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勇者的你再一次由此开始》 序章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 此处有一名闭着眼睛,彷佛倚剑而站的美丽少女。 连阳光都照不到的地底深处,受到尸臭与瘴气支配的魔之迷宫。石壁之所以渗着红铜色,正是因为墙外充满岩浆的缘故。 宛如怪物食道般蜿蜒曲折的通路上,可以看到战斗的痕迹。 四周散落着数量多得惊人,全都被一剑两断的怪物尸体。现场仍在呼吸的,只有少女而已。 在这样的一处场所之中,少女正在沉睡。 连五分钟都不到的极短暂时间。少女猛然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然后才终于甩去沾在剑上的血污。 「很好,这样一来头脑就清醒不少,魔力也恢复了。毕竟约翰也说过,就算只是一下子也好,能睡的时候就要睡嘛。」 即使是当初说出这句话的那个人,或许也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在攻略魔界最深处──通往祭祀狂神之神殿的终焉迷宫──时加以实践吧。 有着一头飘逸金发的少女,名叫赛菈菲娜。 手持白花色长剑的少女,正是前来讨伐人族宿敌的勇者。 此外,她也是唯一能够活着抵达这处迷宫的人。 至今为止,少女失去了许多同伴。有的伙伴因为负伤而退离战线,也有就此死别的战友。他们都是必要的牺牲──这种话,就算撕烂少女的嘴,她也绝对不会说出口。 「放心吧,世界会恢复和平喔。我一定会实现大家的梦想。」 持续阻断各个感官功能的少女,彷佛为了确认自己身在此处般,自言自语的次数变多了。 「就快到了,只差一点。已经来到这个地方了。虽然只剩下我一个人,所以更得要凯旋而归才行。」 在错身而过时砍杀宛如海啸般挤满通路、蜂拥而上的魔族士兵。面对赛菈菲娜手中的圣剑,任何防御都不具意义。即使对象身处不同次元,依然无法避开剑锋。 挥砍、前进,再次斩杀、然后继续前进。 「就只是数量比较多而已,实在很伤脑筋呢。明明已经完全不是我的对手了。」 少女的瞳孔黯淡无光。既然能用眼睛以外的东西看见敌人的模样,在如此黑暗的地底深处,视力之类事物便已没有必要。若是将用在这些地方的魔力全都转移到臂力与剑技上,将可更快抵达目的地。 作为人类活下去的功能,实在太奢侈了。既然不能用于杀戮,那就加以阻断。嗅觉、味觉、痛觉都早已舍弃。只要还存在于记忆之中便已足够。 迷宫的终点是一座祭坛,祭坛后方有着巨大的空洞。 广大的空洞比炎热地狱更深,一直通往星球的中心。站在边缘处的少女看到了。在遥远的空洞底层,黑暗之中浮现出一对红光。 空气以一定的周期震动。了解到这个震动是沉眠于深渊中的狂神之心跳时,少女阻断了贯穿自己身体的恐怖感。 「嗯??嗯,没问题,随时都可以跳下去。」 从大空洞吹上来的风,拂动了少女的金发。 她想起了过去让那个人抚摸头发的记忆。 五味杂陈的回忆,在刹那之间掠过少女内心。 虽然人生至今不过只有十七年,但她并不觉得短暂。发誓绝对不会遗忘的,构成自己的重要碎片,依然存在于这个地方──少女宛如紧紧拥抱般将手放在胸前,短暂地闭上眼睛。 只要还记得就随时都可以相见,身体不过只是容器而已。现在需要的是用以打倒宿敌的力量。就算是最后一滴血、最后一点魔力,全部都将之转化为力量吧。 毕竟,勇者就是为了这个目标而来到此处的──。 插图01_fmt 「那么,我们上吧,各位。」 少女抬起头,朝着大空洞一跃而下。 黑暗席卷而来。受到包覆全身的黑色雾霭影响,少女的肌肤逐渐变色。影响更缓缓深入四肢百骸,宛如连灵魂都要加以腐蚀般,持续侵犯少女。单只是接近狂神,脑就发出哀嚎。少女几乎要以为自己本身就是最为厌恶的生物。 愚蠢到向神挑战的代价,就是永无止尽的恶梦。疯狂易如反掌,只要委身于狂气即可──就像现在这种自由落体状态一样。 然而,少女的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 「希望还能再次见面──」 于是??。 她终于连心灵也阻断了。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 此处有一名闭着眼睛,彷佛倚剑而站的美丽少女。 连阳光都照不到的地底深处,受到尸臭与瘴气支配的魔之迷宫。石壁之所以渗着红铜色,正是因为墙外充满岩浆的缘故。 宛如怪物食道般蜿蜒曲折的通路上,可以看到战斗的痕迹。 四周散落着数量多得惊人,全都被一剑两断的怪物尸体。现场仍在呼吸的,只有少女而已。 在这样的一处场所之中,少女正在沉睡。 连五分钟都不到的极短暂时间。少女猛然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然后才终于甩去沾在剑上的血污。 「很好,这样一来头脑就清醒不少,魔力也恢复了。毕竟约翰也说过,就算只是一下子也好,能睡的时候就要睡嘛。」 即使是当初说出这句话的那个人,或许也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在攻略魔界最深处──通往祭祀狂神之神殿的终焉迷宫──时加以实践吧。 有着一头飘逸金发的少女,名叫赛菈菲娜。 手持白花色长剑的少女,正是前来讨伐人族宿敌的勇者。 此外,她也是唯一能够活着抵达这处迷宫的人。 至今为止,少女失去了许多同伴。有的伙伴因为负伤而退离战线,也有就此死别的战友。他们都是必要的牺牲──这种话,就算撕烂少女的嘴,她也绝对不会说出口。 「放心吧,世界会恢复和平喔。我一定会实现大家的梦想。」 持续阻断各个感官功能的少女,彷佛为了确认自己身在此处般,自言自语的次数变多了。 「就快到了,只差一点。已经来到这个地方了。虽然只剩下我一个人,所以更得要凯旋而归才行。」 在错身而过时砍杀宛如海啸般挤满通路、蜂拥而上的魔族士兵。面对赛菈菲娜手中的圣剑,任何防御都不具意义。即使对象身处不同次元,依然无法避开剑锋。 挥砍、前进,再次斩杀、然后继续前进。 「就只是数量比较多而已,实在很伤脑筋呢。明明已经完全不是我的对手了。」 少女的瞳孔黯淡无光。既然能用眼睛以外的东西看见敌人的模样,在如此黑暗的地底深处,视力之类事物便已没有必要。若是将用在这些地方的魔力全都转移到臂力与剑技上,将可更快抵达目的地。 作为人类活下去的功能,实在太奢侈了。既然不能用于杀戮,那就加以阻断。嗅觉、味觉、痛觉都早已舍弃。只要还存在于记忆之中便已足够。 迷宫的终点是一座祭坛,祭坛后方有着巨大的空洞。 广大的空洞比炎热地狱更深,一直通往星球的中心。站在边缘处的少女看到了。在遥远的空洞底层,黑暗之中浮现出一对红光。 空气以一定的周期震动。了解到这个震动是沉眠于深渊中的狂神之心跳时,少女阻断了贯穿自己身体的恐怖感。 「嗯??嗯,没问题,随时都可以跳下去。」 从大空洞吹上来的风,拂动了少女的金发。 她想起了过去让那个人抚摸头发的记忆。 五味杂陈的回忆,在刹那之间掠过少女内心。 虽然人生至今不过只有十七年,但她并不觉得短暂。发誓绝对不会遗忘的,构成自己的重要碎片,依然存在于这个地方──少女宛如紧紧拥抱般将手放在胸前,短暂地闭上眼睛。 只要还记得就随时都可以相见,身体不过只是容器而已。现在需要的是用以打倒宿敌的力量。就算是最后一滴血、最后一点魔力,全部都将之转化为力量吧。 毕竟,勇者就是为了这个目标而来到此处的──。 插图01_fmt 「那么,我们上吧,各位。」 少女抬起头,朝着大空洞一跃而下。 黑暗席卷而来。受到包覆全身的黑色雾霭影响,少女的肌肤逐渐变色。影响更缓缓深入四肢百骸,宛如连灵魂都要加以腐蚀般,持续侵犯少女。单只是接近狂神,脑就发出哀嚎。少女几乎要以为自己本身就是最为厌恶的生物。 愚蠢到向神挑战的代价,就是永无止尽的恶梦。疯狂易如反掌,只要委身于狂气即可──就像现在这种自由落体状态一样。 然而,少女的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 「希望还能再次见面──」 于是??。 她终于连心灵也阻断了。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 此处有一名闭着眼睛,彷佛倚剑而站的美丽少女。 连阳光都照不到的地底深处,受到尸臭与瘴气支配的魔之迷宫。石壁之所以渗着红铜色,正是因为墙外充满岩浆的缘故。 宛如怪物食道般蜿蜒曲折的通路上,可以看到战斗的痕迹。 四周散落着数量多得惊人,全都被一剑两断的怪物尸体。现场仍在呼吸的,只有少女而已。 在这样的一处场所之中,少女正在沉睡。 连五分钟都不到的极短暂时间。少女猛然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然后才终于甩去沾在剑上的血污。 「很好,这样一来头脑就清醒不少,魔力也恢复了。毕竟约翰也说过,就算只是一下子也好,能睡的时候就要睡嘛。」 即使是当初说出这句话的那个人,或许也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在攻略魔界最深处──通往祭祀狂神之神殿的终焉迷宫──时加以实践吧。 有着一头飘逸金发的少女,名叫赛菈菲娜。 手持白花色长剑的少女,正是前来讨伐人族宿敌的勇者。 此外,她也是唯一能够活着抵达这处迷宫的人。 至今为止,少女失去了许多同伴。有的伙伴因为负伤而退离战线,也有就此死别的战友。他们都是必要的牺牲──这种话,就算撕烂少女的嘴,她也绝对不会说出口。 「放心吧,世界会恢复和平喔。我一定会实现大家的梦想。」 持续阻断各个感官功能的少女,彷佛为了确认自己身在此处般,自言自语的次数变多了。 「就快到了,只差一点。已经来到这个地方了。虽然只剩下我一个人,所以更得要凯旋而归才行。」 在错身而过时砍杀宛如海啸般挤满通路、蜂拥而上的魔族士兵。面对赛菈菲娜手中的圣剑,任何防御都不具意义。即使对象身处不同次元,依然无法避开剑锋。 挥砍、前进,再次斩杀、然后继续前进。 「就只是数量比较多而已,实在很伤脑筋呢。明明已经完全不是我的对手了。」 少女的瞳孔黯淡无光。既然能用眼睛以外的东西看见敌人的模样,在如此黑暗的地底深处,视力之类事物便已没有必要。若是将用在这些地方的魔力全都转移到臂力与剑技上,将可更快抵达目的地。 作为人类活下去的功能,实在太奢侈了。既然不能用于杀戮,那就加以阻断。嗅觉、味觉、痛觉都早已舍弃。只要还存在于记忆之中便已足够。 迷宫的终点是一座祭坛,祭坛后方有着巨大的空洞。 广大的空洞比炎热地狱更深,一直通往星球的中心。站在边缘处的少女看到了。在遥远的空洞底层,黑暗之中浮现出一对红光。 空气以一定的周期震动。了解到这个震动是沉眠于深渊中的狂神之心跳时,少女阻断了贯穿自己身体的恐怖感。 「嗯??嗯,没问题,随时都可以跳下去。」 从大空洞吹上来的风,拂动了少女的金发。 她想起了过去让那个人抚摸头发的记忆。 五味杂陈的回忆,在刹那之间掠过少女内心。 虽然人生至今不过只有十七年,但她并不觉得短暂。发誓绝对不会遗忘的,构成自己的重要碎片,依然存在于这个地方──少女宛如紧紧拥抱般将手放在胸前,短暂地闭上眼睛。 只要还记得就随时都可以相见,身体不过只是容器而已。现在需要的是用以打倒宿敌的力量。就算是最后一滴血、最后一点魔力,全部都将之转化为力量吧。 毕竟,勇者就是为了这个目标而来到此处的──。 插图01_fmt 「那么,我们上吧,各位。」 少女抬起头,朝着大空洞一跃而下。 黑暗席卷而来。受到包覆全身的黑色雾霭影响,少女的肌肤逐渐变色。影响更缓缓深入四肢百骸,宛如连灵魂都要加以腐蚀般,持续侵犯少女。单只是接近狂神,脑就发出哀嚎。少女几乎要以为自己本身就是最为厌恶的生物。 愚蠢到向神挑战的代价,就是永无止尽的恶梦。疯狂易如反掌,只要委身于狂气即可──就像现在这种自由落体状态一样。 然而,少女的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 「希望还能再次见面──」 于是??。 她终于连心灵也阻断了。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 此处有一名闭着眼睛,彷佛倚剑而站的美丽少女。 连阳光都照不到的地底深处,受到尸臭与瘴气支配的魔之迷宫。石壁之所以渗着红铜色,正是因为墙外充满岩浆的缘故。 宛如怪物食道般蜿蜒曲折的通路上,可以看到战斗的痕迹。 四周散落着数量多得惊人,全都被一剑两断的怪物尸体。现场仍在呼吸的,只有少女而已。 在这样的一处场所之中,少女正在沉睡。 连五分钟都不到的极短暂时间。少女猛然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然后才终于甩去沾在剑上的血污。 「很好,这样一来头脑就清醒不少,魔力也恢复了。毕竟约翰也说过,就算只是一下子也好,能睡的时候就要睡嘛。」 即使是当初说出这句话的那个人,或许也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在攻略魔界最深处──通往祭祀狂神之神殿的终焉迷宫──时加以实践吧。 有着一头飘逸金发的少女,名叫赛菈菲娜。 手持白花色长剑的少女,正是前来讨伐人族宿敌的勇者。 此外,她也是唯一能够活着抵达这处迷宫的人。 至今为止,少女失去了许多同伴。有的伙伴因为负伤而退离战线,也有就此死别的战友。他们都是必要的牺牲──这种话,就算撕烂少女的嘴,她也绝对不会说出口。 「放心吧,世界会恢复和平喔。我一定会实现大家的梦想。」 持续阻断各个感官功能的少女,彷佛为了确认自己身在此处般,自言自语的次数变多了。 「就快到了,只差一点。已经来到这个地方了。虽然只剩下我一个人,所以更得要凯旋而归才行。」 在错身而过时砍杀宛如海啸般挤满通路、蜂拥而上的魔族士兵。面对赛菈菲娜手中的圣剑,任何防御都不具意义。即使对象身处不同次元,依然无法避开剑锋。 挥砍、前进,再次斩杀、然后继续前进。 「就只是数量比较多而已,实在很伤脑筋呢。明明已经完全不是我的对手了。」 少女的瞳孔黯淡无光。既然能用眼睛以外的东西看见敌人的模样,在如此黑暗的地底深处,视力之类事物便已没有必要。若是将用在这些地方的魔力全都转移到臂力与剑技上,将可更快抵达目的地。 作为人类活下去的功能,实在太奢侈了。既然不能用于杀戮,那就加以阻断。嗅觉、味觉、痛觉都早已舍弃。只要还存在于记忆之中便已足够。 迷宫的终点是一座祭坛,祭坛后方有着巨大的空洞。 广大的空洞比炎热地狱更深,一直通往星球的中心。站在边缘处的少女看到了。在遥远的空洞底层,黑暗之中浮现出一对红光。 空气以一定的周期震动。了解到这个震动是沉眠于深渊中的狂神之心跳时,少女阻断了贯穿自己身体的恐怖感。 「嗯??嗯,没问题,随时都可以跳下去。」 从大空洞吹上来的风,拂动了少女的金发。 她想起了过去让那个人抚摸头发的记忆。 五味杂陈的回忆,在刹那之间掠过少女内心。 虽然人生至今不过只有十七年,但她并不觉得短暂。发誓绝对不会遗忘的,构成自己的重要碎片,依然存在于这个地方──少女宛如紧紧拥抱般将手放在胸前,短暂地闭上眼睛。 只要还记得就随时都可以相见,身体不过只是容器而已。现在需要的是用以打倒宿敌的力量。就算是最后一滴血、最后一点魔力,全部都将之转化为力量吧。 毕竟,勇者就是为了这个目标而来到此处的──。 插图01_fmt 「那么,我们上吧,各位。」 少女抬起头,朝着大空洞一跃而下。 黑暗席卷而来。受到包覆全身的黑色雾霭影响,少女的肌肤逐渐变色。影响更缓缓深入四肢百骸,宛如连灵魂都要加以腐蚀般,持续侵犯少女。单只是接近狂神,脑就发出哀嚎。少女几乎要以为自己本身就是最为厌恶的生物。 愚蠢到向神挑战的代价,就是永无止尽的恶梦。疯狂易如反掌,只要委身于狂气即可──就像现在这种自由落体状态一样。 然而,少女的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 「希望还能再次见面──」 于是??。 她终于连心灵也阻断了。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 此处有一名闭着眼睛,彷佛倚剑而站的美丽少女。 连阳光都照不到的地底深处,受到尸臭与瘴气支配的魔之迷宫。石壁之所以渗着红铜色,正是因为墙外充满岩浆的缘故。 宛如怪物食道般蜿蜒曲折的通路上,可以看到战斗的痕迹。 四周散落着数量多得惊人,全都被一剑两断的怪物尸体。现场仍在呼吸的,只有少女而已。 在这样的一处场所之中,少女正在沉睡。 连五分钟都不到的极短暂时间。少女猛然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然后才终于甩去沾在剑上的血污。 「很好,这样一来头脑就清醒不少,魔力也恢复了。毕竟约翰也说过,就算只是一下子也好,能睡的时候就要睡嘛。」 即使是当初说出这句话的那个人,或许也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在攻略魔界最深处──通往祭祀狂神之神殿的终焉迷宫──时加以实践吧。 有着一头飘逸金发的少女,名叫赛菈菲娜。 手持白花色长剑的少女,正是前来讨伐人族宿敌的勇者。 此外,她也是唯一能够活着抵达这处迷宫的人。 至今为止,少女失去了许多同伴。有的伙伴因为负伤而退离战线,也有就此死别的战友。他们都是必要的牺牲──这种话,就算撕烂少女的嘴,她也绝对不会说出口。 「放心吧,世界会恢复和平喔。我一定会实现大家的梦想。」 持续阻断各个感官功能的少女,彷佛为了确认自己身在此处般,自言自语的次数变多了。 「就快到了,只差一点。已经来到这个地方了。虽然只剩下我一个人,所以更得要凯旋而归才行。」 在错身而过时砍杀宛如海啸般挤满通路、蜂拥而上的魔族士兵。面对赛菈菲娜手中的圣剑,任何防御都不具意义。即使对象身处不同次元,依然无法避开剑锋。 挥砍、前进,再次斩杀、然后继续前进。 「就只是数量比较多而已,实在很伤脑筋呢。明明已经完全不是我的对手了。」 少女的瞳孔黯淡无光。既然能用眼睛以外的东西看见敌人的模样,在如此黑暗的地底深处,视力之类事物便已没有必要。若是将用在这些地方的魔力全都转移到臂力与剑技上,将可更快抵达目的地。 作为人类活下去的功能,实在太奢侈了。既然不能用于杀戮,那就加以阻断。嗅觉、味觉、痛觉都早已舍弃。只要还存在于记忆之中便已足够。 迷宫的终点是一座祭坛,祭坛后方有着巨大的空洞。 广大的空洞比炎热地狱更深,一直通往星球的中心。站在边缘处的少女看到了。在遥远的空洞底层,黑暗之中浮现出一对红光。 空气以一定的周期震动。了解到这个震动是沉眠于深渊中的狂神之心跳时,少女阻断了贯穿自己身体的恐怖感。 「嗯??嗯,没问题,随时都可以跳下去。」 从大空洞吹上来的风,拂动了少女的金发。 她想起了过去让那个人抚摸头发的记忆。 五味杂陈的回忆,在刹那之间掠过少女内心。 虽然人生至今不过只有十七年,但她并不觉得短暂。发誓绝对不会遗忘的,构成自己的重要碎片,依然存在于这个地方──少女宛如紧紧拥抱般将手放在胸前,短暂地闭上眼睛。 只要还记得就随时都可以相见,身体不过只是容器而已。现在需要的是用以打倒宿敌的力量。就算是最后一滴血、最后一点魔力,全部都将之转化为力量吧。 毕竟,勇者就是为了这个目标而来到此处的──。 插图01_fmt 「那么,我们上吧,各位。」 少女抬起头,朝着大空洞一跃而下。 黑暗席卷而来。受到包覆全身的黑色雾霭影响,少女的肌肤逐渐变色。影响更缓缓深入四肢百骸,宛如连灵魂都要加以腐蚀般,持续侵犯少女。单只是接近狂神,脑就发出哀嚎。少女几乎要以为自己本身就是最为厌恶的生物。 愚蠢到向神挑战的代价,就是永无止尽的恶梦。疯狂易如反掌,只要委身于狂气即可──就像现在这种自由落体状态一样。 然而,少女的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 「希望还能再次见面──」 于是??。 她终于连心灵也阻断了。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 此处有一名闭着眼睛,彷佛倚剑而站的美丽少女。 连阳光都照不到的地底深处,受到尸臭与瘴气支配的魔之迷宫。石壁之所以渗着红铜色,正是因为墙外充满岩浆的缘故。 宛如怪物食道般蜿蜒曲折的通路上,可以看到战斗的痕迹。 四周散落着数量多得惊人,全都被一剑两断的怪物尸体。现场仍在呼吸的,只有少女而已。 在这样的一处场所之中,少女正在沉睡。 连五分钟都不到的极短暂时间。少女猛然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然后才终于甩去沾在剑上的血污。 「很好,这样一来头脑就清醒不少,魔力也恢复了。毕竟约翰也说过,就算只是一下子也好,能睡的时候就要睡嘛。」 即使是当初说出这句话的那个人,或许也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在攻略魔界最深处──通往祭祀狂神之神殿的终焉迷宫──时加以实践吧。 有着一头飘逸金发的少女,名叫赛菈菲娜。 手持白花色长剑的少女,正是前来讨伐人族宿敌的勇者。 此外,她也是唯一能够活着抵达这处迷宫的人。 至今为止,少女失去了许多同伴。有的伙伴因为负伤而退离战线,也有就此死别的战友。他们都是必要的牺牲──这种话,就算撕烂少女的嘴,她也绝对不会说出口。 「放心吧,世界会恢复和平喔。我一定会实现大家的梦想。」 持续阻断各个感官功能的少女,彷佛为了确认自己身在此处般,自言自语的次数变多了。 「就快到了,只差一点。已经来到这个地方了。虽然只剩下我一个人,所以更得要凯旋而归才行。」 在错身而过时砍杀宛如海啸般挤满通路、蜂拥而上的魔族士兵。面对赛菈菲娜手中的圣剑,任何防御都不具意义。即使对象身处不同次元,依然无法避开剑锋。 挥砍、前进,再次斩杀、然后继续前进。 「就只是数量比较多而已,实在很伤脑筋呢。明明已经完全不是我的对手了。」 少女的瞳孔黯淡无光。既然能用眼睛以外的东西看见敌人的模样,在如此黑暗的地底深处,视力之类事物便已没有必要。若是将用在这些地方的魔力全都转移到臂力与剑技上,将可更快抵达目的地。 作为人类活下去的功能,实在太奢侈了。既然不能用于杀戮,那就加以阻断。嗅觉、味觉、痛觉都早已舍弃。只要还存在于记忆之中便已足够。 迷宫的终点是一座祭坛,祭坛后方有着巨大的空洞。 广大的空洞比炎热地狱更深,一直通往星球的中心。站在边缘处的少女看到了。在遥远的空洞底层,黑暗之中浮现出一对红光。 空气以一定的周期震动。了解到这个震动是沉眠于深渊中的狂神之心跳时,少女阻断了贯穿自己身体的恐怖感。 「嗯??嗯,没问题,随时都可以跳下去。」 从大空洞吹上来的风,拂动了少女的金发。 她想起了过去让那个人抚摸头发的记忆。 五味杂陈的回忆,在刹那之间掠过少女内心。 虽然人生至今不过只有十七年,但她并不觉得短暂。发誓绝对不会遗忘的,构成自己的重要碎片,依然存在于这个地方──少女宛如紧紧拥抱般将手放在胸前,短暂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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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错身而过时砍杀宛如海啸般挤满通路、蜂拥而上的魔族士兵。面对赛菈菲娜手中的圣剑,任何防御都不具意义。即使对象身处不同次元,依然无法避开剑锋。 挥砍、前进,再次斩杀、然后继续前进。 「就只是数量比较多而已,实在很伤脑筋呢。明明已经完全不是我的对手了。」 少女的瞳孔黯淡无光。既然能用眼睛以外的东西看见敌人的模样,在如此黑暗的地底深处,视力之类事物便已没有必要。若是将用在这些地方的魔力全都转移到臂力与剑技上,将可更快抵达目的地。 作为人类活下去的功能,实在太奢侈了。既然不能用于杀戮,那就加以阻断。嗅觉、味觉、痛觉都早已舍弃。只要还存在于记忆之中便已足够。 迷宫的终点是一座祭坛,祭坛后方有着巨大的空洞。 广大的空洞比炎热地狱更深,一直通往星球的中心。站在边缘处的少女看到了。在遥远的空洞底层,黑暗之中浮现出一对红光。 空气以一定的周期震动。了解到这个震动是沉眠于深渊中的狂神之心跳时,少女阻断了贯穿自己身体的恐怖感。 「嗯??嗯,没问题,随时都可以跳下去。」 从大空洞吹上来的风,拂动了少女的金发。 她想起了过去让那个人抚摸头发的记忆。 五味杂陈的回忆,在刹那之间掠过少女内心。 虽然人生至今不过只有十七年,但她并不觉得短暂。发誓绝对不会遗忘的,构成自己的重要碎片,依然存在于这个地方──少女宛如紧紧拥抱般将手放在胸前,短暂地闭上眼睛。 只要还记得就随时都可以相见,身体不过只是容器而已。现在需要的是用以打倒宿敌的力量。就算是最后一滴血、最后一点魔力,全部都将之转化为力量吧。 毕竟,勇者就是为了这个目标而来到此处的──。 插图01_fmt 「那么,我们上吧,各位。」 少女抬起头,朝着大空洞一跃而下。 黑暗席卷而来。受到包覆全身的黑色雾霭影响,少女的肌肤逐渐变色。影响更缓缓深入四肢百骸,宛如连灵魂都要加以腐蚀般,持续侵犯少女。单只是接近狂神,脑就发出哀嚎。少女几乎要以为自己本身就是最为厌恶的生物。 愚蠢到向神挑战的代价,就是永无止尽的恶梦。疯狂易如反掌,只要委身于狂气即可──就像现在这种自由落体状态一样。 然而,少女的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 「希望还能再次见面──」 于是??。 她终于连心灵也阻断了。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 此处有一名闭着眼睛,彷佛倚剑而站的美丽少女。 连阳光都照不到的地底深处,受到尸臭与瘴气支配的魔之迷宫。石壁之所以渗着红铜色,正是因为墙外充满岩浆的缘故。 宛如怪物食道般蜿蜒曲折的通路上,可以看到战斗的痕迹。 四周散落着数量多得惊人,全都被一剑两断的怪物尸体。现场仍在呼吸的,只有少女而已。 在这样的一处场所之中,少女正在沉睡。 连五分钟都不到的极短暂时间。少女猛然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然后才终于甩去沾在剑上的血污。 「很好,这样一来头脑就清醒不少,魔力也恢复了。毕竟约翰也说过,就算只是一下子也好,能睡的时候就要睡嘛。」 即使是当初说出这句话的那个人,或许也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在攻略魔界最深处──通往祭祀狂神之神殿的终焉迷宫──时加以实践吧。 有着一头飘逸金发的少女,名叫赛菈菲娜。 手持白花色长剑的少女,正是前来讨伐人族宿敌的勇者。 此外,她也是唯一能够活着抵达这处迷宫的人。 至今为止,少女失去了许多同伴。有的伙伴因为负伤而退离战线,也有就此死别的战友。他们都是必要的牺牲──这种话,就算撕烂少女的嘴,她也绝对不会说出口。 「放心吧,世界会恢复和平喔。我一定会实现大家的梦想。」 持续阻断各个感官功能的少女,彷佛为了确认自己身在此处般,自言自语的次数变多了。 「就快到了,只差一点。已经来到这个地方了。虽然只剩下我一个人,所以更得要凯旋而归才行。」 在错身而过时砍杀宛如海啸般挤满通路、蜂拥而上的魔族士兵。面对赛菈菲娜手中的圣剑,任何防御都不具意义。即使对象身处不同次元,依然无法避开剑锋。 挥砍、前进,再次斩杀、然后继续前进。 「就只是数量比较多而已,实在很伤脑筋呢。明明已经完全不是我的对手了。」 少女的瞳孔黯淡无光。既然能用眼睛以外的东西看见敌人的模样,在如此黑暗的地底深处,视力之类事物便已没有必要。若是将用在这些地方的魔力全都转移到臂力与剑技上,将可更快抵达目的地。 作为人类活下去的功能,实在太奢侈了。既然不能用于杀戮,那就加以阻断。嗅觉、味觉、痛觉都早已舍弃。只要还存在于记忆之中便已足够。 迷宫的终点是一座祭坛,祭坛后方有着巨大的空洞。 广大的空洞比炎热地狱更深,一直通往星球的中心。站在边缘处的少女看到了。在遥远的空洞底层,黑暗之中浮现出一对红光。 空气以一定的周期震动。了解到这个震动是沉眠于深渊中的狂神之心跳时,少女阻断了贯穿自己身体的恐怖感。 「嗯??嗯,没问题,随时都可以跳下去。」 从大空洞吹上来的风,拂动了少女的金发。 她想起了过去让那个人抚摸头发的记忆。 五味杂陈的回忆,在刹那之间掠过少女内心。 虽然人生至今不过只有十七年,但她并不觉得短暂。发誓绝对不会遗忘的,构成自己的重要碎片,依然存在于这个地方──少女宛如紧紧拥抱般将手放在胸前,短暂地闭上眼睛。 只要还记得就随时都可以相见,身体不过只是容器而已。现在需要的是用以打倒宿敌的力量。就算是最后一滴血、最后一点魔力,全部都将之转化为力量吧。 毕竟,勇者就是为了这个目标而来到此处的──。 插图01_fmt 「那么,我们上吧,各位。」 少女抬起头,朝着大空洞一跃而下。 黑暗席卷而来。受到包覆全身的黑色雾霭影响,少女的肌肤逐渐变色。影响更缓缓深入四肢百骸,宛如连灵魂都要加以腐蚀般,持续侵犯少女。单只是接近狂神,脑就发出哀嚎。少女几乎要以为自己本身就是最为厌恶的生物。 愚蠢到向神挑战的代价,就是永无止尽的恶梦。疯狂易如反掌,只要委身于狂气即可──就像现在这种自由落体状态一样。 然而,少女的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 「希望还能再次见面──」 于是??。 她终于连心灵也阻断了。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 此处有一名闭着眼睛,彷佛倚剑而站的美丽少女。 连阳光都照不到的地底深处,受到尸臭与瘴气支配的魔之迷宫。石壁之所以渗着红铜色,正是因为墙外充满岩浆的缘故。 宛如怪物食道般蜿蜒曲折的通路上,可以看到战斗的痕迹。 四周散落着数量多得惊人,全都被一剑两断的怪物尸体。现场仍在呼吸的,只有少女而已。 在这样的一处场所之中,少女正在沉睡。 连五分钟都不到的极短暂时间。少女猛然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然后才终于甩去沾在剑上的血污。 「很好,这样一来头脑就清醒不少,魔力也恢复了。毕竟约翰也说过,就算只是一下子也好,能睡的时候就要睡嘛。」 即使是当初说出这句话的那个人,或许也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在攻略魔界最深处──通往祭祀狂神之神殿的终焉迷宫──时加以实践吧。 有着一头飘逸金发的少女,名叫赛菈菲娜。 手持白花色长剑的少女,正是前来讨伐人族宿敌的勇者。 此外,她也是唯一能够活着抵达这处迷宫的人。 至今为止,少女失去了许多同伴。有的伙伴因为负伤而退离战线,也有就此死别的战友。他们都是必要的牺牲──这种话,就算撕烂少女的嘴,她也绝对不会说出口。 「放心吧,世界会恢复和平喔。我一定会实现大家的梦想。」 持续阻断各个感官功能的少女,彷佛为了确认自己身在此处般,自言自语的次数变多了。 「就快到了,只差一点。已经来到这个地方了。虽然只剩下我一个人,所以更得要凯旋而归才行。」 在错身而过时砍杀宛如海啸般挤满通路、蜂拥而上的魔族士兵。面对赛菈菲娜手中的圣剑,任何防御都不具意义。即使对象身处不同次元,依然无法避开剑锋。 挥砍、前进,再次斩杀、然后继续前进。 「就只是数量比较多而已,实在很伤脑筋呢。明明已经完全不是我的对手了。」 少女的瞳孔黯淡无光。既然能用眼睛以外的东西看见敌人的模样,在如此黑暗的地底深处,视力之类事物便已没有必要。若是将用在这些地方的魔力全都转移到臂力与剑技上,将可更快抵达目的地。 作为人类活下去的功能,实在太奢侈了。既然不能用于杀戮,那就加以阻断。嗅觉、味觉、痛觉都早已舍弃。只要还存在于记忆之中便已足够。 迷宫的终点是一座祭坛,祭坛后方有着巨大的空洞。 广大的空洞比炎热地狱更深,一直通往星球的中心。站在边缘处的少女看到了。在遥远的空洞底层,黑暗之中浮现出一对红光。 空气以一定的周期震动。了解到这个震动是沉眠于深渊中的狂神之心跳时,少女阻断了贯穿自己身体的恐怖感。 「嗯??嗯,没问题,随时都可以跳下去。」 从大空洞吹上来的风,拂动了少女的金发。 她想起了过去让那个人抚摸头发的记忆。 五味杂陈的回忆,在刹那之间掠过少女内心。 虽然人生至今不过只有十七年,但她并不觉得短暂。发誓绝对不会遗忘的,构成自己的重要碎片,依然存在于这个地方──少女宛如紧紧拥抱般将手放在胸前,短暂地闭上眼睛。 只要还记得就随时都可以相见,身体不过只是容器而已。现在需要的是用以打倒宿敌的力量。就算是最后一滴血、最后一点魔力,全部都将之转化为力量吧。 毕竟,勇者就是为了这个目标而来到此处的──。 插图01_fmt 「那么,我们上吧,各位。」 少女抬起头,朝着大空洞一跃而下。 黑暗席卷而来。受到包覆全身的黑色雾霭影响,少女的肌肤逐渐变色。影响更缓缓深入四肢百骸,宛如连灵魂都要加以腐蚀般,持续侵犯少女。单只是接近狂神,脑就发出哀嚎。少女几乎要以为自己本身就是最为厌恶的生物。 愚蠢到向神挑战的代价,就是永无止尽的恶梦。疯狂易如反掌,只要委身于狂气即可──就像现在这种自由落体状态一样。 然而,少女的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 「希望还能再次见面──」 于是??。 她终于连心灵也阻断了。 第一话『约翰与赛菈菲娜』 以勇者可歌可泣的牺牲为代价,成功打倒狂神的消息,传遍了艾斯卡尼亚大陆各地。 即使是位在远离王国中心,边境地带的这个偏僻村落也不例外。 「这样啊。」 这里有个将右手衣袖在肩膀处打结的独臂青年。他有着因农务而晒黑的肌肤,以及虽然不算壮硕但十分结实的体格。不过,从长长黑发缝隙间透出的黑色眼珠之光采却给人不太可靠的感觉。青年的表情相当忧郁。 他将锄头扛上肩,边抬头仰望晴朗的天空,边低声这么说。 「一切都结束了吗。」 村中广场传来欢喜的呐喊,还有像是在悼念勇者之死的哭声。 不过,青年没有理会那些声音,将锄头砸向地面。彷佛是在为人类与魔族长达数百年的战争打上终止符般,一次又一次地翻动土壤。 啪沙、啪沙。 青年才全心投入作业没多久,一个肥胖的中年男性就来到了他身旁。 「约翰,你听说了吗?」 「??请问您是指什么?」 青年──约翰──暂时停止耕作,以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如此询问。 中年男性是这个村子的村长,同时也是约翰的雇主。 「魔族们的邪恶之神终于被打倒了。前来袭击村子的怪物数量应该也会大幅减少吧。哎呀,虽然这件事很值得高兴,不过,我想有些话还是应该先告诉你会比较好。也就是说,那个,其实是这样的,村子不得不削减防卫费用。你应该可以了解吧?」 「??也就是说,要调低薪水吧?」 「今年受到寒流影响,农作物的收成也不理想。这个决定也是为了村子着想。」 我的日子也一样不好过啊──虽然约翰这么想,但并没有在心情似乎变得不太愉快的村长面前将之说出口。藉由保护村庄而获取的酬劳,现在就已经称不上足够了,要是再进一步遭到削减的话,约翰可能会变得连想要养活自己都有困难。 不过,算了。 要说无所谓的话也的确是无所谓<、、、、、、、、、、、、、、>。 「知道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哎呀,真是多谢你了。你当初半死不活地回到村子的时候,是我们给你工作的。看来你还记得这份恩情哪。既然这样,今后也拜托你多帮忙啰。」 随便怎样都好──反正我也已经没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了。 约翰甚至没有目送村长离开就又继续挥起了锄头。独臂传来痛楚。宛如火烧般的疼痛让约翰皱起了脸,嘴角紧闭。 「看来我就快要到哪里都无处容身了啊。」 青年如此自嘲。 约翰以左手遮挡阳光,眯起眼睛仰望。天空依旧晴朗,彷佛闪耀着无忧无虑的苍蓝。与那时相比,明明一切都应该没有丝毫改变,但天空的颜色却截然不同了。 在约翰看来,村民们似乎都欢喜若狂。他想,可能是因为来自王都,四处宣传「勇者拯救了世界」这个消息的那群人还停留在村中的关系吧。他们似乎非常小心地运送着什么东西的样子。或许是这种紧张感传给了村民。毕竟,这里是个不论从哪方面来说都非常容易受到影响的「脆弱」村庄。 不过,虽说是这样的日子,面对结束农务返回位于村庄外侧住处的约翰,村民们的眼神却还是跟平时一样。 表情阴沉的不祥男子、独臂的苟且偷生之人、不成材的碍事者、既不讨人喜欢又缺乏协调性的讨厌鬼──这些都是村民们对约翰的看法。约翰自己也不曾想要让众人改变评价。 「啊、约翰!」 「欸欸,今天也要教我剑术喔。」 然而,奇妙的是,孩子们却都颇为仰慕这样的约翰,争先恐后跑到他身边。这应该不是拐弯抹角的恶作剧吧──满身泥土的约翰这么想,带着困扰的表情开起了玩笑。 「喂喂,饶了我吧,下田工作已经很累了啊。还有,要是来找我玩,不是会挨爸爸妈妈的骂吗?今天也已经预定啃树根填饱肚子,不要害我消耗不必要的体力啊。」 「为什么跟约翰玩会让爸妈生气啊?」 「约翰你做了什么坏事吗?」 面对天真地询问的孩子们,约翰点了点头。 「要说坏事的话,我做了很多喔。全都是些不能跟别人说的事。要是跟我在一起,就会被传染而变成坏人喔。好啦好啦,快点走开。想学剑术就去找别人吧。」 当约翰挥手赶人的时候,传来了「是啊」的声音。走向他的人物,是一个腰间挂着长剑的俊俏男子。约翰皱起眉头。 「萨拉斯。」 「如果是剑术的话就由我来教吧。别接近这种遭到守备队开除的家伙,小心会被咬喔。」 「等等,让我订正一下。我并不是遭到开除,就只是他们单方面调低了薪水而已。」 「我也要订正你这段话。我可是好好地向村长提出过『因为那家伙会破坏队上的和气,乾脆直接开除他比较好』这样的建议。村长想都没想就接纳了喔。」 面对边抚摸下巴边笑的萨拉斯,约翰陷入了沉默。看到这个反应,萨拉斯随即换上认真的表情。 「真是??你为什么还能在这里待下去啊,实在是个丢脸的家伙。虽然你始终不肯透露自己离开村子之后做了些什么,不过多半都是些不可告人的事吧。搞到一条手臂被砍断的话,大概是跟人去犯罪而尝到苦头了吧?呐?」 约翰撇开了视线。 「??这条手臂是有理由的。」 「怎么?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有的话就说来听听啊。反正一定说不出来吧。」 由于胸口遭到萨拉斯出手推挤,约翰不禁脚步踉跄。 「村长对你终究还是心软。但是,我绝对不会原谅你。因为你这家伙夸下海口离开村子的关系,父亲跟母亲都在失望之中过世了。约翰,不管过了多久,你都得继续赎罪。永远别给我忘记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大哥。」 「你没有资格这样叫我。」 萨拉斯弹响舌头发出一声「啧」,带着孩童们离去。他眼中的怨恨是货真价实的。 独自留在原地的约翰,看着自己的拳头。他很清楚,自己离开村庄之后做了些什么,肯定无法告诉他人。 事到如今,自然不可能再跟别人说起。 约翰位于村外的住处,原本是村庄的仓库,现在由他租用。虽然不少地方都已经被老鼠啃坏,不时有风透过缝隙吹进室内,但至少还算是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场所。 住处的门前,现在站着两个骑士。 「??这里是我住的地方喔。」 约翰向他们这么说。 「难道说村长擅自借给你们了吗?这样的话,今晚就得在外面过夜了啊??。哎,其实也无妨,我已经习惯了。不过,你们这些骑士就是到各地宣传成功讨伐狂神消息的人吧?既然如此,应该要准备更像样一点的地方给你们住的??不好意思,这里的村长很吝啬。」 「这样啊,原来就是你吗。」 两名骑士都没有回答。代替他们开口的是从两人后方出现的一名女性。 这名将暗红色头发在后脑绑成一束,眼神锐利的女性,身穿由漂亮银线与魔布所织成的王国制式术衣,头上戴着顶贝雷帽,散发出一股若隐若现的凶狠气势。 约翰本能地压低了重心,然后才发觉自己已经进入了战斗态势。荒废太久了──青年这么想。他认为,如果是过去的自己,在实际看到对方之前就已经因为气息而提高警戒了吧。 「等等,我无意与你起冲突。」 她相当有实力──约翰感到独臂刺痛,咬住嘴唇。 彷佛为了隐藏自己的想法般,青年刻意以调侃语气开口。 「王国的理术师<精英>,到这种地方有何贵干?该不会是任性的国王说了『想看看乡下的穷苦人』之类的话,派你们过来找人吗?这样的话就伤脑筋了,因为在你面前的这个男人可说是绝佳人选哩。」 女性的表情文风不动。 「我们到这里来,是为了寻求你的协助。」 「喔哟,原来是那方面的事啊。真是,明明狂神都已经消灭了,但全世界的贫困问题还是一样严重呢。可以啊,我们这就一起来啃树根吧。一开始要先忍耐一下喔?因为啃久了慢慢就会感觉到甜味了。」 「似乎没能好好地将我方的意图传达给你,在此重新说明。」 女性清了一下喉咙,接着缓缓跪倒。 与她同行的骑士们也是如此。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剑神约翰?普雷迪亚,希望你能跟我一起离开这里。」 青年的呼吸为之一滞。 约翰摇了摇头。 「??那个名号,对现在的我来说太过沉重<、、、、>了。用看的也知道吧,我现在连剑都没办法好好挥了。何必呢,不是都成功打倒狂神了吗?还没死的我们这些人就感情融洽地活下去吧。与其被迫参加人类之间的战争,我宁愿继续当村民们眼中的累赘。」 「并非如此。」 跪在地上的女性抬头仰望着自己的眼神,约翰有印象,即使说他以往始终受到这样的眼神注视也不为过。 那是真心求助者的眼神。但是,为什么──? 已经不复存在的右臂彷佛热了起来,约翰不禁发出呻吟。 「我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应该看得出来吧?以我现在的实力,最多只能勉强应付袭击村子的怪物而已。一切都结束了,不管做什么都已经太迟了。拜托,请你们回去吧。」 在约翰要走过三人身旁时,女性试图加以挽留。 「世上还留有唯独过去曾与勇者一同旅行的你才能做得到的事。」 勇者。 这个字眼唤起了约翰记忆中的声音。 伴随着花香,佩带圣剑的少女所说的话语。 『约翰──我不会有事的,约翰,你不必担心。为了你,我会拯救世界──』 曾经一同旅行的少女。不论白天或夜晚都形影不离,互相辅佐,将背后交给对方守护。 然而,她已经不在了。 世界获得拯救,而她却── 「那家伙已经死了吧!我不可能代替她成为什么勇者!我只不过是个惯用手被砍断就认输<、、、、、、、、、、、、、、、>而抛弃了那家伙的人啊<、、、、、、、、、、>!」 约翰宛如爆发般大喊。 不在意自己会受伤,依然为了拯救世人而奋战的少女之高洁,让约翰怀有憧憬。不论遭遇怎样的逆境都还是不放弃,继续前进的坚强,使青年感到羡慕。虽然也曾对比自己小两岁的她怀有强烈的嫉妒,不过,能够站在对方身边的自豪感,总是让内心激动不已。 但是── 「我什么都没能做到,拜托不要再对我有更多期待了。明天要是没有一大早就去耕田的话,又得挨骂了??」 「那很重要吗?是你非做不可的事吗?」 「没错,为了能够活下去。在那家伙所拯救的这个世界,我必须过着像是曝尸荒野般的日子。这是我唯一能够回报那家伙恩情的方法。」 约翰没有回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女性,打开了住处的门。 话就说到这里了。 「??倘若你希望如此,那也不好勉强你。如果那件事比拯救她还更加重要的话。」 青年的脚步停了下来。 ──比拯救她还更加重要的事? 约翰看向女性。 「你这话是??」 「我叫梅尔迪莎。」 女性站起身,拍了拍膝盖。 「勇者赛菈菲娜依然在世。为了拯救她,希望能借助你的力量。」 温度从右臂传到全身。 心跳快得彷佛要将身体燃烧殆尽一般。 赛菈菲娜管理官──梅尔迪莎如此自称。 「她现在处于非常危险的状态。」 骑士们留在户外,约翰与梅尔迪莎进入屋内,隔着桌子对坐。 「为了打倒狂神,她持续战斗到了超越极限的地步。不过,如果只是这样,应当并非无可挽救。但是,现在的她还遭受狂神的诅咒侵害。不??说她正拼命压抑着诅咒,或许才是比较正确的描述吧。」 「??诅咒?」 「没错。一旦她死亡,诅咒就会扩散到整个大陆吧。除了身为史上最强勇者的她之外,其他的人事物一旦接触到诅咒,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学者们的见解是,到时多半会发生大地腐坏、海洋污浊、人类灭亡之类的惨剧吧。」 「这样的伴手礼实在太过份了吧。就连死了都还是这么难搞啊。」 「同意。」 从梅尔迪莎在烛光照耀之下的表情,无法推测出她内心的想法。 「再这样下去,她随时都有可能会死。」 「她的伤势严重到这种地步吗???」 「身体方面的外伤几乎都已经痊愈了。问题是内在。她来日无多,现在是十万火急的情况。」 梅尔迪莎往下说。 「在她完全化解诅咒之前,必须让她在这个世界上继续活下去。因此,希望你能够待在她的身边,成为她的支柱。」 「??你说要我支撑她,不过,她不是随时可能会死吗?」 「为了避免世界毁灭,我们努力寻求能够延续她生命的手段。你也是其中之一。无可讳言──这个任务非常危险。你当然也有拒绝的权利。」 说到这里,梅尔迪莎将一个金属箱子放到桌上。 梅尔迪莎慎重地逐一解除箱子上的封印,箱上画着宛如花纹图案般的魔法阵。 「为了能够接近现在的她,这是不可或缺的。」 梅尔迪莎打开箱盖,约翰觉得周围的温度彷佛一下子升高许多。随着蒸气出现的东西是银色的护手──一整条右臂。 「这是魔族们打造的究极兵器──魔神器。虽然这个已经损坏,但依然属于封忌指定品。倘若想要接近为了打倒狂神而装上三种魔神器的她,你也同样必须装备魔神器。如果不这么做,就连想跟她交谈都办不到。然而,如果无法适应魔神器,你有可能会死。即使能够适应,多半也得承受足以令人发狂的痛楚吧。你的精神可能会在她死去之前就先遭到破坏。」 原来如此,他们小心翼翼运来的就是这个吧。 约翰「哈」地笑了一声。 「实在很离谱啊。」 「肯定。」 「为了拯救那家伙,不只是人生而已,连命都得赌上吗?对于一个乡下农夫来说,这样的期待未免太重了吧。??哎,不过就是死而已,这倒是无所谓。如果世界就快要灭亡的话,那么也不过是早死晚死的问题而已。更不如说,这样我还可以为当时没能死成的事多少赎点罪,再好不过了。」 梅尔迪莎摇摇头。 「否定。要是你死掉的话会让人非常困扰。」 「??这样吗?」 直到刚才为止,约翰都还抱持着「随时可以死在路边」的想法。 完全没想过居然会听到有人对自己说出这种话。 约翰低头看着银色的右臂,握紧了拳头。 「我想问你一件事。」 青年说话时的声音有些沙哑。 「请尽管问。」 「为什么是我?」 约翰觉得,发自乾渴喉咙的问句,简直不像是自己说出的话语。 「有可能支撑起那家伙的人,应该还有很多吧。既然如此,为什么非得是这样的我不可?所谓的魔神器,应该不是多到可以随便拿来乱用的东西吧。」 「她现在只记得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 约翰感到胸口一痛。 「而且,她似乎有事情想要告诉你。」 