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X24》 登场人物介绍 台版 转自 七夜@轻之国度 德永准(tokunagajun/准) 私立成风馆高中二年级。满腹烦恼并有自杀倾向的少年。 伊隅贤治(isumikenji/伊隅) 私立成风馆高中二年级。对「死」有强烈的兴趣。 欧苏利文-爱(o’sullivan-mana/爱) 充满活力的东京人,新人巨乳偶像。 枯野透(karanotoru/透) 都立九段高中二年级。善良无比的少年。 私市陶子(kisaichitouko/陶子) 新婚三个月,芳龄17岁。外柔内刚。 在所惟信(zaisyoyoshinobu/信) 私立成风馆高中二年级。个性好面子。 笹浦耕(sasaurakou/笹浦) 私立成风高中二年级。个性属于「往者不追」型。 左右田正义(soudamasayoshi/阿正) 都立星之冈高中二年级。自称是「有能力的领导者」。 藤堂真澄(toudoumasumi/藤堂) 个性认真,住在中野区的右翼高中生。 西满里衣(nishimarie/满里衣) 独立心强烈的少女。于茨城的自家中准备大学入学检定考试。 温井川圣美(nukuigawasatomi/圣美) 私立成风馆高中二年级。对身高感到自卑。 三桥翔太(mitsuhashisyouta/三桥) 中学毕业打工族,17岁。现在逃亡中。 渡部亚希穗(watabeakiho/亚希穗) 都立八王子西高中二年级。外表看起来像不良少女。 「17」(一七) 准与之相约的「网络自杀」同伴。真正身份不明。 part1 那封邮件传来前 你知道吗? 这个世界上 只有三件事 是真实的哟。 part1那封邮件传来前 德永准2005.12.3707:49-07:59 早上了。 睁开眼睛,还不到七点五十分。心情清爽得不得了。 问我为什么,因为今天我就要死啦。 我并不是一个人去死,但这也不是殉情。我有各式各样的理由——不过只有一件事是真的。 我,今天,要自杀了。 要和一个我在网络上认识的,连名字和长相都不知道的某个人一起死。 是为了某个人。 从床上起身。 趁着闹钟起前按停。书桌角落的电子时钟,显示时间还很充裕。我的心情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明明是人生当中的最后一天,时间却绰绰有余。 如果是别人的话,大概会把这个称为命运的暗示吧。但是我不相信那些——真要说起来的话。 打开窗帘,解开窗户上的锁。吹来一阵冷冽冰冻的风。 换上准备好的衣服。格子衬衫和牛仔裤,配上白色羽毛外套。身体非常轻盈,肚子也不痛。好棒,太棒了,这简直棒呆了。只是下定决心要自杀而已,心情就能变得如此爽快。如果我早一点这么做就好了。 但是,当然也没办法那样做——因为呢,我决定进行网络结伴自杀是在三天前的夜晚,是在看了那个留言之后才决定的。 如果不这样做的话。现在我大概还是忍耐着胃痛,暗自烦恼个不停吧。而且大概会保持着那种状态去迎接阴郁的新年吧。 但是,已经不会那样了。 今天,我是自由的。 我得到自由了。 靠我自己。 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后,朝着楼下的厨房走去。 如我所想,妈妈还没起床。走廊、中庭、餐厅和客厅里的假壁炉,很有礼貌的以寂寥来迎接我。 用微波炉将牛奶加热,喝了一杯之后,我便出发。走出大门时,仍然下意识地抬头看了招牌。 德永医院内科-小儿科-皮肤科-妇科 (优生保健法指定医生) 但是今天没有问题,我的胃一点都不痛。好厉害,真的棒呆了。我忍不住吹了口哨,是我喜欢的彩虹乐团。早晨的清冷。亲昵的敲打脸颊。 美好的冬天天空,美好的心情。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就在今天,我将要被解放了。 而且这还可以救人。 笹浦耕07:59 那个时间,我还在昏睡呢。 废话,除夕耶。为什么我非得在早上八点前起床不可呢。而且那个自杀邮件又还没传来。 啊,正确来说是『自杀预告邮件』吧。 还是该说是『网络结伴自杀预定的通知邮件』吧。我也不知道啦,先不要管这个了。 则之我正好在那个时候做了一个梦。梦到念小学时的我,和妈妈还有妹妹以及老爸出现的梦。 很无聊吧。 人家能齐众一堂,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喔。 我觉得家人真是很奇怪的东西……哎呀,我并不是故意要把自己的意见强加于别人哟。每个人有各种不同的看法当然也没问题。因为说不定是我的看法不对。 但是总之我回想起的当时,应该说我梦见的是,我在自己生日时切了一个好大的蛋糕和大家一起吃的场景,彷佛真的像电影里的一个场景一样。带了一点柔焦,看着这个场景时,我突然有这个想法,家人真是很奇怪的东西呀。 问我为什么? 嗯。 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啊。应该说,那个时候的我并不了解。但是后来我想了很多,也不是真的那么后来,而是那天的晚上到隔天早上,也就是跨到元旦了。 总之,我有了机会可以想东想西一直想到隔天早上。所以,我试着想想看。 结论是, 家人呀, 就是拥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当然世界上也有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虽然有,但先不管那个,不过我们家并不是那样的。 然后「陌生人」也不是什么没有缘份且毫不相关那样冷淡的关系。 其它的人? 除了自己以外的人? 嗯,大概就是这样吧。 不是自己,是在自己以外,个别而独立的人。 但是血脉相连。 什么是相连的呢?一起吃晚餐的回忆?脸和动作相似?政府机关的户籍?是血型?是dna?以上所有的条件? 实际上是如何,我哪知道啊。 跟同学也差不多每天晚上都一起吃晚餐,血型一样的随便找都有,脸也可以整形,dna只要是人类就差不多。大家都是在十万年前非洲的某处,由那个线什么的夏娃(注:线粒体夏娃(mitochondrialeve)。这个理论主要是来自于生物学上线粒体中dna的发现,而线粒体dna遗传在脊椎动物中只来自母方。父方的线粒体dna不会遗传给下一代。故现代人类的的dna最终可以不断的由母方向上推,直到二十万年前的一个非洲妇女,便有线粒体夏蛙这个称呼。)开始的吧。 然后,变家人。 但是,变家人。 是「什么」相连着啊。哎,反正比起同学和非洲人更相连。 有了这种相牵连的关系,一起生活着,但是看情况也会分开各自生活。就跟我家一样。只因为分开住而断绝缘份吗,也不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我才说,是很不可思议的东西啊。 嗯,对了。不是「奇怪」而是「不可思议」才对。 家人这玩意儿。 ——反正我在那个时候,虽然自己还没怎么察觉到,大略摘要起来就觉得是这样子。然后一边做着六年前生日时的梦。 然后,那样想的时候,我好像翻了身,后来才看到文库奉掉到地上了。因为是打开着掉到地上,所以书页折到了,真糟糕,心想该对忍说什么借口才好。我还蒙蒙眬眬地记住这一段。但是这也是稍微后面的事了。 嗯,总而言之, 我在翻身的时候,只有那么一瞬间,我醒了。 自己这么觉得。 虽然我不太清楚。 但是在梦里头也不用想说『啊,手机响了』吧。所以我应该是醒着的。就那么一点点的时间里。 说实话,其实我的手机并没有响。我后来看了看也没有来电显示。 说不定它真的响过。 是预感吧。就是那个呀,那个。人类的敏感度虽然不是那么好,但是这种事也是有的。 所以就算是机器,或许也有可能可以接收到某种预感。是吧? 可是,我又立刻睡着了。 因为来电时又没闪光,再加上我必须保留体力。而且那天还是除夕,虽然除夕夜因为有些因素,没办法跟忍见面,所以要再另外补那次约会。也就是说在下次约会里,我就能和忍第一次上床啰。 不,原本应该可以上床的。 德永准08:29-08:39 和我一起自杀的,是个女孩子。 应该是。 但是,怎么说今天都是第一次见面——原本在网络的电子布告栏上就没有规定一定要写真的事情,所以搞不好是个男的也不一定。是个年过七十的老人家也说不定,也有可能是个充满活力的美国人,还有可能是我们班上坐在自己旁边的人。 不过,对我而言那个某某人的代名词就是「她」。 并不是说,不管怎样我都想和女孩子一起死。 只是很单纯地,我相信了「她」所说的话而已。 在这个bbs上,乍看之下,就像是在互相夸耀谁懂得比较多冷知识那类杂学的普通网站,这个系统故意做得让人分辨不出来这其实是想自杀的人在招募同伴。实际上,大概有一半的人真的是互相比较冷知识,出乎意料还满有帮助的。名字也叫「冷知识商量室」。怎么看都很愚蠢且轻率。可能有点太故意,但是在网络上来说,这样反而刚刚好吧。 这个网页到底是谁设立的,我并不知道。至少,在这里留言的人都会这么说。 不管是谁设立的,至少我是发自内心的感谢,问我为什么,因为这个人——并且还有另一个人——拯救了我。 按照别的网站所教的步骤,我试着去做看看。首先取得id,随便找了个话题留了言。稍微等一下,联络用的丢弃式电子邮件地址,便会传来一些简单的问题项目。回信的话,接下来就会再传来别的电子邮件地址和问题。这样反复了几次之后,管理者渐渐可以了解自己是来真的——联络了十几次之后,bbs上常用暗号的一览档案和自动转换软件便弄到手。 接下来,真的就像变魔术一样。 突然之间,在那之前很无聊的冷知识留言,开始变得有意义。关于非洲象的鼻水量的帖子,我了解到这其实是一个住在宫崎县、很想死的四十多岁家庭主妇上来和大家商量的帖子。算出东京都水管的全长算式,一下子就变成了计算安眠药的最佳摄取量的方法。 在我的指尖,所有的废话都被转换了。所有的一切都不停更换。像是关于死,关于某个人的烦恼和痛苦,关于终结无法结束的痛苦的方法等。 有些讨论没完没了的不停延伸下去,一般大概要响应数十次才结束。 光和别人商量心情就能平稳下来的人、定期消失然后嚷着「好想死」再回来的人、专门冷言冷语的人(这只有一个人,说不定是管理者他们精心设下的圈套)、拚命想要劝阻新加入的自杀志愿者成员。 我开始觉得有趣了起来。 有趣,用这个词可能有点语病。可以让我看得沉浸于其中,短暂地忘记自我,这么说大概比较正确吧。 最初的目的并不是这样。我应该是来这里对死、对痛苦,对让自己结束自己痛苦的方法做调查才对。 但是,我点鼠标的指尖却停不下来。很多人都说着和我一样的事——或者是完全不一样的事——思考、烦恼、说出心里话。光是这样,我的手指头便停不下来。 什么都不写,深夜在自己的房间里,我只是不停地读下去。 然后,遇到了她。 我害怕一个人死, 但是一个人活着实在非常的痛苦。 像这样,开始了这个留言。 这个人——昵称是「17」,似乎读成『一七』——似乎是这里的「常客」,几乎没有人会认真的去理她。连那个「阻止角色」的人,对这个人都回复得很随便。 所以,我才特别在意吧。 由她(虽然这么称呼,但网络也无从查起)的留言所开始的帖子,非常非常长,而且永远都在最上方。 只要一回复,主题就会自动往上升。在「商量室」里的规矩,基本上是不会把主题往上拉的,所以要选定「拉下来」之后再留言。即便如此,有时候还是会因为出错或是恶作剧而往上拉。通常都是恶作剧。 所以,有这么多的回复(简直就像一串基因改造过度的巨大葡萄一样)垂下来,这样还能在最上面就表示——内容都是恶评。就是,大家故意把它放在最上方让她自曝其短。 而且实际上,大家对「17」全都只有很糟糕的反应而已。比如说,来这么多次烦死人了,别再来了,自杀未遂的死阿宅滚回去吧等,你的条件太龟毛了吧。不要防碍那些真心想死的人之类的。她似乎以前也曾经在这里招募过谁,结果到了当天却没有实行的样子。 「17」的条件太多。的确是事实。 像是连死亡的时间和地点都已经事先决定好,而且不到当天绝对不告诉人。在当天还必须定时保持联络,说不定会突然改变时间,自己的自杀动机没有办法在这里说,等等的。 盯着画面,我沉思了许久。 对于这个连在渴望自杀者的bbs上都遭人嫌弃的某个人。 即使知道自己是个被嫌弃的人,却还是开出这么龟毛条件的某个人。 关于必须非得设定这样条件不可,这个人的痛苦理由。 关于折磨着这个人的一些什么。 ——于是我把自己的回复写上去。 说实话。这还是头一遭在网络上回复别人。 * 新宿车站逐渐靠近。载着我的电车,渐渐被吸进搭盖着屋顶、微暗的站台当中,通往细长的隧道。 突然,我想起了之前看过的电视节目。 经历过濒死体验的人们的事。 遭遇事故心跳停止,有时候是人的脑波也无法察觉到的人们所看到的光景——不知身在何方,穿过了阴冷黑暗的隧道,前往明亮的花园。或是前往更强烈的亮光去。那种印象,其实是从母亲的肚子里出来那一瞬间而来的,该节目如此解说。它说在面临危险时,连最古老的记忆全都一起出动,大脑自己会从中摸索有没有什么好方法可以逃走。 这实在令人印象非常深刻——出生于这个世界,和退出这世界,都会看到一样的光景。 今天,在死亡瞬间所能看见的,也是绚烂的光芒吗? 伊隅贤治04:58-08:49 ……我离开自己家门,是在拂晓的五点之前。 家人当然没有察觉。任何关于我重要的事,他们一个都不曾察觉过(正确来说,是我刻意地不让他们知道),所以要说当然也是当然。 「一个都不曾」并不光只是比喻,而是真的一个都不曾。 比如说关于我的读书履历。(顺带一提「履历」这个字,是我喜欢的单字之一——感觉到大量的时间和空间被紧紧地压缩住。)自我孩提时就读了许多关于人死去的小说。而且,不能只是死而已。包含太多死亡的也不在讨论之内。花功夫杀掉某个特定重要人物的最对我胃口。详细地描写濒死的人逐渐死去的情景,如果台词写得很长的当然是最棒,但那种很难得看得到。关于这一点,现在经常进入前三名的是『卡拉马助夫兄弟们』(注:俄罗斯作家杜思妥也夫斯基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作者藉由一个家族中的人物,探索复杂的人性葛腾、人生的真谛、思想、宗教、真理等问题。)(排行榜每个月都会重排……当然全都只是在我的脑袋里,并没有在某处写下来。那种失误,我是不会犯的)。『罪与罚』(注:俄罗斯作家杜思妥也夫斯基于1866年完成的一部长篇小说。是部关于一个贫穷年轻人的罪与罚,还有饶恕与爱情的故事。)也不错,但是杀人场面有一点点太早出现。接着是『简爱』(注:英国女作家夏洛特勃朗特于1847年出版的文学名著。描述孤女简爱的人生奋斗史。)和『悲惨世界』(注:又称『孤星泪』,1862年法国作家维克多雨果发表的一部长篇小说。)。虽然不太引起世人讨论,但不管哪一本,都很仔细地花功夫去描写人死亡的过程。史蒂芬-金(注:1947年出生于美国,屡获奖项的畅销作家。以恐怖小说闻名。)写的,不管哪一本都相当不错。高超,应该才是正确的说法吧。所谓推理那一类的,每次都是人被杀了之后,故事主干才开始呈现,我并不太喜欢这种类型。虽然在黄金期初期那种,还有倒叙手法的也偶尔有佳作出现,不过那纯粹是例外。所以不管任谁看了我的书架,都只会认为我是个在最近来说难能显得复古,不过怎么说都只是个普通的「喜爱硬底子文学的少年」吧。不过想当然尔,我也不会让人看我的书架。 接下来我的电影嗜好也是一样。几乎只在电影院里观赏并不会租回家看。因为会留下纪录。我也不买宣传单(注:在日本,电影的传单、文宣品必须另外花钱在戏院购买。)。不然就是耐着性子等到电视转播后,录下来看个十次左右,等我把所有的场景都记下来后再洗掉。例如『谁在跟我玩游戏』(注:改编自美国作家史蒂芬-金小说『四季奇谭』中所收录的『纳粹追凶』。)、『活人生吃』(注:乔治-罗密欧执导,于2004年被查克史奈德执导重拍的一部恐怖电影。)、『生化危机』(注:改编日本ca公司于1996年发行的恐怖动作冒险游戏的电影。)、『越战猎鹿人』(注:于1978年首映的美国电影。描述越战对于宾夕法尼亚州的一个小镇的影响。),为了小心起见,全都洗掉了。『大逃杀』(注:改编自1999年日本小说家高见广春所撰写的恐怖小说。)是在中学一年级的秋天看的(这是从春季毕业的社团学长那儿借来的,大家盛传学长和女朋友住在一起,我特地跑到那栋公寓去玩,和大家一起看完的)。或许谣言比起实际上要厉害太多,所以并没有太惊讶。说实在,是部普通的青春好电影。学长很开心地吹嘘,这可是在过去的国会当中被当成烫手山芋的作品,但是议员们大概连电影都没看过,就先对谣言感到恼怒吧。『落水狗』(注:美国鬼才导演昆汀-塔伦堤诺的处女作及成名作。)和『闪灵杀手』(注:美国导演奥立佛史束的作品。描述一对疯狂的杀人狂情侣的逃亡过程。)也都是在同一时期看的,相当不错。但是我最喜欢的(至少在我心中的排行榜持续居于上位)并不是让大人们神经紧绷的恐怖片或暴力片,而是社会上非常一般的「好电影」……『冰血暴』(注:美国柯恩兄弟所执导的电影。描述1987年发生于美国明尼苏达州,冰天雪地里所发生的一个真实犯罪案件。)这部作品。这部片真的太屌了。刚才提到了「重要角色」,这并不是意味着社会上的重要人物。单纯指的是变成事情焦点的人物,读者和作者(或是观众和导演)所关注的「对象」。所以,即使是描写一群从乡下来无药可救的小坏蛋们反复犯下无聊的罪,最后起了没意义的内讧纷纷死去……光是如此,就已经是十分值得观看的「对象」了。 我不希望被认为是受到电影中的剧情所感动。因为我想看的,也不过就是「在我眼前逐渐死去的人」罢了。 真实情况(很可惜)我还没见过。如果照片或影片的话是有的(网络上随便找都是,不留下记录下载的方法也有很多),像这一类并不计算在内,我想说的不是『尸体的影像』,而是关于『死亡』本身。完全发挥五感,将所有的数据输入我自身当中,这一连串的过程。影像不过是片断,只是所有信息的一部分而已。 我自己并没有杀死谁的计划。当然我既不曾杀死野猫或小学里的兔子过,也没有想过要去杀死牠们,这点是我绝对不想引起误会的地方。我不是对残杀行为感至兴越,而是对『死亡』。 对『死亡』本身。 没错(嗯,这代表我很客观地看待自己才敢这么说),我喜欢『死亡』。也可以说是被魅惑了。并且我对于被『死亡』所魅惑的自己,感到很喜欢。 ……总之就是这样,我在除夕早晨五点之前离开了自己家。必要的装备也全套准备周全。目的想当然尔,是为了近距离的体验『死亡』。对象是德永那家伙。 德永似乎在烦恼着些什么(大概是关于前途),在暑假之前那阵子我就已经察觉到了。当然我不希望因此而引起误会的是,我并非二十四小时都在关心他,不是这样子的。我和他是同一班,刚好其中一个社团同样是美术社的绘画班(为什么我不参加对我自身嗜好更加实用的生物或化学而是加入美术社,我想这在刚才的谈话当中已经十分清楚了……也就是,透过被世上所公认的艺术作品体验到的『死亡』,比起小动物的尸体或杀人恐怖电影要来得有效率而且价格低廉),所以有很多机会可以观察。也就只是这样而已。实际上,为什么老师们(不只是专任老师还有其它人)看不出他们具有自杀倾向,或者假装没看见,对我而言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我还想说明一件事,会确定德永那家伙是我最终的「对象」。纯属偶然。在那个招募一起自杀对象的网站上(我使用了以前在网络上认识的人数我的应用程序技巧,在今年春天精心设计了其中一个「圈套」),同意一起自杀者当中,决定要利用假日或是休假时,在首都圈行动的第一批人马就是他了。一介高中生(而且还是假日)专程跑到福冈或青森参观别人自杀,既麻烦又容易引起别人疑心。所以很遗憾我只好割舍了几组人。还有除了这个招募网站之外,我还另外在几个(住家附近的车站或学校的屋顶,总之,就算是我平常出入也不会被怀疑的地点)设下了「圈套」。很不巧这些都没人中计,网络上的收获就只有德永。 这实在是相当幸运的组合。如果是德永的话,我原本猜想他应该会中屋顶那个才是。当然屋顶我也可以应付。不过除了我以外的目击者也可能会增加,所以不太妥当。针对这点,自杀网站有许多候补,可以设许多圈套(领取暗号一览表一打开时,参加者的计算机立刻会中我事先所设下的间谍软件的毒,任由我肆意窥探),可以说相当有效率。但是如前所述,因为全国各地形形色色的人都来参加,所以对我而言情势反而变得不利,也算是个缺点。 ……我到新宿车站时已经八点多了,德永应该会搭乘中央线过来(我了解他的个性)。从那儿我再开始跟踪他到『现场』。我已经预先想好他会使用哪个高楼大厦或住宅区,或者在便宜的饭店吞安眠药。如果他开车移动的话就很麻烦,看情况也只能搭出租车跟踪他。不管怎么说,这是唯一一个最大的不确定因素了。德永的伴,是那个叫「17」的家伙。那家伙看来相当攻于心计,留言总是选在傍晚,从网咖上线。幸好我的间谍软件们,针对在东京都内群聚人种的生态,连那些不需要知道的细节都会告诉我。或许,我应该早就先好好将「17」的真实身分镇定住才对—— 来了! 是德永。他从八号线的阶梯上来前往剪票口。错不了,他穿的不是深蓝色外套,而是白色羽毛外套。完全跟我猜想的一样。从那家伙的个性来看,我就觉得他自杀时会穿白色衣服来。我感到自己的膝盖微微地颤抖。原来如此,是这样啊。真是十分有趣,这也是过程之一,我变成一部被输入的系统。有许多情报逐渐储存在我身体内部。我是观察的机器,我必须变成一部机器。 我的身体自动地动了起来,紧追在德永身后。距离约为直线二十公尺左右。白色外套比起平常要快速前进。我保持平静出了自动剪票口。我们朝着光明的地上前进。眼睛被看不见的线所牵连,系在命运两端。 然后我将得到渴望已久的东西。 再过不久。 渡部亚希穗08:59 白色羽毛外套行走在我眼前,突然钱包掉了出来。他很慌张地捡了起来。嗯,好迟钝的家伙呀。 ……办得到吗? 我观察了一下时机。有点紧张。 白色羽毛外套那家伙,身材适中偏瘦。很正经的发型。他低着头走路,步伐虽小但是很快。嗯,都内有名的私立高中,应该是二年级吧。 这似乎是柔道或剑道比赛吧,我总是这样想事情。为了不要失败,首先先打量对方。虽然不可能尽善尽美,所以我才这么紧张啊。不过这种紧绷感还真舒服。 再加上,正因为我知道这是坏事,反倒觉得有点好玩。 中学时,社团的学姐曾说过「冰淇淋虽然好吃,但如果吃冰淇淋是犯罪的话,那应该会更加好吃」,我觉得这段话真是酷呆了,所以感动得要命,变得对那个学姐感到万分尊敬。大概就是这样。懂了吗? 当然。如果有必要的话也会敲一下。真要说来,迫于必要的情况比较多呢。因为像化妆品和香水等等,都是为了活下去的生活必需品?的东西。 啊,这个『敲』是我们学校所使用的称呼。 为什么会这么讲,我也不太清楚。社团里的学长们也不知道。会不会是和冰镐(注:「敲」的日文原文发音pikeru和日文冰镐pickel的发音相近)谐音所以才这么说呢?小森这么解释。 可是我又没见过冰镐,小森听到便说那我也没见过啊。所以我还是不知道。 据说在其它的学校里说成『扒』或『刮』或是『观察地形』。 总之就是行窃,或是扒东西这么回事儿。 很好玩吧。在这个世界上。一定有很多完全不相同的各种叫法吧。 而有这么多种叫法就表示,大家都在干,这大概代表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所以敲既是一种生活上的智慧,也是一种艺术,更是父传子的绝招。而我是由社团学姐(就是刚才所说很酷的人)所传授的。然后,那个学姐说,偶尔也要单纯为了让自己开心去敲一下才行。 不是有人说,喜欢才能做得好。 而且呢,知道在世界上存在着比我还迟钝的人,真叫人高兴,这也是原因之一。 明白吗?我在我们学校里程度并不算好,其实是算低的。从后面开始数可能还比较快喔?之类的。我既不像阿柔(注:谷亮子,1975年生。绰号阿柔。于2000年悉尼奥运和2004年雅典奥运为日本女子柔道夺得金牌)或宫里蓝(注:宫里蓝,1980年生,为日本职业高尔夫球选手)那样有什么特别厉害的才能,唱ktv也唱得很烂。但是只有敲,连学长都赞美我呢。只有敲喔。喂,你懂吧? 我不觉得这是才能。顺序,呃,应该说是排名的问题。 也就是说,像我这样却能敲到东西,表示有人排在我下面。就身为人的顺序而言。 所以呀,我才必须好好地敲一下。很懂得分寸?是这样吧。这么做对当事人的将来好,也会让我幸福。 * 所以我观察时机。 alta(注:studioalta位于新宿车站东口,这栋大楼前是新宿最佳等人场所,大楼里面是青少年最感兴趣的餐厅、流行服装、饰品,化妆品和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在左手边。前进方向上有丸井百货和纪伊国屋书店。路上行人很少……想想也是,今天是除夕的早上呀……要是我没有错过末班电车,而小森的房间也没有突然不能用的话(小森她和前男友复合了。啧),我才不会在这种时间这种地方闲晃呢。 太阳露了一点脸在云朵之间。有些耀眼,这也不是什么绝佳状况,但是有机会。 白色羽毛外套沉溺于手机之中,很明显地他对周遭并不在意。 交通号志灯转成红色。 斑马线在眼前,人们三三两两地开始聚集起来。这可是好机会。钱包塞在裤子后方口袋里,露出上半段正勾引着我。 办得到吗? 办得到吗亚希穗十七岁(恋人招募中)? 办得到办得到,战斗。冲啊! 笹浦耕09:00 那封邮件就在那个时候传来。 不过,就像刚才说的,我正在睡觉呢。 收到之后会好好阅读的是枯野透、「陶子」、西那家伙等等,那些认真的人们。我吗?我很不认真的。基本上。 要是早点起来看信就好了,为什么?会怎么样呢。要是一开始我就出面的话,说不定局面反而变得更加麻烦哟。 不要以为人数多事情就一定会好转的。这个世界呀。 渡部亚希穗09:00-09:08 糟了! 这就是那一刻我最真实的想法。 敲到钱包是没错。 但是连手机都到手了!这个啊,嗯。让我从头说明吧。 首先在我敲到的同时,白羽毛外套那家伙掉了手机,和在他身后的我撞在一起,我摔倒了,白羽毛外套也绊倒跌到我身上,我发出尖叫,周围行人轻轻地转过头来看,我觉得好丢脸。 脸大概红透了。 这段逼真的演技似乎还不错,像义警团穿着相同背心的人们,不知从哪冒出来,全都聚集过来,他们好像误以为白羽毛外套要侵犯我。 「小姐,之后就交给我们处理吧。」 说出类似这样的话,还花不到一分钟。 所以我也顺势回道, 「谢谢,幸好大家帮忙让我得救,因为我有地方赶着去,所以必须离开了。」 类似这种妳是时代剧里旅人的女儿吗的台词。我好像脱口而出了,因为我很混乱,所以记不太清楚真实的情况。 ——不过问题不在这里! 因为知道再待在现场很不妙 我急急忙忙地跑往靖国通。跑到这个像神社的地方来之后,终于喘了一口气。 之后立刻觉得,糟了! 啊啊,怎么办。摔倒时,我好像搞错了并抓住白羽毛外套的手机,按下送信键了。 不不不,不是这样。不是『搞错了按下送信键』。 而是『错不了按下送信键』了啦。 现在,握在我中手的这个。 到底是什么时候弄到手的,那个笨蛋白羽毛外套,从他钱包里的学生证得知叫『德永准』这家伙,的手机。 在那当中,这篇文章变成「送信完毕」了。 大家 到此为止谢谢了 永远地再见 在今天永别了 我现 这家伙——因为我是小笨蛋所以没什么自信——但是这家伙,不管怎么看,这封信就是那个 遗书。 而且才写到一半。对吧? part2 那封邮件传来后 德永准09:00-09:37 等我发觉时,犯人已经不见了。 然后钱包和手机也不见了。 但是,那时我根本没有多余心思去注意东西被偷的事。 新宿那群义警团(我虽然这么以为,但不知为什么,他们三个人都理平头,背后还贴了一堆笔划很多的汉字,看起来更像是暴走族),蜂拥而上压制住我。 「就说不是了,我不是色狼!」 「住嘴!转过去!双手靠墙,」 「可是我什么都……」 「废话少说!」 光让义警团的人搞清楚我不是色狼,就整整花了十五分钟。 终于误会化解,然后我发现钱包不见了,走到十字路口附近找了一圈,再慎重地连人行道的角落都找遍后——明白自己是被扒了,又花了一分钟。 是刚才从后面撞上来一起跌倒,那个化大浓妆的女生。就是她! 可是,她早就不见人影了。 血气直冲脑门,这可不只是小说等才有的表现方法,是真的。脖子附近红咚咚,头部感觉好像胀大了,接着周围不停地开始忙碌转动。听起来像假的,但是的确是这种感觉。 ——怎么办? 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了。到这种时候钱包已经无所谓了,里面也没多少钱。但是手机里的电话号码和通讯簿,还有尚未删除的最新邮件。然后……咦? 反正我今天就要死了,干嘛还担心自己的个人信息会不会流出呢。 我忍住笑。是啊,我就要死了,将被解放了。从所有的事里。也就是说,也将从这么细微的现实问题里解放。 确实这很不赖。钱包和手机都被偷走了,我却一点也不用在意!很不错,太棒了! 这就是真正的自由吗? 为什么我不更早一点这么做呢? ……但是,我似乎心情有所动摇。发觉真正的问题所在,是直到我被带到附近的麦当劳过了一阵子之后。 义警团的人们好像对误以为我是色狼一事感到十分抱歉。等到误会一解开,便很慎重地——如同字面所述——把我搬进去,把双层吉士堡套餐推到我面前。 这是二十分钟前的事了。 要是我没尽全力推辞的话,大概会被他们带到lumine(注:日本购物中心。在新宿、涉谷、池袋、横滨等流行集散地都有据点的lumine百货,是年轻女性们最喜欢逛的时尚中心之一)顶楼的豪华餐厅去,推过来的应该是最高级的松阪牛的牛排套餐。 禁烟区坐了一半以上的人,不知从哪里汇聚过来的义警团员,不知不觉总人数将近二十人。我完全被包围住无法动弹。 后来出现的团长(似的青年),现在坐在我正对面的座位上,既不像道歉又不像人生教训,一直拉拉杂杂地说个没完没了。困难的单字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说实话,我听不太懂他讲的内容。 而且不知为什么,这群平头军团当中,只有团长留长头发并染成红金褐三种颜色。 看起来很年轻——可能是大学生吧。但是周围粗壮的团员们,大家都用最高级敬语行最深的礼……其实应该更年长吗? 然后。 一瞬间,我心跳了一下。 「——是。帮助人,正因为身为人。」 这段话的前后,仍然是一堆我懂不太懂的成语。但是,只有这一句话,很不可思议地像镁光灯打下来一般清楚浮现。 简直像被看穿了一样。 帮助——别人,去帮叻某人。 那就是我。 我在今天。在此之后即将死去——吃完了留到最后的大薯条,团长伟大的演说结束之后,我就要死去。这不但是帮助别人,同时也帮助了我自己。 帮助我自己……从什么地方? 从痛苦里。 因为痛苦不会结束。 人相当能忍受瞬间的疼痛——读医学史的书时,里头这么写着。就算无法忍耐,也有帮助忍耐的方法。像是酒啦、毒品啦,最近还有麻醉药和止痛药。当然会有副作用。 但是痛苦却不相同。那是超越疼痛的东西。因慢性的疼痛而引起的痛苦,当然也会有。但是,其实那完全是两回事。 痛苦并不会结束。这就是痛苦。 无法逃脱,虽然如此自觉着,却心如刀割。 在古代中国的拷问当中,有不停滴水之刑……这是我从同班的伊隅那儿听来的。应该是在下学期开始不久,在最初参加社团的某一天听到的。 步骤如下:首先让受拷问者躺平,用皮带将手脚紧紧地固定住。然后在脸部上方设置了一个布满小孔的水桶——让水滴可以滴到脸部。 水桶里装满了水,足够滴一整天。水滴十分缓慢地,滴滴答答,大约间隔五秒或十秒才滴下一滴。其它什么都不做。揍或砍或压置重物等等,那些像拷问般的事皆无。也不是用什么特殊的水,极为普通的饮用水就可以。只是一直不停地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于是,会变成什么样…… ——会变成什么样呢,我问了他。 ——接受拷问的人不到两个小时就无法忍受了,伊隅回答。据说他们不管什么都会老实招来。有什么财产都愿意呈交出来。 ——为什么? ——那当然是因为他们已无计可施了。 ——? ——那会有多么的不舒服,虽然只是额头有点湿气无法擦拭而已,可是人真是很不可思议的动物,一旦领悟现状和自己所期相反,并且绝对无法改变,而且还将永远持续下去时,就无法再忍耐下去了。 这么说时,伊隅不知为什么有点害羞地微微一笑。 在一旁倾听的其它社员们(大部份和我一样都是绘画班的人),都说「真的吗」或「不敢相们!」等等,最后还说了「不然在学园祭玩玩看那个好了,由美术社负责企划」这种蠢话,然后有人说「事到如今已经不能改企划了吧,文件都已经交出去了」,顺延着话题转到学园祭展示用的油画完全没进度上。 我到现在都无法忘记这段话。 但是,这是真的。 那些细微的什么,真正领悟到已经绝对无法再怎么办时,人的心便无法再保持平衡。 这一定是真的。 那正是痛苦呀。 听了伊隅的话时。我只觉得这家伙知道不少不可思议的事呢,不过现在我懂了。 我们一定连水滴都无法再承受了。 ——大概到明天(报纸的角落里、短短新闻报导的马赛克之下、同学们的谣言当中)我将成为一个话题吧。成绩退步,一个人苦恼着,迷上网络之后结束了年轻而短暂的生命,成为可悲的过去。 没有人会发现直正的情况。我为什么会决定去死?我的水滴究竟是什么?而皮带又是如何紧紧捆绑的? 我在今天将帮助「17」。而「17」也会帮助我。 我究竟想做什么呢? 希望当什么呢? 医生。我一直想当医生。从小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很崇拜英雄。然后帮助别人。 我家是医生世家只是偶然……没有人可以选择父母亲而出生在世上……但是这其中绝对有所影响。 我希望能当上医生。 我被期待当上医生。 这两者一直都是同一种语汇。 我读了书。我看了『er』(注:长达15年的美国nbc经典医务类电视连续剧,台湾译为『急诊室的春天』。)。我闻了闻父亲的白袍味道。我努力考试。我被爸爸和妈妈所赞美。我念书、填考卷、接受赞美、进入高中,发现头脑比我好的人多得是,妈妈说再努力一点,只差一点点不是吗,在这里认输太可惜了,一年级下学期成绩逐渐退步,发现除了当医生以外,自己没有任何其它想做的事,成绩不断退步,不断退步。然后—— 然后,所以,我做我最后能做的事。至少一边帮助别人而死去。然后我这么期望着—— 啊,糟了! 邮件……不传邮件不行呀! * 「那个,真的已经够了。」 团长似乎不怎么听我讲的话。不肯理解,这样说应该比较正确。等他停住说某某神社的展示很棒请你一定要去看一次时,已经距离我说完台词后三十秒了。 大薯条的纸盒早就空了。 「哎呀,这,」团长说。「要不要再来一包,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不,不是说薯条。我真的该走了。」 「你赶时间吗?」 「嗯,我必须跟人联络。」 「这样的话,」他一伸出手。隔壁团员立刻很恭敬地奉上最新型的手机,稳稳地放在他手上。电子屏幕显示为九点三十七分。「敬请使用。如果需要的话,也可以发邮件。」 糟了!……等我想到时,已经太迟了。 如果不要说需要联络就好了。说要和人见面,非离开不可就好了——如果这么说的话,不管是东京车站或是纽约——这群人一定也会带我去的。 当初决定的步骤是这样的 一到新宿就传邮件给「17」。这也是她所要求的「详细的决定」之一……在当天。可以的话在上午九点,最晚也要在十点之前到新宿车站。如果我没有跟她联络的话,十点她会传一封邮件过来。在这个时候我才第一次得知预定的地点。只有她才知道的那个『适合离开人世的完美地点』。在那里——她说——可以使用『离开人世最好的方法』。等她教了我方法后,我再移动到那里。究竟是现场集合或是从新宿一起去都听她「看情况决定」,所以要到那时才会知道。她拍胸脯保证移动到现场「只要三十分钟就够了」。到达现场后也不需要等上几个小时。所以,不管再怎么晚,在下午之前,我会和她见面,按照她期望的方法一起离开人世。在那『完美的地方』,用『最好的方法』离开。 所以,现在这一瞬间只有一个问题。 如果不从现在起的二十三分钟内,由我把情况告诉她的话。 「17」传来的下一封邮件不会到我手边,而会传到那个女扒手那儿去! 「来,请用。」 他们所递来的最新型手机。超小镜头用它那单只眼睛看着我。然后身旁的平头们全是热爱帮助别人、一定会舍己救人,貌似奇妙暴走族风格的义警团大哥哥们。 ……在这里,要我在这些人们能从旁窥看手机内容的地方,传邮件给自杀伙伴问说『请问要在那里死呢』吗? 枯野透09:10-09:16 「啊。有信。」 拿出手机时,爸爸和妈妈露出十分不悦的神情。 听人家说话时要好好地听,妈妈很爱这么说,而爸爸多半赞成妈妈的意见。 两个人意见不合的情况,一年可能不到一次,今年八月下旬时已经用掉了那一次。爸爸的最近时事评论集初版数量究竟是二千还是一千五,为此两人大大争辩。经过半天的冲突之后决定数量是一千七。夫妻两个人所经营的小出版社,先生是执笔者,太太是老板兼会计,这不知道该说是方便还是不方便,但是只有贫穷是真实的。 「透。」 「是。」 「坐好。」 「是。」 正坐着将手机关掉放在茶几上。传统小镇里纯和风的招牌建筑物,南边是走廊,位于六个榻榻米大小的茶室正中央放的是镀铬通讯终端机。这种情景确实有些不可思议。已经二十世纪了还这个样子。又有谁能想象得到。房子建好已经九十年,是我妈妈的妈妈的外婆的祖父请木匠战友帮忙盖好的,可说是血统纯正的骨董,大梁每年以大约0.05度幅度弯曲。 「不要看天花板。好好看妈妈这里。」 「是。」 「看这里,真是的。为什么早上才回家!」妈妈使出她最拿手的破题法。「你还只是高中个而已。快说出原因,原因呢。」 「为了帮助别人。」 「别人?是谁啊?同班同学吗?」 「不认识的人。」 「………………什么?」 两个人默契十足。要不是弟弟晓那家伙在隔壁房间里睡觉的话,她一定会提高音量大叫「什么!?」的。 为什么可以对不认识的人亲切,大家似乎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心想为什么呢。 也曾经被人笑说,真是吃力不讨好啊。因为小镇出身所以人情味特别浓厚吗?有好几次被班上的女生挖苦地说过。 这个世界上应该放手的事到处都是,你不可能什么都照顾周到的。即便如此,为什么你还不放手呢?——这是我现在班导师的意见。 您说的十分有道理,曾根崎老师。我无法反驳,甚至还想赞成呢。 但是,实际上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七点左右为止,我陪着在人生中第一次相遇的新婚上班族,帮他寻找放有「和妻子相比算第二重要的工作用数据」的公文包。 如果被发现我搞丢了的话,一定会被开除的。因为没脸见介绍工作给我的恩师,所以既无法跟警察报案也不能自己乱找一通……那个上班族先生哭丧着脸跟我说明事情状况。 这么大一个人红着眼眶,看他手机接口放的还是十分年轻的新婚妻子笑咪咪的照片,而且还是个大美人。 所以派出所和便利商店的欧巴桑等人,都代替他到处询问,找遍了有可能不小心放置的场所。找着找着末班车也跑了,如果搭出租车的话。上班族先生手上的钱又不够,从我手上飞走的现金则是漱石老师(注:日本千圆钞票上的人物为日本著名文学作家夏目漱石。2004年11月1日开始换成日本现代医学先驱野口英世)三张、一百圆硬币十二个。 我肚子饿,脚又痛,而且还困得要命。 结果在和他最初见面的饭田桥、乘船地点旁的树篱附近找到了,欣喜若狂的新婚男子,在耀眼的朝日中快速地跑向营团地下铁东西线(到现在我还是不习惯『东京地下铁』这个名字),幸好结局可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而像我这样的人,只要能看到街头有个小小的快乐结局,就能够感到十分满足了。 * 「我说啊,透。」 妈妈叹气的频率越来越高,几乎都快要看得见气了。 在回答之前,茶几开始小幅度地振动。 雷密欧罗曼乐团(注:romioromen,日本摇滚乐团)的弦律将妈妈的叹气给压回去。 银色自行车选手朝着茶几边缘缓慢前进,我们三个人一起盯着他看。 「透。」 「是。」 不用她说我也会转换成振动模式。我正打算收起来时,妈妈突然把手伸出来。啊啊,我可怜的终端机现在跑到茶几的正对面,前往妈妈和爸爸的中间地带去。 「这个嘛,当然,你为人热心也不是昨天今天才开始的事。」 「是。」 「但是,至少应该可以跟家里联络一下吧。你随身带着这么棒的机器。难道一直都通话中?我可不饶恕任何借口喔,一点都不像个男人。再加上最近这附近治安变得很差。到处都应该不好。你也知道吧,最近寿司源的小女儿的事。笨蛋,当然不是说你会被男人侵犯。好好听我讲话。咦?当然爸爸妈妈都很相信你啊。虽然相信你,但这个和那个是两码子事。在亲密当中讲究礼仪。以前的人讲这句话讲得太好了,更何况是亲子关系。你尚未成年,又是高中生,本份是学业,门禁是晚上十点。饭要吃干净,不准喝酒抽烟,色情书要藏好。