅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仍敢与君绝 第十一章 拿起那张甫干而残留着墨香的纸张,她习惯性地看了遍内容—— ……今于高昌设立州县,势必常自陇地派千余人驻守,数年调防一次,往来之际,死伤将占十之三四;且于其间既需供应衣粮,又欲其驻守之人远离家园。是后十年,陇地人民将陷于穷苦,而大唐犹不能自高昌得到一米一物,以助益于唐。不若保存其王国,由曲文泰之子继位,则陛下之声威恩德将远播,民亦怀惠永世,四方蛮族亦自心诚臣服。如此诸夏治安、远夷幕义,陛下之功高矣!柳子容紧捉住纸,不敢置信于信的内容。李伯瞵竟然建议保住高昌王国? 尽管他是站在大唐的立场,切实地陈述了立高昌为州县,有数弊而无一利,然则他终究的目的却是维持高昌的现状。 她合上了因惊讶而微张的唇,心中对他不满的积怨一如春日融冰似的逐步软化。 一个未至三十即成为了皇上心腹的征伐大将,果真不是虚有其表啊。 她佩服他议事的实际,却更感动于他为保存高昌所做的建言——尽管李伯瞵只是纯粹地就事论事,但他此举对她的意义却是无可比拟的。 一个亡国的人民,莫不希望国家再次被扶持而起。 她缓缓地回过头,眼眶中有着激动的水光,注视着他坐在另一偶隅看着书。 握着手中的纸,她默默地起身朝他走去,唇边的笑意愈来愈温柔。李伯瞵是这么被看重的大将,说的话访会有很重的分量吧。见他并未抬头,柳子容曲下身子跪坐在他的面前。 「做什么?」李伯瞵自书本中移开视线,却被微笑的柳子容震摄住心神。 沾着泪光的盈盈双眸默默地瞅着自己,而粉色樱唇上的微笑,美丽得让人挪不开目光。相处如此久,它是第一次见到柳子容的笑。 那眉眼间荡漾着的柔美,让柳子容该死得太像个女子。 ——谢谢——她用唇语如是说着。 即使被他圆瞠的眼灼人地注视着,她仍没有缩回视线。与他的私怨是一回事,他对高昌的帮助却是关系着全国人民啊。 「为了那一纸书信?」李伯瞵沙哑地问道,忍不住轻轻以手接住她睫毛上那颗滑落的晶莹。 她羞怯地一笑,避开了他的手,不好意思地擦去眼睫上的泪痕。不明白自己的心为什么开始狂跳——是因为对他仍有戒惧吗? 近看他阒黑的眼瞳,她忍不住被他那眼中的专注惹得脸红。于是,她浅浅点了下头,站起身来想离开。 「你不是唐人吗?为什么对高昌的复国与否如此在意?」他不愿柳子容离去,所以伸出手握住那纤纤皓腕,留连地不愿放开。 天知道他现在根本是以男人看女人的心情来对待柳子容。 柳子容回眸想拉回自己的手,却在他逐渐加强的压力下,又弯下了身坐到了他身旁。待他放开了她的手腕,才又沾了些药汤碗上的水珠写道: 「生于唐土,长于高昌啊」。 「既是对高昌有如此浓烈的感情,为何要前往长安?」他开口发问,只是看柳子容写字时典雅的测验。 为什么?她抬起头看向他,乍然发现自己这段时间内心总是无法安坦的原因。 不想离开高昌,却因为曲大哥的话而离开高昌;不想独行至长安,也因为顺从曲大哥而收拾了行囊。母亲所教予的诗书道理,在真正该派上用场时,她却一点也未加以应用。在曲大哥面前,她只是个顺从的女子。 为什么? 她睁着的澄澈双眸染上了几许黯然。女子的命运就该流转在男子的希望之中吗?那么她情愿自己一辈子是个男儿身。 「难言之隐?」他抬起柳子容又低垂的脸庞,敏锐地察觉那带着悲怜的神情,让他无法置之不理。 柳子容双手合握拉开他的手,有些发噱的笑意——她似乎总在推开他对她的碰触。抿着唇边的笑意,俯下身,在桌面上写着他要的答案及她想问的问题: 「家兄在长安」。 「女子该掌握自己的命运吗」。 「什么意思?莫非你已有订亲的姑娘?」屈解了柳子容的意思,李伯瞵不是滋味地看着那二行字体。 柳子容是个男子,自然会有心仪的姑娘,只是他无法不在意。 柳子容眨了眨眼,对于他的激动有些不了解。这又惹怒他了吗? 「你不愿我谈这个问题」。她索性拿起笔在纸上写着。 虽不喜欢他横眉竖目的模样,但习惯了他的脾气后,倒也不是真的那么惊惶。只是……怕自己的伪穿被拆装罢了。 「我想了解的是你问这个问题的背后动机?」他向后一靠,倚着平榻上的玉枕,半卧地望着她。 她瞄了李伯瞵一眼,却于他半松驰的睨人视线下,悄悄地又红了颊。 「不生气?」柳子容不自然地微扬起手中的纸。 「说吧。」 「我想在女子之中,朱秋云及营妓里的姑娘是敢于争取的一群吧。即使她们是靠着自己的美丽去达到目的,但她们的下场呢?以美色侍人,能有几时?但若无美貌,而以才德服人,那恐怕一生都只能落得贤良二字,而孤寡一生。女子,该有自己的主张吗?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呢?总是要走完这一生的」。 柳子容在纸上挥洒着自己的意见,从未与人有这类的交谈,因比拿着紫毫笔的手有些颤抖。曲大哥从不曾听过她的意见啊。 李伯瞵站起身,于柳子容的身后看着那低首的玉颈,原来振笔沉思也可以有着如此美丽的芳韵。 他完全承认男人总会为着美丽心动,起码他是如此。墙上几炬的明亮烛光,让柳子容的肩眼闪着朦胧的光影,玉肌更胜雪、巧颜更姝丽。 见柳子容停了笔,他弯下身自柳子容肩上取起了纸,有意无意地拂过那柔软的耳坠。 柳子容颤抖了下身子,见他没进一步举动,也就稳了稳猛烈的心跳。 看完了柳子容的见解,李伯瞵的眼中多了抹深沉。 「勇于争取当然不是恶事,但女子常自恃貌美,就开始逞其娇霸之气,未免令人难以忍受;且若依你之论——才德服人者,常落得贤良二字而孤寡一生,倒也未必。我朝长孙皇后,正因其贤良正德而为皇上所信任爱宠,即使其已不在人世,皇上仍挂念着她,足以为证。虽每个人都要走完这一生,但有人走得心安、有人走得胡涂。一切都是凭着个人的意志,男子或女子都是相同。」 柳子容摇摇头,仍是不满,拿回他手中的纸,振笔疾书。 「贤良正德是为满足心安,然而那后宫三千却是男子对于美丽皮相无法割舍的明证。男子有如此多的选择权,而女子却只是被选择啊」。 他拿起墨痕未干的纸,直接屈膝盘坐到柳子容的面前。瞧柳子容专心听话的样子,令他有着拥入怀中的冲动。「或许吧,所有男人都期望有着一名智能与美貌兼备的红粉知己。美貌易寻,智能却是难寻,除非……」 柳子容偏着头,有些不知所措地紧紧捉着笔管。一直知道他外貌轮廓深刻得有些类于域外之人,却少在这样的近距离下被他凝视着。怯怯地,她以唇型询问着: ——除非什么?—— 「除非你是女儿身。」   第十二章 柳子容拿了一只破瓷碗,盛着方可午餐剩余的饭菜,偷偷摸摸地走到马房的旁边。 她踩着无声的脚步,左右张望着是否有人。在确定只有自己一人,她开心地推开马房,在门扉的背面,找到她要的东西。 一条黄色的小土狗。 「汪汪。」小黄狗吐出小小粉红的舌头,拼命地摇着尾巴。 柳子容伸出手把碗摆在地上,摸了摸小狗的头。「快吃吧。」柳子容无声地说着。 看着小狗狼吞虎咽的可怜模样,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小狗还有她怜惜着,而她在李伯瞵面前却是一刻也不得安宁啊。 碰触着小狗的手,突然有些颤抖。 那日交谈后落荒而逃,让她至今想起仍是羞赫。他过分接近的身子气息,过分闪亮的黑亮眼眸,竟成了她这些天失眠的原因。 她试着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想曲步瀛的容貌;然而心却总不听始唤她飘回到李伯瞵的身上。是在逗她吗?那句「除非你是女儿身」又是什么意思呢? 代表怀疑她?还是……表示称赞呢? 她抚上了自己的右颊,这样的她还能引起他的注意吗? 她和他是敌对的二方啊!她忘了那日他在岩穴内的残酷手段吗?若她真是个乐营的女子,李伯瞵是会毫不犹豫地夺走她的贞操!不可能会对他倾心。她只是佩服他的领军智能与领军道德罢了;她只是将李伯瞵作为她化身男儿的理想典范罢了。 但是她却无法用这些理由说服自己不去注意他。因此,自那日起,对他只得刻意冷淡、它的问话也仅答以点头或摇头、对于他的注目更只能视若无睹。所以他的脾气更不佳了。 她看着双手因捡起碎杯盘而划出的几道伤口——他若再维持这种以丢掷器皿为泄愤的习惯,她的手怕是该用块厚布里起。小狗的叫声引她回到现实。 「你躲在这里做什么?一 李伯瞵的声音乍然出现在身后。 「呃。」她倒抽了一口气,混身僵硬地进入防备状况;蓄意躲避的心态,让她仍低着头没有转身。 听见马鸣的声音,知道李伯瞵牵了马进了马槽,又走回到了她身旁,她却只是抱起了小狗与其良善的圆眼睛相对,不知道该起身面对抑或转身逃跑。 「你连耳朵也聋了吗?」李伯瞵不客气地以穿着乌皮靴的长腿踢向柳子容的脚胫。 又在他面前摆谱吗?也许他那日过分的话语惊吓了柳子容,但避他如蛇蝎,未免过度伤人。有小厮端茶倒水离主人三步远的吗?他气柳子容,更不屑自己在意柳子容。他的唇愠怒地紧闭。 柳子容怯怯地搂着小狗抬起头,望见的就是他这副阴鸳的神色。 她低下头悄悄地吐了口气,开始提心吊胆。 「你在这喂狗?」李伯瞵打量着她身上沾着的草屑,目光上移到柳子容抱着狗的那一双秀气手腕。 她仰起头来,保护式地抱着小狗在胸前,她早已放弃猜测他心思的多余举动。顺着他的意念去做事,起码不会引来他的怒目相向。 但,他为何总要用那种看透人的目光直盯着她? 柳子容又低下了头,不敢与他的眼眸相望。 「有事」。她拾起一颗石子在地上写着。 没事,就请你快走吧。他的精悍气势令人心乱;而他这般露骨的凝视更会令她备感逼迫。 「为什么不敢看我?」李伯瞵条地弯下身与柳子容惊怯的大眼对视,再也受不了柳子容的逃避。 她拼命摇头,蹲着的身子往后靠了一步,有些狼狈地跌倒在地。急乱中,小狗乎安地跑回了墙角,而她撑扶着地的双手,却让地上的木屑利入了尚未复原的伤口。「呃!」 柳子容疼得朝自己的左手直吹气,看着尚余一寸即尽数没入拇指的木剌,委屈得想哭。都是他害的!「我看看。」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左手,对着她伤痕不在少数的手掌,李伯瞵皱起了眉。自结痂的伤口看来,大概是被什么割伤的吧。「你没事把自己的手弄成这样做什么?」他吼着。 柳子容无法克制自己此时像个小女孩的任性,她举起右手的食指指向他的胸口——都是因为你!「我弄的?」他挑起眉,看着柳子容瞠圆了眼的控诉。 这家伙鼓着颊的模样逗人得很。他并不喜欢自己方才在望见柳子容时,心头那种隐约抽动了下的感觉。 凡人对于美的事物,向来是喜爱的。他告诉自己。 柳子容很用力地点头,直到下颔都低到了胸口。 「我不记得我何时拿过东西割你的手。」他握着掌中的小手,偏爱那在酷热高昌仍显得冰凉无汗的肌理触感。 她拉回了自己的手,用掌心合成了碗的形状后,随即板了一张脸,高举着双手将碗丢掷出去。而在丢掷那想象中的碗盘后,她则苦着脸﹐弯着身子,做着收拾的动作,手则不时有如被刺痛一般的忽然收起。 说完了她想说的话,柳子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她几乎忘了以前的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所有少女所该有的撒娇天真,在父母过世的那一天起,她就收回了心底。在曲大哥面前,她极力让自己是个乖顺懂事、体解的红粉知己;然而那个沉稳的柳子容,却再也回不去那个十五岁前喜欢迎风微笑的她。 李伯瞵会怎样看待现在的她?像曲大哥一样皱着眉,希望她成熟而懂事吗? 她坐在地上,不敢看他的反应,有些后悔;伤口隐隐地作疼,更让她察觉自己的傻。她是做什么?向他讨同情吗?还是…… 不会的!她想起朱秋云对他的爱恋眼神。 跟在他身旁的这段时间,看过他处理事情的果决与精明,看过他对违反军纪者的严惩,加上他对高昌复国的见解——对他的情感早就变质成一种她不敢去细想的情怀。 心头那种莫名的情怀是什么? 柳子容捏紧自己的拳头,随即畏缩地苦了脸,疼得泪眼汪汪。她张开自己的手心,将受伤的拇指含在口中,想减轻刺痛的火热。 「把手给我。」李伯瞵轻柔地拉出了柳子容的手指,放到眼前仔细地就着门口透入的光线打量着。 他低下头以牙齿轻咬住了她拇指上的木刺,精准地而轻柔地使力将木刺拔了出来。 柳子容屏住呼吸,被他的举动惊得无法动弹,他温厚的唇偎在她掌间的感觉,使她一身窜过与疼痛无关的悸动。她抑住喉间一声呻吟,忍受着他的唇离开时,拂过她敏感掌心的酥麻。 李伯瞵偏过头吐掉那恨木刺,大单却依然包里住柳子容的手。他挑战似的捕捉住柳子容视线,再次将柳子容的手放到唇边,将那微微渗出鲜血的大拇指含入他的口中,强硬地吮出那些肿胀的出血。 被李伯瞵的眼瞳摄去了所有心思,柳子容被蛊惑似的定在原地,只是与他相望,任着他亲密地吮过她的指尖。 条地,李伯瞵磷放开了柳子容的手指,手劲一转便将柳子容细弱的身子扯入了他的胸前。   第十三章 「我要你。」他扣住柳子容的腰身,不容许二人之间有着些许的隙缝。 柳子容愣住了,感觉他吹拂在她颊边的男性气息,而垂在身侧的手也忘了反抗。 他说「我要你」……李伯瞵要的是这个身为男生的柳子容吗? 惊世骇俗的念头才转过脑间,她随即抡起拳头捶向他的肩旁,然则在双手还来不及举高时,原是扣在地腰间的大掌即以迅雷的速度反扣住她双手到身后,她整个身子就这么偎贴在他身上。 ——放开我——她焦急地用唇语说着。 几次蠕动反抗,发现她的挣扎只是徒然让自己的身子更暧昧地依着他扭动,而他眼中的霸气火焰烧得更炽了。 「别躲我。」 「他」那眼底眉梢的抗拒焦急更引人爱怜意。李伯瞵扣住柳子容手腕的左手又将其往自己胸膛搂近了些。 以右手抬起柳子容一径垂俯的下颔,他俯低了头,吻住那渴望已久的柔软。 舌尖使了些劲,挑开了柳子容紧闭的唇,在那左右闪逃的躲避中,李伯瞵老练地扣住的柳子容后脑,不许任何的抵抗。激渴已久的唇舌,如火热烈地挑弄着柳子容柔滑如丝的丁香舌。 柳子容吻起来的感觉就像个女子! 李伯瞵一惊,乍然推开了柳于容,死命盯住她的眼,眼底的风暴开始酝酿。 「你是那天的女子!」同样的柔软、同等的细滑。 柳子容措手不及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直至抵住墙壁。 她紧抱着双臂,望着那高大的身躯夹杂着燃烧的火爆朝自己走来。不能承认啊!深吸了口气,她打了个冷颤,站直了身子。在李伯瞵扯住她衣领逼问前,率先拉起了他的手。 强迫自己望着他的眼,她一咬牙,将他长着厚茧的手心,放到自己的喉间—— ——我是男人——她的唇这样告诉他。 小掌按着他的手背,她领着他的手向下移至她平坦的胸口—— 李伯瞵没有抽回他的手,一任掌心贴在柳子容紊乱跳动的心口。 许久,他合上了眼,握紧了掌,一掌击向她身后的墙。 【第五章】 「将军,喝酒。」 媚眼的勾引、娇声的呼唤﹐着红衣的苏琼琼整个人偎在李伯瞵身前低胸的薄衣掩不住春光,丰腴的身材满含着邀请。 李伯瞵接过苏琼琼手中的酒啜了一小口而后尽数将剩余的液体倒入女子的胸口。 「哎呀!」苏琼琼惊叫一声急急忙忙地想起身擦拭。 李伯瞵将她扯回胸前﹐大掌伸入她若隐若现的胸口,摩梭着液体在肌肤上形成的润泽。「有人啊,将军。」苏琼琼娇嗲地半推半就。精心描绘过的眼,瞟向篷内阴暗角落的柳子容。 李伯瞵没理会女人的抗议,顺着自己双手的触摸,吻吮着她的颈项与胸口,醇酒的芬香起码可以弥补眼前女人柔软但不够细滑的肌肤。 「将军,你那个小厮脸色好难看,要他出去嘛。」苏琼琼勾着李伯瞵的颈背,附耳道。 自苏琼琼胸口抬起头,李伯瞵搂着她向后半躺在软塌上,厉眼冷冷地望着那隐身在角落中的二汪晶亮。 「过来!」他命令地低喝了声,手指懒懒地朝柳子容勾了勾。 「将军,他看起来不情不愿的。」苏琼琼手指抚上李伯瞵的下颔,不喜欢那孩子水灵灵的模样,也不喜欢将军看那个孩子的专注。将军从没那样瞧过哪个女人!「闭嘴。」李伯瞵推开她的手。 讨厌女人主动地缠上他,他却如同这些女人一样地不愿放开柳子容。 李伯瞵交叉着双臂,直直地看着柳子容垂着头,憔悴地朝自己走来。 又瘦了。他盯着柳子容又削尖些的下颔,不明白这样的折磨对彼此而言,有什么意义。 他咬紧了牙,诅咒的话在心中反复了千万次——如果上天注定要让他对一个人心动,为何要把柳子容设定为男儿身。那日若不是柳子容的推拒举动,他根本不会在乎什么性别之分。 「上来伺候着。」因为在乎,所以试探着。柳子容突然发自的脸色是对他这种行为的不耻,抑或是…… 李伯瞵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双眸却不留须臾离开过柳子容的脸孔。 「动作快一些。」苏琼琼催促着,指使人的架势十足。 柳子容伸手捏住自己腰间的衣角,让自己平稳地往前走着。 他是故意的吗?与女人亲密欢爱,何须留一个小厮在场呢? 她望着李伯瞵伸出舌尖拂去唇问的一滴酒液,却不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忆起那日被他亲吻的感觉。不能控制自己的颊飞红,她只能告诉自己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极力不让自己回想那日他有力的舌尖在她身体上所触发的难堪感受。 