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物语(物语系列四)》 001 台版 转自 icekino@轻之国度 就当成是「迟来的回忆录」,试着回忆与羽川翼尽情嬉戏的那段黄金周经历吧。那是又苦又涩,却又微酸微甜的一段回忆,但是可以的话我想忘掉,即使忘不掉也想当成没发生过。接下来就试着回忆这段闪耀着金色光辉的九日经历吧。 羽川翼,十七岁,女性,高中三年级,班长,优等生,切齐的浏海加上两条麻花辫,戴眼镜,行事认真,一板一眼,善良聪明,对任何人都同样温柔以对。但我完全连一丁点都不认为,光是列举这些浅显易懂宛如记号的情报与角色设定,就足以形容那位超脱凡例的女孩。是的,除非是实际与她相遇、交流过的人才能理解她,她是无法以人类语言彻底形容的某种存在。现实上,如果想要将羽川翼这名女孩的事迹流传到后世,或许真的需要使用神的语言吧。 或者是恶魔的语言。 所以坦白说,我真的打从心底抱持无比歉意,即使接下来我将会从头到尾巨细靡遗毫不疏漏详细说明黄金周事件的来龙去脉,然而宛如恶梦那九日的真相,或者应该说宛如恶梦那九日的疑似真相,应该完全无法传达给任何人,我从一开始就已经死心了。完全放弃传达的我,是「死心」这两个字的象征,是「死心」这两个字的化身。 何况,我绝对没有把这份想法传达给他人的意思。 很简单。 单纯来说——直截了当来说。 我只是想不断轻声嘀咕自言自语,述说我的恩人暨朋友——羽川翼的事情。 或许毫无意义。 肯定——毫无助益。 无论对于任何人,甚至对于我,都是毫无意义,毫无助益。 这就是所谓的万事皆空。 如果是我后来认识的战场原黑仪与神原骏河——她们会为了达成目的而横冲直撞,甚至不惜犠牲任何事物,依照状况甚至愿意毫不犹豫践踏自己最重要的宝物,在如此坚强的她们眼中,我接下来想尝试的念旧与怀古行径,肯定是非常肤浅的思乡病,是值得嗤之以鼻,甚至连嘲笑都不值得,欠缺建设性,回首来时路的行为。 人类应该看着前方活下去,即使不主动也要敢动,即使不积极也要究极活下去。这就是坚强又脆弱的她们,心中所抱持的价值观。 她们说,即使不美丽也无妨。 她们说,即使活在淤泥中也无妨。 她们说,即使贪婪也无妨。 这种价值观——不一样。 和我不一样。 和软弱微薄,无法与她们相比的阿良良木历不一样。 我懦弱胆小,碰到红绿灯的时候,不只是确认左右来车,还得确认后面也安全才敢过马路。我这种类似人类却不是人类的家伙——和她们不一样。 而且,这样的我,和羽川一样。 我们是同类。 或许该说是出乎意料。 或许该说是正如意料。 她是出类拔萃的优秀人种,就某种意义来说超越人类智慧,我居然把这样的她与自己归类在一起,可说是极其冒犯的行径,不过依照我经历黄金周所得到近似于教训的那种概念来看,这应该就是唯一的结论了。虽然使用「教训」这两个字,听起来就象是某名骗徒的说法,不过这是无从动摇的事实,所以也无可奈何。 认定为无可奈何——并且死心吧。 我与她的共通点。 阿良良木历与羽川的共通之处。 内心相同的部分。 如今我就能理解了——黄金周结束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在第二学期即将开始的这个节骨眼,如果是现在,事到如今,我就能伴随着强烈的痛楚理解了。 正如字面所述,锥心剌骨的理解。 理解到羽川翼愿意接触我的原因。 理解到羽川翼愿意认识我的原因。 理解到羽川翼愿意拯救我的原因。 不过终究是「如今就能理解」,是「事到如今终于理解」的事情。换句话说,这是如今无从补救与挽回的事情。任何想找回的事物都已经遍寻不着,而且也已经无从找起了。 即使不奢求在刚认识时就察觉,但如果能在黄金周阶段就察觉这方面的事情,或许还会有方法可想。 软弱又微小的我们,或许就能成为不同的模样了。 所以,这果然是我在放学后的无人教室进行的自言自语,是坐在冰冷椅子上振笔疾书,依照既定格式写成的反省文。 是即将毕业的时候,以钉子在桌面刻下的后悔文字。 有在反省,但是没有后悔——我刻意不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语。 我有在反省,也有后悔。 想要当作从未发生过,如果能够重来就想重来。 黄金周的那段往事,令我后悔得无以复加。为什么没办法处理得更好?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如果我不是不死之身真的很想死,我就是后悔到这种程度,后悔到几乎要落泪,即使是现在也可能会梦见这段往事。 毋庸置疑,是恶梦。 羽川翼。 拥有异形翅膀的少女。 如果要说明发生的时期,那就是高二升上高三之际,春假的这两个星期,大约是我经历过地狱的一个月后——在现代日本,我居然遭受吸血鬼的袭击,留下其实相当浪漫的一段经历。愚蠢如我即使因为事件的后遗症而烦恼,后来还是勉强回归平凡的生活,然而羽川翼误认我是生错时代的不良少年,并且设局将副班长的职务硬塞给我。就在我烦恼着该如何面对这个职务的时候,也可能是已经看开抛下烦恼的时候,详细状况我记不得了——总之,就是在这样的时候。 她受到猫的魅惑。 猫。 食肉目猫科的哺乳动物。 所以我自从黄金周之后,就不敢接近猫了。 我怕猫。 是的——如同我怕羽川翼。 虽然前言似乎有点长,但是完全不需要焦急——因为放学后的时间比想象的长。 那么,接下来请听我述说昨天的那场梦。 002 接下来是后续,应该说是结尾。 隔天早上,我的两个妹妹——火怜与月火,一如往常来把我叫醒。无论是非假日还是周六周日国定假日都一样,所以即使这天是不是黄金周第一天的四月二十九日也一样,她们就象是收录这种指令的机械,一大早就叫我起床。她们并不是勤快到令我想说「总是玩到很晚甚至熬夜的你们,要这么早起应该也不简单吧?」这种话、,也不是因为她们担心哥哥作息不正常才做出这种贴心举动,应该是藉由妨碍我的睡眠夸示她们的力量。这可以说是示威行为,就象是家庭内部的权力斗争。 话说回来,关于妹妹们叫我起床的方式,我至今并没有特别说明,不过之所以没有说明,很大的原因在于这并非值得提及的事情。 在动画版,妹妹们会把我踹到楼下,或是对我使用骆驼式固定技,或是施展金肉人炸弹摔等等,叫我起床的招式真的是琳琅满目,不过这其实是为求电视画面好看的效果。很抱歉这么说会破坏各位的印象,不过很遗憾,做那种事的可爱妹妹,并不存在于现实世界。 总之,我不知道别人家里怎么样,至少在我家,火怜与月火顶多只会以温柔的语气,对我说「还要睡多久,起床了啦」这种话—— 「睡什么回笼觉,去死吧。」 一根铁撬往我的枕头挥下来。 「唔喔喔喔喔!」 我整个人弹起来躲开这一棒。 不,并没有完全躲开,一撮头发被削掉了。 而且铁撬尖端连同这撮头发,贯穿我的枕头。 羽毛喷到半空中飞舞落下。 宛如天使降临的这幅光景,令我以为自己可能已经升天,不过依然感受得到胸腔里的心脏以三十二拍的节奏跳动,所以我似乎还活在世间。 转头看去。 我的国二妹妹——身穿浴衣的阿良良木月火,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努力要把那根不只是打穿枕头,甚至把底下床垫也剌破的铁撬拔出来。 宛如铁撬的物体。 不对,完全就是铁撬。 世界第一的铁撬。 「月、月火?你做什么啊!是要杀了你哥吗?」 「睡回笼觉的哥哥当然是死掉算了。我和火怜都已经辛苦叫醒你了,你却又钻回去睡觉,莫名其妙。死掉算了死掉算了死掉算了!」 「你的角色设定,怎么从一开始就变得乱七八糟了?」 这样要怎么跟上一集呼应啊! 「反正跟其他人比起来,我的角色定位还不明确,所以我就试着当病娇了。」 「与其说是病娇,这根本是疯子了吧!」 「不过哥哥,既然你躲得掉,就代表你是装睡吧?」 「不,我睡得很熟……」 看来人类即使睡着了,似乎也意外能够处理危机。 虽然有人认为人类已经进化到巅峰,但人类依然是潜力无穷的生物。 「居然会在意角色定位,你真的完全是个国二学生。」 「我是国二没错吧?」 「没错。」 其实以我的国中时代来看,我也没有资格讲别人。不,或许正因为我是过来人,所以才非得说她几句。 「总之不要做无谓的事情,你只要当个早上来叫我起床的妹妹就很够了。」 「这样完全就是路人配角吧?我才不要。」她如此回答。 是没错,这种随着哥哥诞生的老套角色设定,任何人都会抗拒吧。 「我也想当火怜那种华丽的角色,那已经是妹妹的最终进化型了吧?」 「不,与其说那是最终进化型,不如说那是『变成那样已经没救了』的角色。听好了,你还有希望,努力成为一个正经角色吧。」 「目标是成为正经妹妹的角色?」 「没错。」 在想成为妹妹角色的这个时间点,就已经不是什么正经的目标了。不过在场没人察觉这件事。 「具体来说,目标是成为《清秀佳人》的玛莉拉。」 「玛莉拉?」 「是啊~」 我模仿马修的慵懒语气如此回答。(注1) 因为我刚睡醒。 注1 马修与玛莉拉是《清秀佳人》抚养女主角安妮的老兄妹。 「哎呀~玛莉拉真的是理想的妹妹,我就是想要那样的妹妹,真的是傲娇中的傲娇。记得台词是『我要的是男生!来个女生根本没办法当成人手!』这样?不过到最后却迷安妮迷得要死。」 「啊,原来她是傲娇原义的个性啊。」 「不,以傲娇现在的意义也可以套用。她娇化之后对安妮讲的酸言酸语超萌。」「哥哥,原来你是用这种态度在阅读清秀佳人?」 「是啊,我在看清秀佳人的时候,脑袋里响起的玛莉拉配音,毋庸置疑就是钉宫理惠小姐。」 「别讲出真人姓名啦,也不想想玛莉拉几岁?」 月火如此回答。 这个笨蛋一点都不懂。 妹妹五十才开始。 「以这种方式来想,马修简直是人生最大的赢家。一直和妹妹两人相依为命,而且还养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辫子姑娘,那个家伙已经超越真嗣,是阴沉茧居族的希望7。」 「别把马修讲成阴沉茧居族啦……」 「象是他为了安妮去买圣诞礼物的那一段,与其说是看到落泪,应该说我非常能体会他的心情。啊啊,就是会这样没错,就是会忍不住买下无谓的东西。」我感慨回味着这部名作。「所以月火,你也要效法,这么一来,我就愿意在将来和你一起住在安妮的绿屋白头偕老。」 「哥哥,这样已经等同于求婚了。」 「哼,这不是求婚,是波兰舞曲。」(注2) 「求婚之舞?啊啊,真是的,今后我要用什么心态阅读清秀佳人啊?」 月火不禁抱头。 我微微耸肩为这个麻烦的妹妹叹息,然后下床开始脱衣服。 当然不是因为接下来要和妹妹进行伤风败俗的行为,只是要把睡衣换成居家服。「唔~所以小怜呢?」 「啊?」 开口询问才发现,月火妨碍我睡回笼觉之后,似乎满足于自己完美达成应尽的职责,就这样懒散躺在我的床上翻滚。 与玛莉拉差得远的她,似乎放弃拔出铁撬了。 今晚我要怎么睡觉? 房间会像电玩游戏一样,出去再回来就恢复原状吗? 注2 英文的求婚(propose)与波兰舞曲(polonaise)音近。 不过,月火任凭浴衣敞开并且滚来滚去的模样,简直就是毛毛虫。 就命名为妹虫吧。 「哥哥,不准对妹妹取这种淫靡的绰号。」 「不准看我的内心,先回答我的问题。那个总是跟你异体同心四处鬼混,角色设定身高比我高的华丽运动服丫头去哪里了?那个马尾妹没跟你在一起?」 「火怜去慢跑了~」 「慢跑?你说的慢跑是运动的那种慢跑?真稀奇,那个家伙很少做这种事吧?」 「因为今天是特别的日子,火怜说这是在庆祝黄金周的开始。」 「这算是什么庆祝?」 「我觉得她是想象成圣火传递路跑吧。」 「这样啊,今天的那个家伙也一样是笨蛋。」 「火怜大概把黄金周和奥运搞混了。」 「这样啊,能把只有第一个音相同的两个字搞混,真的是一如往常的笨蛋。」(注3) 真温馨。 原来如此,所以第二次来叫我起床的时候,才会只有月火一个人来。 在清晨(应该说一小时前),她们是一起前来叫醒贪睡赖床的我,不过在这之后,虽然我等她们离开之后尝试睡回笼觉,月火却看穿我的虚招,独自为了进行回笼叫(这是什么词?)再度前来。 注3 日文将奥运称为五轮(golin),第一个音与黄金周(goldenweek)相同。 而且手握铁撬。 真的不能让这个家伙单独行动。 火怜与月火之中,比较凶暴的是以格斗技维生的火怜,不过比较危险的是不知节制为何物的月火。 「啊~不过话说回来,黄金周从今天开始了,却连一件好事都没有。」 「哥哥,你从第一天就忽然这么消沉耶。」 四月二十九日,星期六。 日本节庆里的绿之日。 「黄金周开始到现在才九个小时耶?」 「像我这样的高手,九个小时就足够掌握个大概了。」 「哥哥很讨厌节日或周日之类的日子耶,是超喜欢非假日的非假日人种。」 「非假日人种?」 听起来真不起眼。 完全感受不到魅力。 但我确实很不起眼。 「其实我并不是讨厌,只是不擅长过假日。」 「一样吧?」 「一样吗?」 但我觉得讨厌与不擅长是两回事。 不过要说一样,其实也一样。 就象是我说「有在反省,但却不后悔」这句话之后,被吐槽「反省与后悔还不是一样」的感觉。总之我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不过,黄金周就算是黄金周,跟平常也没什么不同吧?太阳一样会东升,妹妹一样会来叫我起床,指甲一样会继续长,身高一样不会继续长。」 「哎,说得也是,只差不用上学而已。」 「人类一样不会停止战争,背叛与欺骗的场面一样反覆上演。」 「咦?为什么话题格局变得这么壮阔?」 「今天世界上肯定也有某处有人死掉吧?我们居然无视于这样的事实悠闲放假?应该要吊丧吧!」 「哥哥,你在对谁生气?」 只因为假日(无事可做所以)很闲而不擅长打发时间就激昂不已。妹妹对于我这样的哥哥退避三舍。 我能体会她的感受。 但我讲到兴致都来了,所以我决定继续讲。我并不是那种会关怀妹妹的哥哥。 「我每天都处于服丧的心情,从来没有写过贺年卡。」 「是因为没有能寄的朋友吧?」 「不准讲得好像你什么都知道!你知道我什么了!」 「至少我知道每年哥哥收到几张贺年卡。」 「这样啊。」 「正确来说,是知道哥哥没有收到几张贺年卡。」 「这样啊……」 我升上高中之后,终于再也没有收到任何人的贺年卡了。连那种会寄贺年卡给全班同学的家伙也没有寄给我。换句话说,我用不着刻意保持服丧心情,我每年都处于服丧状态。 「原来如此,我之所以讨厌假日,原来是因为没有朋友所以没得玩,这真是一项新的发现。」 「哥哥,你察觉到用不着察觉的事情了……」 月火以无比怜爱的眼神,悲哀看着自己的亲哥哥。顺带一提,月火(与火怜)拥有的人际网络,大到必须以百为单位寄送贺年卡,使得阿良良木家的家计与邮筒受到庞大的压力。 真是极端的兄妹。 难道就不能好好维持三点平衡吗? 「总之,即使如此,假日与非假日没有两样,都是一成不变的每一天,这样的现实从未改变。无论做了什么样的梦,都无从撼动现实。即使把我个人的状况放在一旁不列入考虑,依然一成不变。一如往常的日子,凭什么叫做黄金周?哪里金色了?那就到麦田当捕手吧——不对,这是霍尔顿。太阳一样会东升,妹妹一样会来叫我起床,指甲一样会继续长,身高一样不会继续长,人类一样不会停止战争,背叛与欺骗的场面一样反覆上演,你的内裤一样是白色的。」(注4) 「不准讲到我的内裤。」 月火的这句吐槽,如果只看字面上的意思,就象是充满妙龄少女的害羞情绪,不过她是完全不在乎浴衣敞开被我看光光,正值青春期的国二女生。 与其说是小露肌肤,应该说彻底解放。 衣服没穿好,大胆解放性感。 包括火怜在内,我的妹妹们总是豪迈挥棒粉碎男性对女性的幻想。 注4 《麦田捕手》的主角霍尔顿(holden)与黄金(golden)音近。 「格里高尔?萨姆莎应该过得很快乐吧,他一早起床就变成一只虫耶?这种变身也太夸张了,同样是有妹妹的人,我有够羡慕他的。妹虫,你说对吧?」(注5) 「不准害妹妹今后都有这种淫靡的绰号。」 「唔~……」 总之,虽然这么说,不过关于这一点,没当过虫而是当过吸血鬼的我,如果以自己的经验来比较,或许我也没办法以纯粹的心情羡慕萨姆莎先生。 对喔。 春假至今,已经一个月了。 当时发生了好多事情——虽然现在并不是类似完结篇那样回忆往事的场面,但是不经意回想起来,有时候会感受到一种意外的心情。 春假的那段经验,对我来说非常鲜明,换句话说就是过于强烈,所以甚至令我觉得,那两个星期正是我人生的最高潮。 如果我的人生存在着巅峰,就是在那个春假。 所以感到意外。 即使那个春假结束,我的人生依然继续进行。我对这样的状况感到意外。 永远延伸下去。 从不间断,持续进行着。 注5 卡夫卡代表著作《变形记》的主角。 有人说人生不是游戏,因为没办法重来。不过真要说的话,人生因为没有结局,所以才不能叫做游戏吧? 最近开始出现网络游戏或是擦肩通讯之类的应用软件,也就是所谓没有结局的游戏,不过该怎么说呢,总觉得可以认定游戏反而比较象是人生了。 总之无论如何,只要没死,人生就不会结束——人生会永远延续下去。 没有片尾曲,也不会有工作人员字幕。 即使成为高中生。 即使成绩吊车尾。 即使没有朋友。 即使变成吸血鬼。 即使恢复为人类。 人生依然会继续下去。 继续,是一股力量。 继续,也会令人无力。 「何况就算叫做黄金周,也只是完全中了电影业界的商业手法,世间的人们都不会觉得丢脸吗?我想要以此建言。」 「想建言啊?」 「想停止。」(注6) 「想阻止?」 「因为一点好处都没有。说到停止,印刷厂跟经销商都会公休,所以都得在收假之后赶进度。」 「为什么哥哥要以出版业界的立场发言?」 「有时候明明要在四月出的书,会因为黄金周延到七月!」 「真是具体的例子。」 顺带一提,不只是出版业界,黄金周依然完全无法休息的职业也不在少数,所以某公共电视台没有使用「黄金周」这种冠冕堂皇华丽绚烂的名词,而是改为「大型连假」这种单纯的说法。 不对。 无论如何都无假可休就是了。 「说到商业手法,不只是圣诞节或是情人节是如此,白色情人节根本就莫名其妙,这个节日有耶稣基督或是圣瓦伦丁之类的由来吗?」 「似乎没有。」 「所以不应该叫做白色情人节,应该叫做白色骗人节吧!」 注6 日文「建言」与「停止」音同。 「嗯?」 月火露出纳闷的表情。 原本以为可以顺势说得通,看来失败了。 「不过老话重提,黄金周这种说法,怎么想都觉得太夸张了,用黄金来形容这段连假?连假天数明明会因为周六与周日的日期而变动,为什么要用世界上最稳定的物质之一来譬喻?」 「唔~我觉得用不着具体批评到这种程度就是了,不过用黄金来形容,确实是有点夸大。」 「好啦,你现在正在想什么呢……?」 「不要忽然变成歪曲王啦,如果只是想讲帅气的台词就免了。」(注7) 妹妹如此指责。 我深刻反省。 「黄金周……连续放假好几天,是这么开心的事情吗?在以前的时代,连假在一整年里或许很少见,不过现在已经有快乐星期一这样的制度了。」(注8} 顺带一提,以出版业界的立场,应该叫做不快乐星期一。这个业界甚至希望周末都不要放假。 注7 上远野浩平《不吉波普》系列著作里的角色,前段问句是招牌台词之一。 注8 日本将公定假日弹性调整到周一,成为三天连假的制度。 「即使去除我讨厌假日的这个要素,我也觉得黄金周这三个字名不副实。」 「唔~与其说是名不副实,比较象是一种印象战略吧?是一种让人听到就开心的演出。虽然不是标签效应,不过人们总是想帮事物取一个好名字。哥哥,你知道吗?格陵兰虽然是非常寒冷的冻土地带,不过还是希望有很多人来访,所以才取名为格陵兰(greend),想让大家对这里有种绿意盎然的印象。」 「别小看你哥哥,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不只如此,格陵兰的首府原本叫做哥特哈布,意味着『神的希望』。」(注9) 「我知道我知道,现在则是改名努克了。」 兄妹俩正笑咪咪进行着乍看和乐,实际上却险恶紧张的杂学对决。 「顺带一提,格陵兰是丹麦的自治属地。」 然而月火的这句话成为致胜关键,这场对决以我的败北落幕。 真的? 原来是丹麦的自治属地? 这个家伙的脑袋果然很好。 既然她拿出杂学以外的普通知识对抗,我就毫无胜算了。 注9 其实并不是「神的希望」(godhope),是「美好的希望」(goodhope)。 「唔~因为是绿之日,所以就聊到格陵兰的话题了。」 「哥哥,你好像有所误会了,四月二十九日现在叫做『昭和之日』,『绿之日』是五月四日。」 「咦?不是公定假日?」 「嗯。」 「时代真的变了,我完全搞不懂现在是公元几年,也不知道类比电视讯号到底停播了没。哎,不过如你所说,以黄金周的状况,与其说名不副实,或许应该说名过其实。以国家的名字为例,象是日本这个词的意思是『近日所出』,明明是极东岛国还讲得这么好听,任何地方都看得到印象战略的活跃。不过无论是名不副实还是名过其实,肯定是挂羊头卖狗肉吧?我觉得还是应该跟某公共电视台一样,用『大型连假』这种最普通的方式称呼才对。但如果小月的内裤只在这九天变成耀眼夺目的金黄色,当然就另当别论了。」 「我不穿那种没品味的内裤。」 「白色?」 「白色。」 月火说完之后主动打开浴衣裙襬,将原本就看得见的部位,更加光明正大展示给我看。 这是变态的行径。 然而目睹这一幕的我,事到如今看到妹妹的内裤也毫无感觉了。因为她平常洗完澡,就是下半身只穿一条内裤在家里走动。 以心情来说,与检视色票没什么差别。 不过,身为一个活在现代的哥哥,我觉得看到这一幕不应该只有冷处理,所以反倒是用力鼓掌高声喝采。 「哇喔~!妹妹的内裤真是太棒了~!」 「耶~!谢谢哥哥~!」 月火也一同响应。 搞不懂这对兄妹是怎么回事。 我终究开始抱持相当程度的疑问了,不过月火似乎毫不犹豫,继续高谈阔论。 「内裤果然就是要穿白色的,我甚至认为白色以外的内裤不叫做内裤。」 「喔,这股气势,来了来了,看来你接下来要用整整四页的篇幅畅谈内裤了。」 「没错,讨厌这种话题的人请跳过吧。」 至今的对话就已经没什么重点了,总觉得事到如今讲这种话也没意义,但月火还是进行了这个贴心的提醒。 「哥哥,其实不只是内裤,包括胸罩之类的贴身衣物,我觉得基本上都应该是白色 的。」 「喔喔,你真的打算讲四页?」 真拿你没办法,那就奉陪吧。 我下定决心了。 因为是一边聊天一边换衣服,所以我至今只穿了下半身,上半身依然赤裸,不过我双手交握转动手臂,在活动肩膀伸展肌肉之后,就这么当场盘腿而坐。 那么,敞开心胸聊个痛快吧。 「不过小月,抱歉在你高谈阔论的时候提出质疑,但我无法赞成这个意见。」 「唔,什么嘛,原来哥哥是我的敌人?」 「真要说敌人的话是敌人没错,但我的名字叫做素敌!」(注10) 因为对方是妹妹,所以我可以面不改色讲出这种没有很帅气又不有趣的台词。考量到我刚被叫醒,请各位不要太过追究。 或者说就不要看我了。 「换句话说,完全就是敌人吧?」 「别误会,我并没有说不能穿白色内衣,反而会热烈欢迎。阿良良木历对于内裤来者不拒。不过即使如此,在颜色上应该也要有一些变化吧?因为有颜色,所以就应该五颜六色,因为五颜六色,顔色才w存在的价值。不只是白色,如果所有人都穿着相同颜色和款式的内衣,这个世界的暴戾气息不就太强烈了吗?」 注10 日文的「素敌」为美妙之意。 「就算哥哥这么问……」 「或许五颜六色正是这个世界的救世主……不,肯定如此!」 「就算哥哥说肯定如此,我也不是在否认其他颜色的存在吧?」 月火如此回答。 看来她也抱持着某种并非临时想到的坚持。总之,虽然她的品味偏重于和服,不过基本上是很会打扮的衣架子,是女国中生的时尚教主,所以会对内衣有所执着,也不是什么好奇怪的事情。 「只不过,在无数不同的颜色之中,我觉得白色位居最高阶的地位。如果以金字塔分级颜色,白色肯定位于顶端,我甚至想把等级的英文ranking改成whiting,把排行前十名讲成whiting top 10。」 「嗯……以完全纯色的意义来说,确实只有黑色能够与白色匹敌,不过黑色等同于抹灭一切的黑暗,所以不能当成优先考量的颜色,我并不是无法理解这一点。」 就某种角度听起来,这就象是美术大学学生的认真讨论,不过我们纯粹只是在聊内衣颜色的话题。 我们是在聊内裤! 「不过小月,对于大众的一般认知,我觉得是时候说出我的真心话了。」 「什么真心话?」 「黑色的内衣,其实并不情色吧?」 「没错!」 举手击掌。 我和妹妹在内衣的嗜好是意气相投。 「耶~!」 「呀呼~!」 这是耐人寻味的文化对谈。 登录为文化遗产也行。 「刚才有提到名不副实与名过其实的话题,以这种意义来说,颜色给人的印象也各有不同吧?」 「各有不同。」 「别这样,别学我讲话。」这么说来,月火从刚才就以「各种颜色」的说法,巧妙避免提到颜色的名称。这个姑息的丫头。「比方说冷色系与暧色系,把哑铃涂成白色就会看起来比较轻,诸如此类。」 「哥哥,你错了,白色是看起来正经、率真又清纯的颜色。」 虽然差点离题,但月火把轨道修正回来了。这个家伙算是挺敏锐的,不过我总觉得原本讨论的主题,似乎是没必要刻意拉回去的话题。 「哥哥,你看。」 月火说完就解开腰带脱下浴衣了。不只是内裤,连胸罩都裸露在外。将浴衣摺好放在旁边之后转过来的月火,不只是胸罩与内裤,连脚上的高筒袜都是白色的,这就是所谓的整体搭配吗? 接着,阿良良木月火跪在地上摆姿势。 「怎么样?看起来正经率真又清纯吧?」 「不,看起来放纵刁钻又龌龊……」 要是你贸然摆出这种姿势,会直接被制作成模型。 会以这个姿势被做成黏土人。(注11) 身后插着铁撬的枕头成为很好的陪衬,看起来象是充满猥褒气息的偶像写真。 「是因为哥哥对我抱持先入为主的观念与偏见吧?看,只要像这样用手遮住脸,隐藏个性并且匿名呈现的话……!」 月火将右手的手指并拢,遮住自己上半部的脸蛋。 这是双眼贴黑条的状态。 注11 比例约为三头身的模型系列。 以这种状态摆姿势。 「…………」 猥亵程度提升了。 这家伙果然是个笨蛋。 在学校的成绩明明很好。 记得几乎是所有科目优等。 学校的成绩,终究只能代表智力的一部分吗?不过这种家伙却能有这种好成绩,应该会害得班上同学用功的动力被连根拔除吧? 「不过,就算是哥哥身上那件象是囚犯服的条纹四角裤,如果像这样露给别人看,该怎么说呢,会觉得污秽的人就应该配上条纹。」 「你说谁污秽了?」 话说,虽然很担心妹妹的脑袋症状是否恶化,不过仔细想想,我现在也是只穿一条内裤的模样。 虽然刚才说我穿了下半身,但我可没说我已经穿了裤子! 请容我断言,这就是叙述性诡计的最佳模板。 推理作品的活模板。 这就是阿良良木历。 「哥哥也是,如果要露给别人看,得穿白色的内裤才不会被误会哦?」 「无论是白色还是条纹,光是露内裤给别人看,我就会被误会了。」 可以说是悲哀的误会,或者是正确的理解。 「何况,露内裤给别人看的机会哪可能存在?」 「咦~?没那回事,看见男生内裤的机会多得出乎意料耶?」 「什么?」 我瞬间冒出杀气。 如果国中二年级妹妹的人生有许多这样的机会,身为高中三年级哥哥的我绝对不能坐视。 「慢着慢着,不是那种伤风败俗的意思啦,哥哥你在想象什么?」 月火抚摸我的脸颊出声安抚。 就象是在安抚马匹的骑手。 「你想想,虽然跟低腰裤的意义不同,不过男生的裤头不是都在腰上吗?这么一来,象是蹲下来的时候,只要上衣衣角拉起来,就会看到了吧?」 「啊啊……」 「还有,象是体育课的时候,会从运动短裤底下稍微露出来。」 「什么嘛,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松了口气。 太好了,用不着杀人了。 我差点就把月火的男性朋友全宰了。 「从以前就有很多人,把女生的裙子长度当成问题来讨论,不过以女生的角度,更希望能够把焦点集中在男生穿着过于随便的问题上。男生的运动短裤,我觉得肯定比女生的运动短裤还要色,象是腿毛我根本不敢正眼瞧。」 「这部分该怎么说,问题应该在于看的人有什么想法吧?」 不过,无论是会觉得害羞或是会引发情欲的部分,男女其实各有不同。 以这种意义来说,因为没什么机会认真讨论,所以男生或许比较容易被批判。因为如果有人问我敢不敢只穿这件条纹四角裤绕市区一圈,我并不会说我绝对做不到。 「何况,换个严肃一点的话题,男生就算挑起女生的情欲,也不太可能被女生强行要挟就范。女生的害羞就某方面来说,或许是保护自己不可或缺的生存本能。」 「严肃的话题就免了,继续内衣的话题吧。」 「…………」 我莫名有种预感,在不久的将来会认识某个跟你很像的角色。擅长打篮球的腐女角色。而且现在就象是在进行预演——是我多心了吗? 希望是我多心了。 「生存本能啊~不过以这种角度来看,比随处可见的男生强很多的火怜,在这方面果然毫无防备吧?」 「嗯,说得也是。」 「而且火怜会直接在男生面前换运动服。」 「那个家伙唸几班?我要去屠杀她班上所有男生。」 「放心放心,只要火怜开始换衣服,男生会主动移开视线逃走。」 月火再度安抚我。 朝着我的脸颊摸啊摸的。 我不经意觉得似乎在冒冷汗。 「是吗?用不着屠杀?」 「屠杀反而才会把事情闹大……虽然这样形容自己的姊姊也不太对,但是火怜没什么女人味。」 「说得也是。」 因为是武道家. 即使除去妹妹这个要素,我也不会觉得她是女性,她本人应该也没有被「要有女性应有的模样」这种食古不化的价值観束缚。而且以火炎姊妹的活动内容来看,她甚至有可能想成为男人中的男人。 「就某种意义来说,她毫无防备反而是必然的结果。那个运动服女孩想成为男人中的男人,我根本没办法想象她穿短裙或低腰裤的样子。」 「啊,不过火怜也有可爱的一面喔。她说和男朋友见面的时候,要是衣服浮现内衣的线条会害羞,所以运动服底下都没穿内衣裤。」 「这什么变态丫头啊!」 这个家里的子女都是变态! 变态的连锁反应。 「就算是爱穿和服的我,终究也不会在日常生活完全不穿内衣,火怜的想法真的是令我脱帽致敬。」 「用不着对这种脱掉内衣的家伙脱帽吧?总之,决胜内衣并不存在的话题暂时放在一旁,那个家伙平常的衣着算是五顔六色吧?简直是全彩吧?这部分怎么样,算是和你的意见相左吧?」 「算是意见相左,而且火怜甚至有讨厌白色的倾向。不过我们的想法基础相同,火怜说过『白色好像很正经,所以不想穿』这种话。」 「是喔……」 不想正经啊…… 哎,这年纪总是想耍点叛逆吧。 即使把自己当成正义使者,这方面也是普通国中三年级学生的心态。 不过…… 「真是的,你们果然还是小孩子-居然会被这种常见的价值观束缚,你们的想法为什么没创意到这种程度?居然认为白色代表正经,就象是认为黑色代表情色一样,要我断言这是偏颇的偏见也不为过。」 「怎样,意思是白色不正经?小心我宰了你!」 「为什么你对哥哥这么没耐性?不,总之我不是要说这个,一个人就算穿什么颜色的内衣,这个人是否正经,都只不过是个性……」 说到一半,我不经意想起来了。 不,应该说想到了。 关于这个月总是令我不断烦恼的某个问题——关于我闷在心里烦恼至今,百思不得其解的那个难题。 难得有这个机会,在适合提出这个话题的现在,我想找月火商量这个问题——这就是我想到的事情。 「嗯?什么?哥哥,你说个性的什么?」 「啊,没有啦……一个人是否正经,都只不过是这个人本身个性展露出来的一小部分。换句话说,无论是白色还是黑色,只要是穿在正经率真又清纯的人身上,看起来都会是正经率真又清纯。」 「嗯,就象是现在的我一样!」 「不对。」 我说过,你甚至完全相反。 一百八十度相反。 她是完全没有听我说话的美妙妹妹。 不过,正因为是这样的妹妹,在这种场合反而适合成为商量的对象——因为无论聊什么话题,她肯定到了明天就会忘光。 「好啦,小月,内裤的话题到此为止了。」 「咦?要结束了?」 「页数早就用光了。」 应该说聊过头了。 依照月火的贴心提醒而跳过四页,却发现居然还在聊内裤话题,肯定害得不少人吓破胆。 有什么关系? 无论是谁都喜欢内裤的话题吧? 「不过到头来,你这个年纪的女生,不要老是把内裤两个字挂在嘴上。」 「咦?哥哥,事到如今你居然想更改立场?」 月火露出遭到背叛的。 哎,这确实是一种背叛。 所谓的过河拆桥,完全就是形容这檷状况。 不过这种背叛,是用来接绩话题的一种手段,所以希望她不予过问。 「小月,与其聊内裤,我们不如来聊恋爱吧。」 「恋爱?」月火蹙眉了,很明显不愿意。「不要~我想继续聊内裤~!」 她啪咚一声向后倒下,象是闹别扭又象是游泳,在床上挥动手脚。 不是在榻榻米上游泳,而是在床上游泳。(注12) ……如果是我就算了,不过小月是纯情少女,要是遭受过度的误解会很可怜,所以哥哥也来个贴心的补充吧。她一直聊到现在的内裤话题毫无下流心态,纯粹是以穿着打扮的角度讨论内裤话题。请容我在最后再度强调这一点。 「少囉唆,总之不管了,来聊恋爱吧,然后别胡闹了,给我穿上衣服。」 「哥哥也一样。」 「没错。」 用不着你提醒。 注12 「在榻榻米上游泳」是日式习用语,意指「纸上谈兵」。 即使以家里的习惯来看,这种事算不了什么,完全处于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不过半裸哥哥与只穿内衣的妹妹共处一室,并不是什么有脸面对世人的光景。 何况窗帘就这样开着。 我与月火各自起身穿衣服——月火重新穿上浴衣,我则是换上居家服。 虽然已经穿上衣服,不再是裸裎相对,不过接下来才真的是敞开心胸的交谈。 是切腹对话。 我坐在与刚才相同的位置。 大概是察觉气氛不同了,月火也下床和我相对盘腿而坐。 ……虽然完全无关,不过大概是骨架的问题吧,我觉得很少有女生能盘腿坐好。 月火在这方面表现得很漂亮,或许是因为身体很软吧。由于不像火怜有在锻鍊身体,所以这个家伙软绵绵的程度,令我觉得她身上的肉或许融化了一半。 「你柔软得象是马卡龙一样。」 「哥哥,真要说的话,应该是用棉花软糖来形容吧?为什么会把知名的甜点搞错成冷门的甜点?」 月火如此回应。 一百分满分的吐槽。 不过,肌肉柔软与关节柔软,完全是两回事。 男女之间的差异,应该源自于教养问题。 「所以哥哥,要聊什么样的恋爱话题?」 「不,正确来说不是聊恋爱的话题,而是聊某种可能是恋爱的东西。」 「唔唔?某种可能是恋爱的东西?这个哥哥在讲什么?不能去死一死吗?」 「不准找到机会就要我死。总之接下来的这个问题,我只能问你这个唸国中就有男朋友,而且应该帮很多朋友进行过恋爱谘商,身经百战的家伙。」 「不能问火怜吗?火怜也是唸国中就有男朋友,而且帮很多朋友进行过恋爱谘商耶?她也身经百战耶?」 「跟那个笨蛋没什么好商量的。」 我如此断言。 连我都觉得自己的语气毫无迷惘。 「那个在现实层面身经百战的运动服女孩,就算帮很多人进行过恋爱谘商,到最后也只是奶给你处理吧?」 「不,没这回事,如果哥哥以为火怜是个只在火爆场合出面的战斗员,那就大错特错了,她还是会好好处理恋爱谘商的问题喔,只不过全部失败就是了。」 「这样烂透了吧?」 做不到就应该坦承做不到。 因为做不到这一点,我才会说火怜依然是小孩子。 「顺便问一下,如果是找你进行恋爱谘商,成功率大约有多少?」 「当然是百分之百囉!」 月火得意洋洋挺起胸膛,对她来说,这大概是令她自豪的成果吧。虽然被妹妹这样炫耀很不是滋味,不过这确实是值得自豪的经历。 居然是百分之百。 慢着,这终究有些夸大其词吧。 「不,并没有夸大其词喔,是真的喔。只要找我谘商,无论是什么样的对象,我绝对会把两人撮合在一起。」 「…………」 这就恐怖了。 如此具有威胁性的成果,反而让我犹豫是否要找她商量——不对,到头来,光是想找妹妹商量的这个状况,我觉得就已经是非常错误的决定了。 而且居然还是——恋爱谘商。 不管了。 到头来,目前还完全不晓得这玩意是否真的是恋爱——所以就当成把溶液滴在石蕊试纸测试,以这种轻松的心态和她谈谈吧。 「其实,我现在很在意班上的一个女生。」 「就像桃太郎那样?」 「我不是在说『变成木头』!」(注13) 这是恐怕只有兄妹才能成立,非常高难度却非常没内容的对话。 不过月火似乎不是故意装傻搞笑,有一半是认真的。 「咦?咦?怎么回事?」 她表现出困惑的模样。 令妹妹感到困惑,使得我隐约有种优越感,就这么咧嘴笑着说下去。 「换句话说,升上二年级重新编班之后,我或许对一个同班的女生有好感。」 我进行浅显易懂的说明。 完全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咧嘴笑。 「哎哟我的天!」 月火夸张表现惊讶之意。这种过度夸张的表现方式,就是她深得人心的诀窍,想到这一点就多少有种受教的感觉。 然而现在不是这种状况。 何况,有必要惊讶成这样吗? 注13 日文的「在意」与「变成木头」同音。 「当然惊讶啊……与其说惊讶,已经象是轰炸了!曾经公然说出『交朋友会降低人类强度』这种丢脸宣言的哥哥,居然有了喜欢的对象……」 月火频频颤抖,并且按住嘴角。 她真的在害怕。 「就象是狗开口讲话一样震撼。」 「…………」 慢着,如果是狗只用后脚站立,那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 不过狗开口讲话,已经是生物学上不可能的领域了吧? 这个家伙,到底以为亲哥哥孤僻到何种程度? 不过,大致来说没错。 顺带一提,她刚才理所当然用「丢脸」形容我的那句发言,使我莫名受伤了。 「怎么办,怎么办,得煮赤饭了。我想想,赤饭是把辣椒混进白饭一起煮吧?」 (注14) 「你在家政课是怎么学的?」 不过就某方面来说,这样似乎可以做出另一种非常美味的料理。 「而且你不要急着下结论,我只是有些在意,而且只是『或许』、『有可能』的阶段,并不是已经确定了。」 注14 糯米加红豆煮成的饭,在日本经常用来庆祝某些特殊场合。 「唔唔?」 「所以我才会心不甘情不愿找你商量。我认识了一名异性之后,要怎么样才能确定自己是否喜欢这位异性?」 「……那个,抱歉,哥哥。」 月火忽然停止顚抖,并且向我道歉。虽然不知道她为何向我道歉,总之妹妹道歉令我觉得很痛快。 「刚才说了什么?可以再说一次吗?」 「什么嘛,你没听进去?振作一点啊,火炎姊妹的参谋大人,饶了我吧,冒失也得有个限度才对。听好囉?这次要好好听清楚喔?要怎么样才能确定自己把一名异性当成异性来喜欢?换句话说,我对她抱持的情感,到哪个基准点为止叫做普通,超过哪个基准点叫做喜欢?」 月火沉默不语,双手抱胸。 怎么回事?我自认已经以最容易吸收的方式说明了……如果这样都不行,我只剩断奶用的流体食品可以选择了。 「抱歉,哥哥。」 月火再度道歉。 即使不知道原因,而且无论是第几次,妹妹道歉都令我觉得很痛快。 这种爽快的感觉,甚至足以让我完全不在意这种鸡同鸭讲的状况——不过对于道歉的月火来说,似乎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总之无论是月火还是火怜,要是她们说出『向哥哥道歉很痛快』这种奇妙的感想,我会立刻带她们去医院)。 「虽然我帮别人进行过近乎无限次的恋爱谘商,不过很遗憾,我至今没进行过这种等级的谘商。」 她公布谢罪原因了。 咦? 是吗? 这样的话,我不就白谘商了? 得索赔才行。 「什么嘛,小月,刚才神气成那样,你的实力却只有这种程度?」 我起身使用肢体语言(请想象成美国家庭影集的动作)俯视月火。俯视妹妹令我非常痛快,仅次于妹妹向我道歉。 甚至可以原谅她违背我的期待。 「好吧,我不计较了。或许我也有错,不应该找国中生商量等级有点高的这种话题。」 「不,我是没有进行过等级低到这样的谘商。」 阿良良木月火以死鱼般的眼神——更正,以象是看到死鱼的眼神看着我。 明明活着,光是承受这种视线却会想寻短。就是这样的视线。 与其说视线,更象是光线。 「嗯,虽然吐槽基本上是哥哥的工作,不是我该做的工作,不过只有这次请容我这么说。『不知道这种心情是不是恋爱』是吧?」 月火也学我起身。 「你这家伙是纯情少女吗!」 就象是昔日美好时代的相声演员,反手往我的胸口就是一拳。 被妹妹吐槽、被妹妹用「你这家伙」称呼、被妹妹反手打胸口,这么做其实都挺痛快的,不过会让我误以为自己的癖好变态到过剩的程度,所以内心浮现的这种亢奋情绪,今后就尽可能无视吧。 阿良良木历是为了取悦各位,才刻意表现出变态的行径。我得注意别忘记这个基本设定。 「纯情少女……国中女生应该更像纯情少女吧?」 「国中女生之中没有纯情少女!」 她断言了。 或许这是她将各种谘商当成尸体跨越至今的纯粹感想,但要是我深入探讨,可能会陷入不再信任女性的状况,所以我抱持自知之明不予过问。 「正坐!」 月火如此怒吼。 而且是对我。 虽然很想反驳她在嚣张什么,但身体受到这股魄力而擅自正坐了。奴性好重。 不过,这家伙怎么回事? 她在生什么气? 何事令她激昂?何事令她暴怒? 月火来到正坐的我面前,但她没有坐下,而是双手抱胸抬起下巴俯视我。 「哥哥,首先我要确认一件事,你这话是认真的?」 「完全是认真的,我打从出生至今没有这么认真过。」 「给我注意你的语气。」 被如此命令了。 而且是妹妹。 「给我用敬语,而且不准装儍。」 「呃,是,遵命。」 我乖乖听话。 被迫在妹妹面前正坐,被妹妹以俯视的角度从上方命令,以及被妹妹强迫用敬语,就某方面来说其实挺以下略。 无视无视。 「这个哥哥小子,麻烦从头说明这是怎么回事吧。」 居然用「哥哥小子」这种称呼。 这四个字令人感受到新的可能性。 你就在妹妹公主登场,成为第十三个妹妹吧。(注15) 「我想想,那个,没有办法讲得很具体就是了……」 要是连细节都讲出来,就会侵害到(我的)隐私权。 我不想被妹妹掌握私人情报。, 「……总之发生了很多事,先把这名对象暂时称为h同学吧。」 「h同学,听起来挺具体的。」 月火如此回应。 这单纯只是英文姓氏的缩写,所以当然具体。 「这个月初编进同一班之后,我好像只要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一直在想h同学的事情。不只是脑袋在想,象是上课的时候,只要不经意从黑板移开视线,就会看向h同学的座位。不只是在学校,上学放学的时候,不知不觉就会试着寻找h同学的身影,就算是去书店买东西,也会觉得既然城镇这么小,说不定会跟h同学巧遇。然后,在书店买书回来看的时候,会觉得『啊,h同学应该会喜欢这篇文章』,甚至是想买a书的时候,也会冒出『啊啊,买这种书会被h同学讨厌』的想法,把原本要买的书悄悄放回架上。」 注15 作品「妹妹公主」的十二名妹妹,各自以不同的方式称呼哥哥。 「哥哥,不要露骨讲得这么过头,我不想掌握哥哥的私人情报。应该说,我并不想听哥哥犹豫要不要买a书的事情。」 月火如此回答。 糟糕,因为使用「h同学」当假名,所以话题就扯到这个方向了。(注16) 顺带一提,h是「变态」日文发音hentai的缩写。 「话说哥哥。」 「什么事?」 「这就是恋爱吧?」 断言了。断定了。 月火的表情并非认真,是无言以对,这样反而令我感受到强烈的说服力,但是不知为何,看到她用这种方式断定,莫名令我想要反骏一下。 注16 日文的h有性方面的暗示,例如「h本」等同于中文的「a书」。 我的个性有点调皮。 「这就不一定囉?如果是这种程度,我对讨厌的家伙也曾经有相同的感觉,何况这种模糊不清的情感,或许扔着不管就会习惯吧?」 「唔~是没错啦,但又不是这样……我该怎么讲啊?」月火就这么双手抱胸,歪过脑袋深思。「虽然有很多话想讲,却不知道该怎么讲。」 「怎么回事,这种事对你来说,应该连想都不用想吧?」 换句话说,这就象是蜈蚣被问到要怎么走路的状况吧。如同日文汉字把蜈蚣写成「百足」,拥有一百只脚的生物,被问到是以什么样的顺序动脚的时候,实在没办法好好回答。 不只如此,明明至今都能正常走路,却在被问到这个问题之后,忽然搞不懂自己至今是怎么走路的,然后就不会走路了。 既然这样,那就麻烦了。 因为我贸然提出这种问题,或许会害得月火今后无法对恋爱感兴趣,或许会变得和我拥有相同的烦恼。 ………… 不过就某方面来说,这似乎也是不错的结果。 「不,我不是说了吗,哥哥,这不是那么高等级的话题,是低等级的话题。」月火如此说着。「还有,蜈蚣的脚没有到一百只。」 「什,什么~?你说什么~?蜈蚣的脚不到一百只~?」 用不着她说,我当然知道这种事,但我试着展现大吃一惊的有趣感觉,这是在聊杂学的时候不可能会出现的夸张反应。然而月火冰冷宛如暴风雪的视线,使得我重新正襟危坐。 这位弗利札大王是怎样?(注17) 「这么说来,如果弗利札跟达尔合体,不就变成菁英战士弗利尔大人了?」 「弗利札跟达尔的体型完全不一样,所以没办法合体。」 我毫不气馁勇猛进攻,妹妹的反应却意外冷静,而且她把《七龙珠》看得很熟。「并不是蜈蚣那种程度,单纯就是教幼儿园小朋友乘法的感觉。」 「乘法?胡扯,你的意思是这件事简单成这样?」 「嗯。