你要好好地做到最低限度的……」 妈妈的个人演讲停住了。 制止她的,既不是爸爸的绝招「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也不是「透看起来已经很认真在反省了」,更不是在隔壁四个榻榻米大房间里所传来的幸福鼾声。 银色的终端机闪着亮光。 断断续续的绿色闪光,过了一阵子,又闪烁了起来。反复着,反复着,反复着。宛如像是朝着象征正义的巨大变身英雄拚命发出的求救讯号。 ——是某个人,好多次,好多次。 「是邮件。」 「不是电话吗?」 「是邮件啦。」 我正要伸手去拿时,妈妈快了我一步。 「不要擅自打开。」 「难道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不是那样!妳这样是侵犯个人隐私……」 「那些了不起的外来用语和求婚,都等到你可以自己养自己时再来跟我说。」 一如往常的断定口吻。在相扑的世界里,由没道理部首加上拳头念作前辈,但是在我家里读法为『妈妈』。好,接着换我说出一如往常的反对意见——像「这不是和爸爸书里的内容相互矛盾吗」、「哪里是什么讲求自由的出版社啊」、「我要向人权协会申诉!」之类的。哎,反正我早就知道会输的。不过不说些什么总觉得不甘心。 但是比起我软弱的发言,妈妈的眼神先发生变化。她打开手机,对着手中小小的屏幕和我的脸交互看着。爸爸也不发一语地,视线越过妈妈的肩膀看着画面内容。 「妈妈?」 「…………」 「怎么了?」 「透。」 「到底怎么了?」 「你没怎么睡吧?」 「我才刚回到家,正要睡着就叫醒我的,不就是妈妈吗?」 「闭嘴。睡一个小时就够了,反正你还年轻。」 真是,她讲话变得比平常更没有条理了。 「所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要说的是,有个几乎头上都标明着笨蛋的滥好人长子,身为妈妈可有操不完的心。你看。」她把手机推到我眼前。「你自己决定要怎么做吧。」 「?」 上下卷动画面。正如我所预测,邮件堆积成山。按顺序看时,内容一个接着一个显示出来……当然话题只有一个。 09:15:45德永发出自杀预告! 09:16:02怎么办?要去制止他吗? 09:16:14去是要,去哪? 然后第一封邮件终于出现在画面上。转寄过来的简短文章。『大家/到此为止谢谢了/永远地再见了/在今天将永别了/我再这样下去一定会毁灭/如果没有人支撑我的话』。 自杀? 预告? 我盯着画面,凝视妈妈,看着爸爸,晓那家伙隔着还在沉睡的拉门彼岸竖耳倾听。然后我慢慢地抬头看向天花板上的屋梁。富有历史意义的四点五度角倾斜,正俯瞰着我对我讪笑。 我做了深呼吸。 接下来你要怎么做,滥好人先生?要去阻止他吗? ……但是说要去,又该往哪里去? 在所惟信09:07-09:22 然后,在那大约十分钟之间,传来了无数封邮件……看了那个一定会想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绘里同学一定也会这么想的! 啊,不好意思。那侧,第一封遗书邮件传来时是九点整……吧。我吓了一跳,整个人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笑)。 这是难免的吧?班上同学突然传来『永远地再见了』「在今天将永别了」。转学或搬家时,一般也不会这样写。不,也有可能会这么写,若是女生的话。不过德永并不是那种多愁善感诗人型的人。他应该属于更认真的那种。 也就是说这是自杀。 但是,为什么自己非死不可呢?还活着的家人他们的心情,世人会怎么看呢……竟然说要自杀!我无法理解想自杀者的心情! 况且这还是写到一半偷工减料的文章。 (开玩笑的新手法?) 我所想到的,也就是这样而已。对了,一定是这样没错,不然我不懂他在搞什么。 不过,如果不是开玩笑的话呢? (跟警察联络……后,发现这是恶作剧的话,我不就也成为共犯了吗?) 说起德永,啊对了,绘里同学应该不认识他吧。啊,对不起。那个,那家伙个性可是非常认真,又是好学生,很文静。老师讲的话都会好好听的人。虽然这么说,也无法保证他一定不会恶作剧。 相对来说。那家伙「平常也是个不会惹麻烦的好学生,为什么会做出这么离谱的事呢」,等到事后在电视采访隔着马赛克被人这么形容的情况应该也不少吧。很认真、文静、成绩优良。不都是这家伙那一型的吗,对吧? 啊,但是成绩优异这点不符合。他最近的期中考。成绩好像掉下来很多。不对,上学期的期末考也是。咦?德永好像算是会念书的吧?到底算哪边。国中时记得他是前几名的。国一时第一次自我介绍时他说:「我的志愿是医学系」,连不同班的我都听到了这个谣言——但关于那家伙的谣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没了。 嗯,就是这样吧。 也就是说不管是谁,人心里的想法其实是无法了解的。嗯,所以外表才是重要的。因为大家必须要有一个可以判断的点。 不过总之在这个时候我这样想。 话说回来。为什么德永的遗书会传到我这里来? 我们根本不熟啊。虽然同一个班,社团也一样是美术社,不过那家伙是绘画班,而我是鉴赏班。因为两家距离近?因为上过同一个国中?但是过去我们一直不同班呀。 或者相反的,因为我太有名了?之类的。 嗯,哎呀……遭人嫉妒是从小就开始的,我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信家里是拥有土地的有钱人,老爸是大企业的董事长,亲戚又是国会议员等等,全都位居要职,听以妈妈才会变成那样吧,什么什么的。 这也没办法啊。我觉得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一回事。曾祖父也总是说:「在所一家人原本就是特别优秀,所以被人嫉妒也是理所当然。把那些吞进去好好管理自己,努力追求进步。」 但是,如果是恶作剧的话,怎么不再做得更精致点呢……不要寄这种写一半的信来。 一这么想,原因可能还是成绩吧。因为自己成绩退步就怪罪到我头上——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在考试前干才对,成绩比我好的在班上还有十个人以上。难不成他按照排名传邮件给了每一个人吗?可是,为什么要挑除夕这一天? 结果我还是想不通。虽然想不通…… 要是这是开玩笑的话? 要是这不是开玩笑的话? ……不管是那一个,传到别人耳里都很不舒服,我可以想象那种情形。 所以,我回了信也打了电话给德永,但他完全不给我响应。 所以我才会找正义商量。 他和我从小学时就是朋友,到国中时还同一个班级,后来他顺利考上了都立星之冈高中,所以我们就分开了,不过我们还算满常联络的,这算不算大家所说的「好朋友」我也不太清楚,如果有可以这么称呼的人,我想也只有阿正算是了。 而且那家伙,这种时候就会变得非常可靠。 对,大家都这么说他。脑筋转得很快,又会说话。一旦状况紧急时又富有行动力。对将来也考虑得很周到……不,他谈的程度并不只是说该从事什么行业而已。像是关于这个国家的财政问题啦,要怎么做东亚才能和平繁荣下去啦,环境污染等等,就像政治家和学者在nhk所讨论的一样。而且他从国中就已经是这样了。读了很多书,也会看新闻,懂得很多困难的字汇。 「因为我要当日本总理……所以你就继承你爷爷的家业,当上金融界的头子在背后帮我撑腰吧。」 他曾这样跟我说过。 实际上,那家伙很有可能真的当上总理。因为国中的那群人也都这么说,所以一定是这样没错。啊,但是只有一点,二年级的班导师高桥提出了稍微不同的意见。 不过重要的是,大多数的人是怎么看的。因为现在的日本是少数服从多数。只有一个人意见不同,表示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意见。不是吗? 所以我说明了一下情况再转寄遗书邮件给他,他立刻就打电话过来。 「阿正?」 『喂。事情变得很严重了。你现在在哪?』 「在哪,在家啊。比较远的那间自习室里。该怎么办才好?这还是——」 『没什么怎么办吧』混杂着叹气和愤怒的语气。『赶快去找人啊!已经没有时间再想怎么办了吧。』 「可是,说不定已经来不及了。」 『笨蛋。会传这种邮件过来就一定是说,他希望我们阻止他呀。这不是遗书,是自杀预告。请你用逻辑思考一下吧。要是啊,你现在什么都不做。等到事后才说其实曾经收到预告邮件。到时你就会变成不理会同学以死相求的冷血动物喔!』 「那我有想过。」 『我想也是。另外,若情况相反的话,』 「咦?」 『如果我们能成功地阻止这家伙自杀的话,那可是会被众人称赞的耶。我们将跃升成为媒体英雄。万一,就算德永那家伙只是开玩笑也好,我们也是拚了命去救朋友。对吧?』 不傀是阿正,果然他在这种时候非常可靠。的确不管选择哪一边我们都会变成『为了朋友而拚命的伟大高中生』。 回答完「我明白了。」之后。发现了令人困扰的事。「不过,是要上哪儿找?」 『笨蛋。德永家不是离你家很近吗?』 「是这样没错。」 『先去他家进他房间调查看看吧。随便找个什么理由……你们是同一个社团吧?』 「嗯,但是不同班……」 『那么你就这么说吧。除夕日社团的人要聚会,打算开今年的反省会,说你已经和德永约好了。』 「这么一大清早?」 『那就说你们预定要早点会合一起去看电影吧,理由什么都好啦。不,等一下。这样应该比较好——因为临时决定好开反省会的地点,而只有德永知道地点,但是又有别的事他必须要先出门。好像是先去跟人讨论什么的,就像这样。所以,总之社团的人叫你先来到集合地点的人的家里,再等他的联络。对,这样比较好。就这么说吧。』 「要是这全部都只是开玩笑,那家伙就在家里的话呢?」 『那样你就给他一拳再回家吧。总之,想办法让他家人开门进到他房间里去,全部好好调查个清楚。』 「全部?要调查什么?」 『全部就是全部呀!看有没有留什么纸条,或是打算去远方旅行的迹象。看起来像是他最近所看过的书,或是cd啊,dvd等等的。最好的就是日记了,还有计算机里面。对了,当他们家人让你进去时,你就说德永忘了东西,你是代替他来拿的。记得带个大袋子去,这样的话他们就不会把你留在客厅而会让你直接进到他房间里去。』 「哦,原来如此。」 『对吧。我现在也出发去你那边,大约要四十分钟。总之我到了西荻时会跟你联络,在那之前我先跟其他认识的人联络请他们帮忙,你就负责专心搜索他家,大家分工合作效率比较好。如果发生什么问题就传邮件给我。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那我现在——」 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在我们讲电话时——大量的邮件传来传去。不只是同班同学而已。连完全不认识的人也加入。 哎呀真是的,阿正那家伙到底转寄给多少人啊? 左右田正义09:07-09:32 完全进入紧急状态,这家伙! 是德永这家伙闹自杀?错,是整理回传说要帮忙的人的邮件很紧急。 说实话,当信传来第一个消息时,我就立刻转寄给朋友们。这的确是相当明确的判断。 关于说明情况和自杀预告的原文,我把写到一半的地方稍微修正一下。让整体显得更工整,更像个『求救预告』。 大家 到此为止谢谢了 永远地再见了 在今天即将永别 我再这样下去一定会毁灭 如果没有人支持我的话 改成这样,来帮忙的人才会多。情况紧急,所以人多一点一定比较好。而团结大家的就是我了。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让他去发号司令,这是常识。 首先是我们班上二十个人,接下来是国中时值得信赖的伙伴们。而有一半人的反应如下: ——应该是恶作剧吧? 他们并不立刻回信,真是无情的人们。这些人基本上缺乏『公众』意识。就是这些人渣把日本搞糟的。就连东京都内第一流高中都这副德性,难怪犯罪率会上升。 其它还有, ——跟警察联络比较好吧? 说这些话的人是白痴吗?警察根本不能相信。年尾本来人手就不够了,再加上如果不靠我们自己解决事情,就当不上英雄了。随便找个理由拚命回传他们『不要告诉警察!』。 然后,打电话给信,指示他到德永家去,告诉他我现在也跟着出发,接下来就要正式上场了。 jr中央线水道桥车站,下行站台。电车完全都没来。 看看手机,九点二十几分。 可恶。传邮件给信……叫他那边找些帮忙的人手。我这里净是些派不上用场的家伙。找那边的同班同学,或社团的学弟妹等等,一些不笨又不无情的人们。 立刻传来回信。 09:29:50 主旨—— 不是要分工合作吗? 那个笨蛋!军队当然士兵人数越多越好。随机应变呀,随机应变。一边跳上车一边回信给他。 结果他传这个回来, 09:30:24 主旨—— 我现在正要按门铃,暂停联络一阵子啰。 啊啊,真受不了!所以我才说有钱人家的少爷根本派不上用场! 每站停车,停了之后又再出发的反复动作。市市谷、四谷、信浓町。喔,回信越来越多。立刻回信。附近乘客都一脸困惑地看着我。看起来很啰嗦的欧巴桑之类的。哼,看什么看,我可是在做很重要的事呢,是在进行重大的抢救工作哩。像你们这种平凡人哪里会懂,白——痴。 即使如此,德永那家伙真是个笨蛋。原本会考虑自杀就是笨蛋的证据。人的性命可说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问我为什么重要,那是当然的嘛。人权啊人权。生命宝贵,就这样。绝对不可以自己抛弃的。不管有多么的痛苦。 我们学校虽然也是升学高中,但是每年大概都会出一个这种笨蛋。很可耻呀,真的。在这个世界上啊,想进到这么优秀的高中却不得其门而入的考生,多的要命。我在考试期间也一样很辛苦呀。 自杀根本是逃避,从自己的痛苦啦责任啦逃出来。我从来没有逃避过,不管是从痛苦,还是从责任当中。 我觉得啊,痛苦正代表自己的努力还不够。世界上的问题只要靠人为努力一定可以解决。努力再加上睿智。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人类送侦察机上火星,网络逐渐发达,基因工程和奈米科技也日益进步。以前虽然建立了白痴的奴隶制度,但人权也确立了,一切都如此进步。像科学进步和法律进步全都是靠努力和睿智而来的。人类将不停地进步,最后可以实现不老不死,不停地前进宇宙。 代代木车站还很远。好慢呀。邮件……已经累积二十封了。什么什么。赶快决定集合地点?笨蛋,要等信搜索完德永家吧。决定搜查总部的地点要在那之后,连这点都不明白吗?这个「陶子」到底是谁。搞什么。是女的啊,那就没办法了。女人是感情动物,大脑里头的线路设定如此。随便安抚一下吧。 哇,又来了这么多其它人寄来的。好麻烦,哎呀。为什么这群人一个一个都要我指示咧?至少试着更自主性的思考和行动,领导者可是很忙的呀。 算——了。拷贝大家的信箱到收信人栏),一口气把内容转寄给大家。这个人,还有这个人。你们自己主动一点去讨论吧。 这么一来快多了,又轻松。对嘛,这样做就对了。一到紧要关头便能想出这种绝招,我的脑子真是棒呆了。 是的,我的头脑很好。所以这一件事情,我必须担任领导人负起指挥责任。 私市陶子09:38 ……我最先收到的邮件,是从上学期同班同学服部那儿传来的,当时我刚打扫完房间正想要休息一下。 服部同学是从堀田同学那儿收到邮件,堀田同学则听说是从国中时期一位叫左右田同学那儿得到联络。 我真的吓了一大跳,呆了好一阵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终于想到我应该找老师商量。 老师,就是我先生。刚开始我怎么都没办法改掉这个习惯,现在也还是称呼他为『老师』。因为在下学期开学的第一天就办理退学,三个月前才举行了结婚典礼,在那之前。我和老师一直处于女学生和新任英文老师这样的关系,所以我觉得改不了口也是没办法的事。 ——自杀预告!? 果然老师和我一样惊讶。这是不是代表我们夫妻很相像呢。我突然感到很高兴。 ——嗯。所以我正在想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所以我想去找这个德永同学。那位叫左右田的人,说要组织一个「搜索队」,所以我想先去那儿。 ——等、等一下! 老师睡眠不足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一个音阶。我的音感相当好所以……到这个春天为止,一直在高中部的合唱团担任副社长……他真的整整高了一个音阶。 ——那个啊,陶子同学。不对,陶子。看着我,听好了。妳现在怀孕了,嗯,八个月啰。 ——是的,当然是(我俯瞰着自己美丽隆起的肚子)。这是老师和我之间,非常非常宝贵的爱的结晶…… ——喂?总而言之,怀孕八个月,当然已经完全进入安定期了没错,但是妳肚子这么大,加在妳腰部的负荷,还有他在肚子里动来动去,总之太辛苦了。况且这还是第一胎,呃,这是理所当然的。其实应该让妳待在老家待产比较好,但是我家里现在老爸正住院中,情况一团乱,而且妳又不太愿意住进…… ——不,我不会回家的。我已经和他们约定好了,只靠我们自己两个人好好地生下孩子给他们看。您的母亲和父亲都搞错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这件事下次再说吧。我又因为这种情况要忙着工作而无法回家。 ——是的老师,我记得很清楚。老师上班的公司。有一个很大的服务器被国外锁定为攻击目标,所以非常非常地辛苦,不等到平安地过完年都无法放松,第一次两个人能够单独一起过的新年却无法在一起,您对此感到相当抱歉,但是您为了补偿陶子,会去找一个很棒的礼物给我。对不对,老师? ——所以妳可不可以不要再叫我『老师』……哎,算了。总之我的值班一直要到元旦过完。粮食已经储备完毕,紧急时管理员会帮我处理,妳不要从那里……公寓里出门。应该说妳不可以离开公寓。不,适当的运动当然没问题。明白吗? ——如您所云。 ——是呀。就算不这么做,像妳这样不知天高地……呃,该怎么说,人有点好过头了。 ——是的老师。 说实话,老师说的并不对。我并不如老师所想地那般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是滥好人。 确实表面上看起来有点呆呆的,但是那是天生如此。原本外表就是靠遗传所来,我个人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但是我呢,该发挥的时候还是会发挥的。 ——听清楚了吗?我会在明天半夜回家的,但是可不准妳不睡觉等门喔。好吗?也不可以从房间里出去哟! ——是的老师。 嘿?我可是能够说出如此厉害的谎哟。 * 是的。 在我心里要去阻止『德永同学』的决心,在和老师商量时就已经暗自决定好了。 当然我会害怕,但是和立刻欺骗了心爱的老师之大胆相比起来,为了阻止不知人身在何处并有自杀倾向者而奔走,这还算是小事一桩。因为我是该出手时就会出手的女人啊。 而宝宝的安全我也考虑周全了。 打电话给老师跟他说明事情状况时,我也是打算按照老师所说待在屋子里不要动的。的确八个月算是安定了,但仍然是非常重要的时期,对婴儿而言是正常发育的最后一个阶段。婴儿与母亲透过许多化学物质紧紧联系在一起,所以母亲不能让自己太累。背负过多的压力也不行,香烟的烟味当然就更不用说了。 但是—— 为了这个孩子,我下定了决心。假如说我一直待在这个房间。平安无事的将这个孩子生了下来,而将来,这个孩子也茁壮成长,平安长大,譬如说到了我现在这个年龄的十七岁。 那个时候。 他要是知道身为母亲的我,曾经在十七岁时舍弃了某人,并没有前往去搭救的话呢?—— 是的,我和老师一定不会告诉孩子这件事的。但是,谣言这东西啊,是不管我们再怎么隐瞒真相,有一天,总有一天,一定会传到大家的耳朵里的。是的,我知道的。我和老师的事,曾经那样拚命隐藏,最后还是传遍了整个学校。 所以这个孩子,最后一定会从某处听到这件事。 ……你的妈妈,明明知道有人快要死了,她却什么都没有做呢。 她满脑子就只有自己的幸福,所以不肯去救应该可以拯救的人。 你妈妈真是个自私的人呀,你是从那种女人的肚子里生出来的哟。你的生命是和那天自尽的年轻人所交换而得来的。 是的,你的生命是偷来的。 你自己评估看看。那个年轻人死了,托他的福你才能平安出生。你自己想想看!数数看,衡量看看,记录看看! 一切从一开始就全写在墙壁上了。 全国所有的人都已经知道了呀。 你妈妈的罪都根源于你,你妈妈所受的惩罚也就都是你的。你的生命注定罪孽深重,是你害他被见死不救的。杀人犯,你天生就是个杀人犯呀! ——不! 我绝不让任何人这么说他。 怎么能够让人这么说呢! * 用邮件和「搜索队」的人联络上,因为他说人数多一点比较好,所以我也把邮件转寄给朋友们,好了,该出发了。 穿上婆婆去年买给我的外套,戴上口罩预防感冒,钱包和手机也带着。要蹲下来相当费劲,所以用鞋靶把平底鞋勾过来。看起来有一点点不得体,但是现在是紧急状况,所以就『勉强过关!』(这是堀田同学的口头禅)吧。 「好,出发吧。你可要乖乖的——」 老师和我要跟小婴儿讲话时,我突然想到……若是先确定好性别,现在就取好名字,对胎教会不会比较好呢? 伊隅贤治09:38 德永那家伙。被一群开朗到恐怖的暴走族(或者是右翼团体的网球社)给包围住,一动也不能动。禁烟区几乎都被他们给包下来了,所以我连坐都没地方坐,只好坐在吸烟区的角落里,坐在热中看着跑马报的秃头欧吉桑身边,吸二手烟吸到肺都痛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些家伙他们到底是谁。虽然制服是红色的,但是又不像守护天使。况且如果是义警团的话,背上更不会绣上『尽忠报国』才对。 计划中没有这些事。 而且还有一件事,就是从刚才开始邮件就多得跟座山一样。不知从哪里传出「德永要自杀了」的谣言。不,更正确的来说,是他本人到处散布的(只能这么想)。 原先,是类似遗书的短文。在纪伊国屋书店前的斑马线上,当德永正和义警团发生争执的时候,我慌张地躲到小巷子里,查看了手机。文章只写到一半就没了。仔细看了看邮址,竟然是德永本人自己发的。在那之前,他一直看着手机按着按键操作着(我为了安全起见,站在德永身后三十公尺左右……即使如此,他手指的动作我还是看得见)。也就是说,可以推测当时他很明显地正在写遗书。一定是因为他跌倒时受到冲击,不小心按下了送信键。在写好文章前就先将收信人邮址输入好,对我来说实在是很不合理的行为。考虑到可能送错信的危险性,收信人邮址还是等写完文章后再输入是最好的。原本会做出这种事也可说是很符合德永的性格。那家伙个性死板,大概是从屏幕上方按顺序开始填满吧。 哎,随便啦,接下来这才是重点。局面完全出乎意料。第二封邮件是更完整的『自杀预告邮件』附上说明文(送信人似乎是他的同班同学,或是朋友什么的),在三十分钟前传来。之后,每隔十几秒就有人转寄邮件过来。实在太吵了,所以我很快地将铃声和振动都关掉,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就算我被人扔出店外也无话可说。 这种状况令人无法理解的点实在太多了。德永突然寄给我那样虎头蛇尾的邮件(不。不只是我……由传来传去的邮址和数量上来判断,最后班上大部份的人以及其它高中的人们也都转寄过去了」。但却以点都没有要去赴死的样子。依照那家伙的个性来看,对这方面的顺序应该会一丝不苟的进行才是。然后,现在似乎对整个邮件运筹帷幄的是「阿正」和「陶子」。他们对德永的现状,还有我的计划,究竟了解几分呢?该不会是德永自己……不,不太可能。这么一来,是那个「17」啰? 会造成现在这种奇妙的状况一定是「17」了。对,这个可能性满高的。因为「17」的联络在先,所以德永才急急忙忙地打遗书,急需寄出去。也就是说预定的自杀时间已经迫在眉稍了,可是现在这家伙却一点也不急。那么这表示在那之后「17」立刻联络了第一一次……然后变更了行动的时间。海真是松散的企图自杀者啊。行事之前在「商量室」里列举了那么多详细的条件,当然也有可能会变更自杀时间。不,等一下,说不定……我应该更早考虑到这样的可能性才对吧?……「17」的动机,并不是和德永一起在网络自杀。正如我开辟了「商量室」的动机。并不是出于善意要帮忙别人自杀,而是想目睹『死亡』一样。 这么一来。「17」那家伙想拿德永怎么样?而且他到底是谁啊?我虽然不喜欢推理小说,但是渐渐变得像是追踪犯人的侦探了。等等,对了,「阿正」和「陶子」的其中一人也有可能是「17」。是说这烟味也太臭了。如果想抽烟的话,就吸进去别吐出来了。会在未成年的人面前抽烟的人,一定不是什么正经人士。我爸爸就是最好的例子了。那家伙入赘到人家家里来,却是个木头人加上酒囊饭袋,彷徨终日—— ——他动身了! 平头天使们全都一起站起来。他们簇拥着德永,所有人十分有礼貌地从楼梯上下来。我是不是也该动身了呢?不,再等一下。立刻跟上去的话有可能会被发现。从窗户往下看,他们敬了一个礼(团长还跟他握手……到底搞什么名堂),然后目送德永离开。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要跟着他去自杀预定地点。哎呀呀。 过了一会儿,我若无其事的起身。把没喝完的可乐倒进回收桶里。 德永在……看到了。他定过全是居酒屋的小巷子,前往西武新宿车站。他在找什么,他四处张望然后一直看着上方。是招牌吗?不——是杂居公寓上面的店铺。我也跟着他看着四周。不管他在找什么,似乎找不到。喔……眼睛才离开他一下,就跑进去便利商店了。对一个想死的人来说,他的动作还真敏捷。 喔打算把想法整理一下而稍微站着不动。寄得太快的遗书、因为邮件造成预告自杀谣言传开、奇怪的暴走族、「17」真正的目的。原来如此……看来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奇怪的游戏已经开始了。好吧,我就接受吧,反正我喜欢玩游戏。 只要了解游戏规则的话,我可以想出任何办法赢过对手。 西满里衣09:40 一开始我的情绪是强烈的愤怒。 然后立刻猛然涌现了干劲。背上的汗毛也兴奋得立起呈现波浪状。对了——小学四年级时的夏天,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蓝斯-阿姆斯特朗(注:蓝斯-阿姆斯特朗,1971年9月18日出生,是美国公路自行车赛职业车手。他曾罹患睪丸癌,康复后于1999年~2005年之间,连续七年夺得环法自行车赛冠军而举世闻名)的电影,就跟那个时候的感觉一样。 「……别闹了!」 自杀?而且还预告? 要人也不要要得这么过份。我心中的引擎已经发烫,变速器也立刻转到高速度,几乎可以听到脚底传来钢丝弹开的声音。 邮件是从陶子小姐那儿传来的。 和她是在网络上认识的,她常来我打工的帕拉林匹克运动会支持网站玩,也会留言给我。虽然没有在私底下见过面,但是我知道她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邮件很短(陶子小姐做事总是很明快),重点有两个。某个地方的大白痴猪头,他决定要把父母赐予的宝贵生命任性地舍弃……如果只是这样就算了,他很周到的还通知了周遭所有人。 什么玩意儿嘛!真是烂透了! 下结论花了五秒钟。用我爱用的钩子把外套钩过来,武装自己完全防寒共花了三十秒。手机、笔记型计算机,全都准备好。 「妈妈,我出门一下喔」」 「咦?」在里面的厨房传来回音之前,我已经拉开拉门,滑过狭小的走廊,到了玄关前。「满里衣,怎么这么突然。而且今天是星期六吧,巴士只有普通……」 「没问题!我去一下东京,立刻就回来!」 「……咦?去东京……满……满里衣……」 听到打翻餐具的声音。回来后要道歉。我一边在心里做笔记,一点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打算。一旦开始冲刺,不到终点便不会停止。这就是我的构造。 外面——突然吹起让身体感觉到零下气温的强风! 我不会认输的! 两手使尽全力,我飞奔到玄关外——刚配戴上的计速器立刻题不时速二十公里——伸展了背肌,腰部用力,让轮椅那两个冻住的轮子吃进冬天的柏油路里。 笹浦耕09:40 所以我就说吧,西是个很认真的家伙。 顺带一提,这个时间我还在睡觉呢。 伊隅贤治09:42 德永进到便利商店里,站在面对马路的杂志区。 我是不是也该进去呢?或许会比站在外面晃来得好。但是,以店里的距离来看不会被他发现吗?等等,在此干脆假装偶然相遇不就好了,他会改变预定计划吗?「17」直接和德永联络,所以提供给他的顺序可说是相当精密(当然他们两个自以为私底下传邮件没有人会知道,不过德永的电脑中了我散播的间谍病毒,对我而言就像隔着玻璃观看一般)。除夕上午十点前,先通知『地点』,接着开始移动。从新宿前往大约三十分钟左右,所以应该在东京都内。不,不行。不确定的因子实在太多了,我还是照这样暗中跟踪下去比较好。 ——走进店里。他完全没发现我。看他拼命在翻阅杂志,像是pia、东京walker,接着看坐边的『东京快捷方式地图』等之类的。很激烈地翻着。 是在找什么店吗?还是会合地点?就算这样还是很奇怪。即使「17」的指示有些含糊不清,这么慌张还是怪怪的。而且德永从麦当劳出来之后,就没有再传邮件给任何人了,也没有使用那歌长头发递上来的手机就还给他了,这表示? ——糟了! 就这么一瞬间,眼睛才离开一下子,德永便往店外跑出去了。他在自动门那儿撞到的人稍微摇晃了一下,我得快点追上去! 正要跑出去时,我又转过身来,躲到店里面货物架的背面并立刻蹲了下来。 差点碰个正着。 问我为什么,因为德永撞上的人(这个男人身材高大,混身肌肉。站在我和自动门的正中间),他一边对着收银台打工的青年伸出一个细细长长的东西,一边这么宣告着。 「——把钱拿出来。」 三桥翔太09:42-09:43 「把钱拿出来。」 我这么说完后,收银台那家伙看着刀,脸吓得发青说不出话来,看了他那样我也很害怕,虽然不知理由是什么,但是我立刻就镇定下来了。 我真是个坏蛋。 算是,应该说大概是,错不了。 那当然是因为我光做坏事,不过其实我也可能是个善良的人。 问我为什么,因为从以前开始,老师和爸爸他们,总是立刻对我大吼说,你真是个不象话的家伙、坏人,没办法活得更象样一点吗,所以我很火大,老师那些人总是胡说八道,说一套做一套,光会做表面功夫,私下净做些肮脏事,这些我看太多了所以很清楚。我老爸也一样,总之我爸是个烂人,那个混帐,所以那些家伙们说的事全都是骗人的。 总之心情镇定下来后,反而还满轻松的。 刀子直直伸出去,盯着对方的眼睛,这样对方反而记不住自己的长相,这是刚才『前辈』用手机教我的方法,不过我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大概的做法,人的眼睛在精神集中时反而看不见周围,但是从昨天晚上开始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为什么要这么说,因为我在昨天晚上砍了个人啊。 我砍了一个平头男,他还满强悍的,应该是个流氓,我在吉祥寺砍了他。虽然我并不想这么敞,但是事情发展成这样我也没办法,砍完了之后就没命的逃,回过神来时,我已经在这个看起来像是巨大豪宅的庭院里了。 那是从中野车站出来的附近,问我为什么知道,那是因为我收到了『前辈』的命令,叫我搭电车,所以我走到车站里。 可是零钱不够没办法搭,所以我就走到新宿去。 天气还满冷的,那个时候我还躲在中野这个大得要命的地方,因为我手上还握着刀,所以血沾得到处都是,但是已经干得差不多了,这还满好笑的。 反正在那里又发生了很多事,之后我又从中野打了电话给『前辈』。 结果他说「需要资金」。 我听不懂问他那是什么,结果『前辈』说弄点钱来然后远走高飞吧,先暂时离开东京。 这个我听懂了,但是要怎样才能把钱弄到手呢,结果他说那很简单。 去抢超商啊。 连抢法都教我,也就是说,只要做坏事就可以把钱弄到手了,这跟老师那些家伙做的事一样,所以我还满懂的。 所以结果,啊,我是个坏人啊。 但是,或许也不是那样。会这么说是因为,我从小就一直这么想,问我是想什么,就是有一天,我一定要做一件好事。 非常非常好的事。 这样的话,一定不管任何事,好的或坏的各种事都会加减正负抵消为零。加和减相和,变成零。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说到这个想法,不知为什么,就是一直无法抛开,从小时候开始,这个想法就一直存在脑海里某处。 但是我在吉祥寺砍的那个流氓,我觉得他应该是流氓,穿的还是粉红色的西装,他应该挂了吧。 这下可不妙了,我终于闯下大祸了。 杀了人实在很难救了。 我老爸也没坏到这个程度。可是他常常揍我妈和我姐,所以是五十步笑百步,不过杀人还是不行的啊。 只有这件事不行,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行。 所以虽然我威胁收银台那家伙,但我并不是真的打算要杀他。 收银台那家伙,吓得脸色发青,为什么?因为我后面有东西在闪着光。 我回头看,看到那个发光体是查看小偷专用的镜子,因为镜子照出来是左右相反,乍看之下找隔错了左右方。 但是立刻知道他和我大概同年龄,而且看起来比我更有钱,所以我突然很不爽,总之我感觉到有这么一个家伙在。 好像躲在零食架下面。 他坐在那里。 part3 她说,至少等到明天 伊隅贤治09:43-09:44 实在太滑稽了——竟然因为手机的led而被他发现了! 试着跟警察联络真是太蠢了。不,原本就不该把振动关掉的。如果没关掉的话,我应该早就注意到从刚才开始就一只有邮件传过来。虽然很白痴,但是我现在才打算把电源关掉。只有一下下看到了屏幕,不知是哪个笨蛋把邮件一口气转寄过来。可恶! 他靠过来了。好高大。这个男人有180公分,不,应该更高。加上粗壮的手脚、浑身肌肉,并且很匀称,适合实地作战的肉体,就连综合格斗技的选手都很少见体格这么好的。 他用他的左手,从我手里一下子就把手机抢走。他的另一只手握着刀,而我却平静得出奇。也或许是我太过慌乱了,才误以为自己平静吧。一切都缓慢地移动着。声音只从后头部传来。胃里残留着冰冷的触感,是异物,我被什么给吞没,又吞没了什么。那在我身体内波动着。是别的东西,并不是我。是这个世界之外的碎片,不可能存在的胎儿。 多么讽刺的结局……这就是我期待以久的『死亡』的真相吗? 三桥翔太09:44 传到手机里的邮件不断地增加,当新的邮件传来时,我把它们给看完了。 哼。 虽然搞不太清楚状况,汉字又多,不过好像是这家伙的一个朋友,宣告说他打算去死。 「你这个,」 对那个家伙我开了口说话,那家伙声音颤抖得满厉害的,想想也是因为我手上拿着刀啊。 而且刀上还沾着血,已经发黑发硬了,不过一般一看就知道是血吧。 还有,那家伙虽然声音在发抖,话说得还满顺的,胆量不小。 我尊敬有胆量的人,觉得他们很厉害。 我常常看电视的fnr(注:fightinworkrings,前田明日于1991年5月11日创立,2002年2月15号终止的职业摔角、综合格斗技的团体),还有k—1,以及pride(注:pride格斗锦标赛,是在1997年至2007年间举行的综合格斗技表演)等比赛,而且『前辈』他曾经带我去琦玉巨蛋看过比赛。樱庭他们超强的。另外马克-韩特和席姆-修特等等,再加上中华餐厅的牛排也很惊人,但是波布-沙一点都不行,他立刻就胆怯,虽然长得高大又有肌肉,可是背对对手,一让对手看到他害怕就完了,不是说裁判怎么判,而事输赢问题呀,所以安迪-胡格和柴千春那些全胜零失败的家伙太强了,因此打架时要先动摇对方的气势,这是神取忍说的,所以错不了。 我本来要说什么? 啊,对了,是邮件。 总之我先读过了邮件,然后那个时候终于懂了。 就是这个。 靠这个可以正负抵消我的好坏事。 我是为了阻止这家伙寻死,为了拯救这个叫德水的家伙,一定是这样,虽然听起来有点夸张,但我一定是为此而出生的,对啊,一定是这样错不了的。 如果放着不管的话,这家伙会自尽。 但是我不会撒手不管的,我会抓住他,对他说不要死不要死,他想死的心也会折服吧,这么一来我过去所做的坏事,到现在为止所有的,嗯,全部大概有点难,一半好了,我做了很多坏事,不过最重要的就是吉祥寺那个,光这样应该一定就可以归零吧。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运转的。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这又不是安迪的斧头脚。怎么有可能会在这绝妙的时机看到这个邮件呢。 好。 「站起来。快点。」 这家伙好好地站起来了,所以还满有看头的。虽然好像不太会打架。 「你认识他啊。」 这个想死的家伙,叫德永的。这家伙在哪里? 「认、认识。」 「啥?」 「认识。我认识,因为他是学校的。」 喂,所以我不是在说那个。我是问他现在到底在哪里啊。听不懂人话啊,难不成是个白痴吗? 哎,有钱人脑子都不太好。 「我是问他的所在地,白痴。」 「所在地?」 「带我去。」 我要抓他的手臂时,因为手上还握着刀,所以先把刀收起来再抓住他的手臂。哇哈,这家伙超抖的,但还是直直地瞪着我,很了不起嘛,对了,我还没问他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喂。」 「伊。」 「你?」 「伊、伊隅。」 什么啊,这是女人的名字吧,真是个奇怪的家伙,不过长得还满像女人的,所以也不是不可能吧,我抓住伊隅的手臂,打算把他拉出超商外走到了门口,然后收银台那家伙脸仍然发青,不过更糟的是在外面。 是警察,距离很近。 「伊隅!」 「咦?」 「要跑啰!」 伊隅贤治09:44 男人动作迅速得令人难以置信。可能习过武吧,也可能在练综合格斗技。 「你认识他啊。」 他抢走手机顶在我的鼻尖。 喉咙自动紧闭,无法照我所想的行动。认识,指什么?谁?邮件的事吗?问我认识德永吗? 男人嘀咕着什么。 「认——认识。我认识——因为,他是学校的。」 「我是问他的所在地,白痴!」 「所在地……?」 德永,他现在在哪啊? 为什么这家伙会想知道这件事咧?话说回来,刚刚那家伙还在便利商店里的。都是这家伙害的!我头脑相当混乱。究竟该生气还是该求他饶我一命呢?不管怎么说,当初的计划在现在已经完全没用。变成废纸一张而步上必须被丢弃的命运了。我只明白这一点。 「快带路。」 他把手上的刀(表层黑黑的不是生锈而是血迹,错不了——血液真正的颜色是黑色,而不是红色)夹在右手腋下,男人用左手抓住我的手臂。很强的握力。加上很习惯性的动作。是的,这个男人习惯做这样的动作。他到目前为止总共杀了多少人了?十个人?二十个人? 「你的名字叫什么,啊?」 「伊……伊隅」贤治,时间来不及让我说完。 隔着玻璃的杂志区外面出现制服的身影。男人回头。是警察!是谁……原来如此,是收银员报的警! 「伊隅!」 「咦?」 「快跑!」 收银员尖叫着什么。我的视线摇晃,往贴着『使用洗手间时请先告知店员』告示牌的门的方向,带刀男巨大的身体跳跃着。一边抓着我跑,一边跑过工作人员专用的狭小通道,那里已经是 「啊啊啊啊!」 大概是男人的叫声吧。不过,也有可能是我的。绑架、人质、赎金,这些没有意义的话不停在我脑中破裂。心脏很痛。这种事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冬天突然吹起的强风,阴郁的天空转啊转的。一切都是手机的错。无聊的文明利器。在德永死前,我应该会先死吧。混乱、混沌。啊,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渡部亚希穗09:49 啊,怎么办才好,我不知道呀! 在施工中的神社院内,我在那之后就一直动弹不得。 由各处传来邮件,还有电话打来。是给这个手机的主人『德永』。从许多朋友(应该是,一定是)那儿来的。看到那封遗书,大家都很担心。虽然手机铃声关掉了,但光还是闪个不停。邮件的数量,就像洗澡水要满出来一样。不停地,不停地增加。 ——还好吗? ——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吗? 好多,好多,像星星的数量一样,由许多爱朋友的人们那儿传来。 我脑袋放空地看着这些。 或许应该快点把电源关掉比较好。 可是,要是这样的话,之后呢? 我不小心寄出去的那封邮件,读到邮件的人们,正往这边赶来。他们一定非常的担心。真是好朋友啊。如果我把电源关掉的话——我不知道这个手机的密码,所以一定再也没办法看见这些邮件了。 这么一来。 邮件再也没有人可以看得见了。 快满出来的热水,无法到达任何地方。 这个手机的主人究竟是谁,去了哪里,打算去哪里寻死。一定无法得知了。 这,真的很讨厌。 