不知廉耻!否则怎会总在夜深人静时,想念他拥着她的安全感觉;然而,也许该庆幸他对她没有进一步的亲密行为,否则她现在会如一双被他丢弃的敝屣吧。柳子容忖道。 在池穴边未曾谋面的倩儿,他可以如此不在意地有肌肤之亲。可见,女人只是如李伯瞵身旁来来往往的风沙啊。 柳子容低头走上平榻,不愿也不敢再多看他深遂的眼瞳一眼。李伯瞵不该对男儿身的柳子容有非分之想,而即将前往长安与曲大哥成亲的她,也不应该和他有着任何过度的接触,更不该心系着他。 她屈膝半跪在苏琼琼身旁,举起银酒壶,倒满了李伯瞵的杯子。 「将军觉得琼琼服侍得不好吗?何必要一个小孩子在这倒酒?多杀风景。」苏琼琼拿起李伯瞵的酒杯,把酒和自己都送到他的唇边。「让他下去吧。」 柳子容咬着唇,低垂的眼眸飞快地瞄过李伯瞵。他会那么好心吗? 李伯瞵接了酒,却是将酒送入苏琼琼的唇边,堵住了她任何接下来的话;而他带着几分冷意的眼,却是对入柳子容期待的眸。 想走……他的唇边漾起了一抹笑,满意也看到柳子容倒抽了一口气。 若男子相恋的结果是惊世骇俗,那么……两个人的燃烧较之一个人自焚来得壮烈。 「过来。」李伯瞵朝柳子容伸出手。 柳子容摇着头,不觉自己的身子已反射性地向后仰去。 「要你替我宽衣,是你可以拒绝的工作吗?」柳子容下意识的抗拒让他恼火。李伯瞵一把推开胸前的女人,直起高大的身躯,目光如炬地释放着他的不悦。 「将军,这种小事交代奴家就可以了。」苏琼琼咯咯笑了两声﹐站起身到他身后,挺起的胸脯蓄意地拂着李伯瞵的肩头。她伸手碰了下李伯瞵的身子…… 「活得不耐烦了吗?」一声冷冷的下令加上一道强劲的手风,让苏琼琼狠狈地扑倒在地。 柳子容没敢再迟疑,绕过苏琼琼仍倒趴在地上的身子,走到李伯瞵的身前。   第十四章 她太清楚李伯瞵的喜怒无常,而这些女人却甚少能摸清楚他的固执个性。她不愿意苏琼琼成为第二个朱秋云——她们不过只是想讨好李伯瞵罢了,没有理由落到军棍伺候的下场。 见李伯瞵没有起身的打算,她只能直起背脊弯膝跪在他的右侧。她盯着他的胸口,倾身伸手解开他胸前的结。为了维持平衡,她以手轻压着他沉稳起伏的胸口。 这是第二次为他解下铠甲了。 前一回,他闭着眼;而这回,他逼人的注视彷若炙人一样地让她手足无措。柳子容加快了速度,努力让手指不颤抖着。这样半似窝藏在他怀中的姿势,让她不安。 解开了所有的束缚,想起铠甲的沉重,忆起那日她徒劳无功下他的讪笑。她悻悻然地垂下手臂不做任何无谓的努力。 她放弃地垂下双手,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原本侧对着她的李伯瞵已偏打过身子,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笼住了她整个娇小的身子。而李伯瞵的低笑声,更让她眨了下眼,有种被戏弄的欺骗感。 不自在地想绞着双手,明知有苏琼琼在场,他不至于逾矩,但她的身子却无法挥去那种被他箝守在一个空间内的无助感与……安全感?她不懂为什么两种全然迥异的感受,会同时出现在心中。 柳子容仰起头,对上他凝睇的眼。闪烁的眼中含着一抹祈求——放了我吧。 李伯瞵伸出手抚摸着柳子容半边红色胎记的颊,没有任何响应,只是让彼此交会的眼睁诉说着无法道出口的心中情事。 就着壁上的影子,苏琼琼瞧见了李伯瞵的举动,震惊得迅速地整了整衣裳,莲步轻摇地贴上了他健壮的后背。「你发什么愣…动作慢吞吞的。将军,我来帮您。」她不会让自己的恩宠只是一晚。 「不需要。」放开手间冰凉柔滑的玉肌,将视线移开柳子容那双会说话的水眸。李伯瞵转过身推开那女人在身后的重量,举手将自己身上的铠甲卸下,向后一掷,像是抛开烦闷一般。 一揽手将苏琼琼带到自己身前,不愿再对柳子容有任何的眷恋。该是没有结果的事,就不该开始。 「将军,吃些小菜。这些天忙着赶路回长安,您辛苦极了,让琼琼为您夹菜。」轻翘着指尖,苏琼琼的美是艳丽的。 李伯瞵咀嚼着送入口中的菜肴,盯着苏琼琼的面容。柳子容的美,绝少人能及;然而,他动心的仅是那一层表相吗?光滑如玉的美色终会褪去。 因为得不到吧? 他不希望自己对柳子容有着更深层的情感,然则脑中浮现的点滴却无法让他忘记那张容颜——担心着他的伤口,所以每回帮着秦大夫换药时,总是轻手轻脚不弄疼他的柳子容;过热的天气导致伤口不适时,也从来只有柳子容会适时地遮上手巾,让他拭去汗水。 从小到大被伺候惯了的他,当然明白那只是一个小厮分内的事;但他却无法忘却柳子容那一双不因为他的权威、不为讨好而纯粹是真诚关怀的眼眸。 「将军,怎么净这样盯着人瞧。」苏琼琼笑得矫情,在李伯瞵评量的锐利眼光下故件镇定。对李伯瞵,她和所有人一样总有些惧怕,他的心思从没有人能猜透。 「你说呢?」不爱与人做表面工夫,身旁的人却净是此辈之流,除了…… 以为自己获得了李伯瞵的全副注意,苏琼琼不免炫耀地往柳子容瞟去一眼,却瞥见了那只挂在他细弱腰间的云采丝缎小包。「好美的锦囊!」 柳于容闻言,即刻伸手护住了腰间,将锦囊保护地握在两手间。 惊惶让柳子容心虚地望了李伯瞵一眼,却将自己一身不自然的紧绷落人他鹰隼的打量中。 「拿过来。」柳子容慌什么?李伯瞵没有牵动脸部的线条,仅是举起拇指若有所思地摸过自己的唇。 「将军要你拿过来,没听见吗?」苏琼琼喜出望外地喝道。将军可是要将那锦囊赏予她? 柳子容孤立无援地站在李伯瞵那堆沉重的盔甲间,站亦不是、走也不愿,只是迟疑着。 把锦囊送给贪婪的苏琼琼,当然无所谓;只是锦囊中的东西……却是她现在自保的染料啊!天要亡她吗? 她从不将那只锦袋放在身上,今儿个纯粹是因为在未来几次的扎营中,他们三人需要和另一家共居一帐,她自然无法于帐间印染自己那已有几分褪了颜色的胎痕。因此,只得常在身上。地无非是想趁着李伯瞵不在帐中之际,打理好一切,怎晓得…… 「你是要我上前去拿吗?」李伯瞵磷微眯起眼,将柳子容所有的心神不定都看在眼中。它的猜疑之心顿然扩大了范围。 柳子容拖着步代前进,死命地握着腰间的锦袋,若即将入刑场的犯人渴望出现奇迹一般。她整个头颅都昏沉了起来,而摇曳烛光下李伯瞵的轮廓,更是如同审判般的严肃。每当他微眯起眼时,通常代表了不可违拗的决心。 「拿来啊。」苏琼琼手掌朝上地要求着。锦袋里头定有什么宝物,瞧柳子容一副不情愿的害怕模样。 柳子容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将锦袋交过去。就着桌上的水酒,她在桌面上写道:「这是母亲的遗物」。 「打开它。」他炯炯的目光中有着不容反抗的冷漠。 柳子容缓缓地张开手掌,露出手中的锦袋。「啊!」只来得及一声惊呼,东西已被夺走。 苏琼琼抢过了那只锦袋,迫不及待地拉了开来,露出里头的白瓷小盒。「好美的东西啊。」她双眼发亮地赞叹着如丝白瓷面上的几朵鲜丽牡丹。 柳子容急得双手不住地发抖,目光不曾须臾离开苏琼琼手中把玩的白瓷圆盒。她清楚李伯瞵此刻的焦点全集中在她的反应上,然而她却只想取回苏琼琼手中的东西。千万别摔破啊!她咬着唇,拧着一颗心。 「把盒子打开。」李伯瞵下令。 「不。」柳子容发出了一声低哑,整个身子飞扑上前,想阻止苏琼琼的手扭开盒盖,却忘了身前的桌几。过分使劲的力道,让他膝肘扎实地碰击到坚硬的桌几,咚地一声显示了她撞得不轻,而疼痛的眼泪尚在眼眶打转时,她已顾不得疼痛地想上前阻止苏琼琼。 苏琼琼得意地向上走了一步,轻松地避开柳子容;回头却望见李伯瞵皱着眉,一臂横过柳子容腰间,阻止了柳子容的移动。 怒妒之间,苏琼琼选择了泄愤。在李伯瞵的注意力全放在柳子容身上,而柳子容的专注点却全在这个盒子时,她挑衅地朝那张蹙眉的面孔一笑,将铜钱大小的盒子不经意地滑落…… 瓷片破碎的声音夹杂着苏琼琼的惊呼—— 「哎啊!我怎么这么不小心,子容,对不起啊。」苏琼琼在李怕瞵抬起头时,适时地苦了脸。 「算了。」李伯瞵皱着眉,见着地上白瓷中的一小撮红色粉末。不过是女人的胭脂,为何柳子容如此紧张? 他收回视线,看着此时一动也不动坐在他怀中的柳子容——木然的眸、垂至身测的无力双手——像个被抽去生命的陶瓷人像。   第十五章 「回过神。」他扳过了柳子容的下颔,晃动着她的肩。 「不过是个盒子碎了嘛。」苏琼琼有些幸灾乐祸地走下平榻,用脚尖踢着那些碎片。 「你,滚出去。」李伯瞵冰冷地说着,在他发现柳子容的异样后,甚至不留抬眼看苏琼琼一眼。 「将军,柳子容是个男人啊。」苏琼琼不依地朝他靠了一步。「况且我不是故意的……」 「再让我见到你,你就滚去高昌,当个一辈子回不了长安的营妓。」 他在意的只有柳子容全无反应的模样,对于那个啜泣离去的女人,没有任何的怜惜之情。 柳子容张着眼,失魂落魄地想转过头看着地上的碎片,然则箝住下颔的那双大掌,却一径将她的脸孔迎向二道深黑的瞳——那深得几乎可以让人眩目的眸。 东西碎了、染料没了、她不能再留在他的身边!他不会容许欺骗,而她也承担不起当真相被揭露后,她即将会沦落的地位——他的女人。 除了伪装男儿身之外,她没有任何筹码可以和他抗衡;然而在脸上胎记的谎言即将拆穿之际,焉知其它的谎话会不会一个接着一个被刺破呢?他太敏锐,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一盒胭脂,对你意义如此重大……」柳子容过度的反应不免让人如此联想。李伯瞵拭去柳子容脸颊上的一滴泪珠,爱怜怀中弱质的人儿,却更猜疑地上那一片红得刺目的粉末。 「那不是一盒胭脂。」李伯瞵下了定论,怀中一凛的身子只是证实了他的定论。 放开了柳子容,他起身欲往平榻下走去,却被柳子容忽尔立起的身子阻挡了去路。 不能让李伯瞵碰到那些粉末!那些留在肌肤上洗不掉的红粉,只会揭开她的伪装。于是,柳子容伸手拉过了他的手臂,在他的掌心写下: 「毒药」。 「毒药!」李伯瞵怒吼一声,反扯住那纤细的掌,脸孔紧逼在柳子容的上方。「你随身携带毒药,用意为何?说!」 柳子容一咬牙,发现自己只能放手一博。赢了,就是全身而退;输了……就是赔上她的身与心。 她抽回手,危颤颤地拉住他的手走到桌几前,曲膝坐下后,她蘸着水酒写下: 「毒药,为了不让我被男子侵害。母亲说我的容颜易使人有混淆之感,必要时以死保住清白」。 写完,柳子容幽幽地吐了口气,凄迷地对他一笑,有些感伤地起身走下平榻那片刺目的红色粉末。当她弯下身,指尖尚未碰到任何一滴粉末时,一声怒气十足的大吼伴随着一壸酒香洒了一地。 李伯瞵火爆地将桌上的酒壶一把全摔向地面,让那些红色粉末伴随着白色碎片冲散成一道道红色水流。 而在柳子容仍怔仲地站在原地时,李伯瞵揽腰抱起了那轻盈似柳的身子。 「一定要惹怒我,你才满意吗!不许你有任何轻生的念头。你若轻生,你就在阴间等着瞧看高民一门因为你而被毁灭。」 他勒住柳子容的腰身,语带威胁地瞪视着那双让他挂念的一江秋水。 柳子容睁大了眼,万万猜想不到李伯瞵的反应会如此激烈,连说话时的口气都狠恶得不留余地;那带着暴狂怒意的气息,更是不容忽视地拂满了她一身。 被他拥在身上的身子,因着足尖碰不着地,她的手只能扯住李伯瞵的衣袖。她想推开他却又被他此时的戾气惊愕得不敢有任何叛逆的行为;只觉得他身上的热气随着他的丝杉尽数都传入了她的体内。 他如此发火为什么?柳子容抖动了下身子,在他霸气的傲狂双眼中,发现了那几可名之为「关心」的火花。 会吗?是她所想象的吗?她垂眸看见他青筋尽现的脖颈。会吗? 像李伯瞵这样一个在战争中呼风唤雨的坚毅男子,对轻生的人必是不耻的吧。这才是他生气的主因,若真的是……喜爱,怎会在她面前火热地抚摸苏琼琼,一如那日在池穴边抚摸她一般。 他最不缺乏的就是女子了吧? 邱万威告诉过她,李伯瞵在长安虽无妻室,却不曾留情于任何女子。 柳子容念及此而苍白了颜。不能让自己陷进去,不能让他发现她的女儿身,否则此后就是无止尽的苦难煎熬。她没有独立谋生的本领,所以她只敢要一个不让她心碎的良人。 「豆#豆^小说%提,供。」 曲步瀛会守候着她;而李伯瞵,不会将她当成永远的唯一啊。 「听到我的话了吗?」李伯瞵扳起柳子容微微挣扎的下颔,要求一个回答。他不愿去细想何以会因为柳子容的轻生念头,而抽痛了心扉。 ——放了我。——她张口无声地说着。 她的心只有一颗,而她正感受到那种逐渐失去的可怕感受。突如其来的心酸让她湿了眸子。 ——放了我吧!——她重复地说着。 「要我放了你,怎样算是放了你?让你离开?」指尖挑去柳子容眼角的湿意,他沙哑地说着。 柳子容闭上了眼点点头,不敢看他咄咄逼人的视线。 「那你们打算如何前往长安?」 李伯瞵的话让她惊讶地张开了眼。她不能只是留在军队中,而不待在他身旁吗? 「当时收容你们,就说过了你们必顶分担工作,而你该知道你们一伙人的工作实际都是可有可无的。军队中或有闲话,但也碍在你是我跟前的人而不说些什么;但若今日你不再是我的小厮,那么你们没有什么立场留在军队中——军队不是救难之所。」他正视着柳子容黯然的眼光,明了自己抱着柳子容的姿态过于暧昧,却不愿放开手。「当初留你下来,一来不想薛万均报复你,二来也是因为身边缺个打理的小厮。若你真要离去,那我不强迫,除非你被毁了容貌,否则你这一路上怕是难以平安前进。这胎记……」 李伯瞵轻抚着柳子容的右颊,克制着自己身体上的不合宜欲念。「这胎记没碍去你的美几分。」 柳子容偏着脸颊,让脸颊依着他温厚令人安心的大掌,泪却溜溜地滑出眼眶。 她厌恶这个无用的自己!出了家门,不得不承认什么诗书、绣技、煮烹等任何她曾自以为傲的一切完全无用;过分交好的容貌更成了一种阻险。因为太在乎他,所以必须离开他,却悲哀地发现她没有一丝独自生存的本能。 她是个无用的废人! 柳子容的泪水就这么如断线珠串一般的滚下,一整天的劳累加上心灵的疲累,让她的脑中此时只有一片空白。无声的哭泣显得凄恻,而单薄的身子在哭泣间早不自主地揽住了他的颈项,将那些心酸流在他的肩上。 必须离去啊,否则这脸上疤记,在逐渐褪色后,所有的谎言都将不攻自破。感受着属于李伯瞵的男性气息时,柳子容离去的心意却是越发坚定,即使心头的酸楚莫名。 李伯瞵呵护地环住柳子容,完全明白自己方才说的什么军队需要有用人之论都是借口,都是他不愿柳子容离去的借口。   第十六章 柳子容是该远离他,因为他的确属于那些对柳子容有非分之想的人之一。若同为男儿身的他真侵犯了柳子容,柳子容会因羞耻而结束那年轻的生命吧? 然而……柳子容依赖着他的感觉,却像天生该在他怀中的自然啊。 明知心头那些无以名之的爱怜感受,不该是对一个男子而发,他却不能制止自己的身心不对柳子容产生反应。 他粗声地叹了口气,本该推开柳子容的双手却更是拥紧了「他」。 为了彼此,他会试着把柳子容当成一个可以疼爱的稚弟。 然而,这一刻——就让他贪恋几分吧…… 【第六章】 「小姐,这儿还待得下去吗?」高嫂拉着柳子容的手,在夜间的树下低低私语着。 染料被摔破后又是数天。军队火速前行,而柳子容脸上的疤记也呈现着逐日淡去的痕迹。 「曲少爷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他要我们到这军中又是何用意呢?」高本福沧桑的脸有着不解。 「曲少爷也许是顾及到我们两个中年人前进不易,才要我们到这来。否则曲少爷一定会带着小姐一块走。」高嫂摸着柳子容的发,百般不舍。一个玉般的人儿,被焦虑折磨成这般憔悴,小姐已许久不曾开心地笑过了。 「若真是如此,那是我们连累小姐了。」高本福停下走动的脚步,风沙折腾过的脸上有着深刻的歉意。 「高叔……」柳子容慢慢地说着。长时间没开口,总让她在乍然说话时,显得不大自在,彷若少去喉间的掩饰药草,她亦不习惯说讲。「千万别这样说。曲大哥不也说如果我跟着他走,反倒会引起更大的注意吗?况且,我怎能弃你们不顾呢?你们就等于是我的家人,而这一路上如果没有你们,我绝计没有法子支撑到现在。我没有什么本领,都是你们为我打理一切啊,你们这样说是要折煞我吗?」她倾身抱了抱高嫂有着炉灶味道的略胖身躯。 「老爷生前为我高家所做的,我们报恩都来不及了。」高嫂回抱着柳子容,眼睛酸涩地想流泪。当年若不是柳子容的双亲在瘟疫中救了她那口子,她现在只是一个孤零的老妇。 「别说这些了。我脸上的疤记又淡了些,对吗?只靠高嫂给我的胭脂来掩饰总不是法子,或许我们该离开……」柳子容眉清目秀的脸孔上至是犹豫。 「若真的离开,没有胎记做掩饰的路上会更危险;而且我想曲少爷随时会跟我们联络的。」高本福说。 「可我问过中即将,尚有十数天才可抵达长安;但是,我手边的胭脂也仅剩下多的分量,用尽后又该是如何呢?前段路途虽干燥不雨,胭脂少会脱落,然而天气一寒,若下了雪……」 她怎能不担心! 虽则李伯瞵对她的态度自那日染料毁坏后大有更改——他亲切地对待她,一如照顾小辈般——但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偶尔逗留在她身上的注视。每当如此,她便不免担心是否今日胭脂调得过浓或过淡,又或担心胭脂沾上了衣,引起他的怀疑。内心的自我煎熬,最是让人真是不安。 「也许尚未进入关中,曲少爷就会接回我们了。或许小姐可以称病不能服侍将军,如此胭脂用量便可少用些,也可以再涯一段时日。」