「??什么事?」 梅尔迪莎回答时,始终注视着约翰的眼睛。 「如果你无意与她见面的话,那就不该知道。因为,你多半得永远背负着她的这句话。」 青年看向银色的护手。 在他眼中,银色的护手宛如自己遭到斩断的右臂。 无数话语在约翰心中来来去去。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那家伙就只把我当成路边的小石头而已。就算名字一样,肯定也是在说同名同姓的陌生人吧。事情就是这样,我就当成没听过这件事。拜托你们回去吧。我明天还要下田耕作啊。好啦,辛苦你了。 不对,这些都不是我想说的话。 内心之中有着真正的心声。 一直没能说出口、对任何人都说不出口,始终陪着笑脸,一直蒙混到现在。在内心深处闷烧的真实之火,到此刻都还没有熄灭,依然存在。从那天开始,一直都是如此。 现在不说的话,什么时候才要说? ──还要再重复同样的错误吗? 约翰抬起头。 「我是有必要的吗?」 「肯定。至少我们抱持着『对她来说,你是有必要的』这样的认知。」 梅尔迪莎的话语中没有丝毫迷惘与疑惑。 「不是我的话就不行吗?」 「肯定。」 这可真是??。 青年觉得,这样的梦,自己彷佛已经做过了几十次、几百次。 获得原谅,能够为了她而再次奋起的梦。 「??这两年来,我一直感到后悔。」 约翰说话时带着叹息。 梅尔迪莎以认真的眼神注视着露出软弱表情的青年。 「如果真的重视赛菈,那就该继续陪在她身边才是,但我却往回走了。哈哈,实在很不像话哪。居然留下那家伙一个人。什么剑神咧,坐在你面前的男人,其实就只有这种程度而已。」 当年,有个曾经与勇者并肩奋战的少年。少年十分单纯,内心怀抱着梦想。在穷究剑术之道的旅程途中,少年与勇者相遇了。然后,少年在战斗中败北,失去了一条手臂。 已经无法再随心所欲使剑的少年返回村庄,打算就此度过余生。这是潜藏于拯救了世界的勇者背后,无人知晓的配角的故事。 「总该还有什么可以做的事才是,就算只是帮忙拿行李、负责做饭也好。即使只是陪她聊天,应该也可以做得到吧。然而??受到挫折的我却就此放弃了。利用了那家伙的温柔。因为不想让她看到自己丢脸的样子??我就只考虑到自己而已??!」 始终没能对其他人说的心声,不停流泻而出。 历代最强的勇者。为人类与魔族长达数百年的战争画下句号的少女。深爱世人,温柔体贴,有着一头金发的赛菈菲娜?芬波特。 我也希望能够变成那种人。 想要活得跟她一样美好。 「如果能够回到那一天,这次我绝对不会逃走!直到最后都要待在那家伙身边!不是为了什么世界!就只是为了赛菈!」 约翰以左手重捶桌子,呼吸变得急促。 梅尔迪莎的询问,宛如在进行最后的确认。 「那么,你愿意接受?」 「??嗯,让我一试吧。既然还有我能做的事,我会尽全力去做。」 梅尔迪莎并没有以看似感到满意的样子点头,就只是默默低头致意。 「在此感谢你的勇气与两年来的愧疚。休息一下之后就开始施行术式吧。你不妨趁这段时间写些信件。毕竟你应该也有想要寄送遗书的人物吧。」 「没有。」 约翰说得十分果决。虽然他视线所到之处尽是墙壁,然而,眼中的景色其实已经完全不同了。 或许,那正是约翰在内心之中一直描绘着的未来吧。 「没有任何需要交代的事,就只有想要传达的思念而已。」 ◇ ◆ ◇ ◆ ◇ 由于事前已经考虑到可能会对周遭也造成损害的可能性,因此决定就这样直接在约翰住处施行术式。宛如一层一层剥掉薄皮般,梅尔迪莎逐渐解除施加于魔神器上的封印。在此同时,约翰则已经受到理术影响而陷入沉睡。 由梅尔迪莎所率领的多位理术师也各自就位。这些人都是赛菈菲娜管理官的助手。负责提供术式所需的魔力,为了做好万全准备而召集的工作团队。 然而,即使如此,这次施术依然相当危险。不只是约翰本人,连掌控术式的梅尔迪莎也不例外。 当约翰的住处遭到连老鼠都无缝可钻的魔力结界加以彻底隔离后,梅尔迪莎在其中开始咏唱理术。 银色护手与约翰的手臂之间,出现了许多条细微的光之丝线。光丝挖穿约翰的旧伤,开始将神经与神经连结起来。鲜血喷洒而出,应该还在沉睡的约翰脸上露出苦闷的表情。青年此刻多半正感受到宛如内脏被锋利刀刃翻搅般的剧痛吧。 然而,梅尔迪莎也没有比较轻松。必须让或许是唯一有机会拯救赛菈菲娜、拯救世界的青年身陷险境的她,背负的压力与辛劳,甚至可能不下于约翰的痛楚。 话虽如此,终究还是没有其他比梅尔迪莎更适合这个任务的人物。 她一边以双手操控着比头发还细的光丝,一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场战斗将会相当漫长哪。」 或许,自己才是那个始终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人──梅尔迪莎如此鞭策自己,投入全副精神掌控理术。 约翰因为吐血而恢复意识,就发生在不久之后。 术式持续进行了长达三天三夜的时间。 每一秒都不停袭击而来的痛苦,达到了让人觉得即使手臂遭到砍断也不过只是擦伤的程度。在这段期间,约翰无数次以为自己会就此死去。在宛如永恒的时间之中,青年一再向神祈祷,多次请求双亲原谅自己的不肖,然而,痛楚依然没有停歇,宛如刑罚般持续带来苦痛。 还得持续多久?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这个选择是错误的吗?──约翰如此自问。什么都看不到,就只是一味地坠入黑暗之中。自己不存在于任何地方,彷佛肉体消失,只剩下最后一丝意识仍在四处游荡。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已经,什么都──。 ──不。 不对。 我的、这个选择、绝对没错。 在光的彼端,约翰看到了那一天的自己与赛菈菲娜。 场所是一处从未见过的教堂。两人正互相依偎,开心地笑着。 那个一心只想像着幸福未来的时期,一去不返的时光。对于这令人为之目眩,既温暖又温柔的景色,约翰厚颜无耻地伸出了应当已经失去的手臂。 光之丝线逐渐变得具体。彼此交缠,捆成许多束的光丝,正是青年本应已经失去的右臂。闪耀着银色光芒的右手。 如果还能够找回来的话。 无论如何,我都要??。 『──既然如此──』 青年觉得自己彷佛听到了某人的声音,于是开口询问,但没有得到回应。 当约翰睁开眼睛时,看到了一个陌生人。 「术式成功了。」 约翰恢复了意识。 虽然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非常难过的梦,但是内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来自户外的朝阳,使得被抬回床上休息的约翰眯起了眼睛。 「??啊。」 伸出手之后,青年才突然察觉,自己的右手确实有了感觉。他看向该处,发现肩膀处已经长出了一条银色的手臂。虽然这条手臂非常沉重,充满异样感,但手指能够随心所欲活动,无庸置疑是属于自己的手。 「魔神器『维尔姆的真腕』。」 梅尔迪莎轻抚那条手臂。约翰也能感受到对方指尖的触感。 「虽是已经失去力量,变成无用之物的魔神器??不过,你成功适应了。恭喜你,约翰。你名副其实地掌握了可以和她见面的资格。」 「这样啊。」 青年将手放上腹部,传来了令人不快的黏腻感。原本应该铺着乾净纯白床单的床铺,现在已经成了宛如泡在血海之中的鲜红色。约翰自己的身体也是如此。 「??哈哈,真是不得了哪。这些全都是我的血吗?简直就像是原本便穿着红色的衣服一样。」 梅尔迪莎的眼睛下方也出现了让她看起来几乎变成另外一个人,非常深刻的黑眼圈。约翰心想,她多半是一直陪伴在侧,照顾着承受魔神器反动的自己吧。梅尔迪莎也跟自己一样在浴血奋战。 「即使术式成功,但倘若你衰弱至死的话,依然毫无意义。先休息一阵子吧。我也已经耗尽体内所有魔力了。」 然而,约翰摇头否定。 「不要紧,我们走吧。」 「??你还正常吗?真想让你看看自己在术式施行期间的模样呢。」 「我才刚从鬼门关前回来,很难说自己正不正常耶。不过,现在就此睡着的话,我也会怕啊。一旦休息,让绷紧的精神放松下来,搞不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既然如此,我想先迈出脚步。」 虽然梅尔迪莎有一瞬间彷佛感到踌躇般皱起眉头,不过随即重重叹了一口气。 「好吧,快点去做准备。考虑到或许会有这种情况,已经安排好了顶级的马车。那辆马车的车资,大概就算你存一整年的薪水也不够付,应该可以让你静养吧。我也去召集其他人。」 梅尔迪莎说完之后就准备离开。 「梅尔迪莎。」 看到对方停步转身,约翰这么说。 「谢谢你。」 然而,她的眼神却与方才不同,非常冷淡。 「??我没有做任何值得你道谢的事。别忘了,从现在开始才是地狱。」 抛下这句话之后,梅尔迪莎就走出了约翰的住处。 我是不是说了什么没有必要的话啊──约翰边这么想,边坐了起来。下一瞬间,宛如活着遭到大卸八块般的痛楚窜过青年全身。眼前一阵昏暗,约 翰不由得用力闭住眼睛。泪水从眼角滴落。 「原来、如此??这样看来,得在地狱待上一段时间了。」 嘴角甚至带着笑意的约翰翻身下床,站了起来。他拖着缠绕着四肢,宛如荆棘般的疼痛感,跨出了脚步。 「不过,就算一样是地狱,如今还比较像样。可以感受到自己还活着。比起在这个村子里只是继续苟活,内心逐渐腐烂的日子要好上太多了。」 寝室一角有个上面积满灰尘的巨大木箱。约翰一边护着右手,一边开启箱子上的锁,掀起箱盖。 沉睡在箱中的物品是青年以前穿戴的甲冑。在盔甲之下,还有一把收在黑色剑鞘中的长剑。 「最后,就只剩下你没被我扔掉啊??搭档。」 约翰以左手握住剑柄,拔出剑后高高举起。阳光照耀下的剑刃闪耀着白色光辉,像是为了重逢而感到喜悦。虽然这把剑并不是拥有什么传说或逸闻的圣剑,但依然是曾经与青年一起旅行的同伴。 「我们现在就一起去见赛菈吧。」 一大早就在广场中教导孩童们剑术的男子,看到从村外走来的青年后,不禁睁大了眼睛。 穿着一身黑色盔甲的那个青年,右手戴着银色的护手,庄严而威风凛凛的步伐,简直就像是率领举国士兵的将军。 对方身后跟着一群身穿王国军军服的术师。照理说,那些术师应该全都是区区村民甚至不许与之攀谈的高官。 青年腰间的黑鞘长剑也不是他平时应付怪物时所用的那一把。男子还是头一次看到那样的武器。 对这副充满威严的姿态看得入迷的孩童们,发出了感叹的声音。萨拉斯这时才回过神。 「等一下,约翰!」 虽然感到畏惧,但萨拉斯还是开口了。他只能勉强挤出这句话。 「你要去哪里!又在自作主张了吗!」 约翰伸手阻止跟在自己身后,正准备上前回应的术师。 「大哥,我要为至今为止的事向你道歉。」 「你现在道歉也无济于事!」 「我从你那边学会如何使剑,为了想试试自己能够做到什么地步而离开了村子。就这样把获得的田地以及家畜全都抛下不管,给老爸他们添了不少麻烦。就算是这样的我,村子也还是愿意再次接纳,对此我怀着发自内心的感谢。」 约翰鞠躬。萨拉斯则是咬牙切齿。 「这是什么话,不要说得好像我们是为了你着想才这么做的一样!你得一直留在村子里,为村子做牛做马!这就是你唯一能够赎清罪孽的方法!」 「是啊,就是这样。罪孽是必须清偿的。」 约翰露齿一笑。那是彷佛已经没有任何牵挂,宛如蓝天般的笑容。 萨拉斯抓住约翰的肩膀。 「喂!难道你又要离开村子吗!后面那群王国兵都是些什么人啊!为什么你总是??总是这样,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决定啊!呐,你又打算半路抛下田里的工作不管了吗!」 「大哥,不是这样的。我现在正要确实去完成那天抛下的事。」 「约翰!」 喊声响彻了广场。 「不要忘记!你是这个村子的人!应该是要一直、一直在这个小村子里活下去的人!我不会帮你照顾那块田地!直到你回来继续赎罪为止都会放着不管!」 已经踏出脚步的约翰没有回头。 只是举起右手挥了几下。 「──谢谢你,大哥。」 萨拉斯发出像是感到傻眼的声音。 「那条手臂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的手会???」 就这样,在没有任何人欢送的情况下,约翰离开了生长的村庄。 约翰心想:六年前,当时对于未来还只怀着希望的少年,要是看到现在这副模样的自己,究竟会说些什么呢? 青年一直认定,多半只会感到失望或厌恶吧。 不过,现在的约翰,想法有了改变。 看到迈出脚步的自己,少年一定会以充满毫无根据的自信的笑容,说出「加油喔」的鼓励话语吧。 ◇ ◆ ◇ ◆ ◇ 离开村庄之后,青年一直在沉睡。 为了让失去的血液恢复正常,需要相当长的休息。约翰觉得,身体受到的伤害,似乎远比想像中更为深刻。 在两个星期的旅途之中,约翰一心只想着重逢的时刻。 这次绝对不会再离开你、要用一生陪在赛菈身旁──约翰一直在思考这类如何表明自己心意的誓言。 即使能够在轻飘飘的内心之中化为具体,随即就又被打掉重做。 我究竟想跟赛菈建立什么样的关系?希望赛菈如何看待我?为了支撑她,什么样的形式最为理想?约翰持续探索自己内心更深层的部分。 如果赛菈有困扰的话,希望能够助她一臂之力。想要支撑赛菈。希望能一直待在她身边。与赛菈共度一生。 这样啊,也就是说,我是?? 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至今为止都始终没有察觉呢。 我?? ──爱上了赛菈。 为了与所爱之人共度一生,得怎么做才好,这种事任何人都知道。 所以,也就是说,我自己的期望,就是这么回事吧。 实在太令人难为情了。 简单地说,我一直──想要跟赛菈结婚。 在马车之中的约翰,忍不住以手遮着脸。他觉得,甚至还不清楚赛菈处于何种状况就怀有这种邪念的自己,是个非常不诚实的男人。 总之,现在就先休息,专心调养吧。 就只是想要跟你再次见面而已。 现在想要告诉她的,就只有这句话。 即使是抵达都城贝亚美尔的那一天,约翰也一直都在睡觉。对于梅尔迪莎拿来大量需要自己签名的文件一事,青年也只有模糊的记忆。 不过,再过不久就能够与赛菈见面了。 只要知道这件事就够了。 ◇ ◆ ◇ ◆ ◇ 都城的范围比约翰居住的村庄要大上数十倍。位于正中央的就是贝亚美尔城。让人联想到巨大岩石的粗犷外观,源自于过去这个地方经历的战乱。 虽然从街道任何一处都可以仰望到巨大的城堡,不过,城堡地下其实还有着相当深的空间,存在着许多条错综复杂,无人知晓的地下通路。 众人此刻正处于其中一条通路上。 走下一段非常长的阶梯后,就是对外保密的城堡地下部分。这是一条古老得似乎无法判别完成于何时的石造通路。 沿路上的火把,彷佛从古代至今都不曾熄灭过一样,在黯淡光线中摇摆不定。约翰觉得,如果有人说这是通往冥府的入口,搞不好自己还真的会相信。 虽说青年并未感到畏惧,但身体就是拒绝继续往前走。 前面有着某个极为恐怖的事物──约翰的本能发出惨叫,哭喊着想要马上返回村庄。这是已经脱离赛菈掌握的魔神器失控所造成的吗?如果是的话,那还真是不得了啊。约翰用力握紧拳头。 「从这里开始就是我们无法进入的区域了。」 来到持续通往地下的阶梯尽头之后,梅尔迪莎说出这句话,停下了脚步。 「赛菈菲娜大人就拜托你了。」 「嗯。」 约翰简短回应,踏出了脚步。 他在通路中往前走。 青年感到难以呼吸,有种彷佛是在生物体内摸索前进般的惊悚感。从墙壁渗出的黑色雾霭,逐渐缠上约翰的四肢。有股自己好像会就此遭到溶解、吞噬的恐怖感。在强烈的头痛与呕吐感影响下,约翰不由得用手扶着墙壁。本应是石造的墙壁却有着宛如死尸般的触感,青年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 就在这个时候,银色的手臂发出些微光辉。虽然亮度只有如同遭到云层遮蔽的月光般微弱,但是,在光线照耀之下,黑色雾霭无声无息地消失。青年的身体状况也随即恢复正常。 「马上就派上用场了啊。」 约翰抚过银色手臂,感受到一股温热。凭藉着这股温热,他在冰冷的走廊上持续前进。 青年无法判断自己究竟走了多久。 在通路的前方,总算出现了光明。 同时,某个声音传入约翰耳中。 是歌声。 有人在唱歌。 歌声之中没有任何感情。这个严重走音,曲调与节奏都乱成一团的歌声,让约翰感到十分不安。 不过,他依然没有停下脚步。 宛如受到魔神器之间互相连结的力量拉扯一样,约翰继续往前走。 青年想起梅尔迪莎说过的话。 『别忘了,从 现在开始才是地狱。』 我究竟会看到什么样的景象? 面对缓缓增大的光,青年已经无法回头了。 就这样。 光笼罩了约翰全身。 阳光从空中洒落,让约翰有一瞬间差点忘记自己现在位于何处。 这里无疑是地下深处。青年抬头往上看,发现天花板全都是玻璃。他推测,阳光可能是从地上收集后送到这里的吧。 附近有水路,还有绽放的花朵。虽然风景宛如庭园般美丽,不过,这里终究是牢狱。在炼狱的最底层,囚禁着一个应该已经拯救了世界的少女。 青年寻找着受到诅咒的少女身影。不时可以听到断断续续的歌声。 找到了。 她正坐在一个特别高的台阶上,将未着鞋袜的脚泡在乾净的水中,抬头仰望着天空。 「赛菈!」 少女的眼睛动了一下。 曾经浮现温柔微笑的嘴角、显露出坚定意志的眼神、宛如聚集星光编织而成的耀眼金发??全都已经无影无踪了。 她的嘴唇苍白,眼神无光,头发也褪成了彷佛生锈黄铜般的颜色。手脚变得骨瘦如柴,少女身上那件原本应该可以更加衬托出天生丽质的纯白洋装,现在反倒让她看来像个人偶。 「赛菈???」 这就是,那个??? 少女宛如水晶球般的眼睛,映出了约翰哑口无言的脸孔。 存在于这个地方的人物,并不是打倒狂神,拯救了世界的勇者赛菈菲娜。 这里就只有一个精神失常,唱着走音歌曲的少女。 约翰踏入水路,边将水拨开,边逐渐走近赛菈菲娜。 虽然少女将视线朝向青年,但绝对没有看着对方。她的眼神没有焦点。 「我说,赛菈。」 没有回应。 连膝盖都已经泡在水中的约翰,来到了少女面前。坐在比青年的视线稍微高一些的位置,赛菈菲娜依然边望着约翰后方边唱歌,彷佛根本没听到任何声音的样子。 「我来这里见你了。一直想跟你见面,想跟你再说一次话。」 少女的胸前有着黑色斑纹。 这就是狂神的诅咒吗? 打倒了足以毁灭世界的怪物之后,又为了防止诅咒扩散,所以她决定牺牲自己? 为何要逼她面对如此艰难的选择? 你为什么要踏上这条像是在万念俱灰之中活着等死的路? 「赛菈,你明明就是个爱哭鬼??。跟号称剑神的我第一次相遇时,不是用比试之类的理由向我挑战吗?不过你完全赢不了我,最后甚至已经搞到泪眼盈眶了吧?虽然你一直逞强说没有哭就是了。这样的你,实在不适合什么『为了世界而牺牲自己』之类的事啊。」 不对,我来到这里,不是为了跟她讲这些。 「你大可逃跑啊,狂神什么的,放着不管就好了。世界又不是说马上就会毁灭。毕竟人类跟魔族都已经缠斗了一千多年,就算你不在了,还是会有下个勇者出现啊。其实你根本没有必要去赌命。」 不是这个。 「但是,你却还是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真是太傻了。什么魔神器啊,我才装上一个就以为自己会死,你居然装了三个?受点皮肉伤就夸张喊痛的你,不可能做得出这种事吧??。呐,赛菈,你其实不喜欢这样吧?恐怖也好、痛苦也好,都是你讨厌的事嘛。这些我都懂,毕竟我曾经跟你一起旅行啊。我一直都很清楚喔。」 约翰握住了赛菈的手。 因为使剑而长出硬茧的手指,冷到无法相信是活人的手。约翰宛如对待宝石般慎重轻抚,然而,即使如此,少女仍然没有看向青年。 「老实说,世界会变成怎样,我根本不在乎??我知道这么说肯定会让你生气,对我感到轻蔑,所以始终没说出口??其实,只要能够保护你就好了??所以,我觉得失去右手的自己没办法保护你,于是就逃跑了??」 青年回想起两人初次相遇的那一天。 在王国举办的武术大会中获得冠军的约翰,受颁了「剑神」的称号。他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就只是想要变强而已。获选成为勇者伙伴的约翰,原本只怀有「如果跟随勇者旅行,应该就可以变得比现在还要更强」的想法。 『──你就是大家提到的剑神吧。明明年纪跟我差不多,但似乎已经相当厉害了嘛。对了,可以请你跟我比试一下吗?』 从逆光之中装模作样现身的少女,单方面向约翰要求进行比赛,但是一转眼就遭到击败。 『??。怎么会这样,我还是第一次输给大概跟自己同年的人??』 『你几岁啊?』 『十三。』 『足足比我小两岁啊。』 『问题的重点不在这里啦!啊呀、真是的!我还没输喔!比试现在才开始!对了,五战三胜!不对,先胜十场的人才算赢!啊,你为什么露出像是觉得很麻烦的表情!?不行不行,站起来站起来!』 对方再三纠缠。少年与少女一次又一次交手,最后,双方都耗尽了体力,在夕阳之中累倒在地。 『哎呀??果然跟传闻中的一样,真的很厉害呢??不过,嗯,如果是跟你一起的话,或许可以,放心吧???』 少年转头,看见少女露出笑容。这段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约翰不久之后才得以理解。 在谒见厅再次见面的时候,少女穿在身上的,正好也是跟现在相仿的纯白礼服。面对眼前的绝世美少女,约翰一时之间说不出半句话。 『你可以发誓,今后愿意用那份力量来保护我吗?』 青年忆起了少女将脸凑上来低声细语时,脸上的促狭笑容。 现在回想起来,从那天开始── 约翰的剑就变得只为了一个人而存在。 「我??」 约翰握住赛菈的手。 用力紧握。 即使无法传达给对方,依然想要表达。 「我,喜欢你。」 银臂发出微光。 约翰没有察觉这件事。 「赛菈,我爱你。」 青年就只是注视着她的眼睛,对她坦白心意。 「在旅途中,我不知有多少次想跟你告白,然而,我不过就是个平凡的剑士,而你却是世界的勇者。不过,要是当时能够说出口就好了。我!对你!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还要更爱赛菈菲娜你!」 此时此刻,只有想要传达给对方的思念。 就在青年以彷佛重重敲击般的语气喊出这些话语的下个瞬间。 约翰的右手──「维尔姆的真腕」──窜过了红色的线条。线条发出耀眼光芒,以强光驱走了赛菈与约翰的影子。 青年有种彷佛体内某个东西被拉扯出来的感觉,不由自主地咬紧牙关。他注意到自己差点就失去意识了。 虽然根据梅尔迪莎的说法,这个魔神器的功能应该早已停止,但是,无庸置疑地,它现在正在全力运作。魔神器发出的光,照亮了整个世界。 在水面、大理石墙面的反射之下,光线将房间染成一片雪白。 赛菈的眼神有了光采。 「约翰。」 手。 「我好高兴。」 获得了回握。 「赛菈,你??」 装在约翰身上的魔神器,究竟引发了什么样的奇迹? 插图02_fmt 赛菈要走下高台时,因为双腿使不上力,就此扑进约翰怀中。 抱着少女轻盈而柔若无骨的身躯,约翰双眼泪如泉涌。 青年内心满满的澎湃思绪,甚至到了产生「要是这样的时间能够永远持续下去该有多好」的地步,让他说不出话。 眼中映着约翰面容的赛菈先开了口。 「我,守住了,约定喔。」 约定? 这正是赛菈一直想要表达的,送给约翰的话语。 『约翰──』 原本只是一直在内心之中不断重复的,那些往日的话语、笑容、悔恨,过去的一切。 全都被现在的她改写了── 「──为了你,我拯救了世界喔。」 约翰紧紧抱住赛菈。 放声大哭。 再也不会把手放开。 直到她将诅咒完全化解为止,五十年,不、就算是一百年、一千年,我也依然会陪在她身旁吧。 不是为了补偿,也不是为了赎罪。就只是单纯因为想要这么做而已。这次,一定要彻底完成自己过去想做的事。 「赛菈。」 因为,我是打从心底爱着她的。 「──我们结婚吧。」 拯救世界的勇者,遭受狂神诅咒。失去手臂的男人,站在她的身旁。 背负着放弃 、后悔、逃避、过错,两人正要踏上满是荆棘的道路。 相信必定可以获得温柔和善的未来、无比幸福的日子。 彼此双手相系,并肩同行。 ──与身为勇者的你,再一次由此开始。 第二话『幸福结局的预借』 约翰注视着就这么身穿洋装躺在床上沉睡的赛菈的侧脸。 盖在地下庭园之中的少女居城,是一间小巧的白色屋子。其中有着足以维持生活的基本设备,以及各式各样让人即使终生都在此度过也不会觉得无聊的事物。 说得坦白点的话就是──室内十分凌乱。 「??毕竟旅途之中根本没有那个闲情逸致买不必要的东西嘛。」 看到宛如围绕着床铺摆放的布偶,青年忍不住笑了出来。 与约翰重逢之后,赛菈就宛如昏迷般失去了意识。看到她的模样,青年一度惊慌失措,不过随即发觉少女的呼吸十分平稳。 虽然自己不怎么懂医术,不过应该不必为她担心吧──因为,沉睡中的赛菈,表情相当安详,让青年想起她过去的模样。 约翰突然感到一股气息,于是转头看去。 「??嗯?」 他看到一个身穿女仆服装的女孩,正躲在寝室门后不停发抖。 在约翰看来,对方并不高,年龄大概也跟赛菈初次遇见自己时差不多吧。留到肩膀处的蓬松褐发绑成两束辫子,头上戴着小巧的女仆头带。不管是那对感觉很适合阳光的圆圆金色双眼,或者是整个人散发出的小动物般的氛围,这个女孩都让人自然而然地联想到狗儿。 女孩以像是因恐怖而感到畏惧的表情,紧握拖把指着青年,如此大喊: 「你你你你你是什么人!?」 「咦?」 为什么这里会有人?应该只有装着魔神器的人才能够接近赛菈吧? 女孩在不至于打到青年的距离大力挥舞拖把,全力进行威吓。 「因、因为勇者阁下不在庭院,所以我急忙四处寻找,你、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要是打算偷袭没有抵抗的勇者阁下,我、我露妮亚绝对不会原谅你喔!喝!呀!耶──!」 「这样很危险喔。」 看到约翰轻松地以手掌挡下拖把,自称叫做露妮亚的女孩,表情变得更加绝望。 「啊,怎么会这样??感觉到了绝对的战力差??呜呜,求求您,请高抬贵手,不要碰触勇者阁下??阁下是非常伟大的人物??请别玷污她??如果有必要的话,请让小女子,虽然个子还不怎么高大的小女子来代替勇者阁下??」 约翰心想,这个女孩似乎完全误会了。 这个嘛??。为什么梅尔迪莎没有事先跟她说一声?这样说起来,之前好像也听过什么「最高机密」之类的说明??面对快要哭出来,保持背靠墙状态瞪着自己的女孩,约翰尽量以最温柔的语气开口说话。 「你误会了。这个,露妮亚?我叫做约翰??该怎么说呢,那个,以前曾经是赛菈的同伴。」 「赛菈???咦,对于勇者阁下,竟然敢用如此亲近的语气说话??您到底是??咦、以前的同伴???咦?」 露妮亚一度看似要走向青年,不过又骤然停下脚步。 「才、才不会相信这种话呢!关于勇者阁下的一切事务,全都是由露妮亚妥善处理的!好啦、快来啊,还在拖拖拉拉什么呢!我的身体就任凭你处置了!心满意足之后就请回去吧!因为这里是只有我跟勇者阁下才可以进入的场所!」 所谓的「无法沟通」大概就是指现在这种情况吧。真伤脑筋──约翰抓了抓头。 「露妮亚。」 听到贵人的声音,女仆装扮的女孩飞快抬起头。 「咦??啊???」 露妮亚顿时陷入手足无措的状态。约翰转过身,听到躺在床上的少女发出不太清楚的声音。 「那个人,是我,重要的人??。请你好好招待他??」 「勇、勇者阁下???怎、怎么会??勇者、勇者阁下第一次喊、喊了我、我的名字??」 女孩的眼眶马上盈满泪水。 「总是,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呢??。谢谢你,露妮亚??。能够有你陪伴,让我感到很幸福??」 转眼之间,堤防就崩溃了。 「怎么、怎么这么说呢,担当不起啦~~~!唔哇────!今后也会尽心尽力为您效劳的~~~!呜哇────勇者阁下~~~!」 音量大到彷佛能够传达到地上的哭声,即使连约翰也不得不堵住耳朵。他心想,这女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您是勇者阁下的客人而做出了非常失礼的行为??。呜呜、真的、真的对您感到非常抱歉??」 「不会,你别放在心上,我也一点都不在意。」 遭到他人疏远或厌恶,对约翰来说早已习以为常。所以,他真的丝毫不在意。甚至可以说,露妮亚现在这种快要把额头贴到地上的反应,其实更让他感到困扰。 「我是个除了帮勇者阁下打理生活起居之外就别无所能的女仆??希望您务必让我继续留在勇者阁下身边服侍她??。要是这个职务被夺走的话,我就真的再也没有其他可以投靠的地方了??」 「首先,我没有那样的权限,何况,你又是赛菈感谢过的对象。不可能拿你怎么样啦。」 露妮亚吸了吸鼻子,说了句「感谢您~~~??」之后就又哭了起来,让约翰相当头痛。 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赛菈,你这样起身靠着没问题吗?」 对于青年的询问,靠在床头上坐着的赛菈「嗯」了一声,点头回应。 「虽然脑袋还有点昏昏沉沉的,不过,约翰,你愿意来见我,我觉得很高兴喔。」 「没有,我并不是??」 青年觉得自己似乎没办法好好说话。 为什么我会这么紧张啊?虽说两年多没见面,但是毕竟一起旅行了一段时间,对她应该已经相当熟悉了才是啊。是因为她变成了「拯救世界的勇者」的关系吗? 多半不是这样的吧。 有所改变的,肯定是我自己。 「对不起,赛菈。」 「咦?」 首先就从道歉开始吧,当着她的面。 没错,非得一项一项好好清算才行。 约翰对少女低下了头。 「我在那时逃跑,留下你一个人。或许这是不管怎么道歉都无法获得原谅的行为,不过,『说不定无法获得原谅』这件事,并不构成不需要道歉的理由。」 赛菈茫然地注视着约翰的面孔。 经过了理解、消化这些话语所需的短暂时间之后。 「??没关系,不要紧的。因为,对我来说,约翰你能够平安,比任何事都更加重要。」 当面听到这种话,约翰不由自主地变得无法直视赛菈的脸。 青年感到耳朵发烫。先前向她求婚的时候心无旁鹜,不过,自己搞不好做出了相当不得了的事啊──约翰这么想。露妮亚虽然没有发出惊讶的叫声,但还是用手遮住了脸。这样的反应,其实更让约翰觉得难为情。 「可、可是,在我离开之后,听说先后又有不少人成为你的同伴不是?不管在哪里都可以听到你的活跃事迹喔。」 只不过,每次听到之后,右手都会产生幻肢痛。 「嗯。」 赛菈以彷佛抹去了感情的声音回答。 「大家都是好人呢。只不过全都死了。」 青年觉得自己说了句蠢话。 「??我说,赛菈。」 「嗯。」 「我会一直陪伴着你,待在你的身边。」 「约翰。」 约翰觉得心跳加快。 娇弱的赛菈,有种宛如幽魂般的透明感。 消瘦到简直如同身染重病般的她,不具备那种任何人都会睁大眼睛细看的美丽。不过,坐在床上的她,漂亮到令人背脊发寒的地步。 彷佛连灵魂都会被吸进去的苍蓝眼眸,此刻映出的只有虚无。 「我没有任何事物能够用来回报你。因为,我已经把自己的一切都留在那个地底深处了。」 「不对。」 约翰忍不住牵起赛菈的手。 直到刚才为止的紧张之类的心情,现在已经全都无影无踪了。 透出黑色斑纹的手臂非常纤细,感觉光是抓住就可能会害它折断。 「你不是还活着吗?而且也还确实记得我。既然如此,总会有办法重新开始的。这次,拜托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会设法让你获得幸福。」 约翰以「如果这么做可以证明的话,即使要我掏出心脏也在所不惜」的坚定、强烈语气对赛菈这么说。 「你要拥有能让全世界任何人都觉得羡慕的幸福。这不是为了诅咒,你做到的事的确有这个价值。应该要是这样的。」 「??」 赛菈愣愣地看向约翰。 不久之前那股堪比死神的美已经消失,这里只有一个宛如迷路小孩般,眼神充满不安的少女。 「??约翰,谢谢你。你的心情,让我感到很高兴??可是,我无法想像那样的未来呢。」 一直为了他人而奋战的少女,事到如今才要将注意力转向自己的幸福,肯定会是非常困难的事吧。 话虽如此,然而,不过就是幸福而已──这里可是有着拯救了世界的勇者,以及曾经被称为剑神的男人啊。 约翰深信,一定能够开拓出一条道路。 由于赛菈不久之后就又陷入睡眠状态,为了避免吵醒她,约翰与露妮亚于是离开寝室,来到了客厅。 「先不说别的,露妮亚。」 「是、是的。」 面对跪坐在地上的女孩,约翰一边请她不必那么拘谨,一边问起了感到在意的事。 「为什么你可以若无其事地待在赛菈身边?难不成身上有着魔神器??应该不是这样的吧?」 露妮亚以困惑的样子摇头,似乎真的对魔神器一无所知。 「我是??为了照顾勇者阁下而被送到这个王国来的??」 「被送过来的?你原本在哪里?」 「叫做雷迦利亚的国家??。可是,在那个国家时的事,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这个,非常抱歉??」 可能以为会挨骂吧,女孩再次低下了头。 魔法大国雷迦利亚。 这个国家,约翰当然知道。该国曾经是与狂神军战争的最前线,然后变成了被狂神军蹂躏得寸草不生的地带。 现在,雷迦利亚已经不复存在。非但无人知晓狂神军究竟运用了什么样的手段,也没有任何关于后续情势的消息。这个国家彻底消灭了。 「原来还有生存者吗??」 虽然不懂是怎么办到的,不过,如果出身地是雷迦利亚,说不定拥有可以使魔神器的影响无效化的手段。哎,就算向她追问这个也没什么意义吧,毕竟露妮亚连自己来到这里的事情都没获得告知啊──约翰这么想。 「这样啊,不过,这么广大的地下区域,就只有你一个人管理吗??也难怪寝室会乱成那样。」 「啊~~唔唔~~!」 露妮亚抱着头开始诉苦。 「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啦??!因为,在来到这里之前,我根本没有当过什么女仆啊~~??」 「我想也是。还得照顾花园吧?只有你一个人绝对不够。我可以体会你的心情。不过,放心吧,已经不用再担心这个了。」 为了让女孩不要再对自己抱持警戒,青年轻拍对方纤细的肩膀,带着笑容竖起拇指。约翰认为,自己相当懂得如何应付小孩。 「从今天起,你就不再是一个人啰。我也会一起帮忙。」 「咦??咦───!?」 露妮亚不知为何发出惊叫,脸色也逐渐变得苍白。虽然约翰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但还是继续往下说。 「我就是为此而来到这里的。不管是打扫、煮饭,或者是洗衣服。虽然没有种过花,不过总会有办法的吧。为了尽量让赛菈在地下的生活可以过得比较舒适,今后就由我们两个人来一起帮助她吧。你不必担心,只要愿意教我,我什么都会做,任何事都会牢记在心。因为我已经决定不会再次逃跑了。」 「不、不行!」 露妮亚以双手比出了大大的叉。 「勇者阁下交代过,要好好招待约翰大人!让贵客帮忙工作之类的,这种事、这种事是绝对不行的!」 「咦──???」 对于发出苦恼呻吟的约翰,露妮亚露出生气的表情。 当露妮亚在打扫时,约翰跟在她身后,希望多少能帮点忙,但随即遭到拒绝??一再重覆类似状况的过程中,传来了「匡当」的响声。 「啊、信箱的声音。」 快步跑开的露妮亚,打开了庭园中某个管道的盖子。里面放着信件。约翰心想,这多半是从上方楼层沿着管子送过来的吧,相当有趣的连络手段。 然后,露妮亚抱着信件返回住家。她从客厅的书架上取出一本书背已经磨烂的字典,热心地比对着已开封的信件与字典。 看到这样的景象,约翰忍不住发问。 「你看不懂文字吗?」 「正、正在学!」 「这样啊,想要学习什么新东西的心情是很重要的。这样很棒喔,露妮亚。啊,那个字的意思不是『大脑』,应该是『马上』喔。」 露妮亚飞快地转头看向约翰。我是不是又说了什么不必要的话啊?──青年在内心如此反省。 「约翰大人,您看得懂吗!?好厉害、好厉害!」 女孩的眼神闪闪发亮。 「咦?啊、嗯。还好啦。」 这件事值得如此惊讶吗?哎,毕竟我一副乡下土包子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贵族吧??。 「好厉害、真让人尊敬??!虽然我也十分努力学习,但是实在很难??」 「该不会是因为花太多时间在阅读信件,所以才会没时间打扫之类的吗?」 「呜??是的??」 看到露妮亚顿时变得沮丧,约翰心想,这女孩还真忙啊,喜怒哀乐不停地变来变去。 毕竟她整天都在地下照顾赛菈,大概也没时间好好学习吧。既然这样──青年于是开口提议。 「信就由我来读吧。」 「咦??」 这次换成绝望染满了女孩的脸孔。约翰觉得自己似乎对这个女孩慢慢地有所了解了。她应该极为重视现在这份工作吧。正因如此,所以才会非常害怕遭到其他人夺走。 这里是她重要的栖身之所。约翰认为,不论她有多么年幼,或者身分多么低微,比较晚来的人,毕竟还是自己。所以,抱着为她着想的心态,青年继续往下说。 「露妮亚,你就趁我看信的时候把工作处理好。等到结束之后,我再来教你读书识字。你觉得怎么样?」 「咦咦!?这、这个??啊、可、可是,我的薪水没有多到可以请得起老师的程度??」 「不用钱啦。相对地,要是因为这样而有了什么奇怪习惯的话,也拜托你不要追究喔。」 露妮亚的嘴巴一再开开阖阖,似乎在寻找适合的话语。女孩眨了几次眼睛后── 「对于我这种人,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这还用说吗。」 答案早已决定。 「为了让赛菈能够过着幸福的生活啊。」 虽然还不到百分之百的程度,不过,至少这次似乎终于让她愿意相信自己了。 ◇ ◆ ◇ ◆ ◇ 那封信,其实是写给约翰的。 贝亚美尔是库拉格涅王国的首都。 覆盖都城的结界是由从古代存活至今的知名贤者所张设的,号称拥有库拉格涅王国最牢不可破的强度。 不难想像,将散发出瘴气的勇者赛菈菲娜藏匿在首都的王城地下一事,肯定有过许多的反对声浪。然而,考虑到她被魔族夺取的危险性,这应该是无可奈何的结论吧。毕竟,虽说狂神已经消灭,但魔族依然有着某种程度的残存势力。 约翰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经过中庭,朝着离城堡有些距离的石塔走去。自己似乎并未获准进入国王所居住的王城。哎,这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青年偶然间注意到了附近的教堂,于是稍微窥探内部状况,看到了排列整齐的椅子与位于深处的台座。 未来,自己跟赛菈会在这个地方举行结婚典礼吗?不,现在赛菈还处于连外出都没办法的状态,还是先别太过奢望吧。 青年摇摇头,继续前往相约见面的场所。 在石塔的二楼,有着梅尔迪莎的房间。 「辛苦你了,随便找个地方坐吧。可以提出报告了。」 「这倒还不算什么,不过,为什么要特地选在梅尔迪莎你的房间啊?不好意思,我可不打算跟你有交谈以外的行为喔。」 听到青年指出「获邀前往女性房间」一事所具有的含意,梅尔迪莎露出讶异的表情。 「我不懂你这句话的意思,不过,赛菈菲娜大人的事是最高机密。倘若每次都要专程准备张设结界的会议室,或许会招致他人产生怀疑。虽然这里并不宽敞,可能让你觉得不太舒服,不过请多包涵。全都是为了赛菈菲娜大人。」 「??不,这样就够了。都是我不好,对不起,十分抱歉。」 约翰随便拉了张椅子坐下。原来如此,即使是这么年轻就出人头地的精英份子,似乎也有许多不得 不放弃、忽略的事物。 「那么,我就开始报告了。从赛菈口中听到那句话啰。全都是托你的福,谢谢你,梅尔迪莎。」 梅尔迪莎原本拿着的文件,顿时散落在地。 约翰帮忙捡拾,交还给对方。 「怎么啦?如果现在很累的话,我就先回去一趟啰?因为我也很担心,不知道赛菈什么时候会醒来,希望当她醒着的时候能够待在她身边。」 梅尔迪莎说了句「没事」,整理好文件。 「??你刚才说,听到了那句话?你能够和赛菈菲娜大人交谈???这样啊,你果然是??」 青年吃了一惊。即使是为自己安装魔神器时也一副若无其事模样的梅尔迪莎,此刻眼中居然流下了一道泪水。 「太好了。或许那位大人有机会得救。真的是太好了。」 「??原来你也是有人心的啊。」 「是啊,我自己也颇为惊讶,原本还以为早就全都舍弃了。」 梅尔迪莎轻拭眼角,低下头,以哭红的眼睛看着手帕,同时慢慢地开始诉说。 「把赛菈菲娜大人送往战场的人,其实就是我。」 「送往战场?那家伙应该是凭自己的意志决定参战的吧?」 「的确,表面上是如此。但是,因为对当时还只有十三岁的她而言,自己的意志之类的,总是有办法可以操控的。我逼迫她前往死地。如果当初用的是命令,或许还算有些良心,但是,我却利用了人们寻求救赎的声音,以及她的温柔。这是最为卑劣的手段。」 「??」 约翰没有说什么。或许梅尔迪莎也和自己一样,长久以来都处于后悔之中。 「赛菈菲娜大人勇敢地奋战,结果却是现在这副模样。看到赛菈菲娜大人回来时,灵魂险些遭到寄宿在她身上的魔神器吸走的我,那时觉得即使就此死掉也无妨,以为那就是自己唯一能够赎罪的方法。然而,我错了。」 「是啊,就算你这么做,也只会让赛菈更加伤心而已。」 唯有这件事,约翰说得非常有自信。 「还有,我现在想起来了。虽然赛菈的个性很少谈起跟自己有关的事情,不过,我还是听她说过,某个跟她感情很好的红发女性的事。」 「??竟然有这种事?」 约翰一边看着眼前这个有着一头宛如火焰般红发的人物,一边回想着过去交谈的内容,开始说了起来。 「她说,自从勇者之力觉醒以来,原本感情不错的人们,有人选择避开,或者是态度变得疏远,但是,唯有那个人的态度还是跟以前一样。赛菈说话时的样子相当高兴。那家伙完全不认为自己遭到利用,她就只是想要守护而已。对象不只是大众,也包含你在内。」 「??这样啊。」 梅尔迪莎再次将手帕靠上眼角,悄声这么说。 「那位大人??赛菈菲娜大人果然是货真价实的勇者。这次我们非得好好报答她不可。」 「正合我意啊,梅尔迪莎。我其实也早就想要这么做了。」 梅尔迪莎微微一笑。 「不过,既然赛菈菲娜大人的神智已经恢复,或许有办法解除『因西尼米亚的狱门』也说不定。」 「你是说那个会冒出黑色雾霭的魔神器?」 「肯定。它是赛菈菲娜大人在魔界取得的物品,与王国流传下来的魔神器『维尔姆的真腕』不同,我们没有任何情报。她当时的队友多半知道些什么,不过,无人能够生还??」 「现在就只能直接问赛菈本人了吧。」 「应该有这种可能了吧。倘若赛菈大人的状况能够就此逐渐好转,这次就轮到你成为拯救世界的救世主了。」 约翰摇摇头。 「我对这种头衔没兴趣,只要赛菈能够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其他就一无所求了。不过,记得你说过『维尔姆的真腕』是已经变成无用之物的魔神器吧?但是,之所以能够唤醒赛菈的意识,都要归功于这个魔神器喔。」 「『维尔姆的真腕』无疑已经遭到了破坏。」 「??不是,所以我说??」 「那是吾师从战场回收的物品,『维尔姆的真腕』专属的特殊固有能力早已丧失。赛菈菲娜大人的心之所以能够觉醒,多半是魔神器之间共鸣的结果吧。吾师便是考虑到这点,才会提议将魔神器交给你的。」 「唔??已经坏掉了吗。」 约翰以左手抚摸银臂。虽然还只有一点点,但是最近连触觉都正在逐渐恢复。青年不禁觉得,这只奇妙的义手简直就像是自己原来的手臂。 「倘若没坏的话,你的寿命应该也已经减少了吧。」 梅尔迪莎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 「??这话怎么说?」 「我说过,赛菈菲娜大人装了三个魔神器吧。那些魔神器几乎都已经与赛菈菲娜大人的身体同化,绝不可能从外部加以卸除。每个魔神器都会使装配者需要付出莫大的代价。比如魔力,或者意识,也可能是寿命。」 梅尔迪莎以非常锐利的眼光瞪着约翰的右臂。 「因为已经脱离掌控,所以魔神器至今仍在赛菈菲娜大人体内处于失控状态。必须加以阻止。」 「??」 也就是说,自己所拥有的「维尔姆的真腕」,肯定是拯救赛菈性命的关键啰? 「??我的职责还真是重大哪。」 得凭已经损坏的破铜烂铁,设法对抗现在依然在全力运作的三个兵器吗──真是,这种死不认输的挣扎,倒是相当有自己的风格。 「此外,敌人不只存在于那位大人体内,也有魔族意图透过杀害赛菈菲娜大人,藉此释放诅咒的传闻。」 「毕竟是已经死掉的神所留下的遗产嘛,如果是那些家伙的思考回路,确实很有可能会这么想。」 不仅如此,如果能够杀掉赛菈,同时也可以让人类因诅咒爆发而灭亡。对于已经在战争中落败的魔族来说,称得上是非常适合的,能够一举逆转局势的赌注。 也就是说,想要守护好赛菈菲娜的话,除了魔神器跟魔族之外,还得保护她不受诅咒影响才行吗。 「??这可真是,看来终点还很遥远。」 「嗯?怎么说?」 「没什么,只是自言自语而已。对了,梅尔迪莎,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青年挥挥手,转移了话题。他想,要是提起「我已经对赛菈求婚」之类的事,搞不好会让自己也被视为危机之一。 「什么事?虽然我会尽可能协助你,但还是不能答应太胡来的请托喔。因为我的『赛菈菲娜管理官』这个职务,立场其实颇为困难。」 对于板着脸说出这番话的梅尔迪莎,约翰报以笑容。 「该怎么说呢,你这种表里如一的特质,让我开始有点好感了。放心吧,不是什么麻烦事。不是有个叫露妮亚的女仆吗?」 「别说这种奇怪的话。不过,这样啊,你已经见过露妮亚了吗。露妮亚吗??露妮亚啊??」 梅尔迪莎露出看似内心百感交集的表情。 「那孩子做得好吗?她是唯一能够免于『因西尼米亚的狱门』之影响,照顾赛菈菲娜大人的人物。那个女孩也是我找来的喔。虽说以女仆而言算不上优秀,但也没有其他人选了。虽然她相当有热忱??」 她之所以把不算优秀的露妮亚送到赛菈身边,应该是有什么理由吧。 「坦白说,单靠她一个人要照顾赛菈,似乎相当辛苦。毕竟地下空间十分广大。所以──」 约翰竖起食指,向梅尔迪莎提出请求。 听到青年的提议,红发的管理官顿时全力皱紧眉头。 「你是认真的吗?为什么要自愿这么做?难道诅咒已经影响到你的头脑了吗?」 「没想到你会这么说??这好歹也是我认真思考的结果啊??」 「就是这么回事。」 「咦????」 约翰返回地下后,将文件拿到露妮亚眼前。女孩睁大了眼睛。 「这个、那个??汝、奉令、职务,然后是??」 「啊,不好意思,这是任命书。既然要在这里过日子,总得工作才行吧?所以,我去找了份工作。也就是说,今后要请你多多指教啰,露妮亚学姐。」 青年伸出手,脸上表情依旧十分不安的露妮亚,交互看着约翰的手与脸。 「咦、咦??咦?」 「也就是说,事情是这样的。我是新来这个地下空间报到的仆人,而你从今天开始就是侍仆长了。」 「??????耶!?」 经过一段漫 长的沉默后,露妮亚突然全身一震。 「侍仆长!?我、升、升官了!?出人头地了吗!?」 「没错。你独自照护赛菈的功绩受到赞扬,颇受好评。所以,现在多了我这个部下。从今天开始就要请你多指教啰,学姐。」 露妮亚用双手紧紧握住约翰的手,以灿烂的笑容点头。 「好的!请多多指教!身为侍仆长的我,会好好教导约翰先生打扫的方法之类的!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我,因为我是学姐嘛!」 看到露妮亚骄傲地抬头挺胸的模样,约翰深信自己的计画已经成功了。 就这样,负责照顾赛菈的成员增加到了两个人。 总之得先从打扫开始。约翰换上了梅尔迪莎准备好的衣服,两人分头开始整理凌乱不堪的房间。 露妮亚不时会来看青年的工作状况,以高高在上的奇妙态度做出「不是那样的,像这样才对啦、像这样──!」之类的指示。对约翰来说,这也是相当新鲜的感觉。 「两个人一起打扫还满有趣的哪??。因为在村子里的时候,我被当成麻烦人物看待,一旦靠近其他成年人,大家都会露出讨厌的眼神??」 「学弟先生,你的人生也过得相当坎坷呢??」 「我自己是觉得跟其他人差不多啦。毕竟刚离开村子就马上找到了工作,甚至可以说一帆风顺吧。而且也有个懂得关心人的学姐。」 「耶嘿嘿。我也很高兴自己有了个听话的学弟先生呢。」 两人聊得十分开心。 食材也同样是透过管线从上面送下来的样子。