现在的月火小姐我,就象是看到哥哥不会乘法而不知如何是好的妹妹。请试着思考一下这幅光景。」 「…………」 真是壮烈的光景。 注17 英文的暴风雪(blizzard)与《七龙珠》角色弗利札(freeza)音近。 对妹妹来说,根本是最差劲的状况吧? 真可怜。 「啊,不过我并不是没办法理解。你想想,那个……发明灯泡的人叫什么名字?不是汤玛斯小火车,是……」 「汤玛斯?爱迪生。」 「啊,没错没错。」 「哥哥,为什么你会先想到汤玛斯,而不是爱迪生?」 「抱歉抱歉,因为我跟那个人交情还不错,不小心就用名字叫他了。」 「明明还跟小火车搞混……」 「汤玛斯这个人啊……」 我继续闯关。 我在搞笑这方面很顽固。 「他唸小学的时候,总是不断问老师『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这种追根究柢的问题,别说乘法了,他问的是加法。没办法依照老师教的方法理解老师教的内容,所以打破砂锅问到底,一直问到自己能够接受为止。」 「不不不,如果用这种说法,听起来就象是哥哥和爱迪生之间有共通之处,不过并没有。」 月火摇了摇头。摇得很用力。 「会问老师『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这种机伶问题的孩子,在全世界的每个时代应该比比皆是,不过汤玛斯?爱迪生这位发明王仅此一人。」 「咦~?」 居然讲出这种毫无梦想与希望的结论。 真扫兴。 拜托不要夺走这些机伶小孩们的未来,他们将来可能会成为爱迪生。 「不过,爱迪生在孩童时期,肯定喊过『我要成为发明王!』闹着玩吧?」 「如果爱迪生的时代就有这种台词,那他肯定发明时光机了。结果越是简单的事情越难说明呢。」月火回到原本的话题了。「哥哥应该算是很认真找我商量,所以我没办法过度数落或是消遣哥哥,但如果以我个人的看法,在不知道算不算喜欢的这个时间点,应该就等于已经喜欢上了。」 「是吗?」 「如果讨厌对方,根本就不会深入思考这种问题吧?」 「不,我并没有深入思考。」 只是心情迟迟无法舒坦。 有种闷在心里的感觉。 象是一阵雾或一片霞,总是挥之不去——只是如此而已。 心情飘飘然。 我至今一直未曾正视自己的心,所以可以说完全无法掌握自己的情绪。 然而,这样的自己错了——如今我如此心想。 如今我就能如此心想。 所以此时此刻。我想要好好正视。 好好正视自己的心、自己的情感,正视这样的东西。 「该怎么说呢,何况我至今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 「没有吗?」 「可以说完全没有。」虽然维持正坐,但我就象是月火刚才那样,得意洋洋挺起胸膛。「我至今没有爱过任何人。」 ………… ………… 怎么回事? 说出这句话之后,我心情空虚到恐怖的境界。 就象是挺起来的胸膛被挖出一个好大的洞。不,或许原本就已经有一个洞了,而且是通往地狱的洞。 咦~? 我的角色设定是这样吗? 这样不太妙吧? 原本得意洋洋的上半身逐渐缩起来,并且变成驼背。总之无论是挺胸还是驼背,都不是背脊在正坐的时候应有的模样。 「校外教学的晚上,打完枕头战进入就寝时间之后举办的恋爱真心话大会,如果有人说出『不,我现在没有喜欢的女生』这种话,这个人就是我。」 「我觉得哥哥没朋友的原因,好像就在这里。」 不准多管闲事。 现在不是在讨论友情,是在讨论爱情。 因为谈不了恋爱,所以也交不了朋友?这是什么新世代潮流? 「总之,就让我解释一下吧。」 「我不想听借口。」 「给我听!」 「不要!」 「这是哥哥的命令!」 「唔……是哥哥的命令就没办法了。」 妹妹接受了。 看来她愿意听我解释了。 「换句话说,刚才提到的校外教学当晚,就是很好的例子,名为学校的这个空间,莫名有种『非得要喜欢某人才行』的诡异压力,你不这么认为吗?」 「唔……」 月火略有反应。看来似乎是因为我讲的内容出乎意料正经,所以感到意外。 「我把这种压力称为恋爱压力。或许来找你进行恋爱谘商的女生朋友也是这样,该怎么说,这种强迫要跟某人凑成一对的暴力气氛,基本上我非常讨厌。」 「虽然我也觉得有点闹过头了,不过学校这样的集团,之所以会秉持恋爱至上的主义,或许正如哥哥的说法。把许多男生与女生塞在相同的空间,我觉得自然而然就会变成这样。不过……」 月火暂时表达接纳之意。 应该说,装出一副接纳的样子。 「就算这是大家热中谈恋爱的理由,也不成为哥哥爱不了别人的理由吧?」她这么说。「所以哥哥只是对这种空气感到不自在,不成为哥哥爱不了别人的理由吧?」 「您说的是。」 「这是借口吧?」 「是借口。」 「道歉。」 「对不起。」 我道歉了。 被逼着谢罪了。 打从出生至今未曾对人低头的我,低头道歉了! 「不准说谎。」 「啊,是,对不起。至今总是一直为月火小姐添麻烦了。」 「回归正题吧。」 「请自便请自便。」 回归正题了。 回到「阿良良木历至今未曾喜欢过别人」这附近。 但我总觉得,我和月火交谈的时候,回归正题的举动出现得非常频繁。 「也对,听哥哥这么说就发现,哥哥从以前就从来不曾带女生到家里——不过也不曾带男生到家里。」 「是啊。哎,所以我才会不懂怎样算是喜欢别人,这简直是不同世界的语言。」 「不过只要看漫画或动画或连续剧,应该大致就能理解这种事吧?」 「并不是不行,但是这种玩意太梦幻了,就象是要我相信龙存在于现实世界。当你看完演员华丽演出的恋爱影集,你会有『喔喔,这样行得通,我也如法炮制吧』的想法吗?」 「唔唔~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不过把自己和爱迪生相提并论的哥哥,讲出这种意见实在是……」 月火发出沉吟。光是以龙举例似乎欠缺说服力,所以我再度举例乘胜追击。 「难道你看过哈利波特之后,就觉得自己也能使用美拉佐玛?」(注18) 「从这句话来判断,哥哥没看过哈利波特。」 乘胜追击失败了。 真遗憾,火属性魔法对火炎姊妹无效。 哎,象是这种系列作品,要是错过时机就很难有动力去玩了。 「或者说,有可能是反过来的状况。」 「啊?」 「也就是说,例如漫画、动画或是连续剧,让我们看到各式各样华丽或浪漫的恋爱过程,所以我们或许自然而然被输入某种观念,认为一定要达到这种等级才叫做恋爱。因为过于追求花俏或表面工夫,所以我才会错失隐藏在日常生活里的小小恋爱。 注18 游戏「勇者斗恶龙」的强力火球咒文。 真要说的话,我是情报过剩之现代社会的犠牲者。」 「我并不是无法理解哥哥的这番话,以及哥哥想要表达的意思,不过这种说法听起来象是推托责任,令我有点火大。什么牺牲者嘛,伪君子。」 月火说着抬起一只脚,放在正坐的我肩膀上。她其实应该是想把脚放我头上,但是脚没办法抬那么高。 月火朝我的肩膀踩啊踩的。 平常的话我早就一拳打下去了,不过毕竟是这种状况,所以我决定大而化之不以为意。但我觉得自己大而化之的态度似乎用错地方了。 「哥哥,不可以认命放弃。因为大家都是在情报过剩的状况正常谈恋爱的。」 「唔~用这种中肯的论点当武器?」 「换句话说,本次的议题就用『哥哥缺乏爱』为总结了,可以吗?」 「不不不,这你就错了,我内心充满爱,甚至可以说是爱的传道师。我的别名是直江兼续,从这一点就能明白吧?」(注19) 「哥哥什么时候叫做直江兼续了?」 没有。 一次都没有。 注19 战国时代的名将,头盔上有一个「爱」字。 「但你是缺乏爱的哥哥。」 月火这么说。 顺带一提,她的脚依然放在我的肩上。袜子就位于我的脸旁边,这种状况该怎么说,令我内心有点复杂,会想要用脸颊磨蹭。 「缺乏爱的哥哥,其实……」 「喂,妹妹,不准把我讲得象是六线鱼一样。」0狂20) 「缺乏爱的哥哥,其实……」 月火以弦外之音就驳回我的抗议,以试探的语气继续说下去。 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处十几年了,我依然不懂这家伙判断是否要吐槽的标准。 「并不是讨厌女生吧?」 「嗯?什么意思?」 「应该没有耍帅假装自己讨厌女生吧?就是这个意思。」 「啊啊,没这回事。虽然我好几次假装自己是讨厌人类的厌世隐士,不过即使是这种状况,我也宣称只有女生是例外。」 「那不就有一半的人类都是例外了?」 「真的耶。」 注20 日文「缺乏爱」与「六线鱼」音近。 话说在前面,这部分是开玩笑的。我没有宣称过这种事,而且根本未曾假装自己是讨厌人类的厌世隐士。 与妹妹交谈的内容总是欠缺正经与真实的要素,这样不太好。总是没办法维持严肃的气氛。 不过……哎,就算这么说,我也没有假装自己是什么硬派的大老粗。 并没有讨厌女生,而且自认可以和女生和平相处。 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也没有足以断言的自信)。 「嗯,说得也是。因为哥哥明明自己不带人来家里玩,却从以前就经常和我或火怜带回家里的朋友一起玩。」 「是吗?」 「嗯。哥哥在我的朋友之间很受欢迎喔。」 「什么?你说我是天美?」(注21) 那我不就能去拍洗发精广告了? 我要变成暴发户了。 「那就是哥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受欢迎的时期。」 「曾经有过这种时期吗……哎,算了。」 注21 洗发精品牌,原文为timotei,与「受欢迎」(motem)音近。 听她这么说就想到,以前月火象是诸侯出巡一样,带着整群朋友来家里的时候,我曾经陪她们玩人生游戏之类的游戏,我并不是没有这方面的记忆。要是来家里的朋友人数加上月火是奇数,我就会被拉去凑数。 不过,这也已经是往事了。 毫无怀念的感觉。 「总之,我并没有讨厌女生,没有特别喜欢或讨厌任何事物,这就是我至今的人生。」 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的个性冰冷又平淡,真要说的话就象是鸟取砂丘。这样的我如今内心有所动摇,仔细想想其实是天大的事件,有可能会导致天翻地覆。 「所以才找我进行恋爱谘商?」 「嗯,没错。不过虽然讲了这么多,我并不是想求得明确的答案。为了当作参考,我想问你自己的经历。你的男朋友,我想想……叫做蜡烛泽是吧?」 「嗯,哥哥居然记得。」 「不过只记得名字。」 我又没见过他。 与其说我只记得名字,不如说除了名字完全不知道。 「你是在什么时候什么阶段,判断自己『喜欢』他?其实我是想问你这件事。」 「这个嘛,唔……」 月火支支吾吾,噘嘴沉默片刻。 与其说是结巴,或许只是害羞吧。 这家伙真可爱。 亲下去算了。 「……没有特别的原因。」 「没有?」 「对。不清不楚,大致就这样认为了。」 「这样就行了?」 「这样就行了,本来就是这么回事。」 最后这句话的语气,甚至有种不负责任的感觉。或许这又是一种掩饰内心难为情的表现,不过从另一方面看起来,也象是完全放弃懒得说明。 放弃了? 放弃哥哥了? 真是如此的话,那就是悲哀的事实了。 我不肯善罢甘休,试图抵抗。 「那么,先不讨论是在哪个阶段,先告诉我是基于什么原因吧。你为什么会喜欢上蠘烛泽这个人?」 「也没有特别的原因。」 这次是立刻回答。 但依然是不负责任,宛如觉得厌烦的语气。 或许她不太愿意讲自己的私事——我并不是无法理解这种心情,不过都已经聊得这么深入(?),如今她摆出这种态度堪称任性。 「可是真的没有特别的原因啊,没什么原因然后没什么原因就没什么原因了。」 月火象是闹别扭般这么说。 没什么原因然后没什么原因就没什么原因了。 「觉得『喜欢他吗~』,感觉『喜欢他耶~』,然后就知道『喜欢他了~』。就是这样的感觉。」 「玩发音也要有个限度吧?」 活用语气的手法真是高明。 即使她说「就是这样的感觉」,我也完全没办法感觉。 「至于喜欢的原因,真要说的话可以讲很多出来哦?比方说很帅、很温柔、个子高、很有钱,理由要编多少就有多少。」 「…………」 喜欢的类型包含「有钱」这个要素,可说是浅显易懂解释了月火的个性。 重点不在这里。 「不过,这些都是假的。」这句话才是重点。「用来以理性了解自己想法的假面具,应该可以这么形容吧?与其说是找理由,更象是牵强附会。先做出『喜欢对方』的结论,再努力架梯子通往这个结论。」 「梯子……」 「应该不是梯子,是火箭吧?嗯,就象是制作火箭的感觉。」 月火握拳轻敲手心——看来就她的观点,这是能够让她接受,而且讲得很漂亮的譬喻。居然就这样自问自答,狡猾的家伙。 「我觉得,只要想和对方一直在一起,这样就已经是恋爱了……哥哥,你听过这句话吗?」 「哪句话?」 「如果深爱蟾蜍,会把蟾蜍看成月亮。」 「……我没听过这种话。」 但我立刻就能明白话中含意。 如果要解释爱情,这或许是最浅显易懂的一句谚语。 一旦喜欢上了,理由就变得无所谓——我同样能够理解月火这个说法。 为了追求月亮而制作火箭。 「为什么喜欢」或是「喜欢什么地方」这种问题,或许完全抓不到重点。同样的,从什么阶段开始「喜欢上」,这种问题应该也有点脱线。 并不是这么严谨的东西。 反而很模糊。 「……原来如此,就是因为我胡思乱想这种逻辑问题,才不曾喜欢上别人。」 「哎,刚才说哥哥缺乏爱,应该说得有点过分。因为『爱人』与『爱一个人』,有着完全相反的性质。」 「有吗?」 「嗯。所谓的博爱,到最后就等于是『喜欢所有人』的意思。公平与平等虽然是一种爱,却不是恋爱。如果选择某人成为无可取代的唯一,真要说的话是差别待遇。博爱主义与歧视主义不可能并存吧?哥哥或许是博爱主义。」 月火如此说着。 唔。 这……总觉得,没有被称赞的感觉。 虽然被她讲得挺好听的,实际又如何?我莫名回想起春假的事情。 回想起春假。 我的博爱主义招致的结果。 即使抗拒,也象是挖苦般回想起来了。 「深爱全体人类的人,应该就是圣人了。不过哥哥没办法想象圣人谈恋爱而脸红心跳的样子吧?」 「没办法。」 感觉这样就是深陷俗世无法自拔了。 嗯…… 总之,虽然形容成歧视主义有点夸张,不过所谓的恋爱,终究是一种俗气的东西,而且是非得如此的东西。 与博爱不同。 完全不同。 「如果有人能够和全体人类谈恋爱,就某方面来说应该就是最强了。」 「爱上名为人类的存在本身吗……这应该很难做到吧,与其说很难,这根本是乱来吧?」 「而且从字面上看起来,反而象是花花公子。」 「嗯……」 不过,讨论这么极端的话题也于事无补。 暂时把概念与定义放在一旁吧。 要是话题格局过大,会无法完全回收。 现在是在讨论我班上的h同学。 「总之,或许如你所说,我是出生至今未曾爱上任何人的孤单家伙,不过这样的我,这样的阿良良木历,在年满十八岁的现在,说不定终于落入情网了。」 「不!不要讲什么说不定,已经可以直接肯定了!」 月火将上半身往前弯,象是要为我注入力量,啪一声把双手用力放在我的肩膀。 并且以非常有力的笑容断言。 「说定了!」 「说定了啊……」 「哥哥落入情网了!就此定案!」 「定案了吗!」 「没错!预定并非未定!」月火忽然把脸凑过来,让彼此的额头相触。近到吓人的距离,甚至足以感受得到对方的呼吸。「哥哥喜欢h同学!我这么决定了!」 「既然你这么决定,那就没办法了……!」 受到这股无比的魄力震慑,我除了点头别无他法。 不,与其说别无他法…… 「…………」 说得也是,嗯。 正如月火所说。 不对,究竟是不是如她所说,我果然还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所以然——不过试着当成如她所说吧。 「或许喜欢」等于「喜欢」,这样就行了。 有种「喜欢她吗~」的想法。 有种「喜欢她耶~」的感觉。 体认到自己「喜欢她」。 想要和对方一直在一起。 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也对。好,小月,我想通了。能够让我这个号称想不通的孩子想通,你实在了不起。看来我直到刚才都太小看你了。」 「不不不,人家没有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啦~!」 月火害羞了。 笑咪咪将双手举到眼前,手心朝着我晃啊晃的。 看到如此可爱的反应,会令人想要让她更加害羞,这就是人性。 与其说人性,或许应该说兄性。 害羞的妹妹真可爱! 好萌好萌! 「月火,你是最棒的妹妹!」 「讨厌~没那回事啦~!」 「我从以前就觉得你总有一天会发光发热,却没想到就是这一天。你不用等到五十岁,就已经达到玛莉拉的境界了。真是的,你进化的速度真令我惊讶,你的存在感过于强烈,今后就算有人提到小怜,我大概也不知道小怜是谁了。」 「啊哈哈哈~!」 「不愧是我的妹妹。」 「咦?变成自夸了?」 月火恢复正常了。 被发现了?这个敏锐的家伙。 原本想趁机把月火调教成「被哥哥夸奖就会开心的妹妹」,不过没能如意。 此外,我刚才试着以贬低火怜的方式奉承月火,但她完全无视于这件事,或许必须列入问题清单。 总之先不开玩笑。 「容我道个谢吧。小月,谢谢你。」 「用不着道谢。毕竟这是我第一次接受这么初步的谘商。」月火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总之,虽然刚才讲了这么多,不过哥哥,一个人喜欢上别人,就象是狗会吠叫一样理所当然,所以不是需要深思烦恼的事情。」 「原来如此,理所当然吗?」 「嗯,这样很正常。」 「在意班上的某个女生很正常。」 「正常!」 「上课的时候,比起黑板更想看那个女生也很正常。」 「正常!」 「会在上学放学途中寻找她的身影也很正常,会觉得有机会巧遇她也很正常,买书的时候会胡思乱想也很正常!」 「正常!」 「想揉她的胸部也很正常!」 「错了。」 对话中止了。 「唔?」 「唔?」 彼此四目相对,就象是在试探对方的底细。 双方都不知道对话为何中止。 「啊?咦?小月,你到底在说什么?」 「咦咦咦?是,是我的错?」 「你是不是应该也要正坐比较好?」 「啊,好的,我明白了。」 月火就这样抱持困惑的情绪正坐。 正坐的哥哥与正坐的妹妹面对面。 怎么回事?这里是茶室吗? 虽然是很容易忘记的设定,不过小月有参加茶道社。 「哎,总之呢,这位h同学的胸部非常迷人,所以不就会让人想捏想揉吗?我们正在讨论这个话题。」 「……咦?是我脑袋不好吗,哥哥讲的这番话,我不知为何明明听得懂却听不懂。听完这番话之后,我心中浮现的感想只有『我没听过』跟『我没问过』这两种。」 「啊?实在拿你这家伙没办法,真是的,有你这个不成材的妹妹,做哥哥的我好辛苦。」 我对她的评价再度反转。 这种翻脸如翻书的行径,我自己都觉得直截了当美妙无比。 「总之,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我想班上应该只有我知道,其实这个女生胸部很大,真的是非揉不可!」 「慢着,哥哥,不好意思,可以不要用捏或是揉这种露骨的字眼吗?」 「嗯?好吧。」心胸宽大的我,愿意接受妹妹的请求。「既然这样,真的是非得摸摸才行吧!」 「不露骨了,还变得可爱了,可是该怎么说……」 月火任凭忧郁的情绪上身。 感觉她看我的眼神已经不是在看哥哥,而是在看一个变态,这究竟是不是错觉?哎,应该是错觉吧。 毕竟现在正在流行错觉艺术。 「所以,换句话说,我只要回过神来,满脑子都想摸摸h同学的胸部,这可以叫做恋爱吧?」 「错了。」 月火断然否定。 语气直截了当,坚定得几乎令我放弃主张自己的正确性。 唔。 这个顽固的家伙。 但我紧握拳头,勇敢向这样的月火挑战。 「不过你想想,如果不喜欢对方,就不会想摸摸对方的胸部吧?所以我认为这种情感肯定是恋爱。」 「如果哥哥认真思考这种事,那我也非得感受到一些责任了,因为是我让哥哥抱持这种信心……」 月火的表情耐人寻味,就象是不小心唤醒封印已久破坏神的考古学家。 只希望她不要因为感到责任,决心亲手做个了断就好。 「象是你最喜欢的蠘烛泽,也一直想摸你的胸部。」 「虽然他应该这么想,不过这只是集合论观点的一种真理,蜡烛泽想摸的是包含我在内,全世界女生的胸部!」 「…………」 我真不想跟这种家伙见面。 而且,敢大声说出这种话的你,也令我不以为然。 「所以哥哥,男生想摸女生胸部是一种自然的情感,所以不用在意。」 「…………」 总觉得开始进行另一种方面的谘商了。 从恋爱谘商进入性教育时间。 「虽然我刚才说哥哥错了,不过就另一种意义来说,这样很正常。」 「是吗?」 「这是理所当然的。」 「理所当然……」 「这不是恋爱,是性欲。」 「欲!」 欲啊…… 那就不好了。(注22) 「不对,应该有欲。」 「不要讲得象是传统单口相声一样,居然用这种双关语收尾。」 「我觉得这样收尾很漂亮啊,甚至可以就这样进入下一章。怎么了?还要继续讲下去?」 「嗯,还没完。」月火如此说着。「就另一种意义来说已经完了。哥哥完了。」 注22 日文「不好」与「没有欲」音同。 「说这什么话,我的人生现在正要精彩。」 「哥哥的人品已经到此为止了。啊~虽然我这次接受哥哥谘商,有一半是抱持胡闹的心情,不过另一半的心情还算正经,没想到亲哥哥居然是找我商量这种充满性欲的事情。」 「我这么正经找你商量事情,你用性欲形容太失礼了。」 而且居然有一半是抱持胡闹的心情。 真想叫你别闹了。 「因为本来就是这样没错吧?在意班上某个女生的胸部,上课的时候比起黑板更想看那个女生的胸部,会在上学放学途中寻找那个女生的胸部,去书店也满脑子在想那个女生的胸部,这不是性欲是什么?」 「等一下,你偷偷把很多单字掉包了。」 居然进行如此大胆的改版。 这种更新也太夸张了。 「听你这么说,我也觉得这不是恋爱而是性欲,会觉得这家伙不是哥哥而是变态,不过小月,你不可以小看你自己钻牛角尖的程度,现在的你肯定有所误会。」 「是吗?」 「对,别误会了。我就退让一百步,把这份想要摸摸h同学胸部的纯粹情感解释为性欲,解释为纯真的性欲吧。我承认这次的事件大部分包含着这样的要素,既然你都说到这种程度,我就欣然接受,就给你这个妹妹一个面子吧。不过小月,回答我一个问题。」 我说到这里暂时停顿。 然后加重力道,说出预先准备好的台词。 「没有性欲,何来恋爱?」 「闭嘴。啊,对不起,我居然在吐槽的时候选错台词了。去死吧。不准把这种蠢到不行的感想,讲得象是至理名言一样!」 月火说完之后大声咂嘴。 没品的家伙。 茶道社社员的这个设定跑哪里去了? 「我不会死。很抱歉,你哥哥是不死之身。」 「既然哥哥是不死之身,那我也是不死之身!真是的,真是的真是的!」 月火如此说着,并且维持正坐的姿势,利落让膝盖相互摩擦,借以拉近她和我的距离。 形容为「进逼过来」比较贴切。 「你在做什么?」 「我想测试看看。」 「测试?你这丫头想测试我这个哥哥?」 「嗯,我想测试只有这种程度的哥哥。」月火在彼此膝盖几乎相触的距离停止动作,然后打直背脊朝我挺出胸部。「来,摸摸看吧?」 我摸了。 不发一语,面无表情。 当机立断,立刻摸下去。 「呀啊~!」 大概是被我匹敌光速的速度吓到,月火尖叫着后仰躺下,但要是她就这样顺势用力往后倒,脑袋会撞到后面的床角,所以我双手使力,好不容易拉住月火的上半身。不对。 换句话说,就是我双手一把抓住月火的胸部,用力到手指都陷进去了。 不是摸摸,是抓抓。 「很痛啦~!」 这就是所谓的忘恩负义。 我在千钧一发之际,拯救月火逃离后脑杓重击床角的危机,换句话说我是她的救命恩人,但是月火让上半身宛如钟摆猛然往我这边弹过来,就这么给我一记头鎚。 额头与额头激烈冲突。 我眼冒金星。 即使如此,我的手依然没有放开月火的胸部。 我把她的胸部当成安全绳,防止自己被震到后方。 「就说很痛了啦!放手放手!不放手吗!」 「不放手吗?啊啊,你是说那位把死掉爱犬的骨灰洒在樱花树上开花的爷爷?」(注23) 「既然有余力玩这种象是讲借口的文字游戏,那就快点放手啦!」 「意思是要我放开人类应有的常识?」 「你这家伙早就已经远离常识了吧!我是说物理上的放手!」 用不着被妹妹称呼为「你这家伙」,我让向后倒的身体挺直归位的时候,就把抓着她凸起部位的手指松开了。 「这是什么哥哥啦这是什么哥哥啦这是什么哥哥啦,哥啦这是什么哥?啊~真是的,讲话都打结了。」 小月气冲冲的。 真的很可爱。 注23 日文「还不放手吗」与日本童话《开花爷爷》的「开花」音同。 「哥哥刚才真的毫不犹豫吧?听到我讲出那句话的瞬间,没有经过大脑处理,基于反射动作就伸手揉了吧?」 「讲这什么话,没礼貌。哥哥不会揉妹妹的胸部。」 「刚才不就大揉特揉了吗!」 「不对不对,应该相反,要逆向思考。刚才是你用胸部揉我的手心。」 「这种恶心的叙述句是怎么回事?」 「居然用胸部揉亲哥哥的手,你这个妹妹有够变态。」 「这哪叫逆向,这种思考逻辑太离谱了,居然说用胸部揉手心……」 月火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大概是这场闹剧造成的结果吧,回过神来,我与月火的正坐姿势都不标准了。均衡终于瓦解。 「啊~真是的!哥哥,你摸妹妹胸部摸过头了啦!」 「什么嘛,你在生什么气?还不是是你自己叫我『摸摸看吧?』,真要说的话,是你在诱惑我。」 「诱惑……」 「话说回来,『诱惑』与『语感』这两个字看起来很像吧?」 「虽然这个着眼点很不错,但是这种话题没办法让我转移焦点!要是以为我会忍气吞声,那就大错特错了!这次的事情我会一五一十告诉火怜!」 「别这样,我会不成原形的。」 会被彻底修理一顿。 欺负月火就会激怒火怜。 「这样会害得小怜的拳头磨伤,即使是这样也无妨吗!」 「居然光明正大讲出这种丢脸的话……」 月火说完狠狠瞪了我一眼。 这是杀人凶手的眼神。 「哥哥失去原形算了,明天早上我会继续用铁撬叫你起床。」 「这样只是白费工夫。很抱歉,凶器对我不管用。」 对于月火的恐吓,我回以一声哼笑。 「我是非实在青少年,受到条例保护。」(注24) 「太帅气了吧~?」 哎,虽然我的行动毫无可耻之处,不过我害怕会招致误解。 与其说害怕误解,不如说我害怕火怜。 「那我不转移焦点,而是重复一次刚才说的话喽?是你自己叫我『摸摸看吧?』,用这种方式诱惑我吧?」 注24 暗喻日本的「非实在青少年保护条例」。 「不提别的,模仿得一点都不像的这种语气简直气死我了!」阿良良木月火,进入歇斯底里模式了。 真夸张的歇斯底里小说。(注25) ………… 不行吗。连这样都不能收尾吗? 我个人已经差不多想进入下一段了,还没办法换章节吗? 「我的声音,比较近似井口裕香小姐的声音!」(注26) 「不准讲出真人姓名。」 「而且我并没有诱惑哥哥~!」 「有。你就像这样挺出胸部,对我说『要不要摸me的咪咪~?』这样。」 「不准把我设定成这种脑袋空空讲话又很冷的角色!这种角色定位我宁愿不要!别这样,有些读者是从这一本开始看耶!」 「什么?如果真的有这样的读者,我就得担心自己的好感度了。」 想说至今累积了五本书的分量,我才会在自认安全的范围之内胡闹,至今的乱来行径,都是以读者们彻底体认到我的优点为前提。 注25 歇斯底里(hysteria)与推理(mystery)音近。 注26 动画配音员,在本系列饰演阿良良木月火。 「现在连m78星云都有读者了,所以哥哥真的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这就真的如你所说了……」 已经成为宇宙问题了。 要说我如今一肩扛起地球的和平也不为过。 「哥哥是怎样?只要有人说『摸摸看吧?』,无论是谁的胸部都会摸?」 「喂喂喂,原来你以为我这么没节操?太遗憾了。」 我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这么说着。 「即使听任何人说这种挑衅的台词,我会摸的只有h同学和你的胸部。」 「原来我也跟h同学一样受到特别待遇?」 「啊,不对,还有小怜。」 「居然还想对火怜伸出毒手?咦咦?等一下,我们把这种人叫做哥哥,真的没问题吗?」 「不对不对,应该说正因为是哥哥才会这样。」我对理解速度迟钝的月火,进行浅显易懂的说明。「先不提h同学,如果是你们两个,正因为是哥哥才会这样。」 「什,什么意思……?」 「对于哥哥来说,妹妹的胸部不列入胸部计算。反过来说,再怎么摸妹妹的胸部,对于哥哥来说都不算是摸过胸部,完全不算数。换句话说再怎么摸都行。」 「听到这种三段论,与其质疑能不能把你当成哥哥,我甚至搞不懂能不能把你当成人类,这种思考逻辑太匪夷所思了……这不是逆向思考,应该是跳跃式思考。」 月火垂头丧气,似乎没能理解。 真悲哀。 或许人类永远都无法相互理解吧。 即使是通讯技术如此发达的现代社会,人与人之间依然无法互通互信吗? 然而,即使我在对话以外的段落如此批判社会,月火依然不屈不挠,坚强夹带着气燄抬起头来。她的眼神还没死,看来似乎要继续抗议下去。 真难缠。 去死算了。 「假设你的胸部是禁止触摸,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存在,但是身为拥有者的你准许我摸,所以我不应该受到责备吧?」 这次我抢在月火囉唆之前先发制人。换句话说刚才的闹剧,应该归咎于月火一开始所做的提议。 因为那是一切的开端。 「不对!」然而月火态度强硬。「不对不对!刚才那是傲娇的表现啦!」 「傲娇?」 慢着,哪里傲娇? 用不着提到玛莉拉,我对傲娇这种属性算是挺熟悉的,但我觉得月火刚才那番话并没有这种要素。 「所以这才是逆向思考喔,我不会受到规范的限制!」 「给我乖乖受到规范的限制吧。」 现有规范的限制。 不然很危险的。 最近各方面的尺度很严,所以要在规范之内进行色色的事情。 「这就是所谓的逆傲娇!」 「逆傲娇?什么意思?」 「换句话说,平常是处于娇羞状态,对你非常亲切,无论是把手放在肩膀上,或是把脸凑过去,进行这种肌肤接触也毫不在意,等到你觉得『咦?这家伙该不会喜欢我吧?』并且下定决心告白之后,就忽然切换成高傲状态,冰冷扔下『啊,不对,我没有这个意思,真的,请不要这样,你有所误会了,请不要得寸进尺』这种话。」 「…………」 慢着,与其说这是傲娇或是逆傲娇,这其实是很常见的女生个性吧? 「换句话说,属性是逆傲娇的我,只是开玩笑说出『摸摸看吧?』这种话,但要是真的摸了,我就会大喊『认真什么劲啊,有够蠢的!』然后发飙。」 「这种属性烂透了吧?」 逆傲娇真可怕。 搞不懂要怎么跟这种人相处。 「……话说,到头来你究竟是抱持什么心态?你是基于什么样的想法,才把胸部挺到我的面前?」 「总之算是一种胡闹,也算是一种考验,所以我不是说那是测试吗?依照我这个火炎姊妹参谋原本的计划,看到我挺起胸部,哥哥应该是没什么兴趣表示『不,我对胸部没那么感兴趣』,企图主张自己理论的正当性,然后我再以『因为这是妹妹的胸部吧?』这句话吐槽,展开一场象是网球拉锯战的漂亮辩论。」 「啊啊,原来是这个意图。」 「但是哥哥为什么漂亮破了我这个发球局?真是的。」 月火鼓起脸颊。 看来兄妹之间的距离感,出现了些许误差。 「不过,比起这种老套的平凡进展,我觉得摸你这个妹妹的胸部,会让剧情进展得比较有趣。」 「唔~这么说的话也是啦,那就原谅你吧。」 得到原谅了。 她匪夷所思的向心力,以及足以成为领袖的人望,或许就来自于此等器量吧。不过她的这股器量也大到令我担心。 「所以,怎么样?」 「嗯?」 「所以说,怎么样?」 「啊啊,原来如此,是在问我摸过妹妹胸部的感想吧?」 她会想问也是理所当然的。 自己长年累月培育至今的私有物,在他人眼中做何感想?这是自然而然会在意的事情。 我认为这时候不应该随便讲个客套话敷衍,所以在思索片刻之后,率直而且直截了当说出自己的感想。 「七十六分,评价b!」 「真微妙!」 期待你的未来。 虽然这么说,不过以这种场合,我这个评审只摸过妹妹的胸部,所以评分标准缺乏可信度。 「所以小月,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哎,你刚才说『摸摸看吧?』,所以我不是就摸你了吗?」 「我不是说过这种模仿会令我火大吗!」 「经过这次的『测试』,你得出什么结论?」 「就是……」 月火听到我如此询问之后开始思考。她的这种反应令人不可思议,甚至觉得她象是直到被问都没想过这件事。 这家伙,该不会只是想被我揉胸部吧? 不,但我没揉。 反倒是我的手心被她用胸部揉了。 好夸张的按摩法。 「哥哥应该是欲求不满吧?」 「什么!」 她做出最差劲的结论了。 「这么说来,刚才哥哥不是说过没办法买a书、没办法买a书,以及没办法买a书吗?」 「我并没有说三次。」 哪可能连说三次。 这纯粹只是失言。 只是不小心说出真心话。 「这是反效果喔,完全反效果。误以为性欲是恋爱的哥哥,就是用这种方式,引发欲求不满的通货膨账螺旋。」 「通货膨胀螺旋……」 这是什么? 如果是通货紧缩螺旋(detionary spiral),那我就有听过。 「居然会这样……竟然是通货膨胀螺旋……你的意思是说,我的脑袋里正出现这种象是007的现象吗……」 「嗯,所以就算是妹妹的胸部,你也毫不犹豫就摸下去。」 「我摸下去了吗……摸了你象是触控式荧幕的胸部……」 「触控式荧幕是平的吧!」 我被打了。 如果打我的是火怜,我大概会震到后方撞上墙壁,不过这只是月火的花拳繍腿,甚至不到蚊子叮的程度。 所以我继续提出这个话题。 「哈,换句话说,我正在用触控式荧幕,输入恋爱的认证密码。」 「这种譬喻一点都不高明!」 「高明!」(注27) 虽然妹妹火卜心头,不过这方面的审判很公平,很有我妹妹的风范。 「这样会出问题的。」 月火如此说着。 「因为是我的胸部所以还好,不过哥哥,要是你继续欲求不满,有可能终于忍不住对心仪的h同学胸部出手。」 「嗯,正如字面上的意思,忍不住会出手吗……话说因为是你的胸部,所以还好吗……」 「很好吧?」 「还不差。」 这是什么对话? 注27 「提出话题」与「提出存款」相互呼应。 「不过,如果依照这种方式进展,依照设定,h同学就会对我说『摸摸看吧?』对我挺出胸部……」 h同学不会讲这种话。 我甚至无法想象。 「不不不,就算对方没有主动讲这种话,哥哥还是会果敢伸手去摸。比方说使用诡计,对她说『我们来玩抓鬼吧,摸到身体任何部位就换人当鬼~』这样。」 「真肤浅的诡计……」 「而且用的是色鬼规则,颜色就指定h同学的胸罩颜色。」(注28) 「与其说肤浅,这根本不叫诡计了吧?」 慢着。 回想起至今的各种事情,这确实很象是我会用的诡计。 我缓缓点头,象是仔细咀嚼刚才的对话。 原来如此,欲求不满。 虽然这种说法很残酷,其实我被说得很受伤(哭),不过听她这么一说,我并不是无法认同。 不只如此,还认为正如她所说。 注28 被鬼追的人,只要摸到指定的颜色,鬼就不能抓。 甚至象是一针见血。 被名侦探看穿真相的犯人,应该就是这种心情吧。原来如此,难怪大家都会洒脱认罪。 我有种通体舒畅的感觉。 这样啊,原来这种心情是欲求不满。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嗯,哥哥,真是千钧一发呢,你差点误以为自己爱上一位明明称不上喜欢,只不过是胸部很迷人的同班同学了。」 「这样啊这样啊,这就是真正的『拜托别误会』对吧?」 「以这种状况,从h同学的角度来看,这是她打从心底的恳求吧。」 「唔……」 的确。 如果把无从宣泄的性欲误认为恋爱,而且阴错阳差不小心告白的话,事情就难以收拾了。 只能以灾难来形容。 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考量到h同学的个性——或许她连这种灾难都可以忍受。 正因如此,我必须自律。 非得自律不可。 「也对,小月,你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救了我。我真是的,差点就坠入魔道了。」 「魔道……」 「喀喀喀喀喀,再怎么误会也该有个限度啊……我第六天魔王阿良良木历,绝对不应该爱上尘世间的女孩!」 「用不着坠入魔道,我总觉得你已经是踏上魔道的大魔导士了。话说那是在学谁的笑声?」 月火如此询问。 「金肉人里的阿修罗人。」 我如此回答。 「好啦,既然有结论了,接下来得拟定对策才行,要是没处理欲求不满的状态,肯定会酿成大祸,必须保护h同学逃离我的魔掌。」 「说得也是。」 「能在紧要关头『摸』出真相,可以说是一种侥幸。」 「说得也是。」 我任凭临时想到的新招脱口而出,不过这次被无视了。 看来即使对象是妹妹,也不代表什么都能说。 「要避免哥哥因为对h同学伸出魔掌而被警察先生抓,大喊『呜哇~!我受够胸部了啦!』这样的下场。」 「如果被警察先生抓,不会只以这么温馨的气氛收场吧?」 「我个人也不希望自己的家人成为罪犯,这样有损火炎姊妹的名声,至今建立的信用都会毁掉。」 「嗯,真正可怕的并非有能的敌方,而是无能的己方。这是常见的状况。」 「与其说是无能的己方,应该说有害的己方了。」 「确实也有这种观点。」 话说,我原本就不是站在火炎姊妹这一边。 虽然某些人把我当成就象是战队里的第六名成员(似乎被叫做火炎大哥,这称号真没品味!),但我从来不记得自己当过这种银色战士。(注29) 「没办法了,只好采用治标疗法,要是兴致来的时候,就摸你或火怜的胸部宣泄一下吧。」 「不准实行这种疗法!」 「什么嘛,你们火炎姊妹不是正义战士吗?那就乐于为我牺牲吧。」 注29 战队特摄影集里,银色战士经常是后来加入的隐藏角色。 「我觉得牺牲哥哥才叫做正义。怎么可以用这种随兴打发时间的心情摸胸部!」月火如此回答。 「不然要怎么办?不是无辜百姓h同学被摸,就是你们姊妹被摸,二选一。」 「如果是这两个选项……唔唔!知道了,就摸我们吧!」 这对姊妹充满牺牲自我的精神。 好恶心。 「我们的胸部任凭哥哥摆布,不过要保证不会对h同学出手!」 「好,我保证。不,不只是h同学,只要你们愿意牺牲,即使将来我在路上遇到一个背着背包的迷路双马尾萝莉少女,我也绝对不会从后面抱住这个家伙,我在此发誓。」 「为什么讲得这么具体?」 「为什么呢?」 不可思议。 我不由得纳闷。 感觉得到宇宙的意志。 「不过在进行约定的时候,尽可能具体一点应该比较好,这样也容易遵守。」 「原来如此,所以哥哥绝对不会毁约吧?」 「一点都没错。」 为什么? 明明是对于未知将来做出的约定,但我总觉得自己已经说谎了。 「而且,不应该是这两个选项。」 「嗯。」 那当然。 摸妹妹的胸部,这到底是什么惩罚游戏? 「何况,用不着拿妹妹的胸部当目标,有很多方法可以消除欲求不满的状态吧?妹妹的胸部是最后的手段。」 「但我觉得即使是最后,也不应该采取这种手段。」 那么接下来该思考的问题,就是从众多的欲求不满消除法进行选择。 「比方说勤于运动,或是培养能够热中的居家兴趣,一般来说就是这样吧。」 「运动吗……和小怜一起去慢跑或许不错。」 「用两人三脚的方式。」 「没错,两人三脚……慢着,为什么啊!」 我大概会被她拖着跑,象是婚礼拖在地上的头纱那样。 「不对不对,以火怜的状况,她肯定会跑得飞快,哥哥连地面都碰不到。」 「连我都会浮起来?」 又不是忍者修行。 不过,那个家伙将来与其说会嫁为人妇,比较有可能会成为忍者。 真是的,久违的自己吐自己的槽了。 「禁止运动项目,我不想被小怜害得更加自卑。」 「真小的哥哥……」 月火不屑说出这样的评语。 究竟是说我器量小,还是说我身高矮小? 哎,应该两者皆有。 「那就得挑居家的休闲娱乐了。」 「说得也是。哥哥,你最近没在玩游戏吧?」 「啊~最近的游戏是吧,与其说最近,不如说是最新型的游戏吧。现在都有加入通讯机能或是网络对战,厂商设计在游戏里的乐趣,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玩,简直连一半的乐趣都享受不到。」 「啊~比方说擦身通信?」(注30) 「这也包含在内。」 注30 手持式游乐器的功能,玩家可以藉此交换名片或进行各种活动。 因为住在这种乡下地方,所以没机会和别人擦身而过。 难道要召集所有玩家,到百货公司的游戏广场集合? 就象是叫小朋友来看英雄秀一样。 「游戏乐趣从一开始就会大打折扣,想到这里就令我扫兴。」 「我们家也算是有申请网络,在一楼玩不就好了?」 「不对不对,到头来我只想一个人玩游戏,我超讨厌对战机台。」 我做出这样的宣言。我的心禁止任何人擅闯。 「宣称只想一个人玩游戏的人,应该没办法谈恋爱吧?」月火感触良多回到原本的话题。「那就没办法了。摸妹妹的胸部吧。」 「只能用最后的手段了?」 「错了,我讲错了。」 「但我总觉得,我们似乎各方面都搞错了……」 「那就没办法了。」月火换了一个说法。「去买a书吧。」 「…………」 结论是这个? 「总之,在哥哥有所误会,在意h同学想法的这个月,一直都不敢买a书吧?以哥哥的个性,说不定已经宣称要整理身心,把至今珍藏的爱书都打包扔掉了?」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 这个妹妹,直觉居然这么敏锐。 还是说,我的行动这么容易预测? 「这种做法会加重欲求不满的症状,所以要买新的a书,解决这方面的问题。」 「唔~……」 虽然刚听到时不敢领教,不过这么说来,这或许不是治标,而是治本的方法。以根治为目标。 说得也是。 只要有a书,不谈恋爱也无妨。 一切都解决了。 天啊,我与月火在此时此刻,该不会导出世界真理了吧? 然而不愧是世界真理,只要走错一步就可能毁灭人类。 「原来如此……难怪孟子会说,读书等同于尚友古人。」 「嗯,而且读书要有三到,必须熟读每一页才行。」 「哎呀,我又被点醒了。不愧是恋爱谘商解决机率夸称百分之百的阿良良木月火,原本以为一辈子都没完没了,不过终于看得到这一章节的终点了。」 「说得也是,我们刚才聊的话题,如果改编成动画大概有三集的长度吧,不过总算要进入下一章节了。哥哥,既然已经决定了,那么好事不宜迟,这时间书店刚好开门了,现在就去买吧?需要的话,我也可以陪你去。」 「不,终究不用劳烦你到这种程度,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不能继续接受你的照顾。接下来是我自己的战斗。」 我耍帅如此回应,却在这时候察觉一件事实。 「啊,糟糕,大概不行。」 「啊?为什么?我的妙点子有什么缺陷吗?」 「不,你的点子没有缺陷,但我没有首要条件。」 「首要条件?比方说自杀的儿子?」 「你说的是早逝的不孝子。」(注31) 唔~…… 非得搞笑才能让对话继续下去的这种系统有够花时间,伤脑筋。 「就是钱。」 「钱?」 「我现在是缺钱状态。」 就像缺氧的紫绀症状那样缺钱。 注31 日文「首要」与「早逝」同字。 我的钱包里只有一二百七十七圆—— 听说能够正确掌握钱包有多少钱的人拥有致富的天分,不过以我的状况,是因为金额少到要无法掌握反而比较难。 「到底是浪费在哪里啊?上次生日的时候,爷爷不是有给你零用钱吗?」 「买游戏就没了。」 「你明明有买游戏嘛!」 真是精确的指摘。 哎,即使嘴里抱怨,该做的事情还是会做。这就是我的行事风格。 「买了什么游戏?」 「讲得象是偶像大师,其实是敲冰块。」(注32) 「有必要讲得象是偶像大师吗……真是的,你这个哥哥有够麻烦。真是的,有你这个不成材的哥哥,做妹妹的我好辛苦。」 月火就象是要还以颜色,和我讲出同样的台词。 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不过,买游戏导致我的钱包余额只有三百七十七圆,并且让月火有机会在这时候摆架子,这算是我的功劳,月火应该向我道谢才对。 注32 游戏「偶像大师」简称「i-mas」,怀旧游戏「敲冰块」原名「iceclimber」。有点牵强。 「没办法了,就从我或火怜的珍藏品提供一本给哥哥吧。」 「…………」 我不想接受妹妹提供的a书。 搞不懂应该叫做进贡还是配给。 要是品味不同根本就没用,要是品味相同就糟透了。 「……不过,我姑且问一下吧。你们的藏书是哪方面的内容?」 「总之,我自认种类挺丰富的,不过基本上都是美少年彼此……」 「好,到此为止。」 腰斩。 我要腰斩接下来的腐味对话。 「不用听到最后吗?」 「我从一开始就不想听。」 「哥哥,没听过就否定别人的嗜好,这样不是好事吧?」 「否定别人的嗜好不是好事,但是否定别人的不良嗜好是好事。」 「你又没看过~!」 月火不高兴喝着倒采。 而且还噘嘴。 看来似乎对我的哲学有所不满。 「我就不会讲出这种带有偏见的话耶?象是哥哥的嗜好收藏品,我都有确实逐一检视,并且确实被吓到。」 「不准检视!而且不准被吓到!」 