那么交给警察……不行,当然不能交给警察! 我对自己心里发出的哀号嘲讽了一翻。小笨蛋,我究竟在想什么啊!看惯了的派出所。不管是哪一间,都贴着相同的海报和发出同样的臭味。每次都从一样的问题开始问起。妳几岁啦?学校呢?这个手机怎么会到妳手上的?这个包包在哪里买的?这片cd的收据在哪?这样的话就放监视器录像带给妳看喔?妳的家人已经报警找人了喔?妳已经三天没回家了吗?妳今年已经第几次跷家啦?—— 哗啦的,有许多应该会被质问的项目在我脑海里炸开。我的头脑一片混乱,妈啊,我几乎快要流鼻血了。风好寒冷,咻咻的吹起了我的外套。 怎么办,怎么办? 哇,电话又来了。不是邮件,是真的电话。是谁?只有显示号码。我不知道是谁。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接听键,该按下吗?还是不该按?妳不按吗,亚希穗? (按吧——不按——跟警察……再也不要……) 上吧,亚希穗! (按吧!……还是不要按!) 啊! 手机。 里面,传来了很温柔的声音—— 『喂?……我叫做枯野……喂,是德永吗?喂?不是吗?是谁——谁在那一头,听得见吗?……』 枯野透09:50 「别挂断!喂!」 终于联系上电话线路的彼端,我对着他大声请求着。神乐坂商店街里来来去去的人们都偷偷往我这儿瞧。水果店的大婶也一副「啊啊,枯野家的老大又在管人家闲事了」的样子把头转过去。那个,大婶,我并不是喜欢到处管人家闲事啊,应该说我每次都是被卷进风波里的。 我只是单纯地希望能担任配角,旁观一个快乐结局而已。 『——喂?』 「喂!」不是男生的声音。这么说的话,「那个,请问妳那儿有没有一个叫德永的人?」 『……呃……』 「没事的,请不要担心!」 为什么这样我自己也不太明白,突然我就这么大叫。一定是我有了什么预感。 「不会有事的!没有问题的!喂,我叫做枯野,枯野透。我是都立星之冈足球社的左右田的朋友。我从他那儿收到邮件,所以有急事想和德永联络一下,我从刚才就打了好多通电话。请问您是?」 『…………啊。嗯。』 「喂?请说?」 『我是渡、渡、渡部亚希穗。』 因为兴奋而高亢的声音,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说不定——一开始听起来以为是同年级,可是——这女生。是国中生吗? 『亚洲的亚,加上希望的希,和稻穗的穗。』 「我明白了。」不,也有可能是国小高年级的。晓的朋友里也有这样子的人。嗯,怎么办。好吧。「……能不能让我深呼吸一下?」 立刻传来坦率的回答,接着是远处的风声。 (接着……) 我大大的喘了一口气。身体的内部还残留着睡意。 恢复冷静了。 先不管事情如何,德永的手机现在落到这个小学生(估计年龄约为十一岁左右)的手上。不知是他掉了,还是故意遗留下来。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性,现在的线索只有这个。首先要弄清楚她现在的位置——运气好的话,德永有可能还在这个女生附近! 「亚希穗小朋友,妳那儿是哪里啊?附近车站的名字,妳知道吗?」 渡郎亚希穗09:50 『没事的,请不要担心。』 仿佛看透了我的心似地,那个人的声音温柔地回响着。 『不会有事的——没有问题的——』 软棉棉的,我好像在那声音的泡泡里漂浮一样。 哇哈。好舒服。 『喂。我叫做枯野。枯野透。』 我身体怎么突然发抖了。这是什么,是冷还是热。到刚才还那么轻松,现在怎么搞的,我的身体怎么了? 耳朵发麻,好不容易问题的意思才在脑中理解开来。 『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渡部亚希穗。亚洲的亚,加上希望的希,和稻穗的穗。」 「我明白了。能不能让我深呼吸一下?」 我忍耐住想要消遣他为什么要在现在做深呼吸的念头,非常坦率地遵从他的指示。非常舒服的清冷,现在从脚指的最尖端进入我身体里。 ——安全感! 原来如此,是这样子的啊。 我想要依赖着某个人。 想要紧紧抓住,哇哇大叫,我已经快吓死了,我一定会比在幼儿园时还夸张地紧紧抓住。 抓住某个人。 抓住这个人。 把到目前为止的所有不安、恐惧和警察的盘查等等,所有的一切。把我现在的颤抖和寒冷,从身体里驱赶出去。已经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全部都已经没事了。 这个叫透的人会为我做些什么的。 「亚希穗小朋友。」 非常温柔地,缓慢地,毫不动摇而低沉的声音。 太棒了,这个人一定是很沉着的大人。因为他对高中女生使用「小朋友」来称呼。他一定是个很帅的大人,和我家老爸完全不同。 他的年纪大约三十多一点吧。身材高大,至少有一百八十五公分,应该是某外资一流企业的上班族吧。身上穿着笔挺的高级西装,完全不抽香烟,因为我也不抽呀。车子呢就积架吧,不过一放假,他的兴趣就改成玩改造骨董车2cv(注:citroen2cv是法国自行设计的一款经典汽车,也象征法国文化遗产的一部分)。 嗯,错不了。因为我感到如此的安心。 啊,但是如果他是玩艺术的也不错,画家或作曲家之类的,不过像现代美术那种怪怪的就算了吧。我这么笨,他搞那种东西我不懂的。有一次因为社团的学姐介绍了,好像「是个做街头艺术的」人,我勉强跟他联谊了,可是一点都不好玩,其实是无聊毙了。因为学姐也在,所以我没有当面说出来,他那时一直乱摸我。拜托,我又不是在卖的,因为只要去敲,想要多少钱就会有多少钱。班上女孩子有一半可都是跟我买化妆品的呢。 对了,那个作曲家啊,不,应该是音乐家吧。对了,就是这个!音乐家!很典雅的爵士乐贝斯手,或是吹萨克斯风。千杯不醉,长得有型,车子是积架黑色的。呼,超帅的! 好了,亚希穗小朋友十七岁(恋人招募中)! 『一个叫做……的地方?你知道附近车站的名字吗?喂?妳在听吗?喂?』 德永准09:57-10:12 赶上了! 不要网咖,一开始找漫画出租店就好了。全新的店位于地下室内。入口处狭小。能够上网的计算机——果然有了。店员的说明左耳进右耳出,我急忙地走到指定座位。座位两侧用着白板隔开。几乎没有其它客人在。打开邮箱,邮址不管是我和「17」小姐,都是丢弃式电子邮址。 to:17unbegotten@coolmail.co.jp from:jun0427@coolmail.cp.jp 主旨:到新宿了 现在在漫画出租店里。 我的手机被扒手偷走了, 所以请不要发邮件到手机里。 『地点』到底在哪呢? 现在可以安心了。从那个团长那里借钱来实在太好了,待会儿得还他。 ……待会儿? 我被这股奇妙的感觉给震慑住。和平常的胃痛有点不同,但是又有类似的,不舒服的扭曲感。 待会儿,是待到什么时候? 明明我今天就要死了。 要怎么还他钱才好? 留言给妈妈……照现在情况来看根本不可能。稍微想了一下之后,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纸条,开始书写。 我向新宿一位叫藤堂的义警团团长 借了一万块, 请从我的存款里扣还给他。 把纸条折好后放进上衣的口袋里,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虽然这么想……照「17」小姐所说『最好的方法』去做的话,这张纸条也不知道是否能平安地遗留下来。也就是说我现在并没有任何决定权,几乎都任凭「17」小姐判断。 即便如此,活了十七年最后的遗言,写的竟然是拜托帮我还钱,好像有点智障。不知不觉嘴角便上扬浮出笑意来。 「咦……」 收到回信了。打开来看。 to:jun0427@coolmail.cp.jp from:17unbegotten@coolmail.co.jp 主旨:re:到新宿了 对不起,事情发生变化 我快不能看邮件了 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取得联系的? 再过三分钟左右,我就不行了 「…………」 我僵在计算机前。 嗯……也就是说,该怎么办才好呢? 不能看邮件。意思是不能传邮件了,还是手机电池快没电了呢?或者她是用计算机寄信。而发生了什么问题呢? 还问我能不能联络。可恶,明明打电话是最快的。但是只靠电子邮件互相联络是一开始她所开出来的条件之一。不过事态紧急,总之先告诉她我的手机号码……可是还是不行。要是这么做的话,会打到女扒手那儿去。还是想可以联络的地方,会合的地方吧。 to:17unbegotten@coolmail.co.jp from:jun0427@coolmail.cp.jp 主旨:re:re:到新宿了 那就先约在alta前, 时间就等17小姐告诉我妳方便的时间。 日文有点怪怪的,不过在这关头也没办法了。寄信。时间……已经超过一分钟了。糟了,一分半,一分四十秒,已经超过两分钟了。 从隔板的另一头传来点击鼠标的声音。有人在使用鼠标。 突然,胃痛的老毛病来袭。不是啊,冷静点。不是的,这不是考试,也不是补习班的模拟考。就算成绩退步也不会有问题的。不是的,就算错了也没关系。胃好痛。犯了错就完了,并没有这回事呀。冷静点,我的身体! ……回信了! to:jun0427@coolmail.cp.jp from:17unbegotten@coolmail.co.jp 主旨:re:re:re:到新宿了 对不起,时间和事情都发生变化了 我也不能去alta 之后我一定会跟你联络 请告诉我可以跟你联络的rp 如果一分钟之内的话,我勉强可以等 什么! 到底是要我怎样啦!一开始就把会合地点和时间定好不就得了吗……新宿不行,那为什么当初的地点要选新宿。事情?什么事情?在我视线的角落,有奇怪的几何图形刺眼的闪烁着。不对不对,是错觉。我到底该怎么办?为什么在alta前不行呢。联络地点,其它的地方。冷静点,冷静点。这并不是考试,是比考试更重要的事。就说不是了嘛。 地点,如果告诉我哪里好就好了。地点,地点。只剩三十秒。地点? 不对,不是那样! to:17unbegotten@coolmail.co.jp from:jun0427@coolmail.cp.jp 主旨:re:re:re:re:到新宿了 如果你在网络上的话。 就请在我的部落格上留言, 反正没有人看所以没问题, 网址是, 急急忙忙的把网址打上。 初春时美术社里流行玩部落格,我也附和其它人开了一个,但是我开了后就一直晾在那儿。 如果是那里的话,不论是谁都能自由留言,也可以上去看。 对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她虽然不能寄信,但是可以上网浏览,所以要求我指定可以互相联络的网页或bbs。 送信! * ……还来得及吗?应该还来得及,一定没问题的。要相信,要相信呀。 但是,不管我怎么祈祷都没用,要调查的方法只有一个。 然后我上了自己已经很久没去看的部落格看看。最后一次写的是……什么啊,原来是暑假的第一天。 07月21日(四) 读了从朋友那里借来的『九尾猫』。觉得莫名的累。 就这样。 明明写的是自己的事。却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这么随便的事,就是我所写的吗?我清楚的记得自己写过。也的确读了那本书,确实也感觉到累——虽然不干书的事——确实如此。但是,那和现在的我仿佛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这感觉就像很早以前就已直放在家里的花瓶,而我却一次都没去触碰过一样。那只是言语的碎片。五个月前,我这个碎片。 留言栏里没有任何留言。想想也是,这种内容,连我自己都没办法留言。 ……然后。 嘴角又不受控制的上扬。我缓慢地敲打着键盘,用着和五个月前一样迟缓的速度。 07月21日(四) 读了从朋友那里借来的『九尾猫』。觉得莫名的累。 [回应文章] jun2005/12/3109:59 你还那么年轻,不应该喊什么累的。〉我自己 说的也是。五个月前的德永准。就是说了这样的话才变得这么糟。看看我吧,看看快要变得自由的我吧。你啊,应该早点这么做的。 一个人嗤笑着,过了许久都停不下来。 * ——耐心地等了十二分钟,每隔三十秒就更新网页一次。还没有变化,没有变化,没有,没有。没有。 有了。 留言增加了。 07月21日(四) 读了从朋友那里借来的『九尾猫』。觉得莫名的累。 [回应文章] jun2005/12/3109:59 你还那么年轻,不应该喊什么累的。〉我自己 172005/12/3110:12 谢谢你的来信,真的很抱歉。 在见到面后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见面时间,能不能改成今晚九点呢? 真的很抱歉。 后续联络,我会等到下午时再来这里留言。 在所惟信10:05-10:16 因为没有人回邮件,很无耐地我只好打了电话,反正电话费是爸妈付,又攸关朋友的生死,如果事情过后被人知道在我这种时候抠门,不知道会传成怎样!阿正立刻接了电话。 『……喂怎么了。查出了什么了吗?』 他的声音好像已经进入了备战状态,我是这么感觉的,然后, 「那个啊,计算机不行。日记也没有。」 『什么?听不到啦。干麻那么小声。』 「我讲话不能太大声啦,因为德永的妈妈和姐姐们就在楼下。」 『这样喔。然后呢?』 所以我正在四处观察房间里面……地板约六叠大。床、书柜、收纳柜。天花板很高。桌子收拾得很干净整齐。桌上有一台计算机。墙壁上贴着『常在战场』的四个大字,是用毛笔写在和纸上。日期记着去年春天,高中刚入学时。在那旁边的海报既不是偶像也不是足球,用喷枪画上海啄和行星不知是在南边的海洋或是宇宙里游泳。该怎么说呢,至少该评给个印象派之类的,事实上我感到有点气馁了。对于自己身为美术社的鉴赏班一事。 说到偶像呀,是非常重要的哟。唉呀,我也许没有对绘里同学说过……啊,真是对不起了。 是的。亨利-德-土鲁斯—罗特列克(注:亨利-德-土鲁斯—罗持列克—蒙法(henrimarieraymonddetoulouseutec-monfa)1864年11月24日一1901年9日9日),是法国贵族,为后印象派画家、近代海报设计与石版画艺术先驱,被人称为「蒙马特之魂」)。不,并非全无关系——也就是说呢,那个人是史上第一个追星族。在凄惨不堪的人生历程中,又酒精中毒,但仍然画出那么厉害的画作。实在太强了。真的好崇拜他。 哎,并不是那么单纯啦。就像赞美漂亮的大姐姐说「哇——好漂亮呀——」的话,这种话连白痴都会说。罗特列克的过人之处,就在于能够运用自己的力量找出美丽之处,就是这么一回事。 也就是说呢……所谓偶像的好处,就在于让人光看着他便能平静下来呀!对,就是这样!如果是路上可爱女孩的话。是可以触摸和上床,是「真的存在」。可是偶像就不是这样了。 当然我知道偶像也是存在于现实,可是呢,因为,嗯,我也不知道啦,我想说的是,女子偶像她们并不是只在那边呼吸微笑而已,她们是供人观看的。为了让人观看、因为被人观看,所以才存在。如果不被观看就没有意义,只有在被人观看时才能产生意义,所以能看透她们优点的行家……也就是像罗特列克等……是有其存在必要的。 嗯,确实如此。偶像呀,只要去参加大型派对就能直接见得到面。再不然就是去电视公司玩。可是我爸爸不知道为什么。从以前便说你这样不行所以禁止我去。 如果是去政治家的那些老爷爷们的派对,或银座的俱乐部等等的话,却一点问题也没有。上次榊大伯父叫我去料亭,介绍一个前总理给我认识的时候,我也认识了一大堆美女姐姐,可是演艺人员却不行。这算职业歧视吗?搞不好是耶。 治英叔叔偶尔也会把官方照或拍照后没使用的底片等,透过认识的摄影师经由秘密管道送来给我。但是他说:「要实际见面还是避开比较好」,每次都这样。还说:「真正美丽的女孩呀,还是远远眺望才是最好的」。唉,真的是这样吗?嗯,我可能真的受到叔叔的想法影响了吧。 呃,话扯远了。啊,对了,我用手机向阿正报告说:「计算机的密码我不知道所以没办法看里面,也找不到日记那一类的东西。桌子的抽屉也全部打开来看过了,就只有笔记本和数科书放在桌上而已。」 『笔记本啊……那个,干脆全部都拿来好了。等一下,计算机里的硬盘呢?不然就拿备份的cd—r。』 「有个外接的,还连结在一起。」 『好!把它拔走拿过来。』 「这样好吗?」 其实,我们现在做的这些事,已经不太妙了吧?那个时候我是有这么想。可是, 『因为攸关性命,所以才这样没关系吧。这叫紧急避难呀,紧急避难。就法律而言仍属于安全范围。』 咦,原来如此啊。不禁觉得,不愧是阿正,知道好多事。 「我知道了,我会拿过去。还有,书还满多的,这该怎么办才好。有文库版的推理小说、历史小说、有点旧的游戏秘籍、一些写真集等等。其它全都是参考书和测验题。」 『漫画呢?还有游戏。因为最近的年轻人啊,都受到那些影响。』 年轻人?阿正不是和我们同年龄吗,一这么想,我差点要笑出声来,但是仔细想想,他的脑子或许真的比我的要年长。 对啊,大部分的人是无法搞清楚他们内心真正在想什么的。是吧? 就算是父母、兄弟,仍然不清楚彼此的内心。 所以德永的妈妈才会什么都不怀疑地,就放我进德永的房间里来。她应该想象不到自己的儿子宣布要自杀,现在正等待着有人去阻止他。 总之我便这么回答, 「嗯,漫画的话,收纳柜里摆满了jojo,是文库版的。另外还有死亡笔记,跟两津……这是什么,叫什么『男组』的。游戏是ps2的,有魔法气泡狂热版、爆破专家等等,就是这一类。」 『那好像没什么关联。书你就确认看看。如果有画线,或是折角的,和书页里有夹东西的,你就带来吧。因为那里面会隐藏心理动机。』 「我加道了,拜。」 挂完电话,阿正已经全都帮我想好了,就这点而言是还满轻松的。 从书柜里选了参考书……参考书……测验题……写真集,从外层空间拍地球等等,像火山和冰河那种的。竟然不是写真偶像,如堀北真希、欧苏利文。爱等等,明明就超可爱的。这家伙实在太怪了!我忍不住这么想。 不知有没有藏色情书,我也这么想了。床底下……并没有。收纳柜的深处……又是参考书。哎,真受不了,这家伙怎么老是在念书啊,难怪会想去死。 接着,就在地球的写真里——找到了地图。 非常色彩鲜艳的东京地图。四万五千分之一,从东京二十三区到多摩湖那一带。再仔细看一下,上面画上了各种记号并写了字……在这里第一次找到了『完美的地点』——『最好的方法』——『距离新宿车站三十分钟以内』这些。 德永准10:12-10:19 失望,用这个宇,或许有些太夸张。 但是,当我看见她的留言时,肚子那一带突然放松,手腕也立即着实地失去了力气。 延期到晚上九点。 渐渐我开始明白「商量室」的人们为什么会视「17」小姐为麻烦人物了。一定是这样的事以前也有发生过。虽然之前提到过时间可能会改变,但是怎么会想到突然要延后半天。 我再次读了「17」小姐的留言。 「后续联络,我会等到下午时再来这里留言。」 上面没写下午几点会来。她,出乎我意料地没有时间观念。 在网络上到处闲逛了一阵子,不管再回来看几次,留百板还是没有变化。 怎么办? 半天。 突然多出许多时间。虽然这么说,我也没有地方可去。原本,我就是为了自杀才来这里的。如果她一开始就告诉我那个『完美的地点』的话,事情的发展就不同了。 ……距离新宿车站三十分钟之内。我做了许多想象,也在地图上试图寻找,结果还是不知道答案。当然我不可能会知道的,因为什么情报都没有。 但是,在地图上涂上颜色的时候也满开心的。和准备考试不一样,当然没有标准解答。只是单纯照着想法滑动荧光笔而已。好像某某顾问土岐田老师的台词一样。『艺术就是变得自由。』不管是什么材料,艺术都能让它自由。即使是画具、黏上和计算机——原本为了在参考书上做记号的荧光笔也都是。 是的。 那样自由自在的使用荧光笔,该不会是我出生以来的第一次吧? 笹浦耕10:20-10:44 因为所以,现在轮到我出场了。 嗯,其它人们好像都手忙脚乱,不过我这里也是很辛苦的。 怎么说,早上好不容易睁开眼睛(顺带一提,对于患有低血压的高中生而言,寒假的正午之前都算早上)。手机的来电显示已经一闪一闪地闪个不停。 啊,说不定是忍打来的呢,拖拖拉拉地从床上爬起来,看了手机画面,哇,好吓人。 「这是怎么回事?」 忍不住说出这句话。带点松田优作的口吻。反正也没人听。老爸去上海出差,也没有其它人在家。空空荡荡的三房三厅,十四层楼建筑最上层再下来的一层楼。窗户外的灰色大楼群落、首都高速公路,偶尔飞过一群乌鸦。从道玄坂上俯视,是悠闲舒适的浅滩风景。 因为惊吓过度,吃了果酱吐司当早餐后,就打了电话给忍。 「喂。」 『咦,小耕,没想到你会这么早打来。怎么了,你的低血压治好了吗?』 「唉,说到这个的话,」 我把从堆积如山的邮件里所得知事情如何戏剧化的发展,大略的说明。对于整理摘要,我还满拿手的。 「——也就是说,哎呀真是吓死人。这个世界上什么事都会发生,就算已经到了年末。对了,有关于今天的计划表。」 『……………………』 「喂?」 『我说小耕啊。』 「是?」 『什么嘛,你不觉得自己太冷淡了吗?』 「怎么说?」 『因为那个人。是叫德永准吗?他正准备要自杀对吧……你怎么还——』 「他搞不好已经自杀了。」 『拜托你别那样说!而且那个人还是你的同班同学耶。』 「我们只是同一个社团而已,和他同班的是在所那家伙。」 『那也没有关系!总之,他是我们大学附属高中的学生耶!也算是我的学弟了!你啊,在这种紧要关头。竟然要抛弃朋友跑云玩?这怎么可以!』 「去玩时下午的事,要我现在就去玩也没问题,反正我闲得很,没有任何约定。」 『不准说你闲!你这样就更不对了!你啊你。』 「可是」这种时候也只能耸耸肩了,虽然没有人在看。「可是我就是这种人啊,忍妳明明知道的。」 『…………』 是的。 当然,忍是知道我的。 因为我在第一次约会时,就已经好好地告诉过她了。笹浦耕这个人的性格,是不会为了别人花超过一定以上时间的。 并不是零而是一定以上的时间哟,我原本希望她能在这一点上感觉到我是个正直的青少年。 譬如说为了父母或爷爷、奶奶的话,就算浪费约十二个小时,我也不觉得可惜。但是如果超过这之上,我就不愿意了。 如果为了妹妹杏奈的话呢?嗯,大概二十四个小时吧。比起爸妈是长了一些。因为她往后的人生比较长呀。 那么在路上擦身而过的可爱女子高中生的话呢?嗯,十个小时。 丑女高中生的话呢?还是十个小时。因为人不是光看脸的。 性格丑陋的女子高中生的话,两小时。从午休开始大概到下课后,我就没办法奉陪了。 如果是上班族姐姐搞丢了重要的文件而很烦恼的话,一个小时。这包含喝茶的时间。之后就看她想怎么样了。 如果是打领带的上班族男士的话。五分钟。那就自己找吧,既然是那么重要的文件。 对于抱着巨大行李要过马路的老婆婆呢?一百二十秒。不过是过个马路而已,这样子应该就够了。 那么想自杀的同年纪同社团的男学生的话?—— 三秒钟吧。 问我为什么? 因为没办法啊,本人就已经想死了。 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 跟这个一样,每个人也应当拥有死的权利。 应该吧,大概。 因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不就太不合理了吗?反正他都想死了,已经想从『活下去』的游戏中下线,我们却违反当事人的意愿,永远都不允许他放弃……依情况判断……也可能对他来说是残忍的酷刑,这也不无可能啊? 譬如说—— 嗯,我虽然想不到什么理想的例子。呃……对了,如果是我的话,要强迫我在这种情形下,活下去。我才不愿意呢。 譬如说在沙漠的正中央。 首先是全景的长镜头,空中摄影或是用起重机升高拍的。 剪接到因热气蒸腾而摇晃的沙丘边缘,是用远摄镜头拍的特写。再继续带到右边摆镜……于是,出现了一个徘徊漫步的男人。 全身镜头。 脸部特写。 衣服破破烂烂,任由胡子随意生长,嘴唇干涩肿胀着。没有任何希望,男人空虚的眼神如是般诉说着。 因为他的故乡已经被敌军歼灭了。 无论是外星人舰队也好,美军的特种部队也好,都没关系。反正,男人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 不管是妻子、孩子、狐群狗党们、田野和城市、历史书、神,所有一切。 都被杀了,烧毁了,践踏了。 已经没有人认识这个男人,男人也不在意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他的爱情、回忆等等,连憎恨的对象……一切的一切,全都了无踪迹,而且反而变成他从一开始就一无所有。 因为侵略者对于男人的心丝毫不在意。 不,原本他们对别人的『心』就不打算去了解,还觉得那种东西就跟盲肠一样。 所以把它从男人的脑海里切除掉了。 如果,这个唯一被遗留下来的男人,他越努力去回想失去的东西——那么美丽的故乡、亲爱的妻子、孩子们的笑脸,这些全部都会从『毁灭』这个永远的休憩里不得已地复苏,变成只为了重演临死前充满痛苦的那一瞬间,化身为记忆的僵尸。 在这样一个男人的眼前。 反射映照成白色的沙丘脚下,出现一个小小的杯子。 一个装满冰水的玻璃杯。 男人注意到它。 慢慢地,移动蹒跚的双脚靠向前……并没有看错,也不是海市蜃楼的恶作剧,那是非常确育存在——单纯的一杯水。 如果喝下它的话,能够再延长寿命一个小时。 再一个小时,继续漫步在这死亡沙漠。 但是,是为了什么? 为了谁? 朝向何方? 拥抱着记忆的僵尸——又是为了什么? 男人握住杯子。 然后。 他怎么了。 一定的嘛。刚才那个男人,还有我……就算不是我,任谁都会……把杯子的水撒向沙漠。 这个是我现在随便想出来的画面,并没什么多大的意义。 所以回归正题, 「所以我是来者不拒,往者不追啊,忍。」 『唉……』 她发出比起刚才还更深长的叹息。 我感到有点不妙。 血压偏高的忍叹气时,从来就没好事。第一次遇到时——是在今年秋天我们学校的学园祭上,一个独立制片的放映会——正是因为叹气。 在我左手边的位子上,忍穿着皮靴和格子裙(大约介于七分长和长裙之间)。配上品位不错的围巾和针织衫,手上套着无指手套和画家帽,一身我是古典又高雅的女大学生哟的打扮。连在暗处都看得懂,其实也没那么暗啦。 让屏幕发射出光芒的,是常有的特效短片,创作人莫名的自负和虚构的自我等,就像是从像素的隙缝间渗透出来的次级品。我(就算没有参加过外面的考试,直接从内部升上来)下定决心,绝对不参加这种什么特效啦电影啦之类的研究会。 然后,一声巨大的叹息就动摇了放映会场。 就好像拿掉西栋三楼的演习室正中间可动式墙壁,打穿了两个房间放进了四、五十人左右的感觉。那就是我隔壁这位高雅美女的叹息声,实在太震撼了。哎呀,是真的。 我立刻看了周围, ——并不是我啊! 我故意做出这样的表情。她的叹息声正是如此像男人……应该说是接近野兽。是非常极致的『嘘声』吧?就是这种感觉。 不出我所料,事情变得很糟。 也就是在会场内的所有人,都认为是我对屏幕上伟大的艺术表示强烈的抗议。拜托,我才不会吃饱没事干,做这种无聊事。是因为美术社毕业生的表演还要等一个小时,所以我才会跑来这里休息。也因为我本来就对特效和独立制片的卡通有兴趣,可是会场内的各位前辈们也不可能知道这些。而且那个作品还是这个特效研究会创立者的最新作品,刚刚好又在那时候镇座在会场最后面的贵宾席上,就这么回事。 接下来发生的事……光想起来就头皮发麻了,真的。 虽说是大学生,但还是小孩子啊。没来由的自尊,问题就在这。再加上不习惯跟人打架。当然我也没打过。不过用拳头打人时,大姆指要握在拳头内侧,这应该是基本常识。我的脸颊只要两三天便能消肿,但对方因自己的责任,让右手大姆指和手腕骨折,则大约要花上这三十倍的时间才能好吧,嗯。 为了保住忍的名节我必须先说,但她立刻站起身来,身上还照着无聊的特效的无聊光芒, ——觉得无聊的人是我呀!要揍的话就揍我吧! 如此大声吼叫。虽然那对镇住会场内的群架骚动一点效果也没有,其实反而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不过为了她的名节,我还是说明一下。 忍她并不是胆小的人。 长话短说,我们两个一起被他们从会场给踢出去后,好好享受了学园祭,忍用她美丽的双眸看着我肿起来的脸颊,轻轻地抚摸它,然后和我交换了电话。约好下个周末再一起去看电影(当然是正规的戏院……我怎么可能还会再去看业余的放映会咧,白痴!),我们笑着说彼此喜欢的电影和书籍,还有兴趣都很相似,而且我们都有妹妹,还有讨厌蛞蝓这些都一样,但当她说小耕你没学过空手道对吧,说那我就弄几招给你瞧瞧吧,我说好啊,她便起身打了连环正拳,并潇洒地跃起华丽的飞踢,我说看见忍的内裤啰,她便像小学生一样边挥舞双手。满脸通红地冲过来要攻击我,那落差太大,让我觉得,哇,这个人超可爱的,之后两个人就常约会一直到现在。 顺带一提,一开始她好像以为我是大学四年级生。拜托,我的脸有那么老吗?我假装生气之后,她这么说。 ——你可别以为年轻是无条件的美德呀。 用着非常认真的表情。 接着又露出孩子般纯真的笑脸。 此时的我在内心里一直盘算着,如果是这个人的话,大概花一年左右陪她也没关系。 不,先撇开不管像这样甜蜜的插曲。 「喂?忍?」 『……哼。好,我懂了。』 「懂什么?」 『小耕啊,我对你而言有多重要?』 「大概是二十四小时乘以三百六十五天左右。目前是这样,上次我就已经说过了呀。」 『好。那么就请你为了这个值得二十四x三六五的人,去阻止德永他自杀吧。』 「喂……什么……」 不行,我不小心模仿了木村拓哉。其实都一样姓木村。但我还比较尊敬木村兄(注:木村佑一,日本的搞笑艺人)。 「什么……妳说什么。阻止他?为什么?为什么阻止他自杀?」 『听以呀,』 忍的声音听起来既遥远又接近。 听起来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生气,也不是抓住对方弱点来控制对方的「大姐姐女友」。 听起来像是——对了,悲伤的声音。 看来我似乎开启了忍心中一个很重要的开关了。 『如果你今天想见到我的话,就请先阻止德永的自杀再来吧。 不——请你努力试着去阻止。 在知道了有人打算去死之后,却要和你欢度约会时光,这种事我做不出来。就算和你见了面,我心里一定会一直担心着,有人想要去死,非常非常担心,那一定会让我在哪天觉得小耕是个无情的人。 你是什么样个性的人,我很了解,也很认同,但是我还是会那样认为的。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呀。』 「所……」 『所以,请你为了阻止他的自杀,花一点时间吧。』 「…………」 『我没有要求你必须花所有时间。不成功也没关系,只要你努力过就行。我也不需要什么证据,只要你告诉我,你已经努力过了,我便会相信你。但是在那之前我不会和你见面的。』 「…………」 『试着把他想死的心情尽量延后,至少等到明天。听懂了吗?再见!』 电话被挂断了。 我呻吟着。 搞什么啊。 ——不知道他人在哪里,说不定已经死掉了的这个想死的家伙,我要一个人耗费体力去抓住他,并让他打消自杀的念头,如果不这样的话 今天晚上就不能抱我那可爱的人儿了! 枯野透10:20 「亚希穗小……亚希穗同学?」 『透同学?你就是吧?太好了!我终于见到你了!』 五分钟前 我到达新宿后用手机交谈时,原本觉得是小学生的她,突然快速变身成为一个化了艳丽大浓妆的便服女子高中生(……应该是吧?) 用全速冲向我,并抓着我的两个手腕激烈地上下摇晃。她应该是在跟我握手吧。 神社的宫女两个人,从神社办公室里面用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们两个人。我突然觉得好累,睡意也跟着涌上。 「不好意思,要不要找间店坐下,像咖啡店之类的。」 「好,好好,当然!」 「嗯。」我边走边拿起德永的手机,稍微犹豫了之后看了里面的邮件。如我所想,『你怎么了?还好吗?』的邮件大量从各处传来。 电话的来电显示……今天有许多像同班同学名字代号的排列在上面。但是找不到跟我联络的左右田的名字。说到这里就想到,刚刚我寄给他的邮件他都没有回。难不成左右田他也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仔细看看,过了九点之后到四十分之间,没有显示名字的来电显示全都是同一个号码打来的。也就是说,德永并没有把这个人的名字记录到手机里……难道是不认识的人吗?还是第一次打来的朋友呢?不过这个号码还真眼熟——啊。 「咦!?透同学你怎么了!?」 「啊,对不起,我没事。」 什么呀,这不是我的号码吗?我甩一甩头,用鼻子做了深呼吸。 再一次打开信箱卷动画面。在做这个动作的同时,又有人传邮件过来。 「亚希穗同学,这个妳是在哪里找到的?」 「啊,那个,是在这边,不对,是那边的马路上捡到的。」 「德永……」这么说她也不明白吧。「……妳有没有见到这个东西的失主呢?或是像失主的人。」 「不,不,我没有。」 「那妳有回其中的邮件吗?」 「没有,怎么会,擅自看别人的手机,人家怎么会做那种事。」 「…………」 我沉思着关于自己打开了别人的手机,并且还擅自看来电显示,这样做对不对。不,她说这话并不是这种用意。 「嗯,那个,枯野同学。」 「嗯?」 「如、如果可以的话,想请问,你的学校是哪一间呢?」 「九段。都立九段高中。」嗯,觉得彼此的对话似乎牛头不对马嘴。我果然是睡眠不足,赶快找个店进去休息一下可能会好一点。「那间好吗?那个咖啡店。」 「好,嗯,不管哪一间都可以!你是几年级呢?」 「咦?二年级,怎么了?」 「啊,不,嗯,对了,我觉得你看起来很像大人。」 完全牛头不对马嘴。门上的串铃叮叮当当地这么笑着。店里很温暖,播放着和缓的古典乐,配上看起来让眼睛很舒服的木头装潢。这下不妙。反而让我更想睡了。 坐在座位上,我立刻决定要点个看起来最浓的名字的东西。菜单上的照片每张看起来都一样,外行人实在难以分辨。 「亚希穗同学呢?」 「啊,呃,我是白百合学园!」 「什么?」 白百合。 那不就在我家附近吗?不,不对吧?不行了我,无法清楚地回想起来。 白百合。在我睡意的彼岸,传来许多破碎并充满希望的猜测情报。像好人家的子女啦,修女啦,墙上布满了爬墙虎的教会啦,「平安,姐姐」等像黄蔷薇的妳啦,好像和什么东西混杂在一块了。哎呀,随便了。 虽然浓妆艳抹,说不定是了不得的千金大小姐。啊,因为是大小姐,所以才趁假日反叛变成这样吗?像我妈一样,明明是个人主义加上自由主义和女性主义者,对于教育小孩却是个暴力妈妈。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她刚才也说『人家』。果然错不了是白百合的呀。啊,女服务生来了。 「让您久等了,请问决定好要点什么了吗?」 「请给我卡布奇诺和白百合。」 ……糟了,我的脑子睡着了! 渡部亚希穗10:23 呜哇糟了糟了糟了啦。我说我是白百合的该怎么办? 为什么我每次都这样,为了虚张声势而说谎呢。可是他真的好帅哟,透同学。没办法了。虽然他不是外商公司也不是吹萨克斯风的,身高也只比我高个十公分左右。我的理想是要高我二十公分呢。不过不过,他比之前千叶的庆应大学的学生要好多了。他们还气「不是早庆战是庆早战!」的。谁理你啊。好吧,十公分也没关系了。 再来就是幽默感了。他刚才说「卡布奇诺和白百合」是搞笑还是当真的呀。虽然原因是在于我情急之下瞎掰,但是他也不用专挑这点出来讲吧。顺势吐槽,不,应该算是吐槽天然呆?还是双重天然呆呢?难道他是关西人吗?啊。透同学,你嘴唇边的汗毛沾上了卡布奇诺的泡泡。呼,好可爱。 啊啊啊啊啊还是帅哥好啊。 呜哈,既然如此我只好奉陪到底了,冲吧亚希穗十七岁(都立八王子西高中二年级,恋人即将到手中)! 伊隅贤治10:26 同个学年! 不,这个叫三桥的男人并没有念高中,应该说我们是同年龄的才对。但是,反正不管用那个讲法都觉得怪怪的。 三桥身上有某种东西和我们不一样。 是羊群中的一匹狼,这样惯用句的表现,正因为真实才一直被反复使用直到陈旧。我可以理解他正是如此。在脆弱的群体里,唯一一匹的力量。杂乱的毛发垂在从耳边到脸的整个轮廓,快要和下巴态意生长的胡子连接在一起。上衣和衬衫的脏污,仔细观察可以发现那是血迹。鞋子则是为了紧急情况时好好穿上的旧帆布鞋。全身的肌肉透过衣服慑服了周围的人。 接着是他的表情。冷漠,像是看透了一切、知道一切的双眼。似乎是舍弃了思考,或者是已历经最深沉的思考,最后嘴唇决定只靠着韵律感和爆发力来行动。 他就这样拉着我跑。我的身体为了跟上已经费尽全力。等到我明白我们身处在西口附近的新宿中央公园时,我已经吐过了两次,之后又喘了五分钟。三桥似乎是想躲在这里避过警察。这个公园整体来说都是和缓的斜坡,有草皮和散步路和水泥阶梯。在我们眼前的是东京都厅。虽然是大都市里非常引人注目的绿洲,从这个男人自信满满的神情可以推测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况且路灯脚下昏暗,这也是惯用句里的真实。 确定警察没有追过来后。我们从花园塔动身到闹区里。在这之间,我们的交谈较有意义的对话就像是。 「伊隅,你有钱吗?」 「有啊。」 「有多少?」 「五千多。如果需要的话我去便利商店提一下——」 「还不用。」 只有这样,简洁扼要。因为我们的能力在这巨大的都市里和资金的额度成正比。他让我重新认识到,原来沉默寡言和行动力是表里一致的啊。 然后这个沉默寡言的人物-二桥翔太,从刚才(不知为什么)就一直坚持说要去德永那里。他认定我一定知道那家伙的所在地,就算我不知道,应该也能找得到。所以叫我带他去。 我只能感到困惑而已。他不肯说出原因。不过至少看起来不像是把观看高中生自杀当兴趣。 ——但是,等一下。这样我反而应该把这当成是机会看待才是呀。 和我完全没有共同点的这个男人。就算刚才在便利商店里杀了我也不奇怪的这个男人。现在不管我要不要,他都硬要我去德永那里(他也宣布要跟我一起去)。不管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光是找出那家伙的所在地这一点来说,我们两个人的利害关系是完全一致的。是的,我们两个人。就现在而言,德永的所在地并不清楚。光靠我一个人要找出那家伙可能很困难,不过,如果是我们两个人。如果是可怕的狼借给我力量的话——那么不称此为幸运又要叫这是什么呢? 『死亡』正招唤着我。我突然认清了。所以他,对了,说穿了就是『死亡』给我的传言人。『死亡』正要告诉我什么(为了回报至今我的求爱和献身)。这是试炼,是我应该驾驭的猛兽。到最后,我可以找到我所渴望的东西。我可以与『死亡』见面。 是的,我应该这么想的。我必须在今天成长,要从单纯的观察者变成行动者,从计划的观点移动到操纵的手腕上。 为此的第一步,就是这个男人。带着暴力和意志力飞奔到我怀里的凶嫌。他拥有我所没有的一切,而我所拥有的一切,这个男人一样都没有。是和我相反的极端。这种奇妙的平衡,奇妙的暗示,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啊。我确切相信,今天,我的愿望将要成真了。为此——这个男人,三桥翔太,他将为我所用。 我会好好运用他给大家看的。 三桥翔太10:26 伊隅不是名字而是姓,难怪我觉得怪怪的。而且不是德水而是德永啊。真是麻烦死了,不管是这家伙还是那个家伙。 总之。先在公园随便躲一下,没想到在那种地方里会有公园,正好我有点累顺便休息一下。 「带我去德永那里。」我这么说了之后, 「我不知道他在哪。」因为他这么回答, 「怎么可能,是你的朋友耶,你也知道他长什么样对吧,就算你不知道也给我找出来。」我一这么说, 「我知道了,那就一起找吧。」 他讲了这样子的话,然后又看了看手机。说他靠这个和朋友们联络。所以可以找到他,没问题的。 接着因为我身上沾有血迹,所以去西口那边的店买了外套,不是用我的钱而是用伊隅的,我现在身上没钱,我穿了外套后,伊隅在我旁边一直用手机传邮件,似乎是什么「ㄗㄨㄛㄓㄢ」,然后他说要决定接下来的「ㄈㄤㄓㄣ」,所以我们进去了网咖。 现在,伊隅在我身旁喝咖啡。 这家伙,似乎还满清楚德永的事,跟着他应该可以找到德永吧,而且我也没有其它线索了,可是还是不要轻信这家伙比较好。 这家伙说了谎。 我看得出来,伊隅对我说谎,而且他并不是认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种事就是能够察觉出来。从以前就这样。 真的从小学开始,如果我笔记本被人偷藏起来,我立刻就知道是谁藏的。爸爸那个混帐说的谎我也立刻看穿,因为他们不认真啊,然后如果我说你骗人的话就常常被揍,超痛的我小时候,可是渐渐越来越不怕了,可是因为姐姐很可怜,所以我痛揍了爸爸那混帐,想要救姐姐。 话扯到哪了?啊,说谎的事。 虽然我不知道,不过他在说谎,而且他不认真,这点错不了。 所以我下定决心,决定了。 因为我可是来真的,所以很不爽他。 