高本福建议道。 「一个月……有些太长。」柳子容咬了下唇。 「我有法子了。」高嫂兴高采烈地对着柳子容说着,「前些日子我替营妓姑娘缝补衣衫时,听得姑娘们说这些个天在甘州那有市集,将军会按例前去挑选马匹。那些姑娘原是要拜托你替她们带水粉、胭脂的东西,因为想你可以要求跟着将军去。原本那时我拒绝了,因为不想勉强小姐,也没料想到染料会被那个坏心女人弄坏。不过,现在想起这倒是一个法子,小姐可以请求将军让你一块同行。」 高嫂说得眉飞色舞,尤其是看到丈夫点头时,更是愈说愈激昂。 「你小声些。在外头谈话就是怕在营中让别人听见了,你这一嚷嚷是怕人不知道吗?」高本福压低了音量喝阻。 「我可以试试要求与将军前去,但不知将军是否会同意?」因为这容貌惹人注目,已许久不曾去过市集了;那些热闹的景象,只是儿时的回忆。 柳子容说着,小脸蛋着实有些兴奋。「就说你不曾去过市集吧,将军会答应的。」看出小姐的眼又闪着光芒,高嫂也跟着笑。虽有些担心将军对小姐的过度关心——秦大夫说将军给小姐的那些药膏,全是入贡珍品;但她相信将军不会拒绝小姐如此一个简单的要求。 「坐稳了。」李伯瞵将柳子容的身子在马上调整了下姿势,让那仍发着抖的身子尽量地依着自己。 柳子容根本没骑过马,感到——十分害怕。 李伯瞵轻拉起缰绳,让身下的马匹开始缓慢地前进。原不该将柳子容置于他身前,可是那双颤动的双手看来是无法自身后抱着他。 「你以为上市集是坐马车去?」李伯瞵扬了扬疆绳,让马匹加快速度。瞧着柳子容即刻死命抱住马颈彷若赴刑场一般,他不免有些好笑。 柳于容胡乱地点头,心绪根本还处在不稳定之中,她没有骑过马,完全不知道坐在马上是这么高。 「张开眼看看四周。」他倾身向前,将柳子容的腰向后一揽,贴住他的胸膛。 他怎么知道她闭着眼睛?忘了抗拒自己贴在他胸前的安全感受,她回过头好奇地看看他,小巧的鼻尖削撞上了他坚硬的下颚。 痛!柳子容忘了方才上马的恐惧,收回马颈上的手且捂住了鼻子。 放下手时,却意外听见他的低笑声。柳子容直觉地又遮住了鼻子——一定红得很难看。 李伯瞵拉下柳子容的手,温柔地以指尖划过那道秀气的鼻梁。 柳子容抬起了眸,与他脸孔过分地靠近时,才发现了二人之间的亲密姿势。 他有力的心跳透过衣裳熨贴在背后,让人整个身子都熬了起来。她隔过头,努力坐正身子,突然想起脸上那几近褪去、完全是脂粉印染而上的疤记,因而不敢与他过分偎近。 「放心吧,这段路程很短,你无需忍受我过久。」李伯瞵口气一转为冷淡。 她无力反驳,心情因为李伯瞵的话而变得阴暗。 一路上就只是沉默。 待到达的马蹄即将进入市集边缘之后﹐柳子容悄悄地偏侧了颊,注视着他——不爱搭理人的表情,和周遭闹烘烘的情景显得极度不协调。 是她坏了他的好心情。 无声地任李伯瞵抱下了马,她红着脸拉住了他的手掌,写下: 「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他没有看她,一径往前走。 她拉住李伯瞵的衣裳,让他停住了脚步。她的手抚上了他的唇边,执意地想让他的唇色上扬。 「放手。」他甩开柳子容的碰触,却发现那张小脸难过地咬破了唇。「你到底想怎样?」 柳子容闻言迅速地抬起,对他微笑。   第十七章 李伯磷注视柳子容唇边的笑,重重地叹了口气,抿了下唇算是响应。「走吧。」 她走到了李伯瞵的身边,手悄悄地拉住了他衣衫的一角,张着大眼新奇地与他共同走入人群之中。 「哇。」入眼的繁华让她敬畏地低呼了声,桑、麻、五谷、葡萄、粟糕…… 这孩子真是不曾见市集吧?李伯瞵低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身旁柳子容雪白脸颊上掩不住的雀跃。 前日,当柳子容怯怯地将纸条递予他时,他以为柳子容只是想出来透透气,不留见过市集只是借口。 没想到柳子容一见到市集缤纷热闹的景象,唇边的笑就不曾停止过,令他的眼无法移开那双水净眼眸。 李伯瞵伸手将只及自己肩头的个子往他身旁拢靠着,不让那熙熙攘攘的人群碰着柳子容。望着柳子容,宠爱的笑浮上他的唇边。在柳子容如此没有防备地依着自己时,他无法不去想守护「他」。 为了拥有柳子容,他可以不顾世俗的眼光,然而他却不认为娇弱的柳子容可以承受这样违反伦常的感情,更不愿柳子容处在辈短流长的指点目光中。柳子容也努力地在避开他吧?他想起方寸的情景。 然而,此时的柳子容又是如此自然地依靠着他啊,而他竟无法对这样的柳子容继续先才的坏脾气。 李伯瞵护着柳子容的肩向右挪动,避开数匹走过的牲马。 也罢,既是无法撇开自己对柳子容的在意,就将其留在身旁,当成一个可以照顾爱怜的稚弟吧。即使心中的感情是非关亲情的男女爱恋,却也莫可奈何。战功辉煌,是他征战沙场、智取力门的必然成果,然则感情的事却不是他所能掌控。 经过一长串的食饼摊子前,柳子容惊讶地左张右望着。怎么糕饼也是这么五颜六色、美丽精致!怕在人群中走失,她悄悄地扯住了李伯瞵的蓝布衫子;却不大有勇气看着他——轻装简服的绸衫,让他深刻的英气轮廓又多了分清朗,浓黑的眉也没有乎时的霸气,连深渊般的眼光都是柔和的。 「包几个杂色煎花馒头和糖蜜果食。」李伯瞵吩咐着,对于伙记看柳子容的格外侧目,冷冷地瞟去一眼。 伙记连忙垂下头。见人见多了,哪些是惹不得的,他自然清楚。不过,男人身旁貌美的姑娘若除去那块疤记,不知会是个怎样的大美人。 李伯瞵拿过了油纸包,放到柳子容手上。「肚子饿时,可以吃。今天大概会在这耗上大半天工夫,累了就说。」 柳子容握着手中温热的油纸包与他相望,笑容显得有些羞赧。他一定觉得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孩子吧。 ——谢谢。——她以唇发出的气音说着,手则兴高采烈地捧住了油纸包。她踮起脚尖,想找个可以坐下来的地方,然而眼前却只是一群乌压压的人潮。 人潮的波动让她晃动了下身子,所幸李伯瞵的大掌及时地握住了她的腰。 「不舒服吗?」她从进来市集后,样子虽然高兴但脸色一直就不大好。「我先带你到茶楼休息吧,这儿人太多了。」 柳子容连忙举起手摇着,好不容易才见到市集,她还想好好看看这些新奇的玩意。以指尖快速比碰了碰李伯瞵的掌,见他会意地将手心朝向她,柳子容又笑了,绝美的笑容中有着纯真孩童般的开心。 李伯瞵磷瞪着柳子容漾着笑意的嘴角,如同沙漠之人对水的渴求。他想吻「他」。 没发觉李伯瞵的异样及周遭来往人群的逐缓脚步,柳子容认真地在他的手中写着:「我想你的肚子可能饿了,找地方吃东西」。 简单的一句话,用书写的方式来表达却又花了一番的时间才完成。她不明白李伯瞵的掌心是否会如同她的指尖一般有着细痒的感受,她只知道每回在他掌心中写字之时,她总会忍不住手指颤抖。 没听见李伯瞵的回答,柳子容抬起头、抬起油纸包,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李伯瞵,不意却在他的肩后望见许多注视着她的陌生目光。她很快地又垂下了头,缩了下身子到李伯瞵身侧,直觉他是自己可以依靠的人。 见柳子容瑟缩的模样,李伯瞵粗眉一挑,双眸住左右驻足的人群扫过,待所有的目光都纷纷改向后,他右手俐落地一挥,扬起了遮日的斗篷将柳子容从头至尾包里住——挡住旁人惊艳的目光,也提供了柳子容一个喘息的空间。 白润之玉,即使沾了些许瑕疵,却仍是人们注目的焦点!「我们先离开。」环着斗蓬下的柳子容,他说话的语气越发地低柔。 原以为那张望的举动是为了找地方休息,却没料到在柳子容孩子气的笑容下,关心的却是他早晨进食不多一事。这样细腻的心思,要他如何舍去对柳子容的怜恤? 李伯瞵搂紧了靠在胸前的人儿,内心交战的情绪让他握紧了拳。 拥着柳子容在人群中前进,小心地不让人群撞击到斗蓬下的人,也刻意地放慢脚步,让斗蓬中露出的眸子,可以趁此慢慢地观看着周遭的花花绿绿。 他一直希望柳子容是那个他在岩穴边遇见的女子。奸细也好、伪装也罢,起码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得到「他」。 正因为不曾找出那名神秘女子,他对柳子容的性别就一直无法释怀,也就一直存抱着的希望。可以强使手段,对柳子容再付验明是否为男儿身,只是内心抗拒幻灭的情感让他迟迟无法动手——就怕柳子容真是个男子。 而营区中有陌生女子闯入一事,他已对巡逻军做出了处分;不过也正因为搜寻不到那名女子,想将功赎罪的巡逻军隔日即呈报;与西突厥勾结的高昌流亡贵族已向长安前进。 拔营,是为了一网打尽! 在步出拥挤的区域后,柳子容的脸已冒出了浅浅的汗,趁着李伯瞵看向远方的几处马贩时,她迅速抽出了手绢轻拭去右颊上的水珠,没有意外地看到浅浅的红印在手绢之上。她们一群人只想买到胭脂便可度过难关,却忘了胭脂会随着汗水而消去。 她不能再久留了,涂抹胭脂只是权宜之计,并非长远之谋啊。只是心却难受得很。她……竟有些……舍不得他!捏着手绢和他买给它的东西,她仰起下领,望着他坚毅的测脸出神。初见李伯瞵,他迥异于其它男子的高鼻深眸就已在她心中烙下了痕迹。此后,怕是再难将他的身影自心板上擦去了。 柳子容抿着唇苦笑,觉得自己好卑微——李伯瞵习经在岩穴中那般粗鄙地对待过她,她怎会愈来愈挂记着他,而非……曲步瀛呢?她慌张地摇着头,不喜欢自己这种情绪。 「怎么了?还逛不够?」走到树下,他体贴地为柳子容掀去了斗帽,让那闷红的小脸透着气。「方才倒是忘了问你是否缺什么东西。」 不要对我如此细心。柳子容双手捉住斗蓬的前襟,在他无言的注视中,同自己的心投降。 去买胭脂吧,多留在他身旁数天也好啊。   第十八章 那些离去的坚毅念头在面对他之后,竟皆可笑地不堪一击。她伸出手想握住他的手掌,感受那分安心,却又不敢让自己的手掌靠近他。叹了口气,她仍是放下了手。 终是得不到她要的收场吧;他有他的天,而她则背负着着曲大哥的等待。 他一把握住了柳子容犹豫的手掌,感觉到那手掌中传来的颤抖。柳子容想说什么呢?李伯瞵地包里住那颤动。 她闭上了眼,明白自己猜不住心事的脸此时必然是玄然饮泣。匆促地想抽回手腕,却被握得更紧。柳子容猛然张开了眼——李伯瞵竟将她的手置在他胸前的心口之上。 他心上的跳动是真实的;然而,那却是颗永远不会属于任何一个特定女人的心。 眸子涌上了水光,再望了他深沉的瞳一眼,即咬着唇硬是收回了手。 她弯下了身,用手指在黄土上写:「胭脂」。 「你要买胭脂?」他再次依近了柳子容,没理会那含泪的拒绝——因为那眼眸中的不舍情意过分明显。 李伯瞵倾身向前,勾起柳子容的脸颊。 柳于容惊喘了一声,向后避开他的碰触。脸上的红颜料可能会脱落啊!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深遂的眼眸由在意变为冷漠。 她难受地低下头写着:「我答应替营妓姑娘们买」。 李伯瞵用脚刷地毁去了所有地上的字迹,柳子容此时的闪躲让他旺怒。才刚习惯那软柔身子依偎着他的感觉,却又被狠狠地一把推开。 李伯瞵条地弯下身与那双惊惶的眸相对,不顾柳子容挣扎地扣紧了细滑的下颔,脸色紧绷地看着那痛楚漫上秀气的眉头。「你怕什么!我若真要对你下手,也容不得你有说不的权利。」 用了不留情的力量甩开柳子容的身子,他怒瞠的眼瞪着倒坐于地上,里着斗蓬、看来狠狠却又该死的可怜人影。 他究竟气恨什么!气恨柳子容根本不在意他?气恨他自己的自作多情? 他不过是因为得不到而渴望罢了!他从不曾迷恋过任何人——女子如此,男子亦然。 「这位落难的姑娘,标致美艳得更甚牡丹。」第三者的评论加入树下气氛僵直的二人之间。 李伯瞵更形阴沉地变了脸色。倨傲地微昂起下巴,不加理会。他向前走了二步,伸手迅捷地抄起一段树枝鞭向柳子容。 在柳子容惊惶地闭上眼闪躲时,树枝勾起斗蓬的一角,衣角的布料因劲风扬起再度盖住了柳子容的脸庞;而后树枝一气呵成地向身后射出,瞬间发出的小石子击向第三者。 「身手果然还是不凡。敢问李伯瞵将军近来是好兴致,抛军弃营出来偷闲?还是战事顺利,于是想到外头找生气受?」几句带着几分调侃的声音从第三者口中传来。 李伯瞵皱了皱眉,因为认出了声音的主人——龙沐勋? 他旋过了身,看向几步距离外倚着黑亮神驹的男人——他将来的妹婿、成都「鹰堡」的少主。 「你怎么会在这?」李伯瞵向前走了一步,恰好遮住来人对树下那抹身影的刺探注视。 「真客气的问话。」龙沐勋没有掩饰他俊邪眼中的嘲讽与好奇。他潇洒地踩着步伐,一身白色衣物在阳光照耀下,更显醒目。 「不料短短数月,鹰堡的生意已扩张至中土外地边际。」名为妹婿,却是皇上赐婚的。成婚在即,却未见他收敛在外的风流之名。若非顾及妹妹欹云嫁过去的待遇,他完全不愿搭理此号人物。 初闻皇上降旨,他曾冒着违上的生命之危为欹云婉拒此门亲事;却为皇上以欹云貌纯性平和,必能因李氏一族与成都最大商会结合带来最大的政商利益。 「李兄所言极是。对于珍贵之宝买进卖出,鹰堡的确没有所谓的地域性;但可惜之处常在于货主不愿相让,不知李兄是否有同感?」 龙沐勋又往前走了一步,对于一向视女人为无谓之物的李伯瞵所表现的张扬不悦觉得有趣。 不过是个女人! 「货主不愿相让必有其原因,况且买主已有太多的同类珍宝,且对于身旁该收藏一辈子之珪宝都没有重视之意,不免让货主猜疑买主是否有识宝之能力。」李伯瞵亦上前一步,威霸的眉挑战地看而龙沐勋,口气中不忘暗喻谴责他对婚约的不重视。 龙沐勋扬起一道笑容,一派无关紧要地打开了手中的白扇,因微笑而半弯起的眼眸玩世不恭地打量着那女子。 「皇上主赐之物,龙某自然不敢怠慢。若真是一辈子之珪宝,龙某自会珍视,一如李兄现今一般。」他浮起了一抹笑,看着树下人儿乍喜的眼神,在脚步交错移动间试图闪过李伯瞵的攻势。 李伯瞵的脚风扫向龙沐勋的下盘,阻止他的前进。就在二人一来一往的衣衫翩然中,足下的黄沙竟未惊起几分。 「一名小厮竟让鹰堡少主如此重视,侧是一奇事。」李伯瞵回身一掌,推向龙沐勋胸口。 「小厮?」在飘逸长衫被掌风扬起时,他的嘴角一边挂着玩味的笑,一边左回西转,与李伯瞵过招。「让龙某感兴趣的是——以身在沙场扞卫疆土为由,履次拒绝皇上赐婚的李伯瞵将军,竟会对一名‘女子’如此保护。」 李伯瞵收回了攻势,冷淡的眼扫向四周后,唇边勾起了一道无法名之为笑意的讽刺弧度。 他走到树下,脚足挑起斗蓬一角,手劲就着扬起的衣料一使,扯起柳子容半边身子到他的臂弯中。确定柳子容站稳后,他随即放开了「他」。 「他是男子。」李伯瞵大手一卷扯开了斗蓬,露出了柳子容美丽的脸庞、鲜红的疤痕。 「是拙劣的女扮男装吧。衣着可以改变、疤记可以做假,但是……没有男人会有如此美丽的容颜。」龙沐勋轻挑起眉,朝「他」靠了一步,想以扇勾起「他」的脸庞端详。 李伯瞵手一挥,恰如其分地阻止了龙沐勋的逾进——这男人似笑非笑的魅惑神情让人不快。「解开衣领,柳子容。」他命令着。 半隐身在李伯瞵宽广后背的柳子容,瘦弱的肩胛在听见他的口气时微颤动了下。 那二人的对话虽有些让人不甚清楚;眼前着黑色裯衫的男子暗指李伯瞵对她珍视一言也让她心动;但她更清楚的是﹕她不会是李伯瞵心中占有一席之地的人;连皇上赐婚都不屑一顾的男子——不是已有心爱之人,即是视女人为无物。是后者吧!柳子容垂下颈,难受地侧过身。为什么她必须对一个毫不相关的人证明自己的性别。受伤的微弱呼声涌出喉头,她转身想远离李伯瞵。 「做什……?」李伯瞵的话没有说完,搂着柳子容就是一翻身,闪过了几支飞驰而过的利箭。 终于出现了! 李伯瞵抽出腰间的长剑,将柳子容置在肩后。回过身面对一行近十人的蒙面骑士,冷面而不屑地扬起嘴角,看向圆形队列中为首的身影。   第十九章 「高昌人行事原来鬼祟而见不得光,二次上阵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想来西突厥对于此种胆怯之徒亦无心支持吧;西突厥叶护阿史那薄布早已弃高昌的和约,献出城池降放大唐。几位现今也只是做一番垂死的挣扎、无谓的抵抗。不智者如此众多,莫怪乎高昌国至口出狂言、轻敌取败!无怪乎高昌灭国!」 「仗国势欺人是无耻之举;灭人家国者之言一无可取。」为首男子拔出腰间长剑,剑光在日光底下闪了道白光。 柳子容瑟缩着身子,咬着唇就怕自己惊叫出声——好熟悉的声音,是怕吗?真的是他吗? 她专注地竖起双耳倾听着。 「此言差矣,见不得光者方为无耻!」龙沐勋上前立于李伯瞵身旁,巧妙地掩住柳子容的另一例,将那张面无血色的小脸保护在李伯瞵与自己之间。他嘴角的轻笑在此时显得嘲讽而极度鄙夷。 「纳命来!」圆形队伍的右前侧身影,镇不住气地拉起马缰朝中心日标杀去。 「雷风。」龙沐勋吹了声口哨。 只见厮战范围外的一匹发亮黑马在一声嘶呜后飞驰而入。马匹高昂地飞步,出其不意地惊吓到多匹座骑,一时之间众人纷纷控着缰绳以稳住身下马匹的骚动。 两名男子对看了一眼,将柳子容身子一揽送上了马背。「抱紧。」他低喊着。 「回到宅第后,告诉仆人你是龙沐勋的朋友。」龙沐勋低喝了声,在马背上轻拍了二下,黑马即有灵性地向前跃出,载负着柳子容向前奔去。 李伯瞵与龙沐勋二人则踏着轻功,分别在马匹的左右抄开了攻击步伐,阻止蒙面人对柳子容的狙击。 