难怪你直觉会敏锐成这样! 我房间都被你搜遍了吧! 「哥哥的嗜好,老实说,很糟糕。」 「吵死了!」 我不想听你这么说! 而且我的兴趣嗜好极为正常!不容分说! 可恶,又得想其他的藏书位置了…… 「虽然你刚才说我没看过,不过反过来说,如果我有在看这种类型的书,以你身为妹妹的立场可以容忍吗?」 「腐哥哥,萌!」 月火竖起大拇指。 没救了。 这家伙腐过头,没得救了。 「受不了,哥哥真的是烫手山芋,明明是火炎姊妹却严重烫伤了。」 月火如此说着站了起来,并且快步走出我的房间。看她没有多说什么就离开,应该立刻就会回来。 总不可能忽然就发脾气吧? 比方说「你的便服真令我火大!」这样的理由。 假设真的是这样,那我们的兄妹关系就真的很火爆了,幸好并非如此,月火很快就回来了。仔细一看,她手上握着三张工整摺好的千圆钞。 月火将手上的钞票递给我。 「来,这些借你。」 「咦,咦咦?您愿意把钱施舍给我这种草民?」 我瞬间转变成卑微的态度。 连我自己都觉得肤浅应该有个限度。 「嗯。不对,只是借你而已,可不是用触控式荧幕提出存款哦?要记得还我。」 「那,那当然!我会连本带利好好还给你!前提是在法定利息的范围之内!」 「真是锱铢必较……」 「我是有借有还的男子汉。」 「你借的是现金,所以这句话听起来一点都不帅气……」 仔细想想,我这个哥哥正在妹妹面前正坐想要借钱,该怎么说,大概没有比这更丢脸的光景了。 「不用加利息了。」或许是这样的光景令月火芳心大悦吧,她说出这种话。「不过相对的,请哥哥展现一下感谢的心意吧。」 「感谢的心意?」 「我的意思是说,请你打从心底表达『谢谢小月,我爱死你了』的心意。」 月火说完之后迅速脱下袜子。 脱袜子的方式异常煽情。’ 然后她象是功夫电影演的那样金鸡独立,把举起来的那只脚伸到我的鼻头。 就这样气势凌人说道: 「给我舔。」 我舔了。 「还真的总是毫不犹豫!」 她象是功夫电影演的那样,就这么往我鼻头踹下去。 天啊,这一脚真的好痛,别说流鼻血,鼻梁断掉都不奇怪了。我就是受到这种等级的攻击。 「你做什么啦!」 「这是我要说的!」 「不,应该是我要说的!只有这句台词绝不能交给你!」 「给我交出来~!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月火频频大喊,并且擦着被我舔过的脚背,就象是要连同不堪回首的记忆冲刷掉一样拚命擦。 「什么嘛,把我的舌头当成脏东西,我会很受伤的。是因为你说『舔舔看吧?』哀求我,我才会心不甘情不愿舔你吧?」 「根本是积极到心甘情愿的程度吧!而且模仿得一点都不像!我并没有用这种方式哀求,这是子虚乌有的中伤诽谤!」 「如果不想被我继续舔脚,就乖乖把那笔钱交出来。」 「这已经是威胁了啦!」 月火把三张千圆钞扔向空中。 我象是抢年糕的小孩,在钞票落地之前全数接住。 啪啪啪。 我以银行行员的数钞动作检视。 「很好很好,三千圆确实收到了。」 「明明是把我仅有的零用钱借给你,为什么变得象是我还你钱一样?」 「我想你应该不会相信我,所以我会主动跟爸妈说,从我这个月的零用钱自动扣三千圆给你。」 「很感谢哥哥这么安排,不过既然有这种念头,希望你可以稍微努力一点,让妹妹更加相信你。」 「我会以消极的态度善加处理。」 我说完之后看向时钟。 将近十点。 原来如此,这时间骑车外出刚刚好。 我打开衣柜再度换衣服——从居家服换成外出服。总觉得从刚才就象是时装秀。 「哥哥。」 在我套上牛仔裤的时候,闲着没事乱摸我桌上东西的月火,忽然向我搭话。 有什么事吗? 既然已经把钱给我了,赶快消失不是很好吗? 干脆从这个世界消失算了。 「你什么时候练身体的?」 「啊?」 「肚子。」月火说着指向我的腹部。「这么说来,我好久没看到哥哥的身体了,但你以前没有把腹肌练成那样吧?」 「啊啊……」 我现在有六块腹肌。这么说来,身体变成这种状态之后,这是我第一次在妹妹面前脱衣服。 我是在春假变成这样的,所以……什么?我已经一个月没在火怜与月火面前裸体了吗? 太大意了! 居然没让妹妹看我的裸体,好丢脸! ……不对不对。 这也太变态了。 而且,总觉得从刚才就经常进行「这也太变态了」这种自我吐槽,或许这就证明了我是个变态。 「其实,我正在专攻腹肌。」 「是喔,原来在专攻啊?」 「对,我在练比利的训练营,而且只挑腹肌部分来练。」(注33) 「为什么要进行这么极端的身体改造……」 注33 原名「billys boot camp」,著名的拳击有氧痩身运动。 我当然不能告诉她真话,所以决定随便编个借口带过话题。 「因为我想到一个好笑到肚子会抽筋的笑话,为了说给你们听,我正在进行事前准备。」 「好笑到连自己讲出来都会笑啊……」 「没错。如果你们不想死,还是练一下腹肌比较好。」 「比方说比利的拳击有氧运动,或是核心节奏痩身操?」(注34) 「不,现在我比较推荐万人迷伸展操。」(注35) 「万人迷伸展操?」 「应该很适合你这个时尚教主吧?」 「唔~明白了。」 似乎顺利以这种说法蒙骗过去了,月火点头同意。 她虽然是个聪明的家伙(这个设定真的还有效吗?),但是不会详细计较哥哥的行。 是因为我找她商量,所以她才会和我打交道。 「那就这样了,今天谢谢你。」 注34 原名「core rhythms」,著名的减肥痩身操。 注35 日本节目播放的塑腿伸展操,标榜练好就能成为万人迷。 穿上外出用的长袖上衣之后,我终于向月火正常道谢了。 其实从一开始就应该这么做。 「别这么说,不用客气~」 「我出门了。」 「路上小心。」 转头一看,月火再度躺在我的床上,看来似乎打算就这么睡一下。妨碍别人睡回笼觉的家伙,居然做出这么任性的举动?虽然我并不是没有这种念头,不过她在台面上与台面下都帮了我不少,我就不吝提供床铺给她睡吧。希望她记得把铁撬造成的惨剧处理好。 我在最后询问月火。 「小月。」 「什么事?」 「总之,这次的结论是『我误会了』,但你觉得像我这样的人,将来也会落入情网吗?」 「应该会吧?只要是人类都会。」 「这样啊。祝你好梦。」 得到月火的答案之后,我关上自己房间的门。 然后笑了。 浅浅一笑。 「人类」是吧…… 该怎么说呢,自从春假之后,光是这种平凡无奇,理所当然的分类,我都会敏感反应。 主要是腹肌。 这真的是令我——肚子抽筋的话题。 「现在回想起来,『人类强度』这种说法,听起来真的滑稽又丢脸。」 所谓的强。 强与弱。 这种概念,也在春假被某人粉碎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h同学。 h同学。h同学。h同学。 「喀……」 就在我的浅笑,即将转变为阿修罗人的放声高笑时…… 「我回来了~」 传来这样的声音。 火怜似乎晨跑回来了,比我所想象的还早。从她在家里的绰号是暗喻一去不回的「子弹」就可以知道,这家伙一旦出门就很难回来。 至今的最久纪录,是火怜小学六年级的时候,说要到附近散步一下,结果整整三天没有回来——顺带一提,后来是在冲绳找到她的。 不准在海面散步。 当时连警察都出动了。 「欢迎回来~」 虽然这个妹妹待在家里也只会碍事,不过回想起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骚动,要我接受她这么早返家的事实也无妨。 没办法了,过去让她瞻仰一下吧。 经过这种自抬身价的心路历程之后,我嘴里说着欢迎的话语,并且快步下楼前往玄关。随即我看到全身溼透的运动服女孩——阿良良木火怜,正在玄关门口脱鞋。 ……? 全身溼透? 「咦?怎么回事,外面在下雨?我正要出门的说……」 不过,窗外并不象是在下雨,而且也没有雨声,更重要的是太阳依然光芒四射。 太阳雨? 「喔,哥哥,回笼觉睡够了?」火怜脱鞋摆好之后,踩在玄关的踏垫上。玄关踏垫被她弄得溼答答。「哥哥号称与艾斯塔克并列双璧,把叫醒哥哥的这项重责大任交给月火一个人处理,其实我还挺担心的,不过看起来顺利成功了。」(注36) 「没有啦,哎,该说是顺利成功吗……」 总之,「叫醒我」这个目标本身确实达到了,但我总觉得月火为了这种小事付出不少代价。 她为此只穿内衣摆姿势,用胸部揉手心,被舔脚,最后还被拿走三千圆。 究竟是谁害我的宝贝妹妹落得这种下场? 不可原谅。 「嗯嗯,月火终于也进入独当一面的阶段了,做姊姊的我好寂寞。不过得称赞她一下才行。」 「如果要找小月,她完成任务之后留在我房间睡觉,所以现在让她静一静,要称赞等她起床再说吧。不提这个,小怜,你没带伞?」 「唔啊?」火怜疑惑瞇细眼睛。「哥哥,你怎么了?难得听到哥哥用这种方式称呼我们,不是因为用小怜小月称呼会不好意思,所以叫我们大只妹和小只妹吗?」 「啊啊,这种剧情限制很麻烦,所以从这一集解除了。」 反正没人希望留着这种设定。 注36 游戏「勇者斗恶龙」的魔王角色,经常在睡觉。 我自己忍着点就行了。 「是喔。总觉得以时间轴来看,这样会变得乱七八糟的……哎,算了。」 火怜的大脑属于「没办法思考太复杂的事情」这种悲哀构造,大部分的事情都会以「哎,算了」来带过,所以她没有深入追究称谓这件事。 「不,没下雨啊,外面阳光普照,完全就是黄金周第一天应有的样子。」 她如此回答。 「啊?那你为什么会溼成这样?掉到水池里了?」 「我会上升,但从来不会掉落。」 火怜小姐以做作的表情这么说着。 这个妹妹比剧情限制还要麻烦。 「无论说出多么好笑的笑话,也不会收尾。」(注37) 「这种角色设定真是残忍……」 「只要夸几句,猪也能爬上树。这句谚语就是为我存在的!」 「…………」 真的要用这句话,当作是为你存在的谚语? 无论身心都m过头了,令我无言以对。 注37 日文单口相声里的「收尾」与「落下」同字。 「你要掉落或是上升都与我无关,总之说出你全身溼透的原因吧,难道是像美少女战士的水手火星那样,代替火星被责罚了?」(注38) 「哥哥,别说傻话,她是我的同伴。」 「说儍话的是你这丫头才对。」 「没有啦,这是汗水。你自己看!」 火怜说完就冲过来抱住我。 就象是吸满水的海绵包裹全身的触感。 也就是…… 「好恶!难受指数破表了!而且汗味好臭!」 她说这是汗水? 全部都是? 「哥哥,你真是的,居然说我这个花样年华的少女好臭。太过分了。」 「放开我~!呀啊~!真的很难受,不对,受不了啦~!」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但却徒劳无功。 火怜跟月火不一样,是运动风格的力量型妹妹。 当然不可能用蛮力挣脱。 注38 水手火星原本的招牌台词应该是「代替火星责罚你」。 「我蹭我蹭~!」 火怜以脸颊跟我卿蹭。她的汗水成为润滑剂,使得磨蹭起来异常滑顺,不过以我的角度,这种行为_quo;锐m磨蹭脸颊,更象是她以汗水的盐分摩擦我的脸。 简直是除垢按摩。 「小,小怜住手啊!考量一下身高差距吧!你的胸部正夹着我的脸啊!」 「咦?真的?讨厌啦~羞~死~人~了~!」 听到我如此指摘,火怜一下子就放开我,并且露出娇羞的表情。 虽然我捡回一条命,但我搞不懂她娇羞的标准。 都已经进行那么热情的拥抱了,还在害羞什么? 「你说这些全是汗水……?真的假的……慢着,不过这确实是汗水……」 虽然不到溼透的程度,不过被火怜这么一抱,连我也溼答答的。我以手指沾起这些水,并且以舌头检验,货真价实是汗水没错。 「别舔妹妹的汗水啦,哥哥真恶心。」 「居然变成象是在河边出没的妖怪回家,你这种妹妹比我恶心太多了。」 那种妖怪叫做什么名字? 好像叫做溼濡女? 如果是这个名字,那还真是名副其实。 「只是慢跑会流这么多汗吗?你该不会在附近和哥吉拉打架吧?」 「不,是因为我平常没什么在慢跑,不懂得怎么拿捏,所以配速失误。」 「这样啊……」 明明是慢跑却全速奔跑,是这个意思吧? 原来如此。 不过,火怜身上的水分总量,我觉得明显超过她自己的体重…… 「四二?一九五公里,长得出乎意料耶。」 「原来你是跑全程马拉松?」 「因为这次的慢跑,是要庆祝黄金周从今天开始,而且我把自己想象成传递圣火的跑者。」 「传递圣火的跑者不会跑四二.一九五公里!」 她把传递圣火和奥运马拉松赛跑搞混了! 「咦~?不过要从这个国家跑到另一个国家,应该会跑这么长的距离吧?」 「传递圣火是由很多人接棒一人跑一段,而且如果以你这种想法,四二?一九五公里太短了!」 你对于各国之间的距离感也太短了。 简直只象是乡镇运动会。 「不,哥哥,四二.一九五公里很长喔。」 「当然长吧,至少足够让你汗流浃背到这种程度。」 「嗯,我体验到了。体验到无可取代的程度。我原本以为即使是四二?一久五里,顶多也只有一百公尺的十倍左右。」 「…………!」 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 这个妹妹的脑袋笨到恐怖! 我快失禁了! 「原来如此,难怪会累,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会累到全身无力了。」 什么都不知道的笨蛋,居然说她知道了。 我好担心。 「所以哥哥,终点线在哪里?有帮我准备吧?」 「并没有。在我随便睡个回笼觉的时候,妹妹居然在跑全程马拉松,我哪可能预料到这种事?」 「咦?好奇怪,我明明有拜托月火的说。」 「小月也不可能当真吧……」 或者也可能是刻意无视。 虽然她们姊妹感情很好,不过月火在这方面颇为冷酷。 也可以形容成不通人情。 「没办法了,月火做事总是虎头蛇尾,果然还是不能没有我吗……」 「月火应该不想被你这种脑袋空空的家伙讲这种话吧。」 「不过要是没有突破终点线,我的长跑就不算结束。」火怜再度说声「没办法了」,然后转身看着我。「哥哥,麻烦在头顶做个圈圈。」 「圈圈?天使光环那样?」 「不是不是,用手臂,就像这样。」 「嗯。」 看到火怜亲自示范之后,我就照做了。以手臂和肩膀比出一个零。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我做出这种动作…… 「喝!」 火怜原地跃起。 然后就象是跳高那样一个转身,钻过我手臂围成的圈圈。 宛如海豚。 或者说,宛如跳火圈的狮子。 擦过我的头顶。 宛如穿针引线——以近乎大胡蜂的利落身手钻过去。 「好!」 而且漂亮着地。 「贯穿哥哥了!我要以此做为我的终点!」 「不准做这么恐怖的事情!」 虽然我虚张声势破口大骂,声音却频频颤抖。 如果用想象的,就是全身起鸡皮疙瘩的光景。 「啊~好累,应该说口渴了。喝水喝水~!」 「站住!话还没说完啊!而且不准溼答答就在走廊上走!」 大概是要补给水分,火怜就这么走向客厅,我则是随后追上。 追上一看,她把马尾头伸进厨房流理台,直接从水龙头灌水。 真有男子气魄…… 这家伙,已经是男人中的男人了吧? 明明是妹妹。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噗哈!」 火怜拚命灌水,甚至令我觉得她大概喝了五公升左右,然后才总算离开水龙头。 「好啦,哥哥说我汗味很臭,害我的纯情少女心受到重创,那我去冲个澡吧。」 火怜说完就脱起运动服。 当场脱。 换句话说,就是在我面前脱。 ……这种行为,哪里象是受伤的纯情少女心了……就算因为是兄妹所以不在意,不过要脱衣服应该到更衣间吧…… 「…………」不过,我想起来了。 这个家伙跟月火一样,已经有男朋友了。 记得叫做瑞鸟? 我不认识就是了。 换句话说,先不提纯情少女心,这家伙肯定明白恋爱的心情。 「我说小怜……」 我开口了。 虽然没有抱什么太大的期待,但如果她能够回以一个漂亮的答案,那就是非常幸运的事情了。 「什么事,哥哥?」 「想跟你请教一件事。」 「怎么了,哥哥终于也想踏上空手道之路了?」 「不,我想请教的并不是什么武术精髓。」我姑且改用正经的语气,然后提出询问。「我问你,你是用什么方式判断自己恋爱了,用什么方式判断自己喜欢对方?」 「啊?什么嘛,居然是恋爱谘商?」 火怜赤裸着上半身,把脱下来的运动服、上衣与运动胸罩,当成毛巾扛在肩上。 「看到脸蛋会觉得想生这个家伙的小孩,有这种想法就算是喜欢了吧?」 她如此回答。 ……虽然这样的答案很有男子气概,不过很遗憾,我没办法拿来当参考。 003 光是和妹妹们嬉戏,就不小心用掉一百页左右,相当于整本书四分之一的篇幅,所以接下来要加快节奏进行。从动画入门的阿良良木初学者们或许已经全部脱队,但我希望还在看的人能够忍着点。别放弃,加油! 从亲爱的妹妹月火那里搜刮——更正,借用三千圆资金(之后或许会面临强制偿还的状况),又从火怜那里得到中肯的建言(中肯到今后应该没机会活用)之后,我跨上心爱的越野脚踏车,朝着可说是镇上唯一的大型书店前进。 不用说,当然是为了购买a书。 虽然是黄金周,却绝对不会让内心雀跃到有失体统,基于这种平凡的目的外出。对于自己如此严谨度日,我甚至感受到一种感动,就这么让肩膀以下沉浸在自我陶醉的感觉,努力踩着踏板前进。 然而在途中,我发现了h同学。 更正。 发现了羽川翼。 hanekawa同学。(注39) 「…………!」 虽然并不是想到什么特别的事情,但我以反射动作紧急煞车,让车身微微倾斜,车轮与地面摩擦(——轮甩尾?)停下脚踏车。 「唔喔………喔喔喔喔喔.」 吓我一跳。这时机也太巧了。 不久之前刚与妹妹热烈讨论羽川的话题,并且得知我对羽川的情感并非恋情而是欲求不满,就在这时候看见象是在散步的她,简直是天大的巧合。 那要去哪里? 注39 羽川的日文发音。 难道是要去图书馆——不,现在是黄金周,所以图书馆没有开。 既然这样,她有可能正要去书店买参考书——如果是这样,这时候遇到她就是最差的状况了。 将会逼不得已中止计划。 我的这份决心,以及月火借我零用钱的那份心意,都会因而无所适从。比生命还重要的妹妹心意要是化为乌有,比水坝之类的公共建设中止进行还要严重。 「……唔,不对,应该没问题。」 仔细一看,羽川的行进方向与书店完全相反,而且她似乎没有察觉,维持原本的走路速度,如今正在过马路。 看来,她的目的地应该不是书店。 嗯。 既然这样,她要去哪里? 「………………」 姑且在这时候说明一下羽川——羽川翼这个人吧。 羽川翼。 我班上的班长。 班长中的班长——宛如优等生象征的女孩。 麻花辫加上眼镜的外型,完美反映出她的内在。今天明明是黄金周,她却依然穿着制服,我认为正是因为她遵守校规的关系。 她的头脑非常好,总是维持学年第一的成绩——而且非常不以为意。每次考试都能轻松拿下第一的她,在全学年赫赫有名。 而且个性也很好,处事公平,光明正大,深得人心。该怎么说呢,总之是宛如完美超人的恐怖女高中生。 「完美」这两个字,或许是古代的占卜师以超能力预知羽川的诞生,为她量身打造的概念。这是我个人的想法。 对于我这种吊车尾的学生来说,她原本应该是另一个次元的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有所关连——然而在不久之前的春假,我和她有所关连了。 应该说,我被她拯救了生命。 她救了我。 这份温柔,可以说深深折磨我的身心——所以从那之后,我和羽川成为朋友了。 ……她似乎误以为我是不良少年(在羽川的观念里,吊车尾似乎与不良少年同义,认定成绩吊车尾一定是因为逃课,这是颇为跳跃的理论),努力想要让我改头换面,我就这么顺势受命成为副班长了,总之这方面请多包涵。 春假之后的这个月,羽川和我这种随处可见的平凡人,相处得非常融洽。 甚至令我误以为是恋爱。 「呼,不过在这种时候,应该要视而不见。」 我升上高中之后,人际关系一直没什么很好的进展,基于这种意义,我非常不会拿捏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知道,在假日遇到朋友的时候,一般都应该打声招呼才对。 这就是所谓的朋友。 用不着想得那么严重——然而只有今天,只有这一天例外。我现在背负着重要的使命,必须背负着妹妹们的心意(其实火怜没说什么),骑着脚踏车前往书店。 踩着踏板前往。 以结果来说,我这么做也等于是在保护羽川——和月火讨论的时候就有想过,先不提胸部的事情,虽然我并没有刻意打算这么做,但如果就这么抱持误解的心情,而且阴错阳差不小心主动告白,羽川肯定会困惑至极。 不,与其说她会困惑至极,我觉得她肯定会向我说教,并且纠正我的误解。 告白之后却被说教,我应该会很沮丧吧。 不过就某方面来说,似乎挺有趣的。 会被她说「不行哦!」这样。 即使除去这样的预测,我个人也非常想和羽川打声招呼,不过这时候应该忍下来,以严谨律己的态度直接离开,这样才叫做男人。 再见了,羽川。 等到黄金周结束,再在教室相会吧。 到时候,我应该会在人性方面更加成长。再怎么样都别爱上成长的我啊。 就在我打算重新踩踏板的时候,我的脚再度停止动作。 与其说是脚——不如说全身停止动作。 「……啊?」 羽川忽然在路口转弯,换了一个方向——因为这次的转向,使得至今只看得到侧脸的羽川,变成以正面朝向我。 正面。 因此,我察觉到羽川的左脸,覆盖一层厚厚的纱布。 我哑口无言。 那是只能哑口无言——光看就令人痛心的治疗痕迹。 完全看不到左半边的脸。 这种治疗的方式,很明显不是在治疗轻微的擦伤或是撞墙的瘀青。以透气胶带固定的白色纱布,完全遮住羽川左半边的脸。 与其说令人痛心,不如说就是很痛。 光看就觉得痛。 宛如阵阵的剌痛直接传达过来。 不。 如果只是普通的受伤,我应该要立刻跑过去问候羽川。 应该要担心她。 应该问她发生了什么事,问她为什么会伤成这样。 是绊到脚跌倒?还是撞到电线杆?能问的问题太多了。 然而,我的身体完全僵住了。 因为……不,是我想太多吧? 只是因为我在春假经历许多战斗,这样的回忆促使我联想到这种粗暴的事情吧? 大部分的人是右撇子,而且要是以右手殴打别人的脸,刚好就会像那样,只会让左半边的脸受伤。类似这种…… 「…………」 除了那层纱布,羽川完全一如往常——包括麻花辫与眼镜,甚至连制服都一如往常,这样的羽川反而震撼。 反而震撼。 着实强烈。 看到这样的羽川,使得我僵在原地动弹不得,随即羽川似乎发现我了。她发现我的存在。 被看见了。 这是当然的。如果是横向还很难说,但我们是面对面的方向,既然我有发现羽川,羽川当然不可能没发现我。 真要说的话,我觉得这是我在黄金周的第一个失败——是我的过失。要是一开始就不打招呼直接离开,要是一开始就打算视而不见,我应该立刻消失才对。 像我这样的家伙,应该要消失不见。 因为我没有这么做,象是恍神一样僵在原地,羽川才会清楚认出我。 「啊……」 羽川开口了。 她伸手指着我。 「呀呼~阿良良木。」 她如此说着,露出亲切的表情,以小跑步的速度接近过来。 「耶~过得好吗~?」 这样的态度也一样——完全就是一如往常的羽川。 正因如此,她左脸的纱布,看起来就像浮现出一片乌云。 「……呀呼~耶~我过得很好……」 也因此,我回话的语气完全无法一如往常。音调有点高,而且明明是这么短的问候语,我却讲得好像吃螺丝了。 「唔,啊……」 羽川在这时露出失败——类似失败的表情。 大概是听到我这种过于不会搭腔,连照本宣科都称不上的结巴回应,因而回想起来了——回想起她自己现在的模样。 不过,又不是沾在嘴角的饭粒,羽川不可能没察觉到自己脸上的纱布。 所以羽川不可能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如此结巴回应——如果说我失败了,那么羽川在这个时候也失败了。 羽川也和我一样——在发现到我的时候,绝对不应该主动前来问候。 就是这么回事。 羽川虽然完美,但不是不会失败。 不,说不定这并非失败。 或许羽川是想忘记这种令人心痛的伤——因为像这样努力,所以真的不小心完美的忘得干干净净。 如果是这样,害她回想起来的人——是我。 是我拙劣的反应能力。 反倒是如此。 「唔……那个……」 羽川会像这样支支吾吾的状况也很稀奇。她正在烦恼现在是什么状况,烦恼要如何解决眼前的这个难关——与其这么说,不如说她纯粹只是感到困惑。 不过,我明白。 我明白羽川正在困惑,并不是因为这样的自己被我看到而尴尬,并不是因为这种小事,是因为这样的她造成我的困扰而不知所措。 正在思考要如何弥补,让我的心情能够舒坦。 在这种状况,她依然顾虑着我。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他人着想。 正因为我彻底明白这一点——我更加无地自容。 「那个,阿良良木……」 「喝!」 或许是想要解释,或许只是先聊几句,借以打破漫长的沉默,然而在羽川叫我的时候,我就像要打断她的话语——采取行动了。 与其说采取行动,坦白说,我没有想太多——讲得更坦白一点,我什么都没想。 连小聪明都不存在。 我脑中只有非常私人的欲求,我不忍心看到羽川这种令人痛心的模样。 不想看到她脸上的纱布。 不想看到为我而困惑的羽川。 所以,我做出一项奇特的行径。 我想象自己是一名如果真实存在将会被看好席卷棒球界的知名下勾投手,将右手从下方往上挥——将羽川过膝的长裙往上掀。 也就是俗称的掀裙子。 「啊呀?」 我进行这项奇特行径之后,羽川赏了我一个耳光——这是女生理所当然的反应。羽川的这个动作当机立断到美妙的程度,不过冷静想想,她不应该做出这种事。 虽说是掀裙子,不过我们的距离很近,是伸手就能碰到对方脸颊(换句话说就是打得到耳光)的距离,假设我没有被打,也就是没有因为这个打击而单脚跪地,以角度来说,我肯定几乎看不到裙底风光。 然而羽川这记耳光相当没有节制力道,完全没有留情可言,现实上我已经单脚跪地——应该说已经成为趴在地上吃土的姿势,这样的相对位置,使得我得以彻底拜见裙子掀起来之后,裙子被我掀起来之后的美妙风光。 与其说是落得这样的结果,不如说是达到这样的成果。 正如字面所述,拜见。 这是令人想要双手合十的光景。 而且我真的双手合十膜拜了。 基于反射动作,并非大脑指使。 实际上,如果这是神社,我应该每天都会来进行百度参拜——不,光是能够目睹这幅光景,要说我的愿望已经全部实现也不为过。(注40) 真灵验。 而且,我要在这个时候,收回今天早上与月火交谈的部分内容。 羽川所穿的内裤,是宛如能够抹灭一切的黑色——我对衣服材质不是很清楚,所以无法想象要如何才能呈现这样的黑色。 就是如此漆黑。 鲜明的黑。 可以形容为超乎想象——也可以说颠覆了世间舆论关于情色的论点。 而且既然我收回部分发言,月火也非得收回部分发言——虽然当时我费尽脣舌,似乎也没能让那个家伙有所领悟,不过「正经率真又清纯的形象就是白色」这种观念完全是偏见,要是月火看到这光景肯定会认同。 注40 反覆从神社入口走到主殿参拜,重复相同的动作一百次,祈求愿望能够实现。 白色也好,黑色也好。 只要穿在同样的人身上,就没有差别。 这种漆黑,紧贴着羽川胴体的黑色,实在是过于正经、过于率真、过于清纯——令我眩目。 而且,情色、正经、率真与清纯是可以并存的,这样的颜色是存在的。连这样的人都是存在的。 我与月火都应该铭记于心。 兄妹必须一起彻底反省。 何况在那个时候,之所以会从内衣话题聊到h同学的话题,起因是我在春假不只一次两次三次,经常有机会看到羽川所穿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内裤——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羽川翼连黑色都列入嗜好范围了。 令人甘拜下风——货真价实的恐怖女孩。 「……不,我坚决认为恐怖的人应该是阿良良木。」 倒在地上的我,让思绪象是安装涡轮引擎的走马灯高速运作,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不过羽川似乎已经恢复冷静,以非常冰冷的语气对我说: 「都已经是高中生了还会掀裙子……阿良良木,你在想什么啊?不乖。」 被骂了。 被她当面直接这么骂,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问我在想什么,我只能说我什么都没在想。 我到底在做什么? 居然掀裙子。 这时代连小学生都不会这么做了。 「那个,羽川……」 「我明白的。来。」 羽川向我伸出手。 似乎是「抓着吧!」的意思。 我虽然趴倒在地上,然而并不是受到什么重创,不用帮忙也爬得起来,但我不能让羽川白白伸出手。 所以我以握手的力道抓着她的手。 然后起身。 「…………」 为什么呢…… 像这样握她的手,与她相系的时候,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也单纯只是欲求不满的产物吗? 搞不懂。 「阿良良木真温柔。」 羽川如此说着。 面带笑容。 以纱布遮住半边的笑容说着。 「是一个温柔的好人。」 「…………」 应该怎么形容? 这张笑容——很恐怖。 率直令我觉得恐怖。 令我体认到,能够在这种状况对我露出笑容的羽川——果然和我这种吊车尾的家伙「不同」。 虽说是「不同」,却不是格格不入的感觉。 反倒象是畏惧。 也就是恐怖。 这么说来,记得忍野那个家伙,曾经以更加露骨的方式形容——以「恶心」形容羽川的这一面。 「我啊,很喜欢阿良良木的这一点。」 她随口就说出天大的事情。 虽然是羽川一如往常的作风——但是,为什么呢? 听到羽川说她喜欢我,我当然有种开心的感觉,却莫名有另一种受伤的感觉。 象是被柔软的利刃掏挖。 有种落寞的心情。 说真的,到底是为什么? 「稍微走一走吧。」 此时,羽川如此说着。 她如此邀约,不等我的回应就踏出脚步。 虽然有所疑惑,却毫不犹豫——我收起身旁脚踏车的脚架,握住龙头推着脚踏车,立刻追上羽川。 然后与她并肩前进。 听说在男女并肩前进的时候,男性依照礼仪应该走在靠马路的一边,但要是现在这么做,我就会走在她脸颊受伤的左边,所以我逼不得已改为走在她的右边。 如果有车子开上人行道,我当然愿意挺身而出保护羽川——但我认为现在的羽川,肯定不希望我绕到她的左边。 不希望我位于纱布所在的那一边。 我如此认为。 「羽川。」并肩前进之后,我先以无关紧要的话题进行交谈。「你要去哪里?」 「嗯?唔唔……没要去哪里。」对于这个问题,羽川如此回答。「假日就是散步的日子,我只是闲着没事出来走走。」 「……就算这样,也应该有目的地吧?」 「没有喔,我并没有要去任何地方。」 「…………」 「何况也去不了任何地方。」 「…………」 「哪里都去不了。」如此回答之后,羽川继续说下去。「阿良良木,记得你有妹妹吧?」 她提出这样的询问。 说她忽然改变话题——也并非如此。 「记得你在春假有提过。」 「啊啊……」 我应该有说过。 她居然记得这种事——不对,这不是值得佩服的事情。 羽川的记性好到可以形容为超级计算机,即使她记得至今交谈的所有内容,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不过相对的,我也把至今看过的羽川内裤,全部记得很清楚! 「阿良良木,你在胡思乱想?」 「不,完全没有。」我否定之后回答她的问题。「对,我有妹妹。」 我不断寻找,努力思索羽川为何会提到这个话题。 「有两个可有可无的妹妹。」 「居然说可有可无?」 「不,我是说真的。」 羽川咧嘴露出象是调侃的笑容,我则是颇为不满的如此主张。要是被当成我在掩饰内心的难为情,那就是一件憾事了。 我不是傲娇,也不是逆傲娇。 真要说的话,是反娇。 「那么麻烦的妹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一一个——应该说,就只有那两个了。那两个家伙,不知道害我的人生步入歧途到何种程度……不知道把我的人生摧残得多么凄惨,想到这里我就无可奈何。要是没有那两个家伙,我不知道会踏上多么正经的人生道路,想到这里我甚至会一阵晕眩。」 「真敢说耶,不过我觉得你虽然嘴里这么说,和她们的感情却很好。」 羽川依然是笑咪咪的表情。 反倒是笑得更开心了。 「感觉好像会露内裤给对方看。」 「…………」 这家伙知道我多少底细? 慢着,虽然并没有刻意露给对方看……不过这种说法听起来,就象是完全看透我今天早上和月火的互动。 如果真的是这样,或许她也看透我原本要骑脚踏车去做什么……真恐怖。 你是会读心的妖怪「觉」吗? 暱称是「觉妹」吗? 「绝对没那回事。」 我断然回答,表情宛如男人中的男人。 以画风来形容,就是原哲夫老师的著作。(注41) 注41 漫画家,作品有《北斗之拳》、《花之庆次》等。 「我们老是在吵架,这五年甚至没有好好讲过话,就算她们找我说话,我也当作没听到。」 「满嘴谎言。」 「不,这是真的。我们只有用肢体语言交谈。」 「你们感情很好吧?」 「应该说,这十年我们甚至没见过面,顶多只有用字条交谈。我们称呼彼此为笔友。」 「所以说,你们感情很好吧?」 确实。 在旁人眼中,我们是感情很好的兄妹。 「不对,象是今天也闹事了。象是今天,象是今天早上,我真的是刚和小妹吵了一架,她还用胸部揉我的手,有够惨的。」 「用胸部揉手……?」 「是啊!受不了,她是扑过来揉耶!」 虽然我表达出强烈的愤怒,不过很遗憾,似乎没能得到羽川的共鸣。 而且她瞪大眼睛,一副非常惊讶的样子。 完全显露出内心的想法…… 刚才那副调侃的模样完全消失。 我重新来过。 「总之,就算再怎么说,毕竟是亲人,不会把气氛搞得太险恶,不过她们真的在各方面为我添不少麻烦。即使这么说,我似乎也稍微为她们添了一些麻烦。」 「所以是彼此彼此?这样真好,就象是家人一样。」 「家人?」 「嗯。家族。」 羽川的走路速度非常稳定,就象是全部经过致密计算。我推着自行车,配合她的速度前进。 「我有说过我是独生女吗?」 「不,我应该没听你说过。」 不过,像这样现在听她说,就觉得应该是这么回事。羽川不太像有兄弟姊妹。 「所以,阿良良木……我没有家人。」 接着,羽川以平凡的语气——说出这种话。 因为语气过于平凡,我甚至差点听漏。 差点只是应声随意带过。 没有?没有什么? 「等一下,羽川。只是没有兄弟姊妹,却说自己没有家人,这种说法太过分了吧?不是还有爸爸妈妈,或是爷爷奶奶……」 「没有。」 这次,并不是平凡的语气。 羽川以断定、强硬的语气——如此说着。 如此坚称。 「我没有爸爸妈妈,没有任何家人。」 「…………?」 一副害羞的态度。 在这个时间点,我完全不明白羽川这番话的意思,也完全无法预料——明明稍微动脑就可能会明白,却没有这么做。 因为这样的羽川,和我对她的印象完全相反。 话中的内容是如此。 说话的语气也是如此。 「阿良良木,要珍惜家人喔。」 「羽川,你……」 「不,别误会了。」 虽然羽川说出这种傲娇风格的台词,不过以现在的状况,当然没有特别的含意。 「我并不是举目无亲喔。也对,抱歉,我说得太过分了,要说我说得太过分也不为过。我有爸爸,也有妈妈,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三人共同生活。」 「啊啊……这样吗?既然这样,可是……」 「只不过,我们不是家族。如此而已。」 说出这番话的羽川,走路速度——还是没有变化。 「我的爸爸妈妈,并不是我真正的爸爸妈妈,只是如此而已。」 「……不是真正的?」 「换句话说,就是假的。」 羽川以异常干脆的语气如此说着。 与其说是刻意这么说,更象是只能这么说。 「那么,接下来……」 羽川没有停下脚步。 「要从哪里说起呢……很久很久以前,在十七年前,有一个可爱的女孩。总之就象是这种感觉吧?」 「女孩?」 「请想象成和我一样的十七岁女孩。」 「嗯……」 摸不着头绪的我点头回应,随即羽川继续说: 「有一天,这名女孩有喜了。」 脱口而出。 羽川随口说出这种不得了的事情。 「有……有喜?」 「嗯,就是怀孕了。顺带一提,她不知道男方是谁,毕竟她是一名四处留情的女孩。至于她生下的孩子,就是我。」 「等……」 感到困惑的我,连忙牵着脚踏车绕到羽川面前,阻止她继续前进。 「等一下,事情进展得太快,我跟不上……咦?是你?」 「是我。」 「…………」 羽川没有特别的变化。 真的就是往常的——一如往常的羽川翼。 「所以我是所谓的私生女。嗯。」 「慢着……这种事很奇怪吧?居然不知道爸爸是谁,这样很奇怪吧?不久之前,你不是说你和爸爸妈妈三个人共同生活吗?」 「啊~抱歉抱歉,那位爸爸是另一位爸爸。我的意思是说,我不知道基于生物学,有着血缘关系的亲生爸爸是谁。虽然严格来说并不是不知道,但是追究这种事情也没用。」 羽川歪过脑袋,轻盈闪躲挡在她面前的我,然后前进。 明明没有目的地,依然继续前进。 「顺带一提,现在的妈妈也是另一个妈妈。因为生下我的妈妈很早就自杀了。」 「自杀?」 「自杀。以绳子上吊。以自杀的方式来说,这算是很常见的——不过上吊位置选在婴儿床的正上方,这一点就有点特别了。就象是天花板的吊饰一样。」 羽川如此说着。 一副不足为提的语气。 宛如在简介以前看过的连续剧。 述说自己的人生。 述说原本不可能留在脑海的昔日记忆。 「不过,她在自杀没多久之前结婚了。毕竟她举目无亲,经济上要养育孩子有困难,所以是为了钱结婚。」 「钱……」 「没有爱情的婚姻,依照状况可能不会受到批判,不过以这种场合就难说了,对于男方来说应该是悲剧吧。与其说是悲剧,应该说累赘。因为必须收养一个不知道妻子跟谁生的小孩。啊啊,这个人就是我第一个爸爸。」 「第一个?」 「这个人也和现在的爸爸不一样。」 「…………」 不一样的爸爸吗…… 不过,所谓的不一样,到底是何种程度的——不一样? 「关于妈妈自杀的原因,老实说,我不知道。她原本好像就多愁善感。不过,她对恋爱抱持过度的憧憬,这种为钱而维持的婚姻生活,对她来说有点沉重。不过即使如此,我觉得整件事的受害者,应该是第一位爸爸。」 羽川提出自己的见解。 这种冷酷的说法,一点都不像她的冰冷说法,每字每句都拨乱我的心。 「我对第一个爸爸几乎没印象了,不过听说是正经八百,宛如书里才会出现的工作狂,根本不会养育子女。后来他再度结婚,这次结婚应该是为了养育子女吧。既然这样,其实雇一个保母就行了,大概是觉得如果没有母亲,对孩子的教育不太好,因为他是一位正经的人。」 羽川为「第一个爸爸」的做法进行解释。 「然后,这位爸爸工作过度,最后过劳死了。留下来的妈妈是第一一个妈妈,也就是现在的妈妈,现在的爸爸则是她的再婚对象。以上。」 羽川以笑容做结。 如果她立刻接着说「开玩笑啦,骗你的,等等回家之后,就会有热腾腾的汤,温柔的爸爸,以及有点俏皮的妈妈迎接我」这种话,我应该会直接相信。她叙述的这段往事,就是如此缺乏可信度。 不,实际上确实很像谎言——荒唐无稽。 也可以说莫名其妙。 没有到复杂的程度,只要图解就可以一目了然的家谱。 然而,如果这是真的,那么现在和羽川住在一起——和她住在一起,并非家族的.父亲与母亲是…… 「没错,现在和我住在一起的爸爸妈妈,和我完全没有血缘关系,说穿了就是陌生人。啊哈哈,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吸血鬼听到这种话,肯定会笑出来吧。」 「……不会笑的。」 我都这么说了,所以肯定没错。 今天依然在那座废墟双手抱膝坐在角落的那名小女孩,应该也完全不会笑吧。 只不过自从春假之后,我就没看过那个幼女的笑容了。 「这是怎样,现在是在讲什么话题?」 「在讲昆虫物语(注42)的话题。没有啦,以户籍来说,他们确实是我的父母亲,是我的爸爸与妈妈。不过他们完全没做过父母该做的事情。」 即使我自认有好好扮演女儿的角色。 像这样宛如随口追加般,传入我耳中的这句话,或许是我听错了。 因为我不认为羽川会单方面像这样对我吐苦水。 但是,真的吗? 或许这才是我的误解吧? 我懂羽川什么? 难道我觉得如果是羽川——就不会有任何烦恼? 以为羽川翼这个人,不会受伤? 以为只要是她,就不会反省或后悔? 没有讨厌与不擅长的事情? 羽川理所当然应该幸福——我如此认为吗? 注42 早期日本动画,蜜蜂王子万里寻母的故事。 把自己的想法,强行套用在她的身上? 「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也可以成为一家人——我以前也曾经这么认为。因为是辗转待过各种家庭之后终于稳定下来的家,我曾经想要努力建立良好的家庭关系,不过真的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称心如意。无法称心如意,真无聊。」 羽川说完之后忽然转身,这次是她绕到我面前,挡住我的去路。 「对不起,阿良良木。」她如此说着。「我刚才说了坏心眼的事情,对吧?」 「咦……不,没那回事。」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演变成羽川向我道歉的状况,所以不知所措。 「因为,这是我在乱发脾气。」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羽川如此说着。「忽然听到我说这种事,你应该会不知道如何反应吧?会觉得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何况这件事根本与阿良良木无关——但你却不知为何有点同情我,而且对于自己这种不合理的同情心抱持罪恶感吧?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所以心情变差了吧?会觉得偷看到朋友的隐私,所以内心变得沉重了吧?」 滔滔不绝说出这番话的羽川,洋溢着悔恨的情绪。 表情忽然变得非常软弱,就象是处理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会损坏到无法挽回的程度——有种不允许我反骏的气氛。 或许是她脸上的纱布,强调了这股气氛吧。 「所以我才会说出来。」 羽川如此说着。 「正如我的预料。其实,我在利用阿良良木宣泄情绪。」 「…………」 「用这种方式,害得阿良良木心情变差,借以宣泄情绪,让自己舒坦……这甚至不能叫做吐苦水吧。」羽川抱持着极度愧疚说话的模样,令人不忍正视。「这是在消除我的欲求不满。」 「欲求……不满。」 说实话,在这个时间点,我大致推测出来了。 关于之前担心的推测是否正确,以及基于这项推测的演变,我大致有底了。 覆盖羽川脸颊的纱布。 导致这种状况的原因。 如果并不是我所推论的那样——羽川就不可能忽然跟我聊家人的话题。 如果不是这样,就用不着宣泄情绪了。 用不着以我来宣泄情绪。 「不过,没想到你居然知道这些事。父母不应该把这种事告诉本人吧?比方说,应该保密到你二十岁生日那一天……」 「爸妈是心直口快的人,我还没上小学就听他们说了。他们……似乎真的把我当成累赘。」 「羽川。」 我下决心——提出询问。 以这种场合,不要得到明确的答案,并且不以不去验证答案,肯定是最好的做法。虽然我如此认为—— 然而,太迟了。 我已经深入羽川这个人的物语了。 她的心。 她的家庭,被我粗鲁闯入了。 「你的脸,是谁打的?」 毫无证据。 冷静思考就会发现,即使不用多想,脸受伤的原因要多少有多少——居然认定是某人打的,我也太武断了。 然而…… 「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羽川如此说着。 并不是拒绝我的询问,就象是小孩子将诧异的想法脱口而出的语气。 「阿良良木,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因为……」 我结巴了。 这或许是羽川给我的机会——不对,不是「机会」这种积极的玩意。 要收手就趁现在。 或许她在提出警告——最后通牒。 也可能类似威吓射击。 然而,我没有退缩。 「应该是因为,我是你的朋友。」 「……朋友。」 「虽然我不太懂,不过在这种场合,是朋友的话就应该问清楚吧?」 因为羽川是我久违结交的朋友。 距离感——我无法拿捏。 就象是在看3d电影,无法确认位置——存在着视差。 「嗯~这样啊,说得也是,或许吧。」听到我这番话,羽川点了点头。不让我继续追问,点了点头。「说得也是,如果话题在这里中断,真的就只是利用阿良良木宣泄情绪了……不够和刚才的掀裙子抵消。」 「…………」 不,早就能抵消了。 我甚至想让你看我的内裤来弥补。 但我没有真的说出口。 「可以保证不告诉任何人吗?」 「嗯,那当然。」 「是任何人喔,真的是任何人喔。甚至对妹妹们——对家族,都要保密。」 这种百般叮咛的语气,会令人觉得她在开玩笑,却也感受得到她严肃的态度。 换个直接的角度来看,就象是要求我进行绝不毁约的承诺。 