由于只需要煮两人份,所以,在简单吃过东西后,露妮亚就带约翰前往仆从的住处。 「原来如此,白色的屋子是赛菈的家,我们则是在这边生活的啊。」 「就是这样的喔,因为房间很多,所以请不必担心。我也会看心情而换到其他房间睡觉。」 约翰心想,这样不是只会让打扫变得更加麻烦吗。 青年跟在女孩身后,发现住处是一栋老旧的房子。由于是在地下,虽然至少不会有风从缝隙中吹进来?? 「这下子,空闲时间大概都得忙着修补了吧。哎,也好啦??反正只要跟梅尔迪莎说一声,应该就能拿到材料,打造一间能够舒舒服服生活的房子也相当令人期待。毕竟至今为止的人生几乎都在旅行啊。」 屋内有四个房间,生活上应该不会有什么不自由的地方。 「我平常都是睡这间,请选择喜欢的房间吧。」 虽然选好房间后就是教导露妮亚读书识字的时间,不过很快就结束了。约翰将靠着书桌开始打瞌睡的露妮亚抱到床上躺好,自己也回房间休息了。 那么,明天要做哪些事呢、要怎样才能让赛菈在醒来时感到高兴呢──青年在床上想着这些事。 赛菈再次醒来,已经是好几天后的事了。 ◇ ◆ ◇ ◆ ◇ 宛如鸣晨鸟般的歌声传入青年耳中。 我还在做梦吗?──约翰坐起身子。不过,似曾相识的少女歌声依然没有停歇。青年立即跳下了床。 歌声从庭园的方向传来──相隔数日后,她再次醒来了。 约翰急忙冲出住处。不需要刻意追寻旋律,青年很快就发现了赛菈的身影。 一名少女正将脚泡在清澈的泉水中,踩着宛如舞蹈般的轻快步伐,吟唱着歌曲。 随着脚步溅起的水花,让朝阳产生散射,描绘出光彩。 实在太过梦幻,令人感到炫目的美好纯白光景。 几乎要让人忘记这里其实是受到瘴气侵犯,任何人都无法进入的死之庭园。 青年不想在少女唱完歌之前打扰她,所以始终保持沉默。 等到少女的歌声告一段落之后,约翰轻声拍手。 「赛菈,你的状况变得比较好了吗?」 身穿纯白洋装的少女,头上不知为何缠着遮住眼睛的布条。不过,她轻盈的举动之中没有丝毫不安。 「是啊,总觉得心情非常愉快,就像是背上长出了翅膀一样。」 赛菈菲娜以过去和青年旅行时一模一样的,天真无邪而又快活的语气提出询问。 「对了,跟我说话的你,究竟是谁呢?」 「──」 青年觉得,自己内心的动摇,肯定没能压抑到让对方无法察觉的程度。 「啊,对不起。」 少女以手掌掬起水。 「因为,现在的我就只不过是普通的心而已。由我自己舍弃的,我的心。」 接着将水洒回泉中。 「多半是因为决定晚一点再捡回来的关系吧。在内心深处变得动弹不得了喔。不过,好不容易能够出来活动了。得要多晒点太阳,快点打起精神才行。」 少女说到这里,发出宛如女童般的轻笑。 简直就像是潜藏在水畔的妖精一样──无拘无束,自由的妖精。 这件事让青年产生了极为强烈的违和感。 「你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不对,不是这样的喔。只是让回忆先睡着了而已。因为,我之前以相当乱来的方式运用了头脑。一次全都放出来的话,感觉有点恐怖。」 「??这个,也就是说??」 约翰拼命设法理解赛菈所说的话──现在的她,对自己的功能设下了限制吗? 在大病初愈的状态下,立即就要以原本的自己开始活动,可能有些不安,所以刻意只让心出现,是这样的吗? 赛菈竟然已经衰弱到了头脑无法在万全状态下运作的程度? 约翰想起了梅尔迪莎说过的话。遭到失控魔神器侵蚀的赛菈,处于任何时候死亡都不足为奇的状态。 青年心想,但是,为什么赛菈竟然会连意识都封闭了起来?。 约翰无从得知──为了战斗,少女不惜付出将自己的心也加以舍弃等等牺牲。 听我说喔──赛菈开口诉说。 「其实呢,我的心原本已经彻底变成碎片了。可能是连想要活下去的力量也全都用光了吧。明明就是这样却还能复原,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非常令人高兴的事吧。虽然现在的我想不起来就是了。」 「??那是??」 青年感到眼睛深处热了起来。 「那会是什么呢,你说的,令人高兴的事。」 「我也不知道耶?不过,肯定是真的很棒的事喔。感情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激动了。因为我是个贪吃鬼,或许是吃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吧。」 少女说了句「过来嘛」,将手伸向青年,提出邀请。 即使是陷入昏睡的这几天时间,她依然还是在拼命奋战吧。 不是只单纯等着恢复,而是一直在思考、思索如何才能让自己继续维系生命的方法。现在这样,就是她选出的结果。 她肯定找出了许许多多继续活下去的理由。藉由这么做,用尽千方百计,设法延长自己宛如风中残烛的性命,设法让自己振作起来。 就算只剩下心也无所谓。 即使只能再多活一天也好──。 对于此时此刻的约翰而言,这件事让他内心产生了无比的感动与喜悦。 「不知道为什么,跟你说话的时候就觉得很高兴呢。好像得到了很多能够继续奋斗下去的力量,觉得精神越来越好。我想,自己一定很喜欢你吧。」 「??真的吗?我可是对你做出了相当过分的事呢。」 「心是不会说谎的喔。」 笑着说出这句话的少女,牵起了约翰的手。 「你的手很温暖呢。」 她将青年的手贴到自己脸颊上,露出平静的笑容。 「有种让人安心的感觉。我知道了,你是我父亲吧?」 「你搞错了,我们的年纪没有差那么多。」 「原来是这样的啊。对不起啰?因为我什么都看不到。」 少女露出像是恶作剧失败时的表情,微微吐出舌头。 「所以你才会把眼睛遮起来的吗?」 「这个方法很棒吧?只要这么做,其他人应该就会有『那孩子眼睛看不到,接近她的时候要注意一点』之类的想法了吧。」 即使没有记忆,这样的想法,的确符合赛菈的为人。她总是优先为他人着想,把自己摆到比较后面的地方。 「等到赛菈恢复正常之后,你的眼睛也会治好吗?」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不是只有眼睛而已喔,另外还失去了更多的东西。因为被三条锁链缠住的关系,所以没办法好好收集起来。」 牢牢捆着赛菈的三种魔神器,全都是透过吸取对象魔力而赋予所有者绝大力 量的兵器。身负重伤的少女,无法将它们关闭。 只要这个问题依然存在,赛菈就无法恢复到完全健康的状态。 「没问题的啦,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 彷佛看穿了约翰内心的不安似地,赛菈露出坚定的微笑。 「就算眼睛一直看不到,还是能够摸得到嘛,也可以像这样感受到你的体温。对了,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嘛,虽然没多久就会忘记,不过就是想要喊你的名字。」 青年手掌抚摸着的脸颊,虽然柔嫩,但也有点凉。 「我叫约翰。」 「约翰??。嗯,说起来很顺口。我多半已经很习惯喊你的名字了吧。牙齿、舌头、喉咙,都是为了喊你的名字而存在的。」 「你在说什么啊。」 「这不是骗你的喔,约翰。」 赛菈的脸凑近青年,嘴唇微微张开。看到少女的樱唇,约翰咽下一口口水。既然现在的她什么都记不住,即使接吻也很快就会忘记的话?? 青年撇开视线。所谓的「一时鬼迷心窍」,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真遗憾。」 「??你指的是什么?」 「本来以为你会亲我的说。」 面对手抱膝盖,宛如在窥探着自己的少女,虽然对方遮起了眼睛,但约翰却觉得她彷佛彻底看透了自己的内心。 「赛菈,我说你啊??」 「不要生气。别看我现在这样,其实已经鼓尽勇气了喔。期待与不安各占一半。不过,我知道你不是会趁这种时候偷偷亲吻的卑鄙人物。这让我感到很高兴,一不小心就说溜嘴了。」 约翰心想,赛菈,卑鄙的人应该是你吧。听到你用这种兴奋的语气诉说,我根本没办法回答啊。 既不受记忆也不受身分箝制的她,竟然可以自由到这种地步吗?被无聊事物所拘束的自己,可以说陷入压倒性不利的状况了吧? 「真是??任性的大小姐实在让人束手无策啊。这句话是为你好,除了我之外,不要把其他人也一样当成玩具摆布喔?」 「你真是温柔呢。」 「因为我是你的父亲啊。」 「不。」 赛菈一边以双手握住约翰的手,同时甜美地低语。 「幸好你不是我父亲。因为,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心跳不已。」 唯有此时此刻,她连在漫长征战中丧命的伙伴们都加以遗忘,就只是个平凡的少女。 「??下次醒来的时候,你也愿意继续陪在我身边吗?」 「嗯。」 唯独这句话是从内心之中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 或许,所谓的「发自内心」就是这么回事吧。 「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喔。我就是为了你而来到这里的,毕竟我都已经跟你求婚了啊。」 「哇喔。」 赛菈双手轻合,发出感叹的声音。 「真是太棒了,就像是公主一样。你向我求婚了?喜欢上我哪一点呢?」 青年不由得发出苦恼的声音。 「这????很多啦。」 「我想听喔,非常想听。因为这件事真的很让我高兴。竟然有人愿意喜欢我,肯定连我自己都没想过吧。这种纯白的心情居然装满了整颗心,实在不敢相信。」 兴奋不已的少女,晃动着泡在泉水之中的双脚。水沾湿了她的头发、肌肤,连遮眼布都松脱了。布条之下的表情,看来真的充满喜色。 「我呢??」 赛菈想要呼唤约翰的名字,但是已经想不起来了。只有心的少女,紧紧握住青年的手。 「我呢,一定非常非常喜欢你喔。因为,这还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这么高兴。」 虽然,对约翰来说,这是他最最想要听到的话语。 但是,出于难为情、不好意思,所以他选择了开玩笑带过。 「你不是什么都记不住吗?」 「只是没有回忆而已,还是记得的喔。」 赛菈把手放到胸口。 「心会好好记住。」 说过的话没多久就忘得一乾二净的少女,绵延不断地诉说着。 如果喜悦之情能够让赛菈产生想要继续活下去的念头,那么,持续给予这种感情,应该有助于保住她的性命──青年如此深信。 约翰积极地向赛菈倾诉。 不过,他之所以如此,这并不是唯一的理由。 因为,真的很愉快。非常愉快。 简直就像是两人初识时一样。因为少女对青年一无所知,只要有意瞒混,想怎么说都行。 能够让自己维持帅气的形象,实在令人非常愉悦。 不过,青年也很清楚,这样是不行的。 这一天,在泉水之侧互相依偎,宛如嬉闹般欢笑的种种,约翰应该永远不会忘记吧。 怀抱着有朝一日背负起一切,同时依然能够像这样开心欢笑的梦想。 因为,幸福结局的预借,确实已经为约翰指出了他应走的道路──。 第三话『那是少女梦寐以求的景色』 在斗剑场,手持木剑的约翰,正面对着一个高大的男性。他以最低限度的动作闪过对方挥出的武器,接着刺出一剑。 刺进绝妙位置的木剑,让壮汉失去平衡,跌坐在地。约翰没有理会坐倒的男性,发出喊声。 「下一个。」 这次是个年轻的骑士。虽然还有待磨练,但是素质不错──约翰一边这么想,一边辛苦地以还不太习惯的右臂化解攻势。他一掌握到敌人的破绽,随即杀得对手溃不成军。在旁人眼中看来,多半会认为约翰赢得不费吹灰之力吧。 「下一个。」 约翰陆续击败前来挑战的骑士们。面对表示希望有人能够陪自己训练右臂而造访斗剑场的约翰,骑士们粗暴的欢迎行径,似乎将会在颜面尽失的情况下收场。 然而,表现出悔恨之意的只是极少数,其他绝大多数骑士都因为能够和过去与勇者并肩奋战的传说人物交手而露出引以为傲的表情。 「哎呀,真是精彩。应该可以说,已经有两年多不知去向的剑神,依然不减往日风采哪。」 「看起来是这样的吗?」 在约翰以大气都不喘一口的状态回到墙边后,有名男子向他开口攀谈。对方身穿宽松长袍,有着一头银色的头发。虽然相当高,但是不会让人产生遭到睥睨的威压感。不过,男子的容貌俊雅得令人惊讶,大概只要看过一次就永难忘怀。 「哎呀,其实我也不清楚,因为对剑术一窍不通的关系。总之就只是说说看无关紧要的场面话而已。从你的反应来看,似乎没说中的样子。」 男子露出爽朗的笑容。对方的态度,让青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毕竟我还在复健,手臂已经累到抬不起来了。不管是体能或反应都还差过去一大截。不过,即使是这样,能够以惯用手<右手>使剑就已经好太多了。」 「这样啊。不过,既然狂神都已经消灭,为什么现在还需要训练?青年,你已经够强了吧。以人类为对手的话,我不认为有必要拥有比现在更强的力量。」 「哪有这种事,我还差得远呢。」 「如果连你都还差得远的话,他们就是刚出生的小鹿了吧。连走路都走不好。」 听到男子表情严肃地指着骑士们这么说,约翰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说话还真狠哪。或者就只是单纯太过老实了?」 「我觉得自己应该算是比较胆小怕事的那种人才对。怪了,跟你聊天感觉格外有趣,这样可不太好。」 对方宛如老友般的态度,让约翰觉得相当奇妙。 「言归正传吧。还是说你是那种人?其实就只是想要让自己变得更强而已?」 青年心想,这么说或许也不算有错。 「哎,先让自己变强也没什么不好吧。毕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啊??而且──」 约翰将视线从似乎相当好奇地注视着自己的男子身上移开,默默地耸了耸肩。 事到如今,青年才怀有希望能够变得更强的坚定想法。他觉得,倘若那时自己拥有即使右臂被斩断也依然能够守护赛菈的力量,或许就可以免于这种痛苦的心情了。 「我讨厌弱小的自己。」 「这样啊,原来如此,我可以了解。不过,青年,你讨厌的并不是弱小的自己,会不会其实根本就是你自己呢?──我随口说说而已。」 「??你这话到底是??」 当青年想要对一针见血的男子提出反论而抬起头时,对方已经不见踪影了。 他究竟是什么人啊? 「听说你最近常去斗剑场。」 等着听取例行报告的梅尔迪莎,散发出咄咄逼人的气势。像她这样的美女,光是露出瞪视的眼神就能营造出相当强烈的压迫感。 「虽然能够跟你交手的人似乎都相当高兴,但我不认为你能从中得到什么。这应该只是在浪费时间吧?」 房间内有着堆积如山的文献。地板上散落着多到几乎让人找不到立足之地的大量文件。不停有人进进出出,已经掌握事态的人,无不脸色发白。 面对这样的状况,约翰只是耸耸肩。 「??没有什么战斗是无法获得任何收获的。更何况我离开第一线已经有两年时间,非得快点找回感觉才行。魔族现在也还是在找机会袭击赛菈吧?不管我为赛菈做了多少努力,要是她被掳走,一切就都白费了啊。」 面对注视着自己说出这番话的青年,梅尔迪莎沉默了一小段时间后,说出一句「抱歉」,低头赔罪。 「看来是我操之过急了。说得也是,倘若考虑到今后,你的选择是正确的。毕竟赛菈菲娜大人从今以后还是得活下去。」 「??你怎么啦?赛菈她发生什么事了吗?」 对于青年的询问,方才意外坦率地道歉的梅尔迪莎,静静地摇摇头。 「从地下泄漏出来的瘴气,终于连地上都受到影响了。园丁发现,正上方的草地变成了黑色。根据园丁的说法,该处的草木尽数枯死,短期间内多半种不活任何植物吧。虽然现在还看不出对人的影响,不过应该也只是时间问题吧。」 「??这样啊。」 约翰可以理解梅尔迪莎的焦虑,毕竟赛菈的症状依然没有好转。大家都希望能够尽早解决问题。 「现在担心这个也无济于事,我们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开始今天的会议吧,你看这个。」 梅尔迪莎恢复成一如往常的认真严肃表情,朝青年递出一叠纸张。 上面有着「最重要机密」的字样。虽然约翰了解这不是可以随便拿给别人看的东西,但他并没有特别在意,伸手接了过来。 「我搜集了不少与魔神器有关的传说。虽然没有『因西尼米亚的狱门』的情报,不过应该还是能够找出一些线索吧。赛菈菲娜大人的生命,现在依然持续遭到魔神器夺取。可以预料得到,各个魔神器都已经脱离她的掌握,陷入了失控状态。长此以往,不知赛菈菲娜大人会变成怎样。」 说到底,问题依然是这个。 赛菈的状态始终无法稳定下来。 失去记忆的期间,其实还算安稳。然而,事到如今回想起来,她表现得比较正常的时候,就只有重逢之后的那一次而已。 现在的赛菈,出现了多种症状。 有时持续沉睡,也有醒来之后却整天只是傻傻地盯着墙壁的情况。有的时候像是人偶般不发一语,但也有举止正常,为了自己的无力而深陷于悲伤之中的时候。 究竟可能是什么因素导致少女出现这些症状,约翰与梅尔迪莎都没有头绪。但是,倘若赛菈已经连自己的状态都无法控制,想必不会是什么好兆头。 就连身体似乎也不太正常,眼睛也依然处于失明状态。 即使是如今,约翰依然相信,持续给予赛菈希望,正是能够延续她生命的手段。然而??光是这样还不够。 大限分分秒秒都在逼近。 既然无法解除狂神的诅咒,那么就只剩下「让魔神器停止」的方法了。 「你说不知道赛菈会变成怎样??具体的状况是?」 梅尔迪莎做出了没有丝毫保留的回答。 「衰弱至死。当她断气后,狂神的诅咒就会随之扩散,王国将会灭亡吧。」 多半真的会是这样吧。 如果始终无法控制以「因西尼米亚的狱门」为首的魔神器,这一天很快就会来临。 「所谓的魔神器,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跟圣剑、神枪有什么不同?」 「对于自古以来沉睡于世界各地的魔具之中,能够发挥出特别强大,超越人类智慧力量的,我们都如此称呼??它们同时也是会消耗使用者寿命的禁忌装备。」 「这样的东西,赛菈居然装了三个吗??」 正因如此,赛菈才成功打倒了狂神、才能够打倒狂神。但是,现在轮到少女自己受到所获得的力量折磨了。 「这种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状况,让我觉得像是陷进了非常深的沼泽啊。」 「别担心──虽然无法如此断言,不过还有办法。」 「真的?这样的话怎么不快点试??」 看到梅尔迪莎难以启齿的表情,约翰了解她也有苦衷。 「??那个办法,似乎不太能令人放心的样子?」 「有某位人士正在为拯救赛菈菲娜大人而四处奔走。但是,自从对方踏上旅途以来,始终音讯杳然。真是??到底在哪里做什么呢??」 梅尔迪莎宛如囚犯般叹了一口 气,青年轻拍对方的肩膀。 「不需要背负太多辛劳喔。世界的毁灭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就让我们一点一点去做自己做得到的事吧。」 「??我自己也很清楚这点,知道即使我一个人再怎么焦急也无济于事。但就是没办法,只能说天性如此。」 梅尔迪莎挥开了约翰的手。 「还有,你太随便啰。我跟你之间就只是为了相同目的而行动的关系,不打算跟你交朋友。来往时的态度要有点分寸。」 「真亏你能用那副直到刚才为止都还像是对世界充满怨恨的表情说出这种话啊。哎,能够打起精神就好。总之,要是有什么事的话,拜托快点让我知道。只要是我做得到的事,就会尽力去做。」 「虽然我不怎么信任你??」 说到这里,梅尔迪莎轻咳一声。 「不过,我还是愿意相信你对赛菈菲娜大人的心意。在移植『维尔姆的真腕』时的极限状态下,你在呓语中一次又一次地喊着她的名字。我相信这不可能装得出来。」 「嗯,当然了。」 青年点头之后才猛然察觉。 「你这难道是在鼓励我吗?」 笨拙的女性就此转开了头,依然没有露出微笑。 「话说在前面,这些话终究还是为了作战而说的。跟我不同,你的精神状态对赛菈菲娜大人会造成相当大的影响。这点你也要确实记住。」 「没问题,谢啦。那么,为了让我的精神状态更加稳定,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说来听听。」 「稍微休息一下吧。你太过劳累也会害我担心,没办法保持精神稳定。」 梅尔迪莎睁大了眼睛,一时无言以对。她露出像是中了简单恶作剧的悔恨表情,低声这么说。 「真是??你只要一心想着赛菈菲娜大人就好了。」 「我的确是这么做的啊,随时都想着赛菈,还有围绕着她的世界。」 听到这个油嘴滑舌的回应,梅尔迪莎陷入了沉默。她宛如死心般摇摇头,和约翰一同站起身,叹了口无奈的气。 「两小时。休息过后就会继续工作,这样很够了吧。」 「感谢你帮忙维持我的精神稳定。」 看到笑着说出这句话的约翰,梅尔迪莎的嘴角也总算浮现了笑意。 「你这人真是蛮横。」 如果我不是这么蛮横的话,那就不可能事到如今才对自己一度弃之不顾的女人求婚了吧──约翰在心里如此回答。 青年返回地下后,看到露妮亚正一手拿着小铲子在照顾花圃。 「欢迎回来,学弟先生。」 「我回来啰,学姐。虽然连伴手礼都没有就是了。」 说到这里,约翰停下脚步,想起了方才听到的,「因西尼米亚的狱门」导致地上草木枯死的事。 「明明处在魔神器的影响之下,不过这里的花还是会开呢。」 「这种花是来自我故乡的花喔,名字叫做提涅。雪白的颜色,非常漂亮对吧?」 「魔法大国雷迦利亚的花吗??。」 青年猜想,或许这种花也跟露妮亚一样,对魔力具有某种抵抗力。所以即使位在赛菈附近,依然能够绽放。 「不过,因为花瓣还是会散落,所以要像这样打扫喔。」 有的花完好无缺,但也有不是如此的花。凋零的花朵,让约翰联想到陷入沉睡的赛菈,心情变得有点沉重。 「那么,我先去探望一下赛菈,之后再回来帮你忙啰,学姐。请你再独自稍微撑一会儿,我一定会赶回来支援的。」 「那个??」 青年正要迈开脚步时,女孩叫住了他。 「学弟先生,你想跟勇者阁下结婚吗?」 「唔、唔~??」 她多半是听到了前阵子的谈话吧,该怎么回答才好呢──面对注视着自己的露妮亚,约翰感到困扰。 「这个嘛,小妹妹。因为你还小,这些事对你来说还太早了。不要轻易闯入大人的世界,回家去问妈妈吧。呼。」 「我的母亲已经不在了,而且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家。还有,我可是学姐喔,请回答问题。这是学姐的命令。」 听到不容分说的宣告,约翰对于自己将她当成小孩对待的行为稍微有些反省。不过,他很快就决定先不要去想这件事,以落寞的表情开口。 「我当然很希望能跟她结婚,不过,前途多灾多难啊。」 从那天之后,赛菈就不曾主动提起过结婚的话题。 约翰认为,肯定不是赛菈忘记,多半只是她在意自己目前的状况吧。 「应该不会是遭到勇者阁下讨厌之类的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可会非常非常沮丧。」 「我知道了!」 露妮亚拍了一下胸口。 「就让我这个学姐来为学弟先生的小小恋爱之路加油吧!放心交给我!只要是我能够做到的事,请尽管吩咐!」 对于露出彷佛找到崭新人生目标般灿烂笑容的露妮亚,约翰发出「啊~??」的沉吟,设法挤出回应。 「那就拜托你好好整理花圃了。典礼总是需要花朵的吧?」 「对典礼来说,花是有必要的呢!当然了!交给我吧!」 巧妙地打发了露妮亚??更正,获得露妮亚爽快答应提供协助后,约翰前往赛菈所在的地方。赛菈似乎难得处于清醒状态,听到敲门声后轻声说出「请进」。 听她的说话声,今天好像是能够交谈的状态。既然如此──约翰用手贴着胸口,做了一次深呼吸。自己接下来也得向她展现出快活、充满朝气的一面才行。绷紧腹部肌肉后,约翰推开了门。 「赛菈,我要进去啰?你今天状况怎么样?」 躺在床上的少女,不太俐落地坐起身。 「嗯??跟平常一样吧?谢谢你,约翰,对我这么关心。啊,可是拜托你不要靠得太近??」 「咦?」 青年感到背上流下令人不快的汗水。他想起了露妮亚刚才说过的话,努力回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赛菈把毛毯拉高到连头都盖住的程度,传来不是很清楚的说话声。 「因为,我现在穿的还是睡衣??不太想让你看到这么邋遢的模样。」 宛如细不可闻的声音。 对于感到害羞的少女,青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在心跳加快的情况下勉强说出「??啊,这样啊」,点了点头。 约翰自然不是从不曾看过女性的裸体。然而,现在的状况让他再次体会到,对自己来说,眼前的少女果然是特别的。 总之,她似乎并没有讨厌自己,真是太好了。 从毛毯下露出脸的赛菈,看来就像是从巢穴中探出头的松鼠。 「总觉得对你有点过意不去呢,约翰。??不过,这样不要紧吗?」 「你说的不要紧是指什么?」 「因为,你经常来探望我??让我想到,你的工作能够像这样一直请假吗?所以忍不住就??」 「??这个嘛。」 对了,她还不知道我在这处地下室里当佣人的事情。该怎么回答才好呢?要是赛菈知道我追着她来到这个地方,更为了照顾她而获得了工作??会不会产生想要敬而远之的心态呢??。 在经过了短暂的深思熟虑后,约翰决定以「无论如何至少不能对她说谎」的方式做出答覆。 「是啊,不过别担心,毕竟再怎么说都是来探望赛菈你这个拯救了世界的人物,所以上司也很爽快地送我出门啰。」 上司<露妮亚>曾经说过「请慢走」,所以确实没错。 「赛菈,其实你是比你自己认为的还要更加了不起的人喔。所以,如果只是『有事没事就会看到你,感觉好烦喔。你就这么闲吗?』这种程度的发言,我也完全不痛不痒喔。」 少女轻轻一笑。约翰在内心之中握拳叫好,为自己今天也能看到赛菈的笑容而感到欣喜。 「那么,今天到你想睡之前要来做些什么呢?聊我跟你旅行时的回忆吗?还是我从骑士们那边听来的故事?这里的骑士,品性低劣的家伙实在太多,十个故事里,大概有九个都不能讲给高贵的公主听。」 当约翰张开双臂走向赛菈时,后者突然开始剧烈咳嗽。 少女的身体弯成ㄑ字形,脸孔因痛苦而扭曲。 「赛菈!」 从咳个不停的口中冒出的气息,如同黑烟一般。带给青年的危险、不祥感受,简直就跟他过去多次交手的魔族一模一样。 「『因西尼米亚的狱门』──」 这就是从体内侵蚀着少女的魔神器 。具有吸取她身边所有事物的生命力、魔力之效果,导致她必须被囚禁于地下室的物品。 黑烟逐渐缠绕上少女的手臂、双腿,更进而攀附到背部,展开了宛如翅膀般的羽翼。赛菈胸前的咒纹开始缓缓蠢动。 约翰感到背脊发凉。虽然不由自主地收回了手,但还是咬紧牙关往前踏出脚步。眼看赛菈似乎即将从床上跌落,他急忙上前扶住少女。 就在青年右手碰到少女身体的下个瞬间。 耀眼光芒充满了整个房间── 这是??? 声音缓缓消失。本应是少女寝室的场所,此刻已经变成了让人无法分辨上下左右的纯白空间。宛如在水中挣扎般飘浮的约翰,努力寻找赛菈的身影。 赛菈── 青年听到了少女的声音。 『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还只有十三岁。虽然踏上旅途让我感到非常不安,不过,因为有年纪相近的他作伴,让我稍微松了一口气。』 彷佛烟雾般没有实体的赛菈,正在与某人握手。约翰也清楚记得这幕景象,因为,那正是两人相遇时的记忆。 为什么我会突然看到这种东西?──约翰在依然不明所以的情况下猛然醒了过来。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一瞬间。回过神的青年,发现自己其实还在少女的寝室之中。 「??赛菈?」 约翰看向赛菈,发现她睡得相当香甜。和方才不同,少女的睡脸看来十分安详。刻在胸前的咒纹,似乎也比刚才看到时缩小了不少。 赛菈的左胸,以及约翰的银臂,两者在同一时机发出了微弱的光辉。简直就像是产生了共鸣。 ??这该不会是??。 约翰抚摸着一度变得宛如火烤般烫手的银臂,如此自言自语。 「魔神器的控制──?」 或许,自己已经掌握到了蛛丝马迹。 可能是经过休息了吧,约翰隔天再次见到梅尔迪莎时,对方的气色看来多少变好了一些。她用手托着线条漂亮的下巴,陷入沉思。 「运用『维尔姆的真腕』,从外面控制赛菈菲娜大人的魔神器,是吗??」 「怎么样?这个点子还不错吧?」 「??让我看看。」 梅尔迪莎站起来,不容分说地脱掉了约翰的上衣。两人随即在银臂接合处发现连约翰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烧伤痕迹。 「你动用了这条手臂吗?」 「我不记得自己动用过就是。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像是处在赛菈心里的感觉。回过神来之后,发现她已经睡着了。这是魔神器的共鸣能力吗?既然坏掉的魔神器也有能够做到的事??」 「过于危险。」 梅尔迪莎宛如要打断约翰的发言般摇摇头,青年感到相当意外。 「没想到像你这种感觉只要是为了赛菈,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的人会表示反对啊。不过就是烧伤而已吧?」 「这次只有烧伤就能了事,或许是个奇迹。万一全身都烧光就太迟了。而且也不确定是否还有其他副作用。倘若遭到『因西尼米亚的狱门』的反动袭击,你可能无法承受得住。」 「??看来又让你相当担心了啊?」 「当然。因为,对赛菈菲娜大人来说,你似乎是无可取代的。倘若不是这样的话,只要你想尝试,我也不会有任何异议。但是,对现在的我们来说,你是不可或缺的。」 约翰看向自己的右臂。明明拥有或许能够拯救赛菈的手段,但目前似乎无法获准使用。 「??既然你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我也不好随便浪费自己的生命。」 要是能够再多获得一点线索,应该就能够把这个宛如细线般的希望再拉得更近一点了吧。对于遭到封忌指定,连效果都不清楚的魔具,要以自己与赛菈的性命做为赌注──这种行为称不上是勇敢,单纯就只是鲁莽而已。 就在约翰因为沮丧而低下头的这个时候。 「──如果无法控制的话,只要记住方法就好了吧?」 传来了男人的说话声。青年看向门的方向,发现那里站着一个看来十分可疑的男性。 对方有着无比端整的容貌,留着一头宛如透明般的长长银发。超然伫立的姿态,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男性的眼睛,透露出彷佛彩虹般的各式各样感情。 「你是先前在斗剑场的???」 「哟,青年,好久不见了。话说回来,你对魔法有兴趣吗?我说的不是理术,是魔法,而且还是能够自由操控他人心情的邪法,一种叫做『精法』,个性非常恶劣的魔法喔?」 「你怎么劈头就提出这种莫名奇妙的问题啊?」 梅尔迪莎瞠口结舌,整个人呆住了。她很快就回过神,朝着男性大喊。 「穆德老师??您回来了吗!」 「好久不见。梅尔迪莎,你看起来相当有精神呢。是不是稍微瘦了点?或许工作很繁忙,不过还是要好好吃饭跟睡觉喔。这是长命的秘诀,因为是我说的,所以不会错。」 「先别提这些!既然您回来了,那就表示终于找到了吧?能够拯救赛菈菲娜大人的方法。」 「哎,可以算是这样吧。说穿了,幸福的青鸟,其实就近在咫尺。哎呀,完全没想到,居然刚好出现能够适应到这种地步的人就是了。」 也就是说,这人就是梅尔迪莎之前提过的,为了拯救赛菈而四处奔走的男人吧。 一头银发的潇洒男性,朝约翰伸出右手。 「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抱歉上次忘记报上名字,我叫做穆德?维林。对自己不怎么感兴趣,喜欢谈论其他人的事。」 约翰原本打算以右手回握,不过觉得用魔神器接触他人或许有些失礼,所以改为伸出左手。穆德见状,强行拉起了约翰的右手。 「呀、呀,多多指教、多多指教。轻松地用穆德先生,或者是小穆称呼我就可以了。因为梅尔迪莎是那种个性一板一眼的人,所以叫我老师,不过你不可以学她喔。」 男性与人来往时的距离感相当独特。虽然约翰认为对方是个奇特的人物,不过并不会感到厌恶。 看到穆德出现,梅尔迪莎的神情虽然透露出些微安心感,但说话时的态度还是一派淡然。 「这一位就是为贝亚美尔城张设结界的大贤者。凡是有潜力的理术师,全都会被送往老师身边学习,其中也包括我,以及赛菈菲娜大人。对于活在库拉格涅王国的所有理术师而言,老师就像是大家的父亲一样。」 「别这么说啦,我其实就是个只会关心自己女儿的温柔爸爸而已。不记得有过像你这么大的小孩。」 听到梅尔迪莎如此介绍自己,穆德以看似感到讨厌的表情高举双手。 「老师是早在我祖父之前许久便已长年为王国效劳的大贤者。虽然外表看起来十分年轻,但其实已经活了非常久。约翰,和老师来往时要怀着应有的尊敬之意。」 「你又在说这种话??」 穆德一副「真拿这人没办法」的模样摇摇头。约翰已经理解对方是个伟大的人物,不过,跟这个比起来,此刻还有其他事更让他在意。 「你刚刚提到的精法是什么?只要有那个,我也有办法控制赛菈的魔神器吗?」 「别急别急,我这就照顺序来说明。首先,你们想要阻止那孩子装着的魔神器继续处于失控状态。对于这点,青年提议要用维尔姆从外部加以控制。然而,这里存在一个问题。维尔姆是损坏已久的魔神器,非但没有足以对那孩子进行干涉的力量,还想要帮那孩子偿付她持续支付的代价,更是痴人说梦。不过,如果两人心灵相通的话,心与心就能够接触。这样一来??」 穆德弹响手指,室内的黑板随即出现满满的图形。这是货真价实的魔法。 约翰眯起眼睛。由于图形中所用的并不是大陆公用语,而是其他种类的语言,所以青年看不懂。梅尔迪莎替约翰提出询问。 「这个是??老师,这是精法的步骤吗?」 「梅尔迪莎,你还是这么优秀呢。理解速度只输给我女儿而已。因为精法的效率非常差,所以算是一种没什么用处的魔法。毕竟对陌生人使用时几乎不可能成功。如果想让对方乖乖听从指示,与其花十年时间穷究精法,亮出刀子威吓其实更加轻松得多,比较有效。但是,如果是以内心十分契合的人物为对象,那就另当别论了。哎,不过,面对这样的人,一般来说是不会 强行用魔法命令对方的,一般来说。」 穆德说到这里,伸手指向约翰。 「也就是说,要由你进入她的内心之中,施展精法。然后,夺取那个少女的一部分权限,代替陷入无法正常控制魔力状态的她,把『门』关起来。」 「??这么做就可以让赛菈得救吗?能够改变那家伙只能待在地下,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默默断气的未来吗?」 「这就要看你的努力了。别担心,我也相当关心少女,就由我亲自来传授你精法吧。」 梅尔迪莎大吃一惊。 「那个容易厌倦又经常改变心意,而且讨厌背负责任胜过一切的老师,竟然会自告奋勇??」 「哈、哈、哈,话先说在前面,要是少女过世的话,那就得当成我没提过这件事了。因为,到时候,我必须为了未来的人族做好下一步准备才行。好啦,意下如何?虽然你看起来很有意愿,不过还是希望听到你亲口说出自己内心的觉悟。你的答覆会决定我愿意认真到什么程度。」 面对露出轻蔑笑容的大贤者,嘴角浮现笑意的约翰伸出拳头。 「这个嘛,我很高兴喔。」 「高兴?丑话说在前面,我可是会采取斯巴达式教育的喔,因为我知道,人没有那么容易就会死。变得能够使用魔法的喜悦、成就感,很快就会被每天惨澹、拼死命学习的生活抵销掉喔。」 那又怎么样? 约翰抬头挺胸。 「即使这样,我也还是愿意接受。毕竟这可是能够对拯救了世界的勇者大人有所帮助的事喔?我不过是个本来应该一辈子都只能在偏僻的村子里种田、杀杀怪物的小人物。更别说还附赠了右手。这样还有什么好不满的?还能有哪里不服气?为了帮助赛菈而跑遍大陆各地的大贤者大人选中了我吧?如果这就是正确答案的话,我找不到任何不这么做的理由啊。好啦,穆德,我们这就开始吧。为了把赛菈带到可以看见天空的地方。」 即使这只是逞强、只是虚张声势,其实内心根本没有半点自信,轻松的玩笑话也只是为了增添自己气势的表现手法──就算是这样,约翰的话语依然铿锵有力。 这是唯有曾经犯过错的人才能拥有的,绝对不想让悲剧再次发生的,勇往直前的决心。 听到这段话,大贤者眯起了眼睛。 「为什么你愿意做到这个地步?你是怎么拥有如此坚定的觉悟?的确,少女是拯救了世界的勇者,你想报恩的心情,我也可以理解。不过,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明,因为这让我相当感兴趣。」 「我啊??」 约翰微微低下头,然后以坚定不移的眼神回看穆德。 「我原本以为,只要能够一直待在那家伙身边就好。但是,不知道接下来还会遭遇什么样的苦难。即使赛菈能够痊愈,今后,那家伙多半还是会因为身为勇者的关系而受到种种局限吧。即使在那种时候,我也希望能够成为那家伙的支柱。所以,我对赛菈说了──『我们结婚吧』。」 「你说什么!?」 梅尔迪莎忍不住站起身。穆德伸手阻止眼看就要开口抢白的她,催促青年继续说下去。 「哦,然后呢?」 对于大贤者这个彷佛在试探的质问,约翰以坦率的态度回应。 「我这么说,可不是出于义务感或使命感之类的喔?不要搞错了。我真的爱着赛菈,所以希望能够一直陪伴着她。不过,还没有得到她的答覆就是了。??我现在只想知道,她会答应还是拒绝。」 「呣,原来如此。」 大贤者点头,以非常认真严肃的表情抚摸着下巴。 「没想到我竟然也会有协助处理他人感情困扰的一天啊。哎,成功与否还是要看你自己。这样好了,如果能够确认你们两人真心相爱的话,到时就让我也为你们的婚礼尽点心意吧。至少这种程度的事我还办得到。」 「真的吗?虽然很感谢你愿意这么做??。」 约翰原本认为,即使真的能够与赛菈约定结为夫妻,得以实现的机率也不高。毕竟她是救世主,而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剑士。不过,如果大贤者愿意出手相助,状况就又另当别论了。 「别放在心上。因为,就算是我,其实也同样处于『如果她没有好转便会相当困扰』的立场。那么,就这样说定了。只要没有看走眼太多,我其实本来就打算要好好教导你。既然如此,我就正式收你为徒吧。只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你应该懂吧?」 「??条件?」 穆德伸出拳头轻触约翰的右臂,认真地说出这句话。 「请你轻松地用穆德先生,或者是小穆称呼我。」 就这样,约翰开始过起了修行生活。 ◇ ◆ ◇ ◆ ◇ 早上起床后与露妮亚一起完成地下的扫除工作,吃完早餐后前往穆德处。由于获得穆德引介,约翰现在也可以进入王城了。 到晚上为止都得努力修行魔法,回到住处后,利用就寝前的短暂时间,教露妮亚读书识字。每天的生活都十分忙碌。 虽然约翰起初对于广大的讲堂中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情况感到坐立不安,不过最近总算渐渐习惯了。 「事情就是这样,青年,我想你的身体应该也差不多快要撑不住了。今天就暂时休息,改成普通课程吧。别担心,碰上这种时候,休息一下会比较有效率。因为是我说的,所以不会错。」 「最后加上那句话,听起来就更可疑啰。因为我相信小穆你,所以没问题。」 「这样吗,谢谢。附带一提,梅尔迪莎小时候是用『梅尔』当自称的喔。她还说过『梅尔最喜欢温柔体贴的穆德哥哥,将来要跟哥哥结婚』这种话呢。那个时候的梅尔小妹,惹人怜爱的程度只输给我女儿。」 「我相信喔。」 姑且不论到底有几分真实性。 「今天要讲的是关于理术与魔法的差异。这段期间的训练让我知道,青年你对这方面一无所知。首先就从这边开始谈起吧。」 「我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喔。理术是改写世界的道理,加以支配的法术。例如点燃火焰、造出水、让风吹起之类的。」 「没错,这种认知是正确的。理术是『虽然做得到某些事,但也有做不到的事』这种受到限制的术法。正因如此,只要拥有毅力与少许天分,任何人都能运用。可以说是为了秀才而存在的力量。那么,魔法呢?」 约翰坦白回答。 「魔法就不太懂了。该怎么讲呢??能够做出很奇怪的事,对吧?例如受到魔法影响的话会觉得噁心、难过,眼前变得一片黑之类的。挥砍也会变得不太顺手。」 「只凭这种程度的知识就跟魔族交手,真亏你还能活到现在呢??。看来你似乎天生便拥有非常优秀的魔法耐性。你应该不是哪位有名魔法师的后人吧?哎,算了。简单说,魔法是能够直接影响到世界的力量。可以使自己所期望的事物显现。换句话说就是可以实现愿望的力量。虽然用途非常多样化,不过,如果要说会不会比理术难学,其实倒也未必。关键在于有没有素质,算是给天才、怪人使用的力量。」 约翰心想,也就是说,理术有机会凭努力学会,至于精法,如果自己没有素质的话,即使花一辈子时间也还是无法学到??应该是这样的吧。 「那么,到现在为止,我都还没问起过这件事??我的素质如何呢?大贤者穆德大师?啊,如果无法期待的话,拜托你说得婉转一点,否则我的心灵会受到伤害喔。」 「只要是牵扯到少女就相当强势的你,却在这种奇怪的地方变得畏畏缩缩的耶。知道啦知道啦,我会为你着想的。也就是说,你的才能呢??说得保守一点??最多也就是我女儿的程度吧。」 该怎么解读这句话呢? 从正常角度来思考,应该是「拥有非常优秀的才能」之类的意思吧??? 「就算小穆你拿自己的女儿来比较,我也还是完全不懂啊。既然是大贤者的女儿,这样的人物,多半也都有一定程度的实力吧?」 「一般来说,或许是这样吧。哎,总之你不要太过自大,把眼前该做的事一件一件完成就对了。那么,明天开始又要回到精神锻炼了。你不愧是剑士,集中力相当优秀,不妨好好磨练。」 「谢啦。这还是小穆你第一次夸奖我啊。」 「因为我不擅长用剑的关系嘛。前端那么锐利,不是很恐怖吗?所以,我很尊敬剑士喔。面对那些能够达成我自己没办法做到的事情的人,我总是会想要夸赞对方。」 「??也就是说,纯就魔法修行这件事而言,今后我再也听不到赞美的话语了吗?」 「如果你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说不定有机会获得夸奖喔。」 处于世上所有理术师、魔法师顶点的大贤者穆德,说完这句话之后露出笑容。 ◇ ◆ ◇ ◆ ◇ 不知该说是穆德教导有方,或者单纯就只是约翰天分奇高,「发动精法」这件事本身,只花了三天时间就得以成功实行。 虽然接下来只要努力提高熟练度就可以,不过,这个过程非常困难。 约翰握住穆德的手,集中精神。以自身的魔力为绳索,将彼此的心灵连结起来,接着逐渐踏入对方的领域。灌注于绳索之中的魔力过多时,绳索就会松脱,过少时则会在途中断裂。一旦没有拿捏好分寸,途中用掉的魔力全都会逆流回约翰自己身上,导致他全身各处布满烧烫伤。 有段时间,这样的反动让约翰相当苦恼。据说还有许多人在这个阶段便已丧命。对此,穆德的说法是「好在你以前就把身体锻炼得十分健壮」。 下个阶段的难度更高,必须在以精法侵入沉睡中之对象内心的状态下,设法从飘浮不定的记忆之中找出必要的记忆。若是耗费过多时间的话,将会无法承受对方的记忆,导致自己与对象的精神相混为一,终生无法复原。约翰也曾多次因为停留过久而忘记自己的姓名,每次都要靠穆德透过精法施救,治疗精神沉醉症状。 让其他人侵入自己内心的不快感,即使是身经百战,留下无数创伤,对于疼痛多少有些抵抗力的约翰,依然有着生理上难以接受的厌恶感。 不知道下次醒来的时候,是否还能维持原本的自我──他对此感到恐惧。然而,一想到赛菈,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脚步。 对约翰来说,前去探望赛菈,与她谈话的时间,成为了用以确认自己决心的重要仪式。 但是,每当赛菈将要入睡而闭上眼睛时,总是露出看似不安的模样。 现在,约翰总算了解了理由。 她在睡着之前,一定是怀着「或许这就是最后一次醒来」之类的想法吧──。 ◇ ◆ ◇ ◆ ◇ 又过了两个星期后,约翰施行精法的对象已经由穆德换成了赛菈。 步骤和穆德时一样,青年握住睡在床上的赛菈的手,闭上眼睛,靠着连系起来的微细绳索进入她的内心。 为了寻找控制魔神器的方法,约翰看了许多赛菈的记忆。 第一次的战斗。遭遇的怪物是低等魔族哥布林,面对这个甚至远远不如普通士兵的敌人,赛菈菲娜却陷入了苦战。她还不习惯杀害对手。 『??约翰,你不在乎吗?』 受到血腥味影响而把胃里的东西吐光之后,眼眶泛泪的少女擦乾净嘴角,抬头看向少年。 少年以不当一回事的表情玩弄着长剑,如此回应对方。 『因为我离开村子之后也当过保镳的关系,别说是哥布林??』 ──甚至还曾经杀过人。听到比自己大两岁的少年这么说,少女咬紧了嘴唇。 『对不起,我这样只会拖累你吧。我一定会变得比现在还要更强,不能老是为了这种程度的事就感到挫折。』 少女用手背抹去了泪水。 她认为,让少年看到自己这副模样,本身就是可耻的行为。 自己已经不是小孩了。因为不管是理术、魔法或战技都还无法独当一面,所以,至少气魄得要像个勇者才行。 (这样的话,或许有一天能够让他也认同我吧──) 「赛菈,虽然你那时总是笑得十分开心,原来内心有着这样的想法啊。」 有声音响起。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因为,在我看来,那时的你比我成熟太多了。我为了赶上你的脚步,可是拼尽了全力。 虽然青年觉得接触少女的记忆像是做了什么非常恶劣的行为,感到十分愧疚,不过,他以「这么做都是为了拯救赛菈」的理由说服自己。 约翰尽力承受一次又一次几乎要把身体弄坏的反动,持续学习精法,全心投入这样的生活。 虽然是一段非常严苛,忙到让人眼花撩乱的时光,但是,青年并不觉得辛苦。 因为,对他来说,过去完全不能为赛菈做些什么的那段时间,其实要更来得辛苦太多了。 ◇ ◆ ◇ ◆ ◇ 「老师。」 梅尔迪莎前去拜会伫立在王城最高层阳台的穆德。穆德的银发随着强风飞舞,大贤者温和地转过身。 「找我有什么事吗,梅尔?你这副恐怖的表情,实在是糟蹋了自己的美貌喔。」 「您已经让约翰使用了魔法,请问是否真有此事?」 「真的啊,有什么问题吗?」 「实在太快了。他开始学习魔法还不到一个月,何以如此??不久前也提到结婚之类,像是在怂恿他的话语,请问您到底有什么打算?」 穆德用手按住被风吹动的头发,嘴角往上扬起。 「因为他做得到。这样说,你应该就能理解了吧?他已经达到那个领域了。??不过,光是这句话,似乎无法让你服气的样子?」 「我是赛菈菲娜管理官,只要是与她有关的事务,全都必须经过我同意,否则会让人很困扰。」 梅尔迪莎毅然地注视着穆德。 这个男子可以说是个瞬息万变的人物。有时看起来就只是个亲切和善的青年,不过,有时却也像是即刻就会让城市陷入火海的邪恶魔法师。 在狂神现世之前,曾经为当时统治世界的七个王国效命之贤者。身为七王七贤之一的穆德?维林,是个传说中的人物。梅尔迪莎知道,这个利用魔法成功实现不老的男子,人格并不像自己等人那么单纯。 正因如此,所以,当她对穆德提出抗议时,背上冷汗直流。对梅尔迪莎来说,这位老师是比魔族活得更接近自己生活的怪物。 「梅尔,你变得坚强多了呢。竟然敢反驳我,那时的你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吧。让你变 插图03_fmt 得这么坚强的理由是什么?是少女,或者是青年?」 「??两者都不是。我就只是想做好自己的职务而已。」 穆德宛如可以看穿人心的视线,想必已经对梅尔迪莎的一切都瞭若指掌了吧。梅尔迪莎一开始对那双眼睛抱持着憧憬,随着年纪渐长,逐渐转为恐惧。时至今日,她已经了解到,对库拉格涅王国而言,穆德是无可取代的人物。 「也好,就拿这个答覆当成是你特地来见我的谢礼吧。我的第一优先顺位是让少女恢复成原本的勇者。