在马匹快速地奔进之中,柳子容只能用尽所有的力气抱紧马颈,努力不让自己在颠簸之间掉下马去。忆起那熟悉的声音,她鼓起所有勇气朝队伍中那名为首之人看去,然而过大的风沙,让细小沙石随即吹袭入眼,让她疼痛地眯了眼。 在穿越蒙面人队伍之时,一阵大风吹起,她紧抱着马颈以免落马;而那披在肩上的斗篷则整个被风吹离了身子。她袒露在马颈上的脸颊﹐开始承受着风速的刺痛。 「水儿。」一声类似咒语的声音发自她的身后。 柳子容震惊地在马匹的驰骋中偏过头,只是才一举起头,马背上的晃动就让她显些摔落,害怕之余她整个身子就贴住了马,再不敢随意动弹。 水儿是她的乳名,只有母亲这样唤她。 是曲步瀛啊! 不知是风沙吹得眼发疼,抑或是过度的惊诧,眼眶的酸涩让她不适。飞出的泪在空气中一散而开,不复痕迹;心中的震撼却是久久无法散去。 【第七章】 过分!太过分了! 柳子容伫立于莲花池的一团泥泞内,瞪着那匹叫着雷风的马。它仰起马首睨了她一眼,撇开头走开——像在嘲笑人似的。 被丢上马背后,她就一路被载到这处别业。 而那匹嘲笑人的马,在一进门之后嘶鸣了二声,就不客气地直接把她摔到这池中来。池上布满了荷叶,油亮绿色煞是美丽;然则荷西下满是黄黑色泥巴。身处其间,忍受着泥沼的闷臭气味,实非乐事。 柳子容皱着鼻,感觉到湿黏的泥巴浸了浑身。她低下头,举起手臂端详,却只见到一条活似泥炭的黄黑色衣袖,别提她其余淹没在荷叶之下的衣裳了。她好奇地伸手摸摸那只曾在图画中识得的荷叶。原来净洁的莲花底下,竟全是污浊泥沼,今儿个也算多了一个见闻。 她缓缓移动到白色石子围成的池塘边缘,见着四周无人,她扶住了池塘边缘,撑着身子想起身离开。 「啊!」沾了泥水的手掌是滑的,白色石子也是滑的。因此,她又惨惨地跌了一跤,又落回荷花池子中,喷了一脸的泥水。 「哈……」清脆的笑声从她的身后传来。 柳子容低着头,只觉难堪到极点,再没勇气爬起来尝试一回。 「我上回也被雷风丢在荷花池中。据龙沐勋那家伙说,这还算是上等待遇。」少女走到柳子容面前,声调自然而不矫作。「要不要我帮你?」 柳子容点点头,不敢抬起的眸只敢盯着少女的粉色裙摆。 少女直接在池塘边坐了下来,看着那头男子发耆。「男孩子还扭扭捏捏的。」 有趣的笑爬上了少女的眼梢,她突然弯下了身,一双灵活大眼眨着眨着出现在柳子容的眼前。 「哇!哇!」她大喊出声,娇俏可人的脸颊闪着兴奋与讶异。「哇!你真的是男人吗?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她直接伸出衣袖想替柳子容擦去脸上的泥。 柳子容反射动作地避开她的手,使得踩在池底的身子晃动了下,显些又滑了一滑。等到稳住了身子,她才敢回视坐在池边打量自己的少女。 像传说故事中的顽皮仙子,任谁对着少女那双洋溢活力的眼眸及唇边可人的酒窝,都会忍不住有喜爱之情。 「喂,你怎么不说话?你是男的还是女的?」少女完全不掩饰她的好奇。池中沾了一身泥的人,五官却娟美得足以让任何美女逊色。 柳子容摇摇头,指指自己的喉咙。 「你……不能说话?」少女小心翼翼地问,神色中有几分内疚。她伸出了手,道:「我拉你上来,好不好?」 柳子容点点头,让自己在泥沼中缓缓前进,却在自己肮脏的手即将握上少女的小手时迟疑了一会。 少女笑着。「没关系啦。」主动握住了那沾着泥的手,拉起了柳子容。 ——谢谢你。——柳子容以嘴型说着。 少女举起手做了个「再一次」的动作,才明了了柳子容的意思。「不用客气。对了,龙沐勋呢?有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柳子容摇摇头。她与龙沐勋根本只是一面之缘。 「我带你去梳洗一下。」见柳子容点点头,少女领头往前走。「我叫紫华。你的名字呢?你遭人追杀,龙沐勋救了你是不是?还有,你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紫华走到柳子容身旁,一连串地说着话。 柳子容伸手抹了下脸上干涸的一块泥土,却发现泥土上沾黏着胭脂。她停下脚步,伸手盖住了颊,有点着急。她需要赶快打理自己,重新昼印上胎记——在李伯瞵回来以前。 「你怎么不说……?」紫华才说出口,生动的眼神就懊恼了起来。「难怪我大哥老说我是个胡涂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迭声的道歉。 柳子容努力地挤出了一个笑,捂着脸颊的手显得很不自然。 「你的脸撞到了是不是?」紫华关注地上前观看。 柳子容只得急忙往后退,想避开她的注视。 「你是个男人,而且是个读书人。」紫华突然肯定地说。 冯什么?柳子容忽然扬起眼,带着几分不敢置信。她怎么突然如此确定?   第二十章 「我这一路上见过几个书生,都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满口的男女之防。真是奇怪,我在长安时见到的读书人都不是这么迂腐不通的。」紫华拉着自己的发丝把玩着,疑惑地皱着眉头。她深思的神情配在青春娇嫩的脸颊上,不甚协调但却令人喜爱。 柳子容微笑,很难不去喜欢上紫华这样不做作的个性。她碰了碰紫华的肩,对她笑了笑,指指自己肮脏的身子。 「你因为身子沾了泥巴,才不愿意让我靠近啊。」见柳子容点点头。紫华恍然大悟她笑开了脸,皱了皱翘起的心鼻尖。「你是个女人吗?」 柳子容尴尬地又摇摇头。 「你不是女人却长得比我还好看,老天爷真是不公平啊。」紫华又凑近了柳子容咕哝着。「不过,你现在真的有点臭臭的。」她干笑二声,十分诚实。 柳子容苦不堪言地点点头,连自己都不敢用力呼吸,就怕闻到身子那股酸腐的泥土味。 领着柳子容走入一间房中,紫华说道:「我叫人送水进来,顺便拿龙沐勋的衣服让你穿。你等着。」说完,又跑得无影踪了。 紫华的清脆声音才消失在外,屋内就即刻显得冷清。 由于怕身子弄脏了屋内,柳子容不敢随意坐下,只是站在偌大的房间中看着室内的花鸟屏风及上好的红木床榻。 龙沐勋应该不是普通人吧,他身上的绸衣及眉宇间隐隐露出的威仪都和李伯瞵相仿。 李伯瞵姓李,是天子的皇亲吗? 柳子容绞着手指,心头烦躁了起来。怎么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呢?然而想又有何用,徒然增添困窘。也许他对她真是有些特别——她想起龙沐勋的话,中郎将、秦大夫也说过相同的语句。 她无意识地抚过室内的花鸟屏风,对于上头精细的绣功却无心细看。她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忆起身后那一声呼唤——是曲大哥,不会错的。他来带她走吗? 焦烦地在屋内踱步,她担心着二人的安危。一个对她有情有义,一个则是……则是什么呢?除了收容了她们一行人、除了对她的保护举动、除了他过人的领军谋略才华——喜怒不定的李伯瞵又值得她挂念什么呢? 但,心头的急遽跳动与不安是为了谁? 「我进来了。」紫华指挥着数名仆人抬进一只木桶,与几桶冒着热气的水。待木桶放至屏风后注满了水,一套干净的布衣放至屏风的木几旁,她才满意地要仆人全数退下。 「全部好了,谢谢大家。」紫华大声地说着,对着所有离去的仆人微笑挥手后,才转向那一身泥巴的「美男子」问道:「你会写字吗?」 柳子容颔首,唇边想拉起的笑却总显得忧愁。 「我很聪明吧。」紫华从背后拿出出纸砚笔墨,得意地晃啊晃。「我问、你写,好不好?我问一点就好了,因为你一定很想赶快沐洗,可是如果我不问,我会很难过的;待会如果龙沐勋回来,一定不许我吵你,而且他又不爱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老要我猜,我会很难过的。」 哗啦地一串话,没待别人点头,紫华就跨上了平榻,跪坐在平榻上的木几前,摊开了纸、磨起了墨,而后抬头一笑。「我很吵,对不对?」 能拒绝紫华甜美的笑靥吗?柳子容边摇摇手,边走到木几边站着。 「你不上来坐吗?」 柳子容指着自己的身子,仍是没有坐上平榻。 「你叫什么名字?」紫华把笔管递予眼前蹙着眉的人。 「柳子容」。 「你的字真好看。你和龙沐勋怎么认识的?你为什么被雷风载到这来?发生了什么事?」 柳子容拿着笔,举起手腕,轻叹了声气,写道:「我并不认识龙沐勋,是和将军至市集选马才遇上他。不料,在谈话之间遇上了攻击。我只是个供将军使唤的小厮,一点武功也不会,所以他们便要马载我到这」。至此,她停顿了会,抬头看看紫华才又续笔道:「你什么都不清楚﹐竟还将我带至屋内,不怕危险吗?」 「因为是雷风载你回来的,所以我知道龙沐勋一定认识你。雷风那匹任性的马,就只受制于龙沐勋。」紫华有些不甚满意地嘟了下小嘴。「对了,什么将军啊?」对将军二字可得分外小心。 「李伯瞵」。尚未写完最后一笔,柳子容就听见了一声悲惨的叫声。 「天要亡我!我完了,真的完了!」紫华从几前跳起身来,咚咚地跳下平榻,直往门口窜去。 柳子容莫名其妙地盯着那个粉色身影突地往前跑,又突地跑回了她的面前。 「我:…我拜托你一件事,好不好?」紫华双手合握,可怜兮兮的,随即又张大了眼。「李伯瞵旁边的小厮不是刘义忠吗?」 这下换柳子容睁大了眼——紫华认识李伯瞵? 「你不认识我,对不对?」紫华滴溜溜的大眼一转,长吐了一口气,嘴角的心窝再度若隐若现。「柳子容,你不要告诉李伯瞵你见过我,好吗?」 柳子容不解地低下身写着:「为什么」。 「因为……因为……因为……」在柳子容的注视下,紫华仰起头嗫嚅了一会,才又与柳子容相望,仍带些稚气的脸庞闪着无辜。「因为他如果知道我和龙沐勋在一起,会宰了我。我是……李伯瞵未过门的妻子。」 柳子容手中的笔自指间滑落于地,洒了十来点的墨迹。 他有未过门的妻子!脚柳子容木头玩偶似的凝住了所有表情﹐双目无法自紫华带着冀望的粉嫩脸颊移开。 「你要告诉他是不是?」将柳子容的沉默视为反对,紫华急得跺了下脚,手指紧张地卷住自己的长发。「我只是想出来看看,没有想到会遇到他。你真的要告诉他?」她回头看看门口,考虑是否要尽快离开。 「你回答我啊!」紫华拉着柳子容的袖子,再次追问:「帮帮我好吗?我会感谢你一辈子的。我只是想在十六岁以前,被塞入别人家时出来走走而已。他以为我到肃州的别业探望姑妈,只要你不说,他不会知道的。我现在就立即回姑妈家。你知道他生起气来,很吓人的,对不对?」 痛苦地闭上眼,柳子容只能点头。十六岁,他有个如此年轻的妻啊!「所以,求你别说,好不好?」紫华又拉了拉柳子容的袖子。 柳子容张开沉重的眼皮,看着眼前几乎焦头烂额的女孩,总是点了头。 「谢谢你,我会感谢你一辈子的。」紫华拉住了柳子容的手,眼睁湿润地发着光亮。「你真的不会说?」 柳子容滑下再无力支撑的身子,坐在平榻上无意识地一再摇着头。 「谢谢。他们快回来了,那我得快跑走了;而且我还得去支会陈大嫂、郭大妈她们。」紫华拍拍柳子容的肩。「你的脸色很不好,而且脸好象在流血,快去洗澡,免着着凉了。洗完澡再跟陈嫂拿药擦脸。我走了,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第二十一章 说完,紫华一溜烟地跑到门口,细心地为柳子容带上了门。「快洗澡哦!」她在门外又喊了声。 坐在床沿不甚稳定的纤弱身体,在紫华离去后,终于不支地倾覆到地面。 流不出泪,只是心痛。柳子容揪着衣襟,无力动弹。 「呕」——身上腐泥体味飘至鼻尖,一阵作呕的感觉自脾胃间冲出。她难受地压住喉咙,想止住喉间的灼热感。 勉强撑起自己卧在地上的身子,柳子容拖着步伐走向屏风后的木桶边。伸手入热气氤氲的桶子间,手被仍然烧烫的水烫痛了下。 搓洗着双手,直到心腹间的呕吐感再次传来,她才忆起什么地抽回自己干净的手,白牙间抽起了系着一丸药草的丝线。 「咳、咳、咳。」一如往常,因敏感的喉头被过度地刺激,她猛咳着。 伸手打开了腰间的衣带,任身上衣物全散了开来,她挑开那束着胸口的长布巾,已浸淫的白布巾在胸前勒出了几道红色痕迹。方才不觉得痛,直到解开了布巾,才有麻痒的感觉。 对于李伯瞵,原以为只是挂心多了些、爱恋多了些;直到听见了紫华的话,才知道自己所有的悲喜竟全都系在他身上了啊!无力地任衣服全落了地,却听见了东西坠地的声响。柳子容低下头,看着那只胭脂盒在地上滚动着,眼泪却全不期然地涌出了眼眶。 怎么这么爱哭泣,一点都不似紫华的潇脱自在。她厌恶地使劲擦去额上的泪水,却是惹出了更多的眼泪。一个根本没有资格为李伯瞵未来婚姻感伤的人,竟坐在这里为他伤心落泪。 低下身,拾起胭脂盒放在一旁的干净衣物上,她张着流泪不止的眼,进了雾气迷蒙的木桶间。松开发髻,已变长的发披了一肩,再缓缓地沉下身将头颈沉入水间,让热水漫没了她整个人。 她屏住呼吸,在水中紧紧地闭着眼,握成拳的掌心抵着木桶的边缘。 沉静的空气间,门不期然地被推开,又碰然地甩上。 「你的伤口在哪?」李伯瞵命令的吼声乍现在房内。 他和龙沐勋才入门,仆役就说柳子容的脸流了些血。怕这个不谙马性的家伙真被马摔出了什么伤,他匆匆结束与龙沐勋的对话,想赶来了解一下情况;否则,柳子容也是个标准不出声的闷葫芦。 「你在洗澡吗?」见屏风后有个浸在木桶中的人影,他又靠近了屏风一些。 不!此时已来不及反应的柳子容,在慌乱间忘了自己仍埋首于水中,忽地抬起了头、张开了眼,又吸了一口气,灌入了一大口的水。 猛烈的呛意窜入鼻腔,她剧烈地喘息着。趴在木桶边缘,挥着自己的鼻尖,她不敢咳出声来,不敢拨落眼睫间的水。她刚出身子想拿起桶边的衣服遮住自己,然而身子的赤裸让她不敢过分伸长手臂,怕就在自己起身的一瞬间,李伯瞵也恰好走了进来。于是,衣服就这么搁在屏风边的地上。 不能让李伯瞵看到她。 柳子容焦急地看半透明屏风外那个伫立的高大身影。天保佑他不会进来!可是怎么阻止?在他面前,她不能说话啊!「你的伤口怎么了?」见屏风内的人影毫无动静,担忧的李伯瞵根本无暇考虑,就绕过了屏风。 柳子容倒吸了气,连忙背过身去,紧张地眨着因浸水而泛红疼痛的眼眸。 「这一大推土是怎么回事?」李伯瞵嫌恶地踢开了屏风边黑污成一团的东西。他走近了木桶,在见到那一片裸裎的光滑背部时,停止了所有的言语举动。 他盯着那因热水而粉红的肌理及那因紧扣着木桶边缘的纤纤十指,却没有任何离去的念头。他一向知道柳子容瘦弱,却没想到一个男子的腰身曲线,会如此玲珑剔透似女子。 这样美好的背影,让人情不自禁地想碰触。 「转过头,我要看看你的伤口。」李伯瞵走到柳子容的面前,粗声地说道,目光不曾离开过柳子容的颈背。 柳子容身子将木桶贴着更紧,完全不敢抬起头来。早已分不清脸上的湿洒是热水的蒸气,还是被李伯瞵吓出冷汗。她摇着头,希望他明白她的意思——她没有受伤,何来伤口!「如果没有受伤,为什么害怕我看!那些仆人说你的脸受了伤。」他低吼了声,手捉住柳子容的肩,又条地收回。李伯瞵皱着眉,厌恶自己的失控。 她着急得手足无措,握着木桶的手指溢发扣紧这唯一的遮蔽。逐渐失温的水让她打了冷颤,她的身子却愈往水底去。 「听不懂话吗?」耐心向来不是他的专长,李伯瞵直接伸手勾起了那低俯着的洁白下颔。 仍是淡雅的肩、仍是那双秋水般的欲诉盈眸、仍是那般楚楚动人的娇柔绝丽。然而,那洁白脸上鲜红的疤却……逍逝无踪?!李伯瞵的手掌刷过那本该有着疤记的右颊,眼神由惊讶逐渐转成暴戾、冷漠。不留情地将柳子容的脸更加地往上仰,一如他所猜测,他见着了那同样完美无缺、没有任何男子象征的颈项。 柳子容是个女人! 他放低了声音,手指抚摸似的握住她的颈间。「怎么不说话!」 被迫望着他冷硬而不动声色的脸庞,柳子容完全不敢动弹。她颤抖着身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李伯瞵的目光让人无从猜测,她宁愿他直接甩她一巴掌,也不愿面对随时可能爆发情绪的他。 「仍不开口?」李伯瞵的手臂快速地移动到柳子容身后,只手提起她的腰肢,让她胸前的柔软尽现他的目光之中。 「不要!」柳子容惊叫出声,双手环住自己未着寸缕的身子。 他冷笑了声,以单手扯住她绕在胸前的双手,高举过她的头顶,让她的赤裸一览无遗。「真美丽的身子!真美好的声音!适合唱小曲?倩儿,是吗?」 她低下了头,却羞耻地看见自己的赤身裸体。不堪承受这样的羞辱,她闭上眼,拼命地扭着手腕,但双手却依然牢牢地在他的掌控之中。她完全不明白,自己挣扎中的雪白胴体引来男人眼中的焰火。 李伯瞵扣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必须与他相望。他以舌润了润唇,蓄意缓缓地移下目光,发出令她难堪的啧啧称奇声。「这么柔软的肌肤,竟一直被捆裹在男子衣物中,真是暴殄了你的美丽。」 心乱如麻的她紧紧地闭上了眼。 「抬起头,否则我就把你丢到外头。我相信龙沐勋的庭院没有上演过这样的戏码。」话语不愠不火地吐在她的耳畔,然而握住她双手的大掌却以着几乎捏碎人的力道强迫着。 柳子容条地张开眼,将目光看向他的身后,屈辱地咬住唇。怕又惹恼他,因此那双被困住的双手只敢微微地挣扎。整个人这样呈露在他面前,还有任何尊严可言吗?   第二十二章 「真是不得了,瞒天过海地骗了所有营区的人。