就是这样的语气。 即使感受到这样的压力——我依然点了点头。 「我……保证。」 「是爸爸今天早上打的。」 羽川几乎是在我做出承诺的同一时间回答。 毫不在意,挂着笑容。 笑咪咪的。 她象是把这种事视为理所当然,视为每个家庭经常发生的事情,如此说着。 「不……」 我的声音,在颤抖。 因为愤怒。因为恐惧。 「不能这样吧——」 想当然耳。 依照话题的演变,这应该是无须惊讶,理所当然的结论——会出现的误差,就是动手不是父亲而是母亲,或是使用的不是拳头而是物品,顶多只是这种程度的差别。 「虽然他们完全没做过父母该做的事情……却没想到会做出父母不该做的事情,害我吓了一跳。」 「居然说吓了一跳……」我无法掩饰困惑。—|你们不是……冰冷的家族吗?.」 「不是家族。不过确实很冰冷。」 羽川如此说着。 真的是以冰冷的语气。 「或许有点冰冷过头——结冰了吧。即使如此,我如今还是想和他们的关系拉近一点。明明好不容易取得平衡的说。既然这样,就应该是我的错了。」 「怎么可能是你的错?你不可能会错……」 因为,你总是——正确的一方。 「到头来,你爸爸为什么要打你?」 「没什么大不了的。爸爸把工作带回家,我不小心插了嘴,然后就被打了。妈妈则是默默旁观,就只有这样。」 「就只有……这样?」 这……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真的就只有这样。 没什么好强调的,就只有这样。 然而…… 「只是这种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为什么爸爸会对女儿——动手?」 「因为啊,阿良良木,你想想看,假设阿良良木现在是四十岁左右……如果有个来历不明的十七岁丫头,讲得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你会有什么感觉?即使稍微火大,或是一气之下动手,不觉得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吗?」 「————」 来历不明的十七岁丫头? 为什么要用这种——自虐的说法? 比起羽川被打的事实,这件事反而比较恐怖。 不,这种感觉——不是恐怖。 我明白身体发抖的原因了。 明白内心骚动的原因了。 我——感到恶心。 并不是借用忍野的说法。 我现在是基于自己内心的情感——以我的说法,说出实际的感受。 羽川翼很恶心。 即使不称为家族,即使说他们不是真正的父母,是假的父母,即使以冰冷的语气如此断言——现在的羽川翼,依然在袒护这样的双亲。 我不知道这是我的角度,还是世间的角度,还是哪个人的角度。 总之。 这种不是父母的父母,会打女儿的父母—— 她正在袒护。 对于这样的羽川,我以朋友的身分——率直觉得恶心。 这家伙是怎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 「施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这是什么话?你真的可以讲这种话吗?这不是你最不能原谅的事情吗?」 「没关系吧……也才一次而已。」 羽川说出这种话。 不对。 是我让她说出这种话。 「既然这么说,我刚才不是也打了阿良良木吗?就算这样,阿良良木会对我生气吗?」 「不,那是」 那是我不对。 虽然有着足以称为大义名分的理由,不过即使如此,掀女同学裙子的男生被打,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对吧?所以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羽川笑咪咪绽放出毫不在意的笑容——不是逞强,也不是引人同情,宛如只是打从心底如此认为。 她说: 「因为我是我——所以被打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 我语塞——错了。 是找不到话语可以塞。 对于现在的羽川——我无言以对。 我现在哑口无言的模样,不知道羽川究竟是如何解释的。 「阿良良木,我们约定过吧?」 她象是再三叮咛的如此说着。 往前一步,和我拉近距离。 宛如语带玄机如此说着。 「阿良良木,我们约定过吧?你不会告诉任何人……你有承诺过吧?」 不会告诉任何人。 包括妹妹们,包括家人。 或者——包括学校,包括警察。 不。 错了,不只如此。 最重要的是,不会再度对羽川本人提到这个话题——我应该已经承诺过了。 这是羽川要表达的意思。 羽川一五一十说出所有的真相,借以反过来束缚我的行动。 羽川得到我的承诺,借以抓住我的把柄——为了双亲。 为了殴打她的那名父亲。 为了冷眼旁观的那名母亲。 为了保护——陌生人。 「可,可是,这种约定……」我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声音,应该有在微微颤抖。 「这种约定,我怎么可能遵守……」 「……阿良良木,求求你。」 羽川如此说着。 朝着回话时支支吾吾的我,如此说着。 诚实无比的羽川翼,朝着我这种面不改色就能毁约的轻佻家伙——低头了。 深深鞠躬。 下弯到腰都快要折断,宛如沉入黑暗,将她绑着麻花辫的头低下来。 「请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羽川……可是,我……」 「请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我依然试图抵抗,然而羽川宛如机械,重复着相同的话语。「如果你答应保密,我愿意做出任何嚷。」 「咦?真的?羽川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太棒了!」 我上够了。 「阿……阿良良木?」 我以双手握拳摆出胜利姿势,并且当场跳起来大呼痛快。看到这样的我,羽川没有隐瞒惊讶的神情,瞪大眼睛收回刚才踏出的那一步。不对,还退了第一一步、第三步,退了这么长的距离。 感觉内心的距离退得更远。 然而现在的我,无暇在意这种事情。 羽川愿意为我做任何事? 羽川翼? 只要我不讲? 「唔哇,怎么办,要让她做什么要让她做什么?要让她做什么才是最佳选择?不。慢着慢着,我别慌张,不要心浮气躁,这种时候更需要冷静,要以庄严肃穆的心来进行,将这个未曾有的机会发挥到极限!」 「呃,咦?是这种反应?现在是这种场面吗?难道不是阿良良木内心被我的真挚打动,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却还是承诺保密的场面吗?」 「真挚?那是什么,我没听过!」 那种玩意扔给猫吃吧! 我完全静不下来,开始莫名在周围踱步转圈。虽然在旁人眼中完全是个可疑人物,但我不在意他人的目光,也不在意羽川给我的白眼。 「任何事吗~不过听到这种说法,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耶~可恶,我真懊悔自己这么优柔寡断,象是这种时候更应该当机立断,才叫做男人中的男人吧?」 「不,我觉得是最差劲的男人……」 羽川一副不敢领教的样子。 似乎随时都会逃走。 「阿良良木,还记得我们刚才聊了什么严肃又沉重的事情吗?」 「不记得了。」 「原来不记得了……」 「阿良良木是谁?」 「原来连自己的姓名都忘了……真是预料之外的演变。」 羽川以抱头叹息的语气如此说着。我忘记自己的姓名,居然能让她受到这种程度的打击,我对此感到欣慰。不过我这种来路不明的家伙一点都不重要。 我只要记得一件事就好,那就是羽川刚才的那句话。 「没错,就是羽川刚才所说,『阿良良木同学的任何要求,翼老师都会听哦众』这句话……」 「我没这么说!」 羽川生气了。 即使被骂,我也不痛不痒。 「你说的翼老师是谁啊?」 「嗯?啊啊,抱歉抱歉,我只是在模拟羽川扮演女老师陪我玩的状况,却不小心脱口而出了。」 「你到底在模拟什么?」 「所以,羽川刚才说了什么?」 「唔……」即使透露出极为苦涩的神情,但她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诚实个性,不允许她拒绝我的要求。「……请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不对!是下一句!」 「这件事」是什么意思啊! 我第一次听到这三个字! 听起来真新奇啊,喂! 「如果你答应保密,我愿意做出任何事……」 「来自宇宙的电磁波干扰,害我听不清楚!麻烦把后半句再说一次!」 「………」 羽川的双眼,与其说是在对我白眼,更象是达到翻白眼的等级了。 唔~…… 可以的话,我希望她能害羞红着脸颊讲出那句话,但我就不奢求了。内心鄙视却依然发誓绝对服从的她,也别有一番滋味。 ……或许是我多心,目前正在鄙视我的视线,似乎不只是来自羽川……我甚至觉得,好像听到各位投以这种视线之后啪一声阖上书本的声音。尤其是从动画接触这部作品的读者们。 算了。 无论他人怎么想,最重要的是要活出自己的风格。应该有某位可能很伟大的古人这么说过。这位古人,谢啦。 「我愿意做出任何事。」 羽川复诵了。 语气有够死板。 「…………」 死板成这样终究不太对。 「麻烦再稍微加入一点情感。」 要求对方绝对服从的我,莫名放低姿态提出请求。 「请想象刚才的死板语气,充满我目前对阿良良木抱持的所有情感。」 「不,没这回事,羽川,要相信自己,如果是你,肯定能讲得更有灵魂。」 「我?愿?意?做?出?任?何?事。」 这次不是以死板的语气,而是加入名为愤怒的灵魂,听起来极为粗暴。 听起来象是不愿意做出任何事。 甚至不愿意为我吐个舌头。 「唔……我不会输的。」 我不会屈服于这种魄力。 如今我已经确实得到她的承诺了。 既然这样,接下来我将可以随心所欲。 我站上舞台了。 这是阿良良木历一个人的舞台。 「愿意做出任何事吗……不过说真的,到底要让你做什么!因为选项太多,所以令我迷惘!不,这简直是在写小论文!我的语文组织能力正在遭受挑战!」 早知道应该多唸点书! 明明好不容易就读升学学校,为什么我至今上学老是迟到! 俗话说过于幸福会使人陷入混乱,我现在就是处于这种状况。要是没能冷静行动,有可能会以天大的失败收场。 「等一下?这么说来,羽川没有限制愿望的数量!换句话说,如果换个角度解释刚才那句话,不就代表她愿意实现我无限个要求?」 「只有一个!」羽川立刻修正。「你可以随意对我提出『一个』要求!」 「唔……被你进一步解释了。」 这个世界果然没这么顺心如意吗? 算了。 我喜欢地球的神龙,更胜于纳美克星的神龙。因为能够让死掉的同伴们一次复活,很方便。 「我真的开始头痛了……」羽川如此说着,并且真的抱住头。「比起被爸爸打的脸颊,头反而比较痛。」 「头痛?」 「嗯。春假和阿良良木有所来往之后,我就一直有头痛的毛病。」 「唔……」 这令我很担心。 不过这种事,现在暂时放在一旁。 「羽川,总之先到没有人烟的地方吧。」 「不,我觉得现在这个空间已经很没人性了……」 「我不是说人性,是人烟。往这里走吧。」 我如此要求。 「唉~……好的好的,我明白了。反正我没有特别要去哪里。」 羽川夸张叹了口气,然后跟着我走。 哼,就算你想用这种方式闹别扭让我有罪恶感,这种作战也对我没用。 如今,羽川可说是完全受到我的掌控——我可没有幼稚到会放过这种机会。现在正是关键时刻,是面临成败的关头,就让她见识我的男子气概吧。 我把脚踏车停在看似安全的地方(这是挺高级的越野脚踏车,所以得小心遭窃),然后带羽川到附近的树丛。 「………………」 带羽川到附近的树丛。 带羽川到附近的树丛。 带羽川到附近的树丛。 ……怎么回事,这句话听起来莫名有种犯罪的感觉……令我全身颤抖! 不! 这是你情我愿,所以肯定不是犯罪! 而且以这种状况,应该说羽川带我到附近的树丛比较正确! 这就是所谓的诱受吧?(注43) 不然就是傲娇受! ……不对,我完全看不出羽川有任何傲娇的要素,不过总觉得她只有现在处于高傲状态,才会令我莫名如此认为。 期间限定的傲娇。 「好啦,所以阿良良木,要做什么?」 羽川一副看开的模样,以这样的语气询问我。 她把身体靠在后方的树干,总觉得就象是陪幼儿园小孩玩家家酒的亲戚姊姊。 被迫应付小朋友的感觉。 「什么嘛,羽川,看你挺从容的嘛。」 「是很从容。」 羽川宛如挑衅般说着。 游刃有余。 「因为我已经预见接下来的进展了。反正阿良良木无论提出任何要求,都会因为我光明正大准备回应,到最后害怕得什么都不敢做吧?」 注43 bl用语。 「你、你说什么?」 居然说我会害怕? 这是何等侮辱! 说说看啊,我到底在何时何地害怕过了! 「春假,体育仓库。」 她回以一个直截了当的答案。 我不得不以沉默回应。 完全沉默时的使徒,应该就是这种心情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面前这架eva还真可爱。 大概是吉崎观音设计的。(注44) 「哎呀~我想起来囉~阿良良木在春假的那副弱鸡模样。就算是不认识鸡这种生物,只要看到当时的阿良良木,就可以大略明白是什么样的生物囉。」 难得看到语气如此嘲讽的羽川小姐。 虽然嘴里说「我想起来囉~」,但她似乎不愿回想当时的事情。 「所以,弱鸡阿良良木,你要我做什么呢?反正我应该什么都不用做,不过我就听听你怎么说吧。要做什么?脱衣服?几件?」 注44《keroro军曹》的作者,参与新世纪福音战士的特别企划《使徒xx》。 「…………」 唔~…… 看来,羽川对我的男子气概评价很低。 身为男性,这是无比的屈辱——不对,但是羽川有所误解。 春假的我确实是弱鸡。 这一点我承认。 然而,如果以为弱鸡永远只是弱鸡,那就大错特错了。就象是小鸡总有一天会成为大鸡,我也——咦,这样的话依然是鸡。 不对不对。 即使是鸡,但我是名古屋斗鸡! 我反而必须抱持着弥补春假失态的气魄,在此时此刻好好表现。 哼。 居然让这样的我得到平反的机会,神也挺慈悲的。 ………… 说真的,是「这样的我」耶? 神会不会太好心了? 「嗯……」 我伸手抵着下巴思索。盯着羽川,让视线从头到脚,仔细在她的全身游走。 「唔……」 我这样的视线,使得羽川隐约出现畏惧反应,然而她依然逞强地将双手放到身后,做出挺直背脊的动作,反而让我更方便观察羽川的全身。 唔。 这就是胆量吗? 还是说,她打从心底确信我是弱鸡? ……应该是后者。 哼,既然这样,就容我乘虚而入吧——反正不用担心这种作品的改编动画会做到第六集的剧情,就算我恣意妄为也不会被发现。 虽然在电视播放这种光景会不太妙,不过既然只是文字,我的好感度肯定不会受到影响! 小说并没有受到管制! 「怎么了,阿良良木,卖关子卖得这么大……还是说,你完全想不到点子?还是说还是说,阿良良木想做的事情,就是像这样用眼神舔遍我的全身?所谓的视奸?」 「…………」 唔。 慢着——对喔。 对羽川来说,这番话或许只是用来挑爨我,或者是用来挫我威风的话语——但是对我来说,这反而是很大的提示。 这正是最好的线索。 没错。 羽川「愿意做出任何事」这句话,导致我不禁满脑子都在思考要让羽川为我做什么事——不过以这种状况,反过来的做法也可以成立。 不是由羽川为我做某件事——也可以由我对羽川做某件事。 换句话说,如果要使用符合文理的说法,就是要让羽川「忍耐」——嗯。 完全可以成立。 而且,羽川这番话里的提示不只如此。羽川也太傻了,一点都不像她。 1这等于是羽川主动把攻略她自己的方法告诉我,还是说真的是那样?她果然是诱受吗?那我就不用客气了。 如今,我心中仅存的一片良心消失了——不,等一下,这是很严重的事情吧? 良心耶? 良心消失? 「羽川。」 「什么事?」 「我想做的事情,并不是用眼神舔遍你的全身。」 「嗯,我想也是……」羽川微微歪过脑袋如此说着。「因为,这是阿良良木平常就对我做的事情。」 「被发现了!」 我在上课的时候偷看羽川(胸部)的事情被发现了,我好想死! 「容我苦口婆心给个忠告,我觉得还是专心看黑板比较好,毕竟老师那么努力想要传授各种知识给我们。」 「呜……」 居然用这种温柔劝说的语气……丨 相较之下,还不如严声斥责比较好受……我的心快要屈服了! 我要加油! 要让内心撑下去! 把受伤的心补强吧! 只要跨过这个障碍,就会有极乐天堂迎接我了……应该吧! 「然后,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做为参考。女生对视线意外敏感,所以你在看的时候要小心一点比较好。」 「混帐……就算你想用这种话让我的心屈服或粉碎,也没有用的……」 我好不容易让几乎脱力跪下的膝盖重振起来,使劲挺直身体。 「羽川,我想做的事情,并不是用眼神舔遍你的全身。」 「嗯,我想也是。」 「我……」 我看着羽川,而且是笔直凝视着羽川的双眼,并且说出来了。 「我想要仔细舔遍,你纱布底下被打伤的部位。」 004 中场休息。 虽然至今也有略微提及,但我打算在这个时候,以简洁易懂的方式,稍微提一下春假发生的事情。 老实说,我身为当事人,不太愿意提及那两个星期发生的事情,不过很遗憾,为了陈述这段黄金周的经历,我认为我无法回避这个话题。 我遭受吸血鬼的袭击。 在磁浮列车进入实用阶段,毕业旅行理所当然会出国的这个时代,这是丢脸到再也不能见人的可耻失态,不过总而言之,我遭受吸血鬼的袭击。 吸血鬼——怪异之王。 连鲜血都会结冰,连鲜血都会沸腾。 铁血、热血、冷血的吸血鬼。 拥有无数称号的怪异杀手。 耀眼眩目,光辉夺目,金发金眼的美丽吸血鬼,朝我的脖子一口咬下,吸尽我全身的血——然后,我变成了吸血鬼。 不死之身,无敌,最强的——吸血鬼。 无论是专门猎杀吸血鬼的吸血鬼猎人,身为吸血鬼却狩猎吸血鬼的「同类杀手」,或是宗教的特种部队,都没能拯救我——为了恢复成人类,我整个春假都在战斗。 直接讲结果吧,在一位路过的邋遢大叔,以及同班班长的协助之下,我在最后成功恢复为人类。 这是一种幸运。 这是一种不幸。 即使多多少少留下轻微的后遗症,至少我成功恢复到——极为近似人类的程度。 可喜可贺。 美好的结局。 这个世界与我的人生,并不会以这种简洁的方式结束,而且不会有剧终的一天。不过如果坚持要有个结尾,那么当我被那位美丽吸血鬼咬下的那一刻,可以说一切都结束了。 这件事讲到这里为止。 至于我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插入这段往事,关键在于「轻微的后遗症」——吸血鬼的后遗症。 后遗症的最明显部分,在于恢复能力与治愈能力——总之,吸血鬼的不死特性,就象是现今坊间动漫画叙述的那样。 比方说,无论是在路上跌倒害得膝盖擦伤,或是手指被纸张割伤,或是与妹妹火怜扭打受伤,虽然要依照我当时的状况,也就是「吸血鬼度」而定,不过这种小伤一眨眼就能治好。 治好。 恢复。 正如字面所述,远超过常人的恢复能力——而且依照状况,这样的恢复能力也可以用在他人身上。 可以治疗他人的伤。 只要将血液或唾液之类的体液,涂抹在对方的伤口上——只要擦上去,就可以治好伤口。换句话说,可以想象成药妆店会卖的药用软膏。 只要涂个口水。 只要舔一舔——就会好。 因此。 所以。 就这样。 「谢谢。」 ——事后,羽川如此向我道谢。 我的企图一下子就被发现了。 我假装不以为意,即使犠牲自己的好感度也不以为意,一副只想满足自己欲望的样子,想为羽川治疗纱布底下的伤,但我的企图完全被她看透了。 想说即使表达治疗的意愿,羽川肯定会婉拒,才会像这样利用她的语病,不过这项作战似乎完全被她看在眼里。 好丢脸。 好想自杀。 而且羽川也是,明明已经看透我的企图,却一一话不说任凭我处置,与其说是想让我疗伤,更象是要给我一个面子。 唔~…… 总觉得就象是一场预先设计好的比赛,真悲哀。 「姑且还是把纱布贴回去吧。」 我象是掩饰内心的难为情如此说着。 不对,真的是在掩饰内心的难为情。 「伤忽然痊愈也很奇怪吧?至少得假装受伤才行,不然……」 「爸妈会怀疑?」羽川抢了我的话。「不会的。」而且,她还进一步如此回答。「他们不是这样的人。就算我把头发剪光,那些人说不定也不会发现。或许那些人……连我的长相都不记得。」 ……姑且进一步说明吧,其实我是个没胆子舔羽川脸颊的弱鸡小子,所以我是以包包上的安全别针戳指尖,以滴出来的血涂抹羽川的患部,使用这种极为健全的行为帮她疗伤。 成为名古屋斗鸡展翅启程的那一天还很遥远。 即使如此,如果是春假还很难说,但现在的我只是类吸血鬼,体液并没有完全治愈的根治效果——不过从最终的结果来看,应该有做到不会留下伤痕的程度。 反过来说。 要是我没有进行这样的治疗——将会留下露骨的伤痕。 她的伤就是如此严重。 甚至怀疑要以什么样的力道,才能打成这种模样。 残酷。 狠毒。 父亲动手殴打女儿的脸——依照羽川说法,听起来就象是一时冲动只打了一拳,然而我实在无法如此认为。 宛如纠缠不休——执拗反覆殴打同一个部位。 就是这样的惨状。 羽川所说「被打的原因」,怎么想都是极为琐碎的小事——具体来说,即使再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也不足以成为父亲打女儿,或是成年男性打女孩子的理由。 即使如此…… 「要送你回家吗?」 「不,不用。」 我的这项提议,被她断然——严词拒绝。 她的态度,宛如完全不让他人介入这件事——这是当然的。 因为羽川并没有向我求助。 我们就只是在路上巧遇。 只是偶然的产物。 不,即使她向我求救,我也没办法救她。因为人们总是—— 人们总是自己拯救自己—— 就是这样。 所以在这之后,暂时一如往常并肩闲聊散步,在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不经意就随口道别。途中似乎有让一只车祸死掉的白猫入土为安,但我记得不是很清楚。 总之,大致就是这样。 后来我也被迫大幅修正后续的预定计划——水坝建设中止进行了。我实在没有心情去书店,我在道别的地点跨上脚踏车,就这样直接返家。 「喔。哥哥,怎么回来了,真早。」 回家一看,火怜正在倒立爬阶梯——慢着,这个妹妹在做什么?这是什么训练? 「…………」 但我甚至没有心情吐槽,就这么无视于她,前往洗脸台洗手。 「什么嘛,哥哥,别把我当空气啦,好歹向可爱的妹妹说声你回来了吧?东西买好了?」 「买东西?不,我要买的东西……」 所以,我没买。 不只是没有消除欲求不满的状态,内心的阴霾还只增不减。 这份心意,就只是不断加重,更加明显—— 005 隔天。 也就是四月三十日。 与其这么说,感觉或许比较象是四月一一十九日的深夜(何况我只要没被妹妹叫醒,就不会觉得新的一天来临)——在我的爸妈,以及因为放假而玩得很晚的火怜与月火总算入睡的时候,我悄悄溜出家门。跨上越野脚踏车,尽可能不发出声音,偷偷摸摸静悄悄踩下踏板,而且好一阵子没有开车头灯。谨慎到这种程度,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夸张。 夜游? 并非如此。 我没有这种勤于玩乐的勤快个性——虽然成绩完全是吊车尾,不过我即使看起来这样,依然是相当循规蹈矩的男高中生。 若是把我当成不良少年诚触遗憾。 我强忍睡意要前往的地方,是位于郊外的废墟,曾经是补习班的一栋废弃大楼。那是即将崩塌,宛如废墟,甚至不会用来当作试胆地点的建筑物——我在这种三更半夜前往这样的地方,绝对不会给人多好的印象。 要说这是不良行径,我也无从反驳。 但我这么做是有理由的。 我有前往这种地方的理由——以及把时间选在深夜的理由。 明确的理由。 我在废弃大楼外围的围栏前面停下脚踏车,以周围毫无人影的状况来看,应该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不过可以说是以防万一,也可以说单纯只是习惯,我还是以锁链锁固定后轮。接着我从围栏缝隙钻进内部,进入大楼。 虽然刚才提到不会用来当作试胆地点,不过实际上像这样在深夜入侵,即使是已经熟悉内部构造的废墟,依然颇能令我背脊发寒。更何况—— 更何况,这座废墟里有个货真价实的怪物——所以更加惊悚。 怪物。 妖怪。 怪异——怪异之王。 吸血鬼。 夜行性的闇夜行者。 「不过,如今这也已经是往事了……j 就象是「很久很久以前,某个地方有一个吸血鬼」这样。 位于这里的并不是吸血鬼——是吸血鬼的余烬。 吸血鬼的残渣i吸血鬼的渣滓。 是类吸血鬼的幼女。 建筑物内部比外观还要荒废。我避开瓦砾与各种废弃物,沿着阶梯走上四楼。 四楼有三个房间——每个房间都曾经是教室——我没想太多,按顺序从最靠近我的教室开门。 今天运气似乎不好。 第一扇门以及第一一扇门,都没中奖。 第三扇门也难以算是中奖——因为虽然类吸血鬼幼女在里面,另一个应该会在的男性却不在里面。 「咦……忍野那家伙,这么晚了还跑去哪里?」 出门了? 这家伙还是老样子,完全看不出行动模式——不过毕竟是这种时间,他有可能是在楼下某处,拿老旧的书桌拼成床铺睡觉。说不定他为了避免我妨碍睡眠,才故意不挑四楼的教室睡觉。虽然我从未预告正确的来访时间,不过那个家伙就象是能看透别人的心思——或许早料到我会在这时候来访了。 总之基于这种意义,我也算是不速之客。在这种深夜时分前来找他,实在是不合逻辑。如果我认为他永远都会说「你好慢啊,阿良良木老弟」迎接我,那我就错了。 既然对方是超乎常理的吸血鬼,就要采取超乎常理的行动,这应该是理所当然至极,不过…… 我伸手关上身后的门,看向坐在漆黑教室角落,曾经是吸血鬼的幼女——并且囉了一口口水。 我明显露出紧张的神情。 因为仔细想想,上次与这个家伙雨人独处,已经是春假的事情了。 至今像这样在这里见面时,忍野总是在场——虽说是两人独处,但是这名幼女绝对不是人类,而且我也绝对不是人类。 是不上不下的怪异——不上不下的人类。 而且,我与这名幼女,我们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大多是我的责任。 所以当然会紧张。 内心当然会紧绷。 罪恶感——当然会萌发。会萌。 「…………」 啊,不对,这里说的「萌」,是与「萌发」同义的说法,绝对不是穿着清凉的金发幼女可爱得令我着迷。 即使她的坐姿,是八岁女孩的纯真模样。 即使她金色的头发如此丰盈,每一根都象是丝绢般细致。 即使她穿着可爱的连身裙——即使她赤裸的双腿有着白皙洁净的肤色,细嫩得不太能在这座废墟四处走动。 她也一点都不可爱。 关于这一点,无须多做解释……完全不用当作议题讨论。 只要描述她那双用力瞪过来,隐含着憎恨之意的剌人视线——就已足够。 「……别露出那种眼神,标致的脸蛋都糟蹋了。」 我半开玩笑如此说着,朝她接近过去——慎重踏出每一步。 「来,笑一个看看,笑容是最适合你的表情。」 没有回应。 明明不是冰冷的尸体——不,她已经类似冰冷的尸体了。 虽然这么说,但我也不是期待她回应才向她搭话。她自从春假结束之后就不发一语,而且我也不会自己打起如意算盘,希望她在这种时间点忽然开口说话。 原因很简单。 要是连我也沉默不语,我的精神力可能会撑不住,所以才会让自己多讲几句话,如此而已。 忍野今天不在,所以这种念头更加强烈。 虽说如此,「笑容是最适合你的表情」这句话,纯粹是我的真心话。 她双手抱膝坐在教室角落,宛如会就这样和周围的霉菌同化。我在这样的她面前一屁股坐下,然后脱下上衣。 ……不,虽然我是在穿着清凉的金发幼女面前忽然脱起衣服,但我并不是即将挑战模仿鲁邦三世的行径,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即使是小说,做出这种事终究会禁止出版。 严格来说,她不是幼女,是怪异,而且已经五百岁了,所以不成问题。但是这样的借口,不会有任何人听得进去。 我会在四月底这个依然有些凉意的时期,在废墟里脱成半裸——是为了让这名幼女进餐。 进餐? 那为什么要脱衣服? 不是女体餐盘,而是男体餐盘? 虽然我听到各位提出这样的问题,但是这种事情用不着说明(话说,提出第三个问题的各位,我认为你们应该在某方面有问题)。 不用多说。 说到吸血鬼的进餐——就是吸血。 「……来,好歹说声你要开动吧。因为再怎么辩解,这种进餐方式看起来都很没教养。」 我以双手搂住她娇小的身体,强行将她抱起来,引导她的嘴接近我的脖子——因而成为相拥的姿势。我无论做多少次都没办法习惯。 用餐。吸血。 不,对她来说,这甚至称不上是进餐,如果要使用更加正确的说法,或许应该形容成「打点滴」——现阶段的她,已经失去原本意义的吸血能力了。 在怪异专家——忍野咩咩的改造之下,她的体质已经只能吸收我的血液——反过来说,要是她没有定期吸取我的血,她就会转眼死亡,转眼消失。如今的她就是如此脆弱的存在。 如今的她,以灵魂阶来说,就象是阿良良木老弟的奴隶——忍野曾经这么说。 不,可是我认为,像这样持续喂血给她的我,应该是她的奴隶才对。 应该是她的厮役才对。 吾之厮役。 她曾经以强势又高傲的态度如此称呼我——回想起她如此称呼我的那段时光,就会令我对她如今脆弱的模样感到心痛。 每次让她吸血,勉强残留下来成为吸血鬼余痕的虎牙每次剌进我的脖子,就令我感到疼痛——痛的不是脖子,是胸口。 心会痛。 强烈的剌痛,阵阵传来。 只能任凭处置。 不过,正因如此,这份痛楚能够令我安心——无比安心。 因为只要她愿意摄取我的体液,就代表她至少还有求生的意志。 一时之间甚至企图自杀的吸血鬼。 原本已经宛如行尸走肉的吸血鬼。 如今为了我,就像这样抱持着求生的意志—— 「……咦?」 说到这里,我察觉了。 就只有今天,她并没有朝我的脖子咬下去。我们维持着相拥的姿势,她将体重完全压在我身上,不只是她细细的手,连细如树枝的脚也缠住我的身体,让彼此的上半身紧密贴合,呈现宛如无尾熊的姿势,但却没有咬我的脖子。 「…………?」 猜不透她的意图。 慢着,该不会事到如今,她打算拒绝吸我的血——不想继续活下去了?我在瞬间感到战栗,抱着她的手自然而然增加力道,差一点折断她的背脊——然而并非如此。 我错了。 仔细一看——沿着吸血鬼幼女的视线看过去。 她并没有在看我的脖子。 相对的,她正在看我抱她过来的时候,放在身旁的物体。 散发甜美香气的物体。 「那个……」 这是我带来这里,要给那个应该与丰饶生活无缘的流浪汉,如今住进这栋废弃大楼的游民——忍野咩咩的东西。可以说是伴手礼,总之就象是慰问品的东西。 mister donut的优惠组合。 店里十个卖一千圆的那种玩意。 黄金巧克力、蜜糖法兰奇、天使法兰奇、草莓奶油法兰奇、蜜糖吉拿棒、椰香花卷多拿滋、蜜糖波堤、六小福、双层巧克力多拿滋、椰香巧克力多拿滋。 当然会有甜美的香气。 其实这是我和羽川道别回家的时候,买给妹妹们的伴手礼。 不过火怜与月火异口同声说出「在减肥」这种莫名其妙的话,糟蹋哥哥的好意。 正值发育期的女生减什么肥,给我吃得圆嘟嘟一点!当时演变成如此激烈,似乎会严重影响今后人际关系的争执,不过到头来,这盒mister donut是我用月火借我的那笔钱买的,所以我在这场争吵屈居下风。 最后被逼着向她们道歉了。 这是一种不讲理的兄妹关系。 虽然这么说,我一个人吃十个实在太多了,而且甜甜圈这种东西放越久会越走味,所以逼不得已,才会拿来要送给忍野这个别说今天的三餐,连昨天的三餐应该也没着落的家伙。 那个家伙勉强以这栋废弃大楼遮风避雨,而且搞不好只喝雨水过活。我好歹也会稍微同情他,偶尔拿点甜食让他祭拜五脏庙。 ………… 春假的那个事件,使得我欠他一笔巨额的债务,具体来说就是五百万圆。这样的我为什么只靠一千圆的甜甜圈组合就把架子摆这么高,连我自己都不得其解。 五百万圆。 这应该是足以让大人上吊的庞大债务了。 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还,甚至懒得想方法。 不然去卖内脏? 利用不死之身的体质,不断生产内脏来卖。 「听起来真可怕。」 总之,先不提这件事—— 芳香的甜甜圈组合,基于这样的来龙去脉而出现在这里。至于吸血鬼幼女就这么被我抱着,却完全无视于我,专注凝视着那盒甜甜圈。 火热的视线。 换句话说,就是热情注视。 「不……可是,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不应该有这种事。 即使是落魄的下场,即使是渣滓。 即使存在的意义几乎被剥夺殆尽——即使无影无形,连名字也被剥夺,她依然是傲视天下的吸血鬼。 而且不是普通的吸血鬼。 是铁血、热血、冷血的吸血鬼,拥有贵族的血统。 也就是吸血鬼的纯种。 她拥有此等地位耶? 做为主食的血液,都已经送到她面前了,她居然比较想吃甜甜圈?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滋噜。 响起这样的声音。 仔细一看,幼女正在流口水。 「不准破坏我的梦想!」 我随着怒骂扔下幼女。 被我扔出去的幼女,脑袋撞上后方的墙壁,就这么蹲了下去。 糟糕,不小心用这种粗鲁的方式吐槽了。不过她口水直接滴在我裸露肩膀的讨厌感觉,也是令我冲动的原因之一。 但要是说出这种话,即使当时是未遂,我甚至曾经想把唾液涂在羽川的脸上,这绝对不是什么可取的事情。 「还、还好吗?」 刚才那一撞的力道似乎很重,即使我朝着正要摸头的幼女伸出手,也被她粗鲁拨开了。 她似乎生气了。金发微微倒竖。 ……话说,她简直象是动物。 象是不太愿意给别人摸,不肯亲近人的猫。 不过,惹她生气实在不太妙。要是再不帮她加油……更正,让她吸血的话,她的身体真的会撑不住。最近我被奇怪的烦恼缠身,一直空不出时间来到这栋废弃大楼,我把这种奇怪的烦恼误认是恋爱的烦恼,这也可以算是我迟迟没来的原因,不过多亏月火协助我解决这个烦恼,所以如果可以,我希望今晚喂她喝血,把之前浪费的时间补回来。 要瞒着妹妹们半夜溜出家门,并不是简单的事情——虽然这么说,但也不能简单认定我可以白天过来。因为对于夜行性的吸血鬼来说,白天基本上是睡觉的时间。 没有任何生物会在睡眠被打断的时候依然维持好心情——以这种状况,要让她吸血也得费好一番工夫。 深夜果然是吸血的最佳时段。 ……感觉真的象是在应付一只动物。 或者是应付婴儿。 喂奶的妈妈,或许也有这样的心情。 好啦,这下子该怎么办——我双手抱胸试着思考。 如果忍野在场,我就会想要找他商量,但他不在。即使他在别间教室睡觉,这个问题也没有大到必须叫他起来。一个不小心的话,他甚至可能以谘商费的名义向我请款,我可不能再让债务增加。 而且,我已经下定决心,要一辈子背负着她走下去。 如果连这种程度的问题,都没办法独自解决,那怎么行? 「记得在这种状况,是不是只要摸她的头就好……不对,这是服从的证明……」 唔~…… 啊,对了。 虽然这种方法轻松到有点随便,不过追根究柢,mister donut就是这件事的起因,所以同样用mister donut来解决不就行了? 没错,所有纠纷都能以食物来解决。 就像《美味大挑战》那样。 类似「哈哈哈,美食都已经上桌了,当然只能息怒囉?」的感觉。 我从塑料袋取出mister donut的纸盒,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以吸血鬼幼女看得到的角度缓缓打开。 然后拿起盒里最旁边的黄金巧克力,伸手递给她。 递给她。 并且在同一时间被抢走。 超高速被她抢走,甚至令我怀疑她说不定完全没有失去吸血鬼的能力。 然后幼女毫不审视就一口咬下。 幼女同样是以超高速的动作,大概三口就吃掉黄金巧克力,一副象是连自己手指都啃掉的吃相。 等一下等一下。 你也吃得太津津有味了吧? 虽然是老话重提,但你在喝我血的时候,也没有喝得这么津津有味吧——这个事实令我挺受伤的。 「……慢着,唔喔!」 吸血鬼幼女吃完之后,立刻朝着我大腿上另外九个甜甜圈发动攻势。 我好不容易连人带盒闪开。 并非开玩笑,幼女伸手画出弧形轨道的动作,犀利得象是连我的腹肌都会遭殃被挖掉。 「坐下!」 在幼女准备发动下一波攻势时,我不由得开口大喊。 虽然开口大喊,但我居然喊「坐下」? 她又不是狗。 然而吸血鬼幼女乖乖听话当场坐h——而且不是平常双手抱膝的坐姿,是蹲着让臀部微微离开地面,非常漂亮的坐下姿势。 而且以端正又正经的表情注视我。 「…………」 我无法理解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但也觉得不采取行动将无法有所进展,总之试着从剩下的九个甜甜圈里,拿出我最推荐的蜜糖法兰奇,缓缓递到吸血鬼幼女面前。 回想起刚才黄金巧克力的状况,要是就这样拿给她,我似乎连手都会被她一起吃掉,所以是放在端正坐好的她面前。 当然,即使是说客套话,废墟地板也没有很干净(虽然吸血鬼幼女赤脚,但我和忍野都是穿着鞋子到处走动),所以我先把附赠的纸巾铺在地上,再把甜甜圈放好。 原本以为吸血鬼幼女会立刻扑上来吃,但她只是流着口水,保持原本的坐姿。 不过如字面所述,正以鬼一般的眼神瞪着我。 微微上扬的强烈视线,甚至令我觉得先前她瞪我的视线平易近人——实际上,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我应该已经死了。而且是发出诡异的惨叫而死。 不过,吸血鬼之中的某些种族,真的可以用视线杀人。 邪眼或是魔眼之类的。 这么说来,这家伙在春假的时候,好像也曾经只用眼神粉碎水泥块——我现在是不是面临生死关头? 「……握手。」 不经意。 我试着伸出手。 随即吸血鬼幼女毫不犹豫,将自己的手心与我的手心重合。虽然这一幕就象是电影「e?t?外星人」,不过大概是想稍微宣泄情绪吧,她做出握手动作时的力道,就象是打者轰出全垒打回到本垒板时的击掌。 「那么,那个……吃吧。」 在百人一首的游戏里,有所谓的关键字。 必须一听到和歌题目的关键字就立刻找牌,说玩家的听力左右胜负也不为过——很遗憾,我对百人一首的造诣并不深,但如果这种说法是正确的,我不得不评定这个吸血鬼幼女,在百人一首拥有相当优秀的才华。 在我还没说完「吃吧」之前,她就已经采取行动——不,已经结束行动了。 她宛如野兽,露出利牙咬下蜜糖法兰奇。 话说,与其形容她是野兽,她完全就是一副家犬的模样。 推定八岁的金发女童跪伏在地上,就象是在舔地面,将蜜糖法兰奇连同纸巾大口啃食,感觉这幅光景在各方面都在挑战尺度。 不过,居然连纸巾都一起啃……没有直接用手拿给她,果然是正确的做法。 虽说如此,纸巾终究不在可以消化的范围之内,她利落在嘴里分类,然后只把纸巾「呸」一声吐出来。 实在称不上是有教养的举动。 何况在她跪伏着吃甜甜圈的时候,就已经很没教养了。 总之,即使是在春假,这家伙的吃相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回忆她当时的说法,吸血鬼与人类的用餐礼仪似乎完全不同。 记得她当时说过,看别人用餐是没礼貌的行为,不过现在这家伙之所以狠狠瞪着我,肯定不是因为我没礼貌,单纯只是在觊觎另外八个甜甜圈。 「不,可是,这原本是要拿给忍野吃的……」 何况,吸血鬼幼女再怎么津津有味享受甜甜圈,也没办法从中摄取任何营养。因为对于吸血鬼幼女来说,所谓的营养——唯一的完全营养食品——就只有我的血。 「……不过,再给你吃三个应该无妨。」 原本有十个。 如果让忍野与这个家伙平分,那就是一人五个——而且仔细想想,忍野应该也跟我一样,一个人吃十个实在太多了。 「那你要哪几种?挑三个吧。」 我拿起盒子,让幼女看得见内容物。 「用指的就可以了。」 幼女随即伸出左手——从最左边依序把每一个都指一遍。 从左到右,每一个都指一遍。 「…………」 居然想全吃。 真是贪心。 吸血鬼幼女似乎不想让步,就这么板着脸再度从左到右,清清楚楚把每一个都指一遍。 而且还刻意把六小福的每一个都指一遍,真用心。 「唔~……」 原来如此,这家伙爱吃甜食……不,可是就算这样,应该也没办法全吃吧?这么娇小的身体,要如何吸收这么多甜食? 在我难以做出决定的时候,吸血鬼幼女一直盯着我瞧——我感受到压力。一股足以粉碎水泥块的压力。 慢着,我真的好像会被压垮。 不过,我几乎要被压垮的主因,或许是罪恶感。因为这个吸血鬼幼女沦落到这种处境,责任终究在我身上。原本优雅高傲又美丽的吸血鬼,如今却趴在地上吃甜甜圈,这样的现实果然令我心痛。 春假之后,她不发一语。 明明曾经那么爱笑,如今却只会闷闷不乐板着脸。 回想起她曾经做的事情,她至今所做的事情,其实不应该对她置以理所当然——对于人类来说理所当然的同情。我明白这一点。 「明白了,全部给你吧。」 我如此说着。 大方又爽朗,把整盒甜甜圈放在地上。 就象是供品。 「那么,转三圈汪一声。」 啊。 糟糕,这样的进展,使我不由得要求她表演这种才艺——在我惊觉并且收回命令之前,她已经象是陀螺一样,在原地做出漂亮的三连环甩尾动作了。 与其说是陀螺,更象是知更鸟。(注45) 但她在最后没有汪一声,而是冷淡撇过头去。这部分或许是她曾经身为贵族的最后自尊——慢着,这份自尊也太晚登场了。 唔…… 不说话就是不说话吗? 原本以为她会顺势开口说话,不过事情终究没这么顺心如意。 哎,要是她在这种搞笑片段说话,我也会很失望。 不可能有这种搞砸气氛的状况。 我把甜甜圈盒子推过去说声「吃吧」,随即吸血鬼幼女象是期待已久再度趴下,这次是连同盒子,把八个甜甜圈混在一起食用。 不只是吃得忘我,简直象是连地板都要一起啃了。 这样的她与其说是狗,更象是饿坏的儿童。 「太扯了,这种环状食物,超好吃的,真的是充满香甜美味的戒指珠宝盒!」 「你刚才说话了?」 注45 日文「陀螺」与「知更鸟」音近。 刚好不经意看向旁边的我,大吃一惊把头转回来,然而吸血鬼幼女毫无异状,只是以近乎面无表情的表情,大口啃食着地板……不对,啃食着甜甜圈。 什么嘛,原来是幻听…… 唔哇~我心脏跳得好快。 还以为气氛被搞砸了。 真是的,安排这种惊喜也太狡猾了。 「嗯……不过,能够知道这家伙爱吃的东西……应该就算是很好的收获了。」 能够知道她爱吃这种东西,甚至爱吃到令我幻听的程度,对于今后我和她继续来往的过程是一大助益。 不过。 然而即使如此,她还是不肯说话。 即使我祈求到甚至会产生幻听,她依然坚持不肯对我开口。 虽然时间短暂,但我们曾经是主仆关系的说。 「唉~又不是因为喉咙与舌头是八岁儿童,所以口齿不清……」 慢着,虽然我没想过,不过或许这也是原因之一。 然而即使如此,即使只字词组也好,我依然希望她说话。 就象是现视研的苏西。 就象是现视研的苏西。 就象是现视研的苏西! 「斑木老弟,你在做什么?」(注46) 就在此时。 后面忽然传来这个声音,使得我吓了一跳,象是被泼冰水一样立刻起身。 转头一看,忍野就在后面。 无声无息。 「你也不要这样吓我啊……」 我轻抚胸口如此说着。 我也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所以终究已经适应这个地方了,不过这里毕竟是废墟——在这种状况忽然有人站在我身后,我当然会吓一跳。 「……不要忽然冒出来啦,就算你姓氏是忍野,也别像忍者一样偷偷摸摸的。」 「哼,我才要问斑木老弟,就算是有春假那段过节,你也不能用这种方式虐待吸血鬼小妹吧?」 「我没有虐待她。」 「把幼女当狗玩弄,我觉得已经相当满足虐待的要件囉,斑木老弟。」忍野刻意象是无可奈何般耸了耸肩。「就我看来,那盒mister donut似乎是拿来送我的伴手礼……唔~结果我无福享受了。」 注46 日文「斑木」与「阿良良木」音近,与「斑目」相近,斑目也是漫画《现视研》的角色。 「…………」 忍野咧嘴露出笑容,一如往常说出这种看透一切的话语。 话说回来,别叫我斑木老弟。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是另一个角色的段子。 这样是在破坏未来的剧情铺陈。 无论如何——忍野咩咩。 三十岁左右的大叔。 正式登场。 一年到头都穿着夏威夷衫,看起来就很轻佻的不良中年大叔。怪异专家,妖魔鬼怪的权威,魑魅魍魉的行家——实力完全配得上这些头衔,非常可疑的人物。 听说改编成动画的时候,他变得非常帅气又充满魅力,不过这种神祕的情报,我一点都不想理会。 总之对我来说,他是个奇怪的大叔。 也可以说是稀奇古怪的大叔。 