然后,只要不违背这个目的,我也想看看青年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穆德说话时的语气,就像是在解说戏法的诀窍。 「那个青年的素质,应该可以跟我女儿媲美吧。」 梅尔迪莎没能在第一时间理解这句话的含意。 她回想起银发少女宛如绷紧神经的表情,接着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媲美拉雀蕾大人???怎么可能,虽说那个男人的确是号称剑术之道已经登峰造极的剑士??竟然在魔法方面也潜藏着足以匹敌拉雀蕾大人的才能,这种事??」 「世界真的十分广大啊。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青年才能适应『维尔姆的真腕』吧。虽然说已经损坏,不过,那个东西可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装得起来的。」 即使穆德这么说,梅尔迪莎依然无法立即接受。 「??那个男人究竟是什么人物?」 「这个嘛,我也不清楚。这个世界上充满令人不解的事物。」 穆德抬头仰望繁星,彷佛在质问夜空般低语。 「如果说少女是为了打倒狂神而来到人世的,那么,青年到底又是背负着什么样的使命而诞生的呢?」 ◇ ◆ ◇ ◆ ◇ 约翰在睡在床上的赛菈身旁坐下,以银臂碰触少女的手。他闭上眼睛,集中精神使魔力成形,自己与她融为一体的印象逐渐扩张。 随后,他低声自言自语。 「精法『连结』。」 青年的精神化为光之粒子,从相触的手掌逐渐进入赛菈内心。 在约翰的想 像中,他经由血管逐渐抵达赛菈的心脏。该处有个只属于少女的空间──阳光从窗口照入室内的一个小房间。青年心想,赛菈肯定在这里度过了相当长的时间吧。房间中央有个看书架,上面放着一本书。 书的内容是少女的记忆。 穆德的记忆上了锁,约翰无法观看,不过,赛菈的记忆则毫无防备,内容五彩缤纷。 赛菈年幼时的记忆就像是绘本一样,上面有着抽象风格的图画,以及歪扭的笨拙笔迹。随着年纪渐长,内容也慢慢转变成像是日记般,有着明确的轮廓。 尚未出生前便已有预言提及将会拯救世界的孩子。因为赛菈菲娜的姊姊是死产,使得双亲更加期待这个孩子能够平安诞生。她过着每天都得努力学习剑与魔法,无法对任何人撒娇的生活。 穆德出现了,容貌跟现在几乎一模一样。也看到了长得像是年幼梅尔迪莎的人物。另外还有许多青年不认识的人陆续浮现、消失,这些都是赛菈重要的记忆。 为了找出控制魔神器的方法,约翰继续追寻赛菈的记忆,抵达了两人共同旅行的时光。 青年的知觉忽然受到拉扯。烙下深刻印象的记忆宛如具有吸引力般,将约翰拉入其中,房间内的景象也随之逐渐转变。约翰发觉自己身处战场,不,是宛如战场般的医院。 陆续送来的急诊病患、重伤者。这些人都是在与魔族交战时负伤的士兵与平民。 这里是── 他永远忘不了这个地方。 因为,这里正是约翰旅途的终点,也是他过去最后一次见到赛菈的场所。 (我受到非常大的冲击。) 少女内心的思绪,直接传入青年脑海。在赛菈的回忆之中,她眼前有个缠绕着绷带,整个人缩成一团的少年──这人就是约翰。 少年右肩以下的部分,已经不复存在。 『约翰、振作点,约翰、振作起来!』 少女将手靠近少年伤口断面处,咏唱理术。然而,理术终究只是操控道理的术法,即使能够加快自然治愈的速度,依然无法赋予对象原本就不具备的功能──比如说,让已经失去的手臂重生。 对于泪流满面的少女,少年静静地摇头。 『赛菈,已经够了。』 『可是,约翰,你的手??』 『会发生这种事,都是因为我太弱的关系。就只是这样而已。大概是因为我连每天早晚的训练都摸鱼,现在得到报应了吧。不过,这下子光是要绑鞋带都得费上一番功夫了。感觉咬力应该会变强不少。』 一如往常地说着玩笑话的少年,轻拍少女的头。 『所以,欸、你就别太在意了。我也不是没想过自己哪天可能会变成这副模样。到现在为止,不是已经失去了很多同伴了吗?我还能保住一条命,已经算好的了啦。』 『我??』 『嗯?』 虽然少女咬紧牙关,但泪水还是不停滑落。 『全都是因为我没有足够力量的关系??。如果要让约翰你遭遇这么痛苦的事,宁愿由我来代替你??。约翰,对不起??。你一定很痛、很难过吧??。真的,很抱歉??』 对于边哭边道歉的赛菈,当时的自己究竟是怎么回答的? 约翰自然不可能忘记。 他感到背脊窜过一阵寒意。 虽然想要立即逃跑,但是,约翰知道自己必须面对。 不可以逃避自己犯下的罪。 『喂喂,你在说什么啊,赛菈。你是勇者吧?唯一能够使用圣剑的人喔。你是无可取代的。负责保护你,让你平安抵达狂神面前,这不就是我们这些消耗品的使命吗?』 『咦???』 她像是面对难以置信的事物般,抬起头望着当时的我。 少年露出轻浮的笑容。 宛如小丑、宛如虚无。 『所以,这样就好。如果今天不能使剑的人换成你的话,人类就真的没有胜算了啊。好啦,我该怎么办呢?只剩下一只手,多半也已经没办法继续战斗了,大概只能回老家种田了吧。』 『为什么要这么说??』 少女彷佛感到悔恨似地咬着嘴唇。 『才不是什么消耗品。对我来说,大家都是很重要的人??。约翰,你陪在我身边的时候,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吗?』 怎么可能啊。 我打从心底感到悔恨、感到悲伤。从来没想过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希望能够一直跟赛菈你旅行下去。 但是,现在我知道,这个愿望已经无法实现,所以至少不想弄得太过拖泥带水。 其实就只是在逞强而已。 『是啊,你说得没错。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啰,自己跟你是不一样的。起初还能教你怎么使剑,不过你一直在变强,不到一年时间就已经比我还厉害了,对吧?勇者大人果然不是盖的。反正补充的人员应该很快就会赶到,接下来就算少了我也不会怎样吧?』 我已经无法再跟赛菈你并肩奋战了。 既然如此,乾脆让你彻底讨厌我,讨厌到不会怀有任何眷恋的地步吧。 日后,当你和伙伴们举行庆功宴的时候,大可拿我当成茶余饭后闲聊时的对象,谈起「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差劲的家伙」之类的话题。 『我原本就不是配得上跟勇者大人一起旅行的料子,不过就只是剑术稍微比别人好一点而已,其实也没什么好嚣张的。就算一切结束后回到故乡,变成人们口中的英雄,终究也不过是衬托勇者大人的配角。这段不知还得持续多久的旅程现在有了这个可以中止的契机,实在是太好了。让我觉得轻松多了哩。』 『??你这些话是认真的吗?』 『当然啰。』 少年表示同意时的语气,轻薄到彷佛只有声带在震动的程度。 依然紧握双拳的少女,全身颤抖。 『哎,接下来你也要好好努力喔。我可以提早开始享受隐居生活了。从大白天就开始喝点酒之类的,过起悠闲的日子啰。』 队伍就此解散,我将会回到故乡,过着无法出人头地的贫困生活。她会忘记我这个不像样的家伙,今后也依旧努力拯救世人。 道别之前的最后一段谈话,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吧。既然如此,她会讨厌我也是理所当然的。真亏我还有脸说出「我们结婚吧」这种话啊──约翰如此自嘲。 赛菈之所以还会记得我,应该是因为过于气愤的关系吧?我这人实在是烂透了。 然而── 随着赛菈的记忆,她的思绪也一并流入我心中。 过于强烈的情感海啸。 (我很懊悔。) 当时的我没有注意到,赛菈紧握的拳头正在滴血。 周遭彷佛变成一片炽热的火海。 医院当然并没有真的烧起来,这是赛菈的心情。 (我很懊悔。) 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怀有这么炽热又强烈的心情? 简直就像是在回答我的疑惑似地,赛菈咬紧牙关。 (逼他不得不说出这种话,比任何事都更让我感到懊悔。) (全都是因为我的力量不够。) (因为我没能保护他的关系。) (所以,我已经无法继续跟他一起旅行了。) 泪水从少女眼中滴落。 (我想要力量,比现在更加强大的力量。足以守护自己视野中所有人的力量。) (只要能够获得力量,不管失去什么都无所谓。) (愿意付出一切,不管是意志、心意,甚至是心灵。) (什么都──不再需要了。) 难道?? 约翰不由得睁大眼睛,忍不住对记忆中的少女伸出手。然而,结果只是如同遭遇幻影般穿透过去而已。 少女握住少年的手。 『约翰,我不会忘记你。我不会有事的,约翰,你不必担心。』 『??咦?』 宛如少年刚才没有说过那些恶劣话语似的,少女只收下了对方真正的心意,露出微笑。 『为了你,我会拯救世界──』 (──即使会让自己失去一切。) 原来如此。 竟然是这样的吗? 她之所以会装上三个魔神器,舍弃当个正常人,逼她做出这个决定的人?? 「──原来就是我啊。」 在赛菈的内心之中,约翰孤独地以双手掩面。 导致那个温柔的少女自愿变成魔人的关键,正是因为约翰脱离战线的缘故。 「赛菈,不是这样的。我就只是希望你能保持笑容而已,像我这么差劲的男人,早点忘记就好了啊。」 新的伙伴陆续加入。 女性、男 性、女性,不管是与其中任何人交谈,少女都不曾再露出温柔而又温暖的笑容。就算笑,也只是在配合当时的气氛而已。 在她的内心之中,遭到冰封的火焰持续摇曳。 勇者赛菈菲娜的战斗能力变得更加洗炼。她所到之处,铺满了魔族的尸体。 在这条道路尽头等待着她的,根本不是什么与狂神的最后决战。 已经选择踏上修罗之道的少女,只能迎接破灭而已。 约翰不想再继续窥探赛菈的内心。 因为,想必会令人非常难以忍受。 不再享受旅行的乐趣,甚至连人们的感谢之意也不愿接受,就只是为了使命而活。这种情况还能称得上活着吗?简直就跟兵器没什么两样了吧。 赛菈。 那天,手臂遭到砍断的我,失去了强悍。 然后,没能保护我的赛菈,舍弃了软弱。 我从来没想过,事情居然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所心爱的赛菈,竟然是由我自己亲手毁掉的── 青年持续翻动被涂抹成一片漆黑的书页。来自日记的思念之引力太过惊人,其实不该轻易窥探。现在,他早已无法离开自己所处的场所。本应是运用精法侵入对象内心的约翰,现在却深陷于勇者的黑暗深渊之中,难以脱身。 准备迎战狂神时的赛菈,其实在那时就已经失去了意志,丧失了视力、触觉及味觉。少女并不是在打倒狂神后才变成彷佛没有意识的人偶,而是在旅程途中就已经陷入这种状态了。 相对于此,她灌注魔力的三个魔神器则是发挥出了十全的能力。 「因西尼米亚的狱门」。 「波塔利克的银盘」。 「荻绯的帝靴」。 以及,唯有勇者才能运用的圣剑「基冈特马奇亚」。 宛如星球彼此冲撞般的战斗,已经完全超出了约翰凭知觉能够观测得到的领域,持续了非常长的时间。 被囚禁在记忆之中的约翰,甚至连想要逃离都无能为力。四周没有任何光线,青年已经找不出归路。本应与赛菈相契合的思念之桥,以那一天为界线,被斩断了。 约翰的精神,即将遭到吞噬。 穆德提过,要是在他人的精神世界停留太久,两者的精神就会混合,一辈子都无法恢复原状。不过,青年目前的状况根本称不上什么混合,单纯就只是一个原本叫做约翰的精神,遭到赛菈内心的黑暗吞噬殆尽而已。 在「因西尼米亚的狱门」仍然处于发动状态时,不管是穆德或梅尔迪莎都无法前来救助。因为,这时只有约翰与露妮亚能够靠近赛菈。 难道我终究还是无法留在什么温暖而柔和的世界里面,只能逐渐溶入这个冻结的黑暗之中而消失吗? 勇者赛菈菲娜,以圣剑刺穿了狂神的真核。 狂神发出青年无法听见的死亡惨叫,缓缓消散。 然而,勇者毫无感想。 也没有感觉到什么。 少女之所以返回外界,就只是为了斩杀新的魔族。 即使受到了狂神的诅咒,依然不改其志。 这就是少女的末路。 由约翰犯下的罪所创造出来的,怪物。 怪物抬起头,仰望虚空。 光芒闪动。 无比纤细、虚幻,彷佛随时会消逝的光芒。 在被黑暗涂满的书页中,唯有一个词没有受到掩盖。 那是少女一直牢记在心的,唯一的名字。 约翰。 世界充满了光。 在万里晴空之下,有着一间白色的教堂。 那是位于贝亚美尔城内的教堂。 教堂的钟声响起,门随之开启。 两名男女并肩而立。 黑发的少年穿着与他不太相配的晚宴服,整张脸因为害羞而变得通红。身穿结婚礼服的少女,金发之上顶着头纱,露出看似打从心底感到喜悦的微笑。 恭喜结婚──某人如此高声呼喊。 超过百位以上的宾客,全都衷心祝福两人。 在掌声之海、花瓣之雨中,少年与少女互相看着对方。 浮现出像是感到不好意思的笑容,然后?? 亲吻。 永远的誓言,就在此刻订立。 这是少女在黑暗之中观看的,如同美梦般的景色。 绝对不曾在现实中发生过的,无比幸福的故事。 只要互相宣誓,一切就都有了回报──只有在童话中才是如此。现实其实更为复杂,即使结了婚,人生也还是得要继续过下去。这里根本不是什么终点,少女自己应该也很清楚。 即使如此。 她依然怀着这样的梦想。 正因如此,所以才能继续迈进。 这才是──持续照耀着赛菈内心的,唯一的光辉。 在微微亮起的光芒引导之下。 从精神之海中──约翰重新浮上海面。 「『因西尼米亚的狱门』──!」 在赛菈寝室清醒过来的约翰,以双手握住少女的右手,如此高喊。 「『波塔利克的银盘』!『荻绯的帝靴』!以『维尔姆的真腕』之名,听命于我!」 银臂闪现红光,魔神器开始发热。 虽然魔神器变得如同烧灼般滚烫,而且还冒出蒸气,带来像是火刑般的痛楚,不过,约翰都忍了下来。 这种程度的剧痛又算得了什么? 相较于赛菈宛如光着脚走在荆棘之上的旅程,现在这种只不过是快要令人昏过去的痛楚,几乎就跟没有一样。 「勇者赛菈菲娜的战斗已经结束!再也轮不到你们上场了!所以──!」 咆哮。 「把赛菈──还来!」 从青年右臂满溢而出的强光冲破墙壁,贯穿天花板,盈满了整个地下空间。 不只是寝室而已,雪白的光几乎要连赛菈所住的房子都加以抹去。 不过,约翰这次不会再错失任何事物了。 因为,他的手正紧握着赛菈的温暖。 经过一小段时间,强光收敛之后,现场只剩下视野变得辽阔许多的房间,以及勉强还看得出原形的床铺。室内的墙壁都已经损坏,天花板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约翰心想,因为地下不会下雨,所以即使变成这样,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吧。虽然话是这么说?? 「??看来又有一段假日都得忙着当木工了。」 「不过,你很喜欢这类工作吧?」 「也是啦,毕竟我的人生几乎都在旅行啊──」 在青年怀抱之中,有副柔软的身体。 少女已经醒了过来。 她的声音,就如同那天一样动听。 约翰因为紧张而不敢低头看向赛菈。 「??欸。」 「是。」 在依然紧紧拥着身穿睡衣的娇小少女的情况下,青年点头回应。 「你之前提过的那件事,这次总该是真的了吧?」 「你说的是???」 「所以啦,就是那个。」 少女清了一下喉咙。 彷佛是在藉此催促约翰。 「你刚到这里,不是就跟我说了吗?」 「??啊,噢。」 「真是的。」 赛菈的声音,听来似乎有点气恼。 虽然约翰希望能够多听几次,但是,不知为何,明明是应该已经说过的话语,他却提不起勇气再度将之说出口。 取而代之的是开玩笑的话语。 「那个,我??」 别说是戒指了,现在手边根本什么东西都没有,所以拜托让我改天再重来一次──青年原本打算如此含糊带过,不过话到嘴边就停了下来。 就在此时,花瓣飘落。 雪白的花瓣,宛如在两人四周舞动般摇曳不定。正如同约翰在赛菈梦寐以求的景色中看过的漫天花雨。赛菈发出「哇喔」的感叹。 青年看到了在少女身后洒着花瓣的露妮亚。女孩正比出「ok」的手势。约翰心想,赛菈的房子都被炸飞了,真亏你还有这种胆量啊。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即使面对遭受狂神诅咒的勇者,她依然能够以女仆身分服侍对方吧。 在洒落的花雨之中,约翰搂住赛菈的肩膀。 「赛菈。」 「嗯。」 宛如回想起来似地,少女露出微笑。 那是嘴角抽动,不太灵巧的笑容,是十分笨拙的笑容。 不过。 插图04_fmt 她总算是笑了。 发自真心。 「我爱你。──我们结婚吧。」 拯救了世界的少女,对于这句话的反应是?? 「我愿意。」 露出喜极而泣的微笑。 女仆一个人的掌声,响亮得宛如百名以上宾客的鼓掌,对两人给予祝福。 第四话『应当回归的日常所在之处』 在赛菈取回「因西尼米亚的狱门」的控制权后,已经过了一个星期。 「哟,我来探望你们啰。」 穆德边探出头边这么说。 在地下庭园之中,赛菈正坐在椅子上。梅尔迪莎蹲在她面前,为少女把脉。约翰在旁担心地守望着她们。附带一提,露妮亚感到极度紧张,整个人僵得像是石像一样。 穆德站到约翰身边,一再点头称是。 「少女的状况这可不是变得相当好了吗?魔力的循环也很流畅。看来已经顺利地将魔神器置于自己支配之下了。实在非常好,这都要归功于青年你啊。其实,我打从一开始就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得到喔。」 「你又在说这种得意忘形的话啊。不过今天是个好日子,就不跟你计较了。」 因为魔力逐渐恢复,赛菈的脸颊变得红润许多。不但气色变好不少,视力也几乎已经完全恢复了。至少,从外表看来,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恢复速度快到令人刮目相看的地步。反过来说,或许也可以当成是失控的魔神器消耗掉了少女如此大量的魔力。 能够自由操控「因西尼米亚的狱门」之后,围绕在赛菈身边的黑雾随之消散,让她能够像现在这样与其他人见面。 不过,由于另外两个魔神器还是没有反应,所以依然不能掉以轻心。在取回所有魔神器的主导权,进而将之封印为止,赛菈的身体都无法恢复到完全正常的状态。 话虽如此,不过暂时摆脱了眼前的危机也是事实。正因如此,穆德与约翰才会浮现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另一方面,梅尔迪莎则是以怀疑的眼光转头看向两人。 「穆德老师,还请您不要说得过于乐观。我现在正在仔细确认。」 「那是因为你太迟钝的关系啦。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喔。除了受到狂神的诅咒之外,她全身上下没有任何问题。梅尔同学,你还得再多磨练磨练喔。」 「??」 梅尔迪莎像是觉得自己过于多嘴似地低下头,以似乎不太愉快的表情重新面对少女。赛菈浮现些微苦笑。 「谢谢你,梅尔迪莎。为我这么担心。」 「??不客气,因为这是我的工作。」 虽然梅尔迪莎坚持这么说,不过,能够来到赛菈身边,最高兴的人也同样是她。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对赛菈抱持的关切之情,绝对超出「工作」两个字的界线。 赛菈对穆德点头致意。 「也多谢贤者先生来探望我。好久不见了呢??您近来可好?」 对于赛菈看似还有话要说的视线,穆德以爽朗的笑容回应。 「就跟你看到的一样。不过,你好像还没有完全恢复呢。大可跟平常一样,叫我小穆就好了喔。」 赛菈轻轻一笑。 「真的是这样呢,贤者先生。」 「老师,如果您有空像这样闲聊,麻烦来帮忙。您应该远比我俐落多了吧?」 「??在场的女性们,似乎都相当害羞呢。」 穆德看似无奈地摇着头,约翰将手放到对方肩膀上。 「我倒是相当感谢你喔,小穆。托你的福,我才能够阻止『因西尼米亚的狱门』继续失控。全都得归功于小穆。」 「哼哼,果然没错吧。毕竟我们有这么深厚的交情嘛。虽然我很想要好好得意忘形一番,不过不行。那是唯有你才能办得到的喔。同样的事,就算换成我来做,其实也不一定能够成功。精法是相当纤细的。也就是说,嗯,这是爱情的力量吧。」 赛菈与约翰四目相交。青年早已察觉,恢复视力后的赛菈,经常专注地望着自己。面对露出看似感到难为情的笑容的少女,约翰也同样因为不好意思而搔着脸。 两人的心灵,的确曾经相通。在那个瞬间,真的有股笔墨难以形容的全能感。 青年固然希望等到少女的状况更稳定一点之后就开始详谈结婚的事,不过,他也不想催促大病初愈的赛菈。约翰认为,对男人来说,有时候展现余裕也是很重要的,何况穆德也说过类似的话。 没什么好着急的,自己传达出了心意,而对方也愿意接受。现在,光是这样就已经太过幸福了。 「真是热情呢。年轻的情侣实在很不错,你说是吧,梅尔同学。」 「是啊。」 了解到对老师不管说什么都是白费工夫的梅尔迪莎,默默地诊视着赛菈的状况。然后,她突然开口。 「露妮亚。」 「啊??是!」 梅尔迪莎甚至没有看向宛如弹簧玩具般跳起来的露妮亚。 「赛菈菲娜大人的肌肤、头发都还是一样漂亮。你确实地遵守了我的嘱咐,好好帮她打理了呢。」 梅尔迪莎最后一次看到的赛菈,是一副经历漫长冒险,疲惫至极的悲惨模样。此时此刻的少女,已经找回了即使与任何国家的公主相比都毫不逊色,宛如宝石般的美丽。 负责照顾赛菈的露妮亚,虽然还年幼、不够成熟,但依然非常努力把事情做好。梅尔迪莎从来不曾听她吐过苦水──即使那段时光肯定非常艰苦。 「不论是身为女仆或身为一个人,同样都不怎么可靠的你,做得非常好。你很努力呢,露妮亚。」 单是如此简短的赞赏,露妮亚便已泪如泉涌。 「不会、没有这种事!对露妮亚、对露妮亚来说,您这些话实在是过奖了??呜呜呜呜??」 在约翰看来,虽然露妮亚泪流满面,但也像是感到颇为幸福的样子。 对于赛菈状况好转而感到喜悦的人,并非只有约翰。至少这里就有三个。如果放眼世界各地的话,相信必然会有更多更多的人愿意祝福她吧。 自从回归之后就一直被关在这个地下空间的少女,虽然拯救了世界,但却始终没有机会听到人们喜悦的声音。 「呐,梅尔迪莎,看赛菈现在恢复到这个地步,差不多应该可以外出了吧?」 「你在说什么傻话。」 青年遭受严厉瞪视。 「虽说已经得以成功控制三个魔神器中的一个,但目前依然是不能有丝毫大意的状况。好好听着,或许你看不出来,但是,在我们理术师眼中,赛菈菲娜大人的身体,其实还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所谓的生命,并不是只要肌肉可以活动、血脉畅通就好。」 虽然受到对方认真批判,不过,这多半也是出于对赛菈健康的顾虑吧。 只是,不知为何连赛菈都说着「就是啊」,点头表示赞同,这就让青年有点莫名其妙了。 「我可是全身都处在诅咒之中喔。如果这是会传染给别人的诅咒,那我就连人多的地方都不能去了。因为大家已经打造出了这么一处气派的庭园,让我即使一辈子都待在这里也不会觉得有半点不自由。」 「不,应该不至于一辈子都得只能在这里度过。」 这次轮到梅尔迪莎感到困惑了。赛菈以听似意外的语气发问。 「不是这样的吗?」 「当然。赛菈菲娜大人是拯救了王国的勇者,我无论如何都绝对不会让您受到这种待遇。」 对于采取严厉态度的梅尔迪莎,赛菈发出几声轻笑。 「这样啊,谢谢你,梅尔迪莎。光是这份心意就让我很高兴了喔。」 「这是身为人应尽的礼节,赛菈菲娜大人。」 梅尔迪莎毕恭毕敬地鞠躬。不过,约翰最为在意的,终究还是赛菈──她早已做好了一辈子都将被幽禁在这个地方的心理准备了吗?那是多么坚强而又多么寂寞的生活方式啊? 「我说梅尔迪莎,赛菈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 梅尔迪莎答覆时,出现了罕见的暧昧态度。 「??现在我还没办法说什么。不管是诅咒,或者是魔力何时会恢复,都还有待调查。不过,由于现在已经可以直接接触赛菈菲娜大人的万金之躯,所以调查应该很快就会有所进展吧。」 「正是如此。」 穆德大动作点头,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将之摊开,原来那是一份文件──。 「咦?」 在场其他人都睁大了眼睛。文件上有着「外出许可证」的字样。盖在上面的国玺,正是如假包换的,统治这个国家的最高权力者之证明。 「你们看起来都是一副『为什么我会带着这个』的表情耶?哈哈,把我当成什么人啦?我不是说过了吗,少女全身上下没有任何问题。既然如此,为什么还得继续窝在这个地下空间?偶尔也不妨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 「 可是,老师!」 穆德对继续抗议的梅尔迪莎露出像是在捉弄人的笑容。 「我都再三强调过没问题了,梅尔同学你却还在表示反对,难不成你就这么想要将少女关在这个鸟笼里吗?这可不是适合公然说出口的事喔,你得好好反省。」 「我才没有那么说!」 然而,梅尔迪莎随即闭上了嘴。因为她发觉,如果穆德提出保证的话,自己根本没有反对的理由。 「??但是,失去的魔力??」 「很快就会恢复的。别为这种小事担心,少女的体质,跟你们稍微有点不同。」 当然──穆德边晃动手上的纸边笑着这么说。 「决定权还是掌握在你手上,少女。」 由于赛菈表示想要独自思考一下,因此约翰等人返回地上,来到了梅尔迪莎的房间。 「老师,我依然无法接受。」 「你还真是顽固哪??你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种个性呢,真是。」 坐在长椅上翘起脚的穆德,向约翰寻求赞同。 「青年,你打算怎么办?如果少女想去城镇,我希望能够由你来当她的导游。」 「我当然非常乐意接受啰。毕竟不管在哪个世界,公主都得要由骑士来守护啊。」 但是,约翰难免感到忧虑。 寄宿于赛菈身上的诅咒,以及依然困扰着她的魔神器,两者都是问题。 「我现在已经知道,狂神的诅咒并不会传染给其他人。至于会吸取周遭人物生命力与魔力的『因西尼米亚的狱门』,赛菈也能确实控制了。不过,另外两个魔神器,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吧?」 万一在人潮汹涌的地方失控,就会引起伤亡惨重的悲剧。 「那时就由青年你用『维尔姆的真腕』,从内侧把门关上就没问题了吧。」 「即使成功掌控一次,并不保证第二次也能够同样顺利啊。」 「青年,你有地方误会啰。这种事根本不可能找得到什么保证。」 冷漠而又严峻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只要少女还活着,魔神器失控的机率就一辈子都不可能变成零。如果她在生活之中还得一直考虑到这点,那么大概永远都无法离开地下庭园了吧。不,地下都还太过宽容了,应当要把她扔到远离人烟的监狱的最底层。」 「这??」 约翰与梅尔迪莎,不由自主面面相觑。 「不过,你们也很清楚,以这个情况而言,这样的做法其实不是很适合,对吧?现在这个时机,可以说正好。在魔神器之后,接下来应该要设法对抗诅咒。少女越是感到幸福,诅咒的效力就越弱。虽说整件事当然没有这么单纯,不过,如果把眼光放远一点,趁这个时候先放轻松一下,应该会比较好。」 这时用力握紧拳头的人,是约翰。 「我知道了,小穆。」 「你有所觉悟了吗?」 「嗯。」 如果要说是什么样的觉悟,那就是「对自己的选择负起责任」的觉悟。 「我想让赛菈看看她所拯救的人们。正是因为赛菈打倒了狂神,许多人才能开始过起和平的生活。赛菈她应该要正确了解到,自己究竟达成了多么惊人的丰功伟业。希望她亲眼看清楚、用耳朵倾听,实际体会。」 穆德像是在称赞答对问题的学生般,高举双手轻轻鼓掌。 「你真是优秀,值得给满分。」 「谢啦。因为,想要让赛菈获得幸福的话,一个人能够做到的事终究有限。不论如何,还是得要让赛菈喜欢上这个世界才行。」 梅尔迪莎以凝重的表情摇头。 「我果然还是无法赞成。即使会因此受到责骂也无妨,我害怕赛菈菲娜大人会感到心痛。」 即使如此──梅尔迪莎用带着感伤的语气继续说了下去。 「约翰,赛菈菲娜大人选中的人是你,就照你想的去做吧。倘若没能找到你,或者是你不愿意提供协助,抑或是无法适应『维尔姆的真腕』,赛菈菲娜大人的心,此刻依然未能复原,还是处于四分五裂的状态。我先前从来没想过,居然有一天能够像现在这样,讨论是否应当让那位大人外出。」 没错,我们确实在往前迈进。 赛菈的未来变得更加宽广。 约翰的嘴角微微上扬。 「这样的话,明年的这个时候,我想应该就连赛菈也已经加入会议,正在认真讨论新婚旅行要去哪里的问题了吧。」 「既然如此,到时我想必也还是会对你的乐观意见表示反对吧。」 梅尔迪莎勉强挤出的玩笑话,这次终于让约翰发出了笑声。 ◇ ◆ ◇ ◆ ◇ 赛菈抱着膝盖坐在泉水边,注视着摇曳不定的水面,想着今后的事。 约翰对她说了「我们结婚吧」。原本以为再也无法见面的他,出现在自己眼前,而且还得知彼此相思相爱。 这些宛如从天而降的幸运,让自己一时乐昏头,打从心底有了想要继续活下去的愿望。再加上获得他的帮助,所以自己现在才能像这样过着平稳的日子。 成功阻止「因西尼米亚的狱门」继续失控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星期。对少女而言,与青年不经意的闲聊、一起度过的日常时光,全都是无可取代的宝物。 不必毁坏任何事物,也不需要与任何人争斗。这段宛如宝石般的时光实在过于耀眼,幸福到让人感到害怕的地步。 所以,已经非常足够了。 和狂神交战之前,少女原本已经怀有「即使同归于尽也无所谓」的心态。全身都受到诅咒的赛菈,感受到自己逐渐衰弱,做好了「我大概会就这样死掉吧」的心理准备。 然而,自己却捡回了一命,可以体会到魔力流经全身每个角落的感觉。四肢都能随心所欲活动,大概就连使剑都没问题了吧。 对于有机会外出的事,当然也不可能感到讨厌。大家尽力拯救自己的这份心意,真的让人非常高兴。 但是,穆德说过,决定权还是掌握在少女<自己>手上。 赛菈心想,要是自己的魔神器依然有可能失控,那么就不该外出。 自己终究只是一个人罢了,为了个人的幸福而让更多人面临危险,这样的行为,应该是不对的。 「??我是勇者喔。从小就接受教导要怎么做才能称得上是个勇者。」 赛菈把脸埋进膝盖之中,小声自言自语。 出生后便以勇者身分被抚养长大的赛菈,从来不曾拥有过自由,她也因此无法理解「不自由」是怎么回事。即使被关在地下庭园之中,她也不曾怀有丝毫不满。因为,对少女来说,只要继续待在这里,自己就不会对任何人造成困扰。 赛菈注意到泉水出现微小波纹,于是开口。 「露妮亚,有什么事吗?」 「咿!没、没有,露妮亚没什么事!」 赛菈看向从她后方接近的女孩,对方不停挥动双手。少女认为,露妮亚似乎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的样子。因为她是负责照顾自己生活起居的女仆,所以或许是关于晚餐菜色的问题吧。 「那、那个??」 「你想说什么呢?」 「勇者阁下不想到外面去吗?」 赛菈眨了几下眼睛,没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回应。 「这个??我自己也不太确定,不过不是不想出去喔。我想,一定会很愉快吧。如果身边还有约翰相陪,想必可以度过像梦一样美好的时间吧。」 露妮亚抱着头,发出「唔唔唔~~」的苦恼声音,陷入挣扎。赛菈轻轻一笑,催她开口。 「没关系,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愿意这么做的话,我会很高兴的喔。」 「那么,我就斗胆开口了!」 露妮亚一下子跳到赛菈面前。她因吃惊而后退时,女孩已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我想,希望向勇者阁下道谢的人,想必非常多吧!所以,勇者阁下应该要好好地逛遍城镇各处!」 「这、这个嘛??」 赛菈眨了几下眼。 「我认为,再怎么样都还是不能公开自己的身分吧???因为,我活着的事还是秘密。」 一举一动都相当夸张的露妮亚,惊讶时果然也不例外。 「怎么会这样??要是知道勇者阁下平安的话,大家一定都会非常高兴的说??」 这句话让少女有点意外。 「??为什么大家会为我活着的事感到高兴?」 「因为勇者阁下拯救了世界嘛!」 露妮亚的话语中没有丝毫迷惘。 「既然已经拯救了世界,我的工作 也就结束了喔?剩下的使命,就是在化解掉这个麻烦的诅咒之前都不能死而已。」 「不是这样的!」 赛菈以不解的态度回望全力摇头否定的女仆。 应该没有任何特殊力量的女孩,此刻看来却像是非常强而有力的人物。 「请您不要说这种令人伤心的话??。因为勇者阁下是女孩们现在最憧憬的对象??」 她一头雾水。 「我就只是个比其他人更擅长杀魔族的人而已喔。跟露妮亚你不一样,既不会打扫,也不懂得洗衣服,而且也种不好花。」 赛菈并不是在自嘲,因为事实的确如此。 「明明就是这样,为什么你会觉得伤心?为什么,不管是约翰或是你??都会这么关心我?」 这还用说吗──露妮亚发出大喊。 「因为,大家、每个人都非常喜欢勇者阁下的关系啊!」 「????」 该怎么办才好呢?我真的不懂是怎么回事。 因为,我就只是埋头旅行,为了救人而杀死魔族,重复做着这些事而已。没有任何能够引以为傲的事物。 但是,不知为何,内心就是有股悔恨之情。 对于找不出原因何在的自己感到悔恨,希望能够知道,大家为什么会说喜欢我。 少女掌控自我的力量变弱,言语宛如泪水般流泻而出。 「??只要去城镇就能知道这件事吗?」 「当然了!??其实也不一定真的会是这样啦??」 态度从充满自信一下子转为畏缩的露妮亚,让赛菈忍不住微微一笑。 「我说,露妮亚,这是值得我不惜冒着可能害大家面临危险的风险,也应该要知道的事吗?」 露妮亚这次就说得十分斩钉截铁了。 「没问题的!勇者阁下不会伤害到任何人!因为,勇者阁下是受到大家喜爱的勇者嘛!」 「这、这样的吗???」 赛菈一边以双手安抚兴奋不已的露妮亚,一边发出一声「嗯」,点头称是。 「我知道了,谢谢你喔,露妮亚。我果然还是不行呢,像这样一个人思考的时候,很快就会变得净会想些消极的事。」 「唔哇──!没想到小女子露妮亚能够对勇者阁下有所帮助,世上还有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吗!」 彷佛打从心底感到喜悦而扭动着身体的露妮亚,让赛菈觉得十分惹人怜爱。原来如此,如果自己成功破坏了这孩子遭到魔族杀害的未来,那么,自己的旅程或许也就有了意义吧。 想到这里,赛菈忽然觉得胸口发热。 怪了。 感觉稍一松懈就会哭出来的样子。 不过,少女此刻却有种十分舒畅,甜美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心情。 要是前往城镇,看到更多人的话,是不是就能体会到更多更多这样的感情呢? 赛菈觉得,自己的这种想法,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这处幸福的地下庭园,看来突然变得黯淡许多。 然而?? 赛菈握住了露妮亚的手。 那只小小而温暖的手,确实是活人的手。 「??其实,我对自己完全没有自信。」 因为,我所记得的,全都是自己没能拯救的人。 「既然露妮亚跟约翰都这么说,我也想相信你们。虽然我现在还不是很清楚所谓的幸福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 赛菈的脸颊泛起红晕,宛如憧憬着孩童时代的梦想般,以害羞的态度开口诉说。 「坦白说,我真的很想去城镇,有很多想做的事。在旅途之中,我一直在想要做这个、做那个。不可以太过宠我喔,露妮亚。就像在做梦一样,会让我想哭呢。」 听到这段话,不知为何反而是露妮亚先哭了出来,赛菈不得不拍着女孩的背安抚对方。 谢谢你,露妮亚。感谢你给了我勇气。 赛菈没有发出声音,在内心对女孩致谢。她觉得,要是真的把话说出口,自己似乎也会忍不住落泪。 不过,我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面带微笑向你道谢──赛菈温柔地将娇小的女孩拥入怀中。 ◇ ◆ ◇ ◆ ◇ 约翰与穆德花了相当多时间讨论如何才能说服赛菈外出,最后带着四个精心策划的方案返回少女所在之处。不过,赛菈随即欣喜地说出「嗯,我们走吧」,点头同意。 虽然约翰猜不透赛菈的心境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不过,她终究也是个人,总是会有改变心意的时候吧。对于不知为何趾高气昂地说出「要好好感谢学姐喔!」这种话的露妮亚,约翰向她合掌行礼打发过去。 就这样,外出的那一天到来了。 「??怎、怎么样呢?」 笼罩于朝阳之中的地下庭园里,换上外出服的赛菈,将手放到背后,似乎感到颇为害羞。 因为目的地是城镇,所以少女穿的并不是平常那种过于高贵的衣服。胸口微敞,给人乾净感觉的白色上衣,搭配淡绿色的裙子。鞋子也是纯白色,为赛菈楚楚动人的魅力增添了几许可爱的感觉。 这样的打扮,让赛菈看来就像是个平凡无奇的少女。宛如与争战无缘,甚至连刀剑都从来不曾碰过一样。 由于始终等不到约翰的回应,少女感到有些不安,捏着裙子的下摆。 「果、果然??还是有点怪吧?这副模样。该说完全不像我的风格吗?」 「不,没那种事。因为实在太适合,让我吓了一跳。即使你不当勇者,改行当服饰店的专属模特儿,应该也能过得不错吧。非常可爱喔。」 「??真是,你明明就不是这么想的。」 虽然赛菈的语气像是在闹别扭,不过脸上却笑颜逐开。 「话说回来,这套衣服是谁挑的啊?简直就是为了给赛菈你穿而做出来的一样啊。梅尔迪莎吗?哎,不可能吧,我不认为她有这种眼光。」 「你竟然在当事人面前说出这种话啊。你又没看过我的便服,居然就敢这么说。」 面对「赛菈外出」这个重大事件,赛菈菲娜管理官自然不可能不在场。约翰对闭上眼睛,双手在胸前交抱的梅尔迪莎耸了耸肩。 「如果是你挑的,那我愿意老实道歉。答案呢?」 「??拜托我朋友选的。哎,不过因为人是我找的,所以就跟我自己选的一样吧。没错,是我挑的。」 「这种理论太牵强了吧。」 赛菈也笑了出来。 「谢谢你喔,梅尔迪莎。托你的福,让约翰说我可爱了呢。这是很棒的回忆。」 「是,不敢当。」 「这句话又不是对你说的。」 他觉得自己也慢慢习惯被梅尔迪莎瞪视了。那么──约翰在赛菈面前单膝跪地。 「公主殿下,倘若本人今日能有幸获得为您导游的名誉,将是无上的喜悦。」 「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因为我出身贫困农村,所以一直很向往这种骑士般的行为啦。」 「好呀。」 赛菈牵起约翰的手,浮现坚定的微笑。她整个人的氛围确实有了改变。照入地下的阳光,形成让她更加耀眼的光轮,宛如大国公主般的美丽少女在此现身。 「在此将本人赛菈菲娜?芬波特的假日奉献给您。请您为我指引去路。」 以身为骑士而言,这时对自己应当守护的女性看得入迷,应该是不合格的吧。青年强逼自己低下头,做出了「是」的回答。由自制心获得胜利之事,多少让约翰感到有些空虚。 约翰与赛菈一同度过的,平凡无奇却也无可取代的一天,就这样揭开了序幕。 为了以防万一,梅尔迪莎与身为她部下的理术师们已经事先分散到了城镇各处。不过,赛菈并不知道这件事。这是考量到担心自己的行动会造成众人困扰的赛菈,想必会因此感到在意的缘故。 对于这些忠于职守的勤勉者,虽然可能不太适合用「代替」之类的说法,不过,约翰决定要连他们的份也让赛菈确实享受到,在内心中默默地燃起了斗志。 在艾斯卡尼亚大陆的都市中,库拉格涅王国的首都贝亚美尔,规模算是中等程度。由于与其他国家相邻,因此陆上贸易相当发达。另外,因为这里同时也是国家的防卫据点,所以士兵的数量也远多于邻近其他都市。虽然不曾遭受战火蹂躏,不过城镇居民都已经做好随时可能遭遇类似状况的心理准备,存在许多怀有坚强独立心的人物。 走出王城的赛菈,彷佛觉得阳光刺眼似地仰望天空,向青年问起今天的预定行程。约翰原本打 算尽可能让赛菈做她想做的所有事,但总之还是先从正门开始闲逛。 将宽檐帽压得相当低的赛菈,抬头看向身旁的约翰。 「今天要带我到哪里去呢?骑士大人。」 「这还用说,当然是公主殿下中意的地方了。」 「真让人期待呢。」 大路上有许多骆马车来来去去,人群充满活力。道路左右两侧的摊贩,卖着琳琅满目的商品,揽客声不绝于耳。 在彷佛随时会与约翰走散的人潮之中,赛菈手按着帽子,发出「哇喔」的感叹声。 「大家都很早就起床了呢。居然有这么多人从一大早就如此忙碌。」 「贸易都市贝亚美尔有两段颠峰时间。早上时段是商人们离开这里去采购的时间,傍晚则有好不容易抵达这个城镇的驿马车。所以,人们也自然而然地照着这样的步调过日子。等现在这段时间过去之后,就暂时没这么热闹了。」 「原来是这样的啊!那么,约翰你想让我看的就是这些人吗?」 「没有没有,我才不会做这么拐弯抹角的事。除了出发采购的商人之外,要回原本市镇的商人也会一大早就出发喔。如果要回去的话,应该会尽量设法少带一点没能卖掉的货物,对吧?或许在这些打折品之中可以发现什么好东西也说不定喔。」 约翰话还没说完,赛菈的注意力就已经被摊位上光彩夺目的装饰品给吸走了。 手环、胸针、项炼??每样物品上都嵌着作为象征的宝石。赛菈看中的是镶着白色宝石的戒指,不过,她并没有拿起来把玩。 「你不买吗?梅尔迪莎应该给了相当多的零用钱吧?」 「嗯。不过,在战斗的时候,戒指果然还是会造成妨碍呢??即使不考虑战斗,总觉得套在手指上就会让人无法保持冷静??」 「唔,这样啊。??那么,不要戒指会比较好啰。」 听到约翰这句宛如自言自语的话,赛菈的脸顿时变红许多。 「咦?这??这个、那个,重要的戒指是没关系的喔,一定是这样的、嗯。在那个时候来临之前,我会努力特训,想办法先让自己习惯。」 看到赛菈慌张地挥手,约翰笑着说「可别太勉强自己喔」。虽然她长年累积下来的行事风格多半没那么容易改变,但是,既然她愿意为了自己而努力,依然相当令人高兴。 虽然两人接下来又逛了好几个摊位,不过赛菈始终不曾主动购买任何物品。 对于提出「因为看得很愉快,所以我是不是应该为了答谢而买些什么比较好?」这个问题的赛菈,约翰摇头以应。 「用不到的东西,买下来也不能怎样吧。这种行为就叫做浪费。与其这么做,不如多逛几家看看。说不定能碰上自己真正中意的东西喔?」 「唔~??嗯,我知道了。谢谢你,约翰。」 骑士心想,这位公主真是一板一眼啊。 光是逛完大路的半边,太阳就已升到高处,大多数摊位开始准备收摊。人潮也逐渐减少,接下来就要等到傍晚才会再次热闹起来了吧。 「我决定了。」 赛菈说出这句话之后就拉着约翰的手,回到了第一个摊位。她对正准备要收摊的老板开口攀谈,买下了那个白色的戒指,另外还买了一个黄色的胸针。 「这个是给露妮亚的礼物喔。因为她总是对我很亲切,所以我早就想要为她做些什么了,不过平时实在很难找到机会。」 「那个学姐,只要你说句『谢谢』就会痛哭流涕了吧。如果送给她什么礼物,搞不好会害她心脏麻痹而倒下喔。」 「咦,这样的吗??。或许还是不要送比较好???」 听到赛菈认真询问,约翰忍不住笑了出来。察觉自己遭到捉弄的少女,顿时面红耳赤,加快了脚步。他随即赶上。 「赛菈,抱歉抱歉。」 「不要开这种奇怪的玩笑,说什么露妮亚会死??这是会令人伤心难过的事呢。」 「嗯??的确,是我不好。对不起。」 赛菈一路上失去了许多伙伴,拿生死当成玩笑的言论,实在是过于轻率了。 看到约翰低头道歉,赛菈「嗯」了一声点点头,对青年投以微笑。 「因为你坦率认错,所以就原谅你吧。懂得反省是很棒的喔,约翰。好乖好乖。」 碰上这种简直把人当成小孩对待的态度,瘪起嘴的人换成约翰了。 「我说你啊,不该用这种语气吧,我可是比你大两岁喔。」 「既然这样,我觉得,都是开奇怪玩笑的人不好喔。」 约翰很清楚,一旦再提起这个话题,自己的立场明显处于劣势,于是只能发出不满的呻吟,老实地接受赛菈的「好乖好乖」发言。 「那么,公主殿下,我们这就去下一间店吧??。因为是杂乱无章的店,所以或许不合您的口味也说不定。」 「别担心。毕竟我的味觉才刚恢复不久,能够感受到味道就很令人高兴了。」 这样倒也让人觉得介绍起来没什么意思耶──约翰这么想。 两人在像是酒吧兼旅馆的店家吃了午餐。畜牧业相当盛行的贝亚美尔,在大多数店里都能吃到美味可口的肉。只不过,赛菈就如同她宣称的一样,不管吃到什么都是一副觉得十分美味的表情。 在这之后,下午首先前往的地点,似乎就连赛菈也没能预料到的样子。 然而,即使说这处场所就是约翰今天最重要的目的,其实也不为过。 「像这样的惊喜也不错吧?公主殿下。」 「就算是这样,这里还是??」 低声对青年说话的少女满脸通红。在约翰与赛菈的正前方,坐着一位面带微笑的美丽修女。 「请问您有什么事呢?不,想必怀着许多烦恼吧。我十分清楚,毕竟这是人生的分歧点。来到这里的人们,大家都思考着非常多的事喔。」 「是、是啊、哎??」 赛菈畏畏缩缩地做出断断续续的回应。 这里是教堂的咨商室。除了约翰与赛菈之外,还有大约十组的男男女女,大家都正在与坐在对面的修女请教、讨论。 「近来举行婚礼的贵客实在太多,单凭我们教会的人力难以应付,所以还得拜托附近教会的修女来帮忙呢。」 年轻的修女以手轻抚脸颊,用看似相当喜悦的模样这么说。 即使是现在,举行婚礼与葬礼时,由教会主导的情况还是颇为常见。类似这种免费咨询等等无微不至的呵护,应该就是大受欢迎的理由吧。由于拥有长久累积下来的丰富经验,切合新郎新娘需求的典礼规划备受好评。 「请问新娘小姐希望举行什么样的典礼呢?」 「咦、我、我吗!?这个??那是??」 赛菈边说边不时偷瞄约翰的脸。她的眼神彷佛是在表达「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啦」之类的埋怨。 「我先前只提过『我们结婚吧』,不过完全没谈过具体的内容不是?」 「嗯??是这样没错啦。」 「我想这次是个好机会。趁现在来讨论看看我们之间对于结婚的看法等等的。」 没错,既然赛菈已经答应自己的求婚,那么,差不多也是该让她好好面对这件事的时候了。不能放任她一直怀着「只要能够跟约翰在一起就很幸福了」这种心态。 这是为了让赛菈能够往前迈进的仪式。 面对自己的幸福,进而描绘出对于今后的展望。 不过,虽然约翰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他当然也十分不好意思、感到紧张。他想,要是换成自己出于惊喜而被带到这里来的话,多半也会跟赛菈一样,完全无法保持平常心吧。 「好啦,修女正在等你开口喔。只要老实说出赛菈你的想法就好了。」 当然,如果赛菈完全没有想过结婚这回事的话,约翰也不至于贸然带她来这种地方。不过,在赛菈的内心之中,她的确描绘过自己与约翰结婚的情景。她肯定已经想像过无数次了吧。 所以,虽说少女依然非常害羞,但还是慢慢地开始说了起来。 「虽然还没有任何具体的想法??不过,即使规模不大也没关系,可以举行实在是太好了──希望能够有个让人怀着这种感想的典礼??」 「哎呀,这位新娘小姐还真是清心寡欲呢。」 「就是啊,她总是把自己的事摆到后面,只顾着别人的幸福。真的吃了很多亏。」 听到约翰从旁插嘴,赛菈的脸变得更红,发出没有意义的「唔 唔唔」低喃。 「才没有这种事呢。你把我说得太好了。约翰,你自己还不是一样,总是只考虑到我,就连那时也是,为了不想让我担心而逞强装出不在乎的样子??」 约翰马上就想到,赛菈说的「那时」指的是哪个时候。 她说的,是自己失去右手时的事。 因为自己实力不足而弃赛菈于不顾,甚至还说出了无法继续跟她同行的话。当然,其中并未包含半点真心。正因如此,那时的话语,让约翰感到极为后悔。他一直十分悔恨,觉得应该还能找出其他更好的道别方式。 现在,赛菈竟然将之称为「逞强」。 