想我们这一群南征北讨的男人,竟被一个女子欺玩在掌中而毫不自知;而我在岩穴中看过你的女子姿态,你却依然可以悠游在我的帐房之间,得意吗?」 「我……」她只说了一个字,就合上了唇。从何说起呢? 「不用说了。我完全理解你的苦衷。」他靠近了她的唇,在她的唇边吐着没有温度的话:「这样的花容月貌,扮成男子都有傻子为之心动了,何需着女装勾人心魂,不是吗?你扮成男子是正确的。」 他是什么意思? 柳子容努力稳住自己直打哆嗦的双腿。他愈乎静,就更令人无法预料他的下一步举动。李伯瞵阒黑的眼眸没有任何让人安心的情愫存在,而这种如审判的精神煎熬,远较他大发怒火更来得令她畏惧。 「不开口反驳我?还是根本无话可说?一个亡国的女子伪装入军营,真是寻亲?还是另有它谋?值得人深思,不是吗?也许,我前次在高昌边门巡视遭击,此回至市集选马竟也遇敌,或许不是巧合,是吗?」 李伯瞵放开了她的手腕,却不怜惜地一把将她搂出了浴桶之外,让她湿滑的曲线贴近他的身躯。 双手被他撞得疼痛的她,却仍抡起了拳头想抵开二人的接触。「我不是什么奸细。」 语罢,她僵住了身子——他竟以舌尖舔滑过她的唇!「对了,你那天在岩穴中那么百般抗拒,我早该想起来,你不喜欢我碰你。」他蓄意侮辱地说着,手掌却再次困住她的手至她的身后。他强硬而直接地吻住了她颈胸间柔软的肌肤,蹂躏着她的芬香、享受着她的惧意;顺着水珠的流势反复地以唇揉弄着柳子容胸前浑圆的丰软。 「不要!我不是什么奸细,放开我!」她偏转着头,被他的轻薄逼出了眼泪。 「连哭都美。」收回在她身躯上的揉弄,他轻笑地望着她脸上的泪,笑中却没有任何留情之意。「要我放了你吗?」 柳子容不敢置信地盯着他,却仍是点了头。「我不是奸细。」她第三回强调着。 他微微一哂,两手一摊,让她的身子完全自由。 不敢耽搁,怕他改变主意,也没时间多想他此举的原因为何,她只知道自己可能获得了一个机会。直奔向沐桶边的小茶几,柳子容拿起了衣裳往身上披。无暇打理整齐,她拢住衣襟就往门口跑去。 「啊!」在双手碰到门扉之际,一双大手扣住了她的腰肢,而她甚至没有听见他移动的声音。 柳子容伸出手,想捉住门把。只差一步啊!她疯狂地反抗着,手肘无意识地撞击、双腿亦凌乱地踢打着。 他无视她的抵抗,一手向后勾住了她的膝盖,抱起了她,向卧铺走去。 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柳子容两手捶向它的肩,拼命地想下来。 他毫不怜恤地将她丢到木板之上,在她还来不及呼出一口气时,就已将她整个人制服在他的身子底下。 「我说过让你走了吗?」他看着她因被丢到平榻木板上痛得紧皱的眉尖,只是冷笑。 「可是你……」放开我了啊!柳子容吞咽了其它的话——因为李伯瞵此时闪亮的眼光不怀好意。 「你是不是奸细一事,可以稍后再审。至于欺骗的下场嘛……」 他双手一扯,将她只是披挂的衣服狂暴地扯开、丢下平榻,对于她的惊声叫喘及腮边的泪,他无动无衷。 「你可以尽情大叫,让所有外头的人都知道从这一刻起——你,是我的女人!」 【第八章】 李伯瞵侧着身弓起一肘,面无表情地望着连睡眠中都蹙眉的她。 习惯了战场上的厮杀,并不代表他嗜好掠取。强要了她,是种反击的行为。 他不接受欺骗,尤其当欺骗者是她时,更是不可饶恕。 她完全知晓他在面对男儿身的「他」时的内心挣扎,竟还能泰然自若地扮好她的角色。思及此,他对柳子容曾有过的爱恤情愫,此时就有更多的仇怒。她或许曾经冷眼旁观他的激烈情感、嘲讽于他的识人未明、得意于她的巧计伪装,但那都只会是「过去」。 她的未来属于他……李伯瞵弯起嘴角带抹冷笑——他付出多少﹐她就要加倍偿还!见柳子容不安稳地在枕间翻覆着,他嘲讽地扬起眉——她可是梦见了她无望的未来? 俯身向她,拨开她垂肩的乌丝,露出她雪白的肩颈,抚摸着她全无遮掩的细腻肌肤,滑过他留下的吮吻红痕,悸动的火热又泛上了他的身躯。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我有问题问你。」他翻身坐起,卷起她一丝发。 她埋首于枕间,让泪水滑入枕间。拥着被的身子,不曾停止过近乎抽搐的战栗。他将她当成什么样的女子?而她会变成什么样的女子? 「别再给我装哑巴!」大掌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仍湿润的眼抬起。 「我能不能说话又何差距呢?你真会相信我说的话吗?」她凄恻地伸手抹去一颗不小心掉出眼眶的水珠。 「我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呢?你还有什么伪装是我不清楚的呢?」刻意巡视了她全身。「况且,你似乎还有些‘亲人’在我的军队中,我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你说的话呢?你吐不吐实,就看那些人怕不怕皮肉之疼了。」 「你不可以对高叔他们用刑。」她一急,捉住他的手臂。 「我不可以吗?」李伯瞵挥开她的手,脸俯到她的上方,挑衅的气息呼吐在她的脸上。「原来一夜过后,你已经有资格左右我的决定了。」 她心头一凛,明白他这种说话方式所代表的危险讯息。她摇摇头,气息微喘地想呼吸更多的空气,然而每次的吐呐却都充满了他的气息,让人更加不安。 「你要问什么?」她必须保护高嫂一家。 李伯瞵挪开脸庞,隔着一臂之远注视着她松了口气的神态。 很聪明,知道他不爱无谓的解释或要求,也知道何时该打住话不惹恼他。「去长安找什么人?为什么扮男装进军队中?」 「扮男装的原因,你该很清楚;即使我现在知道那是个错误。」她偏过了头,看着自己胸前颈间被他双唇所烙下的痕迹,对于他第一个问题却是避重就轻。她极力保持表情平静,而他捉摸不到的心跳及思绪却因为紧张而混乱成一团。 不能提到曲步瀛?曲步瀛落入他手中了吗? 「没错,那的确是个错误。早知道你是女子,我快活的日子便不会拖延至今。」满意地看到她如遭重击的表情,他的眼眸是锐利的。「第一个问题呢?」 「我到长安……」到长安还能做什么?就算曲步瀛还会接受已非清白之身的她,她也没有资格成为他的妻了。恨与爱这二种极端的感情,她全都系在眼前这个视她为玩物的男子身上了。 哀伤的眼看着他,却开不了口。 「不能回答?不愿回答?还是不敢回答?」李伯瞵刷地拉开她身上的被褥,一把将她仅有的遮掩全丢到平榻底下,咄咄逼人的眸近在她的眼睛上方,霸道的手扯开她挡住身子的双手。 「你扮成男装也就罢了,是谁要你跟着军队走?说!」   第二十三章 慌乱及惊恐间被褪去了所有的保护,柳子容半直起身子向后挪动——这男人强势的火焰会将她的自尊燃成余烬。 「慌张了?」李伯瞵捕猎般的随着她的挪动而前进,在她抵着墙再无路可退时,二道手臂横过她的头颊,扣在她脸颊的二边,强硬地将她囚禁在他的胸前空间。他强硬的唇向下弯抿,道:「说。」 像被逼进绝路的动物,她已无力再作挣扎,横竖是逃离不了,但她绝对不能将别人连累进来。她怕他!她愿意承认,但绝对不愿自己因为怕他而显得怯懦。唯有如此,她在他面前才有那么一丝与众不同——他讨厌别人唯唯诺诺,她知道。 柳子容深吸了口气,放开自己在身侧握成拳的双手,仰头向他。 「现在的我去不去长安都已无所谓,我已经不可能恢复到昨天以前的柳子容。」细声的嗓音坚定地诉说。她只有一条路可走——说服他。「换男装进军队,是希望能跟着军队一路进宫。我未来的夫婿在你们攻城的第一天就被掳,我如果不离开高昌到长安丢,便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未来的夫婿?」他条地向前一倾,乍然缩短二人之间的距离,灼热的胸膛熨上她冰凉的身子。怒火焚烧着他的意识,而他一点都不喜欢那种被桶了一刀的感觉。她是他的人,从现在一直到未来,在他厌倦她之前,她只会属于他:「你还打算去找他?他的名字?」 「你不会让我走的!而我不会把他的名字告诉你。」见他拧起的两道眉凶霸而不悦,她将手置在他的胸口,感觉他突然绷紧的肌肉。「别拿高家来逼迫我说,除非你真的想逼我了结我的生命。」柳子容清明的眼映入他的眸中,唇边漾起了一弧笑意,壮烈而凄清。 「威胁我?」一丝愕然闪过他脸庞,怒意却如波涛般的涌上来。她就这么在乎那个男人?「他的名字!」 「知道名字又如何?在他前面炫耀你得到了我?还是,你会仁慈地让我回到他的身边?」她的手抚上了他眉上的那一道伤口,对她的未来几乎是认命的。 反手握住她的柔美,他顺着她的手掌吻着她柔软的手腕内侧,眼睛却不曾离开她的表情。「也许。当我厌倦一个女人时,知道她有个去处总令人安心些,不是吗?这么容易受伤,就不要玩危险游戏。」盯着她的痛苦表情,他却笑得快意。李伯瞵站起身,弯身拉起了她直觉想抗拒的身子。「穿上衣服。」 柳子容默默地瞅着他,被他拥下平榻,走到屏风边。 如果不在乎他,就不会被他刺伤;如果在乎他,就代表她一生都要受这种锥心的煎熬了——无论他抛弃她与否。 她拿起紫华为她准备的布衣,套住自己发寒的身子。她蹲低至地,捡起了地上缚胸的白布巾及药草。 「这些不需要了。」他一把拿过了白布巾及药草端视着。「的确够聪明,用药草伪装成男性喉间的特征。」往后一抛,他亦走到平榻边拿起衣服穿着。「把你的发束回男子的样子,这样带着你走会方便些,还有一事……」 他拎起了衣带,扬了扬眉对她说:「我可以不动高家夫妇,甚至可以让他们在到达长安后离开。」 她悸动地停下了穿衣的举动,与李伯瞵似平静又似算计的眼相望。「你说真的?」 现下唯一让她系心的就是高家与曲步瀛。若高嫂一家可以先到长安安身立命,而曲大哥平安到达长安找到高嫂,就会明白她已经无法回到他身旁了。 李伯瞵豪迈地仰头一笑,大步朝她走来。「替我扎上。」 「豆#豆小说%提,供。」 依旧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她的将来是福是祸,柳子容举起手替他拢了拢圆领袍的衣襟,拿起他随意挂在肩上的腰带打横绕过他的腰,低着头安静地把衣带系整齐。「让他们走的条件是什么?」 他随手揽过了她,拨弄着她露出几许吻痕的头,方接续道:「条件是——你不许逃走,否则他们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都有办法毁了他们。」 柳子容猛然抬头,看着他眼眸中的不留余地,她相信他绝对会如此做。「倘若那时你已厌倦了我,你会让我离开吗?」 他强硬而深入地吻住她的唇,不让她有任何喘息的空间。待在他身边竟就这么如此难以忍受!他搂近她的腰身,让二人完全密贴。在她双腿已无力站稳时,他放开了手,看她步履不稳地向后退了数步。 「你似乎不明白,战败的人没有资格谈条件的,你只需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又惹恼他了!柳子容垂着头,吐呐着得来不易的空气,扶住屏风避免自己跌倒。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一天未进食,加上他一夜的折腾,能站着起身就是件难事了;而李伯瞵的问题,根本也由不得她有肯定之外的第二个答案。 「我答应你。」她扶住自己的前额,开始感觉到晕眩。 「走。」他揽过她,往门口走去。 「去哪?」不想依着他,却又无力挣脱他。 「回军营去,顺便看看昨天那批刺客中有没有人认得你。你不开口告诉我‘他’是谁,总有人会说的。」见柳子容又踉跄了下步履,他只是阴恻恻地笑着,抱起了她走出房门。 柳子容风般的跑出那座充当营帐的牢房,不顾周遭士兵惊视的目光,她使劲地往前跑,跑到气息不稳、跑到双腿抽搐一般的疼痛着。 阳光是灿烂的、心是雀跃的。 她明知自己此时欣喜的心情对那些被掳的囚犯而言是种无礼的亵渎,但她仍无法压抑自己雀跃不已的心——曲步瀛不在里头。 李伯瞵说那群人中逃走了两个,曲步瀛就是那其中之一!快速的跑步让她的吐腹有些疼痛。她伸手压抚着肚子,缓下了脚步,走向营区之外。再过三天就到长安了,李伯瞵说过让高嫂他们离开,她知道他不会食言;但只要一念及抵达长安后,她的身分即将从他的小厮变成他的姬妾之一,心就会隐隐作痛着。 向驻守营区外的士兵点点头,她没过分在意他好奇且专注的目光。打从那天自龙沐勋家返回后,她脸上奇迹似消失的胎记早已成为一道热门的话题。 因为李伯瞵的命今,她仍旧着男装、依然当自己还是个哑子;而关于胎记的问题,将军都不说话了,怎有人敢多嘴。 虽如此,那些对她面貌的注视,在近来早已成她活动不自由的另一种压力。李伯瞵不管那些辈短流长,硬将她留在身边;而那些士兵的注视更成了他找寻她的最佳眼线。不论她走多远,李伯瞵一声呼唤,总有人很快地找到她。 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第二十四章 她低下身,拨弄着路间开放的不知名小花。不想承受士兵猜疑的眼光,所以她受到营区外走走;而乖乖地待在营帐内,与他相对更是种无言的折磨。 他没在营帐中再与她发生亲密行为,却总在沐浴时要她伺侍着,一双眼窥伺她粗手笨脚地为他清洗身子;夜夜陪伴他的仍是营妓中的那些女子。他想藉此告诉她,她不是他唯一的女人吗? 她苦笑着抚摸花朵的瓣叶——他还有个年轻、可人的未过门妻子紫华,她怎敢想自己是他的唯一呢? 「水儿。」一记熟悉的呼唤来自于她左方。 柳子容惊吓地往左边的树林望去,见着一袭衣衫消失在树林间。她屏着气息,脚步却忍不住加快。跑到树林的入口,她在树荫间张望着。 「子容。」一双手拉住了左顾右盼的她,闪身到一颗大榕树之后。 「曲大哥,真的是你!」她不敢置信地伸手碰触着他,喜悦化成了眼中的水光。「你瘦了好多。」 「你也是。」曲步瀛握住她的双手,斯文细长的脸庞上如今有着沧桑的痕迹,曾经素净的面容也多了几道伤痕。「你还好吗?那天见你脸上有个胎疤,今儿个怎么不见了?」 柳子容轻喊了一声,在曲步瀛温柔的问话中扑向他的怀中。「曲大哥!为什么要我们到军中?你为什么不早些出现?」 曲步瀛僵住身子,因为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发生什么事了?」他轻拥着她,拍着她的背,迟疑了会终是开了口。「你怎么会在李伯瞵身边?他……知道你是女子吗?」 她咬住自己的唇,收去那一声哽咽。也许一切都是命定吧!「因为我识字,所以他收了我当小厮,当时他以为我是男儿身。但上回见到你的那一天,却被他识破了我的真实性别。」 「他对你……」曲步瀛松开了手,向后退了一步,正视着她的眼中有莫可奈何的悲痛,「我……我已经不再是清白之身了。」说出那句难以启口的话,她转身背对着他。不敢说出口的是她对李伯瞵的爱及对曲步瀛的抱歉啊!「我要杀了他!」曲步瀛怒吼一声,狂暴地挥出腰间的剑砍向四周。「我要杀了他!」 复国之计因李伯瞵受挫,狙击计划因李伯瞵失败,而那个家伙竟连柳子容都玷污了,要他如何咽下这口气!他毫无剑法可言地甩刀割过草木,整个林间充斥了簌簌的剑风,扬起片片的枝叶残骸。 「曲大哥,别这样!求你……」从没见过这般狂暴的曲步瀛,她试着上前阻止他,却只能站在刀剑间的范围之外。 「我还能如何!所有希望都被他断阻,要你们混入军队本是希望你们能告知我军队的前进行程,怎想到军防密严得无法与你们接触,我根本无法得知你是否平安;而我只能不断地跟随军队前进,顾得了李伯瞵这边的军,就无法与其它人密谋行动大事。那天在甘州见到你平安,才放了心,结果……」他颓然地停下舞动的剑,声音逐渐低沉。 她上前伸手按着他的手臂,想给他些许安慰。 「你恨他吗?」曲步瀛突然说道。 「恨?」 避开他追问的眼眸,她在心中反复地问自己:恨李伯瞵吗?恨他夺走了她未来的希望、恨他将她归类为他的侍妾之一、恨他在拥有了她之后,依然流连其它女人怀抱……她更恨自己逃不开他所撒下的情网。 将她的疑问视为肯定,曲步瀛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我一人杀他不易,但若加上你的配合就一定会成功。你可以自由出入在他身旁与营区,不是吗?」 杀了李伯瞵?她震惊地脸色发白。「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如果你在他饮食中下药,让他逐渐衰竭而死,我就可以趁机杀了他!没有人会怀疑是你;何况,三天后就到达长安,你们就要离开军营了,不是吗?」曲步瀛的双眼闪着光芒。 「高嫂他们一家可以离开,而我不行。若我离开或逃走,他会毁了高嫂一家子。」她的指尖陷入双掌之中,曲步瀛的主意让她心寒。杀了李伯瞵?不!「为什么?因为他要你!」怒气之下他紧捉住她的手臂。「把这包东西放入他的食物中。一次是半片小指的分量,他不会立刻身亡,只是一直虚弱下去,等到他发觉自己身体异常时,毒早已攻心。」 曲步瀛自怀间拿出一小拇指大的纸包,扳开她紧握的拳头。「拿去。」 「我不能做。」她张掌让纸包掉落,就像那包药已害死了人一样。 「你杀不了他、忘不了他,是吗?」曲步瀛捉起她闪躲的身子,脸色已变为青厉。「你说啊!」