「阿良良木老弟,或许我没有对你说过,但我非常喜欢甜食。如果下次还有机会,请务必留我那一份啊,我最喜欢的是欧菲香,因为我是走复古路线的人。」(注47) 「不准冒充复古风格,有够烦的。」 自命维护着过时传统文化的大人,是最棘手的存在——不过欧菲香确实很好吃。 转头一看,无论是欧菲香还是蜜糖波堤,吸血鬼幼女已经全部吃光,如今则是露出「啊?什么?mister donllt?我不知道那种玩意」的表情,回到教室角落的既定位置,恢复为双手抱膝而坐的基本姿势。 正因为春假发生过各式各样的事情——所以她不想在忍野面前露出丢脸的模样。可惜即使再怎么装蒜,依然藏不住脏兮兮的嘴角。 不过,嗯。 虽然用来比较的人选不太合适,不过相较于忍野,她还愿意稍微对我卸下心防,光是这一点就令我感到安心。 ……也可能只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知道了啦,那么如果下次还有机会,我会买一盒欧菲香系列给你……毕竟点数似乎也可以刚好集满。所以忍野,三更半夜你跑去哪里了?」 从他给我的感觉来判断,他应该不是在其他教室睡觉,所以我如此询问。 「唔~去干活了,干活。」忍野没有卖关子,不过依然是以一如往常的装儍语气回答我。「原本居无定所的我,之所以会一直待在这座城镇,之所以会来到这座城镇,是为了搜集各种怪异奇谭——只不过我现在最重要的工作,是帮阿良良木老弟做出的事情善后。」 注47 欧菲香的原文是old fashion。 「善后是指……」 我移动视线,窥视抱膝而坐的吸血鬼幼女。 吸血鬼幼女,似乎已经对我们的交谈漠不关心了。 「就是像这样,在这里照顾这个家伙?」 「这也是其中之一,但是不只如此。实际上,吸血鬼这种家伙真的很麻烦,毕竟是怪异之王——光是存在于某处,就会引发各式各样的现象,持续对周围造成剌激与影响,我必须把这方面的事情好好解决,这就是阿良良木老弟交付给我的工作。」 「所以你同时在进行各式各样的工作吗?简直就象是不吉波普那样。生意兴隆也是一件好事吧?」 只不过,先不提我欠下的五百万圆,我不认为搜集怪异奇谭,是一项可以赚钱的「工作」。 「很抱歉,我可不像不吉波普那么干练。以我的脑袋构造,没办法同时对复数事情进行平行思考。」忍野如此说着。「话说回来,回到正题吧。阿良良木老弟,不要太欺负吸血鬼小妹喔,这种行径会留下祸根。」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并没有欺负她。」 总之,虽然觉得稍微捉弄过头了,不过大致上都是这个家伙的任性行径。虽然不能形容成受到波及,但我就象是被迫和她打交道的感觉。 「话说,我从春假之后就一直在想,这家伙是不是连心理都变成小孩了?」 虽然外型真的就是八岁女童,但她原本的外型是妙龄贵妇。即使吸血鬼的个性会受到外在影响,最真实的她肯定已经五百岁了。 何况即使是八岁女童,也不会趴在地上吃东西。 「啊啊,这方面就无可奈何囉,阿良良木老弟。不只是吸血鬼,真要说的话,怪异都是源自于人类的信仰。」 「人类的信仰?」 「没错。人类认为存在,所以存在——这就是怪异。有一篇俳句是这样子写的:『朦胧幽灵影,真面目已然揭晓,干枯芒草枝』,不过在看清真面目之前,干枯的芒草枝其实真的是幽灵。」 「唔~?我听不太懂,大概是心诚则灵的意思吧?不过为什么会跟现在的这个家伙扯上关系?」 「吸血鬼之所以是最强的怪异,是因为所有人都认为吸血鬼是最强的怪异。怪异会按照周围的认知而显现——按照周围的期待而表现。就是这么回事。」 忍野如此说着。 并且看向吸血鬼幼女。 即使视线能够杀人,但是这双视线连虫子都杀不了,是毫无压力的柔和视线。 「然后,话题回到这位吸血鬼小妹——阿良良木老弟,现在认知到她是吸血鬼的人,就只有你一个。」 「…………」 「严格来说,我和班长妹也算在内,不过即使如此,阿良良木老弟依然是最能影响吸血鬼小妹的人。因为现在的阿良良木老弟,是吸血鬼小妹独一无二的营养来源,所以造成的影响强劲又直接。」 「那么,你的意思是……现在的这个家伙,是因为我认为她是这个样子,所以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慢着。 如果是受到我的影响而喜欢mister donut,那也就算了,不过如果是因为我才学狗吃东西,这终究是……如果我期待吸血鬼做出这种行径,那我就不得不说我的精神出问题了,真的得好好进行心理治疗才行。虽然现在是半夜,但我应该立刻预约挂门诊。 「我的人格确实不像你或羽川那么出色,所以就某方面会把这个家伙当成八岁女童……不过就算这样,也不代表这是完全符合我期待的光景吧?」 「子女也不一定会完全符合父母的期待成长吧?即使如此,还是会受到这份期待的影响——大致上就是这种感觉。」 「父母的……期待。」 家庭的……影响。 「我并不是在谆谆教诲,希望你能成为正直不阿的人,但要是你老是胡闹过头,不只是造成影响,还可能造成负面的影响。毕竟都已经如此了。」 忍野说到这里就打住了。 没有继续说下去。 因为在意我的感受,所以没有说下去——并非如此。忍野不会做出这种贴心的举动。肯定只是因为没必要说下去,所以才没有说下去。实际上以我的立场,这是无须多问的事情。 都已经如此了。 都已经把那位高贵不凡的吸血鬼,眨低成如此稚嫩的孩子——要是继续给予负面影响,那还得了? 就是这么回事。 然而,对于忍野这番话,某些部分我无法认同。即使不一定会符合期待,不过这名吸血鬼,至少在某一点符合了我的期待。 也就是——不原谅我。 不露出笑容,不开口说话。 吸血鬼——无法原谅我。 如同我无法原谅吸血鬼。 「所以,阿良良木老弟,既然你刚才在拿甜甜圈给她吃了?」 「营养晚餐……」别讲得象是营养午餐一样。「还没。真稀奇,你居然会判断错误。我先让她先吃甜甜圈,再来才是吸血。比起我的血,这家伙似乎比较喜欢甜甜圈,我的内心正因为这个事实受到重创。」 「这样啊,哎,阿良良木老弟的血应该不会很甜吧,我不是无法理解吸血鬼小妹的心情。」 忍野径自频频点头。 你到底在认同什么? 「话说,阿良良木老弟,刚才就有稍微提到了,那位班长妹最近过得好吗?」 「啊?」 怎么回事,唐突就问我这种问题。 这种说法听起来,就象是已经知道我白天见过羽川似的,这又是他擅长的预知能力吗……虽然我如此认为,不过仔细想想并非如此。 重新思考就会发现,这么说来,忍野从平常就象是莫名在意羽川。 有的时候,只要找到机会,就会向我打听羽川的事情。 不,与其说他在意羽川——说他在意羽川的动向比较正确。 不亦宜乎。 历经春假的事件之后,忍野就某方面相当警戒羽川——先不说他认真到什么程度,不过在忍野眼中,羽川这样的人应该是棘手的存在。 「那个女孩比任何人都棘手。」 我明明没有说出口,忍野却稍微纠正我的感想。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说他看透一切。 「对于阿良良木老弟来说,吸血鬼小妹的来访,大幅扭曲这座城镇的怪异大小事,不过如果套用这种说法,班长妹的存在,也颇为扭曲这座城镇的人类大小事。」 「再怎么样,这种说法也太夸张了吧?」 「老实说,以那个女孩的状况,以『太夸张』来形容她才贴切。夸张,而且大胆。所以,她过得怎么样?」 忍野如此询问。 「哪有怎么样……没什么,她过得很好。」 「真的?」 有够难缠。 不对,忍野之所以会缠着我继续追问,是因为对我这种敷衍的反应(应该说含糊带过的答案)感到质疑吧。 哎,如果要我回答是不是真的,其实不是真的。 其实是假的。 然而这毕竟是羽川的家务事,我认为不应该在这种地方大肆宣扬。 包括左脸纱布的事情——以及幕后的真相。 我已经承诺不告诉任何人了。 即使对方是忍野也一样。 「嗯,原来如此,不能说啊。」 该说了不起吗,光是我这种迟疑着是否应该拒绝作答的反应,忍野似乎就已经察觉到我「不能说」的隐情了。 「也就是说,她发生了某些不能说的事情,我可以做出这样的推论吧?那就令我担心囉。」 「……并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事情。」 而且,当然也不是——我需要担心的事情。 「这是羽川自己的问题,我们没办法过问。因为无论发生什么事,她唯一能够得救的方式就是——自己救自己吧?」 「这样啊,那我就不追问了。」 依照这样的进展,我原本以为他会进一步逼问,但忍野出乎意料,一一话不说就让步了。 「确实,阿良良木老弟和班长妹再怎么打得火热,都不是我能过问的事情。」 「不,我们并没有打得火热……」 「无论你做了掀裙子还是其他的事情,我都不能过问。」 「你知道了哪些事?」 「那我换一个方向来问吧。」 忍野完全不听我解释——径自说着。 「把不能说的事情以外的事情告诉我吧。并不是只要跟班长妹有关的事情都不能说吧?」 哎——既然他用这种方式问我,我确实就不能完全保持沉默了。 即使必须隐瞒羽川的家务事,隐瞒她被父亲殴打的事实,也不代表我非得守口如瓶,完全不透露相关的事情。 至少,把今天——以日期来说已经是昨天了——在路上巧遇并且闲聊的内容透露给忍野知道,应该不会造成任何问题。 反正无论如何,忍野终究不会让步的。 至少不会一一话不说就让步。 如此心想的我,巧妙i不知道是否称得上就是了i隐瞒不能说的部分,说出今天发生的事情。 把应该隐瞒的部分隐瞒起来。 从早上被妹妹叫醒开始。 到我遇见羽川。 直到最后——埋葬一只车祸丧命的猫为止。 说给他听。 「阿良良木老弟。」 然后,忍野他—— 忍野咩咩—— 从夏威夷衫的胸前口袋取出一根菸,没有点燃就含在嘴里的忍野咩咩—— 「那只猫……该不会是一只银色的,没有尾巴的猫吧?」 他这么说着。 很高兴各位读者撑到现在。 容我致谢。 接下来,进入正题了。 006 虽然这件事后来演变成非常严重的状况,不过当时的我,真的没当成一回事。 因为只要和羽川共同行动,若是看到马路上有一只应该是出车祸被压扁的猫而为牠凭吊,说穿了简直是家常便饭。 这种事稀松平常。 如同在春假的时候救了我。 羽川只是——埋葬了这只猫。 理所当然。 「阿良良木,能帮我一下吗?」 她这么说。 简直是已经忘记贴在脸颊上的那块纱布,展现一如往常的模样,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 这只猫原本应该雪白的毛,被来往车辆反覆辗过,变成无法形容是血红还是污黑的颜色。羽川就这样抱起牠的尸体。 慈祥。 爱怜。 拥抱在怀中。 如同日文以「当成猫来照顾」来形容溺爱,应该有很多人喜欢猫这种动物——而且我也不讨厌——不过,即使没有被辗得不成原形,有多少人会愿意将猫的尸体抱进怀里? 想到这里,思考到这里。 我的心——再度骚动。 想要说些什么,却依然什么都说不出口。 「障猫。」 应该形容成因缘际会吗——其实我原本想把血喂给吸血鬼幼女,把甜甜圈交给忍野之后,就立刻回家睡懒觉,但如今已经无法如愿了。 我落得必须协助忍野工作的下场。 不对,不应该使用「落得这种下场」这种类似受害者的说法。欠下五百万圆债务的我,应该尽量接受忍野的要求,如果是和羽川相关的案件更不用说。 不只是协助。 我甚至想要扛下这项任务。 「食肉目猫科的哺乳动物。」 忍野——如此说着。 猫。 「所谓的障猫,是我正在这座城镇搜集的怪异奇谭之一。其实我出门到现在才回来,就是在追那个家伙。这种状况该说是巧合吗……还真的是相当讨人厌的巧合啊,借用我一个老朋友的说法,我不得不认为这源自于某种恶意。」 「慢着……忍野,等一下。」 忍野的这番话,使得我在稍微混乱的状态——其实应该说完全摸不着头绪的状态,反射性地,没有多想就从字面上提出反骏。 「是我说明的方法不好吗?我和羽川埋葬的猫,并不是什么怪物,是真正有生命——曾经有生命的猫。是真实存在,并非虚构的猫,似乎是被车子撞死的。确实如你所说,那只猫没有尾巴,而且回想起来,毛色是偏银的白色,但牠不是怪异或妖怪这种玩意,是实际存在的生物。」 「没错,不是那方面的玩意。」 没错吧——我也这么心想。 「以普通的状况记如此。」 忍野如此补充。 忍野绝对不会以情绪化的方式汽定我的反驳,他一如往常展现轻佻的态度。总是想要取得平衡,总是想要处于中立,这正是忍野咩咩这个人的态度,忍野之所以是忍野的态度。 虽然忍野就像这样一如往常,即使如此,他叼着没点燃香菸的嘴角,似乎隐约带着一些严肃的气息。 似乎带着一些真实的气息。 而且,这种感觉应该不是基于我的多心。 真要说的话,是基于羽川。 「不过,阿良良木老弟,班长妹并不是普通人吧?关于这一点,我们已经脣枪舌战很多次了,所以我不想继续争论下去,不过那个女孩真的很难应付。」 「……哎,你一直在警戒羽川,这我明白。」 「并不是警戒。你看看吸血鬼小妹。」忍野利落地以嘴上的香菸,指向坐在教室角落的幼女。「她成为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状态,虽然是阿良良木老弟的责任,不过追根究底,班长妹也是一大主因。」 「真要这么说……确实没错。」 春假。 我确实受到羽川的拯救。 只有羽川拯救了没人肯拯救的我。关于这一点,我再怎么向她感恩都不为过。然而按照逻辑,假设没有羽川,甚至可以说春假的那个事件根本就不会发生。 即使完全没有个人的意志或意图——即使没有故意,并非本意——我也不得不承认,羽川有种自导自演的特性。 「没错,自导自演的特性,正是如此。这女孩太厉害了,简直是蝴蝶效应的具体呈现,混沌也该有个限度才对,真的是出色的编剧,高明的导演。埋葬车祸丧命的猫,即使是这种微不足道随处可见,说穿了只是日常生活的温馨小插曲,一旦经过她的手,就有可能成为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尤其猫又是最麻烦的状况。」忍野如此说着。「那样的班长妹,与障猫是绝配。」 「…………」 关于忍野正在追捕,名为障猫的怪异——我并没有询问细节。最主要的原因在于没时间问,不过我内心某处,或许也不愿意得知真相。 是的。 我,也是如此。 从一开始,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从什么时候? 从埋葬猫的时候?不是。 从看到她左脸纱布的时候?不是。 应该是从——初遇羽川的时候。 我早就明白了。 「忍野。」 所以,我省略无谓的反驳——开了口。 争论的余地,并不存在。 「既然这样,我该怎么做?假设现在正在发生某些事……」 「不,十之八九,什么事都没发生。只是得维持这种没发生任何事的状况。」忍野如此说着。「总之只是要小心,小心驶得万年船。别说十之八九,机率根本就只有万分之一。只是考量到风险,必须多花一些心思来处理。阿良良木老弟,用不着露出这么担心的表情。」 忍野最后说的这句话,就象是在调侃我这种很想参与的态度,然而不知为何,我觉得这番话只是在安慰我,忍野自己就象是完全不这么认为——十之八九,连万一都不这么认为。 不,实际上以机率来说,或许就是这么回事吧。 然而——无论是十分之一,或是万分之一。 名为羽川翼的这名女孩,轻易就能踩到这样的机率。只有这一点,可说已经是我和忍野的共识了。 那个家伙。只有那个家伙。 真的很难应付。 「到头来,你提到的头痛也令人在意1至少我很在意,希望只是毫无意义的伏笔就好了。那么阿良良木老弟,我们就速战速决分头进行吧。我要去把你们埋葬的白猫挖出来,换句话说就是挖坟。」 「挖……挖坟?」 「哎,这种行为大概会遭天谴吧,但我至少要做到这种程度。如果埋在土里的只是普通的猫,那我就能放心,事情在这个时间点就能和平落幕,迎向快乐的结局,我遭天谴也不成问题,我甘愿承受。因为我这个人,原本就象是日式太鼓一样。」 「我不知道你是日式太鼓还是什么玩意,但我完全听不懂你的意思。换句话说,我告诉你埋葬猫的地点就行了吧?带你去那里就行了吧?」 「当然要把地点告诉我,但我不需要阿良良木老弟带路,只要口头说明大概的位置,我就可以找到那只小猫咪的墓。」 「这样啊……」 也就是说,他能够长期过着这种流浪生活,是凭着真本事。 他根本不需要地理知识这种东西——不愧是很有能耐的家伙,能够把这种连当地人都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废墟当成根据地。 「我当然可以告诉你,不过那里不在我的行动范围之内,没办法说得很正确,真的只能说明大概的位置,这样可以吗?」 「可以。」 忍野说完点了点头。 我如此不可靠,他却完全没有抱怨或挖苦——反过来说,这也直截了当,简洁易懂显示出现状多么紧迫。 可是……现状紧迫? 明明什么事都还没发生,却已经是紧迫的状况了? 类似战时的状况? 「相对的,我要请阿良良木老弟负起一项重要的职责。」 「啊?」 「我说过吧?所以才要分头进行。我要麻烦阿良良木老弟直接接触班长妹。」 「慢着……你说直接?」 「也就是现在去拜访班长妹的家,并且亲眼见到她,看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话,确认她平安无事。」 忍野理所当然滔滔不绝如此说着,我则是哑口无言。 啊?登门拜访?~ 「喂……不要胡说八道了,忍野,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现在是晚上,而且是深夜,正因为现在是深夜才要确认。就某种意义来说,没有在深夜确认就没意义了。用不着拿丑时三刻来举例,一般来说,深夜都是怪异最为活跃的时段,换句话说,比较容易认定是非真假。」 「是没错,我在春假亲身体验过,所以能够理解……」 然而,世间万物可以分为正常和反常,三更半夜造访异性同学的家,明显应该归类为反常的行为。 「因为是紧急状况,所以行为反常也无妨,甚至要说非得如此。以最坏的状况,阿良良木老弟被班长妹鄙视就能了事。」 「这真的是最坏的状况吧?」 哎,反正白天发生那种事,我说不定已经被鄙视了,进一步来说,我在春假的时9间点就被鄙视也不奇怪,所以听他这么说,就觉得事到如今还在意这种问题,确实是229不可思议的事情。 原本就被讨厌。 真是悲哀的事实。 「何况,我们也没办法交换工作。毕竟我无法判断埋葬的猫是否是普通的猫。」 「没错,而且——判断班长妹是否有异状的工作,阿良良木老弟比较能够胜任。因为你们是朋友。」 就象是顺便补充的最后那句话,该说有点嘲讽吗,似乎隐含挖苦的成分在内——不过即使是挖苦,这句话却莫名激发我的干劲。 没错。 不提怪异—— 如果是关于羽川的事情,我比忍野还要专精。 「啊,不过忍野,我不知道羽川住哪里啊?」 「咦?哎呀?这就怪了,阿良良木老弟和班长妹同班吧?没有班级通讯录之类的玩意吗?」 「你这是哪个时代的观念?现在私人情报的管理机制都已经很完善了。虽然平常是朋友,不过大多只知道手机号码和电子邮件网址,连彼此住在哪个车站附近都不知道。」 「真讨厌的时代,活在传统时代的夏威夷衫大叔跟不上时代囉。」 这位活在传统时代的夏威夷衫大叔,明显蹙眉露出不高兴的神情。对于没有手机或phs的机器白痴来说,确实是一个讨厌的时代吧。 「不过就算这么说,包含春假至今的这个月,阿良良木老弟和班长妹来往得挺密切的,所以应该不可能完全没有头绪。依照平常对话的蛛丝马迹,或是前往会合地点花费的时间,大致就能掌握班长妹住在哪个地方了吧?」 「把我讲得象是跟踪狂一样……」 不过,确实有掌握。 这不是理所当然吗!(面不改色) 要是连这种程度的事情都做不到,阿良良木历的面子都丢光了。 至于金发吸血鬼幼女,对于我与忍野的这段对话毫无兴趣,只把脸埋在膝盖底下,完全把对话当作耳边风——类似这种感觉。 于是我骑着越野脚踏车,驰骋在深夜的城镇。 虽然姑且有打开车灯,不过现在的我不需要灯光。离开废弃大楼的时候,我并没有忘记喂血给吸血鬼幼女(不经意觉得,她吃甜甜圈比较有仔细品尝味道,果然令我受到打击),所以我的身体目前拥有颇高的吸血鬼特性,无论是夜晚或是漆黑,都可以清楚看见远方。 不过,脚踏车的车灯也算是通知行人「这里有脚踏车」的信号,要是因为看得到路就没开灯,那就危险了。 「真是的,总觉得事情变麻烦了……话说回来,在这种时间到羽川家,我要怎样才能见到她?」 虽说事不宜迟,虽说晚上最好,这样也太乱来了。 对于一般的家庭就是如此了,何况羽川的家庭不和又扭曲,依照她白天的叙述,不象是会欢迎同班同学深夜造访的环境。 要是一个不小心…… 「哎,毕竟这方面的事情并没有告诉忍野……何况,就算那个家伙得知这件事,我也不认为该做的事情会有所改变。」 反正我们不可能交换工作。先不提是否有办法进行判定,即使是老江湖忍野咩咩,终究没办法在深夜造访女孩子家。 他原本就已经是个可疑的大叔,而且在废弃大楼住久了,他的模样比起春假也邋遢许多。 一副可疑人物的模样。 或者是浪客。 或者是飞天御剑流的继承人。(注48) 注48 出自漫画《神剑闯江湖》,又名《浪客剑心》。 如果是由我造访,即使后来被警方关切,也可以解释为小孩子不懂事的恶作剧。就容我将未成年的特权发挥得淋漓尽致吧。 「何况我还被羽川形容成弱鸡,挖坟这种粗鲁行径,我打从一开始就不敢做。」 所以,这应该是所谓的适才适所。 我如此说服自己,然后停下脚踏车。 依照红绿灯下方的住宅区域图,这里就是我所推测,羽川所居住的区域——羽川的主场。 关于造访时的礼仪问题,我已经决定见机行事,而且现在提这种问题还太早。 首先,我必须确定羽川家在哪里。 ……不要强人所难了。 什么叫做「首先」? 这是很浩大的工程吧? 即使是偏远地带的城镇,住宅区的构造也没有两样。刚才骑脚踏车的时候,我放松心情认为只要逐一确认每户的门牌就行了,不过真正要进行这项工程才发现,这是非常吃力的工作。 就象是土法炼钢,靠毅力解开四位数的数字锁。 绝对会半途而废。 不,如果是数字锁,至少可以肯定迟早猜中答案,不过以现在的状况,我很有可能从一开始就推测错误。认为羽川家就在这个区域,只是我一厢情愿的预测。 对方是羽川,甚至有可能预先就故布疑阵,让我掌握不到确切的线索——慢着,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对我的戒心也太重了。 不就是真的把我当成跟踪狂了? 「真是的,没有尾巴的猫吗……让我想到『有没有猫尾都没差』这句谚语了。」(注49) 我如此说着,再度跨上越野脚踏车。 为求慎重,其实我应该放慢速度,好好检视每一户的门牌,不过现在的我没必要如此谨慎。 吸血鬼拥有非常优秀的视力,而且动态视力也包括在内,甚至不经意觉得视角都变大了。虽然用不着做得这么夸张,但我有自信即使用力踩踏板高速驰骋,也不会看漏两侧任何一户的门牌。 总之先骑个一圏,把这个区域从头到尾仔细绕一遍吧。我打起精神出发。 单人进行的地毯式搜索。 没错。我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受到挫折。 注49 日本谚语,无关紧要的意思。 回想起羽川在春假为我做的事情,即使我的内心落得复杂性骨折或粉碎性骨折的下场,也是不足为提的事情。 然而。 这样的决心,结果也是一场空。 我的决心,总是像这样徒劳无功。 不知道慢了多少步。 如果我真的担心羽川的安危,真的想为她做些什么,那么在白天的时候,即使受到她的拒绝,被她要求保密,甚至即使受到她的鄙视,我都应该在那个时候,强行前往羽川家一趟。 正如字面所述。 为时已晚。 「……啊。」 就在我先把这一区的主要干道骑一遍,转第一个弯的时候,事件发生了。 毕竟是这个时间了,我至今完全没有和他人擦身而过。就在我骑着脚踏车转弯之后,那东西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忽然间。 出其不意。 无声无息。 违反常理——出现了。 以极为不讲理的状况——出现了。 不,那东西只是存在于那里——因为那东西就只是存在于那里,如果像这样形容成刻意挑选在我面前出现,刻意埋伏在这里等我,那就有失公允了。 这是过于自我中心的想法。 这种牵强附会的说法不恰当。 不是必然,甚至不是偶然。 纯粹只是彼此的路线有所交集——在那东西眼中,我只不过是非常不足为提,甚至不值得在意的渺小存在。 就如同——怪异眼中的人类。 在路灯光线都变得昏暗的深夜。 在越野脚踏车龙头led车头灯照亮的前方——这个不明人物是谁呢? 是众所皆知,班长中的班长。 羽川翼。 「咦……可是……」 然而,看到这样的羽川,应该不会有人认得出她是羽川,判断她是羽川吧。 即使是父母都认不出来。 以这种状况,这样的形容句充满讽剌,然而—— 「……你是……羽川吗?」 白色。 白色。 白色。 存在本身——宛如纯白。 白净无瑕的纯白。 或许不适合在炎热的黄金周使用这种形容词,不过这就是「洁白如雪」。 羽川原本宛如乌鸦溼润羽毛般美丽乌黑的秀发,白得宛如清澈透明。羽川原本就已经缺乏色素的肌肤,白得宛如病态。 如此变化。 身上只有胸罩与内裤,别说鞋子,连袜子都没穿。 宛如直接从浴室来到户外的这副模样虽然令我震慑,却只fj道食内衣的顔色,是唯一与白色相对的,黑色。 特别显眼。 极致的——黑色。 然而,我个人对这样的黑色有印象。 这肯定是羽川白天穿在身上的颜色——我不可能会忘记。 宛如会被吸进去的漆黑。 虽然并不是判断的关键,不过对我来说,位于眼前的存在是羽川翼。我对此抱持着确信。 腰部线条——不对,这种事不重要。 虽然并不是不重要,但是这时候必须放在一边。 问题不在于此。 比起眼前的她只穿内衣,比起发色完全改变,自然得不象是染色——有一个问题更加显著。 「……喵呜~」 问题在于她的头顶——冒出了一对猫耳。 猫——障猫。 「喵呜……」 她——如此鸣叫。 呼噜呼噜——她喉陇发出这样的声音。 「羽……羽川。」 「啊啊……怎喵啦,原来你是主人的朋友喵?」(注50) 羽川如此——不对。 障猫如此说着。 无论是语气与声音,不,甚至是表情——和羽川都相差甚远。 找不到彼此之间的关连性。 我面前的羽川是羽川,但完全不是羽川。 羽川不会发出这种象是撒娇的猫咪呼噜声,也不会与这种呼噜声完全相反,露出象是随时会扑过来咬的凶恶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 是什么现象? 她是羽川——却和羽川完全不同。 宛如位于两个极端,完全不同。 是的,换句话说不是相对,是相反。 物极必反——所以两者如一。 「喵哈哈,这喵说来,老子并不是对你没印象喵,是当时一起把老子埋葬的家伙吧……哼,那刚好喵。」 注50 为表现原文的猫语,「么,吗,没」这种发m音的字都会改成「喵」。 无视于我的混乱,障猫挂着一丝笑容如此说着。 而且瞇细双眼,射出凶光。 「虽然老子完全不懂,不过所谓的朋友,就是要相互协助是喵?既然这样,这玩意就交给你处理喵。」 她如此说着。 随着咚的声音——她把某种物体扔到我的脚边。 不,她扔过来的物体有两个,所以音效应该是……咚、咚两声? 然而就象是揉合在一起,成为单一的个体。 一块,成为一块。 「呃……」 接连发生令我惊慌的事情,使得我的精神完全无法正常运作——如果能够这样,或许是一种好事。 我已经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吓到了。 没错。 不会因为两个人类被扔到我脚边——就吓到。 「…………!」 不,我还是吓到了。 吓得发不出声音。 还以为我会连人带车往后翻。 与其在意这种事——这两个人,障猫到底是从哪里拿来的? 从一开始就提在手上? 从现状考量,也只有这种可能了。也就是说,羽川的猫耳内衣造型,对我造成过于强烈的冲击,所以没察觉到障猫手上所提的两人? 还是说,这两人就象是至今这样,宛如死掉般动也不动——因为就象是尸体一样,所以我下意识将他们排除在意识之外? 「那个~该怎喵称呼啊……对了对了,这两个家伙,似乎叫做主人的『双亲』,老子不太懂就是了。」 障猫如此说着。 咧起嘴角,露出邪恶的笑容。 一副开心的模样——就只是开心的模样——没有其他的情感。 「总之简单来说,就是喵有用处的像伙喵。喵有杀掉的价值,也不值得修理,一点价值都喵有。所以朋友,协助老子随使处理掉吧——不然你也可以杀掉喵,帮主人好好教训一下他们喵。」 障猫说完之后转身向后。 既然有猫耳就会有猫尾,这或许是过于受到动漫画荼毒的想法——不过很抱歉,或者该说很遗憾,她的臀部真的是平滑又圆润。 这是当然的。 因为障猫是——没有尾巴的猫。 「唔……喂!等一下!羽川!」 我如此说着,象是要踹飞越野脚踏车一样,立刻下车呼唤她并且伸出手。看到她若无其事要沿着原路返回,我立刻动身去追——然而,这个行动没能付诸实行。 羽川。 她。 障猫——无声无息忽然转身。 「等一下?」 她——轻声说着。 以非常痛恨的语气,怀抱着杀意轻声说着。 我脱口而出的话语,令她忽然火冒三丈。 太阳穴浮现血管,瞳孔染成鲜红色。 龇牙咧嘴。 「蠢蛋,不准像这样期待主人回应任何要求!就是因为你这副喵样,主人才会变成这样喵!」 话刚说完——障猫就朝我扑过来。, 不对,「扑过来」这样的行为描述句太假了,就像这只猫一样令人不敢置信——爱面子也要有个限度。对我来说,「已经扑上来了」才是我所认知的正确状况。 然而,这也是令我不寒而栗的事实。 这是令我不寒而栗,甚至不想使用正确描述句的事实——正如前述,我刚喂血给吸血鬼幼女,换句话说我的身体能力,尤其是视力大幅强化。然而障猫行动的速度,快到连这样的我都看不到。 基本上,以我现在的状况,不应该有我看不到的事物。 而且,令我不寒而栗的,不只足速度。 力量也强得难以估计。 宛如猫捉老鼠——她咬住我的左手臂,就这么只以牙齿与下颚的力量,连同衣服的袖子,宛如摘下沉甸甸的果实,将我整条手臂从肩膀扯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就这样不成体统,非常丢脸,在深夜住宅区的正中央,发出这种象是女性遭遇变态时的惨叫声。然而应该不会有人责备我。虽然在春假也发生各式各样,真的是各式各样的事情,但终究没有遭遇过整条手臂被使劲扯断的状况。 而且,我不死之身的程度与春假不同。 我现在的治愈力,不足以让失去的手臂瞬间长回来。大量鲜血宛如喷泉,从我的肩头喷溅而出。 血量多到令人质疑,人体居然储存了这么多的血液。 「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别吵喵,大惊小怪喵。」 即使不会有人责备,似乎还是会被猫责备。我就象是臣服于路灯一样当场跪伏下去,她则是咬着从我身上扯断的左手臂,赤脚踩住我的头。 动弹不得。 无法抵抗。 脑袋被踩住,甚至无法挣脱。 如同光是被她这么做,身体的力量就逐渐流失——我甚至有这种奇妙的错觉。 不对,像这样被她踩着,左肩的痛楚反而似乎逐渐减轻——胡扯! 被羽川踩就能减轻痛楚,这也太变态了! 而且与其说是减轻,更象是麻痺—— 「这种程度的痛楚……比起主人一直忍耐至今的痛苦,只象是被蚊子叮吧?」 「……你说的主人……」 是羽川吗?我想询问这个理所当然的问题,却问不出口。 虽然原因在于没力气开口说话,不过无论如何,这真的是理所当然,问都不用问的事情吧。 极为明白。 极为纯白。 极为洁白。 清楚至极——清楚过头的事情。 「没错,人类。」 所以障猫——用不着我询问就如此回答。 「主人已经有老子了,所以个需要你喵。无论是双亲或是朋友,都已经不需要了喵。即使是主人自己也不需要了喵。」 接着,她将嘴里的手臂当成垃圾吐掉。我的手臂无力掉在我的面前。 「你说……不需要?」 「老子让主人自由了,比任何人都自由喵。你应该明白吧?这是你喵办不到的事情喵,你喵总是束缚着主人,从来喵有让主人得到只有喵。老子首先要做的,就是让主人摆脱这种规格匹敌整颗地球的压力喵。」 障猫如此说完之后,纵身一跃。 说成纵身飞翔比较正确。 与其形容成跳跃,确实更象是飞翔。 只是微弯膝盖,将重心瞬间往下移,然后轻盈一跳——就越过电线杆、越过电线、越过正前方的民宅屋顶,消失在夜幕之中。 这种动作不叫做跳跃。 这不是人类做得到的行为——虽然是马后砲,不过这很明显是怪异才做得出来的行径。 简直是长了翅膀。 不是如虎添翼——是如猫添翼。 「……羽川。」 羽川翼。 拥有异形翅膀的少女。 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是什么状况,我完全不得而知,不过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忍野担心的事情漂亮正中红心了。 将靶子上的红心——射穿了。 满靶。 而且,而且…… 我再度迟了一步。 为时——已晚。 「啊……唔,呜……」 我缓缓起身,以仅存的右手,捡起障猫扔在地上的左手,一边惊讶于自己的手臂意外沉重,一边将切面……其实并没有工整到能够以切面来形容,总之就是把粗糙的断面接起来,尝试再生。 既然无法冀望长出新的手臂,就只能将这条废品回收利用。虽然在春假没有试过这种治疗方式,不过依照我从动漫画学到的所有吸血鬼小常识,这么做应该就能让骨肉与神经接回去。 「…………」 我模糊的视线,已经看不到羽川或障猫的身影了。只有一辆横倒在地上的越野脚踏车,以及同样倒在地上的两个人。 两名人类。 双亲——父亲与母亲。 羽川的双亲。 羽川翼的父亲,以及羽川翼的母亲。 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情缘关系的,家人。 家族。 然而,为什么会这样? 白天令我忿恨到那种程度的两个人,即使如今在我面前毫无生气,宛如断气一样倒在地上,我内心也没有涌现任何感慨,为什么会这样? 愤怒的情绪没有增加。 也没有觉得他们活该而消气。 丝毫没有感觉。 不想责备,不想动怒。 就只是——觉得可怜。 只会同情他们。 简直是不可思议。对于羽川来说,他们明明只是加害者,不知为何就我看来,他们却只象是凄惨的受害者。 007 接下来,我的记忆有一段空白。 换句话说,手臂扯断造成的剧痛,以及大量失血造成的贫血,使得我暂时失去意识。不过我在即将昏迷之前,似乎还是进行了一些该进行的行动,成为令各位觉得「阿良良木意外有骨气嘛!」「这样挺帅气的嘛,小子」的小插曲。 虽然这么说,但我不记得了。 人类大脑似乎有一种机制,会在失去意识的时候,连昏迷之前的记忆也一起消除,当时的我就处于这种状况。 所以接下来的内容,是由各种不着边际的推测、未经证实的传闻、依稀记得的记忆混合而成,请各位读者见谅。 总之。 障猫离开之后,我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收拾事故现场。 虽说是事故现场——其实并不是发生什么重大事故,不过姑且算是为残局善后。 我用手机叫了救护车。但我并不是使用自己的手机,而是使用了倒在面前的羽川双亲之中,从父亲口袋找到的手机。 虽然可能是谨慎过头,但我想避免自己的手机号码留在急救中心的通话纪录。毕竟即使设定保密号码,也不一定能完全不为人知,何况我是要请救护车处理这种事情。 虽然通话内容应该有被录下来,但是也无可奈何,应该说我当时想不到这么多。因为原本会流进脑袋的血液,已经全部洒到路面了。 即使如此,但终究是吸血鬼。 原本来说——先不提怎样才算是「原本」——要处理这种宛如血洗住宅区道路的场面,必须使用长柄刷与大量的清水,不过怪异现象本身是超越物理学的存在。 在我向急救中心通报现场位置完毕时(不过我用假音力图隐瞒身分,把声音装得象是外星人一样,反而更加诡异),我喷洒在路面的血已经完全蒸发了。 「………………」 脑袋缺血的我,依然只是心不在焉凝视着这样的现象,没有抱持太大的疑问。 疑问。 不,我原本就不会对于血液蒸发抱持疑问,这是我在春假就看腻的光景。 我甚至应该在此时抱持着另一个疑问,那就是血花了很久才完全蒸发。 直到我打完电话,路面有好一段时间处于淹水……更正,处于淹血状态。这种奇怪的现象,其实是异常状态。 「………………」 只不过,当时我没有余力纳闷这种事,这也正确到无可奈何的程度。我叫的救护车很快就到了,救护车似乎经常因为送医任务而忙得圑团转,不过抵达通报现场的速度,果然值得令人瞠目结舌。 所以,我得赶决逃离现场。 我的身体构造(尤其是现在)没办法让一般的医生诊治。如果要就医,找兽医应该更加合适。 硬是把扯断手臂接回去的手术,只有假日出勤的神谷医生(注51)办得到。 我以摇摇晃晃的动作,好不容易扶起越野脚踏车跨上去,一溜烟就逃走。 当时的我抱持着什么样的心境,我果然没办法回想起来了,不过如果要对这一幕加上旁白…… 「呜哇~!我受够胸部了啦!」 这句话应该会成为黑色的圆形,围绕着我骑脚踏车离去的背影吧。不过很遗憾,一切都尚未结束。 甚至还没有进广告。 以恐怖的气氛毫不间断……继续进行。 此外,我已经完全没有回程路上的记忆了,不过后来发现,我没受到障猫攻击的衣服部位——比方说膝盖与右手袖子——都破掉了,看来我似乎在回程时摔车好几次。 摔车的擦伤,在我从昏迷状态清醒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治愈,所以我直到忍野提醒才发现这件事。 总之,我的意识就是如此模糊,甚至没发现自己摔车。 注51 漫画《幽游白书》登场的角色。 什么都无法想。 什么都不愿想。 思绪如此朦胧的我,骑着越野脚踏车前往的地方,并不是妹妹们熟睡的家,而是废弃的补习班大楼。 每天早上,我总是会由妹妹们叫醒。 在这个时间点,我可以说已经下意识放弃隔天的这项权利了。 而且,直到这个时候,我的意识才终于回到现在。 终于连结。 换句话说,在我抵达废弃大楼的时候,我就完全昏迷了——总之,我能够努力做到这种程度,虽然称不上表现优秀,不过应该可以拿个努力奖吧。 「……啊。」 并非陌生的天花板,是似曾相识的天花板。 我平常总是被别人叫醒,很少自己起床,所以不适应这种自然醒来的感觉。 可说是春假至今没经历过的感觉。 然而如今,比起这种陌生的感觉,醒来翻身的瞬间从左肩传来的剧痛更加明确,使我不得不置身于这种突兀的感觉。 「唔……这里是……」 这种装模作样的台词,当然就这么脱口而出。 这里是,废弃大楼四楼。 是昨晚我拿甜甜圈给吸血鬼幼女吃的教室。 「咦,唔喔……」 我平静表达惊讶之意。 其实我很想做出更强烈的反应(大概是向后仰并且倒立的程度),然而左肩的抽痛不允许我这么做。 吸血鬼幼女,就位于平躺的我旁边。 就在我脑袋旁边。双手抱膝坐着。 以角度来说,这是可以把她的下半身,连同连身裙底下看光光的角度。顺带一提,依照动画版设定,这个幼女的连身裙底下居然是恐怖的……不,这件事暂且不提。问题在于吸血鬼幼女投向我的视线。 并不是平常含着怨恨,充满憎恨的视线,当然也不是看到mister donut时,那种渴望的视线。 该怎么形容? 是一种宛如——鄙视的视线。 不是以视线杀我,是以视线引导我自杀。就是这样的双眼。 再怎么样,也不象是因为我迟迟没有清醒而担心,所以寸步不离看着我。她没道理为我看护。 实际上,她的视线就象是在这么说。 「丢脸。」 「真没面子。」 「居然被区区一只猫修理得这么惨。」 「汝这样还算是吸血鬼之眷属吗?」 ……我在胡言乱语。 什么叫做「就象是在这么说」? 这家伙——不可能会说话。 不可能会对我说话。 我凭什么擅自把她当成不用言语就能交心的对象?仔细一看,这家伙只是一如往常板着脸吧? 纯粹只是因为距离比平常近,并且是从下方的角度看她,才会有一种与平常不同的感受。 吸血鬼是吸血鬼。 人类是人类。 彼此是无止尽延伸的平行直线。 因为我和这个家伙,在春假已经彻底决裂了。 事到如今,她不可能把我视为眷属。 不可能愿意如此看待我。 她顶多只是在犹豫,是否可以擅自在我昏迷的时候吸血吧。对于现在的这家伙来说,我只是维持她生命运作的营养来源。 或者是类似充电器的物品。 即使如此。 光是她愿意活下去,我就非常满足了。 「阿良良木老弟,醒了吗?」 此时,就象是抓准这个时机——夏威夷衫大叔忍野咩咩开门走进教室。 「你真会赖床啊,我都快等得不耐烦了。太阳都下山囉。」 「啊?」 太阳下山? 咦?怎么可能,已经是这种时间了? 意思是我睡了这么久,睡得这么深?我连忙以手机确认,显示在荧幕上的时间确实是「4/30 pm5:20」。 咦咦咦? 我睡了超过十二个小时? 「不过与其说睡觉,不如说昏睡比较正确,甚至可以形容成昏迷不醒,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死掉,哈哈哈!」 忍野随口笑了几声。 与他这番话不同,真的只象是在嘲笑一个睡过头的人。 虽然忍野的态度一如往常,然而现在—— 「忍……忍野!羽川她!」 「嗯,我知道我知道,我已经听说了……班长妹变成猫了,对吧?」 担心的事情成真了。 忍野说完点了点头,然后朝着吸血鬼幼女说: 「吸血鬼小妹,已经可以了。」 听到这句话,吸血鬼幼女缓缓移动宛如生苔石头的身体,就这么拖着双脚,以无力蹒跚的脚步离开教室。 也没关门。 「咦……?」 我的脑袋满是问号。 「忍野,这是怎么回事?何况那家伙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醒着?因为那个家伙醒着,我才会以为现在还是深夜,不到天亮的时间……」 「没有啦,因为阿良良木老弟实在伤得太重,所以我就请吸血鬼小妹帮个忙了。你自己看。」忍野说着指向我的左肩。 转头一看,这个部位包着层层绷带——虽然是写着类似咒文的毛笔字,看起来很古怪的绷带,总之就是绷带。 「你们彼此关系的紧密程度,简直可以说是过于紧密,要说是连结在一起也行,甚至是成双成对的等级,恢复力也是处于连动关系,所以只要你们距离越近,技能就会越强。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让吸血鬼小妹待在你身边,提高你的基本恢复力。」 「喔喔……」 原来是这么回事。 既然这样,就表示那个家伙为了我而被迫熬夜(?)——之所以感觉她与平常不同,或许是这个原因。 即使依然不算是在「照顾我」…… 然而,原来得以充电的是我。 刚才我还以为她是在犹豫要不要吸我的血,我这种想法真过分。 「晚点要去道个谢啊,要是没有吸血鬼小妹,这条手臂大概就报废囉。」 「报废……坏死吗?」 到头来,要是没有那个家伙,我在被障猫扯断手臂的时候就已经没命了。 「不过,我确实大感意外。即使不期待治愈力能到春假的程度,但我才刚喂血给那个家伙……我原本以为恢复力会更强的,先入为主真可怕,我还以为只是一条手臂,只要接上去就可以立刻修好。」 「怎么啦,原来你挑战障猫的时候,从一开始就打算犠牲一条手臂?」 「不,并不是这样……」 别说挑战,我甚至没有战斗的意愿。 只不过是回过神来,还来不及回过神来,手臂就已经被扯断了。 「……我只是在想,要是这条手臂能更早恢复,应该就不会放任障猫逃走了。不过我对自己的不死之身期待到这种程度,应该是一种错误吧。」 「不……阿良良木老弟,以这种状况,错误的是你对障猫的认知。」忍野接话这么说。「如果是阿良良木老弟现在的不死能力,足以承受相当程度的伤势,因为正如阿良良木老弟所说,你才刚喂血,除非是致命伤,否则你都能瞬间恢复。不过以这种状况,对方的问题比较大。」 如果对手有所谓的调性,那就是调性不合。 我依然躺在地上,就只是微微坐起上半身而已。忍野走到我身边,帮我解开左肩绷带(应该是),并且继续说下去。 「对障猫……不管用。」 「不,不管用?」 「被障猫碰触造成障碍的伤口,并不是普通的损伤。惹到猫所以惹祸上身了。我想想,阿良良木老弟,你知道『能量吸取』的能力吗?」 「能量吸取……?」 我听过。 不,这同样是来自动漫画的知识,所以我不是很清楚,然而…… 「咦,可是所谓的能量吸取,应该是吸血鬼的特性吧?记得我在春假听过,吸血原本就是榨取人类生命力的行为……」 「一点都没错,不过这可不是吸血鬼的专利。障猫的能量吸取可以说是灵障,没办法制作眷属,所以与吸血鬼相较之下,在意义上有所出入,换句话说,这算是障猫的原创技能。」 「是喔……也就是说,我左手臂被扯断的同时,连不死能力也被扯断吗……」 所以伤势恢复的速度变慢。 所以血液蒸发的速度变慢。 调性不合。 同样的能力——相互重合,产生分歧。 我懂了。 不只是左手臂的事情,也包括羽川双亲的事情。当时他们两人衰弱至极,宛如死掉般全身无力动也不动,但是完全没有明显的外伤。 