所以等我找到德永,找到他然后阻止他自杀之后,再痛打伊隅一顿,逼他说出真相。 枯野透10:26 喝了半杯卡布奇诺,亚希穗同学突然发出惨叫。 「电池,电池!」 「咦?」 从刚才我们两个便轮流弄这个关键的手机,想找出有用的情报,一边看一边做笔记。如同宇面一样,是大海捞针。和刚才传来的相比之下,「你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的这种邮件总算告一段落。虽说如此,大家的善意累积至此的总数量,可不是能够简单地读完,也不能随便跳着看的。 然后——现在,她所伸出的手掌中,德永的终端机冷静地宣告着。 请充电, 或更换电池 「啊啊,快没电了。那充电器——」 「啊啊啊啊啊!」 白百合千金小姐的手掌里头的光芒消失了。 「电池,电池!」 「请冷静一下,亚希穗同学,没事的,请妳冷静……」 「可是,又不知道他的手机密码!要是关掉一次,就再也无法联络了,所以我才一直都没有关机!我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啦!」 接下来我被「可是」「怎么办」「都是我不好」的大洪水给淹没。和朋友可以联络得上的,不管我再怎么说都没有效果。嗯,千金小姐都是这样陷入混乱的啊。 在里面的女服务生也跑来问我们怎么了。 「啊,没事的。请别担心,给您添麻烦了。」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为您请医生或是其它人……」 「不,真的不用了。没事的,不好意思。」 虽然这么说,可是要怎么办呢? 她一直紧握着手机,前后摇晃着身体,如果这样放着她不管,似乎得去教堂忏悔个半天才行。嗯。千金小姐,到底要怎样才能让她冷静下来呢。班上的女生……无法供做参考。妈妈……会在哭喊一阵子后又自己重新站起来。 没办法,试看看那个了好了。 「呃……亚希穗同学,妳看这个。」 「嗯?」 她的双手慢慢松开,被解放的手机终端机到了我的右手上。然后我慢慢地往左往右,开始来回在我往下压的左手上。 「妳看。」 她照着我所说的话做。她的视线、脖子的转动,还有那不懂得怀疑纯洁的心。 手机第四次滑过左手的瞬间,右手快速地转向,于是手机便从手里掉落,猛烈地撞上桌子。 应该是撞上的。从她的视点来看。 「…………!」 可是德永的银色机器,却无法在桌上找到。 「咦?消失了。」 我伸出左手,摸了她右耳耳垂。她吓了一跳,那美丽的双眼打算再看一次桌上的右手和伸直了的左腕一眼,而视线飘移不定。她的耳垂和脸颊比我想象中还要柔软,我有点心跳加速。 「不过没关系。像这样,从这里可以不断冒出来。」 我的左手从亚希穗同学的头发里,漂亮地取出手机终端机——她只能这么想。 当然所有一切都凭我灵活的手指和良好的直觉。 不过在还没看习惯的人眼中,像我这样一半外行人的障眼法,似乎看起来显得很不可思议。 「哇…………」 「冷静下来了吗?」 「好厉害!你怎么办到的!哇啊!!」 与其说是冷静下来 倒不如说是害她退化成幼儿了。 每次我在晓面前表演时 都会做更复杂一点的演出。弟弟大概是因为长期观看哥哥的消失技法,变得相当眼尖。对于自从小学二年级的夏天以来,日日钻研的我来说,心情是有那么一点复杂。 如果只按照看穿魔术的技法来决定成绩好坏的话,我弟弟应该能够以榜首取得东大合格吧。但现实生活他读的是特殊学校,国中也只能选择有对应体制的地方念,或者是启智学校。妈妈她们的烦恼是无穷无尽。我们家里无障碍空间的目标,不外乎是换换和式门。帮他穿袜子,买有注音的书给他,像这类省去微小的功夫和追求一点幸福。 而我现在能做到的,就是一两个象样的魔术。或是阻止一个不认识的人传来的自杀预告,而剥夺自己的睡眠时间而已。 「好厉害呀!拜托,你可不可以再表演一次给我看,再一次嘛!」 「嗯,这个嘛,好,等一下再说。我们现在先调查手机吧。」 「可是没电……」 「那就交给这个充电器去处理吧。」 从后背包里 我拿出了一个白色鸡蛋型的机械。 「是收音机吗?是吗?」 「手动式收音机。还附设灯和警报器。也可以用来帮手机充电。」 亚希穗的双眼闪闪发亮,两手握成祈祷状, 「好厉害!透同学你真是太厉害了!简直像是魔法师一样!」 「不,哎呀。这个,恩。」 嗯。让白百合的千金小姐称赞,原来如此,感觉还满不错的。因为妈妈说『反正大地震一定会来。』所以每天强迫我带着这个的真相,我还是先别告诉她好了。 接上线路,转动把手。手机的上方显示充电中的红色小灯点亮了。 「那个,我……可以让我转吗?」 「咦?」 「因为透同学你看起来好像很累了。」 「没关系的,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工程。」 「可是……」亚希穗同学如此指教。「我来充电,在这当中透同学请你试着和其它朋友联络是不是比较好呢?」 ——说的也是。 西满里衣10:10-10:34 巴士真慢! 可是嘴巴上不能抱怨。这并不是司机的错,也不能为这种事再花时间。 「好,嘿咻。」 司机叔叔的白手套,将我和轮椅吞进市巴士当中。我感谢所有一切,包括司机先生、等待我的乘客们,以及为了无障碍空间而努力的这个地方都市。 「谢谢!」 我发出的巨大音量响遍车内,我并非天生如此,也不是下意识的习惯。自从小学四年级的夏天以来,觉悟到这双不能动的脚将陪伴我一生的那一刻起。便刻意的学会这项技巧。如果我的手构不着,那么就让声音传达到。如果无法靠近,就让人发现我。生存的本能,催促着我这机器做合理的思考。 所以我不是肢体障碍者。 我既不是肢体障碍者,也不是残废。算不上身体健全的人,但也不是有「『身体健全者』这个规范原本就有问题」这种想法的人的同类。 我就是我。 命运教我思考。我的思考去选择接下来的命运。 无法动弹的我的双脚,制造了能活跃行动的我,驱使着现在的我行动。 想到自己为了参加轮椅马拉松而大老远跑到大分去,现在的当天来回东京之行,一点都不算什么。 「下一站是香取神社前,香取神社前。」 车内广博着,后面座位的老婆婆把夹在腋下的包袱拉到胸前。广播里播着预录好的女性发音,很早之前便已经完成的自动化系统。也因此让司机大叔可以集中精神在方向盘和剎车上。所有一切都很巧妙的进行着分工作业。 对了,分工。 一切都要分工。 而我现在分到的工作,便是揪住那个自杀者并矫正他的本性。 ……啊啊,我还是没办法忍耐到车站。 拿出手机,按快捷键打电话。比起发邮件,还是想直接讲。虽然多花钱,但是没办法了,下个月不用吃圣代了。 「喂,陶子小姐吗?……呃,我尽量下午到。我会坐筑波快速线的。德永那家伙,抓到了吗?啊,这样啊。没有啦,要是在我到达之前就抓到的话,请抓住他不要让他逃掉。恩。嗯,对,嗯——我打算用我的爱车辗他个两、三次。」 正要在神社前下车的老婆婆,因为朝我这边看而差点踩空从阶梯上滚下去。 糟糕,是不是被人家听到了? 枯野透10:37 为了交棒,我传邮件给左右田。 不过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没有回信。最后传来的一封邮件里,说了类似集合有志者正在组织「搜索队」这样的话……到底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了? 在咖啡因非常有效的掩护射击之下,我的思考渐渐开始匍匐前进。 刚才做笔记时,德永的手机里残留的全是今天的邮件。看来他的个性似乎会一丝不苟的删去收到的邮件。 这样来看,接下来……对了,看德永发出去的信件,然后通讯簿。不管那些是否藏着什么有用的情报,不知道密码也没用。四个数字的组合,只能从头按照顺序打进去吗? 再传一封邮件给左右田。仍然没有回信。嗯,从今天早上开始交杂回溯回去,找出热络对话的人开始回信。我叫做枯野,我找到了德永的手机,因为想协助大家,但是和左右田联络不上,请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了?——没有回信。 没办法。看来只好打电话了。 「咦……」 「透同学?」 「左右田没开机。」当我这么说明时,我的手机开始闪光,哎呀哎呀,终于左右田给我回信了吗?到底怎么了。「……『要去跟警察通报』。这是什么?」 「是邮件吗?还是左右田传来的?」 「不是,这个邮址没见过。」 像是垃圾随便编出来的邮址,是某个匿名的人。 「恶作剧?是吗?」 「是这样吗?这个『阿正』,也就是我认识的那个左右田,从刚才开始就到处转寄。那些回信和什么有时候……现在渐渐开始减少……所以有可能,像要留言给朋友的朋友的游戏一样。在逐渐传开来之后,怪怪的家伙也开始混进来。一定是这样。」 接着传来的,还有再来的都是匿名信。要报警、这是假冒自杀、网络钓鱼、烦死了别闹了、让我这变态熊来上钩吧、我是德永的母亲,这次真是太麻烦太家了,等等。什么跟什么啊。 ——第七封,终于来了个象样的了。 「是谁寄来的?」 「一个叫touko的人寄来的。」 10:37:41谢谢 前略枯野同学 第一次写信给您,敝人私(注:日文中的「私」是中文第一人称的「我」)市陶子。 谢谢您通知发现德永同学手机一事。 我们目前正在西荻洼组织搜索队。 如果由手机的通话记录等判断出重要情报的话, 请您务必通知我。 因为德永同学在新宿周边的可能性相当高, 所以现在请您暂时待在那里。 我目前正由jr日暮里车站往西荻洼方面移动中, 如果有后续消息我再跟您联络。 谨上 嗯。看来是今天第二位白百合大小姐啰? 不过这个姓氐还真特殊。敝人,市陶子……啊。市小姐。『市』好像没有其它念法了。难道是『施』小姐吗?是个中国人之类的。 「不要离开新宿,市小姐这么说。」 我让亚希穗同学看一下画面。 「嗯,不管怎么说……不知道密码的话,也不能做什么了。」 「说得也是。」 「接下来可以做的……就是现场搜证吧。」 「现场?」 「嗯,也就是去亚希穗同学捡到手机的地方。看看还有没有掉落什么其它的物品。如果没有的话。嗯,就去车站前找警察。」 「一起去现场搜证吧!警察,不可以找警察的!!」 猛然地站起来,白百合大小姐如此大叫着。 然后用双手捂住嘴角,慌慌张张的看了四周之后,又像个萎缩的人型气球一样慢慢地坐回椅子上。 我盯着她的脸看,她也盯着我看。两个人不发一语,女服务生和店长也都不发出一丝声响。 只有挂钟滴滴答的声音和古典乐的旋律交响着。 德永准10:27-11:15 就这样在店里消磨时间到晚上也行吗……我思考着,总之先回个简单的回信。 从地下二楼的书库里拿出『jojo的奇妙冒险』的第二十一集到第三十集——那之前的已经有人拿去看了——开始阅读。 但是,看到一半就放弃了。 并不是因为不好看。我还算相当喜欢这部漫画,而且全部都买齐了——不管从哪里开始看,我都会想继续看下去,所以念书时用来放松心情是有点不太妥当。 所以并不是『jojo的奇妙冒险』不好……只是,我有点在意坐在旁边座位的那个人。 是个女人,如果是ol的话,打扮又有点过于花悄。年纪大约是二十五岁以上接近三十。红褐色的毛皮大衣挂在椅背上,身着紫红色的连身洋装配上尖头高跟鞋,弯弯的卷发混着金色和褐色,项链也是一样的色系,可能是因为她眼影很浓加上发型的关系,乍看之下就像埃及法老王一样。 这个人,为什么在邮件软件打开的状态下边看漫画然后哭丧着脸呢? 故事真的那么感人吗……当我去饮料吧拿饮料回来时,尽可能的装没事去偷瞄女人堆积在桌上的书的封面是什么。 『迈向荒野的少年』。 封面很漂亮的少女漫画。这个书名不曾在姐姐们的书架上看过。 迈向荒野的少年……好像有这样标题的小说。可能是小说的漫画版吧。 心想如果书架上还有剩的话,就试着看看……可是一直到最后一集全都在她的手里堆积如山。 出于无奈,我只好退回位子上,继续读我的『jojo的奇妙冒险』。 从旁边只传来吸鼻水和小声咳嗽的声音。 我集中精神在『jojo的奇妙冒险』里。我努力集中精神,一直到刚好在花京院暂时被淘汰的时候。 果然还是很有趣。 波鲁那雷夫又被人害得很惨。荷鲁荷斯再次登场。听见隔壁的鼻水声。第三代jojo的攻势爆裂,喔喔喔喔喔喔。击球方法已经大致记住了。女人的眼影逐渐晕开糊掉。没被拆穿不代表那就不是真的耶。喂喂喂喂喂。 眼泪。 阿布德尔死前的奋战。 是眼泪。 再见了伊奇。为了女儿所能做的事,就是相信她。眼泪泪汩。白费白费白费白费。我在『白』当中,可是眼泪不停滴落。不是我,也不是第三代jojo,而是她的眼泪。她? ……眼睛对上了。 不知不觉,我从隔板的边缘一直看隔壁的女人看得入神了。对方也回看我。眼泪牵引着眼影,在左右两颊上拉出并行线。我的胃紧缩在一起。在我们之间只有尴尬存在着……我会被骂吗? 然后, 「对不起呀。」 年近三十的女人,一副非常抱歉的表情对我低了头。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等我回过神来时,我的右手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面纸,递给了她。 「谢谢你。」 「不。不用客气。」 这就是我和年近三十的小姐唯一的对话。 我的嘴角松开,年近三十的小姐也微微一笑。她擦了擦眼角,去洗手问补了妆之后,再次进入到『迈向荒野的少年』里。 因为如此,我离开了漫画出租店。带着非常不可思议的心情。 我的失望消失不见了,胃痛也全都好了。但是不知为什么,总有一股不能继续留在店里的威觉。为什么呢?或许是我跟她客套吧。在一个如此真心被漫画所感动的人身旁,不该有一个想自杀的人在那儿。是这种心情,或是,有其它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在。不管怎么说,我付了钱然后走上阶梯出去外面。手上还剩下9250日圆。全世界都和我毫无关连的进行下去。然后—— 然后不知不觉地,我已经到了jr新宿车站东口的卖票口前了。 看一看剪票口上的显示,十一点十五分,还有九个小时四十五分钟。 慢慢地,我看了看周围。看惯了的路线图、明亮的灯光、纷起的脚步声、饼干和蛋糕的香味、排放在玻璃橱窗里显得颇昂贵的手提包,我感觉到除夕、自由、解放。不用再努力追赶过谁,也不用被谁所追赶,是缓慢而轻柔的时间。 在售票机前,人们动作着。比起平常的上班时间人数少了许多,但仍然有许多小小的群块从这儿那儿冒出来,接着立刻又崩盘消失。我突然回想起年近三十小姐的眼泪。 啊啊对了。 说不定……嗯,一定是这样……她并不是被漫画所感动。 而是有什么很痛苦的事才让她哭泣的。 就像我一样。 就像「17」小姐一定也是。 再过九个小时四十五分钟。 我的双脚自动地走动,售票机的按键在我胸前起动了。一百六十圆、一百九十圆、两百一十圆、大人和孩童、两人份、三人份。 ……jr的私套票。 咦,还有这种东西啊。 一日周游券。七百三十圆,就可以坐都心的jr坐到饱。 冰冷的指尖将借来的钞票塞进去。还剩8620圆。借来的钱,剩余的时间。我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时间,可是手指头自动的进行动作。野口英世(注:野口英世为日本的千圆钞票上的人物)的绿色卷发一张、两张。借来的钱,借来的时间。这魔法的车票让我可以去任何地方,但是却无法到达任何地方。 嗯,一定是这样。 她遇到了什么难过的事。 左右田正义10:30-10:56 总而言之。那个叫「陶子」的女人相当烦人! 在邮件中一直说「你的方针错误」或「比起聚集在同一个地方,还不如分散开来寻找会比较好」这样的事。而且还一直将给其它人,到处跟别人说我的坏话。托她的福真是麻烦死我了。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呀,受不了! 集中一处管理情报是很重要的,像现在整合组织的这种时候,只要有几个干部共享情报就好了根本太夸张。我很快就注意到这件事,所以让我和「陶子」的对话改成不。 而且,原本我会开始也是因为大家给我施压的关系。这并不是我的错。对了,这是某个人提议要我这样做的,确实如此。我出于无奈才的。然后大家又抱怨说「不要随便公开邮址」。渐渐回我信的人越来越少。这样下去「搜索队」不就组不成了吗? 一定是「陶子」在背地里煽动大家的,保证是。那个女人。我在半路就发觉这个圈套了,所以在三十分钟前就已经关掉手机不甩她了。臭「陶子」。妳活该。 我懂的,「陶子」在嫉妒我,她想阻挠我想得不得了。所以说女人啊,都跟我妈一样,不管哪一个都是。立刻感情用事,什么都用外表去判断。对于社会原理一窍不通,连近代的『个体』都还没确立呢,所以最会阻碍比自己优秀的人了。干涉别人、说别人坏话、散播谣言、化无聊的妆和追赶流行、迷连续剧里的男演员。 国二时我的班导也是这样。一个叫高桥的家伙。那家伙也是个女人。她是真的盯上我。她化了个大浓妆和香水来上课,所以我才没办法当上班级委员。也选不上学生会长。全部都是那些家伙的错,并不是我不好。 对啊。所以女人不应该工作的。她们只要结婚守在家里,一直到怀孕生小孩就好。为此老天才付予她们子宫的。男人守护家庭,女人负责生产。就是这样,少子化和高龄社会全都是女人的错。 算了,现在这个『德永事件』就由我来解决吧。这样做的话我便能成为英雄,上个电视也简单得不得了。他们一直在寻找像这样的『佳话』。好了,来看看信带给我的战利品吧。 「这是地图和文库本。还有笔记本跟教科书,因为他在上面乱画了一些东西。还有硬盘。」 我指示他连接起来看看。我要信把计算机从他的书房搬到一楼的客厅来。总部果然要宽敞一点才好。两层楼的独栋建筑。现在全成了我们的总部。太棒了。怎么看都有『正在解决案件』的感觉。不取个名字怎么行。搜索队的名字和总部的名字,还有我们互相称呼的代号。就像美军的「查理跳狐步舞」之类的。譬如左右田正义的缩写是s-m的话,就是「施悦拉-麦克」。嗯,实在不怎么样。信的话……就「祖鲁-太保」吧。喔,怎么他的还比较酷咧。啧。 啊,不过上电视时,如果太美国化的话也不妙。现在正值反美和厌恶美国的时期,比较硬的月刊在前几年还写着类似美国万岁的字眼,但现在写的东西完全相反。要是以后也反中的话,会不会连汉字都不能用了。要经营一个组织,还真难啊。 「硬盘连上了……阿正,你有在听吗?」 我听见了笨蛋。随便回答他要他继续进行下去。不知道他干麻每一个档案都压缩起来,想要解压缩又找不到密码。搞什么啊真是麻烦死了。为什么要这样子搞咧,这件事就交给信处理好了。 接下来是笔记本,在角落上爬满了超小的文宇,他写了很多东西。这东西要怎么看。 「是英文。阿正,这是用英文写的。你看这边好像写了pain……less……『无痛』,是这样吧。对不对?」 知道了知道了,英文你比较行,这样可以了吧。爱现个屁啊,这么厉害的话就快点解压缩啊。 问题在于这个地图。 简直是提示的宝库啊。 我把它摊开在客厅的正中央,铺在地毯上。喂信,你很碍事耶,头缩回去啦。我垂直往下看,是东京二十三区的地图,一万两千分之一。真的很大,不过尽在我的双膝之下。居世界之冠的大都市,东京的心脏部位,一千三百万的日间人口,全都被压制在我身体底下。真舒服。顺从的巨大都市,在我下面乖乖听话的可爱家伙。就是这个,我想要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德永在上面画的线和文字反而很碍眼。 妈的痛死了,信。所以我叫你把头缩回去啊。 「对、对不起。」 知道错就好,知道就好。所以才叫你一直解读笔记本和硬盘的。好了。 是线和文字。 在所惟信10:56 那时候我从阿正的背后偷偷瞄到了。 不过找到的时候我会好好的看,然后记住。这种事我可是很拿手的,等到正试开始考试的话,就知道我的厉害了,哇哈哈。 地图上,新宿车站大约在正中央,用三种颜色的荧光笔画了三个圈。要说是同心圆的话又不够圆。 第一个是最小的绿色圈圈——北更新大久保、南至涩谷附近,东西向是从四谷的上方到中野坂上左右,旁边写着『徒步』两个字。 第二个圈是粉红色的,连接着jr和地下铁车站。说是个圈倒比较像脚很多的海星一样的形状。南北大概是从练马到品川,东西是从秋叶原至吉祥寺。就像是山手线所围成的圈,把其中心点从皇居搬到新宿来往横的移动一样。这边则写着『电车』。 第三个圈是黄色。一样是用荧光笔从新宿以放射状方式画出去,在干线道路上全都涂上颜色。这比起海星,更像脚踏车轮胎的幅条和橡胶圈一样。靖国通、青梅街道、山手通。还有早稻田通也都涂上了。文字则是『车子出租车巴士』。橡胶圈和幅条零零落落的散成描线,显得飘怱和摇摆,就像是无法决择还在犹豫一样。 接若是——三层的圈圈内侧里的大公园,还有知名的大楼等,用红色的荧光笔圈上。也有两层的圈和三层的圈。确实是新宿御苑……井之头公园……明洽神宫和代代木公园……北之丸公园……青山墓地……sunshine60。 还有就是空白处的文字,用极细的红笔写上: 『距离新宿车站二十分钟以内』『完美的地点』『最好的方法』『31日上午9点+1个小时以内下午能见到面吗?最晚』。 这样,德永那家伙到底想做什么?嗯,搞不懂!我一边歪着头一边查看笔记本时, 「……啊哈!」 阿正发出叫声。 左右田正义17:07 啊哈,原来如此。我的头脑真是太棒了,一下就搞懂了。 「咦?阿正,你说你搞懂什么了?」 呵呵呵的呵。我来说给信听。 也就是这样子的。这张是德永的自杀预定地图,这三个圈表示从新宿车站三十分钟之内可以到的范围,移动的方法有三种,能到达的距离也有三种。 他打算在这当中的某个地点自杀。 这三圈所标记的六个地点里的某一处。 那里就是他所说的『完美的地点』。 重要的是,德永那家伙把这张地图留在家中出去了。理由是什么?想当然是希望有人能找到他。 看看这里用红笔写的字。上午九点,加一个小时。他估计会有朋友的某个人可以解开这张地图的暗号,跑去阻止他。应该说他是在挑战看看能不能阻止他。这是挑衅啊。挑衅。 反正这个世界也不过如此,类似这样。 不会有人来救我的,是吧? 但是,有的喔。在这里,在现在『公众』的精神逐渐薄弱的现代日本社会里,的实有个确立了『个体』,并且不会弃朋友于不顾的人存在。 听不懂?拜托,你白痴啊。他在九点整传来邮件对吧,『+1个小时』就是说,他对自己所设下的限制。他在十点之前不会离开新宿。就是这个提示。 然后,等到十点之后他会移动到画上三层圈的那六个地方的某一处去。他待在那里等我们过去阻止他,所以接下来只要从笔记本的涂鸦里,找出提示是六个地点里的哪一个地点就对了。 「——好厉害!——太强了阿正!简直像名侦探一样!呜哇真是太屌了!」 那是当然的啰,这点小事太容易了。其实只要看字迹就可以明白,这个德永啊。看他写的字看起来没什么自信,可是又属于自我意识过剩的类型。这种人在考试都会受挫的。 谜题解开了。错不了,我是英雄。我的头脑果然超棒的。什么女人,我才不放在眼里咧。 德永准11:16-11:25 按照离手近的顺序排列,一号线、二号线,从车站大厅一直到尽头的小田急线。向上的阶梯呼唤着我。一大把长长的路线环绕着大都市,温柔而安静地招着手。 宽广的月台上,绿褐色的车辆滑进站。没有终点的环状线。下一站是新大久保,接着是高田马场。感觉到大久保通上的和缓起伏。天空阴郁,灰色的街道。不过总之这边是东边,所以在远处凸出的地方,应该是有乐町。东京铁塔模糊得看不见。 窗户下大久保通流泄而去。 绿色的团块,一定是皇居。或是御苑,是这边吗?一栋气派的建筑物耸立在左前方。那确实是——嗯,国立国际医疗中心。 温井川圣美11:25 载着全家大小的出租车,终于到了国立国际医疗中心。 我的手机在中途被妈妈拿走后就没再还我了。因为太多邮件传来,惹妈妈生气了。奶奶已经病危了,圣美妳还在那里玩手机玩得哔哔响,到底在想什么啊,你是白痴吗?给我放规矩一点。她念了这些。人家要传邮件给我又不是我的错。 坐在后座的我和妈妈中间夹了贤美,像往常一让试着打圆场,但这次连她也没办法了。明明比我小二岁半,但贤美总是表现得很好。比起当姐姐的我要好上几百倍。 这种事当然坐在出租车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司机伯伯应该在从青梅街道越过环八时就已经注意到了),学校里的人,包括老师们也都知道。不受教的姐姐和表现良好的妹妹。 贤美只是个会做表面功夫,其实是很讨人厌的女人,要是讨厌我的话,我也会憎恨她,这样我在心理上多少可以取得平衡。但是却不能这样做,因为现实这个舞台是如此卑鄙地建构而成。 巨大的透明自动门打开,「这就是医院哟」的那种洁净的臭味包围住我们四个人。妈妈带头阵,温井川家的一行人静静地进军。 「姐姐对不起。」 进电梯的前一刻,贤美用妈妈听不见的音量对我轻轻的耳语,用着非常痛苦的声音。她的身高149公分,体重三十九公斤,淡栗色头发带着自然的大波浪卷,总之就是个无敌娇小可爱,像个昂贵的骨董娃娃般的国中二年级生。在我耳边,距离这个娇悄的小姐向右的发旋三十公分上空,就算我不愿意,她那完美的天使美声也会天天从下方传来。 「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 「没关系啦。」 「……嗯。」 我在这段对话中只是尽力扮演好『姐姐』的角色。但是那大概也是贤美为了体恤我而分担了那个角色。贤美定期会想来跟我撒娇,并肩走路时挽着我的手臂,找我问联立方程的问题,借我「听了心情会十分舒畅的cd」。偶尔全家人去家庭式餐厅时,也一定会坐在我旁边——因为她察觉到,要是不这么做的话,唯恐会伤到我的自尊。 她的洞察力很正确。但这种正确性会伤人,也是事实。 「奶奶?」 「妈?——」 一进去十二楼的病房后 第一个是贤美 再来是爸爸担心的声音,在纯白而皱巴巴的奶奶枕边回响。伯父一家人尚未到达。妈妈比起平常更用力拉开嗓门,和主治医师开始聊起来。声音里带着一些高兴,并不是因为她和奶奶之间有什么婆媳问题,而是因为我们比松户的伯父他们更早到一步。 妈妈从以前个性就是这样,管他对方是谁,只要能领先一步取得主导权就好。但是只有这一次进行得不顺利。因为决定今天这个局面的,既不是我妈妈她强硬的态度,也不是主治医师的手腕。而是横躺在眼前这张病床上,今年七十二岁的女性生命力,就只是这样而已。 我还没对奶奶说话。 因为我知道光是安慰对现实没有任何帮助。 妈妈一定会在往后才会回想起我今天的举动,说圣美真是个无情的孩子呀,从以前就是这样,女孩子家长得跟傻大个一样,如果运动拿手去当个奥运选手的话,我们讲出去也比较好听,你看如果可以去奥运参赛,协会也会给我们一大笔钱,她一定会抱怨这些的。 然后贤美一定会在一旁说,才不是那样呢,姐姐只是有点内向而已,而且也没有人说身材高大就非得当运动选手不可啊,为我做这样的辩解,结果到下个礼拜,这些又会变成妈妈对邻居的婆婆妈妈,还有级任导师自满圣美个性很温柔的话题。 不过这些都是未来的事,现在的我对她而言不重要。就像妈妈把我的手机拿走后,就忘在一旁是几乎一样的事。 我只是一直盯着奶奶看。有许多管子和白色的纱布,来来回回的电子机械声。 我直觉到, 明天天亮之前,有一边的人会离开这个世界。 是我的奶奶——或是把那写到一半的遗书到处寄出的同班同学德永。 笹浦耕11:25 啊,又是我。 那个,我再提醒一次,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骗人。我是说真的。 所以才做好准备出门的。啊,我已经出门了。 我在这方面转换得还满快的。为了今天晚上要紧紧的抱住忍,痛快地打一炮(抱歉,讲得很低级——但是年轻的男孩就是这样),我只好找出德永那个大白痴阻止他。没有其它的选项了,没有就是没有。 那我也只能去了。 所以,和忍讲完话后大约三十分钟,我把剩下的吐司吃完。上个厕所刷个牙,抓一下头发,再看一次堆积如山的信件,做个笔记,看看钱包里钱还真少,失望地垂下肩膀,然后把需要用到的道具都收集好,我绝不是为了「要不要骗人怎么办」在烦恼。各位日本同胞,随便怀疑别人是不好的哟。神啊,可是一直在看着你们的。 我刚刚是模仿我认识的一位神父。不对,还是修道上呢。哎,随便啦。反正,那个人是个好人,但是我并不相信他。很抱歉。 神根本不可能看着我们嘛。 而且不准看。 随我们去吧。 伊隅贤治11:26-11:30 「搜索队」开始行动差不多已经两个小时了。 首脑一开始虽然是「阿正」。但是不久之前突然变成了以「陶子」为中心。因为「阿正」好像把手机关机了。「陶子」说(没办法,我只好暂代指挥者),然后她会继续对来信的参加者很慎重的回信。我想了很久,回了一封不太引人注目的信。这样做,我就能够得到最新情报了。这个叫「陶子」的人似乎相当讲究礼貌。从文章写法来看。她应该是个年过三十的单身女老师,不然就是家教严格的女子大学生。当然实际情况我并不清楚。因为她太过像千金大小姐了,所以反而让人怀疑她到底是不是真的。 现在「搜索队」所掌握的仅是片断的事实。德永向大家做了自杀预告(不知道什么时候文章被加长,但在这关头那已经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了)。德永最近没什么精神(夹杂着「这么说来」「那个时候该不会」这类后来加上的观察)、德永的成绩退步了、德永感到很痛苦、德永在求救。 比起他们,我更了解一些正确的事实。 自杀预告并非他的意图。 他并没有求救,他并不是要一个人自杀,他有个在网络上认识的人。 而且期望他自杀的人,这边最少就有一个人。 ——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我似乎已经永远错失德永他们了。行动时间几乎确定是要延期了,但是自杀地点到底在哪呢?大约八十分钟前,那家伙还在新宿东口。现在到底在哪?那家伙为了我要的『死亡』,究竟在哪儿呢? 另一个让人在意的是……德永的计算机并没有正常的运作。幸亏之前我灌了间谍软件,让我不管在哪都能窥视他家里的计算机。不对,是到今天早上为止。但现在我进去网咖里看,发现显示找不到外接硬盘的反应。 物理上的故障,这种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没有,但是时机也未免太巧合了吧。有人把外接式硬盘拿走这样想应该比较妥当。当然,德永他家发生火灾,或有什么突发性意外的可能性也不能否定掉。接下来该怎么做呢?我稍微思考一下,决定总之先从能做的事情开始下手。 「我去打个电话就回来。」 告诉一直盯着我的手指动作的三桥后(他就像头快睡着的野兽发出呻吟般的回答我),在店门口附近打开手机,打电话到德永家里。 「喂,我是成风馆高中美术社的伊隅——」 『啊,你好你好伊隅!好久不见了。你好呀。』 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应该是他两个姐姐中的其中一位吧……虽然能猜到这里,但是分辨不出是哪一个。不管哪个声音都一样尖锐,说话速度很快。 「是的,呃,因为打到德永的手机里没打通,所以直接打到这里来。」 『哦,是这样啊,是为了准的事吧,哎呀,真抱歉。他好像已经先出门了哟!是美术社的那个吧,忘年会是不是,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啊,刚才美术社的那个男生也特地跑来家里,嗯,叫什么来着,那位个子很高的。』 「那个,姐姐——」 『啊哈哈忘记了,我已经上了年纪了,对了,是忘年会还是反省大会呀,哎随便啦,他说需要来拿器材道具之类的。所以如果你和他联络看看,说不定准他已经快到了哟。』 「那个,」 『哎呀,太不碰巧了真是抱歉啊,那孩子啊,真的要好好拜托你们了,对了,我想起来了,是个叫在所的人,他刚刚来过我们家,就是那个有钱人家的小孩。』 在所?在所去过德永的房间?那家伙应该和「阿正」或「陶子」一起行动才对的。 原来如此! 是在所把硬盘给搬出去的, 「我明白了,谢谢。还有,姐姐——」 『哎哟,叫人家姐姐,呵呵呵,我声音听起来那么年轻吗?阿姨真是开心呀,对了,要让准知道你打过这通电话来吗?』 「——能不能请您不要告诉他我曾经打过电话来呢?因为和忘年会主题有关系,所以不太方便。」 『是是是,果然是这样呀,年轻真好呢,真开心,那我就帮你保密啰,我家的准以后也麻烦你们多多关照了,那孩子实在太怯懦了,所以麻烦你们了。』 「是,彼此彼此,那么就先失礼了。」 挂掉电话,终于结束了拷问时间。 我回到座位上继续思考,三桥只是沉默地盯着我看。 错不了,是在所那家伙偷走了德永的硬盘。而且恐怕还偷走其它东西,目的只有一个。为了找出德永自杀的详细内容,想知道自杀预定地点。从那个有钱人家大少爷的个性来判断,不可能是他自发性的行为(一个一辈子只讲求体面的高中生,不可能会突然在大白天光明正大的跑到朋友家偷东西的)。有人指使他这么做的。是从今天早上就很活跃的「阿正」和「陶子」的哪一边呢?即使如此,这还是一种没有告知的偷窃行为。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搜索队」是来真的,认真地打算阻止德永。 是否会对我有危险呢?那个间谍软件有可能会被发现,不过这我可以解决。但进入的管道和是谁制作的,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知道。然后「商量室」的数据及「17」和德永的通讯纪录被看到的可能性,这我就不太确定了。包含邮件软件的所有主要数据虽然全在硬盘里,但是也全都加密了,所以无法简单打开来看。这是错不了的事实。再者,他所有关于计算机的知识,大部分都是从我这里学来的。今年春天社团开始流行玩部落格时,他跑来找我商量。那个时候我还没料想到会这么有用,说来说去还是要算我运气好。就算密码被破解看到了里面的内容,也不可能立刻发生问题,顶多知道这是网络结伴自杀的事件而已。因为德永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才是『完美的地方』。那些人就算知道了「商量室」。要从那里追溯到我这里来实在太过困难。好,这件事待会儿再来处理吧。 现在这个游戏可以说是由我和「搜索队」相互角力一决胜负。因为我知道正确的事实,大概领先了半个头,但相差并不远。再来就是我有三桥这颗棋子。这两项今后该如何活用,接着又要怎么比「搜索队」更快找到德永呢? ——等等。 突然,一个奇妙的幻想在我心中展开。对了,「阿正」和「陶子」的其中一人有可能是「17」。如果这个猜想是正确的话?然后,如果基于某种理由,让「17」需要得到德永的通讯纪录的话呢? 或者是,需要删除掉的话呢? 笹浦耕11:30 那么,他们去哪里了呢? 问题就在这里呀。 东京很大。哎呀真的,没骗人。大到有点糟。虽然听说这种讲法最近很流行,可是我没怎么听过。 先不管那个。 对方不过是一个想死的人。然后,东京人口有一千三百万,再包含周边共有三千五百万。喂等等,没有人说德永一定会在束京都内死哟。这么说的话,工程不就变成要在全国一亿三千万人里面找出他来吗,这是? 哔。猜错。 那么夸张的担心,一点都不需要,也完全没有消耗体力的必要。 重要的是打电话。 ——关好门窗,把手机调成振动,打开随身听的电源(放的歌是最近爱听的无限开关),一边哼唱着追赶歌曲旋律,一边把门带上。 正要上锁时,我感觉到自己似乎忘了什么。 是吧,要出门前会有这种时候吧。一定会忘了什么非带出门不可的东西在房间里。等到出门时,咦,好像忘了什么耶,但是是什么呢,不管怎样都想不起来,类似这样。 和这有点类似。但是,又有点不同。 我忘了什么了,很努力的去回想,但是,我现在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有什么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我把它忘在这个高楼大厦里,而且必须把它拿回来才行。我一秒也不能等。必须尽快出发。 「……搞什么呀,智障。」 边解嘲自己,边进了电梯—— 然后,总之我想去有电话的地方。 用家里的电话就好了吧?而且自己也有手机对吧?没办法这么顺利就是这个世界让人痛苦的地方呀。 在我家,不管是手机或家用电话,费用全都由自己支付。不只是电话,从以前开始很多事情就是依照此方式。 没有零用钱。在家里帮忙做家事才能赚取。上了高中后便在外面打工。我家并不是有钱人,也没有妈妈,所以煮饭洗衣全都靠自己来,就是这样。爸妈离婚前似乎还宽裕一些——不过啊,真不好意思,我们家族自古以来就很穷。一直都是双薪家庭,现在住的公寓是三十年房贷,而且买了之后立刻离婚。 ……搞什么呀,老爸。 顺带一提,我爸爸他既没有再婚的计划,也没那个打算。应该是吧。 身为他儿子的我猜测,父亲大人他打算靠着那来维持平衡。 像是再也不娶老婆了,靠男人只手把儿子养好。这是对前妻以及无法生活在一起的女儿,证明自己最起码的诚意这样。我并没有问过他,不过生活在一起多少能知道一些。 其实如果想再婚的话。就结吧。 不用管我怎么想,尽管结吧。 但是请给我一个美丽又年轻,菜又烧得好吃的新妈妈。或者是人美又爱洗衣服的新姐姐两位。不,这些都先放一旁去。 重点是。 我老爸在一些奇怪的地方很浪漫。比方说喜欢户外活动,也爱读冷硬派小说,还收集模型枪。 呿。 然后,深受这血亲其浪漫之扰,我——在人生中简直太常被自己以外的他人的事情所决定!为了追求讲再久都免费的电话才前往涩谷。 德永准11:30 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一边被电车摇晃,我一边试图想象。 「17」小姐。 对于她,我几乎一无所知。外表以及年龄、见面时的记号。决定好的也只有我的白色羽毛外套,和她的白色帽子而已。 对于彼此完全不了解。 只是在网络上偶然的连结。 即便如此,她在我心中已经成了同年龄的女生。 那个匿称,一定是代表她现在的年龄。 我们年纪相同,一样痛苦着,所以才要互相帮助。我们将被解放,我们将变得自由。 闭上双眼。山手线的震动,像是令人怀念的舒适摇篮一样。脑中毫无理由浮现出美术社的教室。白色的画布、秋天的阳光。我心中的铅笔,画出搔痒般的声音,画出她的侧脸。 顾问土岐田老师的固定台词,不知从哪儿传过来。 艺术就是自由发挥。 材料、工具,以及工具的使用方法皆是。 笹浦耕11:39 问我为什么要使用免费电话,为此又得从刚才那堆积如山的邮件开始说明不可。 重新看那堆信件时,我注意到四件事。 (1)……德永那呆子把那写到一半的遗书只寄给了四个人。 (2)……大约九点半之后寄来的大量邮件对话,都是那个叫「阿正」的家伙搞出来的。因为这家伙把回信全都改的关系,邮件的数量大增。收到信的所有人便回信说「搞什么呀」「发生了什么事了」,互相联络问着「我收到了这样的信件,请问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而且「阿正」把寄到自己那儿的询问信件继给所有人。邮件的暴风雨不但无法抑制,反而更加混乱。那是一定的嘛。在这之前,从来没见过面也没交换过手机信箱的人,也传来大量「发生什么事了」的邮件。因为不是用密件,所以自己的信箱会公开在所有人面前。终于在十点半时出现了「已经报警了」,把写给警察的邮件内容到处转寄、一个人暗爽的匿名笨蛋。 十点四十分左右。「参加人数」开始急速锐减,就是这个原因。有人回复「闹够了吧」「交给警察处理吧」,在此之后大多数人开始不传邮件了。为了收拾这情形,「阿正」和「陶子」似乎在争夺主导权——大概可以看懂到这边,但是最后传来邮件是十一点过后不久。现在到底进行得怎么样了? (3)……自杀预告邮件有两种。 应该说,「写到一半的遗书邮件」在中途变成了「自杀预告邮件」。大概是这个叫「阿正」的家伙添加改写的版本。 也就是说组成那个什么搜索队,还认真的互相传信的家伙,他们全都是依据「阿正」的版本,「德永传来自杀预告」「但是他希望有人可以阻止他」这个错误的前提之下展开行动。 按照这个之下,(4)则是, 今天早上九点多,德永他发生了某些预定之外的事件。 * 要我再讲得更详细些?那么从最先的「遗书」那边开始吧。 这个实在有点奇怪。 是德永那个大白痴亲自送出去的,这点错不了。因为,所以传送的人数和给谁也都能知道。用密件传给其它人的可能性也不是零……不过,在传来传去堆积成山的邮件中并没有人提到这件事。所以他直接寄邮件的对象几乎确实只有这四个人。 美术社绘画班的温井川和伊隅。 鉴赏班的在所。 接下来是跨影像班和绘画班的我。 在这之中会有在所是一件可以理解的事。因为那家伙——嗯,用一句话来说呢。「他喜欢请客,而且那很适合他」。如果用具不足的话,他会一点一点买来,跟他说用社团经费出吧,他也是一副「没关系又没什么」的态度轻轻带过。 所以有些人讨厌他,应该说是嫉妒他。但是没办法啊,因为他是有钱人,就随他高兴吧。但相对的,只要不要讨人情就好。 但是德永一定被讨人情了吧。 然后温井川和伊隅……这也不是不能理解。 温井川她是很安静的人,但并不是不显眼。有那么高的身高,就算不想也会引人注目。