他疯狂的眼眸逼迫着她回答。 「不是的。」怎能再刺激曲步瀛呢?「我只是怕事情败露,会连累到高嫂他们。」 「那就和我一起走。」他突然说道。「我们到西突厥,我可以在那里重整旗鼓,再一举攻回高昌。」 「带着高嫂他们一块走吗?」 「只带你。一群人容易被发现。」他说话果断。 「那高嫂他们……」看人他眼中的坚决,明白了他的看法,她却惊出了一头的冷汗。曲步瀛怎会是这样一个人? 「我们快走,天色渐暗了,他们很难搜查到我们。」拾起了地上的纸包,他拉住她的身子往前走。「我的马在河边。」 「我不能跟你走。」她定住步伐,认真地看曲步瀛。 高嫂照顾她十多年,曲步瀛却要舍下他们一家于不顾;而对当初接纳她们一行人的李伯瞵而言,她们只是一群陌生人。是因为对曲步瀛的感觉不同,所以才有这般的思考吗?「你变了许多,你一向是顺着我的。」她眼中闪动的决心是他未曾见过的;过去的柳子容是柔美而服从的。「我不会嫌弃你已非清白之身,这还不足以让你跟我走吗?」 他用了「嫌弃」二字!柳于容悲哀地一笑,发现自己与曲步瀛再也不可能重新开始。他眼中的柳子容已是残花败柳了。 「我不能不顾高嫂。」她重复地说,轻轻地挪开了他置于腕闲的手。 妇人之仁!他不高兴地板下了脸孔,用着忍耐的态度说:「好。那你将这药放入他的饮食中,半个月后当他死亡时,也就是我迎接你之时。下月十四,到长安东市‘满福楼」边等我,我会告诉你下一步行动。」他将纸包放入她手中。「记住,一天一回,每回的分量……有人。」 曲步瀛停住了话,听着前方传来的喊话声。他望了她最后一眼,紧包住她手掌,低声交代道:「记住,半个月后,我会去接你。」 不待她回话,他径自转身飞步离开了她。 呆愣地见去步瀛消失,她低头看向手中的纸包。该丢掉吗?她颤抖着。 「柳子容,你在里头吗?」中郎将邱万威的声音传来。 匆促间。她连忙将纸包塞入衣襟间。 「你怎么在这个时间跑出来呢?将军在找你,快回去吧。他已经审完了那几个刺客,好象还有事问你。」邱万威出现在前方挥呼着要她过去。 「你先回去。」李伯瞵的身影在下一刻出现在邱万威背后,背着夕阳的身影看来更形颀健。 李伯瞵的出现让她直觉地打了冷颤。手掌交握着放置身后,因为止不住那微微的抖栗,而他太敏锐。   第二十五章 「发生什么事?」他望了望四周一地被砍落的绿叶、树枝及她苍白的面孔。 柳子容无力地弯下身来,倚着身后的树。她得拖延时间,曲步瀛才能逃走啊!「怎么了?」他倾下身,健臂一伸将她环起。 她摇摇头不说话,手怯怯地抱住了他的腰身,将头靠在他的胸前,第一次主动地接近他。 死亡的阴影不该罩在李伯瞵的身上啊! 她聆听着他的心跳,愈搂愈紧,取舍之间已做出了决定。她狠不下心伤害他们其中一人。 「开口说话!」她似乎受到不小的惊吓,否则不会主动地靠近他。「方才是什么人在这里?」 「是一个奇怪的人,满头乱发,拿着剑乱砍。」她扯谎着,心闷痛得想哭泣。 「伤了你吗?」他迅速地抬起她的脸颊审视,见她摇摇头,才放缓了口气:「军营附近竟有这种人,我要邱万威马上去调查。」搂住她转身就走。 她扯住了他的衣袖,停住了脚步。时间耗得愈长,曲步瀛可以走得更远。不论如何,自小而大,他总是陪护她的人啊。 「我没有力气走路。」在他挑起眉的半讶异神情中,她咬了下唇,红了颊。 她觉得自己在向他挑情,而这不是她习惯的行为。她很快地放开手,站离了他远一些,迅速地摇摇头。「我休息一下,就可以走了。」 「不需要我抱你吗?」他勾起唇,似笑非笑地附着她,脸上刚硬的线条软化不少。 一直期望她对两人之间有些表示。她却只是一味地逆来顺受,就连他蓄意在夜间找歌妓来探看她的反应,她亦只是一贯地冰着脸,彷若一切都是为他所逼。他承认他会不择手段得到她,然而她…… 真的对他没有一点感情吗?他向来不喜女子靠近他,但又厌恶柳子容如此闪躲他。对她隐瞒身分的余怒犹在,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她的在意,早已比他所愿意接受的短暂关系来得深长。 得到她的那一天起,他即已打定主意,再不放手。卑鄙也好,顽劣也好,他绝对要留她在身旁。 柳子容飞快地瞟了他一眼,没有开口,整个脸低垂得几乎埋到衣襟里。 「看着我。」他挑起她的下巴,以唇轻拂过她的唇,品尝她独特的芬芳。 「不要。」她突如其来地推开他,悲哀地想起他的唇在昨夜曾碰过其它的女人。「你去找其它人。」 「这是吃醋的表现吗?」他不怒反笑,臂腕一治搂回她。「你别忘了,你是我的女人。」 柳于容回眸以对,在他的气息如此笼罩她时,她只想忘记一切——他不在乎女人,他已有了未婚妻室。「我何需吃醋难过?我又不是你的妻子。」 话说出口,内心却更加地酸楚。她何时把自己贬低到这种地步? 「何以见得?」他从不费心注意身旁女子的反应,她却是个例外。 「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你绝对不会是我的妻子?」在她的耳畔吐送着挑逗的气息。「说啊。」 急遽地推开他,她偏过头避开了他的私喁。「我们不会有结果的。」 一定要迫她认清他有妻室的事实?一定要她坦诚说出自己爱上他的悲哀与无望吗?他好残忍!而她为什么就狠不下心来迎合他,毕竟和他相处的时日不多了。 「说出理由。」李伯瞵紧握住她的腰,直到她吃痛地挣扎。 「你要理由吗?」她寒心地一笑,不愿自己一再被他伤害。「你不会要一个没有心的人。」 「没有心吗?」他阴鸷地沉下了眼,手掌瞬间扣住了她的下颔。「我要你的心做什么?我此时感兴趣的是你的身子!」 捉回她跨开半步想逃跑的身子,狠狠扯开她的腰带,将她甩掷在草地间,用他整个身躯覆盖住她。他用力咬住她紧闭的双唇,直到在她唇上尝到血腥味,直到她喘息地张开了唇,他张狂地占据了她的檀口。 终有一天,他会得到她——完整而不保留的她。 【第九章】 李伯瞵迈进客栈,走上二楼。 班师回朝,何等荣耀。 昨夜参加皇上为攻伐高昌有功之人所设之功宴﹐他却没有太多的雀跃之情。军旅生涯久了,胜利早已引不起太多波澜。筵席之上﹐他在意的是柳子容的未婚夫婿为何许人。 高昌仍是被废了国,大唐在其地设了个安西都护府。亡国之民——曲文泰受封为卫军第三军的将军,高昌贵族也泰半受封;然而那些受封底脸孔中却没有任何特殊面孔足以引起他的注意。能为柳子容夫婿之人﹐必为不凡之士;然目光所及却净是平庸脸庞,甚连气势压人者,都不得望见。 是谎言吗?那日捉到的八名刺客之中,有三名贵族,却无一人识得柳子容。她真的和人定亲了吗? 他并不打算深入探讨,曾想强要柳子容的薛万均被控强暴高昌妇女,而他不打算让候君集那一方有机会以柳子容之事扯他的后腿。柳子容不说出未婚夫婿也好,他正可禀报皇上许她为它的人。她愈排斥他,他却愈放不开她,他要她用一生来偿还她对他的欺骗。 脑中的想法让他震惊,不曾有过与女子共度一生的念头,当真是为了恨? 李伯瞵走至廊道后测的厢房,他敲了下门。「柳子容。」 「将军,请稍等。」高嫂拉开了门,笑吟吟地说。 「还习惯长安天气吗?昨天刚进长安就飘了第一场雪,她可冻着了?」高家夫妇对柳子容的忠诚,让人钦佩。是故他顺了柳子容的意,让她先住进客栈与高嫂一家话别。 「有您送来的暖裘,冻不着小姐的。」高嫂关上了门,为他倒上一杯茶。 小姐昨晚即使说明得再委婉,他们一家还是清楚了一件事——曲步瀛少爷不会安顿他们;因而对他们一家子而言,替他们夫妻找了屋舍安顿的李伯瞵将军,才是现在的恩人;何况,小姐即将嫁入李家了吧?将军未曾娶亲不是吗? 「还没好吗?」李伯瞵指指屏风后的身影。 「小姐还不习惯您昨个送来的服装呢。」 「你们那屋子还习惯吗?」 「简直太好了,谢谢将军。」干净且齐全的木屋,将军细心得让人感动。 「你们照顾柳子容,我该替她谢谢你们才是。」 李伯瞵拿起茶喝了一口,漫不经心地和高嫂交谈着,直到那半遮掩于屏风后的娇美身影夺去了他全副的注意。 「这衣服,我不习惯。」柳子容半盘着乌黑细发,果绿的短襦、叶绿的织锦长裙?白色翻领的衫袖,衬着她领口一方肌肤更形胜雪。 「我也不习惯。」他走到她身旁,半撩起她披在肩上的轻绢纱帛,目光却不留须臾离开过她。「你的身子,只许我一人看。」握住她的手,声带些粗嘎。 她羞红了脸。他霸道而尖锐露骨的话道尽了她的地位!「冷吗?」手冰凉至极。 「屋内倒不至于。」   第二十六章 柳子容仿佛想起什么地亮起了眸,用着孩子般纯真兴奋的口气对着高嫂说:「昨晚睡不着,我起床至院里摸到雪了,冰凉松滑。很快就融成水了。」 「小心些,可别着了凉。」高嫂笑着,手中抱着件紫毛外裘。 李伯瞵瞪着她脸上的笑,嫉妒那微笑并不是对他而发。拿过高嫂手中的紫毛裘披在她的肩上,径自搂住她的腰走向门口。「走了!」口气不佳。 她停住脚步,不肯向前,同过头看见高嫂的泪眼。她轻喊一声,挣脱了他刻意放松的手劲,上前抱住高嫂。「你们要好好保重、照顾好自己!我这辈子都会惦着你们的.生死亦然。」 「说这什么不吉利的话,你有空一定要来看我们。才隔着二个坊,不远的。你这几天身子容易疲惫,手冰脸冻的,自己要会照顾自己啊。」用力地抱着小姐,泪流了整张脸庞。高嫂跪下身。「将军,小姐就交给您了。」 「我会照顾她的。」李伯瞵肯定地点头,拉起了高嫂,搂回了柳子容。「待柳子容一切安定后,我会把你们接进来的。」 柳子容闻言红了眼眶,抿开着唇,被他带出房门。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等他娶妻之后,再纳她为妾吗?突如其来的晕眩,让她在即将踏出客栈门口时摇晃了下身子。 「脸色怎么如此难看?回去要欹云帮你把个脉。」他口气焦躁为她系住了皮裘衣带,再将她包裹在自己的黑色斗蓬之间,怕她被外头的寒霜冻着了身子。 「欹云?」他家中尚有其它侍妾?她的脸色益发苍白。 「我妹妹。」不悦地以斗蓬遮去她泰半脸庞,挡住来往行人惊艳的注视。他拉开客栈外等待的马车门,轻松地抱搂着她坐上温暖的车厢之内。 「你家中有多少侍妾?我在李家又该是何种地位?」犹豫了会,她转动了下身子,想离开他的怀抱坐于对座,然却被他的手臂所扼阻。 「你希望有何种地位?」他直直地盯着她。 他在暗示什么吗?略略摇动的马车行进中,她望着他深奥难猜的目光。 她是多么渴望能尽情感受他所有的呵护、怜恤;欺骗也好,她只要他这一段时日的深情与拥抱。八日后,曲步瀛就会出现了,对她而言,未来,是不可能的奢望啊!想留连在他的怀中,又怕被他的利眼刺得伤痕累累。 「我不敢有希望。」她望向马车内遮去窗口的绣帘说着。 「依旧是没有心吗?」愠色蒙上了黑阒的眸,他扳过了她的头。 他在乎她吗?否则何以动怒呢?试探地,柳子容伸出手置在他温暖的胸口,感受着那心口的跳动。 「我只希望在这里……有个位置。」 李伯瞵压住胸口那只小手,深深地注视她眼中的美丽与哀愁,澎湃的感情几乎溢出胸口。他低下头紧紧地吻住了她,吻住她所有欲言又止的婉言,吻入他所有难以诉说的感情。 一如以住,被他的亲吻抚弄分了心神,直至她嘤咛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后,她才惊觉地想推开他伸入衣衫内的手。「不要。」 她不能有他的孩子! 他眉头一皱,执拗不肯收回留连的手掌。「给我一个理由。」 柳子容闭上眼,心头难过而忿愤。因为与他有了亲密行为,她就失去了任何拒绝的权利吗?「我不是你的什么人,没有必要为你生养孩子,一个逃脱不了的我已经够了。」 一道掌风甩拂过她的脸颊,硬是击上了她身边的窗。 「大少爷,怎么了?」在车厢传来巨响之际,车夫缓下了车速,战战兢兢的。 「继续走。」李伯瞵狠狠地盯住柳子容受到惊吓的脸。她就这么恨他吗?那又何必说什么只希望在他的心有个位置。他粗暴地扯过她的手腕,咒语一样地蹦出话来:「我不会放开你!」 「为什么?」她突然问道。对她,他可曾有些在乎? 他冷凝着眼,在她那双清澈水眸中,看到期待。「为什么问为什么?」 柳子容轻笑了,还有什么好失去?还有什么说不出口呢?她一无所有。 失去生命,她都不惧了,又何必害怕坦白呢?最多不过就被他嗤笑、嘲弄她的深情吧。这又什么好害怕的呢?心,反正一样会因他而揪痛。 她将手掌挨进他的掌心之中,让厚实而温暖的手里住她。抬起头,用最认真的神情注视他不动声色的表情。「我爱你,一直爱着你。」 「这是玩笑?还是你的另一个谎言?」他额上的青筋紧绷地抽动。她白莲般纯洁的脸庞上没有一丝欺瞒神色。 「相信也好,不信也罢。说出口也许是因为不想有任何遗憾在心头。」心既然已遗失在他身上,就全然地交予他吧。「也许……只是想成为你占据你回忆中的一段。我不求你对我也有同等的情感,毕竟是我欺骗你在先。然而,你取走了我的清白、我的感情。所有的恨怨就此抵去吧。」 见他仍默不吭声,她挤出了一个心灰意冷的勉强微笑。「刚才的话,你可以……置之不理。」 李伯瞵瞪着她唇边那抹无奈而美丽的笑,猛然间扣住她的后背,让她的身子完全地抵住他。「我当真可以置之不理?」 胡乱地点点头,她难过梗住了呼吸,闭上了眼承受那自心口扑冲而上的痛楚。伸出了手想推开他,推开他那令人心寒的体温。「我不能呼吸了。」 「不能呼吸吗?需要我给你一些气息吗?」 在她惊愕地张开眼时,他垂首将吻落在她的唇边,像春风吹拂过花朵的温柔,轻轻地以唇摩挲过她的唇线。 「你……」他在笑? 「乖,别说话。」他的舌逼入她的唇间,挑逗着她的细滑。 「到家了。」车夫恭敬地说着。 「别理。」他亲密地吮着她颈间的珠润肌理,轻笑地抚过她敏感抖颤的皮肤。「仍是这般敏感。」 「大哥,不好了!」条地一声,车门被打开来。 柳子容闭上眼,偏过头缩在李伯瞵怀中,根本不敢抬头。才刚到李家,就被人瞧见他亲吻着她,真丢人啊。 「发生什么惊天大事?下回记得敲门。」李伯瞵朝弟弟李仲麾飞瞪一眼,安抚地顺着她的发。见李仲麾的目光了然地游移在柳子容敞开的衣领间,忙不迭拉起她的毛裘盖住她。 「这是你昨天提过要带回来的姑娘?」李仲麾摸着下颚,俊俏的眼盲望向那被李伯瞵紧抱在怀间的娇小人儿。他扬起眉看着李伯瞵眼底的温柔。「不引见一下,还是……没必要引见?她待会就回去了?」 「闭上你的嘴。」李伯瞵的话让柳子容瑟缩了下,他抱起她下了车驾。「她会在我们家常住。」 「不让她抬头打个招呼?舍不得?」李仲麾调侃地看着仍埋首于李伯瞵胸前的她。 「子容,这是我弟弟李仲麾。」 她浅浅地仰起眸看向李伯瞵,见他保护地朝自己点点头,她才扬起羞赧的粉脸看向身后的男子。   第二十七章 「绝色!」李仲麾不客气地打量着她,让她一张脸更添了几分红晕。「这样的容貌,足够男人一辈子看不上其它女子。」 「好了,你不必这样盯着她瞧。」打断了李仲麾赞赏的目光,他搂着她往屋内正厅走去,并肩坐在平榻之上。「发生什么事了?」 「紫华失踪了。」李仲麾正了下脸色,带笑的眸子中神情一变。 「什么!紫华失踪了!她不在肃州姑母家吗?」 松开了置于柳子容肩上的手,李伯瞵激动地捶了下前方的木几,没注意到她低下了头以掩饰眼中的痛。 他是如此在意紫华啊!该庆幸他的毫不隐瞒,还是该悲哀他竟连掩饰都不想掩饰,她不过是个妾? 「方才收到顾春明捎来的消息,紫华骗姑母说你要她回长安,姑母也信以为真。我们直到收到他们捎的信息才知道,他们在沙洲的商队中找到她了。」李仲麾严肃地倾身与李伯瞵相对。 「沙洲?她跑到那地方做什么?顾春明和顾夏明又在搞什鬼?派他们跟在紫华身旁就是要阻止她那莽莽撞撞的个性。那两个人不会向姑母说出真相,好阻止她吗?」焦虑让李伯瞵心烦意乱,他走下平榻在木质地板上踱着步。 「紫华那磨人精的个性,唯一制得住她的人就是你了。她不要威胁顾春明、顾夏明就谢天谢地了;何况,依信中所写,他们两人现在已在她身旁了,我相信他们很快就可以把她带回来的。我已经要人到沙洲去把她带回来了。」李仲麾亦站起身与他并肩,身材亦高大的他同样地焦急。 「她这次回来,我不会让她再踏出房门一步!」李伯瞵怒吼着。 柳子容闭上眼,握着拳努力地不让自己的难受表现出来。知道他最在乎的人不是自己却又无力改变事实的感受,让心揪痛得想流泪。 「大哥。」低柔的女音穿过门槛,李欹云素雅的眉眼出现在厅间。「你就是关紫华一年半载的,她还是那副性子,不如让她去走走看看,她看过了、好奇心满足了,就会乖乖回来了。我认为你们两人都过分紧张了,她身旁还有顾春明和顾夏明在啊。」 「你不要替她说话。有那两个人在,她还不是溜走了!」李伯瞵皱起眉头。 「对了。」李欹云绕过李仲麾,背对着他向着李伯瞵说:「我要人通知龙沐勋。」 「你通知那家伙做什么?」李仲麾立即走到李欹云身边,不满的口气溢于言辞之间:「不是要你别通知他吗?」 在听见龙沐勋的名字时,柳子容乍抬起头。他们知道紫华失踪即是待在龙沐勋甘州的别业那儿吗?她该开口吗? 她看向李仲麾身旁那一身月白衣衫的女子——没有李伯瞵深峭鲜明的轮廓、没有李仲麾潇洒的俊逸,李欹云的五官一如其素净的衣衫——清淡而不夺目,然而她一双清亮而典雅的眸,却温婉得让人安心。 柳子容的视线看过李仲麾扣住李欹云的手腕,又瞥向李仲麾眼中逐渐爆出的怒涛。这二人好生奇怪? 「龙家的商队常往来于沙洲与长安之间,托他帮忙,理所应当。」李欹云抿了下嘴角,却不见笑意。她轻轻地抽回手,自始至终未看李仲麾。