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事情之后,是基于什么原因才衰弱成那样?当时我完全搞不懂状况就先叫了救护车,但如果以「能量吸取」来解释,就可以理解为何是那种状况了。 弱化。 之所以变得衰弱,是「能量吸取」造成的结果。 「与吸血鬼的能量吸取不同,不需要直接吸血,所以属于一种间接的技能。不过正如阿良良木老弟的亲身体验,技能本身的构造,直接到近乎原始的程度,所以相当具有威胁性。因为不是只要注意牙齿,光是被碰触到就完蛋了。」 「所以才叫做……障猫?」(注52) 真是不得了。 忍野帮我解开绷带之后,我看向患部——总之就外表看来,已经完好无伤了。 我觉得不只是因为吸血鬼幼女陪在身旁,这种神奇绷带也是助力。 注 52日文「障碍」与「碰触」同音。 ………… 这样下去,该不会明明为了还债而帮忙工作,反而欠下更多债务吧? 虽然这样的质疑掠过脑海,总之先撇开这种想法,正事要紧。 「我孤陋寡闻,没听过障猫这样的怪异,不过这种凌驾于吸血鬼不死之力的能量吸取,确实是一项威胁。幸好被扯断的是左手臂,如果是脑袋,我大概没办法接回去就死掉了。」 「……啊,慢着慢着,阿良良木老弟,是我形容的方法不对。」 我怀着些许安心感轻声这么说,但忍野摇了摇手如此回答。 「所谓的调性不合,是指对方与阿良良木老弟的调性,并不是障猫的能力足以匹敌吸血鬼。」 「啊?」 「因为吸血鬼是怪异之王啊,君临天下的王者。即使同样叫做能量吸取,级数也不一样,其中有绝对性的差距,妖忭社会的阶级区分,比人类社会还要明显。障猫的能量吸取,绝对无法对抗吸血鬼的吸血行为,虽说具有威胁性,但也只是对于人类来说是如此,对于吸血鬼来说微不足道。」 那叫做……微不足道? 那种程度? 我实在不这么认为。 不过,既然专家忍野这么说了,那么肯定如此吧。 「阿良良木老弟刚喂血给吸血鬼小妹,所以提升了吸血鬼的体质,不过打起来就知道有几两重了。你终究是人类,不可能赢得了货真价实的怪异。」 「货真价实的……怪异。」 「如果阿良良木老弟还拥有——还维持春假时期的不死性质,或者即使是吸血鬼小妹落魄到这种程度的状态,障猫都不会是对手。无论手臂被扯掉或是脑袋被拔掉都能瞬间再生,自身能力也不会被扯断。」 「…………」 不。 然而对方不只是障猫,同时也是羽川翼。 既然这样,如同春假的我,羽川也不是被怪异附身,而是整个人都成为怪异? 化为怪异。 化为怪物。 「有些怪异确实会导致肉体变化,但还不得而知,这方面只能接下来进行调查。但是无论如何可以确认一件事,那就是我们迟了一步。」忍野如此说着。「我依照阿良良木老弟的指引,稍微把小猫咪的坟墓挖了一遍,但是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搞错地点,那么事态可说是糟透了。」 「……这样啊。」 糟透了吗…… 我没有力气确认忍野是在哪里挖的,做这种事也没用。 因为,我已经看见了。 已经——看到入迷了。 已经眼睁睁错过了。 为时已晚的证据。 「嗯,虽然这么说,伤势本身恢复得还算顺利。虽然里面好像还没完全接回去,不过看样子明天就会好了。」 忍野说着轻拍我的左肩。只是轻拍就造成渗入体内的疼痛(而且挺痛的),不过依照这位专家的说法,似乎是「还算顺利」。 似乎。还算。 毫无确信。 「吸血鬼小妹……应该已经睡觉了,之后得向她道谢啊。不过对她来说,阿良良木老弟要是死掉会令她很困扰,所以当然不在乎陪你一整天吧。」 「……不过我真的觉得很窝心。既然她需要我这个营养来源,就表示她至少还有活下去的念头。」 「唔~但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啊,这个大木头。」 忍野轻声这么说。 怎么回事? 感觉好像莫名被斥责了。 「算啦。那么,阿良良木老弟,趁你家人担心之前,你先回家吧。」 「咦?」 「你口袋里的手机好像经常在震动,那就是所谓的震动功能?」 听他这么一说,我再度看向手机画面。刚才只想知道日期时间,所以我没有细看,不过现在看了才发现,我的未接来电与邮件收件匣显示着惊人的数字。 未接来电:146通。 未读信件:209封。 好恐怖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啊……在我点开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应该都是火怜与月火留下的…… 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 后面居然都是响一声就挂断的电话,还有空白邮件! 「这已经是恶整了吧?」 真是的。 难怪醒来的时候不太舒服。 在休息的时候像这样一直震动,根本不可能睡得好。虽然没能实现,不过相隔这么远都想要叫我起床,我真佩服这对欢乐姊妹花。去死算了。 「你和班长妹不一样,有家人在担心你。所以阿良良木老弟,你该回去了。」 「啊,没有啦,这不是什么担心……」 嗯? 咦,「和班长妹不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 就算是刚才拖着残破的身体回到废弃大楼,在意识朦胧的状态回报受害状况,我应该也不会把羽川的家庭状况告诉忍野……他只是随口说说?乱枪打鸟? 还是照例已经看透一切? 只要知道受害者是羽川的双亲,就算完全不知道状况,还是说得出这句话——慢着,真是如此吗? 总觉得听他的语气——不对。 比起这种事,另一件事更重要。 「不用这样啦,忍野……这种伤算不了什么,羽川都已经成为那种状况,我怎么可能就这样垂头丧气回家?得赶快抓住叫做障猫的那个玩意处理掉,不然……」 「春假。」 我积极表达意愿说到一半——被忍野打断了。 以话语打断。 「如同班长妹在春假对阿良良木老弟做的那样,这次轮到阿良良木老弟想帮班长妹?是这样的吗,阿良良木老弟?」 「……没错。」 他莫名想是在确认,莫名象是有所确信,充满挖苦,充满恶意的这种说法,使我迟疑是否应该承认,但我最后还是承认了。 至少我的心态如他所说。 虽然觉得这种形容方式,似乎与真相有所出入,但确实如他所说。 不,即使并非如此…… 「朋友有难就要帮忙,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我如此说着。 回忆与障猫那段称不上对话的对话,如此说着。 「哼,阿良良木老弟,这不是你自己的讲法,真的是班长妹的讲法。当时是怎么说的?如果不能为这个人而死,我就不会把这个人视为朋友——是这么说的吗?班长妹的价值观,简直是三国时代的玩意了。不能同年同月同曰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是这样的誓言吗?我觉得要是她活在那个时代,应该能成为了不起的武将。」 「……请不要用武将譬喻女生。」 「不过,阿良良木老弟,这是不可能的。」 断言,明讲。 忍野咩咩,就象是在进行最后通牒如此说着。 「班长妹那样的做法,你学不来。不只是你,我也是,任何人都是。班长妹那样的做法,任何人都学不来。现在的你非得认知这一点才行。」 再度——忍野再度把手放在我的肩头,并且继续说着。 「朋友有难就要帮忙,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句话或许没错。不过阿良良木老弟,把理所当然的事情视为理所当然,是被上天选上的人所处的领域,平凡如你,庸俗如我,都做不到这种事。我能理解你崇拜班长妹,想报答班长妹,希望效法班长妹的心情。不过……你千万不能这么做。」 「千万不能……这么做。」 「这是禁忌的游戏。」忍野如此说着。「那个女孩啊,比怪异更像怪异,比妖怪更像妖怪,贸然效法她会吃苦头的。」 「居然说效法……忍野,我所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我所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总之,先不讨论这种唯心论……」 忍野把放在我肩膀上的手,移动到我的头上。 就象是大人在抚摸小孩。 「以现实层面来说,状况已经开始了。接下来是专家的工作,没有外行人出面的余地,何况你未成年。」 「…………」 「阿良良木老弟,或许你觉得自己得负起某些责任。比方说早知道当时应该阻止班长妹埋葬猫,或是早知道应该把事情问得更清楚,你或许会有这种想法。嗯,我个人认为这种事不会造成任何责任,但也不认为完全不需要对此懊悔或反省。只不过……即使事情的责任在你身上,也不一定表示非得由你来解决事情。」 「啊……?」 「我是维护平衡的中立角色,所以重视责任的归属,不过人类的社会……进一步来说,这个世界并不是都以这种原则构成的,不可以认为我说的话就是对的,即使背负责任的家伙抛弃责任,事情依然会出乎意料顺利解决。不过这只是概括的观点,不代表你非得要努力才行,这种义务并不存在。」忍野平淡的如此说着。「你在春假成为吸血鬼的时候也是相当努力。不过即使>你没有努力,只是偷偷摸摸窝在这座废墟度日,或许事情也会出乎意料顺利解决。」 「这……」我无法接受忍野这种说法。「这……不可能吧?而且就算是如此,那依然是我非做不可的事情。而且这次也是……」 「是非做不可的事情?或许吧。不过——你做不到。」 「…………」 「阿良良木老弟,这次你无能为力。」 忍野加重语气如此强调。 「如你所见,我就是这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所以你应该看不出来,不过害得阿良良木受这么重的伤,其实我感到很愧疚。虽然当时还处于预防阶段,但我甚至认为不应该找阿良良木老弟帮忙,我没资格担任维护平衡的使者了。我无视于原则,违反行规了。你这次受到的伤害,绝大部分是我的疏失,我没脸见你的家长。阿良良木老弟至今已经表现得很好了。」 这番话听起来不像安慰,而且也没什么正经的感觉。 然而忍野就象是在消遣我这份无须强调的无力感,以严肃的语气断言。 「阿良良木历老弟,接下来你无能为力。你没办法为班长妹做任何事,想做也做不到。不是心意问题,是技术与实力的问题,真要说的话,你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不要妨碍我。」 008 忍野以如此冷淡又严肃的让气拒绝,但我没办法严词反驳,甚至也没办法微词反驳,只能垂头丧气离开废弃大楼。 这也是当然的。 虽然在那短短的两周,我经历了如同地狱的时光,然而成为区区吸血鬼的我——如今好不容易背负着后遗症活下来的我,在这种场合根本帮不上忙。 真的是无能为力。 我不是专家,不是权威。所以接下来,是只属于忍野咩咩一个人的领域。 只不过是朋友。 做得到的事情——是零。 ……不,这也是借口。 是辩解。 只是在耍帅。 只是以一副丢脸的模样耍帅。 其实整件事更加单纯——总归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在于名为羽川翼的她,并没有主动向我这种人求助。 不是忍野。 不是忍野拒绝我,是羽川拒绝我。 当时,羽川确实拒绝了我的协助。 要求我不要介入。甚至要求我不要假装知道。 顽固,严肃——拒绝了我。 没有交涉的余地,也没有让步的空间。 所以忍野说得没错,现在的我只做得到一件事——不要妨碍忍野。 能力上、精神上、道义上。 我现在不应该做任何事。 要乖乖滚到一边去。 虽说如此,即使脑袋明白,即使自认能够接受,但我心中无论如何都残留着阴霾与芥蒂,所以离开废凄大楼之后,我没有立刻直接回家的意愿。 没有乖乖踏上归途,完全不想回到妹妹们应该会温暖迎接的那个家,反倒是让脚踏车龙头朝向完全相反的方向。 也就是前往——我先前遇见障猫的地点。 要做什么? 并没有要做什么。 并不是觉得只要前往那里,就可以再度遇见障猫——遇见羽川。 并不是期望与她重逢。 并不是要将覆水回收——我只是觉得,至少要完成刚才进行到一半的任务。 也就是找到羽川的家。 我当然非常明白,如今即使这么做也无济于事,但我不知为何无法不这么做。 或许我依然处于混乱状态。 羽川成为怪异的受害者,使我看到她只穿内衣的猫耳造型,或许是这些要素令我失去冷静。至少我并不是因为羽川消失在夜幕之中,羽川的双亲又送医,因而担心空无一人的羽川是否会被闯空门。我不是会注意这种事情的人。 我很快就抵达现场,然后走遍住宅区,心无旁骛仔细寻找,出乎意料很快就找到羽川家了。 写着「羽川」的门牌。 门牌底下写着两个应该是双亲的名字,相隔一段距离——一小段距离的位置,有一个汉字可以写成「翼」的平假名名字,所以只是同姓家庭的机率应该很低。 非常平凡,自费购入的独栋住宅。 看似如此。 至少在这间两层楼的住宅看起来,完全不象是会发生家暴或是弃养事件的地方。 然而门牌上的平假名名字,宛如意味着这名女孩依然年幼不懂事——令我隐约感受到一种扭曲的气息。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 从什么时候,这块门牌就没有换过了? 没有因应女儿长大重新制作吗? 连拆掉都嫌麻烦吗? 我不禁如此心想。 想这种没有必要的事情。 想这种令人烦躁的事情。 明明再怎么想也无济于事。 明明没有我帮得上忙的事。 我打开外门,象是受到引导前往玄关,然而握住门把才发现,门锁得好好的。 「…………?」 但我对此感到疑问。 将羽川称为主人的那只障猫——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不过看起来没什么智商。应该说,完全感受不到知性的气息。 甚至令我觉得,即使是动物应该也比牠聪明。 简直没有任何聪明才智。 我不认为这样的障猫,会懂得使用门锁这种人类特有的文化产物——不对,牠不一定是从玄关外出的。 既然是猫,从窗户出入反而比较自然。 我离开玄关,绕着住家外围寻找开启的窗户。然而每扇窗户都是紧闭着,甚至连防雨窗都关上了。 在我纳闷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我察觉二楼也有窗户。 对喔,牠拥有那种跳跃力。 甚至足以跳上月亮的那种跳跃力。 牠不一定是从一楼外出。察觉到这一点,我再度绕了住家一圈,这次正如预料,我找到了开启的窗户。 嗯。 嗯嗯。 既然已经上了船,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幸好现在的我,身体能力提升了不少。即使没办法像猫一样直接跳上二楼,至少也可以爬墙上去。 既然下定决心就不再迷惘了。我姑且注意四周是否有人在看,并且着手爬墙。 我就这样抵达二楼—— 「…………?」 ——并且感到纳闷。 我将手放在开启的窗子,拨开随着夜风飘动的窗帘看向室内,然后感到纳闷。 等一下。 我一直认定这扇开着的窗户,是羽川房间的窗户。依照删除法,障猫抓着羽川双亲离家的管道,只会是这扇窗户,所以这应该是妥善的推测。不对,不用把这种想法当成推测,我原本就是这么认为的。 但却不是如此。 该怎么说,这个房间就象是书斋。 是羽川父亲的房间吗? 不太清楚。 何况我没问过羽川的父亲从事什么工作。 总之无论如何,这个房间给人的感觉就是工作室,至少不会是女高中生的房间。 「嗯……」 我就象是蜘蛛人一样贴着墙壁,以连我自己都觉得利落的动作脱下鞋子,并且入侵羽川家。 虽然完全是非法入侵,不过我在爬墙的时候就已经是可疑人物,与其说是已经上了船,这简直要用偷渡来形容了。 然而,我上的船可能是奴隶船——我应该要考量到这一点。 换个说法吧——我顺其自然,没有任何明确的目的,犯下了刑法的非法入侵罪,所以遭受到最为严厉的天谴。 无可比拟的天谴。 我阿良良木历,在羽川家里——在空无一人的羽川家里,单手拎着鞋子找了一圈、找了两圈、三圈、四圈…… 「…………!」 我冲出这个家。 其实从玄关大门出去就行了,但我甚至想不到这种事,而是回到刚才爬进来,应该是书斋的那个房间,象是认定只要把至今的行动倒过来做一次,就可以让时间回溯,当成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从开启的窗户纵身一跃。 理所当然就这样摔下去了。 没有进行任何防护措施,笔直落在柏油路面——也可以形容成坠落,甚至觉得好不容易接回去的左手臂似乎又断了,然而我丝毫不在意这样的痛楚。 我几乎陷入恐慌状态,不顾一切连滚带爬,冲到停在住家门口的越野脚踏车那里,以鍊条几乎会磨断的速度离开现场。 离开羽川的家。 何其恐怖。 宛如存在着某种不干净的东西——不对。 我纯粹只是感到恶心,甚至作呕。 我不得不后悔自己做了无谓的事情。虽然不知道自己走哪一条路,虽然不知道自己绕了多么远的路,不过当回过神来,我已经到家了——即使没有想要回家的念头。 总之,我只是想要逃离。 但我宛如基于本能——回家了。 「啊,哥哥,欢……」 打开玄关大门,不知道是基于什么巧合,月火就站在面前——从她只穿内衣加一件单薄t恤的清凉穿着来看,大概是刚洗完澡——虽然我有察觉到这一点,不过在她说完「迎回来」这几个字之前,我已经连鞋都不脱就爬进走廊,紧抱住月火的身体了。 紧抱,紧抱,紧抱。 「唔喔喔喔!出乎意料的热情拥抱!这个变态哥哥是怎样!」 「…………!」 对于亲哥哥的奇特举动,月火不但惊愕,并且很明显觉得很恶心,但我实在不得不做出这种举动。 并不是因为她是月火。 无论是火怜成或是任何人,总之我就是忍不住想要紧抱第一个见到的人。 不,不是紧抱。 忍不住——想要得到依靠。 忍不住——想要得到扶持。 不然的话,名为我的这个存在似乎会崩溃。 精神会瓦解。 这就是所谓「溺水的人连一根稻草都想抓」。 事实上,月火应该有完全感受到我身体的颤抖,彻底到无法压抑的细微震动吧。 我在害怕。 要把我称为弱鸡或是什么都行。 对恐怖的事物感到害怕,有什么不对? 颤抖发冷——有什么不对? 那个家对我的冲击,就是如此强烈。 那是一楝独栋住宅。如果论坪数,或许比我住的这个家还要大。 房间有六个。 然而,那个家—— 羽川家,没有羽川翼的房间——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 春假的经历根本就不能比。那段宛如地狱的回忆,如今我甚至想改写成纯朴悠闲的时光,想把那个春假窜改成平凡无奇的两周流水帐——就是如此恐怖。 没有房间。 而且——没有痕迹。 虽然羽川小时候曾经辗转待过好几个家,还是已经在那个家住了将近十五年——即使如此,我再怎么走遍那个家,都找不到任何羽川的气息。 每个家,各自拥有独特的味道。 住得越久,这种味道就越明显。然而那个家的味道,完全没有羽川的成分。那个家和羽川翼的切割程度,甚至令我真的以为找错家了。 不。 当然——挂在客厅墙壁的制服,象是书库的房间里收藏的课本与参考书,收在浴9室衣物柜里的内衣,叠好放在走廊的棉被,插在阶梯插座的手机充电器,放在玄关旁边的书包i从这些物品来看,我认为羽川确实住在那个家。 我如此认为。 然而,那简直就象是住在旅馆一样。 甚至不算是寄人篱下。 我太低估了。我原本坚持抱着乐观的态度。 即使看到她被父亲殴打的脸颊,内心深处依然认为羽川不会有事,羽川是羽川所以不会有事,羽川肯定不会有事,羽川不可能会有事。我依然如此相信着。 即使她被障猫附身也一样。 居然认为她不会有事,愚蠢至极。 「呜呜呜呜呜呜……」 应该没救了。 羽川,应该没救了。 那种状况,根本就无从挽回——不可能修正了。 一言以蔽之,疯了。 几乎疯了,完全疯了。 只要交给忍野处理,羽川确实没过多久就会被找到,障猫也会被那个夏威夷衫大叔轻松解决。不过,至少这段物语,不会以「羽川与长年存在隔阂的双亲和解并且尽释前嫌」这种可喜可贺的方式收场。 无从收场。 再怎么想收场也无从收场。 那个家。 那个家族。 那个家庭。 早就已经处于结束——过度结束的状况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哇啊啊啊啊!」 「……受不了,真拿哥哥没办法。乖乖不哭,是被吓到了吧?」 我身体颤抖的程度有增无减,甚至还发出近似惨叫的声音,至于月火,比我小四岁的这个妹妹,则是宛如完全拿我没办法般露出微笑,温柔抚摸我的头。 并且闭上双眼,微微噘嘴。 「来,可以哦。」 她如此说着。 「恶心死了!」 我推开妹妹。 粗鲁推开。 「呀啊!妹妹这么牺牲奉献,哥哥你这是在做什么啦!」 「我在进行教育指导!你们两姊妹也活得太随心所欲了吧!」 「有什么办法,我们是哥哥的妹妹啊!」 「唔!」 听她这么说,我就无法反驳了。 毕竟应该没有任何人,比我活得更加随心所欲了。 不过,我觉得自己咖生活方式应该还是有稍微用点脑袋,绝对不是那种只靠脊椎反射过活,甚至连脊椎都没有的单细胞生物。 应该是这样没错。 无论如何,在妹妹恶心的犠牲奉献之下,总之我身体停止颤抖了。 家族果然是最好的避风港——或许该如此形容吧。 家族。 家族吗…… 这两个字,当然令我联想到已经送进医院,至今应该依然住院观察的羽川父亲与母亲,使得我内心莫名忧郁。 说真的,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值得同情的地方——即使如此,我依然会这么想。 在那个家住了将近十五年。 对于他们两人来说,这肯定也不是幸福的家庭环境吧…… 「话说回来,我担心死了。」月火如此说着。 她腋下抱着一件浴衣,原本应该是打算上楼再穿吧,不过她已经当场穿上了。 「因为哥哥完全没有回来。」 「啊?」 虽然有点晚,但我还是把玄关大门关上。 也把鞋子脱下来摆好。 「哎,擅自在外面过夜是我的错,不过如今也用不着那么担心吧?」 「是没错啦,毕竟哥哥已经在春假进行过寻找自我之旅了。」 「…………」 春假的那件事,在阿良良木家里是如此解释的。 我无从订正。 妹妹们至今也偶尔会叫我「寻找自我哥」,但我非得甘愿承受才行。 「不过,我和火怜还以为哥哥是不是遇到怪物了,所以一直很担心。」 「……怪物?」 这种象是一语道破的说法,使得我瞬间紧张了一下——不对,绝对不可能是那么回事。我连忙掩饰自己的狼狈。 「怪物……这是怎样?你们都已经是国中生了,还会相信这种东西?」 「唔~……」 虽然我以调侃的语气回应,但月火的反应相当微妙。她以手指抵住小小的下巴,露出思索的表情。 「与其说怪物,应该说是猫妖。」 「猫……妖?」 我复诵月火的话语。 宛如笨蛋,出声复诵。 猫妖? 「嗯。」 月火如此说着。 脸上并不是开玩笑的表情——反倒是非常正经。 直率老实。 如同她宣称自己就是正义,火炎姊妹参谋的表情。 「虽然还只是谣言阶段,还没办法断言,不过听说有个拥有人类外型的猫妖,在城镇各处袭击行人。」 「…………!」 拥有人类外型的猫妖。 如此适合、适当又适切的形容句,真的存在吗? 如此含糊。 如此正确。 「袭击行人……这是怎么回事?」 「嗯。总之虽然还不确定,不过听说要是被那只猫妖碰触,就会忽然变得疲倦,变得衰弱,总之会昏倒。」 虽然疲倦或衰弱这种说法有点不得要领,但是早已知道答案的我,听到这样的叙述就完全明白了。 能量吸取。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啊?」 「哎,我是在问你,那只猫妖从什么时候开始袭击人的?」 「天晓得。我没有知道得这么详细。虽然还在调查,不过我是在今天白天听到这样的传闻,所以我才会担心哥哥,并且狂打电话。」 「…………」 这个妹妹的直觉很敏锐。 不过,她也没猜到真相并且晚了一步。因为在她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经被猫妖袭击,并且昏迷不醒了。 不过……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么回事。 昨天晚上,障猫把羽川双亲交给我之后,就开始袭击行人了。 除了我以及羽川的双亲,也有其他人受害。 我茅塞顿开。 我就想说忍野这次怎么异常积极——如果受害者只有羽川,致力于维护平衡,秉持中立主义的那个家伙,不可能会像那样主动进行工作。 正因为出现其他的受害者……不,正因为被猫附身的羽川本人成为加害者,那个专家才会出动。 但我不懂。 为什么障猫要——袭击人? 光是夜行性的怪异在白天行动就足以称奇了。不过忍野似乎说过,障猫并不是会积极危害他人的怪异吧? ……不对。 障猫本身,不一定会自觉到这是袭击人类的行为。大致来说,怪异都不把人类当作一回事。 把人类当成营养来源,当成血液储藏库的吸血鬼算是比较好的,大部分的怪异,并没有把人类的存在视为价值。 如同人类对于怪异,也抱持着相同的态度。 把对方当成可有可无——这种例子占了绝大多数。 所以,如果其他人不是像我这样被咬或是手臂被扯断,只是不知不觉被吸取能量的话,「遭受袭击」这种说法,有可能只是站在人类立场的独断见解。 也有可能是路上游手好闲的不肖之徒,看到只穿内衣的猫耳女孩而产生非分之想,径自上前找麻烦。 这些受害者,或许只是遭受反击罢了。 至少如果是我,看到如此引人注目的女孩,应该绝对不会放过吧——不,这方面暂且不提。 话说,这次事情真的闹大了。 「哥哥没有受害,让我松了一口气,不过身为正义感化身的火炎姊妹,不可能对这种事态坐视不管!火怜已经正在准备狩猎猫妖了!」 「……慢着。」 这时候我该说什么? 正义使者火炎姊妹的工作,也包含降妖除魔? 你们是灵界侦探吗? 如果是平常,火炎姊妹出任务的时候,我只会锐个几句就放任她们不管,然而这次的状况有些不妙。 不能和女国中生的试胆活动相提并论。 只是能量被吸走的程度就还好,但要是对障猫采取明显的敌对行为,有可能像我一样被扯断手臂。 不像我拥有不死特性的火怜与月火,将会立刻没命。 虽然火怜还算是有点本事,但如果用空手道就能打倒猫,事情就不会这么辛苦了——这是哪门子的猫咪老师?(注53) 记得猫咪老师练的是柔道? 虽然这么说,不过这两个妹妹并不是劝得听的家伙。我越是阻止,她们反而越有干劲,有着横冲直撞的个性。 燃烧到乱来的程度。 火炎姊妹。 「嗯?哥哥,怎么了?你刚才说『慢着』,然后呢?」 「……慢着,这样我会很困扰。」 注53 不是各位想的那位猫咪老师,是早期漫画《土包子大将》教主角柔道的角色。 月火疑惑窥视我的表情,我则是在内心深深叹了口气,心不甘情不愿,逼不得已开口说下去。 完全就是照本宣科的生硬语气。 「我光是晚上骑脚踏车回家就怕成这样了,现在听你讲这种猫妖的恐怖鬼故事,我已经吓得快要尿出来,弱鸡如我根本不敢一个人睡觉了,所以原本想说今天开始暂时请小怜和小月陪我睡觉,不过既然你们非得为了正义上战场,虽然只有你们是我的依靠,我也只好打消这个念头了。」 「什么?只有我们是依靠?」 上钩了。 笨妹妹上钩了。 「那就没办法囉!胆小的哥哥很可怜,所以火怜那边由我来说服吧!收拾猫妖的工作,就交给警察先生吧!」 「……谢谢。」 这个幺妹对于哥哥的请求,真的是毫无抵抗性。 总之,就是如此。 我能为羽川做的事情,或许就只有不妨碍忍野,以及叫两个妹妹陪我一起睡吧。 009 虽然这么说,我依然有些挂念的事情。障猫的能量吸取技能似乎不会致人于死,不过即使如此,应该也是行使过度就会攸关生命的特异能力,这种事不难想象。何况障猫的蛮力,强到用咬的就能轻松扯断人类的手臂。 包括速度与跳跃能力,都强大得逋超过人姒的想象。 换句话说,要是没有尽早解决,就有可能出人命。 会出现受害者,出现死者。 有人会死。 羽川可能会杀人。 虽然我挺身而出牺牲自己,成功阻止妹妹们的失控行径,但我没办法阻止「警察先生」或是「镇上有志人士」的行动,区区高中生哪可能有这种权力。要是驱逐猫妖、狩猎猫妖,或者是想瞻仰猫妖风采的家伙越多,风险就会越大。 不能认为「只是衰弱或昏倒就无妨」。 要是出了人命——终究不妙。 因为,要是除去名为怪异的超自然现象,羽川翼将会成为杀人犯。 理所当然被视为——杀人凶手。 ……我绝对不要看到这种结果。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是什么玩笑? 即使月火位居参谋立场,对于传闻的敏感度胜于常人,但是障猫只活动一天就令她得知消息,我不认为这样的障猫有在隐匿行踪。 应该说,牠大概什么都没想。 牠只穿内衣就在外面乱跑的行径也是如此,牠应该完全没有为羽川之后的日常生活着想。 之后。 之后? 不过,是什么事情之后? 做了什么事情的什么状况之后? 包括牠见人就吸取能量的行径在内,障猫的目的——不得而知。 如果找忍野进一步询问,或许就能明白障猫是什么样的怪异——不,我没必要知道这种事情。 不应该为了这种事情劳烦忍野。 不能妨碍那个家伙。 放心,虽然是那种吊儿郎当,给人轻浮感觉的轻佻大叔,但专家就是专家。 应该会立刻解决这一切。 在羽川误杀别人之前——解决这一切。 想知道详情,等到一切结束之后再问就行了。 可以问忍野——或是羽川。 之后再问就行了。 然而,可以吗?我有知道这种事的权利吗? 不对,到头来,我真的想知道详情吗? 我非法入侵羽川家,得知那个家的真相之后——慌乱到那种程度。 我踏入羽川的私人领域,踏入她的内心——毫不客气触及她的隐私。都已经做出这种事了,我还能继续当羽川的朋友吗? 很难说。 世界上果然有一些不用知道的事情吧? 不知道这样的譬喻是否符合现状,比方说我们景仰一位伟人,尊敬一位历史上的人物,因为实在太喜欢了,所以查阅各种传记想要深入了解,却查出这位伟人的丑闻或不幸事迹,莫名有种受到背叛的感觉,这应该是大家都会有的经历。不过这种失望,是出于自己的一厢情愿吧? 径自喜欢,径自讨厌。 径自期待,径自失望。 径自憧憬,径自幻灭。 既然这样,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知道吧? 或许当时,我果然不应该深入了解羽川,不用在意那块纱布。 然而这么一来,就是只看优点不看缺点了。 就只是喜欢、期待、憧憬。 我在春假接受她那么多的协助——却怎么想都想不透。 只能怀抱着郁闷的情绪。 我的思绪就这样永远在原地打转,唯一能够确认的,就是从春假至今这一个多月,虽然我与羽川翼共度许多时光,我却对她一无所知。 居然觉得这是恋爱,好蠢。 真好笑。 令人发笑。 想到这里,就觉得和月火的那段对话好丢脸。 别说正中红心,根本就脱靶了。 然而即使如此,直到现在,我只要想到羽川,内心就象是快要撕裂。 让妹妹们宛如孩子、宛如娃娃躺在两侧陪睡的我,思考着这样的事情。大概是真的累了,即使白天一直在睡觉,当晚我也立刻坠入梦乡。 四月三十日就这样结束,进入五月一日。虽说是黄金周,不过私立高中不会在劳动节休假。 五月一日与二日正常上课。 周一与周二。一定要到校上课。 因为昨晚一起睡,所以比平常还要省时,我很快就被火怜与月火叫醒,骑着上学用的菜篮脚踏车前往学校。 我在即将打钟时抵达教室,不过当然没看到羽川的身影。 她缺席。 优等生羽川翼零迟到零缺席零早退的全勤纪录,在这天中断了。 即使不是如此,羽川这种引人注目的学生毫无通知(既然双亲昏迷住院,当然不可能通知)就缺席,和我这种吊车尾学生逃课的状况完全不同,班导对此非常担心,在班会时间询问大家是否知道原因。 然而这样的询问,当然只是引起教室一阵骚动,没能得到任何情报。 我当然也绝口不提——在这个时间点,班上某些爱凑热闹,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的同学,或许已经听到猫妖的传闻了,但也不可能把猫妖和羽川直接联想在一起。 看到障猫就能认出是羽川的人,只有我。 不,即使是我,或许也已经办不到了。 因为我自己,也希望只是我看错,希望只是我的误解。 这么说来,在众人骚动的教室一角,有一名叫做战场原的女同学,以莫名冷淡的态度聆听导师旳询问,令我印象梁刻。 与其说是冷淡,该怎么形容才好……就象是「果然如我所料,她就是这样的人」这种看透同类,面无表情的模样——总之就是这种感觉。 五月一日与五月二日,羽川都没有来学校。 在五月二日即将放学的时候,猫妖的事情已经在校内传开,而且有多数人目击,可见障猫有多么活跃。 只不过短短三天。 很遗憾,在祥和的偏远城镇发生的这场猫妖事件,并不像春假的吸血鬼事件只成为女生们私底下的传闻。这样下去,或许会演变成狩猎猫妖的场面,绝不夸张。 而且我也没办法一直阻止火炎姊妹出动。她们展开行动,就代表整个城镇的国中生都展开行动,所以我想要尽可能阻止她们,但我再怎么严加监视也有极限。不对,与其说严加监视,待在这种总是得向妹妹撒娇的屈辱环境,我的精神恐怕会先崩溃,这也是问题所在。 总之,在隔天五月三日继续开始放连假之前,我再度造访忍野居住的废弃大楼。不,并不是有所眷恋肩要帮忙,也不是有什么问题要问。 也不是想要知道他的工作进度。 只是基于另一件事——让吸血鬼幼女进餐的例行公事。 上次是四月二十九日,其实再隔几天也无妨,不过从明天的三天连假开始,因为是假日,我必须把两个妹妹盯得更紧,所以想提前让吸血鬼幼女补充营养。而且我这个外行人认为,那个家伙前几天帮我「充电」,或许也已经在饿肚子了。 会挑选黄昏这个不上不下的时间,正是为了避免妨碍忍野工作。忍野这时候应该正在外出寻找障猫。, 虽然不是丑时三刻,不过黄昏时分也称为——逢魔之刻。 然而,黄金周时期的我,直觉迟钝到极点。 直觉迟钝。 来得正不是时候。 我首先前往废弃大楼四楼,吸血鬼幼女上次所在的那间教室,却没找到她。 而是找到忍野咩咩。 不只如此,他并非只是待在那里。 位于那里的他,宛如一块残破不堪的抹布。 「忍……忍野!」 「嗯?嗨,阿良良木老弟,我都等得不耐烦了。」 我连忙跑过去,但忍野完全以一如往常的豪爽态度迎接我。仰躺在地上的他,宛如只是在做伸展操的拉筋动作,搔了搔脑袋就一副不耐烦的模样缓缓起身。 仔细一看,残破不堪的只有身上包含夏威夷衫在内的衣物,身体并没有大碍,顶多只有几处擦伤。 不过即使如此,并不代表我过早下定论。 忍野咩咩很明显——疲倦又憔悴。 至少我在春假认识忍野之后,第一次看到他如此虚弱。 「想说你差不多要来了……原本希望能先让身体恢复过来,不过效果很好的那种绷带,上次已经用在阿良良木老弟身上了。」 「忍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总之我先跑到忍野的面前,一头雾水如此询问。 「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没什么事,就只是输掉了。」 忍野一如往常,以从容的态度回答我。 并不是虚张声势。 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输……输掉?输给谁?」 「那还用说,就是输给障猫。」 从四月三十日晚上算起,整整三天。 在这短暂的期间交战二十次——并且输了二十次。 忍野咧嘴如此回答。 不对。其实并不是能够咧嘴说笑的事情。 也称不上逞强。 反而一副脆弱的模样。, 「这样……不就是全败吗?」 「是全败没错,一败涂地,哈哈!」 忍野缓缓起身。 双脚完全没有力道。 就象是会直接倒下。 「真是的,只穿内衣的女高中生,对大叔我来说太养眼了,害我老是分心,完全没办法好好打。」 「…………」 我非常明白,这肯定只是在隐瞒事实,是忍野擅长的迷糊仗——即使如此,我依然无法置信。 「看女高中生的内衣看得入迷,所以没办法好好打」的这种说法,可信度反而比较高。 因为……忍野居然会输? 在春假,即使是铁血、热血、冷血的吸血鬼,都能够玩弄在股掌之间的忍野居然会输,而且还是一一十连败——这是恶质的玩笑话。 是恶梦。 因为对方是认识的羽川,所以手下留情?还是说,因为认识所以粗心大意? ………… 两种都不是忍野的作风。 这家伙不会这么心软。 依照我的经验,我甚至认为忍野对上认识的人反而更不留情。 「真是的,刚才的第二十场,牠吸得真不客气啊,连擦伤都有可能成为致命伤,好棘手的特性。我这个中年大叔的身心早就已经枯竭得差不多了,居然还要从我身上榨取精力……」 「障猫是……这么厉害的怪异?」情绪超越战栗而达到恐惧的我,战战兢兢向忍野如此确认。「连你这样的专家都没办法应付……」 「不,没这回事。」 但忍野立刻回答,并且摇了摇头。 就象是意味着我的推测完全落空。 「我上次也稍微提过,与袭击阿良良木老弟的吸血鬼相比,障猫算不了什么。这种低等怪异,拿来与吸血鬼比较都是一种傲慢。」 「啊……?」 低等? 他说……低等? 一瞬间,我以为忍野这么说,是要拭去我内心的不安,但他讲话不会这么贴心。然而……低等怪异? 他这么说? 「等一下……你确实说过障猫的级数与吸血鬼有差,但你并没有说过障猫是低等怪异啊?」 「我只是刻意不说。如果我说得这么详细,阿良良木有可能会要求帮忙,所以我没讲这么多。从我这个专家的价值观来说,这种怪异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解决。不,用不着专家出手,光是外行人集思广益就能应付了,只是这种程度的怪异。」 「咦,可是……」 不一样。 与上次所说的完全不一样。 我正想继续说,忍野就插话打断。 「话是这么说,但我可没有偷工减料,而是认真应付障猫。即使有提过已经两不相欠,我还是觉得春假欠了班长妹一份人情,所以动手时不会有任何奇怪的顾虑,但我还是输了。」 忍野如此说着。 完全没有懊悔的模样。 也没有营造出败战的气氛。 然而,他肯定在懊悔,认为自己失败了。 我和他来往不久,并没有多深的交情,即使如此,还是感受得到。 忍野咩咩,对于自己的工作——抱持着尊严。 「障猫是小角色。」 忍野再度宛如确认般说着。 「到头来,障猫这样的怪异,来自与招财猫对等的概念,说穿了,就是从文字游戏诞生的民俗神话。相对于招来福气的招财猫,障猫会招来灾难,假装死在路边吸引基301于同情心前来的人类并且附身,是替换型的妖怪,强占身体的怪异。而且会象是穷神一样,让当事人坠落不幸的深渊,就是这种……哎,简单来说就是不足为奇,以模板创造出来的妖怪。」 「…………」 藉由人类的良心与同情心,乘虚而入的妖怪。 这确实是常见而且常发生的怪异奇谭。何况—— 也是我亲身经历过的现象。 所以并没有很新奇。 然而…… 「没错,然而对方是班长妹。」忍野如此说着。「虽然我自认早已明白,不过障猫附身的对象是班长妹,以这种状况,跳脱既定观念的程度简直是离谱。原本只是小角色的障猫,提升到几近最强——搞不好与吸血鬼不相上下的怪异。」 「…………」 「比起共享宿主的身体,共享宿主的知识麻烦多了。我对付怪异的传统手法与方法全被漂亮破解。班长妹拥有等同于专家的专业知识,那孩子——无所不知。」 「…………」 「使用战略与战术袭击人类的怪异,我至今听都没听过。」忍野象是自暴自弃如此说着。「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不过班长妹果然不是等闲之辈,包括袭击他人的利落手法在内,这不是怪异做得出来的事情。」 「慢着,袭击他人的利落手法?忍野,你怎么讲得好像羽川会积极袭击他人?」 「哎,就是这么回事吧,障猫原本并不是这样的怪异。只不过,阿良良木老弟,我陷入苦战到这种程度,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啊?」 「没有啦,反过来说,我认为这种状况,证明班长妹还留在障猫里。如果障猫已经不包含班长妹的意识,完全占据身体与知识,就不会成为现在的状况,班长妹的意识,应该还在障猫体内占有相当大的分量,所以才这么难应付。以目前来说,这是最不利的情报,同时也是带来一丝希望的情报。」 「为什么?你是指什么希望?」 我从来没想过和羽川为敌。 所以这样的威胁超乎想象。既然这样,又有什么希望? 「哎,因为要是障猫完全占据班长妹就完蛋了,非杀不可。」 忍野干净利落如此说着。 他说——非杀不可。 「得趁班长妹的意识还在,尽快把意识打捞上来,尽快解决这只猫妖,否则阿良良木老弟的这位好友羽川翼,将会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010 忍野形容成不足为奇,名为障猫的怪异奇谭,容我在此举个例子——举个范例。路边有一只断气的白猫。 不知道是饿死在街头,还是被行经的车辆撞死,总之侧躺着动也不动。 看牠没有尾巴,牠应该不是以家猫身分备受宠爱至今,没有这种幸福的经历。 觉得这只猫很可怜的一名路过男性,抱起这只猫。 碰触。 找个地方埋葬猫,虽然称不上祭拜,但有双手合十为牠默哀——仅止于此。 当天晚上开始,这名善良男性做出各种奇怪的行径。宛如变了一个人,情绪暴躁至极。 并且变得暴力。 又是喝酒,又是打人闹事,无论是亲朋好友,光是待在他身边就疲累不堪。 旁人感到惊恐,认为是那只猫的诅咒。 还说这名男性,曾经做出类似猫的举动。 周遭束手无策的人们,忍不住请来法师作法,借以驱逐男性身上的猫妖—— 接下来正是精彩之处。 障猫的真本事。 怪异奇谭常见的真相。 善良的他,根本未曾被猫妖附身。 「结局有些不讲理,颇为令人惊奇,总之就是隐含警世意义的怪异奇谭,是童话常有的寓言风格。人类不可能只有善良的一面,善良的个性只不过是上层干净的部分,肯定存在着另一面。有光就有影,有白就有黑,猫只不过是一个契机。这不只是形容猫妖忘恩负义,也是看透人类另一面的小故事。」 人类的另一面。 忍野如此说明。 不过,为什么是猫? 「因为,猫是用来戴的。」(注54) 他象是在阐述真理般如此回答。 「即使是班长妹,应该也戴着一张猫面具吧。她并非完全善良又公平的人,反而因为必须维持这样的形象,累积了深沉漆黑的压力。」忍野如此说着。 漆黑。 班长——羽川翼的黑暗面。 注54 日文以「猫全妒形容装傻或假正经,直译就是「戴着猫」。 「即使如此,一般来说,猫终究只是面具,但是不知道基于什么原因,班长妹几乎与障猫合而为一。如果猫是主体,与其形容为合而为一,更象是同化。这真的是强敌,而且与其说是强敌,应该说无敌了。」 虽然忍野这番话听起来只是在玩文字游戏,但也确实陈述着事情的严重性。 越是重要的事情,这个家伙会说得越轻佻。 轻浮——轻率。 「总之,要是不赶快处理会很麻烦,可不会以『班长妹根本未曾被猫妖附身』这种方式收尾。必须在班长妹与猫妖完全融合之前,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我明白状况有多么严重了。 以最坏的状况,可能连忍野都束手无策。 然而即使如此,我依然无能为力。 能做的,可能做的,一件都没有。 我无法为羽川做任何事。 即使知道她隐藏在内心的黑暗面,即使窥见那深邃的黑洞,我依然无能为力。 后来忍野立刻就出门了。虽然嘴里说等我等得不耐烦,不过这只是随口说说,其实他是在与猫交战之后,暂时回到废弃大楼休息并且补充装备,我则是喂血给今天不知为何待在二楼的吸血鬼幼女,然后返家。 吸血鬼幼女的眼神,果然象是在鄙视我。 轻视,蔑视。 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肯定是因为我鄙视着我自己吧。 隔天——五月三日,宪法纪念日。 这天似乎是日本公布还是实施宪法的日子,我不太清楚。总之是假日。 无论如何,无论是什么样的由来与名称,我都讨厌节日。 既然不能像小孩一样开心得手舞足蹈,只能乖乖安分。 不过五月三日这一天,我完全没办法静心待在家里,而是瞒着妹妹们偷溜出门。关于火炎姊妹可能会出动收拾猫妖的问题,我认为暂时不用顾虑。 依照忍野昨天的说法,以及月火转述火炎姊妹情报网收集到的传闻,虽然障猫的能量吸取造成多人受害,不过受害程度非常轻微。 即使会令人衰弱到昏迷,症状却没有严重到需要住院。 如果引用《七龙珠》快要完结时的达尔台词,就是「全力狂奔之后的感觉」。 特别严重的受害者,就只有羽川的双亲,以及手臂遭受物理攻击而扯断的我。 换句话说,就只有令人疲累的程度。 这部分与吸血鬼大不相同——不对,这部分恐怕是障猫刻意控制威力。依照预先的设定,刻意降低能量吸取造成的损害。 或许这是常驻技能的特性,所以手下留情。 要是正如忍野的推测,障猫是刻意袭击他人,那么障猫也是刻意拿捏力道避免出人命。 羽川的意识还在—— 这句话就是这么回事吧。 ……既然这样,我就很在意受害最严重的三人,为何会受害得如此严重。 以羽川双亲的状况,我大致可以明白。 可是以我的状况…… 总觉得深入探讨会得出令我沮丧的事实,所以我想完全停止思考。 因为这样,我认为只要是白天而不是晚上,火炎姊妹从事什么活动都不成问题,不用担心会有生命危险,我甚至希望活力过于充沛的那两个妹妹,能去给障猫吸一些能量——不,这终究是开玩笑的。 总之,我所前往的地方,是学校。 私立直江津高中。我就读的学校。 并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办。 应该说,我没有要办什么事。 我在平常要上学的日子都经常会逃课了,居然还特别选在放假的时候过来,这连 我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不过既然来了也没办法。 即使如此,以时间来说,我迟到得挺严重的。 校门为了勤于进行社团活动的学生开放,校舍也没有上锁。 所以和羽川家相比,要入侵并非难事——不对,这种说法听起来,就像我是以非法入侵为乐,会招致众人的误解。 我没有其他地方可去,所以爬上阶梯,前往教室。 原本以为教室终究有上锁,但是后门没关。 天啊,真粗心。 虽然我浮现这个念头,不过仔细想想,锁门是我这个副班长的职责。 平常都扔给班长羽川负责,所以我才会不小心忘记。 真是的,我只要没有羽川,连门都不会关了吗? 真沮丧。 ……不对,到头来,我并不是会为这种事沮丧的人。 在家里,我也是一个不小心就会忘记锁门就外出的家伙,不过当然是明白这座城镇治安良好才敢这么做。 总之我在这方面,是个冒失随便的家伙。 即使如此,至少现在的我,有反省自己忘记帮教室上锁。 该怎么说呢…… 现在的我,凡事都是以羽川为起点。现在重新回想起来,甚至完全不知道我在春假遇见羽川之前,是以什么样的行事原则过日子。 感觉羽川把我整个人重新打造了。 不只是改变,而是重新打造——不过仔细想想,这应该是一件恐怖的事情,为什么我会认为这是开心的事情? 不可思议。 「…………」 教室里当然没人。 我溜进教室,经过讲台后方然后坐下。不是自己的座位,是羽川的座位羽川平常坐的座位。 我上课的时候,眼神会不自主移过来的座位。 不过,像这样以羽川的角度看黑板,也不会理解羽川的心情。 什么都不会明白。 我叹了口气,就象是全身软瘫,任凭双手无力下垂,把脸放在桌面。 完全提不起精神。 虽然并不是为了转换心情而来到学校,不过我这么做只是徒增沮丧。 从黄金周开始计算,这个座位已经四天没人坐,不可能残留着羽川的温度。 我只是在表现自己心情持续低落的无力状态,不过这幅光景看起来,也象是我溜进无人的教室,以脸颊磨蹭羽川平常使用的书桌。 羽川小姐其实很丰满的双峰,总是按在这张桌子上。想到这一点,就觉得我很像偷藤心上人直笛的小学生。 要是别人看到这一幕,我的人生会在各方面完蛋吧。如此心想的我,以半开玩笑的心情伸出舌头,舔着理所当然没有任何涂鸦与雕刻,宛如全新的羽川书桌—— 「…………!」 ——被看到了。 被笔直盯着看。 对方坐在不远处,坐在我平常所坐的座位,以双眼注视着这里。 这对双眼,是猫眼。 「……你是喵有极限的变态喵。」 对方看得我不自觉莫名打颤。这双眼神来自于——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在那里,只穿黑色内衣的——白发猫。 不对。 是障猫。 「恐怖喵……比怪异还恐怖喵。你刚才一边舔女生的桌子一边兴奋喵……」 「慢……慢着,不是这样!」 是这样没错。 完全说中了。 我吓到怪异了。 「这、这件事不重要。你是从哪里,又是怎么溜进这间教室……」 「这件事不重要?人类,世界上有什么事,比你狂舔主人的桌子还重要喵?」 「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在法庭承认!所以这件事不重要!你是从哪里,又是怎么溜进这间教室!」 我滔滔不绝拚命驳斥。 由于关系到今后的人生,所以真的很拚命。 「喵哈哈哈,你是笨蛋喵?走路蹑手蹑脚不发出声音,是猫的专利喵。你的变态行径,老子早就已经看在眼里了喵。」 「…………」 哎。 反正即使询问怪异「为什么」或是「怎么样」也无济于事,只是空虚一场…… 我从椅子起身——想这么做却提不起劲。 无预警的遭遇。 我无预警遇见障猫。 然而切换场面的过程过于牵强,我实在无法巧妙切换心情。 完全没有战斗的气氛。 何况我早就明白,我完全无法对抗这只猫,别说应战,连抵抗都没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佯装冷静。如果是忍野还有办法——不对,甚至连忍野都拿牠没办法。 既然障猫现在在这里,至少就代表忍野昨晚向我道别离开至今的这段期间,没有立下值得欣慰的成果。 那么,在前一个晚上——忍野输了几次? 「嗯?怎喵啦,人类……看你一点敌意都喵有?」 「反正我完全拿你没办法啊,猫。何况你并不会要我的命……对吧?」 「这就难说了喵?」 障猫笑了。 以羽川的脸。 以不像羽川的模样——笑了。 然而,这也是羽川自己。 羽川翼的——黑暗面。 「老子的能量吸取不是技能,是角色设定,光是碰触就会带来祸害的设定,自己不能控制力道喵,想手下留情也办不到,即使不想杀,也可能不小心就杀了喵。」 「……就算这样,你没有一见到我咬我抓我,这样已经很好了。因为要是你这么做,我瞬间就会没命。」 我做出保护左肩的动作如此说着。 这只是虚张声势。 吓唬人也要有个限度。 努力逞强,隐瞒脆弱的一面。 「哼,吸血鬼?」 猫如此说着。 「哎,套用你的说法,吸血鬼原本不是老子能够抗衡的高等怪异喵——不过托主人的福,托主人战术与战略的福,老子得到凌驾于怪异专家的实力,真感恩喵。」 「…………」 「老子这样的怪异不会报恩,反而还是恩将仇报的类型喵——不过只有这次,感恩到令老子觉得报恩也不错喵。」 恩将仇报的类型吗…… 这种形容方式很欢乐,但确实如此。 「我也听说过,猫这种生物意外重情义,例如锅岛的猫妖传说,猫甚至为了帮主人报仇而化成妖怪。俗话说『狗看人跟,猫挑家住』,不过这种说法挺奇怪的。」 「因为是妖怪,所以奇怪,喵哈哈哈!」 障猫笑了。 唔~…… 我的羽川不会被这种无聊的双关语逗笑。 要是我说这种冷笑话,可能会被她说教。 羽川的另一面吗…… 另一面——黑暗面。 「总之,虽然同样拥有能量吸取的特性,不过障猫与吸血鬼截然不同。」 我如此说着。不过这句话是从忍野那里学来的。 「吸血鬼的能量吸取是进食,障猫的能量吸取是诅咒。」 「嗯,确实是这样喵。」 「但我不懂,你为什么看到人就袭击?刚才有提到类型的话题,障猫这种怪异,并不是会袭击人类的类型吧?」 「…………」 猫——沉默了。 似乎不想乖乖回答我的问题。 不对,要是牠觉得不想回答就不回答,觉得不想说就不说,对话就无法成立——我不认为这样叫做沟通。 虽然话语相通,但是想法不会相通。 如果各位认为人类之间的交谈也没什么两样,那我也无话可说,不过只有这个问题,我无论如何都想问个清楚。毕竟都已经难得在教室巧遇这只猫了。 ……慢着。 这是巧遇吗? 在羽川家附近相遇,以及在这间教室相遇,我觉得两者的意义截然不同—— 「喂,猫,你……」 「这种做法,不像老子的作风喵。」 障猫随即如此说着。 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跷起二郎腿。 虽然这种时候不应该想这件事,不过羽川的腿好长。 因为现在没穿裙子,整条腿直到大腿根部都裸露在外,所以长度显而易见。 明明身高比我矮,但羽川的脚该不会比我长吧? 好想舔个痛快。 啊,慢着,不对不对。 是好想宛如用舔的一样,以视线看个痛快。 ……这样有辩解到吗? 「真要说的话,现在的老子已经无视于障猫的角色设定喵,推翻形象了喵。不对,设定上还是原本的设定,但肯定是反常的存在喵。只不过真正反常的不是老子,而是主人喵。」 障猫如此说着。 关于这方面,记得忍野说过类似的话。 「不像……老子的作风喵。」 「…………」 「别在意,只是宣泄情绪喵。」 「啊?」 「袭击别人的理由。你不是想知道老子见人就吸取能量的理由喵?所以就告诉你喵——只是宣泄情绪,比方说按电铃就跑!或是在墙壁涂鸦!跟这种行径一样!坦白说就是到处乱来,借以宣泄压力喵。」 障猫——露出宛如脸颊抽搐的笑容,如此表明。 什么? 牠说什么? 「你说……宣泄压力?这……咦?慢着……这是什么意思?」 「哪有什喵意思,就是这种意思喵。你看过那个家吧?」 「那个家是指……」 「主人家。你应该明白吧?而且老子也明白囉。猫的鼻子挺灵光的,前阵子回家换衣服就发现,整个家都是你的味道喵,这叫做变态跟踪狂喵。」 猫露出一副无所不知的样子如此说着。 回家换衣服? 啊啊,没错,即使同样是黑色,障猫现在所穿的内衣,与我四月二十九日……正确来说是三十日遇到牠的时候,所看到的款式不同。 我到底混乱到什么程度? 居然连这件事都没发现,好丢脸。 对喔,终究不会连续两三天都穿同一套内衣……慢着,我不认为猫会主动换衣服,所以应该是依然在障猫体内占有很大分量的女高中生——羽川的意识令牠这么做的。 是羽川的个性令牠这么做的。 得知羽川应该还在猫的体内,我松了口气。 会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是平凡女孩应有的感性。 虽然之前迟了一步,却不是为时已晚。 还有机会救回羽川。 在障猫体内占有很大分量的意识。 羽川的潜意识。 ……慢着,如果是最坏的状况,忍野可能已经在昨晚的战斗彻底败北,这样的话一切都完了。但以猫现在给我的感觉,应该不是如此。 该怎么形容? 就是如此。 是的。与二十九日不同的地方,不只是内衣款式。 障猫宛如恶魔的暴戾气息——比起猫更象是猛虎的那股气息,似乎尖剌尽失——变得圆融了。 ………… 宣泄……压力? 「主人在那种家,在那种家庭住了十五年喵。这种状况形成多大的压力摧残主人,伤害主人,你应该能想象吧?不可能不知道这是多喵庞大的压力吧?老子为了宣泄这股压力,所以对附近的善良百姓恶作剧,骚扰毫无关系的局外人,只是如此而已喵——这是把厄运或诅咒置之度外的行径喵。」 「置之度外……」 不像……牠的作风? 怪异会做出这种事吗? 所谓的怪异,应该会忠实依照设定——如果要像吸血鬼那样无视于设定,肯定要非常勉强自己。 勉强。为了推翻道理而勉强。 「告诉你一件事喵,关于那两人的事喵。」 猫如此说着。 「老子是附身型的怪异,如今占据主人的身体,也就是将脑袋据为己有,所以能够共享知识喵。」 猫如此说着。 正因为共享宿主的知识,所以棘手。忍野曾经这么说过。 正因如此,所以难应付。 「主人如何在那个家庭度过这十五年——老子都知道喵。」 「…………」 都知道。 不是无所不知,只是刚好知道而已。 「只不过,老子知道的只有知识喵,主人对于这些『已知事情』的想法就无从得知喵。何况主人似乎喵有写日记的习惯,虽然偶尔得写日记当成暑假作业缴交,不过总是如出一辙,用『今天很快乐』当总结喵。」 「今天……很快乐?」 待在那种家,有什么好快乐的? 「这……不可能是真的吧?」 「是啊,老子也这么认为喵。基本上,老子智力跟猫差不多,就是这样的角色设定喵。不过即使是这样,老子还是察觉得到这种事,所以才会帮主人宣泄压力喵。」 「不过……如果是这种理由,应该不用袭击无辜的人吧……」 「很抱歉,老子只知道这种方法喵,因为做坏事很开心喵,看到局外人困扰的模样很有趣喵,用不着理由,用不着歪理喵。不觉得人格与主人逆转的老子,个性已经多少圆融了一点喵?比之前扯掉你手臂的时候好得多喵。」 「……我确实这么认为。」 「没错吧?换句话说,老子这喵做确实有效果喵。」猫如此说着。「所以你就安心喵,只要再袭击五百人左右,就能把主人的压力宣泄殆尽喵,到时候老子这个怪异就算是完成任务,会在报恩之后消失喵。不过老子智力和猫差不多,行动范围也只有跟猫差不多,要找五百人也没那么简单喵,即使如此,大概一个月就能结束喵。」 「……一个月。」 「没错,所以转告那个夏威夷衫大叔,用不着多管闲事阻挠老子喵,虽然搞不太懂,不过那个夏威夷衫小子想救主人吧?那就交给老子处理喵。」 忍野他……应该不是基于这样的动机。 他不会有救人的想法。 即使除去那个家伙独特的专业意识,他也完全不认为任何人能拯救任何人。 任何人,都只能自己救自己——这是那个家伙的人生哲学。 ……不过即使说明这种事,这只猫也没脑袋可以理解吧。 无法相互理解。 人与怪异,无法相互理解。 「真要说的话,老子这样的怪异,是主人压力具体呈现的人格,换句话说是新品种喵,与一般所谓的障猫并不相同,专家的做法对老子不管用,赶不走除不掉杀不死@,那个家伙害得老子效率降低,所以叫他别再乱来,别再浪费老子的时间喵。」 「……把羽川交给你处理?」 我没有说明忍野的个性,而是如此询问。 「为什么你要做到这种程度?你只不过是附身在羽川身上的恶灵吧?你没有理由为 了羽川主动到这种地步吧?」 「刚才不就说过好几次喵?是为了进行不像老子会做的报恩行径喵。」 障猫咧嘴笑着——起身离席。 应该说,牠从椅子上移动到桌上,完全不在乎我的视线,跪伏在桌面做出伸直背脊的动作。 「……不过,这是假的喵。」 做完伸展动作之后,牠如此补充。 「老子是不懂报恩的猫,这个设定可不能当作不存在,就象是吸血鬼非得吸血不可,怪异就是这喵一回事喵。所以理由不是要报恩。何况老实说,除了得到知识之外,老子没理由认为主人有施恩喵。」 「……啊?」 这是什么话? 你在路上被车子撞死的时候,埋葬你的不就是羽川吗?你不就是利用这份同情心与温柔而附身吗? 「并不是那样喵。只以现象来看,确实是相同的状况,主人捡起躺在路上的老子,带到视野不错的地点喵葬,正如你也有在旁边见证,这样的认知喵有错喵。啊啊,顺带一提,当时在主人旁边的你只有挖洞,完全没有碰触老子的尸体,所以才喵有遭殃喵。不过要碰触尸体确实需要勇气,因为这样似乎会被诅咒,而且也真的会被老子诅咒喵。」 猫如此说着。 「啊啊……总之,我承认当时有怕到,何况正因如此,面不改色做出这种事的羽川很了不起。结果她却遭受诅咒,真是好心没好报,羽川的温柔造成反效果了。」 「不过,并不是那样喵。」 虽然我做不到这种事,但如果我当时有阻止羽川——至少如果我没有害怕,由我抱着猫埋葬的话,就不会导致这种事态了。 听完我心存后悔的这番话之后,障猫这么说。 「主人在那个时候,完全喵有同情老子喵。」 「————」 「主人丝毫喵有觉得老子可怜,完全喵有温柔的要素喵,依照设定,老子是藉由这种情绪附身的怪异,所以能如此断言。喵。」 障猫刻意在语尾补喵了一声——这或许也是设定之一。 类似萌要素那样。 但确实很萌。 不过,带着这种要素作乱的羽川另一面,羽川的黑暗面—— 何其乌黑。 何其漆黑。 何其黝黑。 何其……昏黑。 「主人简直是套用既定流程,把死在路上的老子埋葬祭拜,完全喵有情感,丝毫喵有可怜老子喵。换句话说,老子其实完全喵有机会附身喵。」 「不对,可是,羽川她……」 「当个平凡的女孩,这是主人唯一的心愿喵。」 猫如此说着。 「这已经称得上是心底的恳求喵,以这种场合,这是主人认定理所当然的做法,符合伦理的做法喵。主人的原则就是做正确的事情,看到路边有猫死掉就要埋葬喵。总之,这确实是正确的做法喵,也可以说是法则,或者是方程式,所以主人遵照这样的法则与方程式行事——只是如此而已喵。」 「…………」 猫这番话的魄力与分量,令我完全无法反骏。 不。 即使不是如此,我也没有反驳的余地。 因为我也一直有这种感觉。羽川翼重视规律与准则,严格到异质的程度。 她的价值观——老实脱超脱常轨。 猫以既定流程、法则与方程式这种字眼来形容,但以我的说法,这是戒律。 因为在特殊的家庭环境成畏,不想被当成踏入歧途的人,基于这份小小的赌气,造成她遵守戒律的个性。然而…… 「……『一般』来说,根本不可能有办法遵守这种戒律,即使知道这是正确又美好的行为,但是大部分的人看到死在路边的猫,都不会想要埋葬。不,或许会有这个念头,但不会付诸实行。即使是在电车上让座给老人的行为,都会觉得难为情而做不到。」 即使做得到,顶多只算是火炎姊妹那种正义使者的游戏——算是这样的游戏。 而且那两个妹妹升上高中之后,应该会从这样的游戏毕业吧。 总有一天,那两个家伙也会成为平凡的女孩。 成为羽川绝对无法成为的——平凡女孩。 「无论在情感或是能力上,都不可能办得到。但羽川成功做到了。」 「没错,主人成功做到了,而且毫无感情喵。喵有任何想法,宛如机械,完全依照伦理行事……即使是被喵葬无数次的老子我,也喵有见过这样的人,所以老子才会想帮主人,说穿了就是一时兴起,这就很像猫的个性吧?」 障猫象是招财猫一样举起左手,对我做出诙谐的动作。 「那么,记得帮忙转告喵。告诉那个夏威夷衫小子,对喵喵的恶作剧睁只眼闭只眼吧,不然会被控告虐待动物喵。因为老子都已经放他一马了喵。」 「……这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懂吧?如果老子——应该说主人真的想动手,第一次交手就能送那个小子上西天喵,是因为认识他才会放水陪他打喵。至于你……哎,你似乎不打算采取任何行动喵。」 猫说完之后跳下桌面。明明只有五十公分的高度,却能在半空中转一圈。 「总之,你的做法是正确的。如果为了主人着想,什喵都不做才是正确答案喵。你应该也不想立刻死在这里喵。」 障猫转过身背对我,没发出半点脚步声就走向教室的门——猫有肉球所以不会发出脚步声,但羽川脚底应该没有变成这种构造。 这也是所谓的……设定? 超越理论、道理、物理、伦理的——角色设定。 还真的有这种穿着长靴的猫。 「告辞啦,像你这样的人类喵……就努力让自己过得幸福喵。」 障猫说完之后,从教室前往走廊。 「慢着!」 我不由得叫住牠了。 猫轻哼一声,只有把头转过来——正如字面所述,回眸美人。 不对,如果要这么形容,牠的表情也过于诧异了。 「如果你的目的是宣泄羽川的压力……这种事,你做不到。」 「啊?为什喵?」 「因为……压力的源头是羽川双亲吧?就算是全部宣泄了,回到家就会再度累积。」虽然正在住院,不过那两个人,也不会永远住在医院里。 只要时间到了,他们就会回去——回到没有女儿容身之处的那个家。 「就算你袭击五百个素昧平生的人,花一个月把压力宣泄殆尽,总有一天还是会恢复原状。」 「是喔,嗯,说得也是喵,既然这样……」 似乎没想到这一点,思虑不周的这只猫,听到我的指摘之后露出笑容。 如同春假时,那位吸血鬼经常对我露出的那种——慑人笑容。 「就用这个好好折磨他们,让他们再也不敢回到那个家喵。」 然后猫——对我展露右手的爪子。 足以杀人,足以剌杀他人,五根锐利的爪子。 「这次不会只有吸取能量那么简单,而是以家暴对付家暴……这也是主人自己的愿望喵。」 「怎么可能!」 羽川怎么可能期望这种事! 我踹开椅子猛然起身,进逼到障猫面前。 不对,原本想进逼到障猫面前。 然而,在我正要抓住牠的肩膀时,我好不容易打消念头。 「……对,这是正确答案喵。碰触到的瞬间,就会产生障碍——所以是障猫。接近不得碰触不得,连一根寒毛都不能碰,明哲保身才是正确答案喵。不只是对老子而言,对主人而言应该也是如此喵。」 「猫,你……」 「告辞啦,你就努力让自己幸福喵。」 障猫重复刚才的话语,然后这次真的离开了——再也没有回头看我。 「…………」 教室里剩下我一个人。 我厚脸皮回到羽川的座位,把起身时撞倒的椅子扶正,然后再度坐下。与猫还没出现的时候一样,让上半身趴在桌上。 明明没有碰触到障猫,我却疲倦又憔悴。 「啊啊……」 感叹。 全身无力。 确认教室里没有任何人——不,即使有人,我应该也会视若无睹发出声音。不得不如此细语。 「不行了,我果然……喜欢羽川。」 不得不将满溢而出的这份心意,化为言语。 不得不将这份意念成形。 「过度喜欢,甚至不太敢碰触她。」 连一根手指都不敢摸。 顶多只能像这样,以脸颊摩擦桌面。 并不是因为春假的那个事件。 不是因为受她搭救,不是因为她有恩于我。 不是因为她可爱,更不是因为她可怜。 没有这种类似借口的理由。 我喜欢那个女孩。 有种「喜欢她吗~」的想法。 有种「喜欢她耶~」的感觉。 体认到自己「喜欢她」。 「……不过,小月说得没错。」 而且,我继续平静细语。 真的是毫无感情,脱口而出。 「虽然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不过,这份情感不是恋爱。」 我继续细语,并且下定决心。 重新下定一个决心。 这应该是从一开始就既定的事情。 既定的事情,我事到如今才察觉。 我对羽川的心意,累积过度…… 早已超越了恋爱。 绝对不只是想要永远在一起的程度。 「因为,我满脑子想为羽川而死啊。」 011 说到我从这天开始的黄金周怎么过,就是一直跪伏在地上。 在学校教室遇到障猫是五月三日,直到大型连假最后一天的五月七日星期日,也就是直到今天为止,我都是跪伏在地上度日。 投注心血努力跪伏。 以天数来说,整整五天。 以时数计算,虽然没办法给个明确的数字,不过大概是一百个小时左右。 就是这么久。 我不吃不喝,周六也没去上课,从身体到视线都是动也不动,中途从来没有抬起头,就象是雕刻成这个姿势的石像,跪伏在地上。 总之,这是常见的状况。 不是特别值得一提的事情,是任何人在人生当中都有过一两次的经历,总之我就是这样度过连假。 ……我衷心希望黄金周过后,学校别要求我们交一篇休假心得的作文。 慢着,又不是小学,不可能会出这种作业。何况即使预先就出这种作业,我应该还是不会改变主意,依然以完全相同的姿势度过黄金周。 我在无人教室做出这种悲壮的决心,或许有人期待接下来会是我和障猫的壮烈战斗,不过请容我表示极度的歉意。很遗憾,我知道自己有几两重。 认知。 熟知。 即使障猫袭击他人宣泄压力之后,刚开始的凶暴个性多多少少稍微缓和,但身为「人类」的我,依然完全无法对抗那个家伙,丝毫没有胜算,这是自明之理。 连忍野都赢不了的对手,我不可能赢得了。 要是被杀死就完了。 我想为羽川而死——不过反过来说,如果不是为了羽川,我就不想死。 不想枉死。 不想白死。(注55) 真要说的话——我想猫死。 所以,袭击人的障猫与拯救人的忍野,正在城镇各处断续又持续展开阴阳师风格的异能战斗时,我全心全力全速全意跪伏在地上。 补充说明我跪伏的对象吧。 这也不是特别值得一提的事情,只要是结束发育期的男生,即使不是处于我这种状况,应该也曾经当成必经仪式像这样低头。对象则是——八岁的幼女。 注55 「白死」的日文是「犬死」。 八岁的幼女。 铁血、热血、冷血的吸血鬼。 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落魄至极剩下的残渣。 金发幼女的前吸血鬼。 所以现在的构图是这样的:在废弃补习班大楼四楼的某间教室里,我朝着面无表情抱膝而坐的吸血鬼幼女,做出很有男子气概的跪伏姿势。 ………… 虽然这么说不太对,不过肯定是百分之百不会改编成动画的场面。 该怎么说呢? 总觉得没有任何构图,能比现在的构图更能让媒体断然放弃改编的念头——不对,要是这么说,我觉得从开头与妹妹互露内裤的那一段,就已经全部无法过关了。到时候整部动画都是黑画面。 「阿良良木老弟,你在做什么?」实际上,忍野也对我说过这种话。「话说在前面,如果你想拚命,或是觉得死掉也无妨,那你就错囉。我原本以为阿良良木老弟,已经在春假学习到这个道理了。」 而且语气听起来非常普通,没有那个家伙会有的挖苦或讽剌,轻佻轻浮的感觉也 不强烈,只有微微透露出来的程度。 虽然这么说,不过忍野这五天只对我说过这段话。忍野似乎每和障猫打过一次,就会回到这栋废弃大楼疗养身体(想到他每次休息做好准备就立刻外出,那个家伙应该也是几乎不眠不休吃败仗吧),但他察觉我的意图之后,就没有多说什么了,甚至在经过我身后的时候也不发一语。 吸血鬼幼女原本就是不发一语。 我也——不发一语。 无论对忍野,或是对吸血鬼幼女,坚持不发一语——我不可能开得了口。 何况我摆出这个姿势,并不是在恳求什么。我无法坚称自己完全没有这种想法,不过实际上,我是基于谢罪的意义跪伏在地上。 事到如今还这么做,对不起。 事到如今还想拜托你,对不起。 我诚心诚意道歉。 发自真心。说真的,我居然还有脸做出这么厚脸皮的举动,难怪忍野会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我干脆希望就这样以脸摩擦地面,把我的整张脸磨掉。 我明白。 我正在做什么样的事情——我非常明白。 这样多么自以为是。 这样多么自我中心。 这样多么自我满足——我都明白。 然而忍野只是无可奈何不发一语,并没有试图阻止我的行径。 或许这是他这种平衡维护者的价值观,或许是稍微感受到我的想法。 或许是和我有所共鸣。 ……慢着,终究不会是这样。 既然我单纯是要自己救自己,那他就没道理也没义务阻止我。肯定只是如此。 不过忍野,请你明白一件事。 我绝对不是希望你能共鸣甚至同意,不过至少希望你不要误会一件事。 象是羽川那样——象是羽川遵循的戒律那样,愿意为了朋友而死的行径,我做不到。我没办法以如此高节的情操牺牲自己。 我只是抱持着一项任性的欲望。想为羽川而死的欲望。 我——欲求不满。 不是觉得该做,也不是觉得非做不可——只是想做。 就这样。 我宛如贴在地面静止不动的状况,在五月七日太阳完全西沉之后出现变化。和我一样在五天象是化石一样,动也不动接受我伏跪致意的吸血鬼幼女,忽然毫无前兆站起来,赤脚踩住我的后脑杓。 哎,这也是常有的事。 不分性别,任何人在漫长的人生之中,都会有这种幼女踩住脑袋的经验。如果各位读者还没有这种经验,那就是今后会有。 被妹妹踩、被猫踩、被鬼踩。 人生就是要如此多采多姿。 吸血鬼幼女的脚离开我的后脑杓,随即就这样再度出脚,象是要捞起我的脸一样,把我的头往上踢。 我不由得维持着伏跪的姿势整个翻过来——感觉自己象是四脚朝天的乌龟。 背部重摔在地上。 这五天以来,我从未变化的姿势——这样的均衡终于瓦解。 被幼女踹飞。 虽然相当强词夺理,不过这也并非不会发生的事情。相较于开天辟地的大霹雳,这也称得上是常见的事情。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并非如此。 甚至可以说是空前绝后。 并非好事。 「…………!」 我不屈不挠,为了继续做出跪伏姿势而立刻起身,但我看到吸血鬼幼女站直身体,将嘴巴张得大大的,还把舌头伸长到极限——就象是维持传统表演风格的魔术师,从喉咙深处抽出一把日本刀。 一把——长长的日本刀。 很明显比现在吸血鬼幼女的身高还长。 应该归类为大太刀。 我只看过一次。只有在春假看过这把刀一次。 刃下心。 心——位于刃之下。 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的称号由来,最强的她唯一破例会拿在手上使用的「武器」—— 妖刀「心渡」。 别名「怪异杀手」——没有刀鞘。 不需要刀鞘。 注定要永无止尽劈斩怪异的刀,不需要这种容器—— 「!」 对她来说,这把妖刀宛如自己身分的证明,也是无可取代的回忆。吸血鬼幼女把这样的刀,当成普通木棍扔向我的胸口。 我没办法以双手恭敬接下。 只能象是在耍笨拙的把戏,好不容易才抱在怀里,幸好没有掉到地上。 我松一口气抬头一看,吸血鬼幼女已经恢复为原本的姿势了。 面无表情抱膝而坐。 ………… 这么说来,我错失机会没看到她踩我以及踢我时的表情。因为我一直凝视着地板,所以是理所当然。 而且她在取出妖刀的时候,也不可能露出其他表情。 总之,我想象得到。 应该就是轻蔑或侮蔑之类的表情。 反正是这种表情。 至少——不会是春假那种慑人的笑容。 即使是再怎么滑稽,再怎么值得一笑,吸血鬼幼女也不可能对我投以笑容。 现在这种状况更不用说。 即使如此,我还是再度对她——宛如致k最深的谢意——跪伏在地上。 「我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 此时。 就在这个时候,宛如抓准时机——宛如看透时机。 背后传来这样的声音。 称不上久违的,怀念的声音。 转身一看,站在我身后的人,当然是忍野咩咩。 「阿良良木老弟,你那个姿势是错的。」 「啊?」 「你那样是茶道的座礼,你再怎么礼貌求人也没用吧?哈哈!」 忍野快活大笑。 不过他的夏威夷衫,再度满是抓破的痕迹——而且是至今最严重,象是同时对付一百只猫的凄惨模样。 明明不是能够露出笑容的状况。 「啊~因为我是参考某个茶道社国中生的姿势……或许是我记错了。」 「你曾经让茶道社国中生向你下跪低头?这种癖好真危险。」 「我并不是喜欢才这么做。」我如此说着。「何况比起叫人下跪,我比较喜欢自己下跪。这五天过得好充实。」 「哼,所以就得到妖刀『心渡』?真是了不起……吸血鬼小妹会改变心意,也令我大感意外。总之,就让我恭喜你一声吧。」 忍野如此说着。 但是听起来并没有祝福的感觉。 完全没有。 但即使如此,他应该不是随口说说。就我所见,他确实处于束手无策的状态。 忍野已经不会以专家身分,把我所做,我想做的事情——当成妨碍了。 绝对不会。 「班长妹的双亲……」忍野以无关紧要的语气如此说着。「已经出院了。」 「咦!这样啊……」 我感到惊讶。 当时他们衰弱成那样,我原本以为还要很久才会清醒……慢着,但是这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换句话说,他们将再度回到——没有羽川房间的那个家。 这代表着一件事实。如果障猫再度回去换衣服,并且撞见他们…… 「然后,我有稍微和这对父母谈过。」 「啊?」 「我在他们即将出院之前,趁着与障猫交战的空档过去探视。原本想说会得到某些线索,可惜并没有。」 「…………」 我向吸血鬼幼女跪拜的这段期间,忍野居然还做了这种事……不,听到这番话就觉得,拜访障猫的第一波「受害者」打听情报,对忍野来说是理所当然的程序,理所当然的手法。 只是我没有想到这种做法罢了。 要我向羽川双亲打听情报?向羽川双亲交谈? 不可能。 我不想听他们说话,甚至不想看到他们。 「这对父母,对于自己的女儿一无所知。不过这段时期就是这么回事吧?毕竟是孩子最难相处的年纪。」 「……那个家伙的家庭环境很特别。」 「我想也是,这我明白。虽然完全没有得到与障猫交战的必要情报,不过相对的,我听到一段有趣的往事。」 「有趣的往事?」 「是啊。当时他们刚清醒,大概是在半梦半醒之间不小心说出来吧。他们似乎把我当成医生了。」 再怎么半梦半醒,也不可能把身穿夏威夷衫的邋遢大叔误认为医生。 所以应该是忍野刻意这么说,让我有所误解。 「你听到什么样的往事?」 「这位爸爸殴打班长妹脸蛋的往事。」忍野维持着毫不在意的表情,象是真的当成笑话般如此说着。「这位爸爸火冒三丈,以成年男性认真起来的臂力,毫不留情狠狠打下去,力道甚至足以被镜框割伤,就这样打下去。当时班长妹好像被打到撞墙,毕竟班长妹的体重是轻量级啊。」 「…………」 这不是会令人想具体知道的往事。 何况是从打人的角度描述。 我甚至不愿想象。 「班长妹用力撞上墙壁,痛得蜷缩了好一阵子。阿良良木老弟,你猜后来发生什么事?」 「什么事?当然就是……」 「被父亲蛮横不讲理这么殴打,班长妹甚至没发出任何叫声,就只是蜷缩在地上,你猜她接下来做出什么举动?」 我无法回答。 并不是不知道答案——看到忍野的表情,并且回忆羽川翼这名女孩的作风,我已经得知这件事情的后续与结果了。清楚到令我抗拒的程度。 真的是——只能绝望。 「『爸爸,不可以这样。』」 忍野如此说着。 明明不像,却模仿羽川的语气。 「『不可以打女生的脸』——班长妹面带微笑说出这句话。」 「…………!」 我听不下去。 这是……这是被父亲家暴的女儿会说的话? 居然是这种话? 「很恶心吧?善良程度简直是骇人了,也难怪这位爸爸会更加生气反覆殴打。要是班长妹出生在邪马台国,这样的圣人风范几乎足以成为卑弥呼的继承人。老实说,如果我有这种女儿,我也会打。真恐怖,比怪异还要恐怖,真够恶心。」忍野收起笑容,以唾弃的语气如此说着。「所以我觉得,班长妹对父亲带回家里的工作插嘴,只不过是一个契机。即使没发生这件事,这位爸爸——包括妈妈,应该也一直很想打班长妹。」 「想打?为什么……」 为什么父亲与母亲,会想打女儿? 「应该是只把她当成怪物,没当成女儿看待吧,就象是被迫抚养一个妖怪长大的感觉。自己儿女被怪异掉包的鬼故事很常见,不过以这对父母的状况,班长妹甚至不是他们的女儿……」 「……忍野,这是怎样?」我打断忍野的长篇大论。「你站在……他们那边?」 「我没有站在任何一边,我中立。真要说的话,这只是看法。班长妹有班长妹的看法,双亲有双亲的看法,我们第三者并不知道哪一边正确——不对,从一开始就没有正确的一边。没有对错,只有理由。」 这番话没有反驳的余地。 「以最简单的文字笑话来形容吧,班长妹把双亲扔给阿良良木老弟的同时,也把良心扔掉了。可惜一点都不好笑——哈哈。阿良良木老弟是班长妹的朋友,或许会站在班长妹那一边,不过这对父母的朋友,也同样会站在这对父母这边,从一开始就没有正确的一边。」 从一开始就没有正确的一边。 忍野重复了这句话,执拗到烦人的程度。 这才是——正确的。 没有正确的一边——才是正确的。 然而…… 「即使如此,羽川依然是……正确的。」 「所以才恐怖又恶心吧?」我努力挤出这句反骏,忍野却轻易骏倒。「为了维持生态系的平衡,我这次工作的立场站在班长妹这边。但如果真的为生态系平衡着想,我甚至认为班长妹就这样被障猫取代消失,才是最好的做法。」 「这……」 我只说到一半,无法反驳。 虽然没有完全肯定他的说法,却也没有足以否定的依据。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所以无从保护。 然而忍野,你忘了吗? 我在春假,就是因为羽川这种超脱常轨的做法得救的。 得到她的拯救。 「班长妹的双亲,当然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人,我和他们交谈就知道了。他们放弃身为家长的责任与义务,这一点显而易见。不过阿良良木老弟,我并不是无法理解他们的心情。要和如此正确的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女儿,想到就头皮发麻。十几年来,身边一直有个正确过头的人,他们之所以变成那种人,肯定是因为与班长妹在同一个屋檐下。真可怜。」 我回忆着。 羽川家的那块门牌。 与双亲的名字相隔一段距离,写着「翼」的平假名。 不过,至少在一开始——在出发点的时候,还愿意制作那样的名牌。 即使只有一点点,却肯定存在过。 存在着家族的……该怎么形容呢,类似原型的东西。 温馨家庭影集落得惨不忍睹之前的某种东西。 化为残骸之前的某种东西,肯定存在过。 如同现在的我因为羽川开始改变——当时的他们,肯定也因为羽川开始改变。 和羽川共同生活,造就了现在的他们。 这样的话…… 「班长妹总是近在咫尺展现绝对正确的言行举止,换个方式来说,他们被迫不断认清自己的丑陋与幼稚,这是地狱,是恶梦,甚至令我想夸奖他们,居然能够忍耐十几年没有动手。」 「……不过这怎么想,都不能怪羽川吧?」 「就是得怪班长妹,她是唯一必须遭受指责批判的对象。拥有力量的人,应该自觉这份力量对周围造成何种影响。虽然不能譬喻为歹竹出好笋,不过经常有家长因为儿女过于伟大,出现人格扭曲的症状,班长妹在这方面太没有自觉了。她认定自己平凡,努力认定自己是个平凡人,付出无谓的努力,如今的惨状就是结果。」 障碍。 碰触物体就造成障碍。 碰触他人就带来祸害。 宛如恣意绽放风华——引发灾难。 「名为障猫的怪异,都被扭曲朝着这样的方向演变,这次的事件每个部分都超乎常理,一切都超乎常理,而且只有班长妹超乎常理。吸血鬼小妹这次会稍微提供协助,肯定在于敌人是班长妹,这一切那一切都是班长妹的错。」 「……抱歉,忍野。我认为你说得对,也认为我不应该对你这么说,不过请你别再说羽川坏话了。」 我如此说着。 终于忍不住如此说着。 「不然我会想杀了她。」 「这是你对班长妹的同情吗?是一般人看到路边有死猫时的心情吗?」 忍野没有闭嘴。 他不会因为我说出狠话就闭嘴。 他是个多话的人。 「坎坷出生,坎坷成长,坎坷得到异于常人的智慧——阿良良木老弟,你同情这样的班长妹?」 「……错了啦,完全不对。忍野,你也猜得太离谱了,一点都不像你。」 我把吸血鬼幼女借给我的妖刀扛在肩上——努力耍帅。 「我怎么可能同情?不幸的女生,只是用来萌的对象吧?我只是……想消除自己欲求不满的状态。」 我忍受着几乎落泪的情绪。 装腔作势——虚张声势。 「只穿内衣的猫耳女高中生让我发情了。如此而已。」 012 妖刀「心渡」,怪异杀手——正如这个名号,是用来斩杀怪异的刀。 专杀怪异。 只为了斩杀怪异存在的凶器。 反过来说,这是无法斩杀人类的凶器——不,不只是人类,怪异杀手无法伤及怪异以外的任何生物,无法破坏怪异以外的任何器物。 用来应付怪异是出类拔萃的名刀,在应付怪异以外的场合则是钝刀一把,就某种角度来看甚至不如钝刀——因为这把刀不会与怪异以外的物体产生物理效应,会将目标物当成不存在的幽灵直接穿过。 不过严格来说,吸血鬼幼女拥有的这把「心渡」是复制品,是仿造刀,是吸血鬼以梦幻又神奇的超能力打造而成的妄想产物,所以才出现这样的特性,「真正」的怪异杀手,应该象是石川五右卫门的斩铁剑,放眼全世界只有蒴篛斩不断的那种武器。 这部分暂且不提。 只杀怪异,只斩怪异的妖刀,在本次事件代表的意义——无须多说。 使用怪异杀手,就能从羽川翼——从羽川翼的身体与精神,只把障猫的部分切割出来。 只斩猫——予以切除。 能够将表里合一的双重人格,一刀两断。 可以只除掉障猫,羽川本身毫发无伤——要当成我在炫耀也无妨,这是连专家忍野咩咩都做不到的超级祕技。 到黄金周最后一天为止的这段期间,忍野对上障猫的战绩合计一百连败。只有我能为他报百箭之仇。 我做得到。 不过这把刀是借来的,而且是我朝幼女伏跪五天才借得,基于这样的事实,这并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情。 完全不会令我感到骄傲。 不过,我可以结束这段物语。 无须按部就班。 可以完全无视于伏笔与脉络,一一话不说打上终止符。 而且…… 只要这样就行了。 「总之,那把妖刀改造成吸血鬼专用,我不能用,所以也只能由阿良良木老弟负责了。这样不是很好吗?这是个好点子。」 专家也如此给予肯定。 不过从他的调侃语气来看,似乎不到拍胸脯打包票的程度。 实际上,即使怪异杀手真的改造成吸血鬼专用,忍野这样的专家应该也能熟练使用吧,不过假设真是如此—— 忍野应该也不会这么做。 使用如此方便的道具——这种无须付出代价就能得到成果的道具,对他来说只是旁门左道。 犯规、作弊、违反原则——不把平衡当作一回事。 「没错,正是如此,你有自觉嘛,比没有自觉好多了。」忍野笑咪咪如此说着。「所以我站在专家的立场,没什么话能对阿良良木老弟说了,不过站在朋友的立场,我要以阿良良木老弟最佳好友的身分,给你一些忠告。」 「忠告?什么忠告?」 他的语气故做亲密到恶心的程度。我即使有种厌恶感,还是如此询问。 随即忍野竖起三根手指。 「与其说忠告,应该说是我一如往常的碎碎唸吧。第一,使用那把刀,确实能让班长妹与障猫分开,乍看之下,这是送障猫归西的最佳方法,不过正因为看似最佳方法,所以应该也是班长妹最为提防的方法。我之所以百战百败,是因为她的战略与战术——因为她的知识使然。因为所有企图都被看穿,所以我打起来绑手绑脚,连尾巴都被绑住。以障猫这样的能耐,区区阿良良木老弟能想到的方法,障猫应该已经早就有所防备,并且准备好对策了吧?」 忍野收起第一根手指。 「……或许吧。」 我烦恼着是否该吐槽他「区区阿良良木老弟」这句话,总之这部分留待后续处理,先回应忍野要紧。 「以可能性来说,确实如此。不过关于这一点,我有确信——应该会进行得很顺利。虽然没办法保证绝对行得通,但我有我自己的策略。」 「策略?」 「不对……应该不是策略,是期待。」 坦白说,是不抱期待的希望——只是觉得如果能这样就好了。 并不是有什么想法。 不过,我只要有心意就好。 「……这样啊,那我就相信吧。既然阿良良木老弟愿意,那我就不过问吧。」 「拜托不要讲得话中有话……另外两个忠告是什么?」 「啊,不对……第一一个取消,这件事讲出来也没用,我只讲第三个。」 忍野说完之后,同时收起剩下的两根手指。 什么嘛,在这种时候还优柔寡断——我不会这么认为。 因为我大致预料得到——知道忍野原本想忠告的第一一件事是什么。 嗯。 忍野,我已经明白了。 所以你不说——就是救了我。 但你应该没有救我的意思吧。 至今如此,总是如此。 你不会救我。 「第三,最后一个忠告。阿良良木老弟,我觉得这是最重要,而且最实际的忠告。阿良良木老弟愿意这样进入备战状态,我不会阻止,不过现实的问题来了,班长妹不知道躲在镇上的什么地方,你要怎么找到她?我虽然没有赢过,但我能在黄金周这段期间和障猫打一百场,是因为我是专家,精通寻找与追踪怪异的方法,我掌握了她的地盘意识和行动范围,即使如此每三次就有一次会追丢。虽然部分原因在于对方是班长妹,不过阿良良木老弟这样的外行人,要找到她的难度更高吧?这部分你要怎么做?要怎么让这场战斗开打?真的打得成吗?你应该不会事到如今,还想要只把寻找与追踪的工作交给我吧?」 「忍野,你讲得好像拜托我一定要拜托你一样。」 我耸肩如此说着。 「放心吧,这部分并不是只有期待与希望,我确实有策略,不会劳烦你。总之接下来就分头行动吧,你以专家的方式找障猫,我有我自己的做法。」 「是喔,阿良良木老弟的……做法?」 「对,而且是你做不到的超级祕技。」 「这样啊,那我就拭目以待,随你怎么做吧。无论会上演激战戏码还是悲情戏码,我完全不会介入。」 忍野说完之后,并没有具体询问我的策略,完全没有最佳好友的样子。 然后——对话结束的三十分钟后。 整整三十分钟之后。 我不像忍野外出寻找障猫,而是在废弃大楼一一楼的其中一间教室,应该是整栋大楼最小教室的正中央,直挺挺站着不动。 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所以只要等待。 但要是距离吸血鬼幼女太远,妖刀会在失去效力之前就失去形体,会瓦解化为分子等级,所以我才会一直待在废弃大楼。挑地点没什么意义,就算是选在学校教室也无妨——不对,太引人注目不是好事。 何况,这个房间的构图美得出乎预料。 大概是小孩子扔石头打破玻璃吧,这间教室的窗户只剩下窗框。这样的窗框宛如切下夜空,如同知名画家笔下的一幅画作,而且清楚看得见连同夜空切取下来的美丽月亮—— 「————!」 障猫出现在这幅名画的旁边。 撞破名画旁边的水泥墙,宛如砲弹贯穿墙面——现身了。 没把飞散的碎片看在眼里。 钢筋随着轰声扭曲断裂。 猫轻而易举在我面前四脚着地。 牠落地所踩的地面也出现裂痕,宛如废弃大楼会整栋崩塌的冲击,透过空气传达到我身上。 居然在二十一世纪破墙而入,简直是模仿《乱马1/2》的珊璞。 这么说来,珊璞这个角色……好像碰到冷水就会变成猫? 羽川是碰到猫所以变成猫,既然这样的话,她们很像。 白发。头顶的兽耳。 黑色的内衣——赤脚。 拥有一双猫眼的——障猫。 光是位于面前就令我发抖。 即使如此,我依然直立不动。障猫猛然抬起头来看着我。 「阿良良木!你没事吧?」 完全没有隐瞒焦躁神情,甚至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慌张急迫呼唤着我。 这股气势,简直象是随时就会和刚才一样,以撞破墙壁的力道扑向我—— 「……搞什么啦。」 但是障猫以猫的视力,确认我完好如初正常站立之后如此说着。 将抬起来的头低下去——并且缓缓起身。 「原来……我被骗了。」 「……嗯,没错。」 我如此回答。 我所做的事情很简单。 在华语世界,似乎把捉迷藏叫做躲猫猫——不过很抱歉,我不想陪障猫玩捉迷藏或抓鬼的游戏。 真要说的话,这是踢罐子的游戏。 而且,罐子就是我自己。 我只是写了一封手机邮件——写下「我要被吸血鬼杀掉了,救命」,把这封邮件寄到羽川的手机信箱。 没有写任何具体内容,因此可以用任何方式来解释,直截了当的求救信——而且对于羽川来说,这样就够了。 幸好我这个人,让人担心的要素要多少有多少。 