这个突如其来的炸弹,让约翰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个,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青年从来没想过,少女居然早已看穿了自己的意图。 对于深感震惊的约翰,赛菈噘起了嘴。 「当然知道啦??。因为我们相处很久了嘛。」 甚至可以说,就连约翰的惊讶,似乎也不是赛菈想看到的反应。她或许是觉得自己被当成小孩看待了吧。 约翰就是因为完全没有这种想法,所以那时才会尽力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令人厌恶的家伙,然而,赛菈竟然连这点都瞭若指掌。 「??你就是因为这样才没有阻止我的吗?」 「??」 看到赛菈微微点头,青年感到身体深处开始发热。不完全是因为感到羞耻的缘故,还包含着其他更为不同的,对于赛菈的亢奋感情。 为了不让喊声脱口而出,约翰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嘴。看到这幕景象,修女悠闲地笑着说「感情这么融洽,真是非常美好的事呢」。 「嗯,我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懂了。」 赛菈抬起头,看着修女的眼睛,对她这么说。 「我想让约翰获得幸福。对于表示愿意跟这样的我在一起的约翰,我想办个能够让他觉得很棒、感到自己真的很幸福的婚礼。」 就是因为你还在说这种话?? 害得我得要拼命忍耐,设法不让泪水流下来。 真是,跟赛菈重逢之前的我,明明就过着跟死人没什么两样的生活,再次见到她之后却动不动就会想哭。 或许是一直无处可去的感情,宛如为了取回失落的几年时光而在剧烈燃烧也说不定吧。 「我也跟她一样,想要举行让赛菈打从心底觉得自己诞生在这个世间实在是太好了,这样的结婚典礼。」 哎呀哎呀这可真是──修女再次微笑。 「两位非常相配呢。不管是新郎先生或新娘小姐,一定都可以获得幸福的喔。请放心,诞生在世上的生命,全都受到了祝福。」 并肩而坐的赛菈与约翰,握住了彼此的手。 这份明确的温暖,在此时此刻比任何事物都更让人怜惜。 在修女暂时离开的期间,赛菈漠然地环顾四周。 咨商室之中,有着年轻的情侣,也有比自己等人更加年长许多的长辈。 大家都以彷佛相当难为情,但也十分幸福的模样,谈着关于举行婚礼的愿景。 对赛菈来说,这样的光景,让她觉得有些奇妙。 「人很多吧。」 「??咦?啊、嗯,就是说啊。大家都想结婚呢。」 「不是这样的喔。」 约翰边笑边回答。 「世界因为狂神遭到消灭而变得和平了。人类不需要担心威胁的时代来临,所以,大家这下子总算可以放心追求幸福了。全都是你的功劳喔,赛菈。」 「??咦?」 对少女来说,这句话的冲击实在太强了。 「我的?」 「是啊。洋溢在这里的幸福,都是因为你一个人努力的结果喔。」 「这种事??」 赛菈本来立即想加以否定,但是,话却卡在喉咙深处,始终说不出口。 因为──少女感到很高兴。 实在非常高兴,太过高兴了。 因为,虽然赛菈过去号称是为了守护人们的和平而战,不过她始终没有想到具体的人物,一直都只是为了约翰而奋战的缘故。 「呐,赛菈,你是应该要获得幸福的喔。再怎么说,要是你没办法过得幸福,绝对是有哪里搞错了吧。因为,有这么多的人因为你而能够获得幸福啊。」 水滴滴落。 这是由赛菈眼中滑落的泪水。 少女正在哭泣。令人难以置信的大颗泪水,敲击着她的手背。 「可是、怎么会、我??」 泣不成声的话语。约翰将赛菈的头拥入怀中。 「这都要归功于你喔,赛菈。」 「我、才没有、就只是、拼命地战斗而已。」 「是啊,就是这样,你真的很努力,应该要获得回报才是。」 不行,泪水停不下来。 真是太丢脸了。自己居然像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掩饰感情,泪流满面,真是太丢脸了。简直就跟小孩子没两样,非得快点整理好心情才行,因为会让约翰感到困扰啊。 可是,没办法,眼泪就是停不下来。像这样无法照自己所想来行动的状况,已经很久没有碰到过了。 少女感到青年正在抚摸自己的头。 「赛菈,我们来办场好婚礼吧。」 沉溺于泪水之海中的赛菈,宛如喘不过气般地点头。 「──嗯。」 两人离开教堂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赛菈,要再去大路那边看看吗?」 「??不了,我想继续这样待一会。」 「嗯。」 在没有什么路人的广场之中,赛菈与约翰坐在长椅上,互相依偎。 少女将头靠在青年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今天谢谢你了。让我看到了这么美好的事物。」 「我什么都没做啊,全都要归功于赛菈你喔。」 「不对,才不是这样,我是个幸福的人呢。」 「还不只是这种程度而已喔,因为你将会幸福到全世界任何人都觉得羡慕的地步。」 少女让自己与约翰十指交缠,以彷佛处在梦境之中的语气开口。 「该怎么说呢,总觉得有点害怕??虽然原本是这么想的,不过,嗯,如果是跟你的话,感觉应该可以相信。你看得到我无法看见的事物呢。」 赛菈以水汪汪的眼睛抬头看向约翰。 「我也想看到跟你一样的事物。」 「从今以后,时间要多少有多少,让我们一起走下去吧。」 「只要你愿意的话。」 「我不是一开始就表明自己的心情了吗?」 胸口不停传来强烈的鼓动。明明就觉得心满意足,应该十分安祥的,但是,每次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就觉得胸口绷紧,彷佛快要喘不过气。 「我们结婚吧,赛菈。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这是第三次的求婚。 不过,不管多少次,约翰应该都会继续重复下去吧。 直到赛菈能够清楚感受到她今后的人生为止,一次又一次。 直到她怀有「即使自己获得幸福也无妨」的确信为止,持续挑战。 「??不管你说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的。我的答案是不会改变的喔,约翰。」 赛菈露出甜到像是快要融化的笑容,轻声回应。 「我愿意,约翰。」 两人手牵着手,踏上归途。 这个彷佛将眼前确切的幸福一个一个捡拾、收集起来的日子,即将结束。 ◇ ◆ ◇ ◆ ◇ 在傍晚时分的回家路上,赛菈与约翰绕往可以眺望整座城镇的广场。 一名年幼的女孩,来到两人面前。 女孩提着一个装满花朵的篮子,笑着对两人攀谈。 「大姐姐,要不要买朵花?」 女孩拿出的是有着大片花瓣的红花。 赛菈在女孩面前蹲下,小声说了句「这花真漂亮呢」。 在夕阳照耀下,女孩的影子拖得非常长,几乎占满了整个广场。 赛菈没有回头看向约翰,就这样直接对他开口。 「约翰,我今天真的很开心喔。谢谢你。你带给我的许多事物,全都非常闪闪动人,让我觉得很耀眼呢。」 云层遮住了夕照,四周逐渐暗了下来。 这幕景象,宛如现世与魔界正在互换。 约翰觉得赛菈的模样有点不太对劲。 「??怎么了吗?突然说起这种话。现在就沉浸在感伤里未免太早啰,直到回家为止都还是约会吧。」 「不对喔,约翰。其实,在两人分开的时间点,约会就结束了。」 「既然这样??」 我们要回去的场所是一样的吧──那处提涅花盛放的地下庭园。 「正 因为是这样,所以,约会就到此结束了。」 赛菈接过了女孩递出的红花──那朵颜色鲜艳到看来有点恐怖的花。 先前笼罩在夕阳之下,所以没注意到这点。那朵花原本就是这个颜色吗? 「谢谢你,约翰。让我做了一场美梦。愿意把我当成普通女孩一样对待,谢谢──」 赛菈站得笔直,张开双手,突然开始歌唱。高亢嘹亮的旋律,彷佛能够穿破云层,响彻天空。少女的周围冒起了白色的浓烟。 浓烟的形状改变,缠绕在赛菈手上,逐渐形成了一把长剑── 约翰知道这是唱唤魔法,利用音阶与誓词,使二重世界的装备实际化为物质之力。 但是,为什么她要在这里使用魔法? 出现在赛菈手中的,是一把有着白花色装饰的剑。 少女握住那把随处可见仪典用装饰,在战斗时似乎完全派不上用场的华美长剑,将剑尖指向了?? 卖花的女孩。 「赛菈!?」 约翰将手伸向赛菈纤细的背影。 同时急着想要拔剑──然后才想起自己今天没有带剑。 青年觉得,赛菈似乎有一瞬间转头看向了自己。 她的表情已经不能称之为寂寞,只剩下与世隔绝的达观── 约翰看出,这是她的诀别。赛菈已经舍弃了原本或许有机会获得的日常,跨过了界线。 但是,这究竟是怎么── 赛菈她,一剑砍掉了女孩的头。 女孩眼睛睁得老大的头部被砍飞,装满红花的篮子摔落在地。 约翰挥去方才让自己动弹不得的震惊,再次发出呐喊。 彷佛想藉此将心爱之人带回来似地。 「赛菈!你这是──!」 剩下的「在做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少女就已经甩脱了青年的手,踩过花朵逐渐远去。 从巷弄、从民家的窗户、从建筑物的阴影之中,陆续有什么东西窜出。约翰发觉,那些其实都是人影。许多人对赛菈发动攻击。 赛菈压低姿势,躲过了第一波攻势。十分适合她的宽檐草帽被一条手臂贯穿,让少女的金发散了开来。挥舞着手中长剑的赛菈,耀眼的金发变得凌乱。 约翰一时之间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只能注视着发生于自己眼前的杀戮。 怀着强烈恶意的人群,为了打倒赛菈而前仆后继涌上,少女则是轻松写意地横劈、直砍。 她将进入自己攻击范围内的手臂斩断,接着砍掉脚,使之失去行动能力,然后砍飞对方的头。这三次攻击比眨眼还快,更重要的是,她出手时毫无犹豫。 战斗在瞬间分出胜负。 一切都在转眼间就结束了。 赛菈手持此刻依然不停滴着鲜血的圣剑基冈特马奇亚,背向约翰伫立着。 她身边有数量达到十具以上的死尸。明明就在眼前不远处,但约翰却觉得赛菈变得遥不可及。 一直在监视的理术师们,应该不用多久就会赶过来了吧。约翰努力压抑内心震惊,朝着赛菈走去。 约翰踩到了某个东西,他低头一看,发现那是失去头部的女孩尸体。 他忍不住大喊。 「??赛菈!为什么要这么做!」 插图05_fmt 转身面对他的少女,纯白的衣服血迹斑斑,表情冷若冰霜,宛如死神。 如果要问约翰会不会感到恐惧,答案是否定的。 他就只是觉得赛菈变得十分遥远而已。 「这肯定才是我得活下去的世界吧。即使成功打倒了狂神,我还是无法逃离那个宿命。」 从衣服缝隙间微微可见的斑纹──狂神的诅咒──正彷佛拥有生命般摇摆不定。 在约翰看来,那简直就像是束缚着赛菈灵魂的拘束衣。 第五话『强与弱』 曾经相信,一定能够获得幸福。 不过,约翰觉得,或许只有自己是这么想的吧。 即使因为甜言蜜语而露出蜜糖般的笑容,赛菈可能还是怀有「自己无法获得那种幸福」的想法。 入夜之后,独自返回地下庭园的约翰,内心只有对于此事的悲伤。 在惨剧结束后赶来的梅尔迪莎与大群理术师,带走了赛菈。 回到地下的约翰,感到十分空虚。 夜幕已经笼罩了附近一带。露妮亚原本似乎打算等赛菈回来,但因为明天依然得要工作,所以好像已经睡着了。在这个厚重云层覆盖天空,连星光都看不见的夜晚,约翰站在泉水之前。在黑暗之中,水面映照出的青年脸孔,看来疲惫不堪。 约翰觉得,今天所发生的事,全都像是在做梦一样。 美好的梦,以及恶梦。 发生于眼前的屠杀,让当时的约翰无法动弹。他僵在原地,没办法采取任何行动。赛菈的战斗,完全夺走了青年的注意力。那是一段既优美而又恐怖的舞蹈。 唯有这段景象,始终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不去。 原本应该更早就会浮现的疑问,直到此时才来临。 「为什么赛菈会做出那种事?」 她不可能杀害无辜的女孩。 而且,人们也不该无故袭击她。 事前知道赛菈将在今天外出的人,即使在为王国效命的人物之中也只有极少数。何况,让赛菈受到危害也没人能从中获得利益。毕竟大家都听说过,一旦她身上的诅咒扩散,人类便将灭亡。 没人能从中得利。──既然如此,如果对象不是人类的话? 「你还没睡啊。」 走廊上出现了一名女性。她的表情也一样相当疲倦。平时总是绑得整整齐齐的红发,此刻却颇为凌乱。 「梅尔迪莎。」 「因为我想先让你知道,所以亲自造访。」 他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从结论开始说起吧。死于赛菈菲娜大人之手的十六具尸体,全部都是魔族,无一例外。全是披着人类外皮的魔族。赛菈菲娜大人绝对没有杀害人类。」 约翰当然从未怀疑过这一点。 不过,听到梅尔迪莎实际说出口,还是让他松了一口气。在感到放心的同时,他也觉得像是自己内心的弱点被指出似地,十分不好受。 「赛菈她,现在人在哪里?」 约翰原本以为梅尔迪莎会带着赛菈回来,如果赛菈没跟她在一起,或许是还在开作战会议吧? 魔族侵入都城是不容忽视的事态,既然如此,这次自己也应当要有所贡献。 不过,红发的女性却像是不愿意承认似地摇了摇头。 「??她自愿进入牢狱之中。」 「为什么?」 约翰无法理解。 说起来,她下手斩杀的,都是潜入人类国度的魔族吧?期望藉由打倒赛菈,让狂神有机会复活,或者是使人类灭亡的残兵败将。杀掉这些魔族,应该算不上犯罪才是。 「真是,到底是为什么呢。不,我其实十分清楚,正是因为那位大人怀着纯粹的心意,为人耿直,所以才会??多半是想藉此保护我们吧。」 「赛菈自愿去坐牢,跟保护某些人有什么关系吗?」 梅尔迪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虽然处于吃亏的立场令人同情,但也不能因此就放弃说明的责任。这点,相信她自己也应该相当了解。 「这次的事件,让极少数知道赛菈菲娜大人依然活着的贵族阶级,提出将她处理掉的要求。」 这句话出乎约翰的意料之外。 「虽说时间不长,但是,能够精巧地伪装成人类的魔族,其实不多。每个魔族,想必都拥有相当强大的实力吧。在这世上,能够在转眼间将十六个这种魔族全部杀光的,唯有那位大人而已。」 赛菈拥有无与伦比的实力,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了吗? 「未免太蠢了吧,到现在这个时候还在害怕赛菈??」 「的确。想要处分掉赛菈菲娜大人,根本是痴人说梦。然而,如果只是要将她一直关在牢中,应该还是办得到的吧。只要那位大人待在牢里,就能让其他人的印象有所改变。」 「如果她想的话,应该可以打破墙壁吧。」 「轻而易举。只要赛菈菲娜大人有意如此。」 所以??。 「赛菈现在人在牢里吗???」 就只是为了让知道勇者依然活着的极少数人感到放心。 「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赛菈菲娜大人认为有??不,应该说她相信有吧。或者是她感到害怕,担心自己的魔神器有一天会伤害到他人。」 约翰握紧了拳头。 好不容易成功阻止魔神器失控,终于变得能够外出,但竟然马上就遭遇到这种情况。 「??那家伙为什么要压抑自己到这个地步??」 这个问题的答案,约翰其实早就了然于心。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赛菈菲娜大人才能达成消灭狂神的丰功伟业。正因为她不是为自己,是为了他人而战的缘故。」 梅尔迪莎的声音,伴随着悲痛。 「说不定我其实也早就明白,那位大人不可能获得什么幸福。即使如此,我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希望看到赛菈菲娜大人像个少女般欢笑、恋爱,走上身为一个女性之道的模样。」 世上有谁能够否定这样的希望? 「然而,魔族却不让她拥有这样的机会。」 由于现在狂神已经消灭,无人能够统率魔族大军。毕竟,那个疯狂的种族根本没有什么理性可言。 「那些家伙多半是追着狂神的诅咒来到这个国家的吧。只要有『因西尼米亚的狱门』,魔族就无法对赛菈菲娜大人出手。然而,赛菈菲娜大人却现身于城镇之中。类似的场面,今后想必还会一再发生吧。」 「??」 约翰默默不语,只是听着梅尔迪莎那宛如在朗读悲剧收场故事般的说话声。 「即使能够支配魔神器,战胜狂神的诅咒而过起日常生活,直到魔族全数遭到消灭的那天为止,赛菈菲娜大人都依然无法摆脱战斗。倘若可以称之为诅咒,这正是货真价实的诅咒,不许在人群之中生活的诅咒。」 「不对,我们不可以让赛菈背负这样的命运。」 「然而,那位大人却是如此期望的。」 「那是因为我们的力量不够!」 约翰如同爆发般大喊。青年怒吼的对象并不是梅尔迪莎,而是他自己。 「赛菈确实很强!如果想用正常手段解决掉十六个高阶魔族,不知得付出多少代价。相隔两年之后,再次看到那家伙的剑术时,我竟然产生了自叹不如的感想。实在太强了,简直是不同次元的差距。那早就超过凭锻炼有可能达到的水准了。就算是这样??」 约翰挥动手臂,继续呐喊。 「我再也不愿意只因为『比不上她』这种理由就放弃!要是这样的话,那我在这里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啊!」 梅尔迪莎找不到能够让大步往前走的约翰停步的话语。 所以,她只说了一句话。 「赛菈菲娜大人遭囚于海宁监狱的最深处。你要去见她吗?」 青年咬牙切齿,点头回应。 「当然。好不容易才把她从地下拖出来,要是又让她躲回去,那就伤脑筋了。那家伙无论如何都得获得幸福才行,因为我就是跟她这么约定的。」 由于贝亚美尔曾经是前线都市,所以,城镇之外如今依然留有由要塞改建而成的监狱。虽然近几百年来都没有派上用场的记录,不过应该还是保存得相当好吧。 处于堡垒与城墙围绕之中的海宁监狱,没有任何人影。手拿烛台,腰间挂着剑的约翰,走过左右两侧都是空荡荡牢房的走廊。 这里的氛围非常冰冷。空气也很沉重,别说是花了,就连草都看不到。相较之下,地下庭园的生活都还舒适得多吧。 虽然天花板很高,但因为是石造,所以让约翰有种彷佛会从左右被压溃的压迫感。 真是,居然自愿进到这种地方,赛菈,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你未免太傻了。」 约翰通过弯弯扭扭的走廊,走下螺旋梯,在一间比其他牢房大两倍以上的牢房中,看到了一名缩成一团的少女。 她多半早就换过衣服了吧。虽然身上穿的是全新的衣物,不过却没有任何装饰。宛如连意志都加以剥夺的黑白两色上衣与裙子。与其说是囚服,不如说更像丧服。 「是吗?」 在牢狱 中回响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 「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如果不在那里把敌人全部杀光,或许已经有人遭到袭击了。」 「??关于这个,你干得不错喔。你尽了自己应尽的职责,非常了不起。」 约翰伸出手。 「所以,我们回去吧。你应该没有把自己关在这种地方的兴趣吧。好啦,露妮亚也在等你喔。伴手礼还没送给她不是?」 「那个,我已经拜托梅尔迪莎转交了。」 「你在说什么啊,你明明就很想自己亲手交给她的吧。」 赛菈始终低着头,无意望向青年。 约翰把手搭上牢房的栅栏。 如果是这种程度的铁条,只要一剑就可以斩断了吧。 但是,倘若她无意离开,即使这么做也没有意义。 此刻应当挥动的不是刀刃,而是言语之剑。 「??赛菈,魔族是想要让你感到绝望,使狂神的诅咒扩散到全世界。你这么做,肯定对人类没有帮助。所以,快点出来吧。」 「没事的。」 赛菈低语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如同钢铁般坚硬。 「我绝对不会绝望。」 她的迫力,让约翰倒抽一口气。 这个宛如与自身灵魂订立誓约般的声音,让他忍不住开口发问。 「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因为有约翰你在的关系。」 「??咦?」 少女抬起头时,脸上有着与年龄相符的稚气。 她露出简直就像是在对心爱之人诉说梦想般的微笑。 「因为,只要你还活在这个世界的某处,我就已经获得了救赎。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绝对不会绝望。」 少女没有改变。 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今天的约会,真的很开心。我今后会怀着这份记忆继续活下去,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必为我担心。」 这就是她的答案吗? 约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因为,对于被迫将绝大力量尽数用于救世的勇者而言,唯有心灵仍然自由。 少女想要将自己仅剩的心灵,奉献给初恋的男性。 至少希望能别连挺身而战的意义都交付给其他人。 这处牢狱,简直就像是少女封锁于内的恋心。 「??我不喜欢这样。」 「咦?」 这次换成赛菈提出反问了。 「赛菈你做出的结论,让我觉得讨厌,不想认同。」 约翰双手交抱,在牢房栅栏前一屁股坐了下来。 只让她一个人牺牲,这种事,自己当然不可能接受。 「把你所有在意的事都告诉我吧。因为我不是勇者,无法了解为什么你会这么固执,所以,拜托你告诉我。」 约翰这句态度彷佛一百八十度转变的话语,让赛菈感到困惑。 「我是因为??猜想一定会有很多魔族来到这里,为了避免波及到大家??」 「你待在牢里就能避免吗?」 「至少不会在城镇里引起骚动。只要不让任何人看到,就不会让人们更加害怕了??而且,我也不想再把漂亮的衣服弄脏。」 「这样啊。」 答案其实很简单嘛──青年拍了一下膝盖。 「既然如此,从今天开始,我也要住在这里。」 赛菈睁大了眼睛。 「不可以这样啦。这样的话会害约翰你活得很辛苦。」 「放你孤孤单单一个人才真的会让我活得很辛苦。」 「我这么做不是为了想要吸引你的注意。虽然魔族现在依然是很恐怖的敌人,不过,只要没有被盯上,至少他们不会随便袭击人。听我说,约翰,拜托你想清楚。」 「狱中结婚也不错嘛。」 「这样一点都不浪漫啦。」 对于死缠烂打的约翰,赛菈的语气终于渐渐泛起了愤怒。 「约翰,我不知道下次是否还能保护你。我不想让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拜托你好好考虑。」 「原来如此??」 即使是约翰,依然需要相当大的勇气才能说出接下来的话。 「也就是说,因为我太弱的关系啰。」 赛菈同样也需要一小段时间才能同意。 「──没错。」 「这样啊。」 约翰听到这个回应之后,以坦率到奇妙的态度接纳了下来。 露出心痛表情的人,反而是赛菈。 「大家都先后从我身边消失了。能够好好道别的,真的只有几个人而已。我不想再碰到这种事了。这一切全都是因为大家比我弱的关系。既然这样,不如从一开始就只由我自己一个人来战斗,至少这样可以不会感到伤心、难过。」 赛菈以如泣如诉的语气,吐露出始终无法对任何人提起的内心思绪。 赛菈当然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抱着这样的想法。 正是因为在漫长旅途中失去了许多伙伴,所以才终于变成现在这种心态的。 少女的内心,停留在悲伤的尽头。 「所以,由我来保护大家。我知道自己这么说很任性,也不想背叛要跟约翰你结婚的约定。可是,我再也不想让任何人死掉了。」 赛菈说了,这是她的任性。 既不是奉那群贵族阶级之命,也不是受到任何人的指使,就只是坚持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已。 「虽然我也想在约翰你面前一直保持乖巧懂事的模样,不过,已经没办法再这么做了。跟我的幸福比起来,我更不希望让你感到不幸。」 然而,少女的一字一句,都让约翰感受到爱意。 赛菈竭尽全力的任性,充满了温柔体贴的感觉。 「就算你会讨厌这样的我也没关系。就算不理会、要舍弃我也无所谓,想笑我是个笨女人也可以。至少希望你能够过得幸福,只要你幸福,我一定也就会感到幸福。」 约翰将手伸过栅栏。 「赛菈,我喜欢你。」 赛菈慢慢靠近,怯生生地捻起青年的手指。 碰触到少女微冷的手指后,在彼此相通的心灵深处,约翰感觉到宛如钻石般坚定不移的决心。 那是世上任何刀剑都无法击碎的,勇者赛菈菲娜的坚强誓言。 「??我也喜欢你。所以,没办法跟你在一起。约翰,你要过着属于你自己的人生。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如果愿意称赞拯救了世界的我,希望你能够记得我,记得世上有个叫做赛菈菲娜的女孩,曾经喜欢过你。」 「嗯。」 答案,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 「赛菈,我不会忘记你,不管过了多久都绝对不会。」 从梅尔迪莎来到自己住处的那个瞬间开始。 约翰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再也不会逃避。为了赛菈,愿意献出自己的性命。 在厚重的云层缝隙之间,依然看不到月亮。 闻得到雨的气味。 约翰离开监狱后,踏上从城镇外返回住处的路。 他从一开始就已经了解到,两人眼中的世界,其实并不一样。 赛菈的视野,规模大到无可衡量。因而让他觉得,相较之下更加突显出只求她能获得幸福的自己有多么渺小。 兼具勇者与少女两个面向的赛菈菲娜,不可能单纯只当个少女。 不管做了多少事,她都还是永远无法舍弃勇者的身分。 自己连这种事都没想到就轻率地向赛菈求婚,也不知道她答应时怀着什么样的心情。 「实在是??我真的是个蠢蛋。」 自己跟赛菈的人生,究竟是从哪个地方开始分道扬镳的? 他很清楚,就是在自己失去手臂,选择离开赛菈身边的那一天。 他无法不去想像。假如自己继续跟赛菈一起旅行,直到打倒狂神为止的话。 约翰心想,倘若赛菈能够认同我是足以与她并肩的战友,愿意依靠我,相信结果绝对不会是今天这样吧。 所以,这一切都是自己应当背负的罪。 现在自己内心的苛责,正是当年舍弃她的惩罚。 事到如今,不能再有所逃避。 因为,我已经决定要面对这个宛如地狱般炽热而又丑陋的伤痕,继续往前迈进。 「今晚好像会有骤雨啊。」 不知何时,青年的身边已经多了个男性。那个急性子的男性已经撑起了伞,对约翰投以温和的微笑。 「??专程跑来嘲笑被甩的男人吗?小穆。」 「怎么会,我才没有那种嗜好。只是觉得,或许可以帮你分担一点伤痛而已。如果会让你觉得困扰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 青年微微摇头,穆德露出看似感到放心的笑容。 或许这种状况只是迟早的问题吧。不过,一切的发端都是因为穆德 拿来了外出许可证。 「??小穆,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魔族发动袭击,赛菈将他们杀光后就去坐牢的事。」 「我还没万能到那种地步啦。虽然察觉到有什么东西侵入了这里的结界,但是那时还没想到,侵入者竟然会是高阶魔族。我发誓自己没有说谎,我就只是一心希望你们能够获得幸福而已。」 这样啊。 约翰轻轻点头。 「我相信你啰,小穆。」 「然而,还是害青年你感到难过了。虽然这么做并不是在跟你赔罪,不过还是请听我说些话吧,关于我女儿的事。」 「真难得啊,小穆你居然会谈起跟自己有关的事。」 「偶尔还是会想要这么做的啦,特别是碰上这种天色十分沉重的日子。」 穆德边与约翰同行,边开始长谈。 「我女儿名叫拉雀蕾,虽然身为父亲的我这么说或许有点自卖自夸,不过,她真的是个聪明的孩子。在婴儿时期,还没学会站就已经懂得阅读了喔。她的魔法才能也十分出色,或许已经成了比我还优秀的魔法师也说不定。不过,比这些都更加重要的是,她曾经是我的老师。在养育她的过程中,我从她身上学到了许多事,其中也包括如何去爱别人之类的。」 约翰心想,穆德应该深爱他的女儿吧,话语之中处处透露出这种感觉。 「她的个性相当不错,好到不像是我女儿的地步,待人亲切、有着强烈的正义感、为了能够对他人有所帮助而努力不懈。所以,大概是必然的吧??她不顾我的反对,还是踏上了追随勇者赛菈菲娜的旅程。」 「这??」 约翰抬头看向穆德。在对方的眼神之中,有的只是怀念之情。 既没有怨恨,也没有愤怒。 「她加入勇者的旅程,应该是青年你离开之后的事了吧。原本还会不时寄信过来,在某一天之后,突然就完全断了音讯。我当然也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她照着自己的希望而活,然后也这样死去了。」 「死」这个沉重的字眼,让约翰不由得皱起眉头。 「我甚至没看到她的尸体,就只是这样持续守着祖国,现在也还是悠然地活着。」 然而,正是因为穆德你还活着,所以才能及早对应赛菈受到的诅咒。 即使这么说,大概也无法成为什么鼓励吧。 如果换成我的话会怎么想?──约翰思考着这件事,对穆德发问。 「你感到后悔吗?当时没能阻止她。」 「怎么会呢,女儿她想怎么活,不是我能够决定的吧。她就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而已。不过,如果要说留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我没能够确认。」 「确认?确认什么?」 「要是那时去协助少女的人不是女儿,而是我,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对了,这件事,因为对象是青年你,所以我才会说的。连少女也不知道拉雀蕾是我的女儿。所以,麻烦你帮忙保密。」 不管怎么说,他原本就无意重新提起已死之人的话题。 「相较之下,究竟谁比较幸福呢?」 穆德仰望天空,彷佛在询问已经不在人世的某人。 「是依照自己想法行动而丧命的女儿,还是懦弱但现在依然活着的我?」 来到分别通往王城、归途与城镇的三叉路口时,约翰停下了脚步。 「??小穆,我认为??」 「是啊。」 像是看着耀眼的事物般,穆德眯起了眼睛。 「你从一开始就有答案了呢,所以才会如此吸引我。」 「潜入城镇的魔族,不是只有十六个而已,对吧?」 温柔的贤者没有回应。这样的行为,本身就是答案。 「我知道了。就算是我,只要注意观察,还是看得出拟态成人类的魔族。剩下的,我就自己去找吧。」 穆德收起雨伞,喊住了准备离开的约翰。 「一直守护着这个城镇的人是我。魔族虽然只剩四个,不过,全都是高阶魔族。基本上,他们对活人没兴趣,因为,现在也没必要奉献祭品给狂神了。只要放着不管,他们应该就会自己去找散发出狂神气息的少女了吧。」 「既然是这样,那就更得快点解决才行了。」 约翰确认了挂在腰间的长剑重量。 过去,斩下青年右臂的对手是中阶魔族。 得要面对四个比那更强的对手吗? 未免太过鲁莽──连青年自己也无法不这么认为。 「你打算战斗吗?」 「是啊。」 「??那是比你自己的命更加重要的事吗?」 没有必要犹疑。 「当然。」 我是为了什么而来到这里的? 为了什么而装上魔神器,离开村子的? 「因为,我根本什么都还没达成。」 与赛菈重逢,将她带出地下庭园,不过都只是过程而已。 青年是为了让少女获得幸福而来到这里的。 不管是魔神器的控制、取回她的心灵,甚至是结婚的约定,全都只是其中的一环而已。 希望能够给予少女的是货真价实的幸福。 绝对不会有所动摇,不会受到丝毫损伤。既没有不安也没有忧虑,即使经过五十年也依然能够深信不疑的,在「幸福」这个原石之中的一小颗结晶。纵使它根本不存在,就只是对乐园怀着梦想的人所虚构的神秘也无妨── ──约翰一直追寻着真正的幸福。 「敌人强得无法估量喔。」 「我知道。」 「交给少女处理的话,她大概能够毫发无伤地轻松解决吧。」 「所以才更得由我来对付。」 「那个少女,真的值得你这么做吗?就算赌上性命,也无法保证少女就会因此而认同你喔。甚至可以说,即使你活下来,少女也一定会对你的鲁莽行径加以谴责,批判你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危险。」 约翰转头回望宛如正对自己施以考验的穆德。 他笑着回应。 「我知道,所以,这是我的任性。」 既然赛菈坚持己见,那么我当然也可以这么做吧。 不是为了站在少女身旁,而是为了能够与「伟大勇者赛菈菲娜」比肩。 「既然是足以成为勇者丈夫的男人,总不能一直被老婆管得死死的吧。」 穆德就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拜托你要活着回来喔。否则,我得对你的少女保密的事就又会增加了。」 「没问题。我今天已经跟她好好地吵了一架,应该可以让她以为约翰就这样负气踏上旅途了吧。」 「??哎呀哎呀。虽然所谓的贤者是指贤能、聪明之人,不过,我现在开始觉得,自己似乎一直都在采取最愚蠢的选择呢。」 「抱歉啰,小穆。」 「别在意。」 穆德耸耸肩,露出笑容。 「毕竟我们有这么深厚的交情嘛。」 在连月光都照不下来的黑暗之中,受到开始下起的雨水击打,一名男子踏上征途。 倘若自身的罪孽是内心过于软弱、力量过于弱小。 那么,现在正是赎罪的时刻,只为了这个目的。 第六话『剑神,冲破宵暗』 魔族。 其历史悠久,在人类文明兴起时,势力早已扩张到大陆全土。虽然过往有着「魔族是曾经与人类和平共存,深谋远虑的种族」之说法,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人还相信这种事了。 无人外出活动的夜晚,街道上宁静得宛如一座死城。 约翰此刻所站之处,正是先前遭遇伪装成卖花女孩之魔族的广场。 他淋着雨,耐心守候着自己等待的对象。 简直就像是单恋一样──不,的确如此。他十分渴望,渴望这个能够取回荣誉的机会。从他还在农村生活时就一直、一直在等待这个时候来临。 不知经过了多久,在这个下着雨、夜深人静的时刻,出现了走向他的身影。 来者总共有四名,全都没有穿雨具,跟约翰一样,任凭雨水从头发上滴落。 虽然四名老弱男女的发色、瞳孔颜色都各有不同,不过,他们所发出的气势都如同已经出鞘的利刃。 约翰张开双手欢迎这群人。 「刚好四个。你们没有逃跑而愿意来到这里,让我很高兴。」 魔族们的眼中都没有光采,他们只能活在过去之中,看不见未来。 四人从前后左右包围约翰,每个人都扛着一个相当大的麻布袋。里头装的多半是武器吧。 敌人仔细打量的视线,让约翰感到有股不快感沿着背部蜿蜒而上。 「神的味道。」 「你是谁?」 「那个女人在哪?」 「交出那家伙。」 以物种而言已经不具任何意义,由于神已死而难逃灭亡的悲哀种族,对约翰提出质问。 对方的敌意持续增强,睽违已久的紧张感,让心跳自然而然开始加快。 一旦在这里爆发战斗,就会形成四对一的局面,而且每个敌人都比自己还要强,怎么想都太过莽撞了。真是,到这个时候还会感到害怕的话,打从一开始就不该到这里来。把恐怖之类感情都给我吞回去,实在太不像样了。 正因鲁莽,所以更要抬头挺胸。 相信唯有自己是能够与赛菈比肩的人。 「??好啊,我就告诉你们吧。」 约翰以姆指推起剑锷。魔族们毫不在意青年的举动,他们认定,以人类为对手时,根本不需要有所警戒。 「我叫做约翰,是勇者赛菈菲娜的仆从兼忠臣,同时也是守护她的剑。如果你们想要去找狂神??」 青年说出了决定性的一句话。 「──那就得先打倒我。」 这是无庸置疑的宣战。 为了对碰触到自身逆鳞的约翰施以神罚,魔族们纷纷脱去伪装的外皮──。 舍弃人类外皮的魔族,在一瞬间成为战斗型态。 肌肤呈现黑色、背部有着翼膜、长有宛如蜥蜴般的尾巴,以及两根彷佛尖角般触角的异形生物。这正是在人界非常罕见的,魔族原本的姿态。 一旦在王国显露出这副姿态,接着就再也无法藏匿了。一方面固然是已经顾不得这么多,另一方面也表示约翰隐瞒勇者下落的行为,挑起了他们如此强大的敌意。 然而,这群狂妄自大的家伙,对于现状缺乏清楚认识。 竟然胆敢在剑神<约翰>面前露出如此大的破绽。 「──界剑术、拔刀式。」 魔族难以斩杀的理由有两个。首先是他们身体的硬度,盘根错节的肌肉组织,硬度甚至更胜品质低劣的钢铁。 此外,对剑士而言,第二个理由才是最大的问题。存活得够久的魔族,将会升华为应当称之为「半魔法生命体」的生物,即使肉体遭到消灭,经过一段时间后又会复活。 为此,人类尝试了各式各样的手段。 理术、魔法、对魂兵器。甚至还有人试过用古代魔具来彻底消灭魔族。 在这些手段之中,也包含了某个剑士开创的流派。 界剑术──用以斩断魔族位于异界之本体的剑术,是一种融合了强化型理术与剑技的战斗方法。 精通界剑术的剑士,不是透过咏唱,而是藉由特殊的呼吸法与精神集中技巧,同时搭配步法、架式,进行使剑获得强化的仪式。 约翰将力量注入右手──「维尔姆的真腕」──拔出长剑。 一再重复的训练,为了能够随心所欲使用义手的钻研,创造出了这一击的威力。 青年的剑光一闪,站在他左边的魔族,就此遭到斩首──。 眼见区区人类居然能够一刀砍死高阶魔族,魔族们不禁发出惊叫。 「这个男人。」 「不是普通人类。」 「胆敢阻挡我们谒见神。」 看到魔族们各自散开,约翰知道,死斗现在才要开始。 从攻击力强大的拔刀式改采攻守并重的正眼式,约翰重新上好强化,再次摆出架式。 「界剑术、正眼式──。好啦,尽管放马过来。魔族们,你们就来陪我进行复健吧。」 魔族先后攻上。 敌人们都已经拿出了武器。独角的壮汉手持巨斧,高挑的女性型魔族拿着长枪,多半是领导者的男性则是以剑为武器。 手持无锋巨斧的独角率先展开攻击。 约翰感受到极为强大的压力。他判断,即使现在用的是正眼式,如果以剑格挡的话,多半还是会被打碎,于是决定以后退方式闪避。 「!」 巨斧掠过青年的浏海,重重地砸在地上。广场应声出现龟裂,地上的石板爆开,碎片四处飞溅。 魔族能够透过捕食猎物而成长,活得越久,力量就越为强大。对魔族而言,所谓的「力量」,其实是指经过魔力强化的身体能力。 能够升上高阶的魔族,不但行动速度比人类更快,臂力也达到人类的十倍以上。这种绝对性的差距,正是魔族恐怖之处。 「虽说我当然不可能忘记这件事,不过,还是跟以前一样,强得不像话呢。」 青年朝正面的魔族胸口踹了一脚,凭藉反作用力,一口气往后跳开老远。同时,他更以左手捏烂刚才抓住的碎片,将碎沙洒向独角的脸。魔族的动作因此微微一顿。 「你这家伙──」 「抱歉啰,如果现在是在道场训练的话,我就不会这么做了。」 约翰一着地,立即调整重心。 青年以全力踏出一步,左手也在此时握住剑柄,以双手挥出长剑。 连续攻击。即使身体被斩裂四次,魔族依然还活着。 「选用正眼式的话,看来这就是极限了吧。」 「为了我等的神──!」 虽然独角全身都在喷血,但还是劈出了巨斧。如果换成一般人,大概早已被对方的绝强杀气震慑得动弹不得了吧。 约翰一剑划过敌人侧腹,和对方交换了位置。他方才所站的地方,现在已经多了一把枪。倘若他刚才继续停留在原地,现在身上大概已经多个洞了吧。 除了手持巨斧的魔族与拿着长枪的魔族之外,还有一个不知位于何处的魔族,正在伺机而动。 「这可真是,看来今晚会相当漫长啊!」 约翰无暇喘息,巨斧魔族与长枪魔族试图形成从左右夹攻的局势。青年闪过了劈下来的斧头,以剑架开持续紧咬不放的长枪。被包夹的状况实在太过不妙,随时都可能会陷入绝境── 「──」 下一瞬间,约翰脚下的地面消失了。 巨斧方才的一劈,导致广场完全崩毁,青年也随之坠落。 如果自己就这样摔下去,多半会被直接埋住吧──约翰以瓦砾借力跳回地上,一个翻滚之后逃进了巷道。 「这什么蛮力啊──唔!」 危险的预感让约翰本能地往旁边跳开,长枪刺穿了他的残像。竟然一转眼就追上来了吗? 「不管怎么想都应该要先解决拿长枪的吧!」 双方在悄然无声的巷弄之内展开攻防,一瞬间的单挑局面。 如果没办法在这里收拾掉她,就不用期待还有下一个机会了──。 约翰在墙上一蹬,抢到了持枪魔族的背后。 原本应该是必杀的距离,然而,敌人将长枪的尾端部分往后刺出,早一步击中了他的侧腹。 他的脸孔痛苦地扭曲。即使明确了解到肋骨已经被这一击撞碎,约翰依然毫不退缩。 摆出将长剑高举过头的上段架式。 「界剑术、刚断式──。你也去陪早就上路的那个神吧!」 约翰配合魔族收枪的时机劈出剑,感受到敌人的震惊。随着确实命中的手感,约翰的剑斩断了魔族的右手。 然而──魔族还活着。 面对使尽全力挥剑的约翰,敌人张开了嘴 。 长枪魔族咬向约翰的肩膀。青年几乎要因剧痛而失去意识,血花飞散。 参差不齐的牙齿入肉相当深,无法只凭简单动作甩脱。 「我又不是饲料,拜托不要这样啊。要是连还没坏掉的肩膀都被咬烂,不就又有让我可以逃回村子的藉口了吗!」 约翰使出肘击,扫开对方的脚,就这样把敌人拖倒在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青年一边以大吼对抗宛如火烧般的痛楚,一边将魔族的头夹在肩膀与地面之间。 传来有东西被压烂的讨厌感触,青年眼前顿时冒出一片血海。这样就解决掉两个了。 他甚至没有时间闭上眼睛,因为── ──在青年的背后,巨斧已经砍了下来。 地面再次爆碎,随着惊人声响与冲击,四周一下子扬起漫天沙尘。 以手按着肩膀的约翰,正站在只稍微偏离爆炸中心一点点的地方。 真的是千钧一发。如果约翰没有只凭手臂力量让自己跳开,脱离原本位置的话,现在大概已经被砸得看不出原形了吧。就像是那个使枪魔族的肉体一样。 「为了杀我,连自己人都可以一并干掉吗??。相当不错的觉悟嘛。哎,我想也是啦,否则也就不会特地大老远跑来人类城镇了吧。」 拿好巨斧的独角魔族,以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约翰。 「一切都是为了神。」 没错,对这些家伙来说,解放狂神的重要性,胜过其他任何事物。 不管是同伴的性命,甚至是自己的性命。 就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像是为了赛菈而战的约翰一样──不对,不能这么说。 约翰清楚看着自己的光,战斗中随时都在扪心自问「如何才能活下去」。 这些家伙则是想着「要怎么死去」,为了这个理由而战斗。 两者不一样,绝对不同。 「你们这些受到疯狂之神附身的家伙,这就是你们魔族的末路吧。」 「只要想着神,我们的心就能获得满足,感到无所匮乏。所以非得打破目前这种局面不可。人类啊,杀害了神的罪孽,别以为凭你们的性命就能清偿。」 来自断裂的肋骨与遭到啃咬的肩膀之痛楚,让约翰皱起了脸。他抹了一下嘴角。 「少说蠢话了。要是继续放着不管的话,整个世界早就跟着灭亡了吧。」 「不是灭亡,只是与神合而为一。」 未免太愚蠢了。 「不管你怎么高谈阔论,我可是再也不打算把自己的人生交给别人掌控啰。」 巷道之中,静谧到令人觉得不快的地步。雨势已经转弱,甚至可以清楚听到雨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强风吹过高空,逐渐推走雨云。雨多半就快停了吧。 虽然引发了这么大的骚动,但却还是没有任何人赶过来,多半是穆德做了什么安排吧──约翰感受到那个此刻不在这里的男人之用心。 「不管怎么说,我们跟你们的战斗,其实早就已经结束了。就在赛菈砍倒狂神的那一刻。即使继续战斗下去,也只是让战况陷入泥沼而已。你们的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所以──」 「──神是不会死的!就算是现在,祂依然在守望着我们,让我们听见祂的声音!神说要复仇,杀掉那个女人!这不是神的声音还能是什么!」 看到口沫横飞狂喊的魔族,约翰眯起了眼睛。 狂神为何会被称为狂神?眼前这个独角魔族的态度,正是最好的答案。 实在太过于强烈而又根深蒂固的精神污染。如果没有打倒狂神,人类总有一天也全都会变得跟这个魔族一样,成为迷失自我的狂信者吧。 虽然赛菈菲娜拯救了世界,但已经深入魔族内心的病魔并未随之消失。 已经不能期待还有机会透过对话来解决了。 「真令人同情啊,你们也同样中了诅咒。我现在就让你获得解放。」 约翰纳剑回鞘,准备施展界剑术中的拔刀式。这是用以在闪过巨斧的一击后,将对方斩首的架式。 「你这个龌龊的背德者──!在宰掉那个女人之前,就先让你这家伙变成肉块吧!」 魔族挥舞巨斧,准备使出加上了离心力的攻击。 时机只有一瞬间。一旦失手,自己的身体就会四分五裂。 以现在这个已经受了伤的状态,有办法准确出手吗?这个疑问未免太蠢,因为,如果办不到的话就必死无疑。 约翰集中精神,使视野缩小。他将声音、痛楚都抛到脑后。落下的每颗雨滴,变得宛如静止般浮在空中,然后── ──在巨斧砸下来的刹那,约翰踏出脚步。 青年一口气冲进高速旋转的斧头内侧,以彷佛要让全身肌肉爆发般的势道拔出了剑。 剑光斩断了魔族的脖子。 从魔族手中飞脱的斧头,画出一道抛物线,将青年背后的空屋砸成粉碎。以崩毁的房屋为背景,魔族的尸体缓缓倒向地面。流个不停的血,将路面染成一片鲜红。 约翰的肩膀与肋骨伤处,应声喷出大量鲜血。他觉得头晕目眩,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不过,他随即想起战斗还没结束,摇了摇头。 敌人,还剩一个。 约翰调匀呼吸,离开了方才死斗的地方。 不久之后,雨终于停了。 从阴暗的云层缝隙之中,月亮探出了脸。 大路之上,站着一个以正面注视着月亮的男人。 对方正是身穿盔甲,带着长剑的魔族。约翰想不通这个魔族为何要选择如此醒目的场所。他就只是悠然地采取双手交抱的姿态。 「如果是遭到勇者击杀,那倒也还好说,不过,没想到那三个人竟然会输给普通的人类。」 受到月光照耀而伸长的影子,大到难以形容的程度。 想要分辨对方是人类还是魔族时,「看影子」是最为简便的方法之一。魔族的影子相当巨大,能够延伸到远处。存活时间越长,影子也会随之增大。能够成为高阶魔族者,影子的大小几乎堪与龙种相提并论。 眼前的这个男人,正是如此。 约翰撩起被雨打湿的浏海,即使用比较保守的说法,他现在也是满身疮痍的状态。 「只剩下你一个啰。就算现在选择逃回去,我也不会嘲笑你喔。」 魔族将剑插进地面,把双手放在剑柄上。 「若是真能如此,不知会有多么写意。这种大脑遭受自己以外的某个对象摆布的感受,不知尊驾是否能够理解?」 「我很同情啊。只要你们可以待在自己的领域里,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我们也不会做出赶尽杀绝之类的行为。」 「是啊,或许真的是这样吧。但是,已经不可能了。我们是不会停止的。」 肌肉爆开,魔族的脸部、肩膀、双腿等处,全都在来自内侧的某种东西挤压之下发出倾轧声响。 「倘若没有神,我等也无法继续存活。这个种族的命运早已注定,即使无法夺回神,一旦放弃,我等便就只能坐视灭亡来临而已。」 看到魔族变身,约翰皱起眉头。 那副姿态,只能用「异形」来描述。魔族拿起长剑,用裂成菱形的嘴开口说话。 「为、为了报答神,必须、必须须须须须须,排除障碍碍碍碍碍碍。」 对方已经没有丝毫知性可言了。变成令人不忍卒睹之模样的魔族,散发出强烈的瘴气,约翰费尽全力才勉强能够压下身体的颤抖。 「就算是在全盛期,我也没碰过这么强的对手耶。真是,以回归战来说,这样的对战组合是不是太难应付了点啊?」 要怎么死去──这就是魔族现在的行动原理。 不过,你应该是希望至少死得精彩一点,所以才会选择这条大路的吧。 绝对不想采取暗杀之类手段,期望能够正面与强者对决。这就是你的自尊吧。面对已经连名字都无从问起的武人,约翰咬住嘴唇。 