「大哥,你的意思?」 「我原也是这样打算,几天前我和柳子容在甘州的市集上遇见一些刺客,他帮了不少忙。」李伯瞵坐回平榻前,轻搂住柳子容的肩。「还好她没事。这是我妹妹欹云。欹云,这是柳子容。」 「你好。」柳子容笑了笑,一时之间不知用何等面貌去面对他的家人。 他的家人又会以何种目光来看她这个介入紫华与李伯瞵之间的外来者呢?他们似乎都十分喜爱紫华。 「我就知道大哥有一天一定会让我们惊奇的,欢迎你。你不舒服吗?」李欹云温柔悦耳的声音询问着,清亮的眸子中有着善意的关心。 接收到这样的话,柳子容却咬住了唇,思绪更如陷入迷雾之间。这是唐朝贵族们的婚姻价值观吗?「我只是有些累了。」 「大哥,她的脸色不纯粹是疲累。我为她把把脉好吗?」李欹云坐到了柳子容身旁,握住她的脉。 「我不需要。」在大家的惊愕间,柳子容抽回手到身后藏握。 「欹云的医术可非等闲。」李伯瞵笑着握起柳子容的手腕。「而你也的确苍白了些,让她瞧瞧。」 「不。」她突然站起身想逃脱,然而会卒地起立却让她头脑晕眩,身子不听使唤她又瘫了下去。 李伯瞵即刻拥她入怀,手劲温柔,眼神却十分锐厉。「欹云,过来替她把脉。」 「不要这样。我没事的,只是累了点而已,真的。」柳子容泪眼汪汪地看着他,着急地把手部缩入了衣袍之间,不肯伸出。现在的身子怎能让人诊断脉象呢?一旦被诊断出真相,她十日后如何至东市的「满福楼」找曲步瀛呢?「我不要把脉。」 「身子都站不稳了,还任是任性。」李伯瞵变了脸色,硬是扯住她的手腕。 「大哥,别勉强她了,我带她去休息吧。」李欹云接住大哥的手,慧黠的眼向大哥做了个暗示。 「不用了,我带她回房,待会送些饭食和参汤过来让她补补气。」没有避讳弟、妹在场,李伯瞵抱起了那发冷的身子。 「柳姑娘住哪间厢房?我请人多送个暖炉过去。」李欹云微笑地轻点着头,笑却在望见一旁李仲麾那坚定的眼神时,渐渐消失。「我先去打理一下。」她转身想走。 「不必了打理了。她住我房间。」李伯瞵转身离去。 「看来大哥终于找到了他在意的女子了。」李欹云勉强地说着。「我去厨房交代一下。」 「为什么找龙沐勋?」李仲麾高大的身子挡住她的前方,阻了去路。 「他是我的未婚夫婿,找他有何不妥吗?我相信他绝对有足够的处理能力。」 「他四处留情,你还替他说话!」他一吼,摇晃着她的肩。「他不够格得到你!皇上昏了头……」 李欹云连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唇。「你想被砍头吗?啊!」他灼热的唇在她的掌心印上了痕迹。 捉住她的手,不许她缩回,他炯炯的眼注视着她盈满无奈的眼。「别跟了他。」 「不跟他?也会是另一人。你是我的二哥啊!这一辈子都是。放手让我走吧。」 在他乍然松开的面容之中,她不敢再回头,因为没有勇气凝看他眼中的灼热、更怕心中的情感狂奔而出啊! 「还累吗?」李伯瞵半侧着身,搂着柳子容在床榻上。 怕他又要自己让李欹云把脉,只得抬起愈来愈沉重的眼皮,对他一笑。「用了餐后,好些了。」头顶上瞬间一松,他已松开了她的发髻。 「若非盘起成髻,别人还以为我将道观内的小尼姑绑回家中了。」以指梳理着她淡淡芳香的发,卷起她稍过肩的发梢把玩着,观察着她。   第二十八章 她靠在他的肩胛上,感受他轻拂她背部的温柔,伸手遮住了唇边一个呵欠,感觉愈来愈容易疲累。「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口齿有些睡意的迷迷糊糊。 「明天再说吧,现在好好休息。」将她的身子移到被褥之间,怜惜地看她孩子气地抱住他的手臂。 「不行……」她揉者脸颊在他的臂上,长长的睫毛已垂闭。「……我要去……十四那日要去东市。不能忘记……」 十四日去东市?为什么如此坚持?他怀疑地盯着她慢慢沉入睡梦的脸庞。她有什么秘密?莫非她欺骗他——她未婚夫实际上已在东市!所以,她不愿让他碰她、不愿有他的子嗣!妒火烧红了心,他一拳捶向桌几,震落了几面上的人参茶,砰地碎落一地。 她只是喃喃地吐了句无意义的呢喃,抱住他的手臂没有张开眼。 李欹云放入参茶间的安眠药草该是发作了。 盯着她无瑕的睡容,在猜测她复杂心思之际,却仍是轻轻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臂,怕惊醒了她。 「你可以进来了。」他对着门外说道。 李欹云推开了门,提着一盒医具轻轻地走了进来。「她睡熟了吗?」 「一整碗参汤都喝完了,早该睡熟了。」李伯瞵的视线没有离开过柳子容。 「她美丽得不似凡间人。」她坐到柳子容的身边,却看着李伯瞵。「我何时可以称她为大嫂?」 「等她的心完全属于我的那一天。」他苦涩地笑了笑。 「身子呢?已属于你了吗?」李欹云直接地问道。「她不愿让我把脉,也许是因为有了身孕。」 李伯瞵瞪着李歌云,万万没想到单纯的妹子会问这样的问题,也没想到她给他这样一个答案。 身孕?他和子容的孩子。 「别笑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李歌云摇摇头抿着唇笑,握起了柳子容的手臂。 在李欹云把脉之际,他细细端详着柳子容的眉、柳子容的眼……这张令他此生不倦的容颜、这个系着他所有感情的女子啊!她款款的柔情、无微不至的关心﹐早已锁住了他今生的眷恋。 该是定下来了,他需要一份归属。 「大哥﹐你的手给我。」李欹云震惊地扣住了李伯瞵的脉﹐把量着脉象。「怎么会这样?她这些日子都你在一起?食住皆然吗?」 「没错,怎么了?」他脸色凝重,因为李欹云逐渐沉重的脸色。「她要不要紧?」 放开李伯瞵的手,李欹云又握住了柳子容的脉,再度摇头。「不可能啊,你的脉象完全正常。」 「她到底怎么了?」李伯瞵不安地看着李欹云郁郁不解的表情。「快说!」 李欹云放下了柳子容的手,注视着那绝美娇额上的微微青白,一会才抬头看向大哥焦灼的神态,缓缓开口道:「她中了半旬阴间散。」 「半旬阴间散!」李伯瞵一愣,随即怒吼出声,见柳子容身子不安稳地翻动,才压低了音量。「那是什么鬼东西?」 阴毒的名称,让人发寒。 「是一种逐渐降低人的生命力、让人在半旬之间体力衰竭至死的毒药。可怕之处在于中毒之后,中毒之人不易察觉,只以为是单纯的身子不适。十五日一到,则心脉尽破裂,九孔出血而亡;死前会经历一段生不如死的挣扎。」李欹云皱着眉与他同看向那熟睡的人儿。「她与谁有深仇,那人要这样谋害她?」 「有解药吗?」他单刀直入地问,偎在身旁入眠的她彷若即将消失一般的纤白。 「没有解药,我还敢如此镇定吗?」李欹云安抚地拍拍李伯瞵的肩。「我再不才,起码有位名师教导啊。」 「两年前找到你时,知道你跟着‘玉面医神’学了好几年的医术,却没想到我有朝一日也会成为你医术下的受惠者。」李伯瞵动了动嘴角。「你刚才说我没事吗?」轻抚过柳子容白得过分的颊,眼中酝酿危险风暴。 「你的脉象正常,而这正是最令人感到奇怪的一点。半旬阴间散,通常是被喂入饮食间,逐日渗入人体五脏六肺。若说二人一同共餐,怎么可能你无事,而她已中毒数日?」 「她中毒了几天?」逐日渗入,他在脑中思索着与柳子容接触的人。 「约莫五日。」李欹云翻开她的眼睑检视着。「距离毒性发作尚有十日。」 五日!她那日在树林间碰到什么人吗?「今日是……」 「初五。」李欹云低头在药箱间拿出一瓶食指大小的翠绿瓶子,拔开瓶盖。 「十日后就是十五。」他警觉地想起柳子容沉睡前所说的话,莫非她早自知中毒!她十四日至东市又代表了什么呢? 「把这先让她含着,可以解部分的毒。她体质不甚强健,别人挨得住十五日,她可能只挡得住一、二日。」李欹云把一九土泥色的杳丸交到李伯瞵手间。「我待会就开始调配解毒的剂药。不过,可得提防她又被继续下毒。」 接过药丸,他深明的眼眉间透着沉思,脸部肌肉微微抽搐着。「先别让她知道已被下毒,也别让她知道我们已得知她中了毒。」 「你是说她……」李欹云讶异地喊着。 「我希望不是。」他抚摸着柳子容的脸庞,长长地叹息。 【第十章】 「吃药。」李伯瞵挥手要一名侍女把药端到几上。 「待会再喝,好吗?」她低着头,没有放下手间的绣针。 让侍女退下,他先霸道地拿走她手间的针布,把碗递到她的手中。「先喝掉。刺绣随时会有时间。」 「没有多少时间了。」她对着碗中清绿的药汤轻声呢喃着,声音微弱不可闻。这是为他缝制的鞋面,今儿个已是最后一天了,她定要完成它——算是一种留予他的回忆吧。 他眯起眼眸,假装没听见她的话。「赶快喝完。要不,身子再不见好转,我可要严责李欹云了。一天让你喝三回的药,脸色还这么不好。」挑起她的下颚,不满意她依然弱不禁风。 「别怪她啊,她很用心。」端着碗的手震动了下,拨出了一点药汤。「是我自个……身子……不好,不容易养丰润,真的别怪她。」 「今日已是十四,你待会上东市,可要高嫂陪?」他已要人严格监视高家夫妇,却一无所获;他们与她中毒一事似乎并无相关。 「不用了,昨个中午才拜访过他们。」她啜着已习惯的青草味入口中,眼眶却红了——再见了,高嫂、高叔。 「没错,但我见你似乎十分舍不得,彷如见最后一面。」 见她震惊地僵了下身子,他取回她手中已喝空的碗随意一摆,将她拽入仙的胸口,注视着她蕴含了千言万语的眸子。 「怎么了?」 一直在等待她坦白以对。李欹云夜夜持续为沉睡的柳子容诊断,却总是发现她体内的毒性未减少,亦未增加。   第二十九章 正如他所设想的最坏情况——他在她的衣衫中找到了答案——毒药就藏在她怀中的那一小油包中。柳子容仍持续地食入「半旬阴间散」,莫怪乎他们白天以补药为名,进行一日三回的解毒之时,她体内的毒性却仍存在。 她是进行自我慢性自杀! 「我爱你。」她拉起他的手掌,把自己的脸颊偎在他暖厚的掌心间。别了!别了!泪轻轻地落至颊边。 对李伯瞵下不了手,又拒绝不了曾经守护着她的曲步瀛;待在李伯瞵身边,会加深曲步瀛的恨意;告诉李伯瞵这一事,只会落得二个男人对立的下场。她还能如何呢? 今日到东市,以死亡的结果来劝解曲步瀛,来阻止他对李伯瞵的攻击举动,该是唯一的解决方式。她不要他们其中一人受伤,如果真要有人牺牲,那就是她吧。 这十日的温存,已足够她无怨无憾地离开人世了。 二人之间,没有肉体上的亲密关系,李伯瞵却用着他难得的温柔伴着她夜夜入眠。若有遗憾,也只是他未谈及对她的「爱」;她真忍得下心日日饮那穿肠毒药,也是因为这点吧。 他是即将有妻室的人,而她无法想象与其它女子分享他的未来。 她哭得难受,把脸整个埋到他的颈间,抱住他的腰。心怎么还是不舍? 「爱我这么苦吗?怎么哭了?」他扶起她的脸颊,吻住她的泪眼凝然,吻住她颤抖的樱唇。 「你会记得我吗?……如果有朝一日,我已不在……人世间时?」在他吮吻后的亲密拥抱中,她悄声地问。 「我以为欹云都告诉过你了。」前日在亭子中赏梅时,李欹云拉着她说上了好一阵子的悄悄话,他只隐约地听到自己的名字;然而那夜她掩不住的回眸浅笑,却使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不去碰触她。 「她说你的感情范围只限于对家人、朋友。你从不在意女人,只把女人将当成满足欲望的工具……」她在他腿闲坐起﹐把握住每一次端看他面容的机会。 「欹云一个未出嫁的女孩子家跟你说这些?!」他睁大了眼,突然后悔让李欹云跟着那言行不符常理的「玉面医神」学医技,弄得她说起话来也惊世骇俗。「她还说了什么呢?」口气有些无奈。 「她说……对你而言,我是……」她欲言又止地揪着他,颊上漾着一抹桃花般的浅浅粉红。 「你是什么?」喜见她这般羞涩的模样。 「没事的。」她偏过头,勉强一笑。李欹云只是安慰她吧﹐她是那么善良的女孩。 李伯瞵扶正她的下颔,瞧出她眼中的难受;他一向咄咄逼人的眼瞳,泛上了爱怜。 「你是特别的。」执起她的手,放到心口上。「除了你之外,从没有其它的人进驻过。」 「伯瞵。」 她轻喊一声,飞扑向他。谢谢上天在她即将结束生命时,给了她这样一分恩赐。心中纵有再多的不舍要离去,但能够带着他的话到冥间,也是种幸福了。 「像是水做成的一样,难过也流泪,高兴也流泪吗?」他抱起她走下床榻,忍不住在她喜悦的嘴边偷去那一抹令人心动的笑。 「柔才能克刚。」李仲麾打趣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进来吧。你在外头偷听多久了?」李伯瞵搂着此时容光焕发的她,根本无心去替那个杀风景的弟弟开门。 「不多不少,不过恰好都是重点。你的表明,我全听进了。」俊美的五官,笑得眩人。「原来铁铮铮的将军,还是柔情万种的。」 李伯瞵耳上扫过一层尴尬的暗红。「是啊,情场风流、甜蜜言语,我确是不如你还有龙沐勋高明。」 「别拿我和那家伙比较。」一瞬间冷意浮过他的眸,然而下一刻的他又是笑逐颜开。「他有了欹云后会安定下来,而我却依然可以过我自由自在的生活。」 「是吗?」柳子容不自觉地说着,总认为李仲麾过分在乎欹云——他的妹妹。李欹云闪躲着李仲麾的目光,然而他的目光却仍在不经意间追逐着李欹云。 难道没有人发觉吗? 「大嫂言下之意是……」眼中精光一闪。 「我只是认为终究会有个人拴住你流浪的心。」也许是她多心吧,若那二人之间真有什么,李伯瞵早该是第一个察觉的。 「像你拴住大哥一样吗?见了子容后,我的心也拴在你身上了。」见到李伯瞵几乎发作的神情,李仲麾仰头大笑。「大哥,我不过开玩笑罢了。麻烦挪开你置人于死地的恐怖注视,可以吗?对了,已是已时了,你还不动身吗?」 「我的确是该走了。」她低语着,身子却更偎近李伯瞵。 「别去了。」李伯瞵突然说道,内心浮起不安的感觉,搂得她更紧、更紧。 他可以不计较一切,只要她这么温柔地待在他的身边。 「我一定得去。」忘了李仲麾还在一旁,她把脸埋进他的胸前,培养着勇气。 「什么原因让你非去不可。」 她僵住了身子,咬着唇诉说着薄弱的理由:「我只是想一个人出去走走,没别的事。」 真有如此难以开口?李伯瞵将她抱移到一臂之远,望着她所有难舍的挣扎。 「我送你到东市,还有……」李伯瞵抚住她的唇,不让她开口:「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照顾好自己。」 他知道了吗?否则那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照顾好自己」是什么意思呢? 柳子容拉住毛裘,心力交阵地拖着步伐前进。打从踏下马车的那一刻起就没展开过的眉心,更揪结了几分。 覆纱的帽沿下是她红肿的双眼及无尽的离愁别绪。她抬起头,寻找着那家名叫「满福楼」的客栈。 不敢在李伯瞵面前表现异常,怕被他看出它的心神不宁与依依不舍。于是,只能挥挥手,含着硬扯出的微笑,目送马车中的他离去。眼泪,只敢在马车彻底消去的烟尘中,偷偷地淌下来;几次想出口的呼唤却总是卡在喉间。 说出口又如何,让那二个人决战吗? 她抱住自己发寒的身子,拖着步伐慢慢地前进。对于即将来临死亡,她是害怕的。她害怕孤零零的一人,无奈命中注定。她安慰自己,却是无法抹消心头的恐惧及身体不由自主的战栗。 死亡,会很痛苦吗?父母亲双双死于高烧中的情境拂过心头。她停住无力前进的步伐,呼吸着冬日薄淡的冷空气。 「子容。」立于「满福楼」外的曲步瀛,在望见路端的人影时,快速地走到她身旁。 抬头看见戴着帽、神情戒慎的他,柳子容的笑显得有些恍惚。死前陪伴着她的人是曲步瀛,也是一种安慰吧;毕竟她曾经以为他会是她一辈子的良人。命运作弄人啊!「靠一边谈。」他扶着她的手臂经过几家绸布庄,走到一处无人的街巷。 「李伯瞵为难你,对不对?你的脸色这么憔悴。」掀起她覆脸的纱,曲步瀛不满地说。 「没事的,我不过是不习惯长安的天气。」   第三十章 「那家伙对你还真是厚爱。」相对于他御寒的棉布衣衫,她黑色的毛裘暖篷显得温暖而贵重。「药让他服下了吗?今夜子时,趁着药效尚未完全发作时,你先将他引到后花园。」 「药性发作时,会如何呢?」她鼓起勇气问。 「你舍不得他?」否则何以她眼底、眉梢有着恐惧?曲步瀛用力地捉住她的肩头不住摇晃着。「他毁了高昌、夺去了你的清白?你还舍不得他!你忘了你曾经承诺过我的话吗?你忘了我们留有过的美好时光吗?李家的财势已让你忘了这些吗?」 他激动地愈喊愈大声,手劲也就越发地忘了控制。 被曲步瀛摇得发散、帽落,肩胛更是彷若被扯断般的痛苦,柳子容难受地吸着空气,受不了地以拳推打着他。「我没有那么想。你为什么不听听我的意见?放开我!」 被她一喊,定住了心神,曲步瀛颓然地放下双手,发红的双眼圆睁着,有狂怒后的悔意。 「我太烦躁了才如此,你懂得我心情的,对不对?」他期待地看着她,要求一句肯定。 「我不懂。」她漾起苦涩的笑。「我只知道你从来不留听过我的意思,在你心中,我只是一个服从你所有意思的人。」 「你是我的人啊。」他朝她靠近一步。 柳子容摇头,无心再去解释什么。「告诉我,药性发作时会如何?」除了刚服用的前几日,她经常体力不济、食不下咽外,近来的日子,她的状况一直没有恶「身体会愈来愈无力,有些类似受到风寒的模样,一般大夫诊不出症候,也只会当成体虚,加以调补罢了。」曲步瀛的眼光随着描述而逐渐发光。「不过,在十五日也就是半旬过后的那一天,中毒者的内脏会开始像腐蚀一样地痛苦,九孔流血终至死亡。