升上二年级之后,排球社和篮球社来的邀约不断。 她的画,算不上厉害,应该说是差劲。 在班上算是最差的。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加入美术社呢?原因在去年春天。土岐田顾问身上。 土岐田那家伙。在新年度开始的招生说明会时,异常兴奋地大叫「越没干劲的人我们越欢迎!」。在礼堂里的我们和新生们一起哄堂爆笑。他本人原本似乎是想说「就算没干劲的人」的,托他的福,我们这个学年里,和美术没什么关系的人非常多。 德永和温井川算是其中数一数二,横纲级的人。 在绘画班里画得最差劲的第一和第二名。 你们说说看,怎么看德永那大白痴都会对她产生共呜对吧? 第三个人伊隅——这家伙应该也算「没干劲」的其中一人吧。属于非常安静,而且不引人注目的类型。应该说他故意不引人注目。他不是在美术室的窗户边读什么怪书,不然就是在屋顶上写生。 但是和德永算是比较要好的。确实,今年春天在社团内,大家说来开部落格吧的热潮时,他也一起开了。我并没有跟着开。因为,为什么我非得把自己悲伤的日记向全世界公开不可呢。全世界耶,全世界。是谁在哪里看着,一点都没办法得知。像前女友啦、警察啦、离了婚住在长野的母亲等等。 所以,身为最爱保护个人隐私主义者的我虽然是「最先的四个人」其中一人, 但这大概是我们高中制度上的问题。 我们学校,或者可能也有其它一样的学校,在社团的分类方法和一般学校不太一样。大部分譬如说美术社和电影研究社,应该是分成两个不同社团,但是我们这里全部分类在同一个「美术社」里,在这当中再分成几个「班」。 化学和数学和天文也全都归在「理学社」,和小说相关的则分类在「人文社」里,跟音乐有关的不管是庞克或古典乐或铜管乐队,也全都属于「乐器社」,其它无法分类的则全都塞在「娱乐、生活社」里。 跟运动有关的总还是得按照种类来分,但是用到球的话。不管是棒球或乒乓球都算是「球技联络会议」里,其它从马拉松到体操到举重则是「运动、体操联络会议」,像这样的大框架。顺便说一下,大概每五年会有一次,社交舞班和「乐、生」或「运、体」大吵一次。或许有人会觉得太蠢了吧,但是年度预算是由「社」等级来先分配,所以当事者们可是相当认真的。 学校方面的说词足,「因为本校教育追求五育均等,所以让嗜好相异的年轻人彼此接触互相刺激」等等。也就是说,发生许多摩擦才好玩吧,他们似乎这么认为。并不是因为属于战前旧制度高中的传统才这样,这只是个普通的私立学校。 依照校内传说,大约三十年前教室的数量变得不足,所以当时的校长为了方便,才想出勉强把各个社团合并在一起的方法……这应该是骗人的。说起来,我觉得应该是配合上面大学的学系才弄出来的吧。 反正也没什么不方便,而且最终仍然依照各班群集在一起,要说什么都没变也确实什么都没变。 但是。跨班的话,很容易在不知不觉中,在社团内被任命为「负责联络的人」。特别是二年级。因为一年级生才刚进来,三年级(几乎都是内部升学班,又要忙升学考试什么的)很忙……由于这些理由而被强派一些杂务。 我就是那「负责联络的人」的其中之一。 因为我个性如此,所以我也不太做什么。不过最低限度的「业务」我会好好做到。我非常喜爱个人隐私,这可不代表我没有责任感。寄信联络大家这点事一点都算不上什么。只要在社团内人际关系顺畅。不干涉我让我一个人好好拍电影的话,我是没有任何举言的。 所以德永也知道我的邮址,也跟我说过话。但我们并不要好。 也就是说。 这个大白痴,要不是他太过没朋友呢,不然就是把我(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成非常重要的朋友。 所以这个大白痴一边写信一边想的一定是这样。 不是对同班同学也不是对父母,更不是对美术社绘画班的所有人,而是想让在社团里比较熟的(他自己觉得)几个人,至少让他们知道自己即将死去。 很简短的。 荏自杀之前。 应该是快自杀的前一刻。 问我为什么? 因为,虽然我不知道他打算要在哪里怎么死,但只要过完年,学校开始上课的话,就算他不愿意,话也会传开。桌上被放上花瓶什么的,或是在报纸上刊登出自杀的报导等等。在全校集合时校长含着泪说「各位,生命只有一个」之类的话。 如果他想搞成行踪成谜、生死不明的话,那么就不该寄信给任何人。 如果他想让人知道他死了的话,就应该寄信给全班同学,或是用报纸都想刊载的气派方法死去。 所以, 他只寄信给四个人表示,他是真的非常想死,但是对这四个人感到欠人情或是友情,所以想在死前至少要好好的打个招呼吧,我是这么猜想。 但是,在这之后我就不懂了。 这个真心想死,而且又很重人情,超级认真的人,为什么会把这封只写到一半的遗书就寄出去了呢? 尤其是像德永这样超级认真的人,而且是会认真到想不开要去死的家伙。 我想不透。 这实在很奇怪。 太奇怪了。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一些预定之外的事。 ——当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整理到这边时,我人已经到了车站前的行人专用时相交叉路口。 那里已经算是『外面』了。『外面』的风貌打在我脸颊上再堆积到地面。车龙和大厦外墙的巨大画面、看着手机的路人、正月的装饰、在年初参拜前半调子的活力和废气。这个城市真的已经到谷底了。 经过八公(注:忠犬八公是东京大学农学部上野英三郎教授于1924年起所饲养的狗,1925年上野授授死去后,八公仍天天去涩谷车站迎接主人下班,直到死去。涩谷车站因此立了一座八公铜像,是许多人相约等人的著名场所)前往地下道走。 目的地和结论其实已经决定好了。 结论之一。 德永是真心想死。但是在行动前的九点整时遇到了什么麻烦。所以延后了,而我们阻止他的机会,说不定还有。说不定。但是要看麻烦的种类,也有可能已经太迟了。 结论之二。 温井川和伊隅完全没有参加这场邮件回信骚乱活动。因为是寒假,有可能和家人去海外旅行或回乡下……但是,这也有点说不通。因为班上的人,也有人从旅行地点回信过来的。不过,说到不参加邮件骚乱活动,其实我也一样。 所以。 现在——因为在所好像是「阿正」的同伴,所以扣掉他不说——以德永现在就想死但是被什么麻烦卷入为前提,这应该就是真相,但是注意到以那为前提而行动的,应该说有在行动的,在这个世界上应该只有我一个人。 只有我一个人。 从迎向田园都市线的阶梯一边奔跑下来,我背后窜起一股惊人的寒意。 part4 车站捕手 温井川圣美11:39 ……刚才其它所有人应该都毫不犹豫的这么做了吧。收到德永的信的人们,为了阻止他的自杀而采取行动。 遗书邮件寄来时。是早上九点整。 我正在被窝里滚来滚去。滚来滚去实在太舒服了,真的感觉到我是活着的。这种表现方法,平常应该是在运动比赛获胜时,或是登上圣母峰时才用的。我知道。但是,因为这是事实所以没办法。 滚来滚去时,我才最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或是心脏的跳动、缓慢的呼吸、胃的蠕动、肠子的重量、毛发的温度,甚至连在手脚间流窜的体液等。我几乎要认为说不定人类直立走路才是错的,应该躺下来的姿势才算正确。 什么都不做的正确。 什么都不盼望的舒适。 但是,过不久妈妈就跑来,说圣美妳究竟要睡到什么时候呀,妳不知道妳不只要变成牛,妳都快变成猪了啊,快点念书吧念书,不然去运动也好啊,学校的前辈们还有邀约妳要妳进篮球社吧。明年妳就要升三年级了,我自己没办法上大学,可是妳们可以去,而我也说要让妳们去了,她碎念着的那些台词不停降至我身上,如果我随便接话事情会更加恶化。 原本今天妈妈没有进攻过来(她似乎也知道现在正值寒假还要用「不要休息」来对我说教并没有胜算),于是我再也不直立,好好地继续享受自己的人生。 也就是说, 「奶奶病危了!立刻就要出门了!」 距离她一边大叫然后贤美跑进我房间里大约是一个小时二十分,我拿着手机一步也没走向外面。 如果我想去德永那边的话,我是去得成的。 虽然我一点都不知道应该去哪事情才会好转,但是总之不顾一切地奔向最近的车站,我应该是做得到的。而实际上,读那些大量的邮件往来,我知道已经有人飞奔出去了。 一般人就是这样。 在世界上确实有「无处渲泄的精力」,被触动而想参与活动的人,我也认识几个。为了活动而想要目标的人种、为了将营火燃烧旺盛,不管什么都愿意拿去烧的类型。 但是,我什么都没做。 因为讨厌直立行走吗?不是。因为有其它事要做吗?怎么会。因为不相信预告信的内容?说不定……但是应该不是这样。因为我是无情的人?我觉得这应该是最正确的。 坐在我身旁的贤美,紧靠着我的手臂。 应该被干净的臭味包围的医院走廊,突然充满了美少女惹人怜爱的存在感。她的头发是全东亚地区至少流通过一次的所有洗发精的实验场,总是散发着无比自然且美丽的香气,脸颊上的微微绋红,发挥着绝大的效果。我被她包围攻击着。那令人厌烦和可爱还有莫名的哀伤,无法分类回收的综合体。我的心,并不像我们国分寺的垃圾行政般方便运作。 妈妈和爸爸,和后来从松户到达的伯父母夫妇一起。从大厅旁的小房间进去之后,就一直和主治医师说个不停。表兄弟两个人去地下室的食堂找自动贩卖机,我们没有跟去。原本跟他们就没有很熟(贤美是他们幢憬的对象,但是不知为什么,从以前开始她就不喜欢和他们在一起),不管怎么说,跟一个比自己高十几公分的女高中生亲近混在一起,我不认为对我的表兄弟们而言会是多欢乐的时光。 所以在走廊的沙发上,只有妹妹和我两个人而已。还有法国洋娃娃和一棵巨大土当归。真是相得益彰啊。 「姐姐。」 她那柔软而温暖的脸颊紧紧靠着我的肩膀。我的右手臂,被她的头部到两手臂到胸前至大腿(也就是说膝盖以下之外的全身)运用,以必杀绝招紧巴住并攻击,最后被完美地捉拿住。没有脱逃的管道。我几乎想要干脆就这样把肩关节拆下来,说「请拿去吧」的交给她。但是,我又不是机器人,没办法做那么浪费的事。我的肉体无法交给任何人,这是仅属于我的事业废弃物。 「好重呀。」 「……对不起,姐姐。」 说实话,其实她一点也不重。即便贤美的总重量都集中到我的食指上,我一定连一点感觉也不会有。因为和天使的香气相抵消,重量应该会变为零吧。她不管到哪都是洋娃娃。 身为姐姐却对这么可爱的妹妹采取如此冷淡的态度,因此会对同一个社团的同学更加冷淡,应该一点都不奇怪。 我的无情贯彻始终。 虽然如此,我的心既不是高楼大厦的钢筋,也不是政治家的生涯,就算贯彻始终,也不会让哪里的谁变得幸福。 所以虽然是平常的疑问句,在我心中仍然追求着不可能的答案而翻腾着。 为什么我不能像一般人一样,坦率的去爱自己的家人呢?—— 西满里衣11:36-11:44 唯有tx(注:首都圈新都市铁道筑波快速线)才是人类文明的胜利! 忍不住想要如此狂叫。啊啊tx,心爱的筑波快速线。从守谷站至山手线只需要三十分钟左右,贯穿茨城南部的银色子弹,深红色的条纹。而且车箱内还能上网。 简直是为了今天的我而创造出来的! 「好!」 十一点三十六分发车,区间快速开往秋叶原。跟帮忙我的站务员道过谢,折好轮椅坐上位子后,我便立刻投身潜入数据的大海中。 爱用的笔记型计算机让我醒脑。青色的光芒,苹果的标志。 背后打了寒颤。 现在这个瞬间,我是万能的搜寻者。在下意识中,我唱颂着平常的咒语。情报就是力量,知识就是责任。如果传达不到,就让他们察觉到。兰斯-阿姆斯特朗曰:没有试了却做不到的事,也没有没试就做得到的事。 首先先传邮件给陶子小姐——告诉她我顺利上车了,接下来查看她询问的事。倒过来开始上网搜寻。 德永准/东京/私立成风馆高中。有了。介绍高中的网页、社团的网页、社团成员介绍。还可以连结到各人的部落格。在我超快速盲打之下,屏幕显示让我弯了腰。比起手机还是键盘要快上好几倍而且轻松。每分钟打一百二十个字,情报机关枪一口气扫射。快点显示啊,我的爱机! 有了,就是这个! 德永准。四月二十七日出生,十七岁,血型。型rh+。 身高171公分。体重五十五公斤。东京出生,现在住在西荻洼。兴趣是读书和看电影和『er』。音乐是彩虹乐团,社团为美术社。尊敬的人是史怀哲博士和野口英世。讨厌的东西是紧急剎车的声音。 我的手指、我的判断以光速将他的人生哲学层层剥开。我知道你是什么人哟,在心中我如此吶喊着。我看穿了你的灵魂了。你想死是吧?别闹了。请你站在家人的立场想一想,生命不只是你自己的东西呀。有多少人即使想再活下去,但也只能死去。我只是运气好所以没死。在那个医院里做复健时,和我交情不错的人们,有一半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所以现在,我要阻止你。 我要阻止你。 我从陶子小姐那儿听到『地图』的事。是掷骰子的机率。那种东西,让我用我的手指突破它,找出你所在的地方。我要剖析你的思考,读出你的命运。 德永的日记,从今年春天开始至今九个月份。 分量并不是那么多,书写的分量逐渐减退,属于典型的「我试着做看看」类型。读书后的感想、和班上同学的一些对话,和不停累积的疲劳。他的认真堆栈出宛如地质层般的横纹。觉得反正又不会有人看而写出来的粗略文章。很不巧的,我正在看呢。 搜索全文,并没有出现六个候补地的任何一个地方。猜错了,但是我不放弃,在某处一定有提示的。链接网址、图片、留言,什么线索都没有。连结的只有学校和朋友关系而已。图片是春天的校园和社团教室的照片。留言只有最开始的一个星期左右,社团的朋友们互相打招呼而已。不管是新宿御苑或sunshine60。都没有出现过。怎么办。再找看看其它的吗? 我再次确认画面左边显示各项目的地方。 最新的记录是今年夏天。最新的留言是今天。 ……咦?今天? 07月21日(四) 读了从朋友那里借来的『九尾猫』。觉得莫名的累。 [回应文章] jun2005/12/3109:59 你还那么年轻,不应该喊什么累的。〉我自己 172005/12/3110:12 谢谢你的来信,真的很抱歉。 在见到面后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见面时间,能不能改成今晚九点呢? 真的很抱歉。 后续联络,我会等到下午时再来这里留言。 jun2005/12/3110:13 我明白了。那么就九点半左右做吧。我会消磨时间到那时候。 我再另外开了一个介绍高中网页的窗口。二十一号……是暑假的第一天。而留言都是在今天的十点左右。 最初和最后的jun。德永准。 错不了。 这家伙是德永准。 『〉我自己』,是对自己的发言留言。当然关西人会对说话的对象叫「自己」。一般并不会在网络上那样叫,而且德永他是东京出生东京长大的。 所以jun就是德永。 但是,这么一来,这个17又是谁? 我继续写信给陶子小姐,一边进行搜索。 主旨—— 刚才查了一下德永的部落格, 发现他和一个昵称为17的人互相联络。 他在十点之前都还活着。 妳那儿有没有想到什么人呢? 17。昵称,在网络上的自称。由来为何呢?……年龄?生日?住址?德永也是十七岁。虽然我也是。 总而言之,德永和这号人物将在今晚九点见面。 为什么? 「……嗯嗯嗯!」 忍不住发出声音来。隔壁座位上留胡子的伯伯,他挑起半边眉毛,偷看着我。好像在哪看过这样的脸——想起来了。他长得像钱宁戴普。电影『秘窗』里。他演一个头发蓬乱的小说家。虽然这位是日本人,但是感觉起来十分相像。 我快速变身为「随处可见的女高中生」。对日本制的钱宁戴普发射出灿烂的笑容。再将意识缓缓地回到画面上。万能搜索者,再次登场。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 德永送出自杀预告。从除夕的早上开始寄来很夸张的邮件。但是在那之后,又和人约在晚上九点见面。为什么早上九点想死的家伙,会在同一天晚上和人约见面呢? 谎称自杀? 恶劣的玩笑? 我抑制住强烈的愤怒,再重新读一次留言。不要着急,着急会弄坏了事。我是个冷静的搜索者,是担任分解这家伙的角色。我和我的计算机一起。情报是力量,知识是责任。 真的很抱歉。 在见到面后,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事情,非道歉不可的事情。见面的时间变成今天晚上九点。时间被更改了。也就是说,原本要今天早上见完面后再去死的。在自杀之前,德永无论如何都想见上一面的人。但是,为什么要特别用部落格上的留言栏来互相联络呢?为什么不使用手机呢? 事情——德永想马上见面,门因为不能见面而道歉,所以德永的自杀才暂时延后,至少会活到今天晚上。他是那么想见这个人,为什么呢?初恋情人那一类的吗?我不懂。总之,这是个好消息。因为我活逮德永,用轮椅撞他的机会又提高了。 陶子小姐给了我回信。 主旨:正在确认当中 我问过信同学他们了, 目前正在等候回信。 阿正同学目前仍然是关机的状态。 哎呀真是的,我这边也发生了联络不上的状态。 我再仔细看屏幕。对方身份不明。上面写着要消磨时间。那么现在,德永会在哪呢?见面是晚上九点。而可以消磨十一个小时的地方会是哪儿呢?到底是哪里?他的兴趣是看书和看电影。电影院,在新宿里有一大堆。而候补地方有六个。方便的大都市,一个巨大的机器。 嗯? 不对哟。 说要晚上九点见面的是17。 德永并没有说这句话。 那么就九点半左右做吧。 我会消磨时间到那时候。 九点半左右做。 见面是九点,在九点半做。 间隔了三十分钟。 做。是指什么? 我稍微想歪了一下。 不会吧。我瞪着德永自我介绍的网页直看。这么老实认真的内容,他不是那种人。再说,如果「做」是那个意思的话,这讲法也太没神经了吧。一定不是这样。 三十分钟,是准备什么所需要的时间吧。 认真的自杀志愿者,在临死时渴望着什么呢?而且准备要花三十分钟。最后的晚餐、值得回忆的地方和时光,就算如此还是有些怪怪的。可消磨的时间有将近半天,在那之间把准备工作完成不就得了。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如果不等到17这个人来,事情就无法完成。 是什么呢——如果不是两个人就无法完成的准备——要搬什么吗?还是交换什么?对照数据吗?再者门他原本就已经知道德永打算自杀吗? 三十分钟,似乎曾在哪里听过的数值。是什么啊,我把手机的邮件纪录打开来看。 from:touko sub:找到地图了 在德永同学的自家中找到疑似选定好自杀地点的地图。 不管哪一个都是距离新宿车站三十分钟以内的范围。 以下,是从信同学那边传来的原文…… 对了,就是这个。距离新宿车站三十分钟。知道这件事后再来看就很简单了。德永打算在新宿车站和17见面,这个预定延后了整整半天。 两个人从新宿到自杀预定地需要三十分钟。在九点半做。,17的角色呢?德永将自杀,那么,17将——目击现场。应该不会吧。想让人看自己死或者想看别人死,实行这么恶心的事……就算德永是个再蠢的家伙……我还是无法相信。这么说——这么说的话? 直觉。 我呆住了。大概嘴巴张开开的合不起来。 德永他不是要一个人自杀。 而是找人一起自杀。 ——网络结伴自杀。 浮现了单字。 和没见过面的人,在电子的大海中相遇的某个人,如果意气相投的话就了断生命。在互相支持下落下的螺旋状曲线。父母亲的心情和周围人的悲伤,他们一样也不回顾。他们也不会了解一辈子躺在床上无法起身的孩子是怎么想的。 啊啊,我已经无法忍耐了。 「……嗯哼!」 我又出声了。隔壁的日式钱宁戴普先生,吓了一跳而缩了一下身子。 对不起!但很不巧的,我的心情并不适合做出有礼貌的表现。在我身体里的引擎全速转动。什么东西,怎么有这么自我中心的人。竟然在你的部落格上宣传结伴自杀计划一事!这么贬低美好网络价值的使用法!这家伙怎么性格会如此扭曲!光用轮椅撞你未免也太温和!真是太差劲了!你到底打算怎样? 私市陶子11:45 从满里衣同学那儿收到信时,我和信同学正一起在西荻洼的咖啡厅里。 主旨:—— 这个是网络结伴自杀! 德永和一个叫17的人, 打算在晚上九点一起自杀! 他们透过部落格互相联系, 所以我会继续监看后续。 还有九个小时。 大家尽力找出他们吧! 「哎呀!」 我忍不住叫出声。店内的客人并不是那么多,但是都偷看了我这里。实在太丢脸了,但是我也有一点点骄傲的感觉。因为,我们正为了做好事而努力着呢。没有理由需要受旁人的责备。用堀田同学的表现方法来说的话,那就是『勉强过关!』。 啊啊,可是,要是现在我的想法让母校的修女知道的话,一定会被指责我犯了傲慢之罪。 老师,我该不会是个坏孩子吧。 坐在正对面的信同学似乎也收到一样的内容。因为太过惊讶,就算不这样也算是身高很高的人了,他又突然拉直了背肌。 「金耶嘛?」 「是的,系金耶。」我回答。说不定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这样说『金耶』这个词。好兴奋。「满里衣学应该不会弄错这样的事。她对于网络和机械方面很熟悉,平常也负责维修和营运许多网站——啊。」 「咦?」 「对不起,刚才的那些话请当作我们之间的秘密。」我看了一下左右两边,小声地对他说。 「满里衣同学她工作的事情其实是秘密,因为牵扯到年金及保险,听说她全年的收入不能超过多少以上。」 「什么?」 「她能领到的钱似乎会被降到下一个级数去。所以,如果她在网络打工的事泄露出去的话,事情会变得很麻烦。据说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这样,可以吗?」 「嗯,啊,可以呀。」 「谢谢……那么,我们该怎么做呢?」 「咦?对喔。呃,总之让其它人也都知道比较好。」 「说的也是。」 急急忙忙的转。阿正同学、透同学,还有刚才给我们回信的贤治同学和笹浦同学。 虽然阿正同学原本就没有读我们寄的信。 他的手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关机中,联络不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都宣告自己要指挥「搜索队」了,真是无法理解。向信同学要求说明也只是一些不得要领的回话而已。 像是讲「阿正现在正在我家偏屋里分析数据,让他一个人处理比较好。那样反而比较有效率。」 之类的, 或是「总之阿正那家伙头脑好得不得了,他一定是有什么想法吧。」 等等,都是一些这样的内容。 我不懂。我问了之后,信同学说在偏屋,那就表示还有其它房间,那么主屋就更应该有多好几倍的房间。为什么我和信同学不能在那里待命呢? 而且从刚才开始,信同学就不停地打电话到某处。他虽然小声的说话,但对方似乎是阿正同学的样子。他应该是和偏屋里的家用电话通话吧。那样的话,把手机的电充好不就得了吗? 不只是电源的事而已。说来我对阿正同学这号人物,原本就有些无法认同的地方。在组成「搜索队」一事上,说要先决定名称啦,把情报集中在总部啦,停这些的。但原本把邮件转寄给大数人的就是阿正同学。我指责了这一点后,就一直没有收到任何回信。这件事虽然并不重要,但是现在,增加人手尽早一刻找出德永同学,才是先决条件不是吗? 不,我并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当然如此。要评价别人,真的是相当困难的事。不能随便地就批。说出来的只字词组不知哪一句会伤到人……一不小心谣言渲染开来……那可不是我所能顼料的事。 言语无时无刻都伴随着责任。我必须随时把这铭记在心,这也是为了我们的小孩。 结果没有其它办法,我经由信同学得知了阿正同学分析地图的结果。而且有『自杀预定地的地图』这件事,也是在从西荻洼来的路上由信同学告诉我的。 信同学学的性格似乎有些独特,他排列事情顺序的方法跟一般人不太一样。一开始是邮件对话的过程。很偶然的,我告诉他我和德永同学一样都是十七岁之后,他便写了这样的内容来。 如果方便的话, 可以请妳告诉我 妳的生日和血型吗? 这样的行为,俗称为搭讪吧。 信同学也是个健康的未成男年子,在这个年龄是很常见的,如果是老师的话大概会笑着这样说,但是对我而言有点过于轻浮的印象。 我的心情似乎传递了出去,在我肚于里的婴儿开始骚然动了起来。 我问他为什么需要生日和血型呢,他说是为了制作「搜索队」的名册。是这样子的吗?啊啊,说不定是阿正同学的提议——该怎么办好呢,我真是的。开始把所有不好的事全推到阿正同学身上。老师,这是因为我的傲慢而来的吗? 不可以。竟然因为妄念而将别人想坏。这一定也会对婴儿有不好的影响。我的身体不可以想不好的事。 不知为什么我非常不安,我非常想给老师寄信。 但是,要是这么做的话, 一定会耽误到他的工作。 老师现在正在进行非常重要的工作。他正保护着非常巨大而且重要的「服务器」不被住在国外的坏人们攻击。这是多么崇高的任务啊。托我的老师和他同事听有人的福,机器才能好好转。那部位世上所有人派上用场的机器。 那是非常重要的事。在眼睛看不见的某处,某人好好的指挥着。也因此,我们才能没什么大麻烦地生活着。我也才能这样使用邮件来帮助别人。是的,老师他支援着大家的生活,我则打算救人,让坏事不会透过管道散播出去。 说起来我和老师正在那边和这边,分别担任起非常庞大且一连串的工作。 啊啊,多么美妙呀。 如此一来,我们的宝宝也绝对不会有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情况发生了。是呀,怎么可以让它发生呢? 在所惟信11:45 从「满里衣」那儿来的新消息,说是网络结伴自杀一事。 (……这,到底该怎么跟阿正说呢?) 我也混乱了起来。 因为,那家伙应该已经完全认为是『德永谎称自杀』一说的。原本陶子小姐和「满里衣」都是『妨碍「搜索队」作业的女人』。虽然我不那么认为。一见面才知道她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子。不,那肚子还真不普通。不过,那也代表阿正的分析是正确的。果然那家伙真是了不得,真的。 然而,不要泄露这个消息的来源而不经意地让阿正知道……我该怎么做? 再说,也不能再多花时间了,陶子小姐她也用百分之百感到可疑的目光在看着我们,我真的已经受不了了。 (果然是因为生日和血型的关系吧……每次都这样……但是不快一点问的话,之后会变成怎样我也不敢说。) 唯有这种时候,我才会有点恨老爸。我一定被认为是爱搭讪的无聊男子了。哎呀,我并不是讨厌跟女孩子搭讪,应该说。很喜欢。 但是仍然很不妙啊。一开始如果不先弄清楚的话。 万一。我有可能喜欢上她。 喜欢上之后,交往,做了之后知道她的生日和血型,然后才吓到。那样才真的糟透了,真的。 ——做了之后,才搞清楚对方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妹。 啊!真是的,臭老爸。至少应该把外遇对象的姓氏好好的全部笔记下来! 笹浦耕11:58-12:00 「啊,喂。忍?」 『……小耕!?』 「有件事要拜托妳。电话借我用一下。」 『啊?』 「我要去阻止德永那个大白痴自杀,所以需要借忍妳家的电话,而且要讲非常久。」 刚才的寒意又再次袭来。 当然这不是感冒。 是我。 我全身在发抖。 『……用你自己的手机不就得了?』 「我要打到一个不想留下通话纪录的地方去。我不想被老爸发现,所以用我家里的电话打出去也不行。」 我省略掉因为电话费太贵这个动机。因为很糗呀。就算付钱号这件事并不可耻,但是我这个月没有钱了。打上也正在休息中,所以年末年初相当窘迫。 不过通话纪录这件事我可没骗人。 如果我现在要打给这通电话的人被我老爸知道的话,那就完蛋了。 『如果是我家的话,你高兴讲多久就讲多久是吗?公共电话呢?』 「我找不到,而且身上现金本来就不够。加上这件事光我一个人努力也太……嗯,也就是说呢,我会尽我的全力。所以我也希望忍妳能助我一臂之力。还是忍妳想什么也不做只要等待就好?」 『呃。』 果然。 从忍的个性来看,这句话应该最有效。 「所以让我们两个为了阻止德永那个大白痴一起努力吧,拜托。」 『请你不要叫自己的朋友大白痴。』 「呃!我的!很重要的朋友!德永。为了救他一命!」 『……等等!说你没钱,你现在人在哪儿?』 「穿过樱新町车站前的商店街,走在往长谷川町子美术馆前二四六号线方向前进的路上。」 忍她很受不了的摇摇头,就算我没亲眼看见也猜得到。因为长谷川盯子美术馆,距离忍住的公寓走路只要三分钟而已。 『等……等一……你说什么?好了你不用说了。你的想法,我大概知道了。你想进到我房间来是吧。所以你故意走到我家附近来才跟我联络,也不带回程的电车费。不只是那样,你连一毛钱都没带。因为你摸清了我的个性,是吧?』 「妙答~哎呀!田园都市线变得好贵哟。」 『你说谎!很便宜吧!而且如果到涩谷的话用定的也能回家耶!』 「那么,再三分钟,不,大约两分钟就到了。是最顶楼吧?」 『咦?哎呀不行啦!我妹妹感冒了,现在正在昏睡中,而且房间很乱,那个先暂时不管啦,但不是说好要等到德永的事解决之后才见面的吗,不是这样吗?反正我妹妹感冒了,而且我还要洗衣服。』 看来是很久没洗衣服了,这个女子大学生。 「那妳什么都不做,光等就好吗?」 『所、所以我说这个和那个是两码子事!』 「这样的话,那妳把电话拿到外面走廊上来给我也行。光是子机也好。小忍家是有子机的那种吧?」 『不要说傻话了,邻居会用奇怪的眼光看我的!』 「我才不在意那种事呢。」 『你当然是那样没错!』 接着,从小忍声音的远方传来有别人说话的声音——姐姐,反正难得,妳就让他来吧?之类的。哟喝,真是个明理的妹妹啊。谢谢妳妹妹!妳真是个了不起的人!是个可爱、率真又体贴的女子高中生,评分的话大概是九十五分女孩!虽然我没见过妳。 顺带一提,小忍她们并没有和父母住在一起。她们老家在千叶还是神奈川那边,总之是个距离某个海很近的乡下,拥有一些田地和山地,夏天就划船游玩,不过两姐妹都一起考上了东京的大学和高中,所以姐妹现在才一起住在二四六号在线的公寓里。 建筑超过十年的第十一层楼,似乎是当时流行的粉色系。保全系统当然完备。s(注:现在日本最大的保全公司)的警卫也在内巡逻,所以年轻女性也能安心居住等等。我之前一次都没有突击成功过,果然是坚不可摧的要塞。对小偷而言,还有过去两个月来的我而言都是。 好了,这次我能进入那个房间吗? 『……好吧。』 太棒了! 『但是,』 「咦?」 『但是,在你使用电话时,我会关在房间里完全不和你见面。如果这样你也同意的话就来吧!』 枯野透12:08 醒来时。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网络、结伴自杀?」 「嗯,是的。应该是这个吧。」 亚希穗同学很困惑的歪着头微笑。这也是白百合式的笑容吧。我趴在麦当劳的桌上。 搞什么呀。 寻人的人。就这样只剩下两个人了吗?要说是命运,也未免是个睡眠太过不足的展开了吧。 突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和我有关系的人,真的就只有这两个人了吗?不,把今天早上的上班族算进去,就是第三个人了。包含亚希穗同学的话总共四个人。在这个除夕的二十四个小时之中,最后我究竟会帮助多少个陌生人呢? ——再者,和这位亚希穗同学在纪伊国屋前进行的现场验证,没有丝毫成果。 不仅如此,反而更自觉到疲劳和空腹,真是抱歉,能不能让我们先到某处休息一下,我先投降了。一点都找不到好地方。找到的是附近麦当劳的二楼座位。唯一得救的是,里头设有禁烟区吧。 我再看一次手机。 满里衣同学出发了,透过陶子小姐的重大发表灿烂生辉。网络结伴自杀。预定时刻是在今天晚上九点。 「……能赶得上吃跨年蔷麦面,那还好。」 「咦?」 「啊,没事,是在说我的事。」 不行不行,不是这种问题。事关人命啊。 候补地点有六个地方。现在确实加入「搜索队」行动的共有九个人。那个市陶子小姐、正在路上的满里衣同学、左右田和他的朋友信,还有透过陶子小姐的贤治同学和三桥先生以及笹浦同学,加上我和亚希穗同学。要分配到所有的候补地点并不是不可能……但是,地点的范围实在太广了一点。 和左右田照旧联络不上,所以试着寄信给陶子小姐。她的意见也相同。 主旨:麻烦请到新宿御苑 我这里目前正针对这一点在思索对策。 如果两位能够动作的话, 那么就请你们先前往新宿御苑。 如果有什么情况我会再跟你们联络。 「她叫我们去御苑监视。」 「是呀。」 亚希穗同学立刻站起身来。有些过于豪迈。并不大像是个千金大小姐。我也不能输给妳。 「什么?」 「……为什么收到这个邮件时,妳没有立刻叫我起来呢?」 「嗯……这是因为——」大小姐一副对不住的表情缩了缩下巴。「我是想叫醒你,但是透同学你说一个小时内绝对不要叫你起来……」 咦,我说了这样的话吗? 不过好像真的有说过。 「对不起。是这样子啊。」 但是,确实因为如此,我比刚才轻松了一些。靠这么睡一下——呼!——撑到晚上九点左右应该没问题。 大概是。 渡部亚希穗12:09 啊啊啊啊啊我又说谎了耶。 透同学根本没有说「一个小时内绝不要叫醒我」这样的话。我只是单纯地看呆了透同学的睡脸而已。我是如此的靠近他的脸。长长的睫毛、这附近的胎毛、直挺的鼻梁等等,真的好迷人。因为我不想被他发现,所以当他的手机哔哔地发出响声时,我立刻慌忙地关掉。透同学没起来真是太车运了。 而且还不只这样,刚才到现场验证时也一样。真糟糕,怎么办。因为别说是什么现场了,我还拿着十分重要的证物呢。 那个叫德永的人的钱包。 不过刚才进麦当劳时我想起来这件事,去厕所确认了一下,果然在里面找到了纸条。很细小的文字,似乎是从笔记本撕下来的,像这样。 12月31日 9点以后10点之前写信给17小姐 17unbegotten@coolmail.co.jp 离开家是8点过后很塞?万一发生电车意外 ◎7点半起床 准备决定好的事 遗书该怎么办用电子邮件?朋友用家人用 →留纸条有太早被发现的危险性x →在行动前一刻送信◎先斟酌文字 打埽房间完成 洗衣服完成 手机充电完成 借来的书姐姐朋友→夹入纸条 电车钱?目的地不明 ——走路 ——电车 ——巴士计程车??? 三十分钟从车站完失的地点勘查? 以内无人? 不会留下遗体? 不给别人添麻烦? ***千万别给人添麻烦*** 没有指示◎为了保险起见先领钱 就是这个。 这个,是德永准备自杀的纸条。 但是……该怎么做才好呢? 告诉透同学吗?说我找到这样的东西? 要是这么做,接下来便是审问的暴风雨了。一定的。在哪找到的?什么时候?现场验证时吗?……骗人!那为什么妳不立刻说出来呢!为什么,为什么妳身上会有他的钱包?跟手机一起捡到的?为什么没有立刻交给警察呢? 为什么妳一直到现在才说出口?钱包和手机这两样都找到,有可能吗? 这是妳偷来的吧? 哇,我一急之下头脑混乱。当我回过神时已经把纸条揉成一团,塞到胸罩内侧的秘密口袋里藏起来。每当我偷到小东西时都藏在这里。 然后那个邮件又传来,我慌张地按停,顺便看了信。很擅自的。 不行吧,亚希穗(伪白百合学园二年级,十七岁)!这种行为实在太没礼貌了,刚才自己不是才这样说而已吗? 大概烦恼了约一个小时后,透同学便自己醒来了,他还说为什么没有叫醒我呢?于是我又再次说了谎。 不过透同学说: 「对不起。是这样子啊。」 的道了歉。 了不起。 真的太了不起了。 因为他明知道是我信口胡谄,但为了不伤害我的少女心,所以才努力的包庇我。 多么善良的人呀。比起来,前阵子遇到的东大生真是一点都不行。比起今天早上小森的前男友也棒多了。 和他一比之下,我真糟。 啊啊神啊,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当个好孩子了。就从今天开始。真的,系金耶。我要当个配得上透同学的女孩子。 所以,藏在我胸前的那张奇怪纸条,就拜托祢当成它不曾存在过吧。 笹浦耕12:09 耶! 现在我笹浦上等兵,成功地潜入了忍的公寓内! 门打开了……屋子里,正是我梦想以久的女子大学生的屋子里呀,全国的同胞们! 「电话在电视旁边!」 忍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一溜烟的钻进房间里躲起来。门上大约在眼睛高度左右有个少女风格、写着『mycho』的原木木板。是妹妹未由帆的。咦? 也就是说,另一个房间……喔喔,在趴着睡的史努比下的『shinobu』。好耶~~把手上还挂着碎花布套。立刻转转看。 「小耕!」房门的另一侧传来大叫。 「是的,什么事?」 「你在想什么,我都一清二楚!如果你转开门我就和你绝交!」 嘿嘿。 嗯,为了忍的名誉我先说清楚,该洗的衣物她都已经收拾干净了。应该是刚刚收好的。除了电视内侧掉了一只丝袜之外,其它什么都没有。 另外屋子里面整体来说就是很可爱。到处都是蕾丝啦,装小东西的容器啦,还有个小小的门廊。 顺带说明一下,玄关前有个窄短的走廊,左右两边是我刚才说的寝室x2和盥洗室的门,正面是二房一厅。相当不错的房子,全国的同胞们。窗户上挂着蕾丝窗帘,景观良好,墙上贴着小猫的海报,在那下面是液晶电视加计算机,而且还有玻璃茶几、玻璃柜、香草蜡烛、浅紫色的沙发,右边深处越过柜台是厨房。冰箱是双门式,这个很方便喔。 接下来就是香味了!该怎么说呢,刚烤好的松饼和砂糖甜点和玫瑰花混合在一起,再撒上『温柔』跟『少女心』的感觉?我也搞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鬼了,就是这么厉害。女生真是完全不同呀,真的。金耶。 再婚吧老爸,快点再婚。 嗯,我是来做什么的。 啊,对了,我是来借电话的。 伊隅贤治12:09 收到「陶子」的信后,我立刻去看了德永的部落格。 怎么会这么脱线,这里也该监视的。不,应该说是幸运吧。对的。我绝对想不到德永那家伙和「17」会在这种地方对话。为什么不直接用邮件互相联络呢?其中一方手机坏了吗?对啊,这样想也合乎道理。那家伙进便利商店的理由,是因为手机坏了,所以他去找有附网络的店家。拜他所赐我可惨了。哎,算了。 比起那个问题在于今后我的「计划」。 大致的方针已经决定好了。活用三桥妨碍「搜索队」。可以的话希望能逼到他们解体、停止活动为止。最低限度也要误导他们去没有德永的地方,这样才不会阻碍到我的目的。 为了控制三桥,该怎么跟他说明才最恰当呢?要尽可能的安全,而且动机明确。对了,动机。所有一切都归结于这里。 我重新面对我的野兽。 「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 「为什么你想见德永?」 「——」野兽许久不作答。「我不想说。」 这样怎么行,该怎么探索呢?很不巧的我没读过什么冷硬派小说。面对这种人时,该怎么操控他才能让他为我行动呢?我从到目前为止看过的所有电影里,打算找出可以使用的资料。 「这样怎么行,」我低声地说。「听好了,这是男人和男人的对话。我说我们要坦诚说出一切的。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你能告诉我为什么,那我就陪你到最后。我也告诉你我自己的目的,那么你要跟来或者放弃,都无所谓。我只为了我自己的目的行动到最后。就是这样而已。男人说出口的话的重量,就是这样。」 「…………」 「你打算怎么做?」 「我」在长长的沉默之后,我的野兽简短的回答了。「我不让他自杀,我不想让他自杀,这样而已。」 「这样啊。」 原来如此。 这么强硬的独行侠(不,正因为是独行侠?)在别人快死时,才无法放着不管。即使那是和自己完全不相关的人。我曾在哪儿听过冷硬派小说是非常注重伦理的故事,恐怕这应该是正确的吧,以后有机会再读看看。 「这样的话,那我告诉你一件事。德永并不是要自杀。他打算和叫『17』的家伙一起结伴自杀。不过,」 「?」 「不过『17』有他另外真正的目的。那家伙是个杀人魔。」 接着要进入重要关头了,这也是我拿手的范围。因为我看了一大堆这类型的电影呀。 「最近到处发生可疑的殉死事件。你应该也有听过吧,不认识的人在网络的自杀网站认识后,一起相约去死。那并不是殉死,是杀人案。这一阵子,抓到一个干那种事的犯人,但那只是小角色。他只是模仿犯罪而已。真正的才最厉害,脑子更是厉害到不行。德永——我的朋友被那家伙盯上。他为了功课而烦恼,那家伙就是看上他精神状况不稳定。他们约好要结伴自杀,现在正在东京某处徘徊。刚才送信来的「搜索队」是德永的同班同学和朋友们。他们正为了阻止他自杀而努力着。但是,光那样是不行的。因为——」 「——因为,『17』混在『搜索队』当中的可能性非常高。」 「…………」 三桥脸色大变。套住他了,就是这个。 我把我自己的妄想灌入他大脑里。这是最终极的游戏。首先我自己必须先完全相信这个妄想和故事。虽然是妄想,但或许这个故事也有可能是真的不是吗?「17」可能真的混进「搜索队」里,正偷偷的盯上德永也不一定。 「我察觉到德永沉溺于那个危险的网站,但是却无法阻止他,也无法和老师商量——也就是说,要是一不小心在学校传开来的话,德永的评价会下滑,更有可能会突发性地自杀,所以一直单独的看着那家伙。