「赛菈,或许你会觉得我这么做很傻吧。要是换成你,就算是这家伙,大概也可以一刀解决吧。不会让他痛苦太久,在一瞬间就了事。」 魔族的苦痛将何去何从?想必不会就此消失,就只是由赛菈纳入自己内心而已──约翰心想,她大概打算就这样独自背负起世上一切痛苦吧。 赛菈有着足以让她这么做的觉悟,以及坚强。 所以──我绝对不会让你做出这种事。 我已经决定,要再次与你并肩而立。 正如同过去一度逃离的,那段光辉灿烂的时光一样。 约翰抬起头,毅 然地说出这段话。 「为了追求力量,不惜变成那副模样吗?真让人看不下去啊。我就特地挑明了说吧。放马过来啊,怪物<、、>。我们人类是不会输的。」 魔族发出吼叫。在青年听来,叫声甚至像是恸哭。 魔族拔剑展开攻击。不但速度快得恐怖,剑势也凶猛至极。 「界剑术、流水式──」 约翰改采防御架式,将斩击的冲击化解到地上。他身后的石板碎裂四散。 第一次交手就让约翰了解到,对方与先前的魔族不同,攻击并非单纯只靠蛮力。这个男人,学过正统的剑术──。 以人类为对手时,魔族根本没必要学习剑术。毕竟只要随手挥动武器就能轻松破坏人类肉体。即使如此却还是学了剑术,表示对方一定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或许,这正是对方为了打倒勇者而努力钻研的结果也说不定。 如果真是这样── 「那就更不能让你接近赛菈了!」 敌人的攻击十分激烈。不过,如果只是依照学会的招式挥砍,约翰就能预测得到下次攻击的来路。 即使能够预测,不过,每次防御都还是让持剑的「维尔姆的真腕」感到发麻。 青年判断,自己在技术方面应该占上风,但是,对方的身体能力实在太强,终究还是无法完全化解攻击。纵使有经验与预测作为辅助,约翰的体力依然消耗得相当快。 要是继续这样下去,自己会先喘不过气。一旦精密的动作有丝毫偏差,下个瞬间,约翰的身体就会被斩成两段吧。 面对怒涛般的攻势,青年也无法找出能够转守为攻的机会。 在大路上回响的金铁交击声层层叠叠,简直如同两军冲突一般。 「唔──你这家伙,倒还真是,十分嚣张嘛!」 被逼入只能顾着防御的状态,无法随心所欲活动的右臂让约翰感到焦躁。 行动出现了微乎其微,连一眨眼时间都不到的延迟。 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换成了「维尔姆的真腕」,不过,太久没有与对等以上的敌人以性命相搏,才是最重要的理由。 已经生锈的锐气,现在正以惊人的速度获得重新研磨,开始发亮。 然而,在约翰完全找回实力之前,魔族的剑就已经将他逼得走投无路了。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不久之后,魔族的剑术逐渐偏离正道。 不顾肌肉收缩的时机,甚至也不压抑反震,以十分勉强的姿势挥剑的魔族,手臂喷出了血。皮肤下的组织破裂了。 即使如此,魔族依然毫不在意,继续对约翰发动猛攻。 「这下已经不是受点皮肉伤换取重创对方的情况了哪,你根本不打算管自己的伤势了吗!」 架开敌人的剑,趁着些许破绽往后跳开的约翰,遭到了追击。 对方一记前踢,踹中了约翰的腹部。 约翰吐出一口血,整个人往后方飞了出去。 过于强大的冲击,让他甚至无法进行受身,只能任凭身体直接撞击地面。 这是足以致命的攻击。约翰之所以没有当场丧命,纯粹是因为他刚好往后跳开,减轻了威力的缘故。这一踢就是如此凶狠的攻击。 「嘎哈──呜??」 约翰拼命抓住几乎要失去的意识,往旁边翻滚。 魔族已经跟着跳了过来。正要站起身时,敌人接着又是一剑扫出。约翰认为,以现在这种不安定的姿势,无法完全化解攻击。 所以,他举剑硬挡──但是,没能够彻底挡下。 「什──!」 他连人带剑一起被打飞了出去。 虽然约翰觉得自己没有让剑被这记攻击打断,其实已经算是干得非常好、值得赞赏的成就了,不过,他也只能做到这样而已。青年这次朝着侧面飞出去,重重撞在民家的墙上。 一下往后方、一下往侧面,让约翰觉得自己像是被卷入暴风之中的枯叶。 「货真价实的高手果然很难搞啊??。赛菈她以前面对的,真的就是这样的敌人吗??。那家伙变强了啊。」 先是腹部中腿,背部受到撞击,这次则是撞到墙壁,全身上下都遭受重击。 再加上还有之前战斗时所受的伤,身体已经残破不堪了。 不仅如此,对方还是毫发无伤的状态。 魔族停在跟约翰有一点距离的地方,悠闲地注视着他。这家伙搞不好是在思考要用什么方法把自己杀掉?毕竟也差不多是可以动手的时候了。 一抹不安,掠过约翰的脑海。 ──我搞不好打不赢这家伙? 他同时想到许多不同的攻击方法,但全都在脑海中遭到击破。 ──为什么我会狂妄地认为现在的自己可以赢得了当年无法取胜的对手? 目前最有胜算的赌注,就是将性命托付给一击必杀的招式「拔刀式」。 一旦失手就没有下一招了。 我办得到吗?就凭现在的自己。 已经荒废了两三年的这个自己。 麻痹的手在发抖。不行,现在这个状态,连想要施展拔刀式都办不到。 说起来,这次战斗原本就没有什么意义。我就只是装模作样、妄自尊大地独自来到这里,发现快落败的时候就开始变得想要保命。这样未免太不像话了── 如果寻求协助的话,或许赛菈还是愿意赶过来吧。 但是,我害怕失去她的尊敬。 好不容易才让她爱上我的。 要是现在向她求救,那就再也不可能让她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了。 对我来说,这件事的恐怖程度不下于失去生命。 我感到恐惧。 我不该抱着这种只顾自己好,认为一切都将会顺利进行的梦想吗?赛菈不是也说过我很弱吗?说过我只会白白丧命。明明很弱却还要逞强,误以为自己能够做得到。 ──不对。 我的确做到了。如果是描绘出「应当如此」光景的我就做得到,可以胜过这家伙。站在赛菈身旁的那个我,必须是这样的一个人──。 「──我??」 青年以颤抖的拳头握住长剑。 他低头看向「维尔姆的真腕」,将牙齿咬紧到几乎快要使之折断的地步。 还在村子时,决定要前往赛菈所在之处的那个夜晚。即使是当时应该已经充满全身的勇气,此刻依然有所不足。我没办法信任自己,既然如此──我知道该怎么做才好。这个新的右臂,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约翰?普雷迪亚,给我听好。 现在,我就要把你<软弱>杀掉。 别恨我喔,这事是你自己起的头。直到最后,你都得负起责任。没错,直到最后为止。 软弱的自己,宛如恶魔般细语。 呐,快点放弃吧。你也知道自己已经到极限了吧。继续逞强下去又能怎么样?快点放弃,逃回村子去吧。无敌的勇者大人会收拾掉这家伙的啦。即使你再怎么拼命也得不到任何人的赞赏啊──。 「少啰嗦──给我闭嘴。」 约翰将长剑回鞘。 他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因为丧失战意。 青年将右臂──「维尔姆的真腕」──贴到自己胸前。义手亮起了鲜红的线条──。 「──感情<你>,听从意志<我>使唤。」 精法──。 这是与过去对穆德、赛菈使用过的精法都更加强力许多,不管是施术方或受术方都丝毫不留余地,甚至连认知都能够改写的强烈魔法。 宛如对于描绘着纤细图画的画布,泼出一整个水桶的血一样。 自己的心灵,由自己加以──侵犯。 「现在需要的是用来战斗的意志。不需要什么软弱。还没做好觉悟的话就快点消失吧。我已经决定要杀掉这家伙,要是想到什么有用的对策,倒是可以说来听听。如果不是这个──那就去死吧。」 彷佛在回应约翰的呼唤似地,银臂的形状逐渐改变。简直就如同先前的魔族一样,指甲伸长,红线开始喷发瘴气。 这时,魔族察觉到有什么事正在发生。与至今为止有所不同的某些事。 非得阻止那个家伙不可──魔族凭着本能了解到这件事。 到了这个时候,魔族才终于不再只将约翰认定为是在消灭勇者之前必须先加以排除的小石头。 首度认定他是「敌人」。 魔族在吼声中逼近。狂化程度更为深刻的魔族,速度也比先前来得更快── 约翰让「维尔姆的真腕」握紧拳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几乎要将喉咙扯 裂的呐喊。在青年内心之中,此刻已经没有丝毫怯懦了。 约翰以「维尔姆的真腕」正面迎击魔族的长剑。 在剑与拳冲突的瞬间,冲击波也呈现圆形扩散开来。大路上的招牌、已经收摊的摊位等,所有事物都被炸飞了出去。 在这样的状况下,虽然约翰的鞋子已经陷入地面,不过他依然撑住了。被拳头轰中的长剑,出现了龟裂。裂痕缓缓扩大,眨眼间魔族手中的剑便成了碎片。 「──」 约翰就这样直接以「维尔姆的真腕」抓住了魔族的脸。如同猛禽类脚爪般的手指,深深压进对方的脸孔之中。魔族使尽全力试图将之扳开,然而,即使对方用上了双手,银臂依然不为所动。 「尊驾──」 在一瞬之间,本应已经狂化的魔族,眼中出现了理性之光。 「如何称呼?拥有如此精湛战技的人物,不该至今都默默无闻。」 「约翰?普雷迪亚。」 「当年的剑神吗!尊驾应当已经无法战斗,退离第一线了吧!」 「我回来了。为了取回真正重要的事物。」 「那是?」 「荣耀。」 魔族睁大了眼睛。 约翰以单手将魔族的巨大身躯高高举起,嘴角一瘪。 「里界剑术、逆手拔刀式『黑焰』。」 约翰以反手握住入鞘的剑柄,右脚重踩地面。在扭转腰部的同时,从左下往右上挥出剑。这段过程中产生一连串火花的动作虽然宛如熊熊烈火般动人,然而,这也是不存在于原本流派之中的诡异拔刀术。 这是约翰在惯用手遭到斩断后,伴随着强烈的悔恨而努力练成的,以反手施展的逆手拔刀式。 「────」 对于死前依然高喊着神之名的魔族,青年使出了绝招。 怀着「假如自己能够在赛菈遭遇危机时赶到,在那个瞬间,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杀掉她的对手」之心态,就只为了这个目的而练成的,纯粹追求至高无上威力的一击。 「──跟着我的后悔一起消失吧。」 虽然这样的未来没有来临,然而,当时的悔恨并没有白费。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于农村中宛如虐待自己般努力磨练出的招式。如同瀑布般流淌的汗水,以及同样多的泪水,全都没有白费。 长剑画出黑色的轨迹,让魔族的首级与身体分了家。 约翰高高举起以「维尔姆的真腕」抓着的魔族头部,开口呐喊。 月夜之下,站着好不容易总算达成一个目标的男人。 约翰获得了胜利。 真不舒服,好想吐。 在约翰对自己施加的斗争暗示解除之后,精法的反动一下子爆发出来,让他陷入甚至 插图06_fmt 分不清楚哪边是天空、哪边是地面的状态。 或许是因为还不太习惯使用魔法的关系,也可能正是因为还不习惯的缘故,让约翰得以免于陷入失去人心的状态?? 真是,如果希望能够多活几年的话,应该尽量避免使用这个魔法吧──这么想着的约翰,当场呕出了带着血的胃液,几乎冻僵的身体不停颤抖。 过于强烈的后遗症,终于让他跪倒在地。 当约翰在原地缩成一团时,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物拉起了他的手臂。 「约翰,认得出我是谁吗?」 虽然视野忽亮忽暗,不过他确实记得这个声音的主人。 「??梅尔迪莎?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没有意义的质问。我已经说过无数次了吧,要是你有什么万一,我会十分困扰。你跟老师他不一样。」 「是吗,这样啊??」 约翰注意到,梅尔迪莎在王国制式术衣之外还加穿了刻有理术阵的护甲。以完全武装姿态现身的她,眼角高高挑起。她多半是来斥责自己过于鲁莽的行动吧。 不过,这个预测落了空。 「??剑神约翰?普雷迪亚,我拜见了你的战斗,非常精彩。凭我这种程度也想来助你一臂之力,实在可笑。」 「梅尔迪莎?」 她让约翰扶着自己的肩膀,一边对青年施以治愈理术,一边将双唇抿成一线。 「这场战斗,大概只有极少数人才能知道吧。毕竟魔族侵入城镇之事不能大肆张扬,即使对骑士也不例外。然而,我绝对不会忘记你的战斗。」 「??」 「为了守护某个事物,究竟可以让人拥有多么强烈的决心与觉悟──我觉得自己彷佛从你身上学到了这一点。??谢谢你,约翰。我果然在许多方面都还有所不足。」 有种心痒难搔的感觉。虽然他并不是抱着这种想法而战的,不过倒也不会觉得不快。 「没有那么夸张啦??全都只不过是在自我满足而已。」 「或许是吧,不过??你让我也想要试试看能够对自身选择感到满足的生活方式了。约翰,你非常了不起。」 青年全身上下的痛楚,现在依然持续发出喊叫。然而,约翰没有理会这些哀号,露出了笑容。 「能够听到你这么说,让我觉得这次愚蠢的战斗也多少有点意义了。我才要感谢你呢,梅尔迪莎。」 「??嗯。」 王城的方向,已经亮起了曙光。 我是否已经多少能够抬头挺胸,站到赛菈身旁了? 如果是现在,感觉好像可以办得到。 虽然只是一次战斗,不过,总觉得似乎找回了些什么。 真的、真的非常重要的光,此刻确实正在自己的内心之中闪耀。 「对了,梅尔迪莎,有件事想拜托你,就这样把我──」 女性爽快地答应了险些丧命的男人低声提出的请求。 赛菈菲娜在监狱里醒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着了。 从外面传来雨后的气味。照入牢房的阳光十分柔和,就跟对她说话的那个声音一样。 「哟。」 那个男人,以令人为之傻眼的轻松态度出现了。少女一眼就看出,对方受了相当重的伤。全新的绷带颇为刺眼。 少女一时无言以对。 「??这是,怎么回事?」 约翰做出回答。 「我宰了魔族。」 赛菈看向青年,有一瞬间像是呆住似地张开了嘴。了解对方话中的含意后,少女重重地倒吸一口气。她站起来,快步走向青年。 「也就是说,约翰,你去战斗了???怎么会、为什么你要这么鲁莽!」 高阶魔族究竟有多么难以应付,赛菈非常了解。毕竟,与魔族一路战斗下来,承受最多伤害与痛苦的人,正是赛菈自己。 许多伙伴先后死去,赛菈可说是踩过同伴们的尸体而变强的。正因如此,所以她更加无法接受约翰的选择,对他感到愤怒。 然而──遭到对方以笑容阻挡。 「所以,赛菈,你就别担心了。就算你没有让自己变强也无所谓,因为,我会保护你。」 青年所说的这句话。 「啊????」 让少女脑海中闪过了彷佛走马灯般的无数回忆。 独自战斗,一直奋战到最后的斗争之记忆。始终没有人能够与赛菈比肩,曾经有过这种想法的人,全都死了。 纵使感到空虚也还是无法停下脚步,不论多么难过都依然得继续前进。别离拉着赛菈的手,死亡则从背后推动着她。 所以,赛菈一直在变强。因为她认定,只要自己能够变得更强,就不会害更多人牺牲。所以── ──约翰搔了搔脸,露出笑容。 「从今以后,我也希望能继续留在你身边。为了这个理由,我想证明自己有那份资格。别小看我喔。谁说那时就是我的巅峰啦?我还会继续变得更强,就算是你,总有一天也会被我超越。现在这不过是第一步而已。」 在赛菈还不够强,无法自己一个人战斗的时候,约翰与她曾经并肩奋战。那是彷佛怀念再也回不去的故乡般,泛黄褪色的回忆。正因如此,所以才好好地收藏在内心之中的贵重残骸。 赛菈了解到,即使是这个,约翰也想要帮自己找回来。 得知青年正是为此而战的时候,赛菈── 约翰顿时陷入慌乱。 青年看着少女,抓了抓头。 「??你又变成爱哭鬼了哪。是我害的吧,对不起。」 「咦???」 脸颊上有泪水流过。 内心有着抑制不了的火热。 「约翰??」 此刻只想碰触对方的少女,从牢房中隔着栅栏伸出手。 「我成功证明了吧?怎么样,还需要什么吗?因为现在还有点累,所以大概没办法做出什么 太夸张的事就是了。对了,要把碍事的栅栏砍断,应该还办得到吧。」 约翰挥动长剑。 栅栏在一瞬间遭到切断,全身重量都压在铁栅栏上的赛菈随着往前倾倒。约翰「哟」的一声,抱住了少女。 「啊,话是这么说,不过,只是要支撑你的话也没问题喔。反正你很轻。」 躺在青年怀中的赛菈,仰望着对方的脸。少女湿润的眼睛,映出了一张笨拙而满是伤痕的脸孔。 「真的吗???」 「没错。」 青年彷佛没有丝毫不安般,充满自信地点头。 「约翰,你愿意待在我身边吗???」 「不管多久都愿意。」 对于毫不犹豫做出回答的青年,赛菈伸手轻抚对方的脸颊。 「我可以不必再继续孤孤单单的了吗?」 「当然。就算你说讨厌,我也会死缠着你喔。」 「怎么会、可是、这种心情??为什么??」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为了我,约翰做了这么多。 全都是会让我感到高兴的事。为什么? 「你为什么会??」 没能化为言语的心意,约翰依然一清二楚。 然后,做出回应。 「因为,我爱着赛菈。」 少女无法理解,但是,即使如此?? 她还是一直、一直希望能够了解。 「就算爱着对方,有时心意还是会改变,有时以武器相向,或者是彼此争斗,互相伤害??所谓的爱,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真的不懂。」 在旅途之中,少女见识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物。遭遇攸关性命安危的场面时,人们总是优先想到自己,抛弃了爱情。这就是人类,脆弱而又令人怜爱的生物。 赛菈喜欢这样的人类。 然而,如果人类本性就是如此,那么,他是否也──? 「赛菈。」 约翰抚摸着少女的头发。 「你已经不需要再自己一个人那么努力了,有我陪着你。你啊,在自己的人生之中,想做的事、非做不可的事、希望达成的事、必须完成的事,都还堆积如山吧?我很清楚喔,因为你是个怀有强烈责任感,又很顽固的女人。在你眼前的,想必是一条无比艰难、危险的道路吧。」 青年脸上依然带着微笑。虽然看来与以往一样,不过,跟他至今为止的笑容相比,多了一丝丝坚强。 对赛菈而言,青年无疑是个特别的人物。 「不过,我喜欢上的就是这样的你。所以,把你带着的一半行李交过来吧。就让我花一辈子的时间,陪你一起在那条道路走下去吧。」 少女屏息静气,觉得整个世界似乎变得悄然无声。她的世界,只剩下青年接着要说的那句话。 「这次,我们结婚吧。」 在雨过天晴的阳光照入的牢狱之中,青年与少女彼此拥抱对方。 第四次的求婚,以及约翰的微笑,终于彻底融化了赛菈固执而又顽强的心灵。 约翰与赛菈菲娜的结婚典礼,预定于两个月后举行。 第七话『结婚典礼』 已经很久不曾在梅尔迪莎的房间齐聚一堂了。 为了究竟该如何才能拯救赛菈而苦恼、憔悴,但依然奋力挣扎的那段时光,感觉变得像是发生在许久之前的事。 以双腿交叉的姿势坐在沙发上的约翰,环视房间。原本甚至没有立足之地的房间,现在也变得整齐了不少。 「在这里面对面开作战会议的次数,应该也会慢慢减少吧。」 「否定。依然存在必须设法解决的问题。」 坐在桌前,原本在处理文件的梅尔迪莎抬起头,弯起手指逐一点数。 「眼下最大的问题是魔族。他们究竟如何来到这个城镇,手段、路线都有必要进行调查。不可再让赛菈菲娜大人遭遇危机。对于依然保持沉默的魔神器,目前也正在寻找加以封印的方法。」 背靠在房间墙上的穆德,悠闲地回应。 「关于这一点,或许大可不必急于一时吧。虽说狂神的诅咒依然在折磨少女,不过,至少现在已经不是随时有可能会死的情况了。时间限制变得比较宽松,这点是很重要的喔。全都得要归功于这个不肯轻易放弃的青年哪。」 看到穆德将视线转向自己,约翰耸耸肩。 「能够走到这里,都是托大家的福啦。梅尔迪莎把我带出村庄,小穆也愿意相信我,给了我力量。我们之中少了任何一个都无法创造出现在的状况。需要表示感谢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吧。」 梅尔迪莎的嘴角也微微扬起。 「约翰,你的表情也变得比较像样了嘛,简直就像是放下了包袱似的。因为成功洗刷了过去来自魔族的耻辱吧。」 穆德摆了摆手指。 「梅尔,你误会了喔。这种说法太过偏重于事情的特定面向。所以我才会说你没有魔法的才能。能够用心学习固然是好事,不过,我不是也一直跟你说,要培养出看穿事物本质的眼光吗?」 「??受教了,老师。不过,现在的谈话,应该与我的才能无关吧。」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嘛。长久以来见识过许多人的我可以理解喔,知道青年为什么能够有这么安稳表情的理由。纯粹就只是因为,他现在感到非常幸福的关系。没错吧?」 如果换成以前的自己,肯定会用玩笑话带过去吧。 不过,到了现在,想要否定反而变得比较困难。 「是啊,真的很幸福。」 对于这个宛如细细品味般的声音,梅尔迪莎以认真的表情倾听。 「真是太好了。」 站在两人之间的穆德,拍响了轻快的掌声。 「好啦,魔神器、魔族跟诅咒之类今后的问题就以后再说吧。现在,我们得先把所有力量都用在只剩下一个月的重大事件上。差不多该是大家要去忙自己事情的时间了吧?」 「是啊,差不多了。」 「唔,已经是这个时候了吗。」 三人各自做好准备,走出房间。 他们很快就来到岔路,三人在此分道扬镳。梅尔迪莎赶往位于地下的赛菈所在之处,约翰与穆德则是前往城镇。 「那么,美丽动人的新娘就交给你啰,梅尔。请帮她准备一套漂亮的结婚礼服。」 「好的。新郎就有劳老师您打点了。麻烦帮他挑一套即使站在赛菈菲娜大人身旁也毫不逊色的晚宴服。」 「这个要求有点困难呢。不过,以素材而言,青年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放心交给我吧。我会好好表现的。」 彼此转身、道别,迈出脚步。 彷佛一切都将开花结果的那个日子,正以缓慢但也确实的步调逐渐接近。 ◇ ◆ ◇ ◆ ◇ 婚礼的准备已经开始进行了。 虽然典礼规模相当小,只有极少数几个知道赛菈菲娜还活着的宾客参与,不过,话虽如此,但怎么说都是拯救了世界的勇者大喜之日,所以自然不能应付了事。 礼服是订做的,诸多饰品也都是王宫雕金师打造的独一无二精心之作。会场是王城之内的教堂,内部装饰也极尽奢华。 测量礼服尺寸的工作,由梅尔迪莎和露妮亚负责。虽说已经将「因西尼米亚的狱门」纳入掌控之下,但还是不适合让一般人见到赛菈菲娜。 由于赛菈原本的住家已经在先前封印魔神器时严重毁损,量尺寸时是在新盖好的屋内进行。因为建筑师也不许造访地下庭园,所以采取了「将事先完成的各个部份分别搬进地下庭园,在其中进行组装」的施工方法。 顺带一提,组装工作是由约翰负责的,为了这份工作,他甚至还向建筑工匠拜师学艺──据说是这样。对于这件事,梅尔迪莎提出「那家伙的热情究竟是怎么回事?」的见解。 「您深受宠爱呢,赛菈菲娜大人。」 听到梅尔迪莎这么说,赛菈看似欣喜地羞红了脸。 这位大人真是惹人怜爱呢。肯定没人会想到,像个恋爱中少女般缩起肩膀的她,竟然会是拯救了世界的勇者吧。 在只穿着内衣的赛菈身后,将布尺像是武器般拿在手里的露妮亚发出宣告。 「那、那么,我、我就僭越了!」 「露妮亚,你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因、因为??能够碰触到勇者阁下的肌肤,这实在是??令人惶恐!」 「你也曾帮她更衣吧?」 虽然感到傻眼的梅尔迪莎这么说,不过露妮亚依然在发抖。 赛菈出于感谢而送给露妮亚的黄色胸针,现在正引以为傲地别在女仆装的胸口处。寸步不离配戴着的胸针,已经成了露妮亚的宝物。 露妮亚彷佛是为了想要获得勇气似地,轻轻抚摸那个胸针。 「呜呜,得更加努力才行??非得做出能够配得上这个宝贵礼物的成果不可??!」 「我可不是抱着这种想法而送你礼物的喔。」 虽然赛菈苦笑,不过,自己的赠礼受到如此重视,还是让她相当高兴。 就在闲聊着这些事的过程中,露妮亚似乎也集中好了精神。 开始作业后,露妮亚起初虽然还有些紧张,不过喜悦之情似乎没多久就占到上风,开始十分雀跃地量着尺寸。这个女孩就是这么一个无法同时处理两件以上事情的人。 露妮亚发出尖叫声。 「哇、勇者阁下,您的腰真细呢!」 她的眼睛闪耀着光芒。 简直就像是对公主怀有憧憬的女孩一样。 「是、是吗?不过,跟旅行时相比,或许肌肉已经变少了点??」 赛菈举起手臂,捏着自己的上臂。少女全身上下没有丝毫赘肉,展现出柔和的轮廓。宛如新雪般白皙的肌肤,在光线的反射下显得闪闪动人。可能是因为魔力恢复的关系吧,她散发出几乎要让人感到目眩的健康美。 能够在如此亲近的距离服侍宛如至高无上艺术品般的赛菈,这股荣誉感几乎要让露妮亚还没完全发育成熟的胸膛无法承受。 「没问题!这样的话,肯定能够做出非常适合勇者阁下的礼服!」 虽说不是自己亲手制作,不过露妮亚还是挂上了保证。对女孩来说,这个能够为公主殿下效劳的职务,肯定也让她兴奋不已吧。 梅尔迪莎也发出一声「呣」,绕到了赛菈正面。 「原来如此,的确没错。能够看到如此美丽的新娘,多半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而且也是最后一次吧。我果真十分幸福。」 「梅、梅尔迪莎,不要连你也来捉弄我啦。」 看到赛菈急忙穿上内衣,遮起胸口,梅尔迪莎向她低头道歉。 「失礼了。不过,还请您对自己再多些自信,您确实很美。」 听到这句话,赛菈垂下了头。 少女的视线飘移不定,以小到不能再小的声音开口。 「??就算你这么说,我还是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过去也曾经有人夸奖过我很漂亮,不过,那时是因为陷入绝望的人们需要一个耀眼的象征,所以我才会接受的。可是,现在受到称赞的我,就只是个平凡的赛菈而已。」 听到这段带着几分不安的话语,梅尔迪莎温柔地眯起眼睛。 对了,这位大人的个性就是如此。 虽然挥舞着连神都能加以斩杀的剑,但身为女性的心灵却十分笨拙,惹人怜爱。 梅尔迪莎在少女面前跪下,抬头看着对方,柔和地做出答覆。 「还请您面带微笑,说出『谢谢』。您的美貌,有着应当获得赞美的义务。就跟您以剑拯救了许多人是一样的。」 赛菈皱起眉头,彷佛感到难为情似地絮语。 「 很难呢??我又不是想要进入社交界。」 「我可以体会。然而,您应该也可以想到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希望获得对方称赞的人物吧?」 此话一出,小公主的脸就变得更红了。 「可是,会不会让对方觉得我太过自大了呢?」 「过度的谦虚,有时反而会招来不必要的反感。」 「??果然很难。」 赛菈的眉头挤成了一团。或许现在这个为恋爱而时喜时忧的平凡赛菈,正是梅尔迪莎一直想要看到的模样吧。 那么──梅尔迪莎以手掌比了比露妮亚。 「先试着练习看看,不知您意下如何?」 「咦?」 对于态度畏缩的赛菈菲娜,梅尔迪莎让露妮亚采取了行动。穿着女仆服装的女孩,迫不及待地站到赛菈面前。 从露妮亚口中流泻而出的话语,如同蜂蜜般甜美。 「露妮亚单是想像勇者阁下穿上结婚礼服的模样,就会有种幸福到像是身处天堂的感觉。您雪白的肌肤,想必非常适合搭配纯白的婚纱,精心梳理的金发,如同月光般闪耀??。啊,到底该怎么办呢,勇者阁下明明就是新娘子,可是到场的男性却全都爱上了勇者阁下??。绝对、绝对会是这样的喔!」 脸孔逐渐靠近,一口气说完这段话的女孩,眼中彷佛有星光闪耀。 露妮亚逼近多少就随之退后多少的赛菈,勉强挤出笑容回应。 「谢、谢谢你喔,露妮亚。」 「不客气!」 赛菈叹出一口轻到不会让露妮亚察觉的气。 少女真的不太习惯这种事。因为实在太过幸福,反而让她有种脚下随时会崩落的担忧。 赛菈无意间仰望起地下庭园的玻璃天花板,思绪随之飞向远方。 约翰现在在做什么呢? 一想到约翰、想起他的笑容,赛菈就感到内心有股暖流。 对于未来怀抱的不安,还是跟以往一样。不过,如果其中能够稍微加入一些今后与他一起度过的时光,相信自己也一定能够逐渐改变吧。 「梅尔迪莎,也谢谢你了。从今以后,你也会继续协助我吧?」 「当然了,赛菈菲娜大人。」 虽然这里是旁人无法进入的庭园,但是,其中依然有着愿意好好对待自己的人。既然如此,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即使现在有的只是如同庭园造景般的幸福。 青年听说,关于赛菈的婚礼,穆德也提供了不少帮助。 虽然约翰原本认为,典礼之所以能够举行,多半也是哪个贵族阶级在幕后操控的结果,不过,实际状况似乎更为复杂。这方面的事情,相信穆德应该都打点好了吧。 『说到勇者的结婚典礼,那可是国家的重要事件喔。只能像这样悄悄举行,这件事本身就让我十分遗憾了。』 穆德说出这句话时,脸上带着笑容。约翰也不是不能理解穆德的想法,因为,他自己也认为,赛菈应当受到所有国民的祝福。 话虽如此,不过,由于她依然健在之事并未公开,想要这么做有其困难,这点也是事实。现在就先别去理会无关者的声音,用正面、乐观的心态来看待他们做出的,可以让赛菈获得幸福的决定吧。 总而言之。 由于婚礼的相关准备事宜几乎都已经由女性们一手包办,所以约翰其实并没有太多能够积极去做的事。 青年今天的目的,正是他能做的少数几件事之一──量身订做晚宴服。 约翰本来一直以为自己会被带往那种贵族进进出出的高级服饰店,不过,他们来到的却是城镇中的服饰店。 「选这种地方就不至于让青年你那么紧张了吧?」 「全都被你看穿了啊。」 「毕竟我们有这么深厚的交情嘛。」 服饰店的客人也相当多,或许是举行结婚典礼的人增加了吧。女店员逮到了约翰,为了量尺寸而将他拖进店内某个小房间。 「哎呀哎呀,您的体格还真是结实呢。不管是手臂还是背,全都跟铁打的一样呢。」 「??谢谢。」 脱下衣服之后的约翰,虽然身躯十分精悍,但也满布伤痕。上次与魔族交手时所受的伤也还没完全复原。即使如此,对方没有提到明显看得出是义手的右臂,让约翰产生了「不愧是专门的生意人」的感想。 量完尺寸之后,约翰又被带往店内更深处的房间。接下来要挑选布料。在此同时,还得一并讨论例如外套、衬衫、领带与背心等各件服装的颜色,以及诸多配件等等。 「小穆,老实说,对于所有细节,我都希望能够做到最好。不过,这跟剑的比试差太多了吧?明确判定胜败的基准,未免太过暧昧了。这种时候,哪个才是正确答案?拜托你教教我。」 「呣。也好,身为朋友、身为年长者,在此,我就提供你几个忠告。」 陪着约翰来到这里的穆德,在青年身旁坐下,摊开双手。 「首先,你搞错了一件事。面对这种场合,不存在所谓的胜败。更不如说,你以前的生活才是比较特殊的情况。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没有胜败可言的。重要的是,你自己打算怎么做。」 「??没有胜败可言。还有,我打算怎么做,是吗。」 「这也是青年你自己对少女再三强调过的事喔。关键就在这里。那么,既然如此,我们这就来谈谈你的喜好吧。当然,如果你的品味实在太过极端,让人无法接受时,我也会开口阻止,你要先有心理准备。」 「喔,这当然是求之不得了。毕竟今天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请你作陪的嘛。??不对,等一下。要是小穆你的品味太糟的话,我也会不客气地提出意见的喔?」 「哦,嘴巴倒是挺利的哪。看样子,除了魔法的课程之外,或许也得适度穿插历史课程会比较好。我想应该要让你知道,当年究竟是谁让『男性配戴发饰』这种装扮获得大众接纳的喔。」 两人一边谈着这些话题,一边陆续决定晚宴服的设计。 约翰选出了一套银色的晚宴服。女店员自然是赞不绝口,就连穆德也提供了「不错呢」的背书。 到完成为止,大约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在这段期间也还得多次回来试穿、修改的样子。 一走出店门,约翰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消耗掉了不少精神。 「话说回来,就算是婚礼,小穆你也很精通呢。」 「别看我外表这副模样,好歹也活了相当久了啊。我经常在想,等到梅尔结婚的时候,希望自己能够代替她的父亲,牵着她的手走过红毯。」 「她应该会觉得讨厌吧。」 「就是啊,她的反抗期实在太长了。」 穆德没有因此就气馁,露出笑容。 「对了,小穆你说曾经有个女儿,所以应该也结过婚吧?」 「不,我从来没自己办过婚礼,也没有可以称得上是妻子的人物。就只是有个帮我生下女儿的人而已。」 「这样啊。」 约翰严肃地回应后,头就被轻轻敲了一下。 「这不是青年你需要在意的事啦。反正都已经过去了。那么,接下来要做什么?我也很久没有来城镇了,要不要稍微逛逛?听梅尔说,附近有家店的茶很好喝。」 「嗯??。哎,也好,就这样吧。当成是小穆你教我魔法的谢礼,就陪你去看看吧。」 「谢啦,青年。」 两人来到了一间静谧的店家。约翰心想,这里的确像是梅尔迪莎会喜欢的地方。 经营者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内部风格与其说是茶店,不如说更接近普通民宅。约翰与穆德在入口附近的桌子就座,各自点了茶品跟点心。 经过一小段时间后,刚泡好的茶送了上来。取自邻国的茶叶香气浓郁,入口之后能够让人暂时忘记疲倦。 「嗯,好喝。离开时也顺便买些回去当礼物吧。」 「是啊,真想让赛菈也喝喝看。啊,不过应该还是店里冲泡的会比较好吧。露妮亚多半泡不出这么好喝的味道。」 「没错。」 两人对视一笑。在平稳祥和的氛围之中,谈话出现中断时,约翰提起了一直放在心里的话题。 「我的父母,在很早之前就过世了。」 「嗯。」 虽然这句话来得颇为突兀,不过穆德并没有任何催促,继续享受着茶的香气。约翰相当喜欢他这种凡事顺其自然的态度。 「现在唯一剩下的亲人是我哥。因为我擅自离家,害老哥他过得很辛苦。虽然知道他讨 厌我,但是我无论如何都还是没办法对他怀有怨恨。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能够招待他来参加婚礼??果然还是有困难吧?」 目前还不能让一般人知道赛菈依然活着的事,对于这点,约翰也很清楚。 「我结婚的事,就算写信回去报告,他大概也根本不会看吧。虽然想当面告诉他,但是也不能留着赛菈一个人不管。所以,我希望有一天能够带着赛菈回到故乡。」 约翰说话时,始终看着手边的杯子。平时的玩笑语气,此刻全都收了起来。 「至今为止,我给很多人添了麻烦,也有过许多后悔。这方面不是只限赛菈而已,就连我哥,我也害他背负了不少辛劳。即使只是自我满足也好,如果我能够做些什么,希望可以获得赎罪的机会。我这种想法??是不是有点奇怪?」 「一路以来,你都只想到自己,最多也不过就是再考虑到少女而已。现在,你的视野应该又更加辽阔了一些吧。这是你希望好好守护自己世界的决心之表现。我不认为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喔。不过,这么说吧??看到你如此认真地谈论自己的模样,我觉得相当有趣。」 「??这算什么啊。虽然我也觉得自己这么做有点怪就是了。」 青年发出苦恼的声音。穆德则是以颜色深邃的眼睛注视着杯中的液体。 「人总是一边清算自己的过去,一边往前迈进的。世上没有人能够完全摆脱过去的拘束,不论任何人都不例外。决定继续往前走的勇气,其实才是最重要的。你看待过去犯下错误的自己时,态度过于自卑了。所以才会一心想要成为更好的自己,总是注视着前方。这是你的美德喔。」 「??是这样的吗?我搞不太懂。」 青年偶然注意到了某件事。 「这样说来,小穆你之前提过吧。你说,对于那些有办法达成自己没办法做到的事情的人,总是会想要加以赞赏。所以,刚才这也是我做得到,但小穆你自己做不到的事吗?」 「对啊,因为我是个懦弱的人,始终无法迈出脚步哪。」 穆德看向远方,露出微笑。约翰不懂他现在可能在想些什么。然而,青年觉得,穆德的表情似乎跟在那个雨夜看到的有点像。 「你在想拉雀蕾吗?」 「??这倒真是让我吓了一跳。」 穆德一瞬无言以对,随后浮现苦笑。 「真亏你看得出来。我本来还以为自己已经算得上是相当擅长隐藏内心感情的了。」 其实青年只是随便乱猜的而已,毕竟穆德不像是那种在女儿过世后没有丝毫悼念之意的父亲。不过,约翰却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算太久,不过这种程度还是看得出来的。毕竟我们的交情十分深厚吧?」 「??是啊,的确就是这样。你说得没错。」 穆德深深点头。 「我呢,也想要试着前进。」 穆德此刻的声音不像平时那样游刃有余,其实更像是在设法说服自己,给人一种不太可靠的感觉。 约翰无从得知穆德在这时究竟怀抱着什么样的决心,但他依然想给予对方鼓励。 「那么,我们就一起努力吧,小穆。」 「??嗯,说得没错。或许我也应该效法你,对待自己的性命时,得更加随便一些才行。」 「重点不是这个吧!」 听到约翰忍不住大声吐槽,穆德笑了出来。 「哎,总之目前就先忙你的结婚典礼吧。我其实比青年你想的还要来得更加期待喔。毕竟明天就是要去买结婚戒指的日子了。哎呀,真让人兴奋呢。」 「喂喂,要买戒指的人是我吧???为什么反倒是小穆你这么有干劲啊。话先说在前面,戒指是由我来挑的喔。就算你觉得品味太差,不过,唯有这个,我是不会退让的喔。」 相对于表现出气愤态度的约翰,穆德则是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我啊,总是会为弟子的结婚戒指刻上理术──灌注了『愿君获得幸福』心愿的理术。别以为这只是刻好看的喔。这可是七王七贤中的大贤者穆德?维林以全力刻下的愿望。怎么样?是不是开始觉得应该很有效了吧?」 约翰抓抓头,对于得意洋洋地说出这段话的穆德,做出了这样的回应。 「姑且不论实际上究竟如何,不过,那肯定会有效的啊。因为,我跟赛菈不可能过得不幸福的吧。」 面对摆出比自己更加得意的表情的约翰,穆德笑着回答「的确是这样」。 女人们有着属于女人的、男人们也有属于男人的故事,婚礼的准备,就这样持续进行。 ◇ ◆ ◇ ◆ ◇ 深夜时分,约翰听到露妮亚房间传来「完成了!」的喊声。 以为发生什么事情而急忙赶过去的约翰,看到女仆学姐正捧着一张信纸。不仅如此,对方更以信纸摩娑着自己的脸颊。 约翰不禁有点想打退堂鼓。 「??怎、怎么了吗?」 「啊??学弟先生??不对,因为就快要成为勇者阁下的丈夫了,所以应该改叫主公吗???咦,可是在工作方面,露妮亚又是学姐???学姐的主公???」 约翰急忙安抚头上似乎就快要喷出蒸气的露妮亚。 「照现在这样就好了,你冷静一点。那么,你刚才在做什么?」 「哼、哼、哼。」 没办法同时处理两件事的露妮亚,切换思考的速度也相当快。她一边心满意足地笑着,一边将有着装饰的漂亮信纸拿给青年看。 「就是这个,学弟先生,你觉得看起来像是什么呢?如果能够一次就猜中的话,我可以夸奖你很厉害。不过,对学弟先生来说,或许还是太难了点吧。」 「结婚典礼的邀请函,对吧?」 「??????」 「啊、对不起、这到底是什么呢。我完全想不到耶。为什么学姐你会拿着信纸啊?」 「??。啊、那个??。其、其实这个是,结婚典礼的,邀请函啦──!」 「喔──!原来是这样的啊──!」 陪着演完这出闹剧之后,露妮亚就像是已经忘记刚才的事似地,露出无牵无挂的笑容。她边将信纸在胸前拿好,边开口。 「因为我希望自己也能帮上什么忙,所以向梅尔迪莎大人请求,然后就得到了这份工作!全部都是露妮亚一个人完成的喔!」 桌上凌乱地摆满了多半是失败作的练习用纸。 约翰颇为感动。他每晚都陪着露妮亚翻阅字典,教导她许多单字。或许是反覆练习有了成果吧,女孩的笔迹变得相当??不,非常漂亮。 「学姐,你进步很多呢。」 「就是说啊!虽然对于阅读或书写文章还是不太拿手??不过,如果只是抄写的话,就算是露妮亚也办得到喔。」 练习用纸上,写满了「梅尔迪莎」的字样。这是应当要送给她的邀请函。约翰猜想,梅尔迪莎之所以让露妮亚来写送给自己的邀请函,多半是抱着「即使失败也无妨」的心态吧。不过,想必因为是这样,露妮亚才会更加鼓起干劲。 「原来如此,学姐相当努力啊。」 「耶嘿嘿,才没有这种事咧。因为,这个做起来就只会让人觉得很愉快而已嘛。能够为勇者阁下尽一点心力,真的让我非常高兴!」 看到女孩以没有丝毫阴霾的笑容这么说,约翰抓了抓头。 露妮亚真的是个非常坦率的女孩。以全力表现喜悦;用全力献上祝福。赛菈身边能够有个像她这样的人,或许相当幸运。搞不好比自己这种人来得更有帮助。 想到这里,约翰忍不住噘起嘴,拍了一下露妮亚的肩膀。 「我可不会输给学姐喔。」 「咦、学弟先生也要写邀请函吗!?不行啦,这可是露妮亚的工作!」 露妮亚将桌上的信纸揽入怀中,就像是要把它们藏起来一样。约翰摇摇头。 「不不,我怎么会跟学姐抢工作呢。我就只是要做自己该做的事而已。」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啊,这样说来,梅尔迪莎大人不是有位老师吗?」 「你是说小穆吗?他怎么啦?」 「这、这个,虽然我也想把邀请函送交给小穆大人,不过,最近都没看到这位大人??。学弟先生,你有机会见到他吗?」 「这样说来,自从拿到戒指之后,我就没看过穆德了呢。」 最近穆德好像总是忙得不可开交,多半是有什么非得由他 来处理的工作吧。像是打点跟婚礼有关的各方势力之类的。 「这样啊??」 「哎,他很快就又会突然冒出来的啦。到时再把邀请函亲手交给他就好了吧。因为愿意叫他小穆的人似乎不多,让他觉得有点寂寞,所以一定会很高兴的喔。」 「好的!」 女孩精神十足地点头,随即继续开始跟邀请函奋斗。为了避免妨碍到她,约翰离开房间,返回自己的房间。 他打开自己房间内的抽屉,里面放着刚送来不久的戒指。 因为穆德表示要施以祝福魔法之类的,所以明天就又要暂时寄放在对方那边了。青年拿起戒指的盒子,轻轻将之打开。 雕工十分精细的白金戒指,体积相当小,即使是要套进约翰的小指,或许都不太容易吧。下个月,青年就要把它送给赛菈了。 「呼??」 约翰深深叹了一口气,将戒指盒放回抽屉。可不能让她看到自己不可靠的一面,得像刚才的露妮亚一样充满活力,相信必然能够掌握幸福才行。 「赛菈??」 她将会成为我的妻子。现在就先将注意力全都放在这个多到满溢而出的幸福之上吧。 如此说服自己,度过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晚后,隔天,约翰看到了赛菈第一次试穿礼服的模样。 ◇ ◆ ◇ ◆ ◇ 展示会在赛菈的住处举行。客厅以布帘分隔成两半,约翰正坐在沙发上,等待拉开布帘的时刻。 约翰之所以从刚才开始就正襟危坐,其实正是他非常紧张的象征。从布帘另一侧传来的衣物摩擦声让青年非常在意。以剑士身分磨练出的敏锐感觉,挑动了他的想像力。约翰设法让自己放空,专心数着羊。 露妮亚从布帘后走了出来,不知为何脸上带着像是在炫耀胜利般的笑容。 「那么,我这就要拉开啰?学弟先生,不可以因为太过高兴而昏倒喔。」 「我会努力的。」 青年简短回答后,露妮亚就唰地一声拉开了布帘。 「??看起来,怎么样?」 站在布帘之后的,是刚刚完成重要工作的梅尔迪莎,以及换好衣服的赛菈。 面对那副让人即使只是开口攀谈都得犹豫良久的静谧美貌,约翰不由得倒抽一口气。 那套结婚礼服,比任何一件气派、堂皇的盔甲都要来得更吸引约翰。长长的裙摆宛如星海般扩散出去,层层叠叠编织而成的花边,令人想到白色的花瓣。 只为了赛菈而完成的礼服,彷佛是引人步向幸福命运的圣衣。 约翰想起了赛菈第一次对自己报上名号时的事。当时还只有十三岁的赛菈,穿在身上的,同样是一套纯白色的礼服。现在回想起来,那次相遇,其实正是约翰的初恋。 『你可以发誓,今后愿意用那份力量来保护我吗?』 这句轻声细语的话,让约翰成为了少女的伙伴。这也是他觉得自己活得最为耀眼的时期。因为赛菈的模样实在过于迷人,所以应该多少有些美化才是,但是,与那时相比,现在的赛菈还要更加美丽动人许多。 赛菈的发型并没有特别打理,而且也还没化上妆。此外也没有配戴饰品与头纱,就只是单纯试穿礼服而已。但是,青年便已大为动摇。想到她在婚礼时的模样还会比现在更为漂亮,反而让约翰开始感到不安,怀疑自己是否可以承受这样的幸福。 当约翰还对赛菈看得入迷时,会错意的露妮亚,眼角已经挑高了起来。 「等一下,学弟先生,你这样是不可以的喔!要是没有好好说出感想,会害新娘感到不安,服饰店那些大姐姐都是这么说的喔!」 没想到我也会有挨学姐骂的一天──约翰努力挤出声音。 「呃、这个????赛菈,你很美喔。」 这种平凡赞美能够表达的,甚至不到内心感情的十分之一。 「唔、嗯??是。」 插图07_fmt 然而,直接听到约翰夸奖的赛菈还是面红耳赤,就这样低下了头。 梅尔迪莎可能是不想打扰两人吧,她与露妮亚一起去拿饰品。 两人独处一小段时间后,约翰才总算开口。 「到现在,我才第一次有了体会。」 「??体会到什么?」 「看到穿上礼服的赛菈,我才感受到,我们真的要结婚了。」 「??真是。」 依然红着脸的少女,为了隐藏内心羞怯而撇开了视线。 以包含着酸酸甜甜感觉的语气,小声回应。 「这还用说吗??因为,我也已经决定,要跟你一起走下去了嘛??」 约翰逐渐靠近赛菈。 少女急忙挥动双手。 「啊、还不行喔,在典礼之前不可以碰礼服。因为接下来还得送回去保管,所以不能沾到任何油脂。」 约翰以手轻抚这么说的赛菈的脸颊。她发出「唔??」的声音,以陶醉的眼光仰望约翰。 「赛菈,我爱你。」 「嗯??我也是。」 身穿礼服的赛菈,露出温婉的笑容。相对地,从刚才开始,约翰光是要隐瞒激烈的心跳声就已经费尽了全力。他装出冷静沉着的模样,设法让自己当个足以配得上美丽未婚妻的男人。 约翰心想,能够与她长相厮守的自己,是个幸福的人。 「赛菈,你很美喔。」 听到他再次这么说,赛菈像是察觉到什么似地,猛然一惊。她低下头,连耳根都红透了。 自己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当他怀着「究竟是怎么回事?」的不安,等待着回应时,赛菈像是下定决心似地抬起头。 少女没有直视约翰,用手遮掩着嘴角,以细不可闻的声音这么说。 「??谢谢你,约翰。」 红得像是苹果般的脸颊,搭配上白色的礼服,让赛菈看来就像是化了妆一样动人。 在约翰内心之中,确信的种子冒出了新芽──他深信,自己在梅尔迪莎敲响住处门的那一天时所下定的决心,绝对没错。 宛如清凉的流水一般,日子一天一天安稳地过去。 在赛菈过去拯救的形形色色人物协助之下,所有准备终于都告一段落了。 约翰与赛菈的婚礼,即将在明天举行。 ◇ ◆ ◇ ◆ ◇ 明天就是婚礼的日子了──约翰难以成眠。 在该睡的时候就睡得着的技术,他早已十分熟练。这是因为,不论再怎么短的时间都可以用来休息,藉此恢复体力,对于经历漫长旅行的约翰来说,是一项不可或缺的技能。话虽如此,但他今晚却始终睡不着,他还是头一次有这种经验。 关于这点,赛菈倒是个好学生。她也同样练成了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能睡着的技术。根据她自己的说法,即使是在魔界最深处,祭祀狂神的神殿之中,她都曾经睡着过。这份胆色,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明天是重要的日子,既然如此,她想必早就钻进被窝了吧。 约翰从床上爬起来,在穿着睡衣的情况下,沿着庭园中的水路散步。 今后要跟赛菈一起活下去──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魔神器的封印、狂神的诅咒、魔族的袭击等,问题依然堆积如山。最令约翰感到不安的,其实还是「我真的有办法让赛菈幸福吗?」这个看不见的担忧。 就在约翰边漫步边漠然地想着这些事的时候,他注意到了一个人影。 「??约翰?」 