这时就算给他任何的仙丹妙药也救不了!」 想到获取李伯瞵头颅后,在西突厥即将可得的功业,他狂笑起来。 柳子容向后退了数步,直到身子抵住了街巷的墙垣。明天的死亡竟是要捱上那样的一段煎熬,所幸没有将药放入李伯瞵的饮食之中。他好狠的心!「曲大哥。」她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孔看向他。 「什么事?」 「我没有把药给李伯瞵吃。」 「你说什么!」 曲步瀛睁大眼,所有的得意全化为怒不可遏。「你没有把药给他吃!我交代的话不够清楚吗?这样一来,我又得捱上十五日,你的脑子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复仇是不能有妇人之仁的!你现在回去,立刻把药放入他的饭食之间,听到没有!」 「药已经没有了。」她的背抵着墙直到再也无路可退,曲步瀛逼近的眼中有着怨恨的杀意。 他伸出手左右开弓给了她二巴掌。「那么珍贵的药,你把它丢了!混帐!」 柳子容捂住自己麻辣发红的颊,不能置信地望着他——这是那个温文儒雅的曲步瀛吗?不!他只是个被复仇泯灭了心智的男人。 「他给了你多少好处?你竟然把药给丢了?还是他的体力过人,服侍得你舒畅到不想离开?贱人!」 柳子容睁大了眼,不明白那么猥亵的指控竟会出自于他的口中。他,早已不是她熟悉的曲大哥了!「我没有把药丢掉。明天惨死的人将会是我……我吃了那些半旬阴间散。」凄凄地望着他因震惊而停滞了所有表情的脸庞。「我原本想求你在药效发作前,了结我的生命!不过,从刚才你的举动看来,我想你不会愿意的。」 半晌沉寂后,曲步瀛才哑着声开口:「为什么!」 「我爱他,我动不了手。」不忍心看曲步瀛备受打击的神情,她闭上眼说道:「不杀他,你不会善罢甘休,我不要见到你们二人互相伤害。」 「你以为自己吃了毒药,我就会放过他吗?他夺走你的人、抢走了你的心,我与他的梁子只会愈结愈大!」他朝着她大喊。 「如果我死去,现在的你没有任何筹码击败他。」她张开眼,轻轻地道出真相,却又挨上了他一巴掌,打得她尝到了血味。「如果真的那么恨我,就看我痛苦挣扎至死吧。我背叛了你,你有资格恨我。做这一切,只是希望你从仇恨中醒过来,恨已经让你整个人变了性子。埋伏杀人、以毒药害人,不是以前那个有雄才大略的你会使用的手段。」 他倒退两步,步履蹒跚。什么都没了!就连她也爱上了别人。 「你是存心要看我潦倒吗?」 「我只是想见到你重新开始。」她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 「我有什么本钱重新开始?」他仰天长啸甩开她的手,声带凄凉。 「从高昌带出来的那些珠宝都还在高嫂那儿,你可以用它们另辟一个炉灶。」 「除非重建高昌。」他阴沉一笑。 柳子容无言以对,叹了口气,难过地说:「真没有别的路吗?」 「有。」他拔起腰间长剑抵住她的头,长笑道:「起码黄泉路上和你一起走的人是我,不是那个该死的李伯瞵!」 在长剑抵上颈间的那一刻,她闭上了眼,任所有与李伯瞵的回忆全数涌入脑间,压迫得胸口疼痛。 「你动手吧。」她仰起头把颈子迎向窒人于死的冰凉。 「来世,你会是我的人!」发咒地抛下了话,他打横举高了长剑。 嗤地一声,曲步瀛手中的长剑被一块石子击落于地。 一道青衣身影自街巷旁的屋顶上飞身而下,掌风随即往曲步瀛身上一使,迫得他向后急退了数步。「放开她。」 伯瞵!柳子容闻言张开了眼,望向曲步瀛肩后怒不可遏的高大身影。 他跟踪她多久了? 「她是我的人。」曲步瀛吃力地回了一掌,碍于身后要保护的人,无法离开所立之地,因此对于李伯瞵接二连三的攻势只能闪身避让。 「子容是谁的人,大家心知肚明。」李伯瞵冷笑,拍拍两掌又扫向曲步瀛的胸口后,又飞快地撂出一手抚过了柳子容的颊。「你这个让人担心的家伙。」 「不许碰她!」伸出手想击回李伯瞵的手,却只扑到一阵风。 「就许你打她?」李伯瞵是自齿缝间吐出这些字来,使腿向前一扫,力道全向曲步瀛激飞而去。在曲步瀛脸色惨然的移动间,他搂回了浑身僵直的柳子容,手掌温柔地抚过她已然红肿的颊。 「子容,不许跟他走!」曲步瀛狂喊,披散着发,怒红着眼望向李伯瞵。「她只剩一日的寿命,你带走她也是无用!」 「安稳地死在我怀中,总胜过她悲惨地与你一并走上黄泉。」李伯瞵拭去她眼角的泪,拉紧了她的斗蓬防风雪进入。「何况……何况,她的毒不至于死,她是要和我过一辈子的人。」 「她吃了半旬阴间散。」 「而我让她吃了解药,只是她全然不知情罢了。」他低头亲吻她冰凉的额,在她耳边说道:「下回再做这种傻事,我就把你一辈子都锁在我的房间中,我说到做到。」   第三十一章 柳子容呆楞住,脑中一片空白,久久才有办法让他说的话进入意识之中。她以为自己即将垂死,对生命已不抱任何期待了。如释重负的感觉扑上心头,两目与李伯瞵交接,她双膝一软,险些跪倒在雪地之上。 搂住柳子容的腰,扶住她的身子,李伯瞵转身要走。 「慢着!」 「等会儿。」 曲步瀛与柳子容同时喊出声。 「什么事?」李伯瞵停下脚步看着怀中的她,没有回头。 「我不能这样弃曲大哥于不顾。」她想回过身看看曲步瀛,却被李伯瞵紧扣住了身子,无法动弹。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曲步瀛瞪着李伯瞵的背影。 「最好不过。如果你还算是个男人,就凭自己勇气做事,不要叫一个女子去帮你要这种阴险手段。今天如果不是我家人及早发现,喂了她解药,子容的死期就是明天!她的生命就因为你的诡计而灭绝,你不会心生内疚或恐惧?」 他愈加拥紧柳子容,彷若她即将随着他的话而消失。 「多冠冕堂皇的训词!」曲步瀛高声嘲讽,整个人陷入一种狂暴之中。「你在攻城杀戮时,可留想过那些老弱妇孺?杀敌时,可曾有过一丝的留情?」 「我带的军只代表我朝——光明正大,亦只对兵士攻击。军队光明正大的杀敌时不留情,因为战士一入战场,生命就不是属于自己。我对待敌人不留情,敌人对我亦是如此。我不做那种从背后桶人的卑鄙手段。」李伯瞵移动了下身子,闪躲过背后的刀风。「连着两次暗杀我,还不够吗?」 柳子容与曲步瀛俱是一惊。 「对于从我底下败逃而走的人,我的印象向来深刻。」李伯瞵看着她眼中知情未报的内疚,只是一笑,话却是对着曲步瀛而说。 曲步瀛无力地垂下了手间的剑,再地无力抗争。自己不过是从背后伤人的卑鄙小人!他举起剑置于自己咽喉之间。 「好好照顾她。」 李伯瞵将柳子容的脸压置在他的胸前,不让她看到任何东西。一旋身,在瞬眼间出掌拨开了曲步瀛打算自刎的长剑,他凛然的眼瞳对上了自我唾弃的眼神。 「高昌国已灭是事实﹐安西都护府的建立是唐疆域的另一倍看。你的复国若是为了私心,那么你可以一辈子和西突厥勾结,再引起无数回的战争。若真是为了百姓着想,那么就传信给我,我安排让你进入安西都护府,百姓总需要一个为他们着想的好官吏。」 「我会考虑的。」曲步瀛望了李伯瞵怀中的柳子容一眼,转过身疾步离开。 生死一念间,在万念俱灰之际,那个家伙的话也算是另一丝曙光。有朝一日,再见子容时,他会是从前那个让她钦佩的曲大哥。 「他走了。」终于放开制住她的手,让她抬起头。 「不……」她挣脱他的怀抱,踏在雪地上想找寻曲步瀛的踪影。她放心不下!「他不会希望你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他若成功,他会再回来和我争夺你的。」自她的身后抱住了她,对于她过分的在意曲步瀛,有些不悦。「别再看了,我们回去吧。」 她放纵自己向后偎着他——身后的坚实胸膛,如盘石般的令人心安;然而却是属于别人的怀抱啊。以为今生已不用再受那种椎心之痛,却没想到终其一生还是活在与其它女子分享他的阴影中。 「一定要和你回去吗?」她叹了口气。 「你说什么?」风一样快速地扳过她的肩,让她面对着自己。 难道她的深情全是为曲步瀛?那些吃下毒药的举动,也全是为了保护曲步瀛不受伤害? 「我们之间永远只能是这样啊,我不会是你的唯一。」紫华是如此地可人,你对她又是如此的关怀,我怎敢奢望自己可以留住你一辈子呢?「留在你身边,我的心只会重复同样的痛楚,日复一日,夜复一夜。」 他瞪着柳子容,彷若她精神异常。「你说的是什么混话?说清楚些。」 她以为他打算三妻四妾吗? 她还不懂他的心意吗?他几时对一个女子如此百般呵护、千般守候过!今日出门前,他说的那番话,她一丁点都没有听入耳吗? 「为什么要这样逼我?」他明知道她的意思。 「我逼你什么了?」捉住她反身想逃的身子,一把扯住怀中。「你这辈子休想离开我的身边。」 「子容,你当真不和大哥说话?」李欹云递了碗药汤坐到柳子容身旁。 「你也觉得我任性?」柳子容捧住药汤,唇边的笑无奈得令人心疼。 李欹云摇摇头。「你有你的理由吧,只是你一直拒绝和他说话,他就一直是怒火腾腾的,仆人们都要我来探采状况。」 「大家都知道我们……」多奇怪的身分定位啊。 「可能不知道吗?大哥从未让任何女子住人他所在的‘松院’,你一进我们家就住进了这儿,意思还不明显吗?」 「该庆幸我比其它女子多了这分恩宠吗?」但我终不会是他的妻啊。 「美貌女子多有着同等的自信,为何你如此不看好你们之间呢?」 「美貌会消逝,而我图的只是分平凡而长久的感情。或许自私吧,因为付出的爱太多,因此难接受他一分为二的感情。」柳子容走下平榻,步向窝边,拉开了帘子,让冬日的阳光轻轻地洒在肩上。 好冷啊! 「一分为二的感情?」大哥有其它心仪之人?不可能啊。李欹云向来沉静的眼眸漾起不解。 「是的。」柳子容回眸,绝色的美丽中有着巨大的悲哀。「紫华是他……」 「欹云姊姊,救命啊!救命啊!」清朗的声音传入欹云所住的「梅院」。 一道粉绿色的身影在下一瞬间进入房中,朝着平榻上的李欹云跑去。「救命啊!」 「你总算是被逮回来了。」李欹云抱住了冲入她怀抱中的稚气身影。 「你可得帮我说情啊,我才下马车,他们两人一副要杀人的模样。伯瞵大哥好像吃了火药似的,两只眼睛像喷火一样地瞪着我;仲麾哥哥也威胁要打我,所以我赶快跑到你这儿来,你不会骂我、不会打我,对不对?」紫华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珠,整个人黏在李欹云的手臂上,半撒娇半哀求地说着。 柳子容脸上的表情凝住,注视着眼前的一幕——是该离开之际了,她不可能看着他们成婚,她会先心碎而死。 「你这回真是惹火了他们两个,要知道他们有多担心。」李欹云摸摸紫华的发,像个母亲似的包容。 「紫华,你给我站出来!」李伯瞵旺暴地一脚踢开房门,整个人明显燃烧着怒火。 「不要。」紫华朝他皱皱鼻尖。「不要,除非你答应不打我、不骂我。」 「你以为躲在欹云身后,我就动不了你了吗?」他声势逼人地朝她走去。 「哇!救命。」紫云绕着平榻开始左闪右躲。 李伯瞵不吭声,条地伸出手就捉住了那好动的身子。「再跑啊!」他用力地捏了下她的脸颊。   第三十二章 「痛啊!咦?」紫云突然伸出手指向窗边。「柳子容,你怎么在这里?天啊!你怎么穿女装?你不是说你是男的吗?」 柳子容微微一哂,摇摇头不置可否,目光却与李伯瞵的视线焦着。 她到底在想什么?李伯瞵从她的眼中看到淡淡的悲伤。这几天,她就这样不言不语地对待他。他是犯了什么错,得遭到这样的待遇?对他,她曾经投入许多,她甚至说过爱他,不是吗? 她还会对着紫华微笑,怎么就吝惜给他一点感情呢?李伯瞵顿时眯起眼,回头看见紫华心虚的眼,又捏了下她的脸颊。「你在何时何时认识子容的?说清楚。」 「呃……呃……」紫华抚着发疼的颊,支吾了半天后,一直朝着他憨憨地笑。「你问子容啊。」反正子容不能说话,而他若真要子容写字,她就负责打翻墨汁。 「子容。」他低语地唤着她的名。 不想让眼泪落下,柳子容反过身,往门外跑去。他怎么能抱着紫华,又如此亲昵地喊出她的名字呢? 「子容!」放开紫华,他飞步往门口奔去。他不许她再闪躲!在她跨上门槛的那一刻,他拥她入怀,指尖却沾上她一脸泪眼婆婆的湿润。 「让我走。」她偏侧过脸,就是不看他。 「柳子容,你不是不会说话吗?」紫华大叫。 「只要你能说得出让我心服的理由,我就让你走。」他握起她的下颔,抚摸着她的脸颊。 「还需要理由吗?」她抬眸望向看着他们的活泼女子。「紫华,我马上就离开了。对不起,李伯瞵就拜托你了。」 李伯瞵心生疑惑地瞪着拎起裙摆想逃跑的紫华。「你给我说清楚,否则我会让你三年出不了大门。」 「你得先答应我,不会处罚我。」紫华皱起小脸,有些明白自己即将步入的危机。 「说!」握住柳子容想挣扎的手臂,他朝紫华怒吼一声。 紫华捂住耳,索性也闭上了眼,用最令人同情的语调说:「我在龙沐勋家遇到柳子容,知道她是你的小厮,我害怕她向你提到我的事,你会捉我回家揍一顿。所以,我要求她替我保密。我跟她说……跟她说……」 「说什么?」柳子容的手怎么如此冰冷?他将她的手置入他衣袖之间。 「我跟她说——我是你的未婚妻,偷偷跑出来玩耍,你如果知道会把我骂惨,所以我求她什么都不要说。」紫华张开眼,吐吐舌头。「说完了。柳子容,对不起,骗了你这么久。」 「你不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不能置信的喜悦潮浪般的淹了过来。 「紫华是我最小的妹妹。」他了然地注视她美目之间的狂喜。「你以为我会将你放在第二位?」 「若她真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我这后到者,是该放在第二位啊。」她轻呼一声,将手搂上他的头。不顾所有人的注视,整个人全偎到他身上。「我以为……我们是不可能的。」 「真有紫华那种未过门的妻子,大哥也会休妻的。」门口传来李仲麾的声音,然而那带有深意的注视却投向李欹云。「一生中的真爱,只会有一个。」 「欹云姊姊,你看二哥好过分!」紫华又抱住欹云的手撒娇着,没注意到欹云低下了头。 「仲麾,一点都不过分。」李伯瞵温柔地搂着柳子容上前,眼神却凌厉地射向紫华。「从这一刻到你许人之前,你不许离开长安城半步。」 「不要!」紫华的抗议声漾满了「梅院」。 「还敢抗议!还有,你方才提到龙沐勋家,又是怎么回事……说!……别跑!……」 「喜欢吗?」李伯瞵注视着镜中的柳子容﹐为她簪上一只玉簪,顺势亲吻着她的颈。「娘子。」 柳子容羞红了,站在身后的他自昨夜拜堂的那一刻起,就是她一生倚靠的良人了。 「不喊相公?」放松了一向严峻脸孔的他,挑起眉笑着说。 「要紫华喊吧。」她转身抱住他,一身的红绸锦衣衬得肌肤更加剔透。「我那时真是傻啊,怎么不直接向你把话挑明了说呢?」 「这样我才知道你有多么在意我,多么不想和别人分享我。」禁不住她惑人的粉颊,他低头吻住那微张的红唇,直至激情令两人难耐地喘息。 「我得先去拜见公公、婆婆啊。」推开他伸入胸口的手,她声带娇喘地说。 前些时日才见到他的父母,总希望给他们最好的印象。他们的不反对是给她的最大鼓舞——她只是一个无烜赫背景的女子,他们竟乐于接受她。 「你和娘这一聊,可又是好半天了。」声音中却全是满意的语气。「娘几乎把家族史全说予你听了。」 「我喜欢听。如果不是娘提起,我还不知道欹云幼时相你们失散过,一直到一年多前才被找回来。」她抱着他的腰,靠在他身上,低声笑着。「你知道吗?紫华回来后,我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多心的三姑六婆——家中每个人都会习惯她抱着人撒娇的方式,久了也习惯跟人亲昵些。」 「什么意思?」 「说了别笑我,也别生气喔!」见他宠溺地点了头,她才眨着眼,不好意思地降低声音:「紫华没回来前,我一直以为仲麾对欹云的关切远超过兄妹之情。紫华回来后,发现她对仲麾又搂又抱的,才知道原来都是我多心了。」 李伯瞵抿起嘴角,却没有微笑。他怎么可能没有注意到仲麾对欹云的深刻注视逾矩于兄妹。 「真的生气了?」柳子容自梳妆镜前半跪起身,拉着他低下身来,亲吻了下他的唇。「对不起,我不再乱猜测了。」 抚着她的发,他淡淡地道出心中的秘密:「一年前,欹云初入李府时,我曾经到‘梅院’探望她,正巧撞见她被仲麾拥入怀中。」 她惊讶地捂住口,直觉反应:「你没有张扬吧?」流言会毁了那二人。 「谢谢你这么为他们着想。我当然没有张扬,因为相信那二人自有分寸。尤其欹云现在已许人,而仲麾在欹云入府两个月后,亦纳了二、三名侍妾。他们应该已经接受了彼此的关系不能改变的这项事实。」 「会不会他们在知晓彼此之前就已经相恋?」她安慰地为他揉开眉间的担忧。 李伯瞵握着她的手,沉吟许久,才开口说道:「那是另外一段故事了,一年前,在……」 「小姐,该去拜见公婆了。」高嫂在门口催促着。 「回来再告诉你吧。」他拉起她,深深地注视着她。「你有一生的时间听我说。」 柳子容满足地笑了,倚近他的身旁,终于了解古诗中那名女子对爱坚定不移的深远情感……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仍敢与君绝! 注: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