今天早上,我会在这里也是因为如此。收到「17」通知结伴自杀行动日期后,德永来到新宿,我也因为幸运而能察觉到这一切。拜托别问我详细方法,那还满违法的,如果被人家知道,不只是我一个人。也会给认识的人添麻烦。」 很好。我在心中大叫快哉。简直讲得和真实情况一样,我可以成为了不起的小说家了。 「所以,那家伙要结伴自杀——我觉得一定要处理这桩伪装成结伴自杀的杀人案,才跟踪了他。而又拜你所赐,有点超出我的预定外了。」 「我的——」 「哎呀,我不是要怪你哟。应该说,我反而感谢你。因为帮忙的人又增加了。虽然搞丢了德永的所在地是很糟,但是仍然还有救他的机会。」 「?」 「是『17』呀。刚才从『搜索队』的邮件对话当中,我注意到只有『17』才知道的情报已经流出.还不知道是谁说出来的。但是可以说的是,表明要参加现在『搜索队』活动的人当中,『17』在里面的可能性很高。」 「……」 「所以,为了救出不知身在何处的德永。我们必须装做什么都不知道来参加『搜索队』。『搜索队』的总部,在一个叫在所的家伙——他也是我朋友啦——的家里。我打算潜入那里面去。我发现杀人魔,以及我从今天早上就开始跟踪德永的事,请全部都当做秘密。我们只能靠着找出『17』是谁,一直监视他,在他快要和德永接近时的前一秒阻止他。除此之外。没有找出德永的确切方法了。你明白了吗?」 「——」 「三桥?」 「啊啊,我懂了。」 野兽点了点头。我心爱的猎犬。 「就这么说定了,走吧。」 三桥站起身来,他一贯的利落动作。我全身的毛发彷佛被他邀约似的抖动着,我明确的感觉到。 是的。 最佳的伪装,永远都是说实话。说出大半的真实。 然后,只隐瞒住些微的一滴。 三桥翔太12:09 伊隅所说的,好像非常真,应该说他是来真的。 什么啊,那我刚刚都误会他了吗?不可能的,我从来没有看错过,真实或谎言我一定看得出来。对啊对啊,那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下懂。 不过总之决定好了。 照伊隅的计划去本部,然后加入「搜查队」,再找出一七,这就是计划,好,不过伊隅那家伙头脑真不灵光,还有更轻松的方法吧。 一七不知道是谁。 直接去本部把「搜查队」的人们一个不剩的痛扁一顿,让他们吐出实话来就好了啊。 把他们的心折碎就好了。 笹浦耕12:09-12:29 所以我现在打了电话。 首先写信问「陶子」小姐电话号码,打出去,然后得知最新消息。接着照刚才的方法和枯野透(这家伙正前往新宿御苑),联络伊隅(不知什么时候加入的,现在似乎正和同伴一起前往西荻洼)。 因此我解开了几个谜团。比如说上午九点时发生在德永那个大白痴身上一些预定之外的是什么事,诸如此类。 那家伙的手机掉了,那时候按错不小心把信寄出去,而信还写到一半。综合枯野&亚希穗所说的,也就是说应该像上面所说的。怎么有这么蠢的人。 最后再打一通长途电话。 「嗨,杏奈。」 『嗨,哥哥。』 长野县某处的手机,半年没听到的声音。似乎没什么改变,我稍微安心了一点。 「现在方便讲电话吗?」 『可以。妈妈一直到下午都会在本町的阿姨家。』然后她小小声的说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为什么?」 『因为我原本想,你再打电话来时,应该要到过年后吧。』 「嗯。」 『担心的事?还是急事?』 「有急事。应该说——」 『我明白了,你说吧。』 我把发生到现在的事,和我所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 ——德永那个大白痴的事、遗书写到一半的事、虽然发生了许多事,不过成立了「搜索队」的事、在所去搜德永家的事、找到地图的事、他和「17」相互留言在部落格的事、时效变成今天晚上九点,但是我发挥了正义的侠义心肠,为了营救重要的朋友自杀,挺身而出的事。 不,因为,我实在说不出口是被忍好好教训过后才动身的。听电话的是我妹妹耶,我妹妹。 虽然这么说,杏奈好像也不相信我说的,侠义心肠什么的。 想想也是。 「……所以,依在所所说的话来看,『阿正』认为是谎称自杀,『陶子』则认为是网络集体自杀。」 杏奈这家伙,一句话也不肯说,只是安静地听,但好不容易说的一句话是, 『哼嗯。』 「有什么问题吗?」 『嗯,还没有。』 「这样啊。」 杏奈(和我一样)并不是对其他人漠不关心,也不是个性特别冷酷,不是那样的。 这个,也就是像仪式一样的东西。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说真的我记不清楚。不过我和杏奈之间,总之就是这样。 平均数个月定期联络一次。如果有事的话随时都可以打电话。临时联络时是『担心的事』或『急事』。如果是『担心的事』的话,总之就掺杂一堆废话,说一些最近发生无关紧要的大小事,让对方安心。如果是『急事』的话,就是真的紧急情况,需要整理想法的时候。这种情况便让对方一直说下去并适当的接话。 不是有对墙打吗,例如在练习网球时。虽然是一个人打,但可以做到单纯挥拍以上的运动。墙壁只是单纯在那里而已,不过却发挥了十足的效用。 要说的话,就是那种感觉。 所谓会话,并不光只为了交换情报而存在。那样并不能称作说话的对象。希望对方能隐微的在那里。当我犹豫或烦恼时,对方能像墙壁一样沉默地在那里我就能感到安心。也有那样的情况呀。 我认为有的。 所以。 「也就是说今天晚上九点之前,只要能抓到其中一个,我就满足了。」 『哪一边?』 「德永那个大白痴,或者是殉死的伴十七。至少这样就不构成集体自杀了。」 『那个叫德永的人要是等不下去,一个人先去自杀的话呢?』 「才不会咧,因为那家伙他……」 嗯。是的。 在那一瞬间,我突然可以确切相信。 那个大白痴,绝对,绝对不会一个人去自杀。 这个真的就像太阳从东方升起,水往低处流,涩谷车站前堆满汽车废气,和我老爸的浪漫情怀几乎一样,是很确实的事。 问我为什么? 因为我想起来了嘛。 那家伙,德永那个大白痴。一年级的春天。社团第一次开会之后,被前辈带到学校前面的家庭餐厅去吃晚饭时,是在一个叫『浪漫亭』的地方。禁烟区已经坐满,打工的小姐一副很伤脑筋的表情,影像班和造形班便改去三鹰车站前。然后我碰巧又留在绘画班这边。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聊类似将来要做什么的话题,那家伙说自己第一志愿是医学系,有人问他「为什么?」时,你们猜他的答案是什么呢? ——因为,可以救不认识的人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不,我是说真的。 所以我点不爽了。 为什么?不知道啦。反正,我不知道啦。总之我那个时候不爽了。 然后……对了对了,我渐渐想起来了……我吐了他很多槽。要是这样的话,那么当律师或政治家也可以呀,等等。交出自己生命去帮助陌生人吗?等等。 接着他说, ——如果可以的话,我会这样做的。 突然禁烟区陷入冷掉的气氛中。因为,一定的嘛,大家都已经懂了呀。反而因此了解了他,算是吧。也就是德永那家伙,他真的是来真的。 如果可以的话,我会这样做的。 只要有机会的话,舍弃自己的生命,只要能救得了别人的话,那家伙一定会那么做的。那个大笨蛋兼超级认真的人。 对了。 我突然想到了。 那家伙。 该不会是为了救人才陪人家去结伴自杀的吧? 『……喂,哥哥。』 「嗯?」 『我刚才想了一下。你有没有想过,结伴自杀杀人的可能性?』 「结伴自杀杀人?」 『是这样说吗?我不知道那个正式名称怎么叫。在网络上约好一起去死,然后把人找出来,假装要做集体自杀的准备,然后把对方绑起来,然后就这样把对方杀死。这样的杀人魔,曾经犯过案对吧,在前一阵子,好像是上上个月左右。』 「没听过啦!」 『哥哥,你要看报纸嘛!』 别管我。我不像妳那么爱看报纸。 「那妳说我该怎么做。」 『我不是特别要你做什么……那个,你说什么找到地图那些,不要太相信比较好吧。』 「为什么?」 『因为哥哥你也说了,他只送遗书邮件给社团里的四个人,是真的打算要死,也就是说他不是唬人的。那么那张地图也不是为了让人找到而藏起来,而是他真的藏起来的。』 「是呀。」 『那么我认为,那张只有自己一个人看的地图画上了很多记号,表示德永他无法决定要在哪一个地点。』 「……也就是说,你觉得德永他企图要结伴自杀杀人吗?」 怎么可能? 那个德永,第一志愿是医学系的麻烦鬼大白痴是杀人魔? 『不是这样。是那个叫十七的人,他才可能是杀人犯。』 「嗯哼?」 『决定好要一起自杀,然后德永在地图上做记号,说不定都不是德永他选出来的地点——』 「——呢么决定地点的就是十七了。」 『嗯,没错。但是地图上有六个地方,表示有候补地点是吧?那么表示德永并不是从十七那儿听来正确的地点,而是他只听来了地点的条件而已吧?』 ………………原来如此。 「也就是德永那个大白痴他还不知道自己要在哪里死……而且地图的候补地点也都是用猜的,也有可能错得一个都不剩。」 『正是如此。』 「但是,如果是德永选的地点的话。」 『嗯,虽然如此,但是,我觉得应该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如果是那样的话,晚上九点直接约到那个地点就好了呀。但是在部落格的回应栏上,写了九点见面九点半自杀对不对?』 「…………」 我再看一次记事本。十七的留言——见面改成今天晚上好吗?德永的回应——我明白了,那么就九点半左右做吧。 真的耶。 还有,德永在新宿(或是某处)和十七会合后。打算花三十分钟转移阵地。 好敏锐呀,杏奈。 「原来如此。如果是德永选择地方的话……」 『……只要写九点在那个地方见吧就好了。再不然就是,见面地点已经决定好在哪,所以就约在那边九点,等等。』 「原来如此。哟,杏奈。」 『怎么了?』 「妳头脑真好呀。」 『噗呼』奇怪的呼气。不好意思的笑吗?不是这样就太奇怪了。『啊哈哈。』 「什么啦。」 『呵?没事呀。』 「什么嘛。」 所以说年轻女孩子呀,我搞不懂。应该说。女孩子整体来说我都搞不懂。嗯,当然也有我搞不懂的男生,比方说德永那个大白痴。 如果只有遗书邮件就算了。为什么是部落格呢?要死的话就安静的去死吧,悄悄地去死,不要打扰我爱的一晚(预定)。 嗯。 等一下。 不对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对喔。 是这样的。 为什么我不早一点发现呢。我再看了一次纸条。刚才「陶子」告诉我的,那个部落格响应栏的一字一句。 「我现在注意到了,十七他没办法使用电子邮件。」 『咦?』 「听好了,德永那个大白痴把手机搞丢了,你猜那之后他怎么做呢?」 「去警察局备案……」 「他可能有去,不过在哪之后呢?」 『嗯,啊,我知道了。他跟十七联络说我的手机掉了,所以无法收信。』 「妳想他怎么联络的呢?」 『怎么联络……打公共电话吧。』 「或是去网咖寄信,那么,为什么他不继续用公共电话或用电子邮件来互相联络呢?」 『……………………啊。』 是的。 为什么我没有立刻想到这个呢? 「首先德永掉了手机,和十七联络上之后,连那个联络方法都不能用了。这个连锁反应是必要的,一直到那两个人使用部落格为止。」 『嗯,等一下。』停顿了一下。『……如果是他们事先决定好在紧急情况下便用部落格互相联络的话呢?』 「要是这样的话,第一个留言很奇怪吧。为什么德永要对过去的自己,写下像『不应该喊什么累的』这种蠢话呢?快点把要事写一写不就得了。」 『会不会是什么暗号。』 「是为了掩人耳目吧。听好了,德永并不知道自己的遗书被寄出去引起了喧然大波喔?」 『嗯。确实如此。』 对啊。一定是这样,错不了的。 德永他等着十七的留言。 结果,因为太闲了,所以对以前的自己留了白痴的响应。然后终于十七的回信来了。难怪,所以他回的第一句是「谢谢你的信」啊。不是电话,因为在那之前一直使用电子邮件。 也就是说,送出最后一封信的是德永,内容写着『在我的部落格联络之后的事吧』,所以前一个从十七传来的邮件上写着『对不起,我的电子邮件不能用了。』……咦?不对喔。 「……是『我的电子邮件快要不能使用了』。」 『什么?』 『十七最后寄来的那封信,内容写的是自己的电子邮件快要不能使用了。要不是这样的话……」 『喂?哥哥?』 要不是这样的话,就是德永那边(应该是在网咖)因为时间限制,所以电子邮件不能使用才跟他联络……不对,这样不可能。 在那之后他还能继续在部落格留言,所以还有网络。在网咖只有电子邮件不能用,实在不是很常有的事。要说是计算机故障的话,跟店员抱怨一下再换另外一台机器应该就可以了。这样的话原因果然是, 十七啰。 所以我把这个想法告诉杏奈。妳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不合理的地方? 然后, 『嗯,应该没错。我觉得哥哥有安乐椅神探的潜质呢。』 「干麻讲那么不吉利的东西。」 『咦?』 「就是那个安乐死神探。」 『哈?不是啦,是安、乐、椅!不用去现场,光聆听证词就能解决案件的侦探!』 咦,真的。为什么我会听错得这么离谱。安乐死,安乐椅,安乐死,还满像的。安、乐、椅。把什么忘在家里了……快要想起来什么了,现在? 为了不让自己内心的混乱被可爱的妹妹发现,我尽可能装没事的回答她。 「不知道啦。」 『拜托哥哥你多看点书!』 「所以我说我讨厌看书和报纸等等的。我和妳不一样。」 我想象着杏奈两颊鼓嘟嘟的样子。 『随便你啰。对了,不过,』 「嗯啊?」 『已经知道十七不能用电子邮件了,那接下来要怎么做呢?哥哥。』 「接下来啊,当然……」 ……要干嘛? 嗯。 嗯? 嗯!?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说不定真的,现在十七在电子邮件(还有,电话电)不能使用的状态,而德永也不知道结伴自杀预定地点的话。 作战之一。 如果能妨碍部落格这个唯一的联络管道的话……如果能做些什么让两个人联络不上……十七这小子先放着不管,光是德永的自杀还满容易就能够阻止成的不是吗? 欧苏利文-爱12:09-12:30 迟到了迟到了迟到了! 虽然如此,我可不是『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兔子哟。说起我比较像水户黄门里的迷糊八兵卫。咦嘿大事不好啦,要迟到了老大哥。啊,这个是钱形平次才对。 还有,念『爱丽丝』给我听的是爸爸,喜欢水户黄门和钱形平次的是妈妈。 不过因为爸爸是用英文和爱尔兰语混杂着念给我听,所以我一点都听不懂。应该说我原本就只会用日文,常常被朋友们说,因为妳是混血儿所以好好啊,英文一定很流利吧。在家里爸爸几乎不说英文,顶多是喝酒唱歌时才说。其实他好像爱尔兰话也只懂得一点皮毛而已。 从部柏林晃到日本来,爱上妈妈后一直停留在浅草,大概去拜访了外公外婆一百次,前前后后加起来大约二十年都一直使用日语。太可疑了,爸爸的英文能力,而且他也完全不帮忙我做功课。 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他要帮忙店里的生意。外公,也就是妈妈的爸爸是来历正统的第四代,现在仍然在店里掌权,他说浅草的煎饼酱汁要花十年,烤功要花十五年学成。照这个算法爸爸才第五年,所以修行期间还不够。 另外,虽然店的来历正统,但是店面很小,所以并不轻松。加上经济不景气,虽然说是很有名的观光盛地,但竞争对手也一大堆。再者以我为首,总共有五个食欲旺盛的孩子。夫妇感情也太好了吧,你们。 啊,刚才想到,说不定爸爸不用英文是因为想讨外公欢心?还在修行期间所以才这样吗?嗯,如果是这样的话还满了不起的。他对妈妈的爱比海还深。哎,一直到今天才注意到的我才了不起。 反正就是这样,在我家里面要说是异文化交流,其实几乎是异种格斗技,家里有九个人实在太辛苦了。 如果我不去赚些钱的话,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了。 那么,现在就把我这个勤劳少女在目前所陷入的困境,原原本本的用快转播放给大家看吧。好,开始。 对了对了,所以我才快要迟到。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 除夕中午,我正在jr上野车站前全力奔跑,努力想赶上录影。最近工作太多让我睡眠不足,所以双脚发软、头晕脑胀。 接着手机就哔的响了。说不定又是哪个弟弟从屋顶上掉下来受受伤了?我一这么想,便赶快看手机画面。 主旨:—— 嘿,美奈转寄奇怪的信给我,好像是有人做了自杀预告。 〉大家 〉到此为止谢谢了 〉永远地再见了 〉在今天将永别了 〉我再这样下去 〉一定会毁灭 〉如果没有人 〉支撑我的话 大概是什么仪式, 只要告诉越多人就能够阻止他自杀,所以麻烦请大家转寄。 接下来又来一封。 主旨:—— 刚才忘了说。 新年参拜能不能去? 如果没有工作的话就和由子或美奈和小吉一起去浅草寺, 大概在中午左右。 如果方便的话就一起来, 好吗? 这是什么啊。不,去新年参拜没有问题。但那封自杀?预告?仪式? 为什么? 首先,想自杀的心情。 我一点都不了解。 当然活着或许很痛苦。没有钱啦,不景气啦。零用钱每个月只有五百块等等,但是突然说要死也太那个了吧。 我觉得那样还比较痛苦吧。 不是说宗教什么怎么样的——但是啊,还是呀。 总之不是什么紧急事件实在太好了,可以平安的跨年了,最近诊疗费也很贵,当我这么想并打算关上手机时。一块钱掉到地上。 从我的包包里掉了出来。 从天桥的楼梯上,蹦蹦蹦地跳跃着。 不可以轻视一块钱哟。你们。嘲笑一块钱最后可是会因一块钱而哭泣。趁现在,我大声告诉你们,不留隔夜钱,这可是天大的错误。我不是那样的江户人。正确来说,隔夜钱在现在来说是指零钱。钱自古至今都很重要。但是,大钱是由许许多多的零钱累积起来的。所以真的连零钱都应该要好好重视的。懂了吗? 即是,当你想要拥有钱财时,第一,要先去赚钱。第二,不要动用它。第三,不要搞丢。 就算是零钱也是一样。 所以我为了追求这么重要的一圆而从楼梯上三格一跳的一路跳下来,又有谁能责备我呢? 到了第十二阶时终于追赶上,才一伸手——哎呀,我那宝贵的护身符!从小包包里!啊啊掉下去了啊啊啊! 然后换我,换我!踩空了滑倒,一屁股趺坐在地上哇哇哇哇啊啊啊啊! ……一个妙龄女子高中生一边摸着臀部一边爬上天桥,实在很不可爱。剪掉吧。 总而言之。这就是我『现在所陷入的困境』。呵呵呵。 嗯,这一切所有全都是这个自杀预告害的啦。可恶,要死就去死吧。 好痛呀。脚扭到了。可恶,走不动了。好痛好痛。呜哇,手肘也瘀血了。糟了。新年初有个摄影工作。不,比起那个我快迟到了,录像呀。开始时间是下午一点! 谁来帮帮我……啊啊,油腻腻的伯伯,还是饶了我吧。嗯,有没有看起来很亲切又不油腻的人。 有了,就是他。路过的少年,穿着白色的羽毛外套。国中三年级,不是吧。大概高一左右。算有点可爱型的。我使出业务用的最佳笑容叫住他。 「那个——喂,那位同学。算我求求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呢?」 * 找看人的眼光还真不是盖的。 白羽毛外套的少年,我跟他说只要送我到剪票口就行了,他却一起陪我坐上电车,而且还送我到饭田桥来。 嗯,这样的小孩还活着,表示日本还很和平呢。 秋叶原就在附近。转搭总武线时,也是有这个亲切的少年助理陪着。喔喔,这家伙真好用啊。我们两个很要好的坐在座位上。 邮件又来了。主旨是——哎呀呀。又是自杀预告的转寄信。 「咦?」 亲切的少年有点眉头紧蹙。糟了。我刚刚发出了『哎呀呀』的声音。 「啊,不是啦,是我自己的事。」哇,助理又用奇怪的表情看着我了。车里的欧巴桑们也偷偷瞄着我们这里。哎呀~好丢脸~「呃呵呵。」 「………………」 少年反应好冷淡。 我的笑法有那么奇怪吗?左边的虎牙也露出来了。粉丝哥哥们都跟我说『这很萌』了,不过我还是矫正一下吧。不,不是虎牙,是笑法。要笑得更可爱更性感。好了。但是好麻烦,所以明年再开始吧。啊,那不就得从明天开始了! 「明天?」 「啊?不是,这也是我自己的事。」 哇哇哇,我又来了啦,真是太糟了我。完全不行了。坏死了,我的脑。而且好困,脚踝也好痛。痛死了啦经纪人!不,社长! 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刚才的自杀信所害的。如果让我抓到,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用爸爸教我的回旋飞踢。 「嗯,那个真是很谢谢你!」,我很完美的弥补过来。哪里完美了呀。「你真的帮了我大忙!会不会给你添麻烦了呢?」 「没事的。」 「嗯,因为你应该是正要去某处的途中吧?在你这么忙的时候真是不好意思。」 「不会,我这也算不上什么正事……我正要前往东大。」 咦? 东大? 「那你是东大的学生吗?」 咦~我看人真没眼光~! 「不,不是!我是打算去东大的校园……那个,去参观一下,结果搞错了车站出口。」 「喔。那你是去参观考场啰。」 「不是,我才高二而已。」 「咦!」很惊讶的我。「哎呀。那我们一样耶!我也高二,十七岁!」 「咦!?」少年表情更惊讶。为什么呢? 「『咦』?」 「啊?」 「嘿?」 不行了,对话不成立。很抱歉,刚才那一段剪掉。好,再次回到最前,三、二、开麦啦。 现实没办法像录像时一样啊啊。不行吗?不行哟,对不起,现实先生。我做了过度要求。 现实是 实况转播哟 没办法。by芭蕉。 「原来如此呀。啊哈。都看不出来是吧,彼此。」 「哈哈哈。」 「那你今天是休假啰。好好喔。我接下来还要去工作呢。」 「妳在打工……打工吗?」 「嗯,应该不算打工,是正职。我家因为人口很多,有弟弟、妹妹、外公、外婆,为了养活一家九口人。」 「哇。好伟大耶。是什么样的工作?」 「嗯。该说是写真偶像吗,在社会上的说法的话。你看,像那样子的。」我指着悬吊式广告。青年漫画杂志、跟哈密瓜差不多大的大胸部x2的大姐姐,朝着我们微笑。「啊哈哈。」 「…………」 啊啊 少年的冷漠眼神。 而且主要都投射在我的胸部上。 然后又瞄了广告一下,在比较吗?难道真的在比较? 什么嘛。有什么意见吗?我可一点都没输喔。我穿衣服看起来显得瘦呢。我可是有90公分的f罩杯,粉丝可是盯得目不转睛呢。我就是靠着这一对在养家的。牛奶每天喝50,跑步后会造成肩膀僵硬。呜哇,又在偷瞄比较了。可恶,我没输,我没输。啊,他眼神错开了。是的,我(的胸部)不管什么坏事都会做。我才不会输呢! 「嗯,所以也就是说今天我有工作,对。但不是摄影工作,而是网络电视,可以和新人偶像网络聊天。网络聊天就是透过计算机在同一时间留言,然后我也能回信,非常的方便,对。我们公司为了今后的促销,这类型的活动是不可或缺的,嗯,我叫欧苏利文-爱,以后也请多多指教。」 「好,好的。」 听了我的话,少年很坦率地点了点头,好,我赢了。但是和悬吊式的广告竞争也没意义。我到底在搞什么。 而这个少年,一定在学校里……受人欺负吧。他的脸长得比较像女孩子的脸。虽然说最近高中霸凌事件减少。by内阁府调查。但是,捉弄人的,还没有统计过吧。 在那之后我们说了些什么,我记不太清楚了。其实。 大概都是我一个人在讲吧。我想我说明了关于工作的事。 电车平安地开到了饭田桥,没有比这个时候,让我更感谢我国可夸耀于全世界正确无比的铁路运输业务了. ——所以。 亲切的少年说。反正我买了一日周游券,所以出车站送妳到摄影棚吧,不用了不用了到这里就可以了,我拚命的阻止他(因为他不要来我才比较轻松呀,我可不想再继续丢脸下去,在少年恩人的面前!)。 所以我出了剪票口之后,才发现一件很重要的事。 一回头,看到少年已经迈开大步要回到长长的斜坡走向站台。太快了吧少年! 「对不起我忘了,喂等一下!请务必告诉我你的姓名和住址!我想好好的谢谢你!」 「咦,不用了啦……」 「拜托你告诉我其中一个!」 「啊。」 「拜托!」 哇,我大声叫喊地不放他走。敌不过我央求的少年,越过剪票口拿起我递给他的纸和笔,讯速地写完后,再次奔往站台去。 「我姓德永。叫德永准。住址就写在这张纸上了,再见。」 谢谢你,我深深的鞠躬道谢,拾起头来时人已经不见了。时间——好,这样我就来得及了。 稍微安心的我。看了看纸条。咦。德永。 这可真是个好名字。 不过还是他的行动好,嗯。真是太帅了。帮助陌生人后,说着不是什么需要报上名字的事,那么我就先行告退了。像这样。不,虽然他报上名来了,但是那也是我硬要他告诉我名字的,可算是平安过关吧,莅临现场的各位佳宾。 下行站台传来要发车的铃声。啊啊,再见了德永少年。我不会忘记你的。 啊,邮件又来了。这次是小吉寄来的。 咦——什么什么,关于自杀预告的人已经知道他的详情了。 什么呀,还活着嘛。咦,今天晚上九点行动。还真是个有耐性的人耶。大叔我真是吓到了。 但是,搞不清楚他人在哪里,那也阻止不了他了吧。 嗯,私立附属高中,家世不错嘛。像我可是贫穷庶民呀。哼哼,高二。不就和我同学年吗。为成绩苦恼。哼嗯。名字呢,要怎么念啊这个。德永准。这样念吧。嗯。 嗯。 …………………………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枯野透12:32-12:33 「……目击情报!」 我大叫。亚希穗同学被吓了一跳而转头看着我。 在休园中的新宿御苑询问处前,我的回音回响着。以一个睡眠不足的配角所发出的声音来讲,是相当不错的。 「嗯……一个叫爱的人寄来的!jr中央线饭田桥站下行站台,两分钟前!」 『是从谁哪儿?』 「爱小姐,爱情的爱。你认识吗?」 『连听都没听过。』 「信」的声音充满怀疑。「这个,真的是确切的情报吗?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莫名其妙的家伙们传来一堆奇怪的信。」 「啊,等一下。有附照片。」 『咦咦?』 「可能是德永的照片。我的手机不能看照片,寄给你看好了。」 『好啊,从那种不认识的人寄来——』 挂上一次电话,寄信给「爱」小姐一次后,「信」立刻又打电话过来。 『……是小爱!』 「?」 『是欧苏利文-爱!这个,这个,这照片里的人!小爱怎么会传现照的照片来,太屌了,到底在哪又为什么!』 「不是陌生人吗?」 『她是写真偶像,当今最有趣、最可爱,开始要大卖的女生!』 「……什么呀,『有趣的写真偶像』。」 像青木沙耶加那样的写真集吗?还是非常性感的女子高中生穿着泳装或表演水艺(注:从江户时代开始,表演者使用身体或小道具喷出水来)还是南京玉帘(注:日本传统艺术表演之一。表演者手拿二十至三十公分长的竹帘,配合着歌唱舞蹈,一边将竹帘折成钓竿、桥梁、柳树、旗子等等)呢?太白痴了。不,或许这也有「可能」呢。泳装再加上落语。毕竟这是二十一世纪。 不行了,真的睡眠不足。 『什么,枯野,你真的不知道吗?』 「就说我不知道了。」 『枯野你家难道不看电视的吗?』 「不太看。」我妈妈说,电视是破坏家庭团圆的恶魔机器。「大概只看nhk的新闻播报而已。」 『深夜节目呢?』 「几乎不看。」 『为什么?念书很忙吗?还是社团?』 「不是那样子的。」 『那杂志的写真偶像、写真集,或dvd呢?』 「因为我家没有dvd机。」 『…………j 「喂?」 『不会吧枯野。那是真的吗,金耶吗?』 是的没错,还真是不好意思咧。 对「信」而言,我变得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在我身旁的亚希穗同学做出『不用担心』的动作,然后我们再次对话。 「所以,我不是要跟你讲这些,总之在二分钟之前,德永人在饭田桥呀!」 「啊对了。我知道了,我们再商量看看……等一下!这样枯野你现在赶快去车站,说不定能抓到人呢?你现在在新宿没错吧?是御苑吗?应该来得及喔!」 啊,说的也是。 德永的特征,是在离开麦当劳时「信」告诉我的。偏瘦、皮肤白晰、大眼睛,穿着白色的羽毛外套。从饭田桥到新宿,如果是中央线的话……大概花十二、三分钟吧? 从御苑前面到jr新宿站——南口,就在眼前了,用跑的话,不到三分钟。 然后,要是德永没有中途下车,也没有转搭其它路线的话。我们应该可以坐到同一班电车,或者可以找到他下车的地方。 说不定还能挽救什么。 「亚希穗同学!」 「是?」 「去车站吧!」 我们用最快的速度奔跑出去。 应该说,正要奔跑出去。 『喂枯野!我们这边也支持……』 「——不好意思,待会儿我再打给你。」 『咦?枯野?喂,等一……』 挂断手机。 但是,已经太迟了。 我们被团团包围住了。 他们穿着红外套整齐地跨步。十几个剃平头的男人,只有中间的一个人,跨骑着大台的重型机车的不良份子,应该说是庞克青年。彩色的长发濡湿着,简直像现在才刚冲过澡一样。 在我的斜后方,我感到亚希穗同学正小小的吞了一口气。 我往横的移动半步。她的身体完全隐藏在我身后。正前方是甲州街道,背后是新宿御苑关上了的门。面对十个不良份子和机车骑士,睡眠不足的我和白百合千金小姐没有可以脱逃的地方。 「……亚希穗同学。」 「是。」 「这些是你认识的人吗?」 从刚才开始就老遇到这种事。 「嗯、嗯——」她用快要消失不见的声音说。「——那个,今天早上刚认识。」 藤堂真澄05:00-12:33 早上五点,起床。 漱口、刷牙、洗脸,朝着宫城三拜。干布摩擦,打扫庭院。 到这里都一如往常。 五点十五分,门下一个小弟跑过来。说在院子里发现一个彪形大汉,衣服上有血迹。应该是引来邻居骚动的例行闯空门事件,所以五个人压制住他。 ——不会吧,该不会又揍人了吧。 ——不,是用木刀稍微碰了一下。 真伤脑筋。大家都太血气方刚。道场应该讲求修养,这里不是不良份子的聚集场所,也不是黑道的办公室。不管怎样都要让祖父来给大家叱责一句。 一去看,如果他想闯空门的话又没有犯案工具,不过再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正派的人。我盯着他的脸看,他小声地吐露了一句, ——我想借个电话。 来不及吓到,就因为他的大胆而愣住。 我应该把他交给警察呢?还是叫祖父来呢?不管我选择哪一样, ——修行不足!这样不成体统,万一在存亡危急之秋,你以为你如何能够诚心为天皇陛下有所作为呢! 我可以想见他怒吼我的模样。看来没别的办法。于是我开始靠自己逼问。 ——身上是谁的血? ——不知道。 我看着他的眼睛。 祖父大人说,身为日本男儿,只要稳住阵脚,要看清对方的内心绝非不可能。不,如果连这点都完成不了还象话吗?这样不成体统,如何能够诚心为天皇陛下有所作为。以下同文。 从小的时候开始就一直被念到现在,不知不觉连自己也相信了这番话。 彪形大汉的眼睛深处里藏着…… 悔恨。 并欲望着赎罪。 原来如此。电话是为了自首啰。 我心里立刻做好决定,把男人带到里面的厨房去。门下弟子们一同哗然,但是在此刻我视而不见。把话筒递给彪形大汉时他说, ——你很怪。 ——我不想被你讲。 ——但是,只有你很怪。像是那个发型。 ——原来如此啊,那就好。你赶快打电话吧。先不要讲我祖父,如果我爸起来了就麻烦了。 ——这样啊。 ——在这个家中,只有父亲是正经人。剩下的如你所看到的,祖父的弟子们和义警队的那些人们……说起来,你还真能潜进我们道场啊。你不知道吗,我们这里的评价。 ——我还以为是公园。 ——真是的,你是什么来历呀。 ——我才要问你是什么来历呢。 ——……好了啦,快打电话吧你。 电话立刻讲完。他打去的地方,似乎不是去跟他道上兄弟告状也不是打给警察。 ——讲完了吗? ——嗯。 ——真的吗? ——啊? ——不是,是我这边的事。 伤脑筋,我看走眼了。但是我已经决定好了。现在才叫警察可是双重耻辱了。虽然没人知道,但是我自己知道。 很无奈地比了比后门。 ——你要做的事应该做完了吧,要走的话就快点走。右转出了大路,顺着路走就是车站。停顿了许久,男人微微吐了一句。 ——你真的很怪。 上午五点四十分,吃早餐。一如往常的麦饭、豆腐味噌汤、山菜、淡腌菜。吃完。 我才要问你是什么来历呢……他的疑问,一直残留着无法消失。 我是什么人。 是道场主人的孙子,四兄弟中的老么,旷课次数过多的高中生。对聚集在闹区素行不良的学生们感到不满,所以才自己组织有志义警队当队长。 这像是答案,又不像是。 尊皇敬天,修身齐家,准备动作一百次,假日时去靖国神社参拜。所有的一切从小就像空气一样存在着,现在也不会感到任何异样。在学校被人叫怪人,在家则被怒叱修行不够。 光看外表,我和不良份子没什么两样。我不是顽固,也不是为了反抗祖父大人,我只是无法习惯剃平头而已。 我不从外表评断他人,相对的,我也不让别人评断自己的外表。发型不过是表面,随时都能用电推剪剃掉,我已经做好那样的准备和觉悟了。 上午六点五十分过后,太阳东升。因为云多而看不见。义警队的班长传来消息。发生了麻烦事。为了善后。我骑了爱车zx—9r去新宿。 总算解决后在附近散了很久没散的步。发现纪伊国屋前有数名一班的队员。他们正包围住可疑人物质问中。听了两造的话,明白是我们太早怪罪。伤脑筋。 ——但是队长。我们以为…… ——不用多说借口! 到这里我就该明白今天是坏日子了,没法发现是我的修行不够。 道歉完后我请被害少年吃早餐。虽然我不喜欢吃快餐,但是对方坚持,所以我也没办法。 被害人,是个脸型细长的少年,和我同学年。他被女扒手夺走钱包和手机。告诉二班女人的长相,让他们进行搜索。一班的陪同我进店里。假藉道歉,我试着对他进行漫长地开示,到底他有没有听懂呢?血气方刚的并不只有祖父大人的门下弟子而已。 上午十点,暂时解散,骑爱车去后乐园。和平常一样去spqua泡热水泡了两个小时,终于放松了。日本人就该泡温泉呀。 下午零时十二分,二班传令员来报告。发现那名女扒手踪迹。他们遵守命令没有出手,在远处观察中。不愧是二班。从三温暖飞奔出去,和传令员一起到新宿御苑正门前。 零点三十三分。为了维护女扒手,青年一人挺身而出。我看他和自己似乎同年龄。虽说如此,因为我修行还不够,所以其实没什么自信。 接下来会如何演变呢? 枯野透12:34 长发重机男,似乎是红外套军团的领袖。 看大家视线投往同一个方向,即使是我这个睡眠不足的头脑也明白,他们的目的不在我而是在亚希穗同学。 这下糟了,情况相当糟。 但是很不可思议的,我一点也不害怕。我甚至没有自己可能无法完全保护好亚希穗同学的不安。这可能单纯是因为我很困吧。但是最不可思议的是,在这之上我确信自己能找到德永。 我感到完全没有理由也没有根据,但是应该办得到。我要做给大家看。就像变魔术一样,事态一口气转好。 嗯。但是,该怎么做呢? 然后。一直瞪着我的男人。从重机上下来,缓缓说了一句。 「你是什么人?」 问我是什么人,我也很困扰。 「是她朋友。」 总之我试着说看看。 意外的还满顺的。 对了,我们是朋友。我和亚希穗同学。贫穷高中生和白百合的千金小姐。托德永的福认识的,几乎是毫不相干的人。不过,这就是缘份。就像昨天那个新婚的新郎和我一样。明天会变怎样也无法预测。会和谁相遇,会遇到什么事,会帮助谁,会受谁帮助。 我们所有人,或许都是这样牵连在一起的吧。 被看不见的线。 或是电子邮件。 渡部亚希穗12;34 今天早上的红色外套们,把我们给包围住了。但是这次还多附了一个,不知是不良份子还是庞克族的奇怪长发男子。 这个气氛。 糟透了。说不定,是因为我?因为我敲了东西?被发现了?呜哇糟了。 「你是什么玩意儿!」 长毛怪说了类似这样的话。然后, 「是她朋友。」 他这么回答。 透同学非常干脆。 你们是什么关系是朋友是这样啊。先让我们从朋友开始吧。气氛炒得很热,然后说拜托妳了伸出手来要和我握手,结果我说「对不起。」接着低下了头,今年的联谊-in-都立八王子西高的学园祭结束了吗?可是那是学姐叫我做的,我不是故意的呀!不过现在果然是那个的报应吧。透同学竟然说我「只是普通朋友。」呀。可恶,最好立刻被马踢死,长毛怪。 哎,在这个紧急时刻,我到底在想什么呀!? 糟了。钱包!为什么我要一直带着钱包呢!敲到的证物钱包!! 枯野透12:34-12:37 「朋友?」 「是的。」 「哼嗯。」 ……被重机男子嘲笑。我的膝盖也跟着发抖。不是因为疲劳,而是因为恐怖。前言撤销。看来至少我的身体是比头脑要来的老实。 「有、有什么好笑的吗?」 「不是,是我自己的事。」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果有事的话——」 「慎选朋友比较好喔。」 我以为他在自言自语,忽然间,他用飞快的速度把手插进我外套的右口袋! 「咦……!?」 不是我所有物的钱包。从口袋里被掏出来到了男人的手中。 「咦?咦?咦?」 简直像我刚刚表演魔术让亚希穗同学惊讶的复仇一样,现在我变得像愚昧的观众了。 「为……为……咦?」 「我知道你们不是同伙的了。」 「咦?」 「就是你,还有你身后的女扒手,并不是同伙。或者,你们是嫁祸给对方只打算自己逃走……这种程度的伙伴?」 我回过头。 脸色应该铁青。 不过,亚希穗同学她脸色更青。 西满里衣12:35 ……五分钟前在饭田桥! 我在东西线等待换车的时候,德永那家伙还在地上的jr站台! 在地上!在我的正上方! 「…………抓!」 是可以抓住他的,是可以抓住他的! 可是我却像个笨蛋一样,呆呆地光等着电车!当我知道德永在地上时,已经过了五分钟了! 我知道。当然我无技可施。东京地下铁,是不会单为一个乘客临时停车或倒车回去的。 但是,但是! 我紧握着着手机简直快要将它捏碎。陶子小姐传来的邮件仍然显示在手机画面上。 主旨:—— jr饭田桥传来目击消息。 以下,转寄自爱小姐寄来的信…… 「……下一站是早稻田,早稻田……」 播音员冷酷的声音。现在再折回饭田桥?可是,不可能追赶得上。德永那家伙应该已经坐上中央线了吧。我再看一次邮件。新消息……他持有一日周游券,并且往下行站台方向定。他能去的范围呢?我的计算机苏醒发着光。都心的路线图数据。在tx上下载好的。有了。 饭田桥下来约五分钟。就算我能立刻搭上电车……市市谷到四谷之间。那家伙现在应该在那? 他明明在那里,我却什么也做不到! 冷静。要冷静呀。 德永在中央线,我在东西线。对了,照这样就可以了。 当初我的目的地是西荻洼,中央线的西荻洼,所以才选择东西线。最快的线路,也最不用换车。而且东西线可以在中野换乘中央线。从早稻田这里到中野,所需时间九分钟。从四谷到中野——十五分钟! 我可以在中野埋伏那家伙! ——可是,万一德永中途下车的话呢?或换了其它的路线的话呢?或者又突然改变心意改往东京方向呢? 那种事,鬼才知道! 因为愤怒和亢奋,我的鼻血几乎要喷出来。 人生,任何事都得赌一下。对啊,那家伙绝对会来中野的。我会在那儿抓住他。 要相信自己,要相信呀! 我几乎要和身为我的自己一样,强烈地相信我可以抓住他! 德永准12:45 中央大久保站……才一经过,大厦的高度就逐渐变低。天空是灰色的,比起今天早上要混浊。 从这里接下来往——东中野、中野、高圆寺。从杉并区到武藏野市。三鹰、小金井、八王子。铁路自由无限延长。 我也跟着自由想象。17小姐,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活得很痛苦的她、孤独的她、但是不想一个人死去的她,我在心里为她聚焦。或者是,开始动起素描用的木炭。她寂寞的侧脸浮现在我想像之中的速写本上。寂寞的背影、寂寞的指尖、走路的她、坐着的她、穿制服的她、从校舍屋顶上俯瞰校园,害怕地蹲下来的她,在这里我陷入沉思。17小姐是否也像刚才那个女孩子一样是个大胸部呢? 我体内的谁……应该是昨天的我……正皱着脸干咳着。 你呀。接下来就要自杀了,还在想些什么呢? 没办法呀。这是我今天的回答。因为我现在感到十分的快乐呢。我就要死了,今天晚上就会死。所以我是自由的,再也不用感到痛苦了,心情如此舒坦都是因为这个啊。 现在在东中野站,下一站是中野。那里的话应该会有漫画出租店吧。差不多该下车,去找间店查看一下部落格。 笹浦耕12:37-12:44 所以,在那之后「陶子」小姐才传邮件来给我啊。那个姓西的正在东西线追缉中。 「……说要在中野抓住他,是真的吗?」 『是的。满里衣同学说他差不多快到了。』 「只有一个人吗?中野可是相当大的车站耶。在新宿,咦?您怎么知道的。」 顺便讲一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陶子」小姐用起敬语来了。因为没办法呀,我以为她年纪还满大的。 我对年纪比我大的女性可是很温柔的呢。 『和透同学他们突然联络不上了。信同学正往这里移动,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西荻洼到中野的话……」嗯,是中央线的第几站咧?西荻洼、荻洼、阿佐佐谷、高圆寺、东高圆寺——这是丸之内线吧。高圆寺的下一站是中野。「……应该会有什么办法吧?」 『是的。原本应该如此的,但很不巧。』 「很不巧?」 忍的房间门在这个时候忽然打开了。 