约翰发现,赛菈就在水路的另一侧。在睡衣之上披着衬衫的少女,看到青年后睁大了眼睛。此刻,她纤细身躯彷佛更进一步获得强调的模样,让约翰联想到弦月。 「你自己又是怎么回事?都这个时间了还没睡。明天可是一大早就得开始忙啰。」 「嗯,真的是这样呢。」 赛菈在原地蹲了下来,以散漫的眼神注视着水路中的流水。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睡不着,真的很怪呢。我应该是在哪里都能睡的才对啊。约翰,你还记得吗?这个方法就是你教的。」 「??是啊。我也跟你一样。」 「是吗?」 「莫名其妙就醒了呢。」 赛菈发出轻笑。 「这样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明明正在等待着幸福,可是心情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夜晚。」 约翰走过小桥,来到赛菈身旁。蹲低身子的赛菈,看起来比平时更为娇小。 「我们明天就要结婚了呢。」 「是啊。」 「不过,约翰,不用担心。」 抬头望向青年的少女 ,眼中闪耀着宛如希望正寄宿于其中的海蓝宝石般光彩。 「我一定会让约翰幸福的。」 听到这句让人感受到勇往直前的决心的话语,约翰也露出微笑。 「既然如此,我也不会输的。如果你要让我幸福的话,我就会给赛菈你更多的幸福。我可是很有把握的喔。」 「??」 对于如此断言的约翰,赛菈红着脸,低下了头。少女这副模样,让他以不解的语气发问。 「赛菈?怎么了吗?」 「我没事??只是在想,似乎赢不了你而已。因为,光是刚才这句话,我就已经感到非常幸福了嘛??」 面对说出这种彷佛在闹别扭的话语的赛菈,他也有所自觉,认为第一次比赛的结果应该是平手。在约翰因为不好意思而无法直视心爱之人的面孔时,少女拉了拉他的袖子。 「我说,约翰。」 「嗯、怎、怎么啦?」 「从明天开始,我们就是夫妻了,对吧。」 「是、是啊。」 在夜晚也能看得很清楚的约翰,看出赛菈如今连耳根都已经红透了。 「所以,称呼或许应该也要慢慢跟着改变吧。」 「??你的意思是?」 「比如说,像是『亲爱的』之类的。」 少女带着呼吸声的轻语,让约翰彷佛感受到她温暖的体温。 这个甜美的奇袭,使约翰当场僵住了。 「讨厌,比我原本以为的还要更让人害羞??」 赛菈掩着绯红的脸,由下往上窥探着约翰的反应。 「想、想要马上改过来,说不定还是有点勉强??可是、那个、我也会努力的。让约翰??让亲爱的能够获得幸福??好吗?」 「嗯??不、呃、其实也不必太过着急,慢慢来吧。」 约翰边清喉咙边勉强挤出内心的想法,赛菈的表情顿时多了几分不安。 「果然还是维持原本的称呼比较好吗???虽然露妮亚、梅尔迪莎都说这么做会让你觉得高兴,不过,像这样从表面开始做起,是不是有点怪呢?」 「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就只是有点惊讶而已,其实很高兴喔,嗯。虽然或许你会觉得我像是说错话之后慌慌张张地急着挽回,不过都是真的喔。那个??」 他觉得解释得越多,可信度似乎就越低,于是先暂时中断,然后再慢慢地重说一次。 「我觉得很棒,太好了。」 「啊、唔??」 约翰看着赛菈的眼睛说完之后,这次换成过于直率了。少女将头垂得低低的,无处可去的话语,在她口中持续翻搅。眼前的这个温柔少女,让青年感到无比怜爱。 「如果赛菈不讨厌的话,拜托继续这样叫我。虽然刚开始多半会觉得很难为情,不过我也会努力尽快让自己习惯的。」 「??嗯,那就这样吧,亲爱的。」 赛菈将手轻轻地放到约翰的手上,宛如促狭般这么说。 约翰板着脸咽下那句话。结果她便轻声笑了。 「亲爱的,明天就请你多多指教啰。让我们办场很棒的婚礼吧,亲爱的。」 「啊、好啊??呐、你说的次数会不会太多了点啊?」 约翰发现赛菈早已在努力憋笑,看出她似乎是刻意这么做的。少女在脸颊依然飞红的状态下,发出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的低吟。 「你这家伙??」 此情此景,简直如同过去与赛菈旅行时的某一幕。在怀念之情的深处,约翰的胸口闪过了宛如被针轻轻刺中的痛楚。约翰紧闭嘴唇,抚摸着赛菈的头。 「唔??」 约翰对彷佛觉得相当舒服而眯起眼睛的赛菈微微点头。 「让我们办场很棒的婚礼吧。办一场能够让来宾觉得两个人的梦想都确实获得实现的婚礼。」 「嗯。」 「还得快点决定蜜月要去哪里才行哪。」 「我想跟约翰你一起去海边看看呢。游泳会让人觉得非常爽快喔。」 与他牵着手的赛菈,露出宛如白花般的微笑。 「谢谢你,约翰。愿意陪伴我走到现在,真的很感谢你。」 在这个微笑的照耀下,约翰内心呈现一片万里无云的晴空。一股清爽的风吹过心中,让他不禁觉得,自己刚才根本是杞人忧天。 到这时,约翰才总算有了睡意。直到刚才都还想要尽快入睡的努力,到现在似乎终于产生了效果。赛菈也是如此,她以手掩口,打了个小小的呵欠,随后站起身。 「那么,我也差不多该睡了。毕竟明天还得早起呢。亲爱的,谢谢你今晚陪我聊天喔。」 「这话应该是由我来说的吧。啊,对了。」 他想到一个点子。他不想就这样在遭到赛菈捉弄的状态下让她离开,觉得至少最后要稍微还以颜色,于是张开了双臂。 「难得有这个机会,我们就一起睡吧?如果是赛菈你房间的床,就算我们两个人睡,应该也完全没问题吧。」 「咦、这、这怎么可以呢。不行不行。」 因为这个反应完全符合预期,约翰忍不住笑了出来。 大力左右摇头的赛菈,一直注视着约翰的脸。不明所以的约翰也停下脚步,和她互望。这时,赛菈转开视线,以宛如小鸟鸣叫般的声音开口。 「现在,还不行。像这类的事,得要好好等到??明天再说??好吗?亲爱的。」 虽然约翰觉得,赛菈对于她的这段发言,肯定没有任何自觉。 但是,他还是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表情,因为不好意思让赛菈看到自己的模样,所以也无法直视对方。 约翰觉得脚下轻飘飘的,宛如腾云驾雾一般。 「??晚安,赛菈。」 「嗯,晚安,约翰。」 假如明天不会来临,自己就能一直和赛菈两人停留在这个夜晚之中。但是,明天一定会有更加幸福的宽广未来。那正是约翰努力赢得的真切未来。 繁星闪耀的结婚前晚,在半梦半醒之间逐渐过去。 ◇ ◆ ◇ ◆ ◇ 从一大早开始,露妮亚与梅尔迪莎似乎就忙着准备婚礼会场的事宜。 换好晚宴服的约翰,接受了最低限度的化妆后就被关进了休息室。他知道这也是无可厚非的。毕竟,新娘的装扮,需要花上的功夫大概是自己的好几十倍。 这点倒是无所谓,约翰可以接受。然而,等候时间变长就让人觉得不太妙,他知道自己肯定会因此感到紧张。 待在休息室里的约翰,从刚才开始就无法保持冷静,重复地进行时而站起时而坐下的举动。即使注意到「如果自己一直动来动去,或许会把衣服搞皱」而坐定不动,依然无法维持太长的时间。 约翰现在已经穿上了晚宴服。头发往后梳得服服贴贴,好好整理过仪容的他,有着即使说是贵族家少主也丝毫不会令人怀疑的气派。 他的腰间挂着爱用的长剑。库拉格涅王国的婚礼,男方都需要配剑。这项传统有着「愿意一生守护妻子」的含意。 「??要是挥挥剑的话,或许可以让心情放轻松一点。」 青年本来正要拔剑,但是随即摇摇头,觉得果然还是不该这么做。真是的,自己到底在搞什么啊。 典礼不久之后就要开始,预定的时间逐渐接近。先前还可以听到休息室外为准备而奔忙的脚步声,现在则是连这个都没有了。 约翰听到从某处传来的,受雇乐团所弹奏的钢琴声。因为乐团人员并未获准进入教堂,所以是在室外演奏。 那首乐曲是库拉格涅王国自古流传下来的情歌,同时也是结婚典礼时必定会演奏的曲子。 乐声肯定也传到了城镇之中,或许会让人们感到好奇,创造出「今天是谁在教堂举行婚礼呢?」之类的闲聊话题吧。 绝对不可能有人想到,竟然会是拯救了世界的勇者赛菈菲娜,以及剑神约翰的婚礼。 对于此时此刻处于这个地方的自己,有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约翰站到镜子前面。 他回想起了离开村庄前的自己──完全不值得依靠,眼神毫无自信的败犬。当时失去的,不单是右臂而已,其实更是他自己本身。 约翰抬起放低的视线,注视着现在的自己。 镜中映出了一个男人。 这个成功斩杀了四个高阶魔族的男人,曾经被称为剑神。他的眼睛,至今依然充满霸气,闪耀着光芒。纵使背负着后悔也绝不因此就垂头丧气,深信前方必然有着美好的广大未来。 「??我也真是变了不少。明明直到不 久前都还觉得,不管什么时候死掉都无所谓的。」 他握紧拳头,用力点头。 传来了「叩叩」的敲门声。约翰开口请对方进房,发现来者是梅尔迪莎。 「所谓人要衣装,的确不无道理哪。」 约翰张开双臂,自傲地做出回应。 「怎么样?看起来像是勇者的结婚对象吗?」 「嗯,没问题。」 梅尔迪莎马上表示同意。约翰挑起一边眉毛,回看对方。 「怎么啦?竟然这么坦率,今天心情特别好?」 「当然。你以为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可是赛菈菲娜大人踏出第一步的日子。就算我有些兴奋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约翰抓了抓脸,心想「真亏你能充满自信地说出这种话啊」。 哎,不过,来宾看来感到愉快,也是件令人高兴的事。 「那么,赛菈她那边怎么样?」 「十分冷静。赛菈菲娜大人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你也要像样点。」 内心的不安被她看出来了──约翰的嘴角微微扬起。 「那家伙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正式上场的时候才能完全发挥出实力。虽然练习比赛总是我拿下压倒性胜利,不过,实际战斗时,她比谁都更可靠。」 青年独自拉开记忆的抽屉,想起了赛菈好胜的眼神、不服输的声音。 两人之间发生过许多次争论、吵架。约翰也记得赛菈因为被自己打败而悔恨哭泣的模样。虽然战斗非常激烈,也曾经陷入缺乏食物的状况,不过,现在回想起来,那是一段任何事都充满乐趣的时光。 「虽然她现在已经长大,变得非常漂亮,不过,内在可没有那么容易就能改变──不管是我,或者是那家伙。」 「肯定能够逐渐改变的。你们两人将会获得幸福。」 梅尔迪莎如此断定。以随时随地都怀着不少担忧的她而言,这类话语相当罕见。约翰耸耸肩。 「这话说得太早啰,梅尔迪莎。说不定接下来才会给你添一堆麻烦呢。」 「哼,说得也是。就让我好好期待吧。」 跟梅尔迪莎说笑之后,青年觉得紧张感纾解许多。 这几个月来,为了拯救赛菈,梅尔迪莎究竟有多么尽心尽力,约翰非常清楚。对青年来说,梅尔迪莎早就是他可以推心置腹的重要伙伴了。 「那么,现在就进入我之所以来到这里的正题吧。」 梅尔迪莎以装模作样的语气,对约翰伸出了手。 「时辰已至。剑神约翰?普雷迪亚,请随我来。」 约翰轻抚嘴角。 「我是有必要的吗?」 「肯定。至少我们抱持着『对她来说,你是有必要的』这样的认知。」 看到梅尔迪莎也露出微笑,约翰站了起来。 「那么──现在就一起去见她吧。前往我们的赛菈所在之处。」 此刻,约翰正站在教堂的祭坛前方。从彩色玻璃窗照入室内的光,更加突显了他的身影。银色的晚宴服,配上从袖口处露出的银臂。英姿飒爽的姿态,宛如一幅画。 「剑神」之名,大概将会变成过去的称号吧。从今以后,他将会以「勇者赛菈菲娜之夫」的身分,逐渐为世人所知。 坐在教堂长椅上的参加者,甚至不到十人。除了神父、知道赛菈还活着的几名理术师之外,还有紧张到全身僵硬的露妮亚。 双方的亲戚都没有出席。 对此,约翰并不感到寂寞。 他并未怀着「在这个瞬间,一切都会有好结果」的梦想。这只是开始,对于让自己与赛菈能够获得幸福的道路而言,现在不过才刚来到入口而已。 未来无限宽广。有朝一日,说不定赛菈也能与她的父母重逢。毕竟道路是一直延伸下去的。 所以,对于现在这副光景,完全没有感到悲伤、难过的必要。 大门开启。 从背光之中,浮现出女性的身影。 似曾相识的景象,在约翰的内心之中复苏。 眼睛深处热了起来。他握紧拳头努力忍耐,不让眼泪流下来。他知道,如果自己落泪的话,赛菈肯定会忍住泪水,露出微笑,所以,这时应当流泪的人,并不是自己。 戴着白色头纱,抱着雪白捧花的少女──赛菈菲娜──抬起了头。身穿光彩夺目的结婚礼服,如梦似幻的新娘。教堂之外的乐团开始演奏,乐声让少女的故事更为增色。 负责为新娘放下头纱的人是梅尔迪莎。 赛菈和梅尔迪莎简短交谈了几句。被头纱盖住的金色头发,在阳光之下宛如稻穗般闪耀。 赛菈逐渐走向约翰,没有人陪伴,独自前行。对于胸前明显可见的狂神诅咒,她丝毫没有遮掩。 以水晶雕成的婚鞋,在红地毯上踩出叩叩响声。 有人说,结婚红毯是新娘回顾自己人生的一段历程。 在梅尔迪莎的送行下,赛菈从都城踏上旅途。一路走来,她遇见了形形色色的伙伴,与他们生离死别。在不知不觉间,少女已经将孤独视为义务,就此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孤单一人的旅途。 然而。 那段旅途的终点并不是坟墓。 有个男人,正在等待着她。 伴随着乐团演奏的曲调,在这里等着她。 身穿礼服的少女,走完了自己的道路,然后,脸上浮现微笑。 「约翰,让你久等了。」 有短短一瞬间,他得设法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感情。约翰没有想到,为了迎战强敌所不可或缺的锻炼成果,居然会有得用来压抑激动泪水的一天。 自己是个幸福的人。 由梅尔迪莎放下的头纱,现在由约翰将之撩了起来。两人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隔阂了。 「??不,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害你等了这么久。没错,让你等了那么长的一段时间。」 「?」 虽然约翰说话时的心情百味杂陈,不过,赛菈似乎无法了解其中的含意。这也无所谓,这样就好。 因为,今后便可终生相守。 两人在请来的神父面前互相看着对方。虽说来宾不多,不过,新郎与新娘的眼中,其实早已只剩下彼此。 「那么,请在此发誓。」 他们事前并没有进行任何练习,然而,开口的时机却完全吻合。 『今天,我们在此发下成为夫妇的誓言。』 这是梦想成真的瞬间。 赛菈实现了她一直怀着的梦想。 约翰将手放在晚宴服胸口处,念出了先前背好的誓词。 「??我发誓将终生以赛菈菲娜为妻,永远爱着她。」 赛菈注视着青年,有着坚强意志的眼神,让约翰感到心跳加快。不过,他努力控制住自己,希望至少能有足以配得上她的表现。 「发誓无论任何时候都会待在赛菈身旁,保护她、疼惜她,携手建立幸福的家庭。」 这是相当常见的誓言。 但是,这种理所当然的幸福,正是自己等人过去如痴如狂追求的事物。 湿了眼眶的赛菈,浮现微笑。 「我发誓将终生以约翰为夫,永远爱着他。」 少女形状姣好的嘴唇,编织出充满爱意的话语。 「发誓无论任何时候都会待在约翰身旁,关爱他、疼惜他,携手建立幸福的家庭。」 站在眼前的对象,比任何人都更惹人爱怜。 透过彩色玻璃射入教堂的光线照着两人,彷佛连太阳都在表达祝福之意。 神父将戒指交给约翰,那正是他与穆德一起挑选的戒指。刻着「愿君获得幸福」之心愿的戒指,镶嵌着具有驱魔之力,名为光晶石的宝石。宝石的光辉固然十分漂亮,不过,更重要的是,这是个以花为主题的戒指。 赛菈很适合花。 对于将左手伸向自己的赛菈,约翰提出最后的询问。 「??赛菈,你愿意接受吧?」 「我愿意,约翰。」 赛菈微笑,以右手手指轻触嘴唇。 「约翰,就照你想的做吧。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喔。」 「??嗯。」 戒指逐渐靠近少女纤细的无名指。 套了上去。 下个瞬间。 轰然冒出极为强大的火焰。 火舌宛如怪物的触手般,从赛菈的手指开始蔓延,一转眼便将她吞噬。在约翰看来,那股昏暗的火焰,像是从戒指喷出来的。 裂帛般的惊叫声,响彻了教堂。 约翰完全呆住了。 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思考宛如泥土般沉淀,陷入停滞。他甚至怀疑眼前景象是不是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幻影。然而,赛菈痛苦喘息的声音,破坏了约翰的祈愿。 直到刚才 为止都还充满爱意的氛围,已经燃烧殆尽。少女在黑色火焰中苦闷挣扎。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是谁搞的鬼? 「非常棒的典礼。」 神父「啪」一声阖起手中的书本。 他的声音、模样、存在感,全都彻底改变了。 「没能够让仪式进行到最后,我感到十分遗憾。这是真心话喔。不过,世界并不是只属于你们两个人的。实在令人非常难过,就像你是自身故事中的主角一样,我也有我自己的故事。──这正是我的故事。」 他看向对方。 那个男人是约翰非常熟悉的人物。不管是声音、模样,或者是存在感,本来全都应该会用来祝福自己等人、温柔地守望。更重要的是,这人曾经为了让赛菈活下去而尽力相助。 七王七贤之一的大贤者,穆德?维林──。 「小穆???」 「嗯、没错,我是小穆喔。」 穆德?维林以如同平时打招呼般的态度,朝着脸色发青的约翰投以微笑。 「然后,同时也是即将要杀害那个少女──杀害勇者赛菈菲娜之人的名号。」 插图08_fmt 第八话『勇者与贤者』 为了拯救勇者赛菈菲娜,穆德立下的功绩可说无与伦比。 分析出她所受到的诅咒之真相、设计并完成使魔神器之瘴气不致外泄的地下室、在不让魔族得知赛菈下落的同时,寻找让她恢复神智的方法。传授约翰精法,让勇者得以恢复正常的人,同样也是穆德。 这样的一号人物却宣称要杀掉勇者,让他大惑不解──倘若穆德有意如此,先前随时可以下手,为何要选在这个时机,等到赛菈恢复之后才发动袭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这个叫声让约翰回过神。 赛菈消去了笼罩着她的黑色火焰──透过从全身释放出魔力的方法,将火焰吹散。魔力引起的强风,将礼服上的蕾丝、花边等各种装饰都破坏成了令人不忍卒睹的惨状。 如果只是单纯要灭火,少女原本应该可以轻松完成吧。然而,她却有所犹豫,因为不想伤到这件礼服。然而,赛菈身为战士的部分,终究还是逼得她不得不这么做。 正因如此,所以少女彷佛发自内心感到悲伤。她脸孔扭曲的程度,远超过白皙肌肤上随处可见的烧烫伤应有之痛楚。 「贤者大人,您果然还是对我??」 对于少女此刻怀着的感情──。 「哎呀哎呀,就连注入戒指的魔法也不堪一击吗。你真的是个偏离常轨的存在呢。虽然我也已经活了相当久,不过,像你这么强的人还是头一次碰上。」 穆德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他早已移动到教堂的中央,站在由许多个理术阵所构成的图形之中。因为实在太过复杂,约翰无法判断效果。 「愿君获得幸福」的愿望,终究只是幌子吗?那个戒指就只是用来杀害赛菈的谋略吗?开场的爆焰,火力强大到除了赛菈之外都必死无疑的地步,可以感受到明确的杀意。 约翰一直以来都非常信任穆德,难道是他思虑不够周详吗? 「穆德老师,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何事到如今才企图杀害赛菈菲娜大人!」 率先开口大喊的人,既不是赛菈,也不是约翰──而是位在教堂后方的梅尔迪莎。她的表情,看来像是处于恶梦之中。 「因为,对我来说,这件事很重要。」 穆德没有转头就直接回答。他的眼睛现在甚至连眨都不眨,专注地看着赛菈的一举一动。 「莫非是国王对您下达了什么指示???或者是您已经找出能够解决赛菈菲娜大人诅咒的方法,打算加以实行!?」 「我就只是一个普通的魔法师,不是创造主,所以没有你讲的那种东西喔。」 「什──」 梅尔迪莎一时无言以对。 那么,他现在打算杀死赛菈,也就是说── 「──您打算消灭人类吗?」 「就结果来看,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前提是,假如我有办法打倒她。」 听到穆德宛如理所当然似地说出这句话,梅尔迪莎无从回应了。她睁大眼睛,彷佛遭到背叛般垂下了头,然后紧咬嘴唇。 「为何、为何如此???您是守护这个国家??堪称这个国家所有理术师之父的人物,每个理术师都非常尊敬您??。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举起叛旗??莫非您也曾经信仰过狂神???」 梅尔迪莎恳切地祈祷,希望真相会是如此。既然已经疯狂,那么也就没办法了──她在寻求一个足以让自己舍弃老师的理由。 「梅尔,你是无法了解的。」 「!」 遭到舍弃的梅尔迪莎,发出歇斯底里的喊叫。 「为何还能发出如此温柔的声音!您可是已经扬言要毁掉我重视的事物、毁灭这个世界了啊!这样的您、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请您住手!这样的所作所为,不是开玩笑就能了事的!现在还为时不晚!刚才的事,我会设法说服大家当成没发生过!所以──!」 「梅尔。」 穆德说话时,依然没有转身。 「不论结果如何,看来我都没办法参加你的婚礼了。我还有很多话想告诉你。如果世界得以免于灭亡,希望你能够获得幸福。」 「──」 这些话只是让梅尔迪莎感到更加混乱而已。然而,穆德却表现出彷佛言尽于此的态度,不再对梅尔迪莎的话做出任何回应。她因此陷入无所适从的茫然状态。约翰还是第一次看到梅尔迪莎如此沮丧、失落。 约翰以宛如求救般的眼神注视着穆德。 「小穆??」 「青年,你还愿意这样叫我吗?你果然是个温柔的人。」 约翰侧眼看着已经进入临战状态的赛菈,极为慎重地开口。 「??这是为了替拉雀蕾报仇吗?」 他认为自己这句话应该一针见血,感受到始终保持沉默的赛菈也产生了动摇。 穆德的女儿──拉雀蕾──是约翰离开赛菈之后才加入的伙伴,在旅行途中丧命。 「拉雀??她因为和魔族战斗而??我的确没能保护好她。」 赛菈说出宛如忏悔般的沉重告白,然而,即使如此,穆德依然以摇头回应。 「不过,她走的时候,应该是感到满足的吧。」 导致伙伴的父亲回想起爱女之死,赛菈一边紧咬嘴唇,一边静静地摇头。 「??我不知道。不、那孩子肯定怀着遗憾。如果是拉雀,她应该会说『真希望再多知道一些』吧。所以,你会怨恨夺走她未来的我,或许也是没办法的??」 赛菈早已发觉拉雀蕾是穆德的女儿。 「你已经尽力了喔。这种程度的事,我还看得出来。会对我女儿见死不救的人,不可能达成前无古人的丰功伟业。别看我外表这副模样,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 既然如此,那就更让人不懂了──约翰站到赛菈身前,往旁边挥出手臂。 「小穆,你到底打算做什么???想必不会只是要让赛菈感到困扰,拿这个来取乐吧?这场战斗会让你失去至今为止所累积下来的一切啊!甚至连性命都可能丢掉!拜托你住手,这种战斗没有任何意义!」 「青年,真亏你说得出这种话啊。」 穆德露出了几乎完全背离现场气氛,看似颇为愉快的微笑,接着提出忠告。 「虽然你从刚才开始似乎就一再努力尝试,不过,你是拔不下那枚戒指的喔。即使动用最后手段,扯断自己的手指,魔法依然不会停止。那可是新郎特地赠送给你的戒指,请你好好爱惜。」 「??赛菈?」 汗水沿着少女的太阳穴往下流。约翰注意到,赛菈现在正紧闭着双唇,表情看来像是在拼命忍耐着什么。 「我花了一个月时间才完成的魔法,可不是只能引发火焰而已。她的魔力,现在有九成都已经遭到那枚戒指封锁了。我的准备还不只这样,就连这间教堂也是如此。连唱唤魔法都无法使用了,对吧?为了避免让少女你逃出去,所以我将这里与外界隔离了。因为,你用来准备结婚典礼的时间,我可是全都用在杀掉你的准备上啰。」 「你是??认真的吗???」 对于约翰彷佛竭尽全力才从喉咙中挤出来的这句话,穆德只是笑着以「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种话」回应。 「少女啊,我想与你一战。希望你为了这一战赌上性命。如果不是这样,我也没有理由要这么做。」 约翰宛如在维护赛菈般站到她身前,发出怒吼。 「既然如此,那么大可不必把赛菈逼到这个地步吧!封锁住魔力与圣剑,打造出让自己拥有绝对优势的状况后才开战,不是只能任你宰割了吗!」 穆德完全不为所动。 「如果是要与剑士战斗,不管需要用到多么卑鄙龌龊的方法,我都会设法弄成现在的状况。不过,我多少也还有点自尊,还是希望能够选择手段。因为尽可能不想伤害到其他人,所以花了相当长的时间准备。即使说你们这时难免有些大意,我还是对自己出于这个目的而破坏了你们结婚典礼的事感到十分过意不去。然而,终究还是只能这么做。」 要是穆德有所犹豫,或许约翰也还找得到能够说服他的方法。但是,这个舞台甚至可说是穆德赌上性命完成的,对于如此坚定的决心,约翰不认为有办法只凭言语就加以阻止。 约翰拔出长剑。 「??我知道了。但是,在那之前,你得先过我这一关,穆德。」 「由你来应付我,是吗。」 「因为我已经决定要守护赛菈了。」 「好啊,当然没问题。不过,这个状况,其实也在我预料之中喔。」 穆德一弹响手指,下个瞬间,宛如荆棘般的绿环就缠上了约翰的无名指。 「这是──」 青年有种生命力彷佛逐渐遭到吸走的感觉。他感到头晕目眩,不快感也随之涌现。虽然约翰拼命试着使力,但长剑还是从他手中滑落,人也随即跪倒在地。 约翰十分熟悉这种感觉,这正是他在修行精法过程中曾经多次陷入的,魔力彻底耗尽时的状态。 「你搞了什么鬼??」 「就跟少女一样,你的魔力也遭到了封锁。如果在这个状态下还要勉强出手的话,你很可能会变得再也无法使用魔法喔。难得你拥有那么优秀的才能,应该不至于会想要在这种地方毫无意义地失去吧。」 「哈、穆德,你还真是体贴耶。」 约翰咬紧牙关站了起来,以左手辅助不停抖动的右手,把长剑捡了起来。 「这个行为究竟有没有意义,由我自己来决定。毕竟赛菈可在后面看着我啊,对我来说,这么做当然有意义啰。」 「??就是你这种特质。」 穆德嘴角忽然浮现笑意。在青年眼中,那简直就像是早已非常熟悉的,穆德充满憧憬的微笑。 「──那、那个!」 响起了一个与当下氛围不符的高亢喊声。 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声音来处。 看到一个身穿女仆服的女孩──露妮亚──正快步跑向穆德。 她的手插在女仆服的口袋之中。穆德先是有一瞬间似乎感到讶异地皱起眉头,接着马上就睁大了眼睛。 露妮亚的鞋子,踩到了画在地板上的理术阵。能够排除所有敌对者的攻性防壁,潜藏着足以将那个女孩一转眼就化为灰烬的强大魔力。然而── 「露妮亚!」 年幼的女仆,似乎已经紧张到了连约翰、赛菈开口制止都充耳不闻的地步。 她轻而易举地踩过了那道理术之墙<、、、、、、、、、、、、、、、>。 理术阵完全没有对露妮亚造成任何危害。女孩就这样侵入了大贤者的结界,闯进了对方怀中。 「来自魔法大国雷迦利亚的,女孩──」 就连赛菈的「因西尼米亚的狱门」都无法造成影响的露妮亚,对魔法拥有绝对的抵抗力。即使换成大贤者穆德的理术也同样能够使之无效化。 「那个那个!」 朝着感到惊愕的穆德,露妮亚从口袋中掏出了某个东西。贤者本能地挥动手臂。 「──」 血花在教堂内飞散。 穆德手中的短剑,斜向斩裂了露妮亚的身体。女孩别在胸前的黄色胸针,染上了鲜血。露妮亚的表情看来非常惊讶。从她手上掉落在地的,是一封她多半非常用心写成的书信。 往前跪倒在地的露妮亚,即使嘴角流着血,依然捡起了信,再次将之递向穆德,有气无力地开口。 「虽然、典礼已经开始了,那个、这是、邀请函??。希望小穆大人,也可以??对勇者阁下的、婚礼、给予、祝福。」 「??」 在场所有人都说不出半句话。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停咳血的露妮亚,还是奋力伸长手臂。穆德俯瞰着她,以不快的语气抛下一句话。 「所以我才不喜欢刀剑,因为就只能像这样毫不留情地破坏而已。用起来实在不怎么顺手。」 穆德丢开有着装饰的短剑,短剑摔落地面时发出响声。 「我尽可能不想伤害到其他人。我的目的,就只有少女一个人而已。」 穆德转身背对露妮亚。眼神已经失去焦点的女孩甚至没有察觉,依然伸着手。然而,不久之后就似乎因为力气耗尽而当场瘫倒。 穿着女仆服的女孩,身下鲜血逐渐扩散。从她手中掉落的邀请函也沉入血池之中。 「穆德,你这家伙??!」 虽然受到魔力枯竭所苦,但约翰依然试图跨出脚步。不过,在他有所行动之前,身穿结婚礼服的少女已经先走了出去。 「对不起,约翰。让我来吧。」 「可是,赛菈??」 「让我来。」 赛菈顽固地重覆着相同的回答。 少女连看都没看约翰,她眼中早已燃起了愤怒之火。 「约翰,露妮亚就拜托你了。」 听到赛菈不容分说的语气,他感到有些不安。 「因为那个人的目标是我,由我来打倒他。」 「我不会像露妮亚那样??」 对约翰施加魔法的戒指,此刻依然发着光。关于这点,赛菈也是一样的。不过,赛菈即使受到触媒影响也还是不为所动,而约翰却不停冒着油汗。可以看出两人实力明显有差距。 「请大家离开这里避难。贤者大人,这种程度的事,您应该会答应吧。」 「当然啰。被关在这里的人,本来就只有少女你而已。」 为数不多的宾客,陆续听从赛菈的话而离开教堂。梅尔迪莎几乎是被强行拉出去的。 赛菈瞪着穆德。这时的她,已经不再是惹人怜爱的少女。宛如遭到冰封的凄冷火焰正在摆荡。 「您的行为,应该就只是在自保吧。可是,我绝对不会原谅伤害了露妮亚的您,不论有着什么样的理由。」 「也罢。如果已经不需要为了让你认真起来而把青年打得遍体鳞伤的话,那倒也不坏。毕竟我也不想在正式开始前让魔力有不必要的消耗。」 赛菈的眼神变得更为严峻。即使明知对方是在挑衅,她还是无法抑制藏在自己内心之中的强烈感情。 约翰觉得自己正看着少女心中的龙逐渐觉醒。 那么──穆德宛如表演落幕时的剧团团长般张开双臂。 「勇者赛菈菲娜,想要守护世界与青年的话,就杀了我吧。不过,话先说在前面,除非你砍下这颗头,否则我会一直为了夺取你的性命而持续运用各种计谋,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为止。注意听清楚,唯有和解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 赛菈宛如子弹般笔直冲向穆德。 约翰大喊。 「穆德!赛菈──!」 勇者与贤者的战斗,就此爆发。 穆德事先描绘好的,多达二十层的结界阵,赛菈只用一击就轰碎了其中的一半。既不是剑也不是魔法,就只是赤手空拳的一击。 赛菈的战斗方式是结合了许多流派的原创战法。对于她学会的各家绝学,约翰用「御神威」一词来概括,以此当成赛菈的流派名称。青年想要藉此表现出少女是为了打倒神而能够掌控与神同等的力量之人。 御神威是最强而且独一无二的武术。这是拥有爆发性加速及庞大魔力的赛菈,采取极为直线的动作,以最短距离、最少时间来击破对手的战法。 「原来如此,威力的确非常惊人。能够打倒号称拥有接近无限再生能力的狂神,果然名不虚传。在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其他人可以拥有比你更强大的破坏力了吧。」 话虽如此,但赛菈的攻击还是被挡了下来。穆德没有咏唱就直接使出魔法,赛菈的戒指再度冒出火焰。这次的火力,比之前还要更强好几倍。 火焰直冲天花板,瞬间就让教堂内的温度提升许多。 赛菈的戒指,其实还藏着另外一个魔法──门之魔法。穆德施展的魔法,在他眼前消失,随即从戒指中出现。无法拔下戒指的赛菈,随时可能在极近距离遭受穆德的魔法攻击。不论那个魔法有多么致命。 既然如此,赛菈几乎已经没有胜算── 就在约翰产生如此担忧之后,少女以全力使出第二次攻击。随着彷佛连山都能撼动的巨响,赛菈紧握的娇小拳头,破坏了穆德剩下的所有结界,更将他打飞了出去。 赛菈看向约翰。察觉到对方用意的他马上冲出去,抱起了原本倒在穆德脚边的露妮亚。女仆胸口虽然满是鲜血,但依然似乎相当痛苦地起伏着。知道露妮亚尚未断气,约翰感到庆幸。 接下来就只等赛菈将穆德打倒了。在全身遭到黑色火焰笼罩的情况下,赛菈依然紧追穆德不放。穆德试图以魔法阻止赛菈的追击,不过,少女丝毫不在乎,直接跳向对方。 赛菈挥出的拳头。 「────」 扎实地命中了穆德的腹部。 宛如星球互撞般的绝强破坏力,完全集中于一点。 承受连神都能消灭的少女之一击,任何人都不可能得以存活。 赛菈以彷佛空洞般的眼神俯瞰着 腹部开了一个大洞的穆德。 少女确实是最强的勇者,她用以打倒大贤者而使出的攻击,总共只有三拳。考虑到她现在依然处于九成魔力都还遭到封锁的状态,实力堪称深不可测。 然而,约翰跟赛菈都没办法单纯地为胜利感到喜悦。因为,直到最后,两人还是没能听穆德说出他究竟为了什么理由而要与赛菈一战。 不过,既然施术者已经丧命,教堂的结界应该也很快就会解除吧。 至今为止,他们已经历过许多次空虚而又苦涩的胜利。被他人背叛的经验也不是只有一两次。话虽如此,但是,不管过了多久,他们都还是不可能习惯。更何况,穆德还是为了让赛菈恢复正常而提供许多助力的人物。 「??穆德。」 约翰低声说出已死之人的名字。由于得让露妮亚接受治疗,试图将她抱起来的时候,他察觉状况有异──自己的魔力,依然处于遭到封锁的状态。 ??难道战斗还没结束吗? 「??咦?」 刚才以右手打穿穆德腹部的赛菈,沾在她手臂上的血,现在正不停冒出气泡。 少女对这个光景相当熟悉,她看过这个景象。 这是诅咒。 以死亡为代价而束缚住对象,最令人忌避的魔法。狂神在死前对赛菈施加的,最恶劣的诅咒。 咒堕魔法──。 「因为我先前不知道你的魔法无效化能力究竟达到什么程度的关系。」 赛菈与约翰抬头看向上方。在教堂二楼,挑空部分外侧的狭窄回廊上,刚才遭到杀害的穆德就站在那里。 「结果还是只能使用最强的魔法了。原本以为用这个就能收拾你??嗯,看来你还活着呢。不愧是连神之诅咒都能承受得住的抗咒力。话是这么说,不过,接下来的第二回合,你的右手应该已经不能动了吧。」 那么,刚才打倒的是?那不是幻觉,尸体就在眼前,赛菈也确实有已经杀死对方的手感。感受到破坏肌肉、骨头、内脏的感觉。 但是,穆德现在也的确像这样活着,正在施展咒堕魔法。 「为什么??呜??!」 窜过右手的痛楚,让赛菈不由自主地紧闭眼睛。她以左手碰触自己宛如脱臼般无力垂下的右臂。不管再怎么试着使力,右手都依然没有反应。 站在回廊上的穆德,看似满足地点头。 「哎呀,既然能够让你感到惊讶,这倒是让我有点高兴呢。」 声音不只一个。 「我好歹也活了相当长的时间,所以拥有不少秘密绝招喔。」 「如果要说能够胜过你的地方,大概也只有知识的丰富程度了吧。」 回廊之上,此刻出现了多个穆德。 这些穆德都长得一模一样,露出相同的笑容。如果只是空有外表的幻影,赛菈应该马上就能看穿吧。然而,那却是──。 「??你是怎么???」 听到约翰的苦恼呻吟,之后出现的某个穆德笑了出来。 「遥远的过去,有七位贤者辅佐七名王者。关于这个,青年,你知道多少?」 「在这种时候还要上课吗??这都是童话吧?我原本不相信这些人真的存在过??包含你在内??。」 「贤者穆德曾经效命于现今库拉格涅王国前身的那个国家。他呢,对于因为战争而逐渐衰败的人世感到无常,于是发明了一个魔法──能够创造出自己分身的魔法。这件事,除了我自己<穆德>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可以说是奥秘中的奥秘。就这样,七名贤者分别治理好各自的国家,取得了均势,终于让战争得以结束。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也就是说,这是── 「七王七贤这个词,其中的贤者,其实全部都是我。我是七贤者之一,我们七个人,过去曾经统治世界。」 剩下的六个大贤者穆德,不约而同露出冷笑,紧盯着赛菈,在同一时间开口说话。 『就由我来把你送进地狱吧。』 六个穆德,同时开始咏唱。 人类灭亡的时刻逐渐逼近。 战况已经远远超出了人类能够理解的范围。 即使是约翰也无法掌握全貌。 六个穆德所施展的魔法,画出彩虹般的轨迹,影响了世界的法则。约翰能够看到的,只有发生的事象、结果而已。在过程中,双方究竟做出了哪些行动,赛菈到底是因为无法彻底无效化才受伤,或者其实只是刻意硬接攻击──约翰已经完全无法判断了。 火焰、风刃、冰块、岩石??世间所有种类的理术,持续袭击赛菈。魔法将赛菈逼入困境。重力产生变化、大气结构遭到操控、精神受到影响,连时空都发生了断裂。 背负着「戒指」这个不利要素的赛菈,在教堂内部忽上忽下、忽前忽后地走跳着。少女挥出的拳,一再遭到穆德挡下,一旦停止移动,就立刻会被追击逼得走投无路。 穆德彻底压制了赛菈──至少在约翰看来是这样。赛菈身上的伤处,每一秒都在增加,任何时候丧命都丝毫不足为奇。 眼看最爱的女性与世界都即将面临死亡,约翰一直在寻找能够介入战斗的机会。 然而,始终无计可施。穆德的魔法宛如风暴般肆虐着教堂内部,约翰判断,只要踏出一步,下一瞬间,自己的身体就会被扯得四分五裂吧。 这是没能留下任何成果,毫无意义的死。唯有这个结果是绝对不能发生的,因为只会害赛菈感到伤心难过而已。 但是,继续这样下去的话,赛菈将会── 「赛菈!」 接连遭受魔法攻击,结婚礼服的背部早已变得破破烂烂。约翰看着赛菈纤细的背影,发出呐喊。就在这个时候。 少女的周围,冒出了黑色的雾霭。给人不祥感觉的雾霭,宛如拥有意志似地变成了特定的形状。看来就像是一对翅膀。 将人的灵魂带往幽冥世界的翅膀。约翰曾经在赛菈的内心之中看过这副模样。 这正是「因西尼米亚的狱门」的完全形态。 「──解除封锁。」 约翰彷佛听到某处传来锁炼被扯断的声音。 长出翅膀的赛菈回头看向约翰,露出似乎有点寂寞的笑容。 「或许会有点难受,不过还是请你再等一下。因为马上就会结束了。」 『哦,这就是──』 六个穆德同时发言。具有指向性的门,强行从穆德体内抽出魔力,加以吞噬。 这个魔神器,具有可将他人魔力纳为己有的特性。虽然它就只有这项性能,不过,关键在于,拥有者是赛菈。能够无限地将自身魔力转换为破坏力的勇者赛菈菲娜与狱门的搭配,可说是绝佳的组合。 「不过,竟然在这个状况下选择动用『因西尼米亚的狱门』,你还真是冷酷无情呢。你的结婚对象,魔力本来就已经因为我的戒指而快要耗尽,要是连所剩无几的力量都夺走,他或许就再也无法用剑了喔。」 约翰早已感到难以呼吸,全身发冷,不过,始终没有感受到魔力遭到吸取的感觉。 「请别小看我。虽然过去一度遭到力量吞噬,不过,现在我已经能够掌控这个魔神器了。除了你们几位之外,不会对其他人造成危害。」 正如同赛菈充满自信断定的发言,魔神器并没有吸取约翰的魔力。甚至还有种自己似乎正受到什么东西守护的感觉。 「你一共拥有三个魔神器。现在才不过让你动用了第一个而已,接下来还很长哪。」 在漫天飞舞的魔力之雨中,赛菈抛出这句话。 「不,凭这个就可以结束一切。」 『你说什么!?』 到方才为止的种种攻击,全都在命中赛菈之前逐渐瓦解。魔力寄宿于那对翅膀之中,让赛菈所放出的魔力变得更为强大。 「贤者大人的魔法,已经再也无法对我发生效用了。」 「真是了不起的自信。不过,活得够久之后呢,就连这种事情也可以办得到喔。」 穆德施展出新的魔法。在那个魔法的照射下,构成赛菈翅膀的魔力顿时遭到扯裂,四处飞散。 穆德只看了「因西尼米亚的狱门」一眼就找出了对策,并且立即付诸实行。然而,对赛菈并没有产生多少效果。 「那也是魔法,对吧。既然这样,那就只是白费工夫。」 应该已经遭到拆解的魔力,再次寄宿于赛菈背上,化为羽翼。说穿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只是赛菈连穆德用以对抗的魔法都纳为己有而已。 虽然说来简 单,但是,对手再怎么说都是全世界最为优秀的魔法师,当然会为了不让魔法遭受分解而用尽心思,设下一层又一层的防护后才施展魔法。话虽如此,终究还是以魔力所构成的,在狱门之前,全都只能变成赛菈的力量。 不论理术或魔法都照单全收,不管对方是新手或大贤者,全都一视同仁。这才是魔神器「因西尼米亚的狱门」真正的力量。 「那个魔神器还真是厉害哪,竟然连这种事都做得到吗。」 穆德们彷佛觉得现在能做的只剩苦笑,认同了赛菈的实力。如果不论大小招式都完全无效,所有魔法都会被对方吸走的话,魔法师自然不可能有任何胜算。 当穆德还在烦恼接下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赛菈已经连包覆着教堂之封印的一部分都加以吞噬了。彩色玻璃碎裂,光线照入教堂之中。 外界与教堂恢复连系,而且,此刻的赛菈已经拥有了充足的魔力── 既然如此,要做的事就只有一件。 少女开始歌唱。 宛如死神般美妙的歌声。 一把长剑翩然降临到赛菈手中。雪白的剑身,正是连神都能加以歼灭的圣剑之证据。唯有勇者才能使用的究极兵器。 「圣剑基冈特马奇亚??。只有这个是我不想看到的呢。」 当赛菈左手握住剑的瞬间,长在她背上的黑色翅膀──立即染成了纯白。 纯白羽翼配上纯白礼服的少女。此时此刻,不管怎么看,赛菈都无疑是为了消灭邪恶而诞生于世的正义使者。 赛菈让如同白鹭般优美的羽翼拍动,朝着穆德们发动攻击。 彷佛将沙漏翻转过来一样,至今为止的景象彻底逆转了。 接下来就只剩单方面的屠杀。 插图09_fmt 圣剑贯穿所有防御魔法,砍下了穆德的首级。 第二个穆德创造出手杖,与赛菈过了两招后,身体就被砍成了两截。 第三个穆德企图把赛菈关进超重力之中,将她压溃,但遭到一剑穿心。 不知何时,魔法风暴已然停歇。然而,约翰依然无法再多做任何事,也不可能上前帮忙。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即使自己想为现在的赛菈做些什么,其实也只会扯对方的后腿而已。 大势已定。穆德已经没有能够扭转局面的手段了。某个穆德施展出赌上了自身性命的大魔法,然而,就连那个魔法也还是无法突破「因西尼米亚的狱门」。 实在太强了。自己竟然曾经以为能够与她比肩,根本是笑话。 这正是单枪匹马消灭神的勇者,赛菈菲娜的实力。即使对手是过去与自己并肩奋战的伙伴之父亲也不例外。不仅如此,就算右手无法动弹──她的战意依然没有丝毫减退,仍然在继续战斗。简直就像是在嘲笑约翰的软弱一样。 强悍、坚强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剑技、魔力固然如此,心灵的强度更是超乎其上。 就算穆德赌上性命,他的力量,依然远远不及赛菈。此刻让约翰感到背脊颤抖的事物,到底是什么? 「果然还是敌不过她吗。」 滚到约翰脚边,只剩下上半身,眼睛已经失去神采的穆德如此低语。 约翰忍不住跑到对方身边。他也不懂自己为何会采取这样的行动。这个男人砍伤了露妮亚、攻击赛菈,把自己跟赛菈的婚礼搞得乱七八糟,但是,想到曾经与穆德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约翰还是无法打从心底憎恨对方。 青年牵起了眼看即将断气的穆德的手。 彷佛像是想要藉此维系住逐渐流失的生命般,紧握着对方的手。 「??穆德,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约翰在已经变成敌人的贤者身旁跪倒,悲痛地摇头。 「就算杀掉赛菈,你的女儿也不会因而复活吧???只是为了发泄就打算毁灭世界,到底在想什么啊??」 处于从破掉的彩色玻璃窗照入教堂的和煦阳光之中,满身是血的穆德微微一笑。 「我呢,其实只是想要确认而已。」 贤者的双眼,甚至已经无法注视约翰的脸孔了。 「因为,我是个没有选择与历代最强勇者赛菈菲娜一同踏上旅途的胆小鬼。一心认定终究还是不可能胜过神。即使对于拉雀蕾在之后离开的事,我也不曾感到后悔,因为那是她自己的选择。虽然我十分疼爱女儿,不过也懂得尊重她的人格。」 穆德的话语之中没有任何不甘或悔恨。 就跟平时那个总是十分温和、爽朗、充满慈悲的他一样。 「拉雀蕾在旅途中战死了。我只想知道,倘若当初是我挺身而战,是不是可以让她免于一死。想要知道,她打算做的事,我是否也能够办得到。只是想要厘清这个疑问而已。但是,已经不可能加以证实了,永远没有机会了。所以??如果能够打倒少女的话,或许我就可以接受了吧。」 约翰小声说出「怎么可能」。 「就只为了这种事???」 穆德嘴角浮现带着讽刺含意的微笑。 「??『这种事』,是吗。青年,这话竟然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啊。那天晚上,你不是这么跟我说的吗?只是单纯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不是如此开导过我了吗?我从你那边得到了勇气喔,能够让自己往前迈进的勇气。」 「穆德??」 青年无法相信,也不想相信。推了活过漫长岁月的贤者最后一把的人,竟然就是自己。穆德之所以会想要与赛菈一战,居然是自己造成的。 约翰以彷佛将要落泪的表情将穆德拥入怀中。 从穆德口中流泻出的,尽是感谢之情。 「谢谢你,约翰,因为遇见了你,让我能够不至成为到死为止都是世上最愚蠢的男人。即使跟拉雀蕾一起参加少女的旅程,大概也还是会死吧。现在我知道答案了,终于能够确认了。光是这样就已经有赌上性命的价值了。」 「??你这无可救药的蠢材。」 就算结果会导致世界灭亡,他还是决定为自己而战。这样的心情,约翰能够深切体会。即使天秤的另一端是世界的命运,身为一个男人,有时就是不得不将自己想要实现的愿望放上秤盘。 达成那个愿望之后能够得到的,其实也不过就是自我满足而已。但是,让内心感到空虚的那个渴望,同时也是一个无法以其他任何事物填补的巨大空洞。 穆德对约翰报以笑容。 「你今后将要踏上的那条道路,多半比任何人都更加险峻吧。不过呢,我相信你一定能够走完,可以和少女过得幸福。啊,不过??真让人懊悔。竟然有这么大的差距。我可是已经完全没有手下留情了喔??。既然要做,即使真的会导致世界毁灭,我还是一心想要求胜??。我是认真的喔??。结果居然是这副惨状??。」 穆德的脸,因为咬牙切齿而扭曲了。 贤者吐露出的心声,刺痛了青年的胸口。 「如果我真的打从心底追求力量的话,现在是否能够达到少女的程度呢??。唉,实在令人悔恨??为什么我从来不曾以成为最强为目标呢??。约翰,你可别变成跟我一样的人喔??。你得变得更强??」 约翰的心跳,加快到彷佛即将爆炸的地步。想到自己方才无法介入赛菈与穆德之战的悲惨、难堪模样,他猛力点头。 「??嗯,我知道!一定会变得更强!」 这句强而有力的话语,让穆德严峻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真是,太遗憾了??。到最后,我还是??没能看到??梅尔当新娘的模样??」 穆德说到这里就断气了。深感震惊的约翰,依然紧握着对方的手。 说穿了,都是我的错。害穆德作出这种决定的人,就是自己。 他站起身,大声呼喊。 「穆德,不要再继续下去了!你是赢不了赛菈的!应该彻底了解了吧!证明已经结束了!这样下去只是白白送死而已!在这个世上,比生命更加重要的事物是──!」 ──存在的。 