我可以令人永远放不下心。 羽川肯定动用所有知识与想象力,擅自进行过各式各样的想象。 并且——立刻赶来。 她总是如此。 春假也是。 她就像这样,在我即将没命,即将被杀——在我差点杀掉自己的时候赶来。 真要说的话,现状就是当时的重现——只不过邮件内容完全是假的。 很抱歉让吸血鬼幼女背了这个超级大黑锅,不过以现状来说,以实际层面来说,能够扮演这个角色的只有她。 总之,对于最讨厌互助互救关系的忍野来说——即使除去这一点,对机械一窍不通的忍野,不可能使得出这个妙计。 既然羽川不肯向我求救,就由我向羽川求救。 说到可能会受到旁人指摘的难点,那就是化为障猫的羽川是否会看简讯,甚至是否会把手机带在身上,但我对此毫不担心。 因为只要是女高中生,肯定会随身携带手机。 既然会回家换内衣,应该也会使用插座上的充电器。 ………… 身材够好的人,应该会把手机收藏在双峰之间吧。我如此想象并且自得其乐。 「哈……不过障猫,你来得真早,居然三十分钟就大驾光临,令我佩服。你果然不是等闲之辈。」 「……阿良良木,你太差劲了。」 障猫缓缓——看向我。 瞪向我。 「居然说谎害别人担心……不可以这样。」 「喀喀!」 听到这番话,我笑了。 象是反派的笑声。 象是阿修罗人的笑声。 脸部表情不由得松弛下来。 看到我的反应,障猫的表情更吓人了。 「人家这么担心……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啦,因为……」我开口了。对猫,对障猫开口。「你用错语气了……羽川。」 我指着羽川翼。 「…………」 「怎么啦,优等生?依照障猫的角色设定,语尾不是要加个喵吗?」 猫——羽川听到我的指摘,沉默片刻。 「搞什么啦。」 她终于象是死心般如此说着。 和刚开始现身时,一模一样的语气。 「不对,好像是『搞什喵啦』才对……算了。咦?哎呀?几时被拆穿的?」 态度异常洒脱,丝毫没有内疚之意,没有反省之意。 是的,她是一如往常的羽川。 很象是羽川的——羽川。 不像羽川的部分——并不存在。 不对。 羽川不是羽川的状况——从未发生。 不曾不像羽川。 不曾类似羽川。 就是羽川。 残留着大部分的意识?并非如此。 双重人格?并非如此。 没有表里,没有黑白。 里面翻过来,就是表面。 黑暗面,同时也是羽川的完整另一面。 即使反转即使翻转,她再怎么转都是她。 羽川——就是羽川。 无论何时何地。任何恶行,任何恶状。 任何的恶作剧。 全都是——她自己的所作所为。 正如障猫的怪异奇谭所述,替换的状况从未发生。 真的是——宛如羽川打从一开始,就不曾被猫附身—— 朦胧幽灵影,真面目已然揭晓,干枯芒草枝。 「我从一开始就隐约察觉了。我可是你的朋友啊,所以我不会看错。也因此不可能不懂。」 我毫无情绪起伏平淡说着。 几乎是死板的语气。 如果没有使用这样的语气,会觉得这样很蠢,无法进行这样的对话。 荒唐愚蠢的话语。 「无论被怪异附身,还是被怪异取代,羽川,你依然是你。不会因为人格改变使得性格跟着改变,这就是你,是你自己。只要朋友写信求救,无论处于何种状况、何种战况,都会排除一切障碍赶过来……就象是猫会玩毛线球,基于本能不得不这么做!这就是你。」 「这就是……这就是我……吗?」 羽川如此说着,低头看着自己的全身。 看着化为怪异的身体。 宛如怪物的外型。 「没错。像你现在虽然因为我说谎而生气,其实背地里松了口气吧?放下内心的大石头了吧?我没死,我没被杀,所以你放心了吧?庆幸那封信是假的吧?」 「…………」 「你非常温柔,非常坚强;温柔过头,坚强过头;温柔到活下去都觉得累,坚强到将灵魂出卖给怪异,正确得压迫到其他人。我明白你想否定这一切的心情。虽然不明白,但我明白。不过,羽川……不过啊,羽川……不过羽川,这就是你啊!」 背负起来吧! 抱在怀里吧! 不准放手! 我要收回前言——混帐。 我没办法维持死板的语气,而是宛如斥责,宛如惨叫般大喊。 没办法不投入情感。 没办法不受到激情驱使。 没办法——不向羽川表白。 「你一辈子都要用这样的个性活下去!不会有所改变!不会成为其他人,不会成为不同的模样!你是以这样的个性出生,以这样的个性长大,所以无可奈何吧!这是已经结束的事情,已经完结的事情,即使影响到现在,但往事只是往事,真要说的话只是角色设定!没办法否认,没办法当成没发生过!所以只能收起怨言,努力以这样的个性走下去啊!」 「……阿良良木,这是什么话?」 承受我的吶喊,羽川她—— 宛如混乱。宛如困惑。 微微歪过脑袋,硬是挤出笑容。 抽搐的笑容。 令人痛心的伪装。 「别乱说啦……我也很辛苦的。我也有办得到与办不到的事情,我也是人类。」 「你不是人类吧?」 我打断羽川这番话。 「你让自己任凭怪异处置,现在的你不准自称是人类。」 「……阿良良木,你这番话好过分。」 即使如此,羽川依然挂着笑容——如此说着。 宛如在责备我。 「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却还是要求这样的我继续努力……好过分,太过分了,阿良良木不同情我吗?」 「并不会。」 我以曾经回答忍野的话语回答羽川。 「不知道亲生父亲是谁,亲生母亲自杀,辗转待过好几个家庭,最后还是没办法跟养父母缔结羁绊,在冰冷的家庭长大,即使如此还是坚强想过得平凡,而且居然真的办到了,顺利过着宛如戒严的生活,你人生真的有够不顺!运气好差,坦白说太倒霉了!不过……这种事情,随它去不就得了!」 用不着好在意吧! 这样不就行了! 别再把这种事——看得太严肃了! 「okok,别在意!不用管它!又不是因为不幸就非得过得痛苦,又不是因为不受上天眷顾就非得闹脾气!就算发生讨厌的事情,打起精神不就行了!你啊!你这家伙接下来将会若无其事回家,和出院的爸妈继续过着一成不变,和至今没有两样的生活!我保证,你一辈子都不会和爸妈和解!万一在将来变得幸福也没用,就算过得再怎么快乐,当年处不来的事实也不会改变!不会变得象是从来没发生过,而且想甩都甩不掉!无论想做什么,无论发生什么事,不幸的回忆将原封不动,永远在心里累积!会在快忘记的时候回想起来,一辈子都会梦见这些回忆!我们将会一辈子不断做恶梦!既然会不断做恶梦,既然这是既定的事情,那就不要逃避啊!就算是对路人恶作剧,只穿内衣在外面逛大街,就算是稍微宣泄一点压力,现实也不会改变啊!」 「……不会改变。」 不会改变。 不会替换。 不会更改。 即使戴上面具,即使伪装自己。 即使成为怪异——依然不会改变、不会荇换、不会更改。 你永远是你自己。 「我绝对不会同情你!」 如此反覆。 我宛如连声警告,象是连珠砲——如此说着。 谴责着羽川翼。 「你不是要让我改头换面吗……你自己怎么可以学坏!」 不准用猫当理由。 不准用怪异当借口。 不准以怪物当契机。 不准以不幸做为动力成长。 就算做出这种事,最后也只象是自残吧? 怪异这种玩意,其实并不存在啊? 这才真的是——谎言。 「如果就算这样也想宣泄压力,就由我概括承受吧。我可以随时任你尽情让我摸胸部,随处任你露内裤给我看,所以就用这种方式——忍着点吧。」 要我空多少时间给你,我都愿意。 因为我们是朋友。 默默听完我这样的提议,羽川—— 「……阿良良木真的很差劲,我头都痛起来了。」羽川翼如此说着。「阿良良木,即使你有办法成为明星,也没办法成为英雄。」 「我甚至不会成为明星。」 我摇了摇头。 「我只能成为吸血鬼。」 连成为吸血鬼——都不完全。 「这样啊,不肯成为我的英雄……不愿意这么做啊。我从以前就在想了,阿良良木其实讨厌我吧?」 「对。」 我点了点头。 「我其实超讨厌羽川。」 「这样啊,其实我也超讨厌阿良良木。」 羽川说完之后…… 「去死吧。」 她从我身上移开视线,以侮蔑的语气——几乎听不见的音量轻声说着。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我这种人,还是去死一死喵。呜喵~!」 羽川以猫的语气如此说着,再度摆出手脚着地的姿势。 变形的二十根爪子插入水泥地。她之前也在学校教室做过相同的事情,这么说来,猫爪好像可以自由伸缩? 日本谚语以「猛鹰藏爪」形容真人不露相——猫也一样? 爪本身——即为强猛之处。 「喵哈,阿良良木愿意承受我所有的压力喵,太棒了喵。」 羽川维持这样的姿势说着。 从下往上看的角度。 「那也可以杀了你喵?」 「没问题,这样如我所愿。」 我张开双手,如此回答羽川的询问。 「我想要死在你手中。」 「这样啊。」 那就死吧。 我勉强听到这个声音之后——或许是之前也不一定。 我无声无息就被打飞。 正确来说,是我的上半身被打飞。 我无从断定发生了什么事。 总之应该是被利爪抓、被利牙咬,或者就只是挨了一撞。 反正猫做得到的攻击方式,大致就是这几种——而且无论是哪一种攻击,原本都不会强到能将人体一招打断。 不过,这就是怪异之所以是怪异的原因。 冲击力道强得足以令心跳停止的必杀一击,将我的身躯从骨盆附近扯断,上半身以匹敌新干线的速度,重重撞上后方的墙壁。 我想到如何形容了。 《神剑闯江湖》中了牙突?零式的宇水,或是《七龙珠》弗利札对决超级赛亚人的下场,就是这样的感觉。 这珊璞也太夸张了。 即使如此,我依然看着依然直立于原地的下半身,从刚才撞上的教室墙面,缓缓滑落倒地。 啊~视角好低。 「好痛……」 片刻之后,我的痛觉产生作用。 我眺望着黏糊闪亮,肚破肠流的身体切面——不只是伤口,非同小可的痛楚走遍全身。 「好……好痛……」 「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这样的惨叫响遍小小的教室,打断我对于痛楚的感想。 宛如猫发情的叫声。 回荡在四周,掩盖所有声音。 「喵……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刚才中招时的无声场面,宛如未曾发生。 宛如响遍城镇,震撼全世界的这声惨叫,不用说——当然来自羽川。 不。 只有这次肯定是——障猫的声音。 怪异的断魂惨叫。 「阿……阿良良木!怎么回事!你对我……做了什么!」 转头一看,羽川和我之前一样跪伏在地上,以凄厉的声音询问我。到这个节骨眼还在问问题,这种求知的好奇心值得赞叹。不过这种事,可说是一目了然。 我随手一指。 指向我依然直立的下半身。 「……!这……」 羽川哑口无言。 哑口无言也是在所难免。因为我的下半身,就象是只有脊椎留在那里一样,立着一把日本刀。 不过以这种场合,应该形容成日本刀把下半身固定在地面,比较符合实际情形。日本刀。 不用说,当然就是——妖刀「心渡」。 怪异杀手。 「你……你预先,把刀……」 「没错,我预先把刀吞下去了。就象是维持传统表演风格的魔术师。」 如同吸血鬼幼女的做法。 不,严格来说,与吸血鬼幼女的做法不同。吸血鬼幼女运用吸血鬼的物质创造能力,让己身成为刀鞘,但我就只是把刀当成身体的轴心,从嘴里插进体内,沿着脊椎贯穿肠胃,贯穿左脚直达地面。 就是串剌。 这是只能以吸血鬼的不死体质才做得到的事情,而且身体必须不断修复怪异杀手造成的创伤,是无止尽再生的人间炼狱。 所以我这三十分钟没有坐着,而是站着等待羽川。由于妖刀沿着身体中线,宛如轴心沿着脊椎而入,我根本没办法坐下。而我之所以把自己折磨得痛不欲生,甚至觉得现在只剩下上半身反而舒坦,当然是为了隐藏这把怪异杀手。 隐藏在我的体内。 让羽川毫无戒心毫无防备攻击我。 举例来说,就象是在沙包袋装满玻璃碎片——羽川攻击的是这种玩意,所以肯定吃不消。 要是她和上次一样只扯断我的手臂,这个作战就没有意义,所以我花了好一番工夫挑衅。 刚才又是说摸胸部,又是说看内裤,说出这种没良心的变态行径,我内心真的非常过意不去。 「呜,咕,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不,不过!不过……不过阿良良木,这种痛楚……」 「没错,你自己不觉得痛吧?」 我如此说着。 「我藏在体内的这把刀,叫做怪异杀手。是向吸血鬼借用,只能斩杀怪异的刀。所以你不会受伤,只有埋藏在你体内的障猫会受伤。」 羽川跪伏在地上紧抓的部位是右手背,由此判断,刚才打飞我上半身的招式,应该是右手的猫拳。 然而,她的右手毫发无伤。 这是当然的。 怪异杀手不会砍伤人类——怪异杀手只会砍伤怪异。 怪异杀手只会斩杀怪异。 令忍野陷入苦战的障猫特性「能量吸取」,是擦伤就可能成为致命伤的技能,然而怪异杀手可没这么简单。 不会造成衰弱、昏倒这种不上不下的结果。 不会留下任何的救赎。 稍微划伤就能致怪异于死地——妖刀「心渡」。 「这,这怎么可能……」 听过我的说明,羽川打从心底露出惊讶的表情。 「居然会有这种乱七八糟的刀……」 「是啊,你不知道吧?」 因为我没说。 关于怪异杀手的事情,我也是直接听吸血鬼幼女亲口说的。这不是什么民俗故事或传说,只是在交心时聊到的话题。 春假。 在这栋废弃大楼的楼顶,我单独与完美形态的吸血鬼幼女相处。 这是我和她两人共处时得知的事情。 当时与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的那段对话,是我在宛如地狱的体验之中极少数——宛如宝物的回忆。 所以关于怪异杀手的特性,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甚至对羽川,我也没有透露。 「即使是专家忍野,也是直到刚才,才知道那家伙有这么荒唐的刀。正如字面所述,这是超越人智的刀。」 「忍、忍野先生也……不知道?」 羽川如此呻吟。 看到羽川无法掩饰困惑的表情,我继续说下去。 洋洋得意继续说下去。 「如果你知道这种必杀武器的存在,你肯定不会中这种计。只是把刀藏在自己的体内当成陷阱,这种事任何人都想得到,任何人都做得到,是不足以称为作战的肤浅想法。」 然而羽川中计了。 简单利落,易如反掌。 象是鱼儿上钩一样,中计了。 因为她不知道。 因为——不知道。 「哎,虽然这么说,这依然只是我不抱期待的希望。因为即使我没说,说不定用不着我说,你也早就知道这把刀的存在。羽川,我放心了。你并不是无所不知。」 「你并不是,无所不知。」 我刻意加重断句,如此说着。 「既然这样,就不准露出无所不知的表情妄自断言。不准说什么『去死吧』,不准说什么『我这种人还是去死一死』,胡扯!就算是你,也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吧!既然这样!你就应该跟平常一样这么说啊——『我不是无所不知,只是刚好知道而已』!」 咕噗一声,我最后一句话伴随着大量鲜血而出。 躯体与嘴都是喷血大放送,就象是街头艺人改为表演喷水才艺。 不对,现在没空打这种笨拙的比方了。 不用说,我应该会死。 就这样惨死。 虽然妖刀稍微划伤障猫就能将其消灭,但前提是障猫必须对我使出足以贯穿身体的攻击(但我没想到障猫能把我的躯体打成两截)。 而且如同之前的左手臂,障猫的攻击包含能量吸取,吸血鬼的治愈技能不管用。 实际上,我的下半身完全没有重生的迹象,就只是不断流出血与内脏。 如果硬是以插着妖刀的下半身接合或许还有救,但以现状来说做不到。 何况在我吞下妖刀,以及刚才上半身被打飞的时候,怪异杀手对我的身体造成不少打击,造成的损伤颇为严重。这方面的损伤,已经由吸血鬼「死也死不了,杀也杀不了」的不死特性进行治愈,即使如此—— 我依然会死。 被羽川杀死。 为羽川而死。 真是的——我也太幸福了。 「…………」 我当然明白。 明白自己这么做,完全就是小丑的行径——显而易见。 徒劳无功。 这么做,对于这种事来说,连一点意义都没有。 使用怪异杀手,确实可以除掉障猫——但也仅止于此。 物语得以完结,但问题不会解决。 羽川并没有克服内心的压力,家庭并没有变得和乐。 就只是删除障猫的存在。 换句话说,只是回到黄金周之前的状况。 与障猫袭击五百人宣泄压力的效果没有两样——不,那种做法还比较有救。 若是这样就能解决,忍野应该也不会输一百次,会在第一次就做出了断,会以极度妥协收场。刚才忍野以最佳好友立场,想说却没有说的第二个忠告,肯定就是这么一回事。 这是把全部责任扔到怪异身上,让局势完全重设的行为。 真要说的话,就是觉得游戏过关顺序错误,直接关掉游乐器电源,从纪录点重来的行为。 如果是动物之森,就会被地鼠先生责骂。(注56) 这样很卑鄙,只是敷衍了事。 真的是姑息的手段。然而,这样就好。 羽川,我并不是想救你。 不是想阻止你杀人,不是想阻止你杀害双亲,这种想法如今都是附加意义。 即使无意义又徒劳无功也无妨——我想为你而死。 只是如此而已。 总之,我想想,就是,该怎么说…… 啊啊.不,我想说的话都说完了。 嗯。 注56 地鼠先生的名字与重设(reset)同音,玩《动物之森》时按重设就会跑来骂人。 没错,如我刚才所说。 加油。加油吧。 虽然有很多该做的事,有很多讨厌的事,今后还会发生很多事——总之加油吧。努力让自己幸福吧。 虽然我即将就这样死掉,不过我是怪异、是怪物、是吸血鬼,所以你杀我也不算是杀人,早点忘记就好。 今后你就一个人——好好努力吧。 「呜……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我感到自我满足与自我陶醉,故做空虚要闭上眼睛的时候——发生了令我惊愕的现象。 羽川的外型进一步改变了。 变得更像猫——双手双脚覆盖着白色的毛。 爪子与牙齿也缓缓伸长,异常突出。 与其说是猫,已经象是白虎了。 「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宛如烛火即将熄灭时,会瞬间变得剧烈——障猫的部分大幅显现。 甚至有可能占据羽川的身体。 即使是小角色,即使是低等妖怪。 即使即将死亡,即将消失。 怪异依然是怪异。 濒死的猫,摧残凌辱着羽川的精神。 背负着刀伤的痛楚肆虐发狂,伤害着羽川。 妖刀将羽川与障猫分离——使得原本整合的精神出现龃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丨」 「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羽川的惨叫声,与猫的惨叫声交错。 重合成为和声。 这样的惨叫声,令我心神不宁——想死都死不了。 「……猫,你在做什么?」 不应该这样吧? 怎么可以伤害羽川? 你依附在羽川身上的原因——你占据羽川身体的原因,你该不会忘了吧?还是说,猫的脑袋记不住? 这绝对不是基于猫一时兴起的习性吧? 并不是像不像障猫作风的问题吧? 你之所以为了羽川付出这么多——之所以提供猫手,不是因为羽川看到死在路边的你,丝毫没有表达同情之意吗?(注57) 只是依照法则,依照道德伦理行事,毫无情感。 当时你是这么说的,事实上也如你所说——然而不只如此。 我那个时候也一样——我受到吸血鬼袭击,变得再也不是人类的时候,羽川完全没有同情我。 没有同情,没有怜悯。 也绝对不是哀怜——瞧不起我。 而是平等对待。 障猫,我说的没错吧? 无论是死在路边,还是受到吸血鬼袭击—— 「她并不是在可怜我们吧!」 我懂。 你不是一时兴起。 注57 改编自日文俗语「忙到连猫的手都想借」。 并不只是为了报恩。 你也和我一样,喜欢上这样的羽川了。所以—— 所以,不要再像这样攻击羽川了。 住手。 快住手。 请住手。 答应我的要求吧。 不然的话,我完全不算是为羽川而死吧—— 「厮役,汝是儍瓜吗?若是粗鲁关掉电源,机器当然会受损吧?」 此时,我忽然听到这样的幻听。 因为过于疼痛,我临死之际——听到这样的幻听。 不是地鼠先生的责骂。 我听到的幻听是——「她」的斥责。 「…………?」 哎,真是的。 幻听也要有个限度才对,因为——回过神来不知何时就出现,应该说至今也无法确认位于此处,却正如怪异捉摸不定的风格,忽然一转眼就跨立于我的脑袋上方现身的她——不可能开口说话。 神出鬼没——不对。 鬼出鬼没的她。 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落魄至极而成的金发金眼幼女。 这样的她,不可能开口说话。 「高明如宫本武藏之剑士,甚至能够以桨为剑,但汝完全相反。居然以吾自豪之名刀如此乱来,这是在制作怪异之生切片吗?实属笑话。」 她令我持续听到如此滔滔不绝的幻听,接着就象是拆取模型零件那样,随手啪叽一声就拔下自己的左手臂。 她的手臂当然不是模型零件,所以鲜红的血宛如涌泉,从伤口喷溅而出。 这幅光景令我回想起八天前的自己而看得入神,吸血鬼幼女则是就这样以右手提着左手,让我沐浴在她溢出的鲜血之中。 「…………!」 如同之前的说明,吸血鬼的血有治愈效果——而且这些血,是曾经纯洁纯种的吸血鬼幼女之血。 效果非常显著。我的下半身宛如蜥蜴尾巴,从躯体切面逐渐长了回来。 我位于房间中央被妖刀贯穿的下半身,也在同时宛如蒸发般消失,只剩下衣物、鞋子,以及「心渡」极长的刀身。 慢着,虽然这么说,如今应该只是渣滓的这家伙,为何拥有如此强大的治愈能力……啊啊,原来如此。 浮现出来的疑问,很快就在我心中自行得到解答。 简单来说,我在黄金周的这段期间基于各种原因,喂太多血给吸血鬼幼女了。我巧立名目喂血给她,但是喂过头了。像刚才收下刀之后,虽然不是道谢,真要说的话应该是饯别,我又让她好好以我的血饱餐一顿,所以—— 所以,正因如此,她的吸血鬼特性,恢复到有些过剩的程度。 即使不如春假当时,但是肯定凌驾于障猫能量吸取的效果——无与伦比。 是我估算错误。 喂食的血量,完全就是外行人的判断——过于随便,超过定量。 「受不了,汝这个厮役一如往常,照例只看得见眼前之事物,既然已经擅自要吾活下去,就休想擅自死去,蠢货。」 她如此说着。 没有掩饰不悦的心情,如此说着。 坚持不露出慑人的笑容——如此说着。 「吾示范一次,汝就在那里看清楚吧,看到入迷吧。记好了,所谓怪异杀手应是这样才对。」 这是最后的幻听。 到头来,我根本没听到任何声音。 只是妄想她对我说出这番话。 是自我中心、过度乐观、不抱期待的希望。 然而——即使是幻听也无妨。 幻听万岁。 即使没有幻听—— 光是这个家伙在这里。 光是她愿意来到这里。 我就已经心满意足到——流下眼泪。 「呜……喵?」 吸血鬼幼女不发一语——与至今一样不发一语,即使是幼女却洋溢着王者之风,缓缓走向障猫。途中她随手拔起插在地面的妖刀,象是无须动用这种强力武器般,一口就把妖刀轻松吞进体内收纳,并且走向障猫。 连「我要开动了」也不说。 毫无教养,朝颈子一口咬下。 进餐。 障猫光是承受刀伤痛楚就没有余力,当然不可能有力气挣扎。虽然牙齿碰触到肌肤的时候,就构成障猫能量吸取的发动条件——却完全没有效果。 能量吸取不可能对吸血鬼管用。 即使再怎么吸取能量,也只会立刻被吸回去。 虽然看似互噬,但技能的等级差太多了。 几乎要覆盖全身的美丽白毛逐渐褪去——名为障猫的怪异,只有怪异的成分逐渐被吸取而去。 逐渐被吸血鬼幼女吸收。 羽川的压力——逐渐被吸收。 「……无所谓吧?」我轻声说着。 虽然身体完全恢复,但我完全没有力气起身,宛如自言自语轻声说着。 然而这不是自言自语。 是对羽川所说的话语。 「无所谓吧,羽川?虽然没发生什么好事——虽然非常不幸,再怎么努力都没有回报,完全没有挽回的余地……虽然一辈子都会如此,但也无所谓吧!」 吸血鬼幼女已经象是事不关己,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教室里只剩下我与羽川两人。 她已经没有猫耳,头发也恢复为黑色。 完全恢复原状的羽川,被吸血鬼幼女释放之后,就这样只穿着内衣,象是沉睡般横躺在地上—— 「怎么可能无所谓?」 她宛如说梦话般,如此说着。 哈,说得也是。 你说的话,永远都是正确的。 但是无论如何,现在的我们就像这样,如同沉浸美梦般幸福,宛如深陷恶梦般满身是血,象是噩梦成真般拚命挣扎。 问题就此搁置,延后处理。 013 接下来是后续,应该说是结尾。 终于落幕,落到无法再落——本次的落寞。 隔天,我一如往常被火怜与月火姊妹俩叫醒——不对,依照当时的身体状况,我与其说是睡着更象是死亡状态,所以不能说是清醒,形容成复活比较正确。 顺带一提,正如我的预料,在五月三日到五月七日这段时间,火怜与月火这对火炎姊妹,走遍城镇处理猫妖事件,但是终究没有在黄金周期间抓到猫妖的尾巴。 因为是没有尾巴的猫,这种结果可说是理所当然。 虽然很想抱怨她们居然在我下跪磕头的期间乱来,但她们今天似乎也不屈不挠,继续进行着搜索行动,所以就随便她们吧。只有这次我刻意不会阻止。已经结束的物语将会像这样继续延伸、继续传承。这是世间的定理。 我简单吃过早餐,跨上脚踏车离开家门。因为是上学,所以不是骑越野脚踏车,是菜篮脚踏车。 不过在上学之前,我得先去几个地方。 所以我提早出发。 首先得前往的地方,是和羽川一起埋葬白猫的地点,也就是坟墓——忍野说已经空空如也的那座坟墓。 我没有地理知识,所以果然花了一些时间,但还是颇为轻松就找到位置。 不过该怎么说,当我以带来的小铲子挖开这个地方——挖坟一看,确实有东西。底下埋着猫的尸体。 银灰色猫咪的尸体——埋在底下。 并不是——空空如也。 是冒出尸臭,真实存在的尸体。 「嗯……」 虽然我形容成一副意外的样子,不过我早就明白了——这是昭然若揭的事实。 正如预料。 接下来的问题,就在于忍野是否明白这件事——不对。 我想,果然是我没有把地点说明清楚吧。只是忍野有所误解挖错地方,才会误认尸体消失了——那个家伙终究不是万能,难免会有所误解。 我如此说服自己,再度把猫的尸体埋回土里。 双手合十致意。 希望牠入土为安。 「接下来……」 我的第二站不用说,当然是废弃的补习班大楼。因为找坟墓花了一点时间,所以得加快速度。 虽然这么说,但也不是什么刻不容缓,十万火急的事情。只是因为我昨晚伤势过重,好像就这样不了了之,所以我想要尽早向那个吸血鬼幼女道谢。 想摸摸她的头。 并不是当成——服从的证明。 但我认为,我这么做应该是可以被允许的。她肯定愿意接受我这样的道谢。 「…………」 我的预测完全落空。 在终章综观一切的全能立场完全不管用。 我抵达大楼,在四楼教室见到吸血鬼幼女,但她居然戴着一顶机车骑士所使用,附有防风眼镜的谎异安全帽。 这样就没办法摸头了。 「啊,你说那个?嗯,是吸血鬼小妹跟我讨的。这次的猫妖事件,到最后等于是完全由她解决的,所以我就送她那个当奖品了。」 忍野如此说明。 居然做出这种事。 「与其说预测落空……应该说无法实现的希望吧。」 不能也让我道个谢吗? 别说关系变好,鸿沟反而加深了。 但也无可奈何。 依照这种情形,我可以确定当时听到的声音,应该真的是幻听。 而且她当时拯救我,应该真的不是基于遮羞或傲娇。 可能是因为春假事件而恨透羽川,也可能是要保护我这个营养来源,说不定是我让她吃十个mister donut的报恩行径——总之,这才是她。 这是比猫还要难以捉摸的她,一时兴起做出的行径。这是最正确的推论。 无妨。 难以捉摸也是一种实力。 总有一天,我要实际听到那样的幻听,并且抚摸你的头,摸乱你那头美丽的金发。我就以此做为目标吧。 总有一天,我要和你理解彼此。 放下人类与怪异的立场,消除这种隔阂。 「总之,光是吸血鬼小妹借妖刀给阿良良木老弟,就已经令我很惊讶了,没想到她还亲自出马去帮忙,明明只有自己救得了自己才对,哈哈,其实我当时已经放弃阿良良木老弟与班长妹了。」 「…………」 这家伙居然随口就说得这么无情。 搞不懂这番话有多少是真话。不过以这种场合,应该完全是真话吧。算了,这种无情正是这家伙的特色。 「何况那种策略居然能顺利奏效,简直是奇迹。当时我觉得不应该泼冷水所以没说,不过既然班长妹本身已经化为怪异,妖刀有可能会连班长妹也一起砍了。」 「咦?事到如今你才讲这种话?」 我是因为得到专家挂保证才这么做啊! 你也太无情了吧! 「如果当时的班长妹真的变成怪异,那就麻烦了。」 「…………」 也对,忍野当然不可能没察觉。 既然这样,难怪他会陷入苦战。 「话说忍野,既然已经把善后工作全部交给你处理,我并不打算多嘴,但是羽川……她应该没事吧?」 「嗯?」 忍野一副装儍的模样歪过脑袋。 这是我上学之前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只有这件事我非得确认不可。 「嗯,她没事,我敢保证。班长妹完全不记得黄金周发生的事情,她完全失去了这部分的记忆——ck羽川的记忆。」 忍野说完之后,以装模作样的动作,叼起一根没有点燃的菸。 「ck羽川?那是什么?」 「就是那种状态的班长妹。如果以障猫来称呼实在不太对。既然是新品种,就应该有新品种的名字。全新的现代妖怪——ck羽川。」 「你取名一点品味都没有。」 虽然我口出恶言,内心却觉得这名字取得很中肯。 不会名过其实,也不会名不副实。 完全——名副其实。 漆黑。 并不是因为她穿过那种颜色的内裤——不,这当然也是原因之一,不过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那种深黑、浓黑、墨黑、漆黑—— 她宛如黑暗的那一面,肯定也是羽川翼的一部分。 「新品种啊……她本人也这么说过,所以换句话说,她那样的状况与怪异无关,而是货真价实的双重人格吗?」 「唔,不对,并不是这么回事,那依然是怪异,必须以这种方式来解释。」忍野的语气异常果断。「事情结束之后,我把意识处于朦胧状态的班长妹送回家,并且在路上,听她说了不少事情。」 「……别说朦胧,当时她根本没有意识吧?」 「确实没有,有的话就问不出来了……就象是催眠疗法那样。」 也就是说,忍野在进行本业的工作。 「搜集怪异奇谭……是吧?」 「对。在这个机械文明全盛的时期,新品种的怪异非常罕见,所以我想好好向当事人打听情报。除此之外,我也换算我至今付出的劳力向她请款,金额是十万圆。但她已经失去记忆,所以想请也请不到吧。」 忍野半开玩笑如此说着。 不过,十万圆?跟我比起来也便宜太多了……不对,如同忍野刚才所说,这次能够解决事件,主要多亏吸血鬼幼女的活跃,所以他或许是按照比例,认为这是最妥当的金额。 大概是只收工本费的感觉。 「所以,你用催眠疗法问到什么情报?」 「接下来是我依照情报进行的推测。刚开始,那只猫真的是完全与设定相符的障猫,不过障猫现象本身很快就结束了。」 「结束了?」 「对双亲进行能量吸取,对凑巧位于身旁的人类下手之后,班长妹似乎有短暂恢复意识,意思就是在这个时间点,她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愿望……」 欲望吗…… 对双亲举起名为暴力的反抗旗帜,这就是羽川翼的—— 「但是障猫很快就回来了。不对,正确来说,是班长妹自己强烈希望,留住即将离开的猫,而且进一步吸收了依附在身上的异物,吸收原本即将离开,可以拒绝的怪异,让事情没有结束,而是继续进展。我曾经说班长妹与障猫是绝配,真要说的话简直绝配过头,过于契合,所以无法放手,也就是班长妹魅惑于猫的妖邪魅力,产生移情作用,全新的怪异ck羽川,就在这一瞬间诞生了。」 「并且导致后来欲罢不能恣意妄为……吗?」 进行能量吸取,宣泄压力。 每天晚上,都象是街头恶徒—— 象是变态坏蛋,袭击路人。 对于双亲使用能量吸取,当然是基于堪称正当,足以酌量减刑的动机,然而后续的行径毫无动机可言。 连类似动机的动机都没有。 如果要询问理由,当时的羽川肯定会如此回答。 「只是想尽情大闹一场,毫无理由。因为人家就是很生气嘛。」 说来可笑。 被怪异附身的时候是正当防卫,吸收怪异之后才是胡作非为。但也正因如此,才叫做人类的行径。 羽川翼,是人类。 「总觉得……就象是舔盘子的猫背黑锅那样。不过各方面的责任应该都在羽川身上。忍野,要是她就这样一直袭击别人,障猫……不对,羽川……也不对,那个叫做ck羽川的家伙,会因为压力宣泄完毕就消失吗?」(注58) 我的这个疑问,同时也是对自己行为的疑问。 该怎么说呢,我总是觉得自己或许只是多管闲事,做了一堆根本没必要的事——我无法拭去这种想法。 即使可以扔着不管,明明没人拜托,却一厢情愿跳出来插手。 明明没人拜托,却自以为是。 我总是有所后悔,觉得自己似乎妨碍了羽川。 「没那回事。我说过,要是放着不管,班长妹只会被猫完全占据,非杀不可。如果作乱就能宣泄压力,事情就不会这么辛苦了,从我这种大而化之的家伙来看,这种做法反而会增加压力。所谓的压力,是必须适度累积的东西。班长妹之所以化为ck羽川,之所以会那样失控,反而是因为她对双亲的压力消失所导致的。」 注58 日本谚语,偷吃鱼的猫逃走,被味道引来舔盘子的猫反而被当贼。 「咦……?可是……」 「记得叫做『拉伸应力』吧?要是没有外在力量拉住,棒子就会倒下。比任何人都要自由,只代表比任何人都不自由。不过即使除去这一点,想藉由怪异宣泄压力,如意算盘也打得太响了。阿良良木老弟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 「正确……」 正确。不应存在的正确。 哪些事情对哪些人来说是正确的——真的是极为模糊的定义。 或许我是正确的。但是,并不代表羽川是错误。 只是不应该变黑罢了。 即使是黑的—— 也不代表她不再正经。 不代表她不再纯真。 「所以,对羽川不利的记忆,全部由ck羽川背负了吗……这种怪异还真是方便。」 「与其说是背负,不如说代为承受,就象是连带保证人那样。总之,这毕竟是班长妹自己创造的怪异,所以当然会依照她的意思来打造,因为是自创角色,所以完全符合自己的好恶与理想。不过忘记肯定是好事吗?我并不这么认为。」 忍野如此说着。 「至于双亲那边,似乎因为遭受强烈的能量吸取,失去了被女儿袭击的记忆。不过这样只象是把发臭的东西盖住罢了,恶臭的源头依然带着恶臭——原封不动。」 「原封不动吗……」 包括不和与扭曲,家暴与弃养,一切的一切。 全部原封不动——继续存留,永不消失。 然而即使如此,我还是觉得目前这样就好——忘记比较好。 比起忘记自我——忘记往事比较好。 黄金周的这个事件,就当作是被狗咬——当作是被猫咬,当作是一场恶梦。 当作没看过,忘记这个事件吧。 因为无论记得还是不记得,这件事都不会变成没发生过,无法改变任何结果。 「完全符合自己的好恶与理想吗,换句话说就是『我发明的怪异』这样?」 「对对对,就是那样。阿良良木老弟还是小学生的时候,也曾经发明自己专属的超人吧?」 我跟你的世代不一样。 不过,我倒是有发明自己专属的替身。 「会在最佳时机拯救自己的英雄——班长妹对外找不到这样的英雄,所以自己在心中培育一个英雄。」 「听你这样形容,果然很像双重人格。」 「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但我确实是故意讲成这个样子,因为这样解释是最好的做法……何况所谓的怪异就是这么一回事。」 「怎么一回事?」 「虽然并非真相,但是讲得太露骨就会太令人绝望,所以当成妖怪干的好事,怪异就是像这样推托责任的产物。班长妹被家庭压力压垮,做出异于常人的行径——与其做出这种结论,不如解释成怪异、障猫、ck羽川、双重人格,当作是这么一回事,才是最能获得救赎的方法。」 「当作是……这么一回事。」 虽然这种说法满是破绽,不像忍野这个平衡维护者会说的话,不过或许这是他在本次事件的妥协点,因为他认为身为专家的自己,并没有完美达成这次的任务。 与其说是妥协点——更象是落点。 本次事件的落幕。 颇为牵强,令人惊讶—— 「如同没有孰是孰非,似是而非的感觉。」 他这么说。 一点都不高明的文字游戏。 「这是没办法的,到最后,一切都是班长妹自己的选择,无论是我还是阿良良木老弟,都没有插嘴的余地。所以阿良良木老弟,你今后也尽量一如既往和她来往吧。」 「……是啊。」 当作是这么一回事……吗? 羽川对外找不到英雄,只好自行培育——没能成为羽川英雄的我,能为她做的就只有这件事了。 没错。 我甚至没能为羽川而死。 「忍野,你刚才提到新品种的妖怪……其实羽川一直都被名为『家族』的妖怪附身吧?」 忽然间,我脑海不经意掠过这个想法——脱口说出这番话。 试着说出口。 「不是猫,不是鬼,不是这种怪异,而是……」 「『家族』是吗,不过对于班长妹来说,她的双亲不是家族吧?」 「所以,我才会这么说。」 如同火怜与月火是我理所当然的家人,任何人都理所当然拥有家族,然而对她来说,这就象是妖魔鬼怪——这么一来,不只是黄金周的这九天,不只是至今这十五年,羽川打从出生就一直i受到家族的魅惑。 「我觉得对于羽川来说,家族或许一直都是一种怪异吧?」 「这就难说囉。」忍野歪过脑袋不予赞同。「因为家族这玩意,实际上挺令人头痛吧?比方说儿女会有叛逆期,有些父母亲不是什么好东西……阿良良木老弟,你画得出日本地图吗?」 「啊?」 我一阵错愕。 这个成年人怎么忽然讲这种话? 他有在听我说话吗? 「画得出来,但你想表达什么?」 「哎,只要是日本人,大多都画得出日本地图吧。不过我觉得这要归功于气象预报。日本人是因为收看气象预报,才记住日本的形状。」 「这样啊……」 嗯。 听他这么说就发现,我如果要画日本地图,浮现在脑海的是电视上的天气图。 「或许正如你所说吧,毕竟比起地图,看气象预报的次数多太多了。不过,那又怎样?」 「以为看气象预报就等于认识日本,那就大错特错了——这就是我想说的。」 忍野如此说着。 不准因为略知一二,就讲得好像什么都懂——他似乎是这个意思。 原来如此。 「顺带一提,以『家族』这个概念塑造的怪异已经存在。阿良良木老弟,你想得到的事情,早就已经有人想到了。」 「我想也是。我不懂装懂真是抱歉啊。」 我耸了耸肩。 「不过,无论变成猫还是怎样,羽川依然是羽川。想到这里,我还是忍不住会胡思乱想。」 「你们结婚不就行了?」 忍野随口说出这种话。 竟敢讲这种话。 「啊?」 「我说,阿良良木老弟和班长妹结婚不就行了?这么一来,班长妹不就能拥有一直得不到的家族了?」 「慢着……」 讲得真简单啊。 结婚? 「忍野,这玩笑开大了。」 「会吗?但我认为是个好点子啊?班长妹在春假向你伸出援手,我觉得以这种方式报恩是非常妥善的交易。」 「也要考量到羽川有没有这种心意吧?」 「当然有吧?」 忍野若无其事这么说。 一如既往的消遣语气。 「因为有这样的心意,才会受到魅惑」 「…………」 「足以成为受害者,足以成为加害者,成为怪异。」 忍野如此说着。 「不过,阿良良木老弟应该也有这样的心意吧?」 「我的……心意。」 「我一直认定阿良良该爱上班长妹了。」 「别说儍话了。」 我笑了。 咧嘴一笑。 没错—— 这时候是咧嘴一笑耍帅的场面。 「我并没有爱上羽川。」 「是吗?」 「是的。」 当作是——这么一回事吧。 这是最幸福的做法。 忍野也轻声笑了。哈哈笑了两声。 「嗯,既然阿良良木老弟愿意这样,那就这样吧。毕竟虽然我嘴里这么问,不过比起阿良良木老弟的心意,班长妹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无论障猫做了什么,无论阿良良木老弟做了什么,人只能自己救自己。」 「何况羽川……并没有求救。」 对外无所求。 毫无所求。 「明明可以向我求救……」 我象是不服输如此说着。 只有这句话,我不得不说。 「只要是羽川开口,我愿意做任何事。」 「是因为觉得你不可靠吧?」忍野说得极为直接,极为毒辣。「她只是觉得自己的妄想比你可靠太多了。而且,或许她有在向你求救。」 「啊?」 「即使没有叫救命,也不表示没有求救吧?就象是即使没有表白,也不表示不喜欢对方一样。」忍野咩咩照例以看透一切的语气如此说着。「阿良良木老弟,任何人都有一些话不能随便说出口。」 「…………」 「哈哈,即使有没有求救,人终究只能自己救自己。只不过,新品种的怪异已经可怜的被吸血鬼小妹吸走消失了,真悲哀。终究是没什么历史的新品种,突变种,敌不过传统的王者。自己原创的怪异,连根基都还不够扎实,虽然机械与榻榻米是越新的越好,不过怪异是越老的越好。」 「怪异之王——吸血鬼。」 我如此说着,将视线移过去。 但她没有看我,就只是静静蹲坐在角落。 「嗯,不过老是叫吸血鬼小妹或是吸血鬼幼女,总觉得有点拗口,幸好今后应该可以拿mister donut进行名为喂食的交流,我就来帮这孩子取个名字吧……」 回过神来才发现聊了很久,上课时间已经迫在眉睫,所以我大致将忍野这番话当成耳边风,离开废弃大楼前往学校。 这样下去会迟到。 迟到会被羽川骂。 所以我努力踩着踏板——完全不担心在学校遇见忘记一切的羽川时,是否能够好好和她交谈——专注赶路。 在最后关头抵达学校,把脚踏车停放在脚踏车停车场,匆忙冲上阶梯赶往教室时,我一点都不担心。 毫无不安。 羽川将会一如往常对我露出笑容。 我相信,自己能够一如往常以笑容回应她。 因为我对羽川——没有抱持喜欢之类的情感。 我一辈子都不会说我喜欢她。 「……羽川。」我以没有人听得到的音量细语。 羽川。 羽川……小姐。 将来,我应该会喜欢上你以外的某人。 你以外的某人,将会成为我出生以来首度喜欢的对象。 你让我学会如何关怀他人,这样的我总有一天,肯定会爱上你以外的某人。 然而,这段闪耀着金色光辉的九日经历,即使你已经忘记——我也会依依不舍永远保存在心里,绝对不会忘记。 即使今后面对什么样的未来,迎接什么样的将来,我对你的这份心意绝对不会改变,也绝对不会消失。 所以,就像这样。 高三的黄金周,十八岁的五月,阿良良木历并非初恋的某种情感,失恋了。 我迈入人生的新阶段。 后记 基本上,人类这种生物的视野狭隘得乱七八糟,只要人生过程出现任何问题就忍不住想要解决,但要是正襟危坐思索人生过程出现的任何问题是否都需要解决,就会意外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不对,如果问题能够解决,当然比无法解决来得好,但是放眼这个辽阔的世界就会发现,没有解决就扔着不管的问题多得出乎意料,而且确实会造成问题的问题比比皆是,周围的人们却颇能接受这些会造成损害的问题,要是这些问题得以解决,反而会有不少人更加混乱与困惑。人类即使有所进化依然讨厌变化,再怎么不稳定也偏好稳定,先不讨论这个要素,虽然问题本身也是问题,但我个人认为打从一开始就接受这种状况的「环境」更有问题。坦白说,人类最能实际感受到「活在当下」的时候,并不是长年心愿实现的时候,也不是恋情开花结果的时候,而是面对问题烦恼困惑而累积压力的时候。该怎么说,「问题」才是人生?若是如此,那么人们或许不是为了实现梦想而努力,而是为了能够努力而创造梦想。天啊,这样的话真是一场恐怖的恶梦。 本书《猫物语(黑)》是《物语》系列的第六集,自从在杂志《梅菲斯特》连载本系列的第一篇作品「黑仪?重蟹」就频频不经意露骨提及,羽川翼在黄金周发生的事件,在本集完整呈现给各位读者了。其实这应该归类为永远封印的祕史,不过多亏各方面的要素全部到齐,因而本次得以顺利付梓公开,非常感谢各位。本系列累积这么多集至今,难免可能产生剧情上的致命矛盾,要是这方面发生什么状况,请各位凭借自己对于阅读的热爱,自行做出合理的解释克服问题,这样将是我的荣幸。怪异就是以这种方式历经变迁传承下去的(自认讲得很有道理)。就这样,本书是以百分之猫的兴趣写出来的作品《猫物语(黑)》。《猫物语(白)》也会在不久之后出版,我会努力做到百分之猫没有矛盾的程度喵。 本作品的封面与刊头插画,是由插画家vofan老师绘制,此外,我在构思与撰写的过程中,受到正在上映的动画版「化物语」莫大剌激,创作灵感得以源源不绝,令我感激不尽。希望我能继续撰写出匹配如此优秀动画作品的原作。 那么,近期再会。 西尾维新 作者介绍 西尾维新(nisioisin) 1981年出生,以第23届梅菲斯特奖得奖作品《斩首循环》开始的《戏言》系列于2005年完结,近期作品有《真庭语》、《难民侦探》、《零崎人识》系列等等。 illustration vofan 1980年出生,代表作品为诗画集《colorfuldreams),在台湾版《电玩通》担任封面绘制,2005年由《faust vol.6》在日本出道,也在2008年的《faust vol.7》发表新作,2006年起为本作品《物语》系列绘制封面与插图。 译者 哈泥蛙 专职译者。自打嘴巴的特性众所皆知,最具代表性的例子是「今年绝对是我工作最忙碌的一年」,至今讲四次了。 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