约翰的灵魂拒绝继续喊下去。 世上的确有着比生命更加重要的事物。 这就是穆德之所以要向赛菈挑战的理由。与活了多久无关,在该战斗的时候就要战斗。因为,这就是人守护自身尊严的方法。 「小穆──!」 赛菈已经来到了最后一个穆德的面前。少女以左手紧握基冈特马奇亚,朝对方踏出脚步。直到这时,约翰才好不 容易能够看清楚赛菈的模样。 面对基冈特马奇亚,穆德已经找不出能够发挥效果的防御魔法了。他必死无疑。在这个瞬间,贤者的外表发生变化。站在那里的人变成了约翰。这是高阶魔族才懂得运用的,伪装自身外表的魔法。穆德竟然连这个都能运用自如吗──约翰感到相当惊讶。 倘若少女有丝毫迟疑,在那个刹那,贤者就会不惜同归于尽,朝对手使出最强的魔法了吧。 ──然而,赛菈完全没有动摇,一剑就将眼前的约翰迎头劈成了两半。 这正是七王七贤中最后一人遭到击溃的瞬间。 戒指的效果忽然停止,这件事证明穆德已经丧命。 在教堂中央,周围堆满穆德们尸体的场所,有着金色头发的美丽少女,正伫立于该处。 展现出彷佛没有极限之强大实力的勇者赛菈菲娜。在「因西尼米亚的狱门」已经从背上消失的此刻,少女的纤细背影,似乎正在哭泣。 约翰将露妮亚托付给在外等候的梅尔迪莎等人后,踩过沾满穆德鲜血的红毯,走到了赛菈所在之处。 总觉得自己似乎正受到一股「必须要由我先开口对她说话」的焦躁感所拉扯。 话虽如此,但他却完全想不到究竟该说些什么才好。 「??赛菈。」 「??」 少女让基冈特马奇亚消失于虚空之中。由于教堂的封印已经解除,血腥味不用多久就会飘散出去,让这里变得吵杂吧。在这段堪称是空档的时间,赛菈转身面对约翰。 她低头看着地面。在宛如细腻金线的头发遮掩之下,约翰无法看到赛菈的眼睛。 「??约翰,你没有受伤吧?」 「嗯。」 约翰抓住了她的左手。戒指随之粉碎,变成了无数细小破片,散落在地板上。 她身上那套光彩夺目的礼服,已经看不出原形了。花费许多时间细心编织的蕾丝、装饰于其上的宝石,全都烧得一乾二净。就连没有受伤的地方也都已经被血染红了。简直就是鲜血的新娘。 「这一定是报应吧。」 「??你在说什么啊。」 赛菈依然低着头。 「都是因为,这样的我还想要追求幸福的缘故??。关于拉雀蕾也是这样,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克服了,不过,其实只是记忆变淡了而已??。我不该忘记死去的人。不管是谁,我都再也不会遗忘了。如果不这么做,大家都会消失。??所以,我才会说这是对我的惩罚。」 约翰马上加以否定。 「没有这种事。其实就只是穆德他想要确认而已,不是你的错。」 青年大力握住少女的手。赛菈无力地摇头。 「??约翰,你弄痛我了。」 不论遭受刺伤、打击、被打落地面都始终不曾喊过一声痛的赛菈,有气无力地这么说。 「赛菈,没有这种事。你是应当要获得幸福的人。」 「可是,未必每个人都会跟约翰你有相同的想法。」 听到赛菈这么说,约翰看向她的胸口。青年注意到,狂神加诸于少女身上的,宛如荆棘般的诅咒图纹,变得更大了。 ──这该不会是?? 赛菈抬起头看着约翰,以依然呈现严重扭曲的表情开口说话。 「我夺走了许多生命。今后多半也还是得继续这么做吧。不可能过着平稳的日子。但是,这就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不能强求约翰你也陪我走下去。」 约翰在依然注视着咒纹的情况下提出反驳。 「我已经做出了决定。」 「即使如此──我还是不想让约翰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赛菈按着头发,发出喊叫。 她踩在脚下的,正是不久之前还感情融洽地聊天的魔法师之鲜血。 「如果你愿意记住还没变成现在这副模样,那个纯粹就只是很漂亮的我,那就让她继续留在你心里吧。因为,我今后想必也只能继续砍杀着什么而活下去。」 少女胸前的黑色图纹持续颤动,逐渐扩大。 咒纹的成长速度实在太快了。 约翰心想,如果这个咒纹与赛菈的精神状态有密切关联,就这样放着赛菈不管,未免过于危险。 话虽如此,但约翰一下子也想不出能安抚如今的赛菈的话语。 难不成,现在自己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导致世界崩坏吗? 赛菈好不容易才打倒穆德了啊。 要是这时没有处理好,诅咒就会扩散到全世界,让人类灭亡吧。 倘若想要确实理解现在的状况,似乎会先把自己搞到发疯,实在是── ──然而,即使如此。 他用力握紧自己颤抖不已的手,然后伸手抓住赛菈的手。 他将少女拉向自己,对她说出发自内心的话。 「──不要逃避!」 「??咦?」 约翰对着赛菈发出怒吼。 「你当初选择的,不是这样一条路吧!」 青年再也不想为了避免世界毁灭而对少女说出不痛不痒的场面话了。 她犯了错,自己有必要加以纠正。 全都是为了赛菈着想。 「你所选择的,难道不是背负起全世界人们的希望,不论遭遇什么样的困难都绝不放弃,挺身面对的道路吗!勇者赛菈菲娜!」 「这个??当然是这样啊。」 约翰继续对露出畏惧眼神的少女倾吐内心思绪。 如果连她本身都已经放弃自己的话,那就没有必要客气了。 「既然这样,那就给我背负起来啊!背负起我的希望!还有你自己的希望!」 「??我的、希望???」 「你想举行婚礼,获得幸福吧!那就连这个都一起实现啊!话先说在前面,我当然也不想死喔!但是,如果身边没有你,即使活着也跟死了没两样啊!」 赛菈咬紧牙关,同样大力摇头。 「就算是这样,只要你还能活着!」 「你连穆德跟他女儿拉雀蕾不惜用性命来证明的事都要加以否定吗!」 「──」 约翰用双手包住赛菈脸颊,蹲到让她能够平视的高度,在彼此额头几乎贴在一起的距离,提高音量大喊。 「赛菈,听好了,这话我不会说第二次,所以你要仔细听。要是你无意继续当勇者,连自己的希望都舍弃,也不打算背负起我的希望的话,那个时候,你就要彻底放弃勇者身分,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的女人。──我会花一辈子来让你获得幸福。」 约翰注视着赛菈的眼睛,一口气往下说。 「如果你依然希望维持勇者的身分,那就绝对不能做出会让自己不幸的事。因为,你是让所有人都怀着憧憬的勇者,绝对不会只是一把兵器。你要好好地凭自己的力量获得幸福。既然是勇者,至少得要做得到这种事才行!」 在不知不觉间,约翰已经喘不过气了。 对于竭尽全力表达内心想法的约翰,赛菈一时之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察觉到理由的约翰,让手离开了赛菈的脸颊。 少女低下头,好不容易才开口说出的话语是?? 「??这样的话,不管我怎么选,结果都对约翰你有利吧。」 约翰摇头。 「不,不是这样的,哪个选择其实都对你有好处,我的幸福只是副产物而已。」 「话都给你说就好了。」 虽然赛菈的表情依旧相当难过,但也出现了些微笑意。 「很久没有惹约翰你生气了呢。」 「??是吗?」 「嗯,一起旅行的时候经常挨你的骂。虽然一方面是我太过不懂事,不过,那时的约翰真的有点恐怖。我经常在想,总有一天要让你知道厉害。」 要是赛菈现在有意实践她的想法,约翰的头跟身体马上就得道别了吧。 「因为重逢之后的约翰一直都很温柔,总觉得这样反而更恐怖。」 青年有种被刺中要害的感觉。 这是因为,约翰一直对她抱着罪恶感的缘故。 当年抛下赛菈而产生的罪恶感,以及对于成功杀掉神的勇者赛菈菲娜怀有的敬畏之意,都在无意识下限制了约翰的言行。 「??这样吗。」 约翰说话时的语气,宛如在细细品味。他觉得,或许自己的确有过害怕面对赛菈的心态。到现在才突破这个桎梏,未免有点好笑。 「嗯,所以??」 赛菈浮现微笑。 「现在,我觉得很开心。总算有了约翰你回到自己身边的感觉。」 「??」 约翰将手放在赛菈头上。 「原来你这家伙是这么想的啊。」 「嗯??我也是现在才发 觉的,明明就是我自己的事呢。」 「是啊,嗯。我也有不好的地方,明明就是要成为自己妻子的人,却一点都不了解对方,这点我也是一样的。」 两人相视,不约而同笑了出来。 「赛菈,让我们重新来过吧,从此时、此地。」 「嗯。」 约翰像是感到耀眼似地注视着露出美丽微笑的赛菈,紧握对方的手。装着义手的男子与满身血迹的新娘所发下的誓言,并不是结婚的约定。 而是比那还要更为坚固、强韧许多的,永恒的誓约。 「──再一次,由此开始。」 人们陆续赶抵教堂。 赛菈与约翰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终章 由于婚礼遭到中断,加上负责办理手续的穆德亡故,约翰与赛菈决定采取「改天重新举行典礼」的方式。暂时维持未婚夫妻的关系。 不过,穆德的死,对王国内部造成极为深刻的影响,无法预料今后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不幸中的大幸是,露妮亚的伤口并不深,她只花了不到一个星期就重回工作岗位。她在知道自己住院的这段期间,由梅尔迪莎代替自己照顾赛菈起居之事后,以非常惶恐的态度全力投入工作,因而遭到「康复不久的人不该这么乱来」的责备。 另一方面,梅尔迪莎表面上看来虽然跟平常一样,不过,陷入沉思的时间变多了。 她对于打倒了穆德的赛菈,似乎也怀着相当复杂的心情。约翰认为,如今大概只能交给时间解决了吧。 勇者赛菈菲娜守住的世界,今天依然如此持续着。 「哎,大概就这样了吧。」 现在是阳光耀眼的上午时分,约翰正站在郊外的广大墓地之中。 与魔族的战争中,绝大多数的死者甚至无法入土为安,只能曝尸荒野。能够像这样有座坟墓,或许已经算得上十分幸福了吧。 约翰看着没有内容物的墓,叹了一口气。 「老实说,接下来的问题真的堆积如山。小穆,全都是你害的,得要给我好好反省啊。」 墓碑没有刻字,坟中也没有尸体。即使如此,这里依然是穆德的坟墓。 因为,与之相邻的无名坟墓,正是属于拉雀蕾的。 「赛菈因为觉得自己应该负责而陷入沮丧,梅尔迪莎也变阴沉了。还能够朝气十足努力工作的,大概就只剩露妮亚而已了吧。??就连我也有点寂寞哪。」 虽然事前想过不少抱怨,但是,实际说出口的却是这样的话语。 「或许你死的时候感到心满意足,不过也得想想还活着的人会有什么心情啊。」 约翰从水筒中倒出一杯茶,将之放在穆德的坟前。这是从他生前喜爱的茶店买来的。 「因为泡的人是我,所以你肯定会觉得不满吧。哎,这方面你就先别要求太多了。今后会慢慢进步的。」 他搔了搔头。会回应他这些话的男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为什么无法讨厌穆德?──约翰觉得,穆德这种只为自己而战、为自己而死的态度,彷佛就是他的另一个未来。 「那么,我差不多要走了。你在那边也要好好保重,跟女儿打好关系喔。」 就在他摆了摆手,准备踏出脚步的时候。 他突然感到右臂一震,头晕目眩到几乎站不稳的程度,跪倒在地。 「真是伤脑筋,难道我的魔力还没完全恢复吗???」 约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流进右臂,有种莫名的怀念香气。 意识宛如受到牵引般,约翰逐渐坠入内心深处。或许说「受到邀约」会更为贴切吧。 约翰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处在一间明亮的房间之中。几乎填满每个墙面的书架,全都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飞舞的尘埃因为光线反射而闪闪发亮。彷佛司掌寂静与智慧的光景。在约翰的记忆里,找不到这样的心象风景。 从光中现身的人物是穿着宽松长袍的银发男性。对方带着看似感到尴尬的笑容。 「小穆??」 「哟,我再一次来跟青年你打招呼啰。不好意思,之前给你添麻烦了。」 「如果是要道歉的话,希望你去找赛菈就是了。」 他以带着讽刺的语气回应,贤者耸耸肩,一笑置之。 「这个就真的没办法了。光是要跟你见面就得用尽全力了。而且,说不定这次就是最后一次了。最后呢,有件事想先让你知道。」 「你就是为了这个而出现的吗?」 约翰无法判断究竟是穆德事先施下了精法或是怎样。他认为,如果是穆德,就算是在死后的世界,说不定依然有办法对自己进行干涉。 「??就算你这么说,不过,从破坏婚礼的家伙嘴里说出来的话,你觉得我会老实接受吗?」 「你搬出这件事的话,我就无话可说了。那时完全是我不好,都是出于我的任性而引发的事态。我知道一定让你们十分困扰,抱歉。那么,反省的态度就到此为止,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慢慢闲聊了。」 穆德换上认真的表情。 「今后,你会遭遇许多困难。让我在此苦口婆心提出忠告,你所选择的那条路,将会是最为险峻、最为罪孽深重的道路。最后究竟会通往何处,我非常感兴趣。」 「??你说的是,跟赛菈一起走下去的道路吗?」 「没错。哎呀,我呢,对形形色色的事物可都比你多懂一些喔。接下来会有什么在等着你、嗯、我大概也心里有数。差不多可以预料得到。不过、嗯,即使把那些事全都告诉你,肯定也只会让你一直处于迷惘之中而已吧。所以呢,对于为我指出道路的你,这是一点心意。」 对方伸出的手掌上,有着一对戒指。那是应该已经粉碎的结婚戒指。他记得,戒指内侧刻着穆德的祈愿。 约翰怀着警戒接过戒指后,以左手紧紧握住。戒指随即在他手掌中融化,消失。 「这是??」 「用来封印沉睡在少女体内,另外两个魔神器的钥匙。」 「你说什么!?」 消失的戒指,在约翰脑海中显示出两个地点。其中一个场所位于离库拉格涅王国非常遥远的西方某处。另外一个则是约翰根本不曾看过的地方。 「青年,你就把这当成是我的遗物,好好活用吧。记得要尽可能及早赶过去喔,这对你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还是得先等我确认过你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听到约翰如此回应,穆德深深点头。 「没错,这么做也是当然的。不过,最好还是尽量快一点。」 「你一直在催促哪。」 穆德浮现安详的微笑。 「这当然是因为我很感谢你的关系。能够在最后照自己的想法来行动,都是托你的福。让我觉得相当痛快,彷佛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如果早知道会有这种感觉,从更久以前就该像你那样了。」 「这样的话,你大概就没办法活那么久了吧。」 「我也这么认为,毕竟这是种不太爱惜生命的生活方式呢。」 约翰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和穆德一同笑了一会,然后环顾房间。 「这就是小穆你的房间吗?我还是第一次来。」 「当然了,因为这也是我第一次邀请朋友来这个地方。」 「??」 约翰叹了一口气,注视着对方,开口这么说。 「你的遗物,我就收下了,谢啦。我跟赛菈一定会成为幸福的夫妻。」 「是啊。」 穆德也同样看着约翰,露出微笑。 「我过了一段十分漫长的人生,不过,奇妙的是,内心并没有任何遗憾。希望你记得,我会一直守望着你今后的去向,『愿君获得幸福』。」 就在约翰听到这句话的下个瞬间,方才进入他体内的戒指,经由魔力管道抵达了魔神器。 「维尔姆的真腕」开始发热,转为红色。约翰感到某种东西从手臂传向全身。 「??这股、魔力是、怎么回事??!?」 处于彷佛整个人遭到改写的异质感笼罩之下,约翰紧紧握住右臂。在那股热流消退之后,只留下出现红色纹路,而且还可以感受到脉动的魔神器。 「『维尔姆的真腕』??复活了吗???」 「我让炉心恢复运作了。那股力量,肯定会对你有所帮助吧。因为,要是你不够强,就无法守护那个少女了。」 这是穆德留给自己的礼物吗?他打算让我用这股力量做什么? 要做的事早已决定,不论今后赛菈会遇上什么样的困难──。 「小穆,我会跟她一起走下去。」 「嗯,万事拜托了。」 四周景色恢复成无人的墓地。约翰看向自己的右手,注意到上面出现了红色的线条。魔神器「维尔姆的真腕」重获新生了。青年缓缓地握紧苏醒过来的力量。 轻风吹过广场,约翰听见一个逐渐远去的男性说话声。 『祝你们幸福──』 脚步声传来。 「──刚才那是?」 话语无以为继,在原地停下脚步的人物是梅尔迪莎。 约翰先看向她,接着欲言又止地抬头望着天空。现在是云层厚重的阴天。他一边看着这个不知道接下来会变成怎样,如同自身未来的天空,一边开 口。 「??那是小穆喔。他最后还送了我一个礼物,告诉我用来封印魔神器的钥匙藏在哪里。」 「??」 梅尔迪莎手上拿着一张纸,那是信函。 「这是我在他死后才收到的信件。上面也画出了封印魔神器的钥匙所在地点。老师也留给了我同样的讯息。」 「这样啊,梅尔迪莎,看来他还是很疼爱你的嘛。」 梅尔迪莎抓住约翰的衣袖。 「??老师他还说了些什么?」 「他说自己没有任何遗憾。都闹成那样了,要是还有遗憾的话就太过分了吧。」 「这样吗。??很像那一位的为人呢。」 说到这里,梅尔迪莎笑了出来。在穆德死后,约翰睽违许久才再次看到她的笑容。 「既是如此,留下来的我们也非得尽全力不可。约翰,去收拾行李,马上就要动身了。」 梅尔迪莎终于看向前方,抛出这句话。她之所以能够如此迅速地调整好心态,源自于想要重视依然存在之生命的坚强心灵。 「你说动身,我们要去哪里?」 「这还用说,前去封印魔神器。」 梅尔迪莎往旁边站开一步,她身后有个已经做好旅行准备的少女。有着一头金发,将铁剑拿在身体前方,头上戴着连衣帽的少女,正是赛菈菲娜。 赛菈向约翰伸出手。潜藏着决心的碧绿色眼光,诉说着她有意走向崭新舞台的觉悟。 「约翰,我们走吧。」 「老师信中记载的地点也符合我过去所做的调查,想必不会有错。目的地是赛菈菲娜大人诞生之地,神都艾列格。那里有着关于封印『波塔利克的银盘』之线索。」 「等、等一下。」 约翰挥动双手。 「会不会太赶了点?小穆也是这样。等到伤势再恢复一些也不至于太迟吧?」 「这样是不行的,约翰。」 赛菈走到他面前,缓缓地解开胸口处的衣服。约翰忍不住撇开了视线。 「你看。」 「不是,我说你啊,怎么在这种地方??」 「看就是了。」 赛菈用力抓住约翰的手,逼他看向自己。他发现,在少女胸口处蠢动的黑色诅咒,其占据的领土似乎比之前看到的时候又增大了些许。 「??这是??」 「变得更严重了。再这样下去,诅咒就会覆盖我全身。必须抛掉魔神器,取回魔力才行。如果不这么做的话??」 赛菈深吸一口气,以宛如描述眼前事实般的冷静态度,毫不犹豫地宣布问题所在。 「我就会成为第二个狂神。」 他非常震惊。所以穆德才会那样催促自己吗──经过极短暂的思考后,约翰想到,其实,就算是这样,自己该做的事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回握赛菈的手,强而有力地断言。 为了不要再犯下任何错。 「放心吧,赛菈,我会陪在你身边。就当成是稍微提早一点的新婚旅行吧,你觉得呢?」 以大贤者穆德之死为契机,约翰再度回到战场。 人们曾经称之为剑神的男子,约翰?普雷迪亚。 现在,他将成为勇者赛菈菲娜的守护者,进而拯救世界。 这是个关于过去选择逃避的男人之悔恨、忏悔,以及重新出发的故事──。 插图10_fmt 后记 大家好,我是みかみてれん。 非常感谢您购买这部《与勇者的你再一次由此开始》,简称《勇再》的作品。简称是我刚刚想出来的。 这个故事,其实是我从以前就一直想写的题材。就在一边寻找哪里有机会可以让我写这个题材,一边与一天二十四小时这种过于短暂的生活奋斗时,获得「straightedge」青睐,听到了「有没有什么想写的东西?」的询问。 我马上抢着回答「有喔──!」,以彷佛从钱包中掏出三年才会用到一次的集点卡般的亢奋情绪,把大纲寄往编辑部。 这部作品是关于「后悔」的故事。任何人应该都曾经有过「当时要是那么做就好了」之类的回忆吧。我也有过因为喜欢、常去的拉面店客人太多,所以随便找了间比较近的拉面店坐下,一边吃着虽然不难吃但也不好吃的面,一边受到极为煎熬的,「为什么那时没有再稍微忍耐一下,设法取得自己真正想要的事物?」想法所苛责的经验。这个例子或许太过贴近日常了点? 人是一点一滴累积回忆,慢慢地走完漫长人生旅途的生物。途中难免会发生判断错误、做出不符合真正心情的决定、受到虚荣心或爱面子等因素影响而选了与内心期望相反的选项之类的状况。我也有过原本是想吃沾面,但是一看到菜单上经过加工的味噌拉面照片后就受到吸引,忽视应当发自灵魂深处之渴望的经验。人的心灵,就是如此脆弱呢。 要是能够利用时光机之类方便的东西,让一切都变成不曾发生过的话,不知该有多好。虽然经常可以听到「没有失败的人生未免太过无趣」之类的歌词,不过,我还是想要过着没有失败的人生。我真的已经不想再遭遇「失手让汤匙掉进汤中,只好用筷子把它夹起来,以擦手巾把握柄部分擦乾净」的状况了。 然而。 失败终究还是难免的。很遗憾,人生就是这么回事。我们只能承认、放弃,然后继续往前走。这是绝望吗?不,不是这样的。 这个故事的主角约翰也是如此,他因为逃避某件事而给心爱的少女添了许多麻烦。后悔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他,让他始终怀着宛如受到囚禁的心情,活得宛如行尸走肉一般。 我自己并不希望失败,这是因为,想要重新来过的话,需要消耗非常多的能量。但是──或者该说,正因如此──曾经受到挫折的人有意重新振作起来的姿态,才更能打动人心。 这并不是在轻松地对现实中的任何人说出「所以说,就算失败也无所谓喔」之类的话,毕竟失败总是令人相当不好受,希望我的读者永远都不需要有这种经验。希望大家都能永远活在只有幸福的乐园之中(突如其来的沉重感情)。 不过,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我才会写出这部作品。 这是叙述逃避自己过去犯下的罪,面对因此而感到失望的人们,再次取回他们信任的故事。叙述一个曾经背叛自己对于最爱的少女之心意的少年,决定从今以后不再背叛任何事物,拼命努力追求荣耀的故事。 故事终究是故事,毕竟还是虚构。其中既没有挑选拉面店时失败的人,也没有让汤匙掉进汤里的人。不过,假如主角面对人生的态度,能够让曾经遭遇过失败的人从中感受到什么的话,我会非常高兴的。 我相信,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不管是失败或后悔都一定有它的意义。没错,就像是我透过发生于拉面店的许多次失败而决定写下这个故事一样──。 写到这里,差不多也冷静下来了。以下是惯例的谢辞。 由衷感谢这次一口答应接下插画工作的えいひ老师。我从很久之前就已经是您的粉丝了??。您笔下的女孩都十分可爱,男生也真的很帅气??设计能力更是非常出色。基冈特马奇亚的设计,实在太迷人了。 大家好,我是みかみてれん。 非常感谢您购买这部《与勇者的你再一次由此开始》,简称《勇再》的作品。简称是我刚刚想出来的。 这个故事,其实是我从以前就一直想写的题材。就在一边寻找哪里有机会可以让我写这个题材,一边与一天二十四小时这种过于短暂的生活奋斗时,获得「straightedge」青睐,听到了「有没有什么想写的东西?」的询问。 我马上抢着回答「有喔──!」,以彷佛从钱包中掏出三年才会用到一次的集点卡般的亢奋情绪,把大纲寄往编辑部。 这部作品是关于「后悔」的故事。任何人应该都曾经有过「当时要是那么做就好了」之类的回忆吧。我也有过因为喜欢、常去的拉面店客人太多,所以随便找了间比较近的拉面店坐下,一边吃着虽然不难吃但也不好吃的面,一边受到极为煎熬的,「为什么那时没有再稍微忍耐一下,设法取得自己真正想要的事物?」想法所苛责的经验。这个例子或许太过贴近日常了点? 人是一点一滴累积回忆,慢慢地走完漫长人生旅途的生物。途中难免会发生判断错误、做出不符合真正心情的决定、受到虚荣心或爱面子等因素影响而选了与内心期望相反的选项之类的状况。我也有过原本是想吃沾面,但是一看到菜单上经过加工的味噌拉面照片后就受到吸引,忽视应当发自灵魂深处之渴望的经验。人的心灵,就是如此脆弱呢。 要是能够利用时光机之类方便的东西,让一切都变成不曾发生过的话,不知该有多好。虽然经常可以听到「没有失败的人生未免太过无趣」之类的歌词,不过,我还是想要过着没有失败的人生。我真的已经不想再遭遇「失手让汤匙掉进汤中,只好用筷子把它夹起来,以擦手巾把握柄部分擦乾净」的状况了。 然而。 失败终究还是难免的。很遗憾,人生就是这么回事。我们只能承认、放弃,然后继续往前走。这是绝望吗?不,不是这样的。 这个故事的主角约翰也是如此,他因为逃避某件事而给心爱的少女添了许多麻烦。后悔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他,让他始终怀着宛如受到囚禁的心情,活得宛如行尸走肉一般。 我自己并不希望失败,这是因为,想要重新来过的话,需要消耗非常多的能量。但是──或者该说,正因如此──曾经受到挫折的人有意重新振作起来的姿态,才更能打动人心。 这并不是在轻松地对现实中的任何人说出「所以说,就算失败也无所谓喔」之类的话,毕竟失败总是令人相当不好受,希望我的读者永远都不需要有这种经验。希望大家都能永远活在只有幸福的乐园之中(突如其来的沉重感情)。 不过,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我才会写出这部作品。 这是叙述逃避自己过去犯下的罪,面对因此而感到失望的人们,再次取回他们信任的故事。叙述一个曾经背叛自己对于最爱的少女之心意的少年,决定从今以后不再背叛任何事物,拼命努力追求荣耀的故事。 故事终究是故事,毕竟还是虚构。其中既没有挑选拉面店时失败的人,也没有让汤匙掉进汤里的人。不过,假如主角面对人生的态度,能够让曾经遭遇过失败的人从中感受到什么的话,我会非常高兴的。 我相信,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不管是失败或后悔都一定有它的意义。没错,就像是我透过发生于拉面店的许多次失败而决定写下这个故事一样──。 写到这里,差不多也冷静下来了。以下是惯例的谢辞。 由衷感谢这次一口答应接下插画工作的えいひ老师。我从很久之前就已经是您的粉丝了??。您笔下的女孩都十分可爱,男生也真的很帅气??设计能力更是非常出色。基冈特马奇亚的设计,实在太迷人了。 大家好,我是みかみてれん。 非常感谢您购买这部《与勇者的你再一次由此开始》,简称《勇再》的作品。简称是我刚刚想出来的。 这个故事,其实是我从以前就一直想写的题材。就在一边寻找哪里有机会可以让我写这个题材,一边与一天二十四小时这种过于短暂的生活奋斗时,获得「straightedge」青睐,听到了「有没有什么想写的东西?」的询问。 我马上抢着回答「有喔──!」,以彷佛从钱包中掏出三年才会用到一次的集点卡般的亢奋情绪,把大纲寄往编辑部。 这部作品是关于「后悔」的故事。任何人应该都曾经有过「当时要是那么做就好了」之类的回忆吧。我也有过因为喜欢、常去的拉面店客人太多,所以随便找了间比较近的拉面店坐下,一边吃着虽然不难吃但也不好吃的面,一边受到极为煎熬的,「为什么那时没有再稍微忍耐一下,设法取得自己真正想要的事物?」想法所苛责的经验。这个例子或许太过贴近日常了点? 人是一点一滴累积回忆,慢慢地走完漫长人生旅途的生物。途中难免会发生判断错误、做出不符合真正心情的决定、受到虚荣心或爱面子等因素影响而选了与内心期望相反的选项之类的状况。我也有过原本是想吃沾面,但是一看到菜单上经过加工的味噌拉面照片后就受到吸引,忽视应当发自灵魂深处之渴望的经验。人的心灵,就是如此脆弱呢。 要是能够利用时光机之类方便的东西,让一切都变成不曾发生过的话,不知该有多好。虽然经常可以听到「没有失败的人生未免太过无趣」之类的歌词,不过,我还是想要过着没有失败的人生。我真的已经不想再遭遇「失手让汤匙掉进汤中,只好用筷子把它夹起来,以擦手巾把握柄部分擦乾净」的状况了。 然而。 失败终究还是难免的。很遗憾,人生就是这么回事。我们只能承认、放弃,然后继续往前走。这是绝望吗?不,不是这样的。 这个故事的主角约翰也是如此,他因为逃避某件事而给心爱的少女添了许多麻烦。后悔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他,让他始终怀着宛如受到囚禁的心情,活得宛如行尸走肉一般。 我自己并不希望失败,这是因为,想要重新来过的话,需要消耗非常多的能量。但是──或者该说,正因如此──曾经受到挫折的人有意重新振作起来的姿态,才更能打动人心。 这并不是在轻松地对现实中的任何人说出「所以说,就算失败也无所谓喔」之类的话,毕竟失败总是令人相当不好受,希望我的读者永远都不需要有这种经验。希望大家都能永远活在只有幸福的乐园之中(突如其来的沉重感情)。 不过,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我才会写出这部作品。 这是叙述逃避自己过去犯下的罪,面对因此而感到失望的人们,再次取回他们信任的故事。叙述一个曾经背叛自己对于最爱的少女之心意的少年,决定从今以后不再背叛任何事物,拼命努力追求荣耀的故事。 故事终究是故事,毕竟还是虚构。其中既没有挑选拉面店时失败的人,也没有让汤匙掉进汤里的人。不过,假如主角面对人生的态度,能够让曾经遭遇过失败的人从中感受到什么的话,我会非常高兴的。 我相信,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不管是失败或后悔都一定有它的意义。没错,就像是我透过发生于拉面店的许多次失败而决定写下这个故事一样──。 写到这里,差不多也冷静下来了。以下是惯例的谢辞。 由衷感谢这次一口答应接下插画工作的えいひ老师。我从很久之前就已经是您的粉丝了??。您笔下的女孩都十分可爱,男生也真的很帅气??设计能力更是非常出色。基冈特马奇亚的设计,实在太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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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我才会写出这部作品。 这是叙述逃避自己过去犯下的罪,面对因此而感到失望的人们,再次取回他们信任的故事。叙述一个曾经背叛自己对于最爱的少女之心意的少年,决定从今以后不再背叛任何事物,拼命努力追求荣耀的故事。 故事终究是故事,毕竟还是虚构。其中既没有挑选拉面店时失败的人,也没有让汤匙掉进汤里的人。不过,假如主角面对人生的态度,能够让曾经遭遇过失败的人从中感受到什么的话,我会非常高兴的。 我相信,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不管是失败或后悔都一定有它的意义。没错,就像是我透过发生于拉面店的许多次失败而决定写下这个故事一样──。 写到这里,差不多也冷静下来了。以下是惯例的谢辞。 由衷感谢这次一口答应接下插画工作的えいひ老师。我从很久之前就已经是您的粉丝了??。您笔下的女孩都十分可爱,男生也真的很帅气??设计能力更是非常出色。基冈特马奇亚的设计,实在太迷人了。 大家好,我是みかみてれん。 非常感谢您购买这部《与勇者的你再一次由此开始》,简称《勇再》的作品。简称是我刚刚想出来的。 这个故事,其实是我从以前就一直想写的题材。就在一边寻找哪里有机会可以让我写这个题材,一边与一天二十四小时这种过于短暂的生活奋斗时,获得「straightedge」青睐,听到了「有没有什么想写的东西?」的询问。 我马上抢着回答「有喔──!」,以彷佛从钱包中掏出三年才会用到一次的集点卡般的亢奋情绪,把大纲寄往编辑部。 这部作品是关于「后悔」的故事。任何人应该都曾经有过「当时要是那么做就好了」之类的回忆吧。我也有过因为喜欢、常去的拉面店客人太多,所以随便找了间比较近的拉面店坐下,一边吃着虽然不难吃但也不好吃的面,一边受到极为煎熬的,「为什么那时没有再稍微忍耐一下,设法取得自己真正想要的事物?」想法所苛责的经验。这个例子或许太过贴近日常了点? 人是一点一滴累积回忆,慢慢地走完漫长人生旅途的生物。途中难免会发生判断错误、做出不符合真正心情的决定、受到虚荣心或爱面子等因素影响而选了与内心期望相反的选项之类的状况。我也有过原本是想吃沾面,但是一看到菜单上经过加工的味噌拉面照片后就受到吸引,忽视应当发自灵魂深处之渴望的经验。人的心灵,就是如此脆弱呢。 要是能够利用时光机之类方便的东西,让一切都变成不曾发生过的话,不知该有多好。虽然经常可以听到「没有失败的人生未免太过无趣」之类的歌词,不过,我还是想要过着没有失败的人生。我真的已经不想再遭遇「失手让汤匙掉进汤中,只好用筷子把它夹起来,以擦手巾把握柄部分擦乾净」的状况了。 然而。 失败终究还是难免的。很遗憾,人生就是这么回事。我们只能承认、放弃,然后继续往前走。这是绝望吗?不,不是这样的。 这个故事的主角约翰也是如此,他因为逃避某件事而给心爱的少女添了许多麻烦。后悔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他,让他始终怀着宛如受到囚禁的心情,活得宛如行尸走肉一般。 我自己并不希望失败,这是因为,想要重新来过的话,需要消耗非常多的能量。但是──或者该说,正因如此──曾经受到挫折的人有意重新振作起来的姿态,才更能打动人心。 这并不是在轻松地对现实中的任何人说出「所以说,就算失败也无所谓喔」之类的话,毕竟失败总是令人相当不好受,希望我的读者永远都不需要有这种经验。希望大家都能永远活在只有幸福的乐园之中(突如其来的沉重感情)。 不过,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我才会写出这部作品。 这是叙述逃避自己过去犯下的罪,面对因此而感到失望的人们,再次取回他们信任的故事。叙述一个曾经背叛自己对于最爱的少女之心意的少年,决定从今以后不再背叛任何事物,拼命努力追求荣耀的故事。 故事终究是故事,毕竟还是虚构。其中既没有挑选拉面店时失败的人,也没有让汤匙掉进汤里的人。不过,假如主角面对人生的态度,能够让曾经遭遇过失败的人从中感受到什么的话,我会非常高兴的。 我相信,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不管是失败或后悔都一定有它的意义。没错,就像是我透过发生于拉面店的许多次失败而决定写下这个故事一样──。 写到这里,差不多也冷静下来了。以下是惯例的谢辞。 由衷感谢这次一口答应接下插画工作的えいひ老师。我从很久之前就已经是您的粉丝了??。您笔下的女孩都十分可爱,男生也真的很帅气??设计能力更是非常出色。基冈特马奇亚的设计,实在太迷人了。 大家好,我是みかみてれん。 非常感谢您购买这部《与勇者的你再一次由此开始》,简称《勇再》的作品。简称是我刚刚想出来的。 这个故事,其实是我从以前就一直想写的题材。就在一边寻找哪里有机会可以让我写这个题材,一边与一天二十四小时这种过于短暂的生活奋斗时,获得「straightedge」青睐,听到了「有没有什么想写的东西?」的询问。 我马上抢着回答「有喔──!」,以彷佛从钱包中掏出三年才会用到一次的集点卡般的亢奋情绪,把大纲寄往编辑部。 这部作品是关于「后悔」的故事。任何人应该都曾经有过「当时要是那么做就好了」之类的回忆吧。我也有过因为喜欢、常去的拉面店客人太多,所以随便找了间比较近的拉面店坐下,一边吃着虽然不难吃但也不好吃的面,一边受到极为煎熬的,「为什么那时没有再稍微忍耐一下,设法取得自己真正想要的事物?」想法所苛责的经验。这个例子或许太过贴近日常了点? 人是一点一滴累积回忆,慢慢地走完漫长人生旅途的生物。途中难免会发生判断错误、做出不符合真正心情的决定、受到虚荣心或爱面子等因素影响而选了与内心期望相反的选项之类的状况。我也有过原本是想吃沾面,但是一看到菜单上经过加工的味噌拉面照片后就受到吸引,忽视应当发自灵魂深处之渴望的经验。人的心灵,就是如此脆弱呢。 要是能够利用时光机之类方便的东西,让一切都变成不曾发生过的话,不知该有多好。虽然经常可以听到「没有失败的人生未免太过无趣」之类的歌词,不过,我还是想要过着没有失败的人生。我真的已经不想再遭遇「失手让汤匙掉进汤中,只好用筷子把它夹起来,以擦手巾把握柄部分擦乾净」的状况了。 然而。 失败终究还是难免的。很遗憾,人生就是这么回事。我们只能承认、放弃,然后继续往前走。这是绝望吗?不,不是这样的。 这个故事的主角约翰也是如此,他因为逃避某件事而给心爱的少女添了许多麻烦。后悔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他,让他始终怀着宛如受到囚禁的心情,活得宛如行尸走肉一般。 我自己并不希望失败,这是因为,想要重新来过的话,需要消耗非常多的能量。但是──或者该说,正因如此──曾经受到挫折的人有意重新振作起来的姿态,才更能打动人心。 这并不是在轻松地对现实中的任何人说出「所以说,就算失败也无所谓喔」之类的话,毕竟失败总是令人相当不好受,希望我的读者永远都不需要有这种经验。希望大家都能永远活在只有幸福的乐园之中(突如其来的沉重感情)。 不过,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我才会写出这部作品。 这是叙述逃避自己过去犯下的罪,面对因此而感到失望的人们,再次取回他们信任的故事。叙述一个曾经背叛自己对于最爱的少女之心意的少年,决定从今以后不再背叛任何事物,拼命努力追求荣耀的故事。 故事终究是故事,毕竟还是虚构。其中既没有挑选拉面店时失败的人,也没有让汤匙掉进汤里的人。不过,假如主角面对人生的态度,能够让曾经遭遇过失败的人从中感受到什么的话,我会非常高兴的。 我相信,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不管是失败或后悔都一定有它的意义。没错,就像是我透过发生于拉面店的许多次失败而决定写下这个故事一样──。 写到这里,差不多也冷静下来了。以下是惯例的谢辞。 由衷感谢这次一口答应接下插画工作的えいひ老师。我从很久之前就已经是您的粉丝了??。您笔下的女孩都十分可爱,男生也真的很帅气??设计能力更是非常出色。基冈特马奇亚的设计,实在太迷人了。 大家好,我是みかみてれん。 非常感谢您购买这部《与勇者的你再一次由此开始》,简称《勇再》的作品。简称是我刚刚想出来的。 这个故事,其实是我从以前就一直想写的题材。就在一边寻找哪里有机会可以让我写这个题材,一边与一天二十四小时这种过于短暂的生活奋斗时,获得「straightedge」青睐,听到了「有没有什么想写的东西?」的询问。 我马上抢着回答「有喔──!」,以彷佛从钱包中掏出三年才会用到一次的集点卡般的亢奋情绪,把大纲寄往编辑部。 这部作品是关于「后悔」的故事。任何人应该都曾经有过「当时要是那么做就好了」之类的回忆吧。我也有过因为喜欢、常去的拉面店客人太多,所以随便找了间比较近的拉面店坐下,一边吃着虽然不难吃但也不好吃的面,一边受到极为煎熬的,「为什么那时没有再稍微忍耐一下,设法取得自己真正想要的事物?」想法所苛责的经验。这个例子或许太过贴近日常了点? 人是一点一滴累积回忆,慢慢地走完漫长人生旅途的生物。途中难免会发生判断错误、做出不符合真正心情的决定、受到虚荣心或爱面子等因素影响而选了与内心期望相反的选项之类的状况。我也有过原本是想吃沾面,但是一看到菜单上经过加工的味噌拉面照片后就受到吸引,忽视应当发自灵魂深处之渴望的经验。人的心灵,就是如此脆弱呢。 要是能够利用时光机之类方便的东西,让一切都变成不曾发生过的话,不知该有多好。虽然经常可以听到「没有失败的人生未免太过无趣」之类的歌词,不过,我还是想要过着没有失败的人生。我真的已经不想再遭遇「失手让汤匙掉进汤中,只好用筷子把它夹起来,以擦手巾把握柄部分擦乾净」的状况了。 然而。 失败终究还是难免的。很遗憾,人生就是这么回事。我们只能承认、放弃,然后继续往前走。这是绝望吗?不,不是这样的。 这个故事的主角约翰也是如此,他因为逃避某件事而给心爱的少女添了许多麻烦。后悔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他,让他始终怀着宛如受到囚禁的心情,活得宛如行尸走肉一般。 我自己并不希望失败,这是因为,想要重新来过的话,需要消耗非常多的能量。但是──或者该说,正因如此──曾经受到挫折的人有意重新振作起来的姿态,才更能打动人心。 这并不是在轻松地对现实中的任何人说出「所以说,就算失败也无所谓喔」之类的话,毕竟失败总是令人相当不好受,希望我的读者永远都不需要有这种经验。希望大家都能永远活在只有幸福的乐园之中(突如其来的沉重感情)。 不过,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我才会写出这部作品。 这是叙述逃避自己过去犯下的罪,面对因此而感到失望的人们,再次取回他们信任的故事。叙述一个曾经背叛自己对于最爱的少女之心意的少年,决定从今以后不再背叛任何事物,拼命努力追求荣耀的故事。 故事终究是故事,毕竟还是虚构。其中既没有挑选拉面店时失败的人,也没有让汤匙掉进汤里的人。不过,假如主角面对人生的态度,能够让曾经遭遇过失败的人从中感受到什么的话,我会非常高兴的。 我相信,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不管是失败或后悔都一定有它的意义。没错,就像是我透过发生于拉面店的许多次失败而决定写下这个故事一样──。 写到这里,差不多也冷静下来了。以下是惯例的谢辞。 由衷感谢这次一口答应接下插画工作的えいひ老师。我从很久之前就已经是您的粉丝了??。您笔下的女孩都十分可爱,男生也真的很帅气??设计能力更是非常出色。基冈特马奇亚的设计,实在太迷人了。 还有,对我提出邀约的编辑m氏,关于本书的进度,造成您许多困扰。您细心的反馈,总是能够给予我鼓励。 另外就是与本书制作有关的各界人士,以及平时就提供我许多协助的各位作家老师,非常感谢大家。 然后,最重要的还是愿意拿起本书翻阅的各位,还有看在我的面子上而购买的读者,在此致上最深厚的感谢。托各位的福,我明天也能好好地活下去。倘若能够让您觉得买下本书后不会感到后悔,那就太好了! 那么,期待今后能够在某处再相遇!みかみてれん敬上! 大家好,我是みかみてれん。 非常感谢您购买这部《与勇者的你再一次由此开始》,简称《勇再》的作品。简称是我刚刚想出来的。 这个故事,其实是我从以前就一直想写的题材。就在一边寻找哪里有机会可以让我写这个题材,一边与一天二十四小时这种过于短暂的生活奋斗时,获得「straightedge」青睐,听到了「有没有什么想写的东西?」的询问。 我马上抢着回答「有喔──!」,以彷佛从钱包中掏出三年才会用到一次的集点卡般的亢奋情绪,把大纲寄往编辑部。 这部作品是关于「后悔」的故事。任何人应该都曾经有过「当时要是那么做就好了」之类的回忆吧。我也有过因为喜欢、常去的拉面店客人太多,所以随便找了间比较近的拉面店坐下,一边吃着虽然不难吃但也不好吃的面,一边受到极为煎熬的,「为什么那时没有再稍微忍耐一下,设法取得自己真正想要的事物?」想法所苛责的经验。这个例子或许太过贴近日常了点? 人是一点一滴累积回忆,慢慢地走完漫长人生旅途的生物。途中难免会发生判断错误、做出不符合真正心情的决定、受到虚荣心或爱面子等因素影响而选了与内心期望相反的选项之类的状况。我也有过原本是想吃沾面,但是一看到菜单上经过加工的味噌拉面照片后就受到吸引,忽视应当发自灵魂深处之渴望的经验。人的心灵,就是如此脆弱呢。 要是能够利用时光机之类方便的东西,让一切都变成不曾发生过的话,不知该有多好。虽然经常可以听到「没有失败的人生未免太过无趣」之类的歌词,不过,我还是想要过着没有失败的人生。我真的已经不想再遭遇「失手让汤匙掉进汤中,只好用筷子把它夹起来,以擦手巾把握柄部分擦乾净」的状况了。 然而。 失败终究还是难免的。很遗憾,人生就是这么回事。我们只能承认、放弃,然后继续往前走。这是绝望吗?不,不是这样的。 这个故事的主角约翰也是如此,他因为逃避某件事而给心爱的少女添了许多麻烦。后悔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他,让他始终怀着宛如受到囚禁的心情,活得宛如行尸走肉一般。 我自己并不希望失败,这是因为,想要重新来过的话,需要消耗非常多的能量。但是──或者该说,正因如此──曾经受到挫折的人有意重新振作起来的姿态,才更能打动人心。 这并不是在轻松地对现实中的任何人说出「所以说,就算失败也无所谓喔」之类的话,毕竟失败总是令人相当不好受,希望我的读者永远都不需要有这种经验。希望大家都能永远活在只有幸福的乐园之中(突如其来的沉重感情)。 不过,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我才会写出这部作品。 这是叙述逃避自己过去犯下的罪,面对因此而感到失望的人们,再次取回他们信任的故事。叙述一个曾经背叛自己对于最爱的少女之心意的少年,决定从今以后不再背叛任何事物,拼命努力追求荣耀的故事。 故事终究是故事,毕竟还是虚构。其中既没有挑选拉面店时失败的人,也没有让汤匙掉进汤里的人。不过,假如主角面对人生的态度,能够让曾经遭遇过失败的人从中感受到什么的话,我会非常高兴的。 我相信,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不管是失败或后悔都一定有它的意义。没错,就像是我透过发生于拉面店的许多次失败而决定写下这个故事一样──。 写到这里,差不多也冷静下来了。以下是惯例的谢辞。 由衷感谢这次一口答应接下插画工作的えいひ老师。我从很久之前就已经是您的粉丝了??。您笔下的女孩都十分可爱,男生也真的很帅气??设计能力更是非常出色。基冈特马奇亚的设计,实在太迷人了。 还有,对我提出邀约的编辑m氏,关于本书的进度,造成您许多困扰。您细心的反馈,总是能够给予我鼓励。 另外就是与本书制作有关的各界人士,以及平时就提供我许多协助的各位作家老师,非常感谢大家。 然后,最重要的还是愿意拿起本书翻阅的各位,还有看在我的面子上而购买的读者,在此致上最深厚的感谢。托各位的福,我明天也能好好地活下去。倘若能够让您觉得买下本书后不会感到后悔,那就太好了! 那么,期待今后能够在某处再相遇!みかみてれん敬上! 大家好,我是みかみてれん。 非常感谢您购买这部《与勇者的你再一次由此开始》,简称《勇再》的作品。简称是我刚刚想出来的。 这个故事,其实是我从以前就一直想写的题材。就在一边寻找哪里有机会可以让我写这个题材,一边与一天二十四小时这种过于短暂的生活奋斗时,获得「straightedge」青睐,听到了「有没有什么想写的东西?」的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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