那个感冒的妹妹……美由还是由美的,在睡衣上披一件粉红色的毛毯,轻悄悄地穿过走廊,进了厕所后又立刻出来。 我从沙发这里跟她轻轻点了个头。 她满脸通红,很不好意思的跟我回礼。想想也是,因为是上厕所嘛。不过她还真瘦。是肠胃型的感冒吗?请妳好好调养吧。 「真不巧,是说发生了什么事吗……啊,请稍等一下。」 『咦?』 感冒的妹妹,不知为什么走向我,手里握着纸条。 史努比的便条纸上,写着可爱的浑圆宇体。 事情经过我大概都听说了。 如果你想早点跟姐姐出去约会的话, 我愿意帮忙,但我该做什么? 喔喔喔。 真是意外的发展。 妹妹,用手指靠了一下嘴唇,再比了房间那里。如果让小忍听到就不好了,是这个意思吧。所以我在纸条上响应。 非常想请妳帮忙, 但是为什么妳要帮我? 接着妹妹说。 其实我,想找朋友 来家里玩, 可是姐姐不出门 所以我很难叫。 我原本想说如果你来的话, 姐姐也会早一点出门去, 结果不如我预料。 请你继续讲电话 如果听不见谈话声 她会起疑 原来如此。『朋友』啊。在除夕,大家还真是精力旺盛呢。而且妹妹不是感冒了吗?搞不好是装病。那她原本就这么瘦吗? 「啊喂『陶子』小姐?对不起,刚才我的笔掉地上。嗯,然后那个,对了中野。」 我一边这么说,一边写纸条。 应该说,我努力的要写。但是好难呀。一边做别的事一边书写文字。真的。要是觉得我骗人,那你们也试看看。 『所以笹浦同学如果也能麻烦你来这边的话。』 「这边,好的好的。是jr的中野站是吧?」 『不,现在来的话已经来不及,如果在中野满里衣同学不能抓住他的话,或者在吉祥寺等等,有谁能——』 (中野←删除线)说不定 能够立刻解决 也有可能不能立刻解决 请妳告诉我为求保险 该怎么做 「该怎么做呢?」 『什么?』 「啊 不是,那个,我在想该怎么去你们那边。」 把纸条交给妹妹。她回: 「我没人可以拜托了」 这样去说服她 姐姐一定会照你 说的去做 果然是妹妹。很了解她的个性。不过我的推测也相差不远。明年开始就用这句话进攻。 『……从涩谷转车会比较方便吧。您现在在樱新盯是不是?』 「是的是的,好我明白了,啊错了可恶。」 明白呢 『哈?喂?请问您怎么了?喂?』 明白(呢←删除线)了 「啊!不是的。」 啊啊啊啊麻烦死了! 私市陶子12:33-12:45 老师,我们现在被咖啡厅的人给赶出来了。 的确张贴了『请勿使用手机』的纸张。而我和信同学不停地使用手机。但是,其它客人人数并非有多少,却这么突然地对我们说「请出去」,实在说不过去吧。 因为我们是在帮助别人呀。 「哎,没办法啰,是我们不对在先。」信同学这么说。 「虽然是那样没错……」 用堀田同学式来表现的话,我有一点点不爽。 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之,我们两个人决定前往信同学的住家。据说徒步大约十分钟。我为了不给他添麻烦,尽可能的跨大步伐走路。我快要掌握住诀窍了,这样以后就算长距离我也能走了——当然,是慢慢地走。 这一带是豪宅区,我们沿着长长的树篱前进。听说这是信同学的家,不过这也太奇怪了,为什么明明是在信同学的家而且还有一点距离,阿正同学却有拒绝我们出入的权利呢? 我也曾想过要追问信同学的,但还是没问。因为信同学十分信赖阿正同学。他也说了是在一起十年的好朋友。信赖、好朋友,这是十分有重量的词语。说要休学时,我自己也受了这两个字句莫大的支持呀。所以,这不是我可以随便插嘴的事。再加上,也有可能是我弄错。如我先前所说的一样,要评断别人是很不容易的事,对一个未曾谋面的人要说些什么,不得不特别谨慎小心。 终于树篱中断,就快到豪宅正门的正前方时,透同学寄信到信同学的手机。 「小爱!这不是小爱吗?为什么是真实的小爱耶,太屌了吧。到底在哪又为什么呢?」 信同学真是的,盯着手机屏幕猛看。而且十分兴奋。应该是非常重要的消息吧。 「那个,是什么……」 「不可能吧,真的。金耶。我知道了,我们这里商量看看——找到了!德永那家伙,在jr饭田桥下行!是两分钟前!等等,这么说枯野现在去车站的话不就能抓到他了?现在他确实在新宿对吧?」 终于我也掌握住情况了。我很匆忙地寄信给满里衣同学,她也立刻回信给我。 12:37:03 主旨:—— 我可以在中野站埋伏德永! 你们也派个人来支持我吧!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我们刚才继续待在咖啡厅,再十分钟,不,五分钟的话,就立刻能搭上电车赶到中野的。可是现在。我们的所在地是距离车站走路要十分钟的安静住宅区里。 因为笹浦同学刚才打电话来,所以就简短的说明情况,并为了保险起见请他来这里,接着我和信同学这个双人组,一脸困惑地瞪视着彼此。 「怎么办呢?」 「怎、怎么问我怎么办——」 信同学的眼神游栘不定。看到男人如此动摇已经是很久不曾有的事了。是的,那个时候,在那天。我告诉老师我肚子里已经有了爱的结晶后就没有过了。虽然十分自知自己这样不够庄重,我还是忍不住回想起而笑了出来。老师,我果然是个坏孩子是吗? 总之,就算我用跑的回到车站也来不及。这样的话,能采取的手段只有一个。 「我知道了,我留在这里。信同学请你一个人回车站吧。」 「咦!?但是这样不太好吧,那个。」 「不。如果阿正同学他说什么都不愿意的话,那我不进到房子里也没关系,我可以在外面等。」 「咦,咦,但是那样反而引邻居注意。」 「现在德永同学的事比较重要。不是吗?」 说实话,我这时候有点不高兴。这并不是值得嘉奖的行为。我并不是因为知道会给信同学的家里带来麻烦,而故意耍任性说些无理的要求。 信同学的眼神,更加游移不定了,和那个时候的老师快要不相上下了。我反而感到有一点点开心。虽然这么说,我也不是把阿正同学的事怪罪到信同学身上来减轻心中烦闷。是的,应该不是那样的。说起来应该是因为我想起老师的事。哎呀,难道说我有以欺负男人为乐的坏毛病吗? 「——妳进去也没关系。从那边去吧,离出口比较近。」 因为信同学突然这么说,我十分吃惊。似乎他用手机和阿正同学说过了。 「可以吗?」 「他这么说了。出口,在那个转角那里。钥匙,用对讲机说妳是谁他就会开门。说妳是惟信的朋友。进去后往右边走。那我去车站了,」 信同学非常快速地飞奔而去。我一个人被留在无穷无尽的树篱前。 在此我有些在意的事……是这么说吗,挂心的事,总共有三件。 满里衣同学,她能顺利抓住德永同学吗? 阿正同学突然改变意见,又是为什么呢? 然后。为什么透同学从开才开始就无消无息了呢?…… 西满里衣12:49 ……来了! jr中央线中野站,下行站台。但是站台未免也太多。为什么会到八号站台呢?东京实在太大了!而且还没电梯! 橘色的车辆滑进来。十二点四十九分三十秒。略微早了一点。不,也有可能是上一班车晚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有可能是下一班车。 观察下车的乘客。出入口和站务员办公室,让狭窄的站台更显狭窄。视野被遮蔽住。欧巴桑,欧巴桑,老爷爷,东京人果然很多,但是没有看似高中生男子的人,也没有穿白色羽毛外套的人。信同学的情报应该不会出错。但是要是出错的话呢?要是不是白色羽毛外套的话呢? 男子高中生(还是大学生?),发现了。在站台的东端。但是,不对。他不是那样高大的男子。而且是两个人在一起。凹凸二人组,彪形大汉和眼镜仔。德永没戴眼镜。回顾瞬间记忆——那个网页上的个人资料写着。身高一七一公分、体重五十五公斤。在哪里? 人在哪里? 没有下车,我该上车吗? 车辆逐渐靠近。车掌伸出上半身,盯着我看,似乎觉得我很危险。上车去找吗?但是,如果不是这辆电车的话,如果在我上车的同时他下车的话。 怎么办? 这班电车。还是下一班?找不到白色羽毛外套。只有几个穿红色外套的人。是哪一个? 还在电车里吗?还是下一班电车?二者择一! ——有了! 德永准12:50 原本以为中野站的下车处在边边,东西线才是那样啊。哎算了,我也不是那么赶时间。电车停止,车门打开。让老婆婆们先下车,我再慢慢的下车。 人并不是那么多。有个坐轮椅的女孩子,她似乎在犹豫着,左看右看的。她怎么了?我应该去帮她吗,站务员呢……找不到。我走向她。粉红色细框眼镜、绑马尾、蓝色外套。她回头看我。 眼神锐利。 正当那个时候,我确实听见有人叫着我。 「……德永!」 西满里衣12:50 德永,在站台的东端!站在凹凸二人组的旁边。我在站台正中间稍微偏东方。距离十五公尺左右。 ——我可以抓住他! 我有把握。握住双轮的把手。 右手压住拉起左边,战车的要领,急速回转!在下一个瞬间,从后面激烈的撞击、追撞。站在站台西端的红色外套。一边大叫一边用脚撞上我的轮椅。 「找到了!……痛死了!」 一个人跌倒。剩下的三个人从我两边越过,朝着白色羽毛外套猛追。 「喂!搞什么呀!」 我大叫。但是不知何时彪形大汉出现在我眼前。和红色外套正面相撞,两个人都跌倒。 「啊,你就是今天早上的!」 「吵死了!」 彪形大汉踢了一脚。扑空。命中车轮扶手。我被男人还有红色外套夹住动弹不得。为什么会变这样!站务员急忙跑来。搞什么呀!德永,德永呢?——在电车里!为什么?刚才不是下车了吗! 啊啊,车门!关上了,关上了! 「德永!!——等等,你这个卑鄙的人!」 德永准12:50 什么什么什么,刚刚那是什么? 应该没事吧,那个坐轮椅的女孩子。我差点被那个巨大男人袭击。还有那个红色外套,那些人们……咦,那是今天早上义警团的人吧,他也巡逻这一带吗? 「——呃,下一站高圆寺,高圆寺……因为容易发生事故,呃,请不要勉强上车……」 车箱内的所有视线全都集中到我身上。我知道自己双颊火红。就是在说我,勉强上车的坏乘客。还有,是谁在呼唤我?而且拉住我的外套,把我拉回电车里的人呢? 其它的乘客的视线、受到惊吓的脸、一脸嫌恶地瞪着我的人。电车摇晃着。中野车站越来越远。许多脸孔,他人的脸孔。在那之中只有一个是我曾看过的脸。 「嗨,刚才还真危险呢,德永。」 ——伊隅!? continuedto“linktwo”…… 后记(a) 「——我对恋爱故事没自信,不过如果是『关于死的故事』的话我写得出来喔。」 我无心所说出来的一句话让『15x24』的原型诞生在这个世界上,这已经是距离现在五年以上,2005年五月的事了。 当初。应该不会变成这样的。 就很多意思上来说, 哎呀真的。 变成了用四百字稿纸计算竟然超过了三千张的大规模。 完稿竟然超过两年,而且在那之后到刊载竟然又花了整整两年。 原本应该是更单纯……更简单……的小说的。 「你有没有试着把笔名改成新城kazma的想法?」 如上所述。这是第一次开会时m主编说出来的台词。在这时已经有了相当浓厚(嗯,这似乎「和以往自己的工作」有什么不一样……)的气氛。 正因为有了能冷静思考的时间,所以—— 「就算不是文库也没关系。或者以文库运用些奇怪的手法也可以。是长是短都好,全都是些萌角色也没问题,一个都没有也没关系。简单来说,只要有趣就好。说到有趣,最近的美国影集真厉害呀,像『24』,你看了吗?哦,那真令人高兴呀!你喜欢哪一个?『lost』和『星际大争霸』。嗯嗯,原来如此。还是剧情紧凑的故事比较好。剧本扎实是最重要的。顺带一提,我喜欢像『十五少年漂流记』这种的。『八犬传』也很棒。对了,我有个认识的人他非常有趣,下次介绍给你认识一下。不,你完全不用拿他做参考。新城先生,因为是现在的新城先生所以才希望你写只有现在能写的故事。sf也好,奇幻也好。还有最近你有没有觉得,能够好好描写纯爱故事的人正在减少中?——」 「什么?」 像这样的对话反复了好几个星期。 话题涉及到(好几次的)纯爱小说时,终于,从我的嘴里冒出在开头时所说的那句话。 「『关于死的故事』的话我写得出来喔。我有自信。」 教训:悔不当初。 这句美好的话在我脑海开始盘旋不停时,已经是更后面的事了。不管怎么说,像这样一切都开始了。都开始了呀。 很长,很长——虽然如此,其实也是很短的故事。 人生当中第一次拿起新城kazma的书在手上,现在正读着这篇文章的你。 初次见面,欢迎光临。你绝对不会后悔的,所以请安心的阅读。这个故事十分有趣。 以及,好久没看到新城kazma,然后找到新书而惊讶中的熟客的您。好久不见了。 不,我也很惊讶。怎么说能和您再次见面,都是『夏日/时光/旅行者』以来的事了。 但是更惊讶的在后头。在这个故事的结尾,我设下了许多圈套,所以请您一如往常般地尽情惊讶吧。 所以,在这篇「后记」变得更长之前让我就此打住吧。接下来就请您到推特或部落格『散步男爵』上观赏。然后故事的后续,请看下一集—— 提笔于24小时都市-东京 新城kazma 推特http://twitter/sinjowkazma 部落格『散步男爵』 http://d.hatena.ne.jp/sinjowkazma 插图 part5「大人不会懂,或是2vs13」 台版 转自 雪名残@轻之国度 笹浦耕 12:51-12:54 啊,又到我了。 因为所以,「赶到中野站让事情快点落幕」的梦想消失了。那件事是从在所打来的电话得知的。 顺带一提,在所那家伙结果和「阿正」一起在西荻洼的月台把风,一边等待着西那家伙(也就是「满里衣」)。 「『满里衣』,嗯,是在中野的家伙吗?」 『对对对』在所发出异常开朗的声音。『下一班电车往这边来,可是,』 「这么说,你们两个都是在西荻把风是吧?那么不如干脆——」 『刚才看了「陶子」小姐传来的手机照片,我实在太惊讶了!这个叫满里衣的女孩,竟然……』 「?」 『超可爱的啦!』 「嘿。」不,我原本想说的事情是,如果德永那大白痴在高圆寺和荻洼之间的某一站下车的话要怎么办,反正你们有两个人就派一个人出动啊。所以才说有钱人家的大少爷真不管用。「那真是太好了耶。」 『对吧,对吧?啊,「阿正」说要跟你讲话。』 「嘿嘿——啊,你好,初次相识,我叫笹浦。」 『我叫左右田,你可以叫我阿正。』 所以,这个时候我没有想太多,总之先把我刚才的推测,比方说十七他不能使用电子邮件的事,还有地图不值得采信,妨碍部落格不就好了之类的,把这些事告诉了「阿正」。 在那之后,我也按照了妹妹的建议,开始展开诱导忍的作战。 伊隅贤治 12:51-12:54 今天一定是我的幸运日没错。 我收到「陶子」的来信,是在往西荻洼的路上,快到阿佐佐谷之前。内容是「满里衣」在中野埋伏德永,估计德永搭乘的电车预定抵达时间是十二点五十分,可以火速前往支援的人请快点去,等等。 这可说是最佳的时机了。我和三桥将比「满里衣」快一步到达中野,所以还有时间考虑作战计划。 结伴自杀行动时间已经延后到九点,这在先前就已经被告知。半天看似短其实长。在中途会发生什么意外,没有人知道。在此我把当初的计划改了一部分。为了掌握住德永的行踪,当然一路跟踪他到晚上也是可以,不过「搜索队」那些人还在四处搜索的话,还不如跟他在一起行动比较安全而且确实(假装成偶然相遇也行,那家伙如果硬要逃走的话,我跟他说明实际状况也是一个有效的选项……你的自杀计划已经传开来了,搜寻你的人到处都是,但是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我并不打算阻止你自杀,不仅如此,我还知道该怎么从那些家伙那儿逃开,就跟他说这些)。 最大的焦点,就是该如何把眼前的「满里衣」给排除掉。问题在这儿。 不过这个时候,我心中已经有了张最强的百搭牌,就是三桥这张牌。利用这家伙绊住「满里衣」就对了。 我(从阿佐佐谷折返时)指示了三桥,内容如下: ……坐轮椅的女子高中生,她打算在中野站抓住德永。她就是「17」的可能性并不低。不可以被外表所蒙蔽。而且连她是不是真正的肢障者,现在我们也无法一一确认。所以你去把那家伙留在月台上。尽量不要使用暴力,不过如果有什么万一,就假装不小心去弄坏她的轮椅也可以。我趁这个空档去找德永。如果我们走散了,你待会儿就打我的手机跟我连络。无论如何你都不要对「搜索队」卸下心防,因为我们还不知道谁才是杀人魔「17」。 在车站月台上,三桥出色的表现超乎我所期待。对于那些红外套们(应该又是新宿那些人的伙伴吧),我几乎想颁给他们临时加入演出奖。 确实,在这里就把三桥用掉是很浪费没错。或许原本还期待他可以做出更有帮助的事情。但是,我现在是个大胆的行动者:是一瞬间的判断者,不能心疼丢出了王牌。在我眼前有了猎物,那么,就应该把所有的猎犬放出去,将猎物捕到手中才对(再加上,也不是已经完全没有再次利用三桥的方法。我并没有怠慢为此的准备)。 太厉害了,真是太厉害了。 德永准 12:51-12:58 「……为什么?」 我的蠢问题几乎要被车内的广播给盖住。 「为什么,因为德永你快被车门给夹到啦,还是你想让车门夹一下?」 「不是——不是这样的——」 我完全陷入混乱。高圆寺车站在不知不觉中闪过。 「干嘛呀,你脸色好差。你的表情跟死人差不多。」 「咦……」 「开玩笑的啦,跟你开个玩笑。」 「啊?啊啊,嗯。」 心脏好痛。他说我的脸跟死人差不多?我不能在意。伊隅说话本来就这个样子。从以前开始,不管讲什么,他都要扯到尸体或拷问那类的话题去。他自己还有周围的人似乎都没有注mi到,但是可能只有我太敏感了吧。因为最近我满脑子都是关于死亡的事。 脸色。难道决定要自杀的人,很快就会在脸上出现死相吗?连伊隅都看得出来? 「啊,我该下车了……我要去漫画出租店……」 「咦?」伊隅的眼睛在镜片里微笑着。「刚刚好,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什么?」 「反正我也没事做,我很久没看漫画,刚好也有想看的漫画,而且肚子也饿了。」 「肚子……」 这是绞痛。 我无法呼吸。空气,只有我周围的空气逐渐消失。灯光转暗,胸口沉重,窗户的玻璃渐渐融化。喧嚣声消失了。呼吸,呼吸,无法呼吸,广播的声音越来越遥远,混入了伊隅的声音。 「——阿佐佐谷阿佐佐谷……你怎么了德永,还好吗?脸色真的——下车的旅客请别忘了手边的行李——德永站好——车门就要关了——……」 然后,我无法呼吸。 枯野透 12:35-13:00 为什么变得跟格斗游戏没什么两样了? 我应该是配角的啊。只是为了帮助别人,在除夕做一些小小的善事。但是现在我却举起拳头,化身为保护千金小姐还睡眠不足的骑士。在眼前,不管怎么看对方,都是个等级比我强上几百倍也颇有hp值的重机男。 或许这个……我现在深陷的一大苦境,其实只是单纯的一个小插曲,或许在某处还有真正的主角呢? 「为了慎重其事,我再说一次——」 「吵死了!」我大叫,虽然没什么魄力。 「——告诉你,那个女的是扒手,这个钱包就是证据,我们要把她交给警方。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我们不想跟你起争执。」 「所以这中间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吧!刚才我已经说过了!」 我尽全力摆出和快打旋风2里飞龙一样的姿势。不要说外套军团,就连晓那家伙都一定可以看出我是个大外行。 恶魔,要怎样就怎样吧。 重机男又走近了一步。他动了,不,是像滑过般的感觉。两手缓慢的向左右垂下,没有丝毫错位,他左右两边的平衡好到简直叫人害怕。我的拳头抖个不停。所谓武术达人,原来连大外行也能一眼看得出来……就是如此美妙啊……这时候我第一次有所觉悟。 可是在我身后,有一位纤纤弱女子,跪坐在地上流着眼泪。 #插图 「我只再说一——」 「你是要说几次呀!你要打还是不打!我可是在赶时间,快放马过来吧!」 「哼。」重机男仰望阴郁的天空。「说的也是。」 ……我停止呼吸。 说不定,亚希穗真的偷了钱包。千金小姐因为在学校里累积了压力,于是靠做这种事来抒发压力的可能性也不小。再加上,她从刚才就没有否认过一句,所以我有可能犯下了天大的错误。为了保护小偷,浪费掉宝贵的数分钟,把阻止一个高中生自杀的机会给白白浪费掉。 不,应该就是这样没错吧。我到现在为止,原本打算帮助别人却犯下了无可救药的错误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因为你是旧城镇的人,所以才这么有人情味吗?……老是这样讽刺我的是谁,对了,是马桥。我突然想起班长马桥茗子。你老是做那样的事,枯野,总有一天你一定会感到十分后悔的。 但是我并没有后悔。 至少我现在没有。 因为,有一个女孩子正流着眼泪是事实。 重机男在我眼前三步的距离。 「我又看错了。」 「咦?」 「没事,是我自己的事。」 他的脸消失了,白色的光划过视界。我专心地不停使出必杀素人拳。我才这么想的时,世界就颠倒 ———————————— 了过来,回过神来,我周围已经是坟墓了。 藤堂真澄 12:35-13:00 下午零点三十五分。新宿御苑前发生预期外的格斗。我用手腕箝制住他使出裸绞。对手的年轻人,实在太多漏洞。不过他也太有觉悟了,我一不小心就认真了起来。只能反省自己修行还不够。 三十九分,诚惶诚恐地在心中对自己于天皇恩赐的公园门前打架一事在心中深感歉意,并一边将他搬移到附近的某所寺庙里。照顾这名年轻人时他也没有反应,似乎陷入熟睡。另一方面,女扒手则快速地试图说明情况。她说话时含混着鼻水,实在听不懂她在讲些什么。 四十一分,很无奈的打开昏睡年轻人的手机,看到最后的来电显示是决斗前一刻。 四十二分,打给最后的来电显示,接电话的是一个叫在所惟信的人物。终于了解实际情况。真伤脑筋。今天早上的少年,错不了,他就是德永准。总之我提出要帮他忙。 再怎么样,我都该把他强留下来的。虽说如此,那时我也不明白事情的情况。脑里祖父大人登场曰:「眼前的人是不是想自杀,如果无法由他表现出来的行为察觉到的话,还能成什么事?凭你那样该如何在危急存亡之秋以下同文。」 我猛烈的反省,将三班到五班之中可以行动的人紧急分配到大久保、东中野、中野各个车站,把不是当班的人也紧急召唤过来。 下午一点,熟睡的年轻人醒来。 渡部亚希穗 12:35-13:00 对对对对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请原谅我请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拜托请千万不要把我交给警察我现在离家出走中如果警察叫我爸妈来他们反正也不会来因为他们已经放弃我了所以这次我再犯真的感到很对不起对不起如果这次我再犯学年主任石黑那家伙一定会讲一堆没有下次了如果你不好好做的话就不要来学校了反正像你这样只会变成不三不四的大人这种的话因为集团的学姊和伙伴们才不会说这种过分的话所以我总是和她们一起敲我不是故意要做坏事的我没有敲真的把罪嫌推到透同学身上这种事嗯或许我多少有想过但是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枯野透 13:00-13:08 今天我也真是的,困了几百次的一天呀。 ——不对不对不对,我是昏厥过去了! 终于恢复记忆了。最后好像是柔道里的绞技吧,就是那个让我变得很轻松舒服的。 把头抬起来看了看周围。棉被、和室、走廊。对面则是和下雨的天空一样灰的一大片墓碑,一直往我这儿瞪视。 「……这是哪?」 「熟人的寺庙。」重机男(大概是父传子什么拳术的达人)回答我。 「寺庙?什——」 在我把话接下去之前,在房间角落里的亚希穗同学飞奔过来,我差一点又要昏过去了。 「透同学透同学透同学学学学!」 亚希穗同学的眼泪和鼻水和理由全混杂在一起,呈洪水状态,说实在,她在说什么大部分我都没听懂。她对着我和重机男只是不停地说:「对对对不起请原谅我请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请原谅我请原……」 就像这样,然后他说:「我没有关系。如果你有心想道歉的话,就对陛下道歉吧。」 「谅我——哈?陛下?」 「咦?」 我嘴里不知不觉冒出奇怪的声音。为什么在这里突然会变这样呢?这个人,他怎么看都应该是庞克摇滚那种类型的才对啊,还是最近流行这种的呢? 我们似乎表现得非常错愕。他垂下肩膀叹了一口气。 「……不,没事。是我自己的事。」 那时我突然回想起所有的事。对了,我不该在这里做这些的!车站,我必须去新宿车站! 「不。」 重机男……的名字叫藤堂,我稍后得知了……他制止了我。 「已经太迟了。应该说,只差一步。」 听他告诉我在中野站发生的一切,我突然很想蹲下来。 「……所以,你们没抓到德永吗?」 「简单来说,就是这样。」 「还有其他什么事吗?」 「等一下再说。」 「那个」我小心选择用语不要去激怒对方。「你们没有去追他吗?追到那个,下一站去——」 「从中野再过去,就不是我们的地盘。」 就像咬牙切齿一样,我是真的第一次看到有人做出这种表情。 「为什么?」 「因为有许多理由。」 「难道这也是『等一下再说』?」 「…………」 哇,我被瞪了。 像现在这样叫没大没小吗?一不小心,我又回到平常像对妈妈那样时的态度。我大概还是睡眠不足吧。 「——总之」藤堂先生瞄了缩在角落的她,然后说:「我明白你们的情况了。包括中野的那件事,我也有所责任。所以,」 「所以?」 「我等下再来处理那个女的。首先先解决德永的事。」 「那要怎么做呢?」 「加派人手。」 他手掌一翻过来,在后面准备的团员其中一人便快速放上手机。我忍不住想像在黑道电影中出现的大哥,还有帮他的雪茄点火的部下。 「喂……我是藤堂。好久不见了。是的,对,我很好。您真是看不出来是八十多岁人了。是的。今天仁科警部在吗?……这样啊。那么麻烦请转生活安全课的马桥警部补。」 私市陶子 12:45-13:00 我有一点点生气。 就是阿正同学改变主意把我移到边陲去的理由,想想看其实很简单。当我到达客厅时,那里已经没有任何人了,只留下一张纸条而已。 施悦拉·麦克留 给奇洛·探戈 请你担任总部的连络转播角色和解读硬碟的任务 阿正同学追赶着信同学,从正门出去了。我花了几分钟才察觉到这件事。 说实话,我还以为在别的地方有一位叫『丹后先生』(※日文探戈和丹后发音相同。)的人在,所以在一楼找了一会儿,但是这件事并不重要就省略不谈吧。基于某种理由,总之我的名字被指定为奇洛·探戈。 老师,我竟然头晕目眩,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笹浦耕 12:58-13:08 忍从厨房出来时大约在一点前。她一边哼着类似爵士乐的曲子,一边背对着我准备晚餐。 她还真的是,就这样一直背对着客厅&餐厅。 「那个,忍。」 「我已经说过不行了,我下定决心了。在德永的事情解决之前,我不会和小耕见面的。」 她这么说,是的。 所以在她来回穿梭于冰箱和流理台跟餐具柜之间时,也一直学螃蟹横走,用手摸索着。 「这样很危险,忍。」 「我知道呀。」 「那边,砧板的边边,菜刀就一直放在那儿。」 「……我知道的。」 几乎快要摸到刀刃,忍的手指头缩了回去。 真不知该说她是顽固还是非常有原则。 「我来帮你忙吧?」 「不必。」 「哼,那你来帮我嘛,这边。」 「什么?」 「我这边,帮我搜索德永。我没有其他人可以拜托了,而且也只有忍才可以帮我。」 「…………」有点长的沉默。我有股不好的预感。「……为什么非我不可呢?」 「这是当然。」 糟了,伤脑筋。我没想到她会突然这样问。我重新看了一遍手上的纸条。原来如此,只要说到『我没有其他人可以拜托了』为止就够了。 可恶,得赶快想出个什么理由来。糟了,这下糟了! 「忍,你有机车对吧。骑车的话又快,在紧急情况时要抓住德永也比较轻松。」 「今天很塞,所以差不了多少,而且又是除夕。」 「是这样吗?」 「是啊。还有,在新年参拜飘车,反而危险呢。」 「是这样吗?」 「是啊,而且」蕃茄大军快速地堆积在砧板上。「今天我必须照顾生病的妹妹,所以无法外出呢。不管你说什么都没用。」 ……不,你妹妹她才是『诱导忍作战』的参谋。 我沉默了。 因为忍说的那句话让我感到有点在意。必须照顾生病的妹妹。 我回想起杏奈得了重感冒时的事。那是在小学二年级寒假,我们刚搬到涩谷不久时发生的事。刚好爸爸去香港出差,妈妈又出门去文化中心,所以我一个人照顾她。整个半天一直陪着她,喂她吃药、帮她擦汗、清理她的呕吐物。说真的,那时候很痛苦。 因为我只有一个人而已啊。才刚搬过去也没有认识的人,也不知道附近有没有医生。 忍她现在的心情应该就像我当时一样吧。 不过她妹妹是装病。 我还搭上装病的顺风车。 (必须照顾生病的妹妹……) 没有别人,只有自己。那种心情,以及那时候的心情。 我想离开这里,想把忍从这里带出去,一起去找德永那个大白痴。然后在我们已经想尽了所有办法后,照着我当初的计划开始快乐的约会。顺从我的希望,应该说我的欲望去做。 (必须照顾生病的妹妹。) 我并没有说谎。这种情况下,说起来我只算事后从犯,主谋是她妹妹。虽然我努力这样说服自己,但还是做不到。 智障啊我,怎么可以把错推到别人身上,而且还是推到女生身上,这样也太难看了吧,我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这也是鬼话,我在说谎,我才是主谋,所以才拚命找藉口。我应该老实的先这个歉,详细情况下次再告诉她,总之我得先道歉。好,我要道歉。 结果忍她先说了: 「对不起。」 「咦?」 「我很任性吧。」她的背有点驼,颈部上挂着围裙的结,微微摇晃了一下。「我对小耕说了很多没道理的话,从你打电话时就一直这样。也不肯见你的面,还要你来阻止自杀事件——对不起,我变得好奇怪。今天有点睡眠不足,因为打工还有家里的事,最近我发生了很多事,所以刚才一听到你在电话里说你朋友要自杀,就突然感到有点生气……我一定是拿小耕你出气了,对不起。」 「——那种事不用在意,我没事。」 「但是对不起。」 「嗯,哎呀,嗯。」 哇,好糟糕的回答。我搞什么呀,说什么嗯哎呀的,以为自己是浅草寺的仁王神像吗?那应该是金刚阿以及金刚吽吧。哎,谁管那种事啦,在这种情况下,有谁会讲得出很酷的台词咧! 呜喔喔我一点都想不出来! 可恶,在这种时候到底该说什么好?如果是大人的话,和忍相同年纪的大学生的话,会说些什么呢?快点,快点讲些什么吧我,不要着急冷静一点,讲些像电影里一些好场景会讲的东西,现在,现在,现在! 「那么,做为你道歉的证据,忍你转过来面对我,这样我会感到十分快乐。」 「那、可、不、行。」 ……被打败了。 啊,但是女人穿围裙的背影还真不赖呢。嘿嘿嘿. 伊隅贤治 13:15 今天好像不是什么幸运的日子。 在车厢里看到呕吐的人虽然不是第一次,但是自己去照顾还算是第一次。这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我想看的是『死亡』,对于呕吐物和分泌物还有内脏类,以及其他人体种种内部构造并不感兴趣(当然,也可能会有能从那里发现生命和死亡的本质,这样的意见吧。但是,我并不属于那种古怪派的,在此请让我郑重声明)。抱着突然身体不适的德永下了电车,跟站务员随便解释了一下,我在阿佐佐谷南口的拱廊入口处,发现了漫画出租店。店内可以使用网路,隔音设备完善,也有两人用的包厢。如果是这里的话应该没问题。 德永的脸仍然铁青。他到底怎么了,突然变成这样。我都还没有告诉他任何一个真实情形,他光看到我就昏倒了,想想他还真是没礼貌的家伙。不对,等等,有可能是他太过紧张。对的,一定是这样没错。和看惯的人见面,紧绷许久的神经突然松懈下来,这还满有可能的。 看看手表,过了一点了,还有八个小时。就这样躲在这间店里似乎也不错。 德永准 13:17 在我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不同的生物在蠢动着。 那到底是什么,就像是晕车和流行性感冒一起攻击过来一样。看着伊隅的脸……不过不是那家伙的错。然后,我终于有了意识。 是联想。伊隅、同学、学校、日常生活。我已经决定好不再回去的地方、舍弃的时间。 恐惧。 对了,那是恐惧。 还得继续活下去的那种恐惧。无法改变的事将不会结束,恐惧也无法结束。 以及对于「明天」的恐惧。 私市陶子 13:08-13:25 虽然这么说,但是责任还是责任。 就算是非我所期望的工作分配,如果我不好好完成的话,将会给周围的人添麻烦。所以,我在偏屋担任接电话的任务。不过,原本会打来的就只有笹浦同学而已。 过了一阵子,主屋的佣人用对讲机跟我连络,告诉我正门前有一个人,他已经加入了「搜索队」,他说希望能进到屋子里来,该怎么办呢?虽然我心里想,这说不定是笹浦同学,但是也太快了吧,而且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好,我明白了,那么请他进来吧。」 佣人的口气像在跟什么可疑人物对话似的,说了「那么之后就拜托你了,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喔。」 我用对讲机告诉他路,然后前往玄关。过了不久,有一个男人从树荫下现出身影。 是个体格魁梧的人。 三桥翔太 12:50-13:25 伊隅从中野的月台消失了,搞什么啊,那家伙真是蠢蛋,然后我和红外套的那些人们相撞,顺手扁了两个人,因为他们挡了我的路,不过情况变得很不妙,站务员跑过来,所以我从车站跑出来拦了计程车,我直接跳过剪票口。 计程车钱是从伊隅那儿借来的。 司机问我「请问到哪?」之类的话,然后我想起来了,对了,去西li wā。结果在车站没找到德水那家伙,真没办法,那该怎么办,总之按照刚才的「ji huà」去西li wā,去把「sou suo dui」的那些家伙们的心一个一个折碎。 如果他们敢反抗的话,就连他们的手臂都顺便折断。 我对这种事还满在行的,不管对方说什么,狠狠抓住他们的手,顺势转一下,「啪」地折断,比较弱的人在中突就会断掉,若是强一点的家伙,就在关节处使劲一下便很好折断。 所以关节很重要。 所以我要先去「sou suo dui」,嗯…伊隅那家伙说了什么,我想了很多,对了,我想起来了,所以我说「请到西li wā」,然后去那个叫「在所」的家。 然后司机那家伙这么说:「啊啊,在所同学啊,就是大豪宅的那个吧,好,好。」 似乎还满有名的。 然后去青梅街道在车站前面转了个弯,接着开往大路,出现了大房子,在入口处说「我要进去」后,有女人的声音含糊地说着话,再过一下出现别的女人的声音,然后说那可以进来了,又说后面的「后门」比较近,所以叫我从那边过去,到了玄关,已经有人站在那里等着我,是刚才那个声音的女人,第二位那个。 「初次见面,我叫私市陶子」她说。 是个看起来手臂很好折断,肚子又很大的女人。 笹浦耕 13:10-13:26 顺便说一下,我的午餐是鳄鱼子风味的海鲜义大利面&蔬菜沙拉&玉米浓汤。她妹妹吃的是病人餐。 「开动。」 「那个,忍。」 「干什么。」 忍的背影回答了我。是的。坐在圆桌上的我们三个人,还有她妹妹虽然换了衣服,只有忍反转椅子背对我们坐着。 「姊姊,难得有客人来——」 「你闭嘴!这是我自己做决断的问题。好,开动!」 「……」 她妹妹很抱歉的对我低下头。 想想也是,我想到应该再打一次电话给「陶子」小姐已经是我吃饱后的事了。我一边欣赏着仍然背对我(这屁股还真可爱)在洗碗的忍,然后坐在沙发上抓起电话。 我咚地按下重拨键。 ……没人接。 「咦?」 再重拨一次,还是没反应。 我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三桥翔太 13:26 我是个坏蛋。 但是要我折断肚子里有小孩的女人的手,我还没那么坏。 当然,那种事怎么做得出来。 因为陶子站在玄关处,突然我的「ji huà」就结束了。 而且,陶子根本不可能是「一七」。 因为肚子里有小孩的女人,那种女人不叫女人,虽然是女人没错,但已经不只是那样了,那种女人是「妈妈」啊,我的意思是那不是我的而是婴儿的妈妈。 变成「妈妈」的女人,是不会伤害别人的。 而且,所以,对那种女人不格外珍惜是不行的。 绝对绝对就算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真的绝对要珍惜。 因为我妈妈这样讲过,还有姊姊也这样讲过,不管是谁都是妈妈生的,这是绝对错不了的事。 在这个世界上保证错不了的事,只有三个,然后这件事是第一个,每个人都是妈妈生的,没有人不是妈妈生的。 所以说,出生的时候是两个人。 死掉的时候是一个人。 也有一次就死掉好多人的时候,不过我说的意思不是那样,因为就算一次死很多人的时候,大家都是各自一个人,每个人是独自分开的,知道自己要死掉的也只有自己一个人吧,很痛啦,很苦啦等等,虽然用嘴巴讲也就是那样而已,不知道真的是怎样,而且死后会变得如何也只有自己才知道。 医生或老师还有演电视的那些家伙们,还有那种说些很自以为是的话的那些家伙,他们全都不懂。 所以他们那些家伙全部都是假的。 说到哪里去了,啊对了,只有三件事是真的。 大家出生时都是两个人,这个是第一个,死掉的时候是一个人,这是第二个,所以加加减减计算一下,二减一,大家一定还是正一。 只有妈妈是正一。 不管谁的人生都是。 正一不是自己的东西,而是托妈妈的福才正一。 所以要好好珍惜妈妈。 说起来,大部分的人活着的时候都干坏事,增加负数,所以死的时候是负数的家伙可能还满多的,但是好好过日子的家伙因为从一开始就是正一,所以可以拚下去。 因为可以从正一开始,那还满轻松就可以获胜的。比方说打麻将从加一千分开始玩看看吧,一般都可以赢的,所以从正一开始的话,到死的时候应该一定可以到正二吧。 这些事,有一半是从我小时候开始就已经在我脑海里的某处,不过有一半是从妈妈那里听来的。 因为如此,所以当上妈妈的女人,一定要好好珍惜她们才行,,所以我也很珍惜姊姊,姊姊和绪方交往有了小孩时,我那混帐老爸发了好大脾气痛揍姊姊,所以我也揍了回去,混帐老爸,他还满害怕的,因为我那时才国小四年级而已。 姊姊那时候念高二。 姊姊过了一会儿等到晚上时,跑来跟我说,谢谢你翔太。那时候我妈妈已经不在了,但是姊姊的事情之后变得很惨,所以我尽量不去想那件事,绪方他人不见了,老爸他喝更多酒揍人,我没有好好保护姊姊到最后,姊姊的小孩也没有顺利出生,所以我也不太去想那件事。 反正总之,所以我决定了。 那就是,我一定要救到德水,告诉他不要去死,折碎他想死的心,为此我什么都愿意做,不管是谁我都折断他。 但是,陶子是妈妈,所以是例外。 我要保护陶子,把没保护到姊姊的部分都用来保护她,我会听她的话,一定不会做危险的事,然后也不让德水去死。 我已经决定要这样做了。 就像安迪的踵落(※格斗技的一种招式,用后脚跟由上往下劈,是安迪·胡格的绝招。)一样,我用力的决定了。 咦,但是第三个是什么,我从妈妈那儿听来的但是想不起来,这个世界上保证错不了的第三件事,咦咦。 确实,还有一个什么的。 笹浦耕 13:26-13:28 所以我的坏预感出错了。对不起,那些为我担心的人。 『对不起,刚才没办法接电话。我去玄关迎接三桥先生了。』 过了一会儿我再打电话时,陶子小姐立刻接了。 「嗯,那么三桥先生现在在那边是吧?那伊隅呢?」 『伊隅同学在到达中野车站前消失了,现在下落不明。』 「……」 搞什么啊,那家伙。 我正试着伍脑中把「搜索队」队员的现在位置画出地图。 住所和「阿正」和西那家伙在西荻洼,「陶子」小姐和「三桥」在在所家。是爱还是艾的那女生现在在饭田桥,但是她正在忙着工作的事。刚才联络不上的「透」和「亚希穗」在新宿停留,然后有个叫藤堂的家伙提出说要帮忙。但是伊隅下落不明。 嗯。加我进去一共十一个人。和德永直接有所认识的,在这里面有三个。这该算多还算少? 还有温井川那家伙,她怎么了?收到第一封遗书邮件后却什么都没做的,也只有她了。 『啊,然后,』 「是的,是的。」 『还有一位说希望能加入「搜索队」,对方在早先已经从「阿正」同学那儿收到邮件,在两点前应该可以和信同学他们会合。』 「咦,是什么人呢?」 『是一位叫折口同学的人,嗯,好像以前是德永同学的邻居吧。』 折口步乃果 13:20 ——埼玉县所泽市,被称为妖魔地。 不,并没有人这么说。对不起,镜花老师(※日本小说家泉镜花(1873-1939)),我只是想这么说一次看看而已,就这样。《草迷宫》真是太棒了,我尊敬您。 更正。 埼玉县所泽市是个普通的城市,但是距离位于港区三田我所就读的女子学校(私立大学的附属女子高中,不过叫女子学校感觉比较浪漫吧)相当遥远。我一这么说,妈妈就会骂我:「你只要每天乖乖早起搭西武池袋线的通勤快速线的话,一个半小时就到了,并不远吧」,但是真的很远啊,我也没办法嘛。 我觉得很远。 一个半小时实在太远了,尤其是下雨天时,更感觉如此——还没下雨。克尔曼老师对不起,我又犯了。不过云出现了,天气看起来也不太好是真的哟。 天空阴霾,颜色非常怪异。 我有了股非常不好的预感。这种时候我的直觉通常都会中。今年薙刀部的暑假集训也完全让我猜中了。担任顾问的小沼老师,不听我的忠告在国道上慢跑,结果疗养了两个月才好。而且体育节的艺术体操大失败时也是一样,上学期期末考猜考题时猜中也是。原本那时就没有好好念书,所以差点就要满江红。 #插图 再次更正。 令天我不是搭西武池袋线,而是乘新宿线绕国分寺。到荻洼搭这条线比较快,况且今天是紧急状况。这或许是第一次在一星期坐了两次西武新宿线吧,而且两次都是紧急事件。这是什么暗示吗?……虽说如此,前天坐到有明纯粹是我睡过头才会那样,也因此害我还要请安昙吃圣代。哎呀。 不过跟云的颜色也有关系。 (德永……准。) 我记得他。小学四年级时分开后就没再见过面的他,非常的温柔,长得又帅,他以前誓言要当上医生救很多很多人。搬家之后,我一直留在妖魔地——所泽(就说不是了啊)生活着,但是却从来不曾忘记过他。 准。 我的初恋情人。 等等我,我会为你努力的。你想死的愿望,我会用这双手帮你完成的。 枯野透 13:30 「没事的。」 我对着正座在和室角落的亚希穗说话。我知道自己的喉咙不舒服,鼻息也塞住。藤堂先生强制性地让我睡着真是太正确了。顺带一提,他丢下一句「我有事」,在五分钟前刚出门。常然是在他分配了一大堆监视我们的义警团在走廊之后才走。 亚希穗同学点了点头做为给我的回应。摇了两次头,然后直直地点了一次。 她对什么事感到懊恼我很清楚,就是钱包的事。说我没受到打击那是骗人的,一定是的。我等于是被同伴背叛,不管是谁都会这样觉得吧,觉得自己被背叛了,被自己要救助的人从背后给捅了一刀。 不管是谁。 但是,如果那样的话,不管是谁在那个情况下,都会做出和亚希穗一样的事吗? 一时兴起偷了钱包、陷入混乱,可怕的兄弟们突然逼近,不管是谁一定都会优先考虑到自己的安危不是吗? 我并不是在说这是件好事或坏事,或是谈道德观的问题。偷东西是不对的事,这是确定不变的。但是基于反射性、本能性的、不考虑前后,在那个时候打算去湮灭不是很正常的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假设一方面是「不管是谁都会这么做」,那么对另一方面不用同一个基准来看就太不公平了。如果感到被背叛是「理所当然」的话,也必须想到背叛「或许也是理所当然」的,至少要斟酌一下其中的可能性,不然无法取得平衡。如果不愿意那样去想的话,就不应该使用「不管是谁都会这么做」的这个基准。 我不相信「不管是谁」这句话。 「反正」或「一定是那样的」这种话我也不相信。 「当然」这句话我也不信。 不管是谁只要用加法都很轻松——不管是谁都能用自己的双脚走得很直——努力竞争是理所当然的——世界上分为赢家和输家是理所当然的——反正那家伙做什么都很没用。 我不相信那种事。 看着我弟弟晓,看着我爸爸和妈妈,看着许多人,我无法相信那样的话。 所以我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深呼吸,然后慢慢思考。 这是我叔叔教我的方法。 ——人,就算着急也办不成好事。人生确实很短暂,但是急着让它结束又显得太长了。 这是叔叔的口头禅之一。 叔叔是所谓的「亲戚里面的怪人」。不管哪一个家族,我认为至少都会有这么一个人。法会或过年时,亲戚们齐众一堂一定会有「那家伙真是拿他没办法」或「要到什么时候他小会结婚」等等,这种话题人物。 但是,对我而言,他是个无论什么事都能商量、十分有趣的人,找对他只有这样的印象。虽然像个大人却又不是装大人。也有像小孩似的地方让人开心,但绝对小是孩子气。 比如在月光皎洁的夜里,他会让我和弟弟坐在二楼晒衣台上,或者在冬天走在泥泞的路上,就像朗读着一本看不见的书一样,反覆地把冗长的台词,每次调整着一点点细节说给我们听。 ——着急和努力,看似相似但其实非常不同。世界上有许多例外。一直觉得理所当然的事,也有可能过了一个晚上后就完全颠倒过来。如果你以为什么事都能在当时立即说明得了,那就大错特错了,透。 从前,我不太明白叔叔话里的意思,总觉得那是外表得体的大人巧妙的藉口。实际上,也不是没有大人用一样的讲法当藉口。但是,最近我开始渐渐理解了一些其中的意思,也能理解叔叔的种种『口头禅』的意思。还有,分别出说相同的话当藉口的人,和不是这样的人的判断方法。 我一定是只相信这一件事。 那和以前的刑事连续剧和侦探小说的台词十分相似,非常老套,大概也派不上什么用场,说不定是适合配角的酷酷男演员专用的一句话,但是这是非常重要的一句话。 ——总之先冷静下来,好好听她说发生了什么事吧。 「不管是谁,一定都会这样的。」这句话里头的涵意,应该是这样的……「不管是谁,都有他的苦衷」。 所以我要去聆听。 所以慢慢地去聆听每个人的话。 确实大家都很忙。不管是电车或是电视或是学校,都被时钟的电子显示给追赶着前进。或许我们不应该急着下结论。这个世界上的真理可能其实就是「赶快!」这一句话。 但是。 即便如此,我仍然是个不管何时都认为要从深呼吸开始的人。 「没事的亚希穗同学。我真的——」 这时候,亚希穗同学的手机响了。 渡部亚希穗 13:30 我真的是个差劲的女人。 真的好差劲。不是平常那种轻浮的口吻所说的「差劲」,而是真的真的好差劲。是感觉很糟的差劲、差劲、差劲。 我竟然想嫁祸给透同学。 打算丢下透同学,一个人逃走。 这个救了我的人……虽然在御苑前他没搞好被人一拳打倒,不过从今天早上开始,他就一直是帮助我的人。这么好的一个人,我竟然要弃他而去。 刚才我才决定好要当个好孩子而已! 真是糟、糟、糟透了! 像这种应该叫什么?背叛者犹大。对,就是这个。 我是个背叛者。 是个很过分的人。 我真的真的是个太糟糕的家伙了。我一定比杀人犯还要坏。像我这种人应该去死的。是的,不应该是德永那家伙,而应该是我和十七一起结伴自杀才对。对呀!如果这样的话就一举两得,问题立刻便解决了呀!去死吧,去死吧,快点去死吧,渡部亚希穗十七岁(和死亡年龄相同)! 但是,我才这么想时。 「——没事的,亚希穗同学。」 透同学的话。 简直就像是一道强光照射进来一样。 和第一通电话时相同的话。 我的心变得轻飘飘。好厉害,透同学真的好厉害。这个人是魔法师。刚刚才把手掌心里的手机变不见,他的一句话又消除了我心中的伤痛。实在太厉害太厉害了。他是魔法师,是我最喜欢的魔法师。 决定了,这次我真的决定了。应该说,我在心里发shi(笔划数太多,我不知道汉字怎么写),我要变成最适合透同学的女孩子。我一定要成功。因为这样我喜欢透同学,非常喜欢他。我受不了了,我要现在全部都跟他坦白。 「那、那个!透——」 「亚希穗同学。」 「咦?」 「你的手机响罗。」 ……为什么是在这种时候,真是的!! 看了萤幕,是邮件。是学姊寄来的。真稀奇呢,竟然直接寄给我。 主旨:已经一点半了耶? 「啊。」 糟了。 「呃。」 我终于想起来了。今天早上开始就匆匆忙忙的,害我完全忘记了。三天前我又离家出走,跑到小森家去借住,结果早上起来时,小森前男友和小森又复合了,所以我说一点要去学姐家,然后离开小森的公寓,我想反正还有时间,加上我又没有钱,所以敲一笔再说,然后在我眼前有个穿白色羽毛外套的家伙。 对了,今天我跟学姊有个十分重要的约定!! 西满里衣 13:08-13:30 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从刚才我想的就只有这件事。 我在中野跳上两班车过后的下行电车。都怪和那个红外套军团起争执。十五分钟后,我在西荻洼和阿正&信会合。他们两个人都断言自己好好的监视了下行电车,但是不管哪一辆,都没见德永那家伙上车,也没下车。 也就是说? 高圆寺、阿佐佐谷、荻洼,在这三个车站里的其中一站,那家伙他下车了! 「我们应该找找看的!趁现在的话或许还来得及——」 「如果他在地下铁换了车的话呢?」 阿正的一句话让我沉默了。荻洼是东京地下铁丸之内线的终点站,从那见接续着所有前往都内的地下铁。 「而且,我们在找他的事,说不定他已经得知了呢。」 「…………」 是我不好。那个时候我忍不住叫了德永的名字,如果被他听见的话呢?如果被他发现有人正追赶着自己的话呢? 我怎么会犯下这么粗心的错误! 「还有,这是我自己的推测。」阿正说。「比起追赶他,说不定妨碍他会更好。因为十七那家伙不能使用电子邮件。」 「咦?你怎么知道的?」 「也就是说——」 他非常理论性的解释,十分流畅的向我说明。部落格的留言分析,还有亚希穗发现手机的时机,综合其他所有人的证词。排除可能性,抽取出过程,就像在跑美妙的程式一般。 但结论是,还不知道德永结伴自杀的预定地。那张地图不值得采信,而十七现在的处境无法使用电子邮件。结伴自杀杀人的可能性,无法完全排除。 ……嘿。 这个叫阿正的人,头脑还真灵光。光从陶子小姐寄给我的信来看,我还以为他是个人渣败类呢。我稍微反省了自己一下。如果不是自己亲自确认的话,是无法分辨事实的。 而且,对那些光靠人的外表或第一印象去判断人的家伙,一直感到很火大的,正是我自己。 「我明白了,让我们优先考量妨碍工作吧。首先应该怎么做呢?」 「去网咖吧。考虑今后移动上的方便,还是别离开jr太远比较好。嗯,荻洼车站前有一家很大的网咖,就去那儿吧,反正离总部距离也相差不远,说不定还能找到德永的踪影。」阿正用下巴指示旁边的伙伴。「费用都由这家伙负担,可以吧,信?」 「咦?啊,当然可以。」 就这样我们三个人往店里移动。不愧是东京,设备很好。多人数使用的宽广包厢、大萤幕。浏览器……只有ie,但也不是不能用。 好,再次展开攻击! 左右田正义 13:09-13:31 什么啊,满里衣是肢体障碍者。这样移动的时候太麻烦了。我可没听说这样的事,所以我才说陶子办事不利。那就不要到处走动寻找了,不要了,在荻洼的网咖就可以了,西荻的店的话菜很难吃。 但是不可以歧视别人喔,问我为什么,这种事哪有什么理由啊,这是当然的嘛。自由竞争虽然是必然的前提,但是不好好保护身障者的话可是不行的。文明就是这样才能成立的。强者要保护弱者;能独当一面的人要庇护无法独立的人。对,就是这样,这就是所谓『公众』的精神。任谁都是这么想的吧。 而且,我们又都是日本人。等等,真的是日本人吗,这个女人? 在所惟信 13:09-13:50 然后,这时我…… (哇——满里衣真是超可爱的! 戴眼镜很好看,腿也很细。面对电脑萤幕那认真的表情,眼尾有神的往上提。小爱也不错,但是这实在太哇喔了。 拍照作纪念吧。我还有小爱的手机相片,今天真是大丰收耶。 喔喔,她看我这里了!我头发有没有怪怪的啊。因为我头发容易乱翘要多注意。人啊,正常来说还是外表比较重要! 哇哈她笑了,超可爱的。不快点问她的出生年月日和血型的话怎么行!) ……就像这样的感觉。哎呀,我是说真的。然后, 「那个,信同学。」 「是是是是是!」 「您是不是差不多该前往车站去迎接折口同学了呢?」 折口步乃果 13:53-13:59 荻洼车站的北口,进驻车站大楼里的店家颜色也很美丽,在眼前巴士顺势地转了一圈。记号是我seed的包包。信同学,也就是在所同学(我记得虽然不同班,但我们应该是同一所小学吧……他好像不记得我了。)可是,他立刻就找到我。而他的颜色是粉白色。 我们快速赶往大家等待着的网咖。竟然是团体用的包厢。「搜索队」的主要成员,美好的颜色像是圣诞节的灯饰一样。在那里我重新自我介绍。 「初次见面,我叫步乃果!」 我发挥了社团练出来的清楚发音,跟正确的行礼。因为是初次见面嘛,总要留下点好印象,好印象。 「我姓西,初次见面。」 她是个坐轮椅的美少女。和我握手的手十分温暖,而且有力。说不定出人意表的是个玩运动的人。不过她指甲干净得发亮,全身被鲜艳的绿色包裹住。我突然领悟,西同学正在谈恋爱呢。 「你好,我是阿正。」 第三个人是领导人角色的阿正(我还想是谁呢,不就是左右田吗……他也和我是同一个小学……那时大家把正义缩短,叫他『正』对吧?)。他是在所的好朋友,这么说来,他们两个感觉是满相配的组合—肉肉的阿正和瘦长的在所。听他们三个人所说的话,好像只有西同学并不是住在这附近。 「请问你住的地方很远吗?」 「住茨城喔,靠近栃木县边界那边。」她回答。「我坐tx飞奔过来。」 「踢耶克斯?」 「筑波快速线。」 「快速线!呜哇!」 哇,大家都笑了。 但是太好了。大家看起来人都很温柔,颜色也很美,这样我就安心了。所以,我写信给妈妈。 13:58:50 主旨:我平安到达了 请不要担心我会在樱庭战开始之前 赶回去的\(^o^)/ 这样就没问题了。 是的,什么都不需要担心。大家看起来人都很温柔,全都是好人。而且我的动机一点都没被识破。 我虽然在找准,但是并没有阻止他的打算。 如果准真的想自杀的话,那么就应该让他自杀的,不是吗?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一定还有比死更痛苦的事。 想当医生帮助许多人,说这种话的准会想死——我觉得他一定是有什么非常痛苦的事吧。 我这么告诉自己。是的,不需要担心。我一点都没有被他们怀疑。现在没有任何问题,颜色也很美丽。 但是,只有一件事。 只有左右田的颜色有点危险…… 笹浦耕 14:00 啊,又到我了。 这个折口并不是多奇怪的人,但还是小心一点好。说起来西的性格还比较异常,不过这也都是我个人的见解。 西满里衣 13:41-14:00 在步乃果抵达的前后,有几个进展。 首先是那家伙打电话给我。 「喂!我是西……嗯,也就是满里衣。」 『你好,我是笹浦。』 他们交棒给我信的手机。低沉而清澈的声音,但是口吻十分轻浮。 「然后,警方开始动作了吗?」 『虽然说是开始行动了,但是不能期待有什么效果。』 从透同学传来的报告,经由笹浦听到。藤堂这号人物,似乎在警界中有「可靠的熟人」而拜托他们协助搜索。 警方回答——「我们会尽力去做,但请不要期待什么」。 没办法,今天是除夕,对警察而言也是最忙碌的二十四小时。德永现在下落不明,结伴自杀的对象也不知是谁。要铺盖大搜查网并不是个轻松的任务,而且按照阿正的推理来看,那张地图的六个地方是德永的推测,并不是真正的自杀预定地。 再者,跟校方还有他的家长也很难连络。这是我们此刻的方针。尽可能用安稳妥当的方法解决事情,让德永能比较好回来。阿正和透同学,然后步乃果也强烈地赞成此方针。 这确实有一番道理。如果把事情闹大了,等到过完年在学校造成话题,他隔天从学校顶楼跳下来的话,那就亏大了。 不过也多亏他,警察「熟人」先生可以说几乎没有可以帮忙的事。顶多,跟他要好的刑警同事或后辈警宫说了: ——如果有什么消息的话就告诉我。 ——在巡逻时,请多加注意。 就是拜托这些事而已。虽说是警察,重要的仍然是干劲和人际关系。有人在巡逻时马虎带过,也有人在执行勤务时缺乏融通性。像世界上这么理所当然的组织,我算是重新学习了一遍。 「虽然加派人手是好事。」 『啊,但是枯野他得了感冒,人已经倒下去了。然后亚希穗同学也要暂时离开一下,她说想到有事情要办。』 「咦咦?可是这样……人手不就减少了吗!?」 『你跟我抱怨也没用。』 「我是叫你去告诉其他人啦!」我的口气渐渐变得凶悍。「总之,不做点什么是不行的……对了,你那儿离涩谷很近吧,那你就坐地铁去找人呀。」 『喂,我说东京可是很大的。你是哪里人?』 「茨城。」 『难怪。』 「什么『难怪。』!你啊,少瞧不起茨城!」 我眼前冒出火花。你哪知道我妈可是多么辛苦地在那个城市里努力打拚呀?你哪能知道城市的每个人有多么的帮助我们呢? 笹浦真是个叫人生气的家伙! 一回过神来,大家都吓住了。信的手半伸出来,一副不知该不该交换接电话、暂时停止的模式。糟了,我又来了吗? 『……喂。』 重新整理情绪继续交谈、继续听笹浦的报告、德永的钱包已经找回来了,很幸运的似乎是亚希穗捡到的,但是没有特别的新发现。 「我知道了,那么就这样吧。如果有新消息的话,请再跟我们连络。」 和笹浦那令人生气的电话结束了。 第二,是关于德永那家伙的部落格。 「也只能妨碍了吧。」 「那没关系,但为什么要随便让警察介入呢!」阿正对着信怒吼着。「到底在想什么啊透那家伙!」 「嗯,但是是藤堂那个人吧,我和他连络过了。」 「不是这个问题好不好!」 「为什么?」 「所以呀!气死人!」 他是脾气不好呢,还是有其他什么想法呢。我的意见是倾向于『他一定有其他想法』。信也这么说了,还有刚才他的推理也很棒。 「但是,那也没办法啊。」信安抚他。「结果我们搞丢了他,而且我们人手也不多,还是趁这个时候……」 「笨蛋,是原则问题!我们当初讲好的方针啊!如果把事情闹大了去阻止他自杀,那么过完年德永那家伙该用什么脸去学校上课咧!要帮助别人是需要想到许多后续情况才能做的!」 十分正确。但是正确的事偶尔也有危险的时候。 时间期限还有七个多小时。如果他们在这一刻把执行时间往前挪了的话呢?如果在留言板上十七有了新的留言,写上要现在立刻动手的话呢? 「那么,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呢?」我的双手在键盘上。「在部落格上进行妨碍?还是不要妨碍?」 破解密码并不算那么夸张的妨碍,只是连续快速地留言,让它超过负荷而已。虽然只有这样,但要让他的留言板不能再用来连络也是足够的了。 但是,如果德永和十七之间还有别的连络方式的话,即使他们在上午十点时还没有,但在那之后有了的话,我们将丧失关于他们动向的这个唯一消息来源。 「嗯。」信交叉双臂。「那么,用多数表决怎么样?」 「那是什么呀!」阿正的愤怒爆发。 「那个…」刚才才到的步乃果举了手。「我认为,那个,」 「什么?」 「是的,嗯,萤幕。」 「萤幕?」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变化,所以,」 德永的部落格显示在右侧的大型萤幕上。当然萤幕画面没有变化,也没有十七的留言,她为什么要说这么理所当然的话呢。 「所以呢?」 「嗯,差不多该重新整理了吧。」 「——」 搞什么!我完全忘了。这个萤幕显示的是两分钟前的资料。我的中指以超高速敲击f5键。 最新画面。 有了新的留言! ……不过,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jun 2005/12/31 10:13 我明白了。那么就九点半左右做吧。 我会消磨时间到那时候。 nanashi 2005/12/31 14:00 想要自杀的街头艺人的部落格就是在这里吗? 欧苏利文·爱 13:00-14:00 呜哇啊,虽然没有迟到,但是我又闯祸了! 为什么我老是这样呢。救救我吧,浅草观世音菩萨!所以呢,因为整个故事是发生在网路电视播映时,我就重现气氛吧,三、二、开麦拉。 真琴:好,(偶像连线)开始了,今天是到清晨的除夕特别节目!我已经没有体力了!主持人是大家所熟悉的我《死亡奥姆女王》真琴女士以及, 明里:我是助手,是《起司卖光了》的明里……好痛!为什么!? 真琴:(一边收起折扇)没关系,因为是除夕嘛。俗话不是说,越疼爱的孩子就该让他吃苦。 明里:可是这一点都不构成说明啊! 真琴:所以我们就开始罗,今天我们的来宾是——写真偶像界的新世代,让大哭的孩子也闭嘴的东京人混血儿,现在正要开始走红,人气直线上升中的! 爱:(压低嗓音)——三波春夫。(※日本所泻出身的大众歌谣歌手三波春夫。) 真琴:不是吧!(塑胶槌x1) 明里:拜托,那不是昭和时代的话题吗? 爱:啊哈哈哈。 真琴:这种漫不经心的可爱真让人无法原谅!(槌x3) 爱:好痛痛。 真琴:什么? 爱:哎呀我的脚好像扭到了。 (中略) 真琴:所以在此,我们要进行突如其来的计划,看小爱的手机单元! (拉炮x2,号角x1) 爱:你该不会是喝醉了吧,真琴小姐。 真琴:你说我怎么能不醉呢?我得一直工作到除夕耶,我。好啦不管,让我看一下,揭发你的本性! 爱:(非带故意地)嘿~嘿~ 真琴:嗨,全世界的各位,这就是欧苏利文·爱的手机!而且我要打开罗! 爱:很正常的打开就可以了! 真琴:而且还有邮件纪录! 明里:这样可以吗?经纪人。 经纪人:可以。 明里:(苦笑)好糟糕的公司呀。 爱:真琴小姐,你怎么知道我的密码!?哎呀呀呀! 真琴:嘿嘿嘿嘿,你嘴巴虽然说不要,但是机器的身体可没这么说哟,看吧看吧看吧就像这样,双腿大开,啪地张开了。 明里:你是邪恶的员外吗?……咦,这是什么邮件!『自杀预告』? (中略) 真琴:咦,他想自杀吗?这个人? 爱:好像是的。我现在正在工作中而无法帮忙,但是,在某处的大家,就是寄这个邮件给我的人们,他们正努力的在寻找着。 真琴:咦?那还真是辛苦。那不然干脆在这里向全国观众呼吁协寻,你觉得如何? 爱:呃,这样好吗? 真琴:当然好啊,这就是网路啊,二十一世纪了耶。赞助商也……你看,也说好了。 明里:你怎么能擅自决定呢,那边不就是个墙壁而已吗? 真琴:那是在萤幕外,所以你不要讲大家就不知道啦。 爱:那么……(清清喉咙)住在东京都内的各位!啊,那周边附近各县的各位观众也麻烦了!如果看到德永准的话,请务必阻止他!嗯,他穿着白色羽毛外套,体型略微偏瘦,身高比我高五公分,然后, 明里:(看着手头的资料)补充一下,小爱的身高是一百六十七公分。 爱:然后,他是个非常温柔的人!高中二年级,十七岁! 真琴:听到了吗,各位!现在正是让世界知道网路力量的好机会!救助人命,没有要事和不赶时间的人们,请务必帮忙!站起来吧,各位国民!吉翁万岁!(※动画机动战土钢弹中吉翁公国军人的口号。) 明里:请不要做奇怪的恶作剧。 爱:是的,是的是的!这真是攸关人命!求求你们!拜托大家帮忙!(行礼) 真琴:喔喔,这么火辣的乳沟。你是f罩杯吗? ……我明明是好好的在拜托大家!什么网路,真是太讨厌了」 伊隅贤治 14:03 把德永留在包厢,我在出入口前打开手机(我还没告诉他,我和「搜索队」的关系。但是,刚才那家伙就一直假装到处逛网路,一边确认自己的部落格,我用眼角余光确认到。而且被我注意到的这件事,德永那家伙还没注意到。就连组织「搜索队」这件事也没有发现——到目前为止)。小小的手机画面里,有一大堆留言。错不了。不知道是哪边的大白痴,在德永的部落格上留言,而且还不止一个人。 jun 2005/12/31 10:13 我明白了。那么就九点半左右做吧。 我会消磨时间到那时候。 nanashi 2005/12/31 14:00 想要自杀的街头艺人的部落格 就是在这里吗? 小白 2005/12/31 14:01 纪念留言。 匿名希望 2005/12/31 14:01 这是真的吗?假冒的? 妈妈 2005/12/31 14:02 这次惊动大家真是十分抱歉, 我是德永的母亲(ry 名称 2005/12/31 14:02 刚才在网路电视看到的。我茶都喷出来了。 名称 2005/12/31 14:02 我从偶像板来的,纪念留言。 数量庞大,而且越来越多。只要我一重新整理,就像中毒一样不停繁殖。稍微来参观一下。然后看到大概是第一百个留言时,引起了我的注意。 施悦拉·麦克 2005/12/31 14:03 趁现在还来得及,你快回来吧! 我们已经看过邮件,也找到地图了! 施悦拉·麦克? 这确实在英语国家中是语音码。为了让在充满杂音的通讯时不会听错,使用文字和单字相对应的方式。施悦拉·麦克是s,麦克是m。是谁?又是为了什么?英文字母两个文字,这是缩写吗?知道地图的事除了「搜索队」队员以外就别无他者了。笹浦……不,他的名字确实是耕。如果不是施悦拉,奇洛的话就太奇怪了。难到是「17」的暗号吗?不,这也不太可能。他不可能事先决定好暗号,更没有这样的动机。确实还有另一个人,好像在「搜索队」里还有人的缩写是s的。我看一下纸条。左右田正义,在所的朋友,是这家伙吗? 即便如此,说服手段也太无聊了。对一个想死的人,说什么「还来得及」,实在是太傲慢的说服了,这分明是在安全的高度上进行投降劝告。明明就不了解德永,又不像我,一路上很细心的观察那家伙,你要说你有多明白德永的痛苦?一直到这家伙摸索到出现自杀倾向,他内心的崩解状态,你敢说你有多了解?一股奇妙的感情在我心中形成漩涡,这和嫉妒十分相像。德永是我的猎物,是属于我的『死亡』。这并不是你们可以擅自做些廉价的解释就能解决的。 阻止左右田这家伙比较好。这家伙的一举一动,对我的精神卫生只有负面影响。但该怎么做呢?差不多该停止『下落不明』去跟「陶子」和笹浦连络看看。然后,是我和「搜索队」之间的关系。应该什么时候,跟德永说到什么程度才最好呢?该怎么做,他才会相信我是最站在他那一边的人呢?(要让他觉得我是可以在死前一刻都能一起行动的人)重要的是时机。行动者必定伴随烦恼的。要现在或是再等等呢?这是个问题。 德永准 14:03 什么呀,这个留言。『街头艺人』确实是指在路边做生意卖东西的人。那是我吗?为什么?是谁? 留言非常快速的增加。在我的脑中,也有什么在增加着。非常快速的回转着。我不知道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只有一件事是确定的。 我要自杀的事……和17同学一起自杀的事,已经被所有人知道了。 为什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呢? 我——我只是单纯的想去死而已啊! 私市陶子 13:50-14:04 三桥先生对我非常的好。 真正的绅士应该指的是像这样的人吧。当然,老师也是真正的绅士。因为在我告诉老师怀孕的事情时,他几乎毫不犹豫地说:「我们结婚吧!」要是一般男性,可就不是这样了。大部分的人会说:「是不是搞错了。」或「拿掉吧。」或是「又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小孩。」等等,说些非常过分的话。不,我并不是经验那么丰富,不过在小说中都是这样写的,因为是书上写的所以错不了。 三桥先生泡了茶给我喝,又拿了座垫给我,我觉得自己就像公主一样。 事情是发生在我调查德永同学收藏的书时,信同学所拿来的那个文库本。在其中一本叫《玛莉欧之墙》(※《玛莉欧之墙》原文marions wall,是美国科幻、惊悚、推理小说家杰克·芬尼于1973年所写。是一部科幻、惊悚小说。台湾未出版。)的上集里,夹了一张纸条。 ——这是跟奈津子姊姊借来的书, 请帮我还给她。 →连续到『第三阶段』 我立刻就懂了。用堀田同学的话来说,就是『ah—ha!』这种感觉。补充一下,堀田同学是外国回来的,所以喜欢这样表现。 这张纸条是「迷宫图书馆」。 也就是说,把这样的留言夹在书里头,将图书馆转变成迷宫的游戏。 把这纸条当例子来说的话,『第三阶段』大概是别本书的名称,我必须在书架上找出『第三阶段』才行。然后把下一张纸条夹进去,再下指令找出这样的书……而这个指令沉睡了。 然后我们将一个接一个,一本接一本的,在图书馆当中徘徊走着。有时纸条会复数存在而歧路分成两头,有时如果不熟读该本书就无法解谜。其他也有关于学校的历史问题,或是使用页数出数学问题。也可以把好几年前夹进去的纸重新利用,增加自己在迷宫里的小路。 所以,下一本书在哪,或最终目标是哪一本书,这些都无法事先预知。要一本一本的,无法跳过任何阶梯,很细心的来回寻找才行。我所尊敬的一位修女,她曾经形容这个游戏「简直就和人生一样」。是的,非常简单就能开始,但也能随个人喜好变得越来越复杂,真的就像魔法一般的游戏。 我们学校从以前就开始玩这个游戏,然而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由谁开始的,我却一点都不知道。它的别名又叫「图书拉力赛」,这当然是由图书馆和长距离汽车竞赛合在一起取谐音而来的。 我调查了其他所有的书,找不到叫『第三阶段』这个标题的书,我告诉三桥先生这件事,他沉默地歪着头。 「嗯,所以说这张纸条的接续,应该在德永同学家里的某处才是。说不定有什么重要的提示……」 「在哪。」 「什么?」 「德永家里。」 「啊,那么打个电话给信同学问看看……」 「好,出发吧。」 「咦?可、可是,如果我们不待在这里的话,谁来顾电话?」 「不用管它。」 他不管我要不要,就将我轻轻抱起飞奔出玄关,正往后门跑出去不是吗? 我并没有这样的打算的。是的,确实一直守着电话,会有那么一点点无聊是事实。恐怕三桥先生他已经注意到我感到无聊的事。因为,我折了那么多的纸鹤。但是,如果能让我跟信同学连络再去德永同学家的话……我只有想到这么一件事。这是真的呀,老师。 「咦?咦?可是可是那个。」 「你会咬到舌头的。」 「是,是的!」 我闭上嘴巴,并且感到有一点点兴奋。我爽了朋友的约擅自到处乱跑,而且还在今天才刚认识的男人的怀中。这么让人兴奋的事,大概是我第一次和老师结合的那个晚上以来的事了。啊啊,那个烟火大会,假期里最后一个周末的夜晚。我永远不会忘记的。老师他温柔的手指、温暖的心跳,还有他那又大又粗的……哎哟,我真是的,那是属于我和老师之间的秘密。总而言之,我就是那么兴奋,这实在不是什么值得让人夸奖的事。这并不是故事书中的冒险,而是真的攸关人命的事件,所以我不可以乐在其中。虽然我这么想,但是脸颊绽放出的笑意,我实在无法停止。 老师,难道我真是个没有教养的女孩子吗? 话说回来。 我们愉快的大冒险,在非常短的距离里迎向意外的结尾。 一出后门,在前方有一辆不可思议的车子停在那儿。我会说它不可思议,是因为这和最近出的车款有些不同,带着非常华丽的深红色,并且是非常平滑的流线型。 车头灯的部分左右平坦,并且较宽。该说是保险杆还是挡泥板,被那银色的横线夹住,呈现中央椭圆形凹槽,让人联想到住在深海里的危险肉食性鱼类。尖端部分和驾驶座距离非常远,光这一段就占据了全长快一半。车身很低,车顶也低,车尾部分再次出现银色横线,以突兀的曲线收尾。那故意给人设计感的印象,包含它的机能,恐怕用一句话就能简单的表达出来,那就是——「赶快!」。 车子前方站着三个男人。一个身材肥胖红鼻子的人,和两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人站在左右两旁。高大,虽然这么说,也比不上三桥先生。他们穿的都是深绿色的外套。这是什么呢,像老旧战争电影里的航空队员一样。 正中间的人,年纪大约三十五岁以后,顶多是四十岁前半。身高很高,有点驼背,肩膀结实宽阔,穿着典雅的深灰色三件式西装,长得相当英俊。(当然比不上老师)。他耳朵贴着手机,正说着什么。 这位三件式西装先生,一看到我们冲出去,似乎吓了一跳挺了一下背肌。 「……抱歉。现在他们自己出来了。」那个人对着电话小声说。「嗯,两个人都出来了。哎呀,真抱歉给您添麻烦了,稍后我再跟您连络。是的,好的。那么就先这样了。」 「你是谁呀。」 三桥先生低吟。是的,真的,像野兽一般呻吟的声音。 于是,传来这样的回答。 「是的,还包含那些情况,让我们慢慢聊一下吧。所以想请二位上叔叔的车,可以吗?」 老师,我这个时候终于注意到了。 三件式西装先生的左手,握着有扳机和瞄准器的武器。 德永准 14:04-14:10 我在奔跑,在逃亡。 从哪里?又从什么逃走?我不知道。胃发疼,奔跑着。伊隅的声音传来。我觉得应该是伊隅。 我正在逃跑。从我的部落格,从漫画出租店,从许多人的声音里逃走。 电车来了。这么说,这里是车站吧。我跳进去。不知什么时候,我手中握着那张划算的车票。我正在逃走。铁路无限延伸。艺术让一切变得自由。 伊隅从后面的车厢逐步靠近我。视线、视线,乘客们的视线。停止,不准看我,不准找我。 有人的声音追赶过来。你怎么啦德永,突然跑出去。真是吓死人了。你这次打算去哪里?好冷,好冷。我逃跑着,奔跑着。领头车厢的前方是铁路。玻璃窗外流泄的风景里,有个深邃的森林,我觉得我正往里头去。 我撞到人了,她伸出手来。白色的手,细细的手腕。可爱的女孩,或是女人的笑容。红色外套,格子裙。为什么我看到两个人。相同的脸孔、相同的服装,完美的拷贝。看来我似乎真的决不行了。 「——嘿,你怎么了?还好吗?」 双重曝光的她,同时说话。用着听起来让耳朵舒服的声调。和东京的不同,和我的日常生活不一样。既不属于这个城市,也不属于任何地方。 我倒了下来。后面传来伊隅的声音。你怎么了德永,你把外套忘到哪去了?你不念书了吗?再努力一下就没问题的。除了伊隅以外还有许多声音。只要努力就可以的,准。在这里认输的话一切都白费了。白费白费白费白费。法老王小姐的眼泪。 我倒下去了。 在我了解红外套的她是双胞胎之前,我抛开意识,然后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空白接着昏暗。 温井川圣美 14:02-14:14 十二楼的走廊南端,我一坐上休息空间的沙发后,贤美渐渐走向我。 「姊姊,嗯……这个,姊姊的手机。」 从她白嫩纤细的手中,我那粗糙的机器登场。我抬头看她,没看到妈妈的身影,护士们也不在。远离告知我们奶奶的病况时好时坏的电子声音,只有我和我那惹人怜爱的妹妹被分配到这狭小的空间。 此刻的感情该如何表达呢? 受不了了。因为现在我心中的齿轮,不只是对眼前的妹妹,而是连妈妈还有手机都绞在一起。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么方便的单字。 妈妈随便误会我而没收掉的手机,应该是要由我自己拿回来。虽然不是白马骑士,但这东西应该由我自己握着剑,闯进住有邪恶恐龙的城堡找出来的宝藏. 袭击该城堡的下场,就是我和妈妈再次发生争执吧。说不定我还会挨她巴掌,但是那也是我和妈妈之间的关系。只有那样,才能找出所谓个性不合的球柱。性格这种东西,一定就像方向盘坏掉的高级汽车一样,只懂得高速前进,但是永远错失自己的车位。 而且我还坏得挺厉害的。因为经过太多次冲撞,保险杆已经完全变形。我也已经适应了变形的情况。 我和妈妈吵架,也是让我确认自己有多扭曲、多毁坏事实。这也是我身为我自己的事实。而且现实上,我的妈妈仍然还是我的妈妈。 但是,为什么你要代替我去执行呢,贤美? 为什么你要把我和妈妈的吵架,擅自防患未然呢? 我讨厌妈妈的情绪。 你并没有权利可以夺走它。一点都没有。 我的说词的确很荒唐。贤美她一定不想听姐姐和妈妈吵架吧,我也明白这一点。如果我能和妈妈一直开心微笑的烤烤起司蛋糕的话,她(还有我妈妈、对面三栋两旁的邻居家族,和其他附近的邻居以及路过的各位也)会非常开心吧。 但是,就无法变成那样。 我照样乱七八糟的,而那乱七八糟的程度就是代表我自身,所以没办法。我并没有方便到可以自由自在的改变自己。如果能那样的话,不知该有多好。 「……为什么咧!」 虽然这么说,但是我心中像复杂性骨折般的理论,却浓缩成这么愚蠢的一句话,导致我真正的用意一点都没传达出去。 「问我为什么……因为姊姊你。」 「为什么是你拿过来呢!」 「对、对不……我以为姊姊需要手机——」 「是需要呀!但没人叫你这么做吧!」 我眼前那个惹人怜爱的骨董洋娃娃滴下滚滚泪珠。要是医生或护士在此时经过的话,保证把我妹妹直接送进加护病房,而将我当成有毒物品对待。要是路过的刚好是警察的话,一定立刻将我关进拘留所。这不是个常见的错误处置。确实,是因为我对妹妹施加暴力。对她的灵魂,对她的善意。真是的,我这种人真是糟透了。人不如其名也该有个限度。 「好了,已经够了。」 「对、对不起,姊……」 「我说够了。」 甚至连辩解都不让她说完。我这个人的性格,已经扭曲成这样。为什么我会这么偏执呢?为什么不能坦率地说声『谢谢』呢? 我大步迈向电梯,走出病房,在微寒的冬季阴郁天空下,找到没人的长椅,打开手机。发现堆积如山的邮件,开始阅读。 比我抢先一步,全力赴往那个世界、企图逃亡的少年……德永准的故事。 私市陶子 14:22-14:28 一进去家庭餐厅,法布瑞先生很高兴似地做了深呼吸。 法布瑞先生,也就是刚才那三人组里穿三件式西装的那一位。这不是我随便想出来的绰号,而是他本人一边开车时,对着被囚禁住的我们说的。 ——啊,对了。得先说一下我的名字,可以请你们称呼叔叔我为法布瑞吗?然后,坐在后面那台车子里的那两个人是叔叔的手下,贾斯伯和印第安乔。 他这么告诉我们。 法布瑞先生在宣告完之后,一副好像自己说了个十分好笑的笑话似的,将半张脸埋在方向盘里嗤嗤的笑了起来。 还有那个胖胖的红鼻子先生是贾斯伯—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是印第安乔。 那间店叫《浪漫亭》,用大正时代风格别出心裁的设计做出整体感。店内的标示也全都用以前的汉字从右写到左。虽然挂着武藏野绿町店的招牌,但很不巧的,我对东京的地理并不太清楚,所以不知道这是在哪。 窗边的六人座位,是法布瑞先生所指定的。帮我们带位的女服务生,当然穿的也是咖啡厅的女侍服。 我被指示坐在窗边,旁边坐的是法布瑞先生。也就是说,只要法布瑞先生不肯移动的话,那么不要说我想走出店外,甚至连洗手间都无法去。 「哎呀,我一直都想来这家店看看呢。这是关东当地的连锁店,所以在叔叔家附近一间都没有。」 点完了五人份的喝到饱后,法布瑞先生立刻开始说话。他看起来心情非常好。 「特别是这间店,我一直都想来。这附近很不错吧,在那里面就是成风馆高中。那边有大学部的校园和公园。叔叔我一直都想进成风馆大学。我的双胞胎弟弟考上了,但很不幸的——是的,你们知道吗?这附近的土地,以前全都是战斗机工厂呢,然后是美军宿舍,接下来又盖了职棒球场。从三鹰车站开始设置了铁路专用线运送客人。现在轨迹已经成了散步道……嗯,我原本要说什么的。啊,对了,首先是三桥,你把鞋子给脱了。」 刚才在车子里被夺走的我的行动电话和钱包,还有母子手册,还有三桥先生身上的零钱,全部都被摆在桌上。 「还有袜子也是。啊,塞进鞋子里就可以了。」 法布瑞先生左手藏着细细的刀子,刀尖微微露出来,滑过我的手背,再慢慢地掠过肩膀,骚动我的咽喉,停在我的脸颊和鼻子之间的凹处。所以三桥先生才默默的遵照法布瑞先生的命令。 他的手非常大,几乎看不见刀子。就算不这样,女服务生也因人手不足而忙碌地走动着,没有余裕可以察觉到我们的困境。 然后我的手肘微微地颤抖着,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老师,看来我似乎很害怕呢。像这样的压力,对婴儿绝对称不上是好事。危险的内分泌,在这个瞬间应该也由我的血管流进婴儿的身体里。该怎么说呢,我好像快要变成一个坏妈妈了。变成一个折磨自己的小孩、十分扭曲的妈妈。是的,就像我的母亲一样。 印第安乔沉默的蹲下身来拿走三桥先生的鞋子,用塑胶袋包起来放进包包里。 「小姐,你也是。」 我照他所说的,一样把鞋子和袜子脱下来。 「你们懂吗?只要这么做,你们要跑出店外就变得相当困难了。鞋子可真是个伟大的发明呢。不管有什么其他武器——就算有了手机、电脑、汽车之类的——若没有鞋子的话,要生活在现代社会里实在非常困难。 铺设柏油的地面,不适合赤脚走路。稍微走一下下,便会伤痕累累。到了夜晚更加寒冷。那么,其他的地面又如何呢?那也很不得了啊。湿漉漉的地面不好走,草地上滚着尖尖的石头。山路更是糟透了,伤口会立刻化脓,一不小心还可能感染破伤风毙命呢。 还有周遭人的目光。像是怎么有没穿鞋的人……这可是二十一世纪东京的正中央呢!……到底是怎样奇怪的人呢?是不是该叫警察来比较好?还是不要跟他们扯上关系比较好吧!别靠近我,别对我说话,眼神不要交会到!那家伙没穿鞋子耶,无法判断他们在干麻!——这类的。」 「…………」 「把这个东西抢走后,想要在社会上生活就变得不可能。很可怕吧,所谓现代文明这玩意儿。」 「…………」 「当然,为了让你们没办法买新鞋,不把钱包一起抢走就没效果了。」 「…………」 我和三桥先生都保持沉默。到底我们能说些什么呢?在我眼前就是法布瑞先生的刀子。而三桥先生绅士如他,为了不危害到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忍耐着。 「好安静啊,你们两个。三桥,说点话啊。毕竟这场子你才是主角。」 「………………」 他仍然什么也不说。于是法布瑞大叫: 「快点回话啊!」 看来他是个没耐性的人,右边的贾斯伯先生抓住了三桥先生的衣领,接着说: 「嗯哼。」 我以为法布瑞先生在清喉咙,拿起桌上放置的纸巾和胸前的钢笔写了什么,轻轻地推到贾斯伯那里。那手写的字迹跃入我的眼帘。不知为什么,在那上面写的话是关西腔。 放手混帐! 贾斯伯脸色发青地将手从三桥先生身上放开。似乎法布瑞先生不使用国语时,是个非常不好的徵兆。 即使如此,我仍然一边抑制身体的颤抖一边拚命思考。 这位法布瑞先生似乎有点不对劲。是的,当然错不了,他是个很可怕的人。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法布瑞先生不论是外表,还是他散发出的氛围,总有些许让人不舒服的感觉。那到底是什么呢。啊啊,我不知道。 「好了。」 法布瑞先生开心似的说。 「所以三桥,现在说说你所带走的那个东西。」 德永准 14:29 听见双胞胎女孩……还是女人……的声音。 伊隅也在附近,但是我无法找到他。 「啊啊,那样的话很冷吧。我把这个借给你。」 红色外套轻轻的包裹住我的身体。 「对了对了,要自我介绍一下。我们叫波美和凪。很有趣吧?哎,不过,最近我们已经有点要搞不清楚谁是哪一个了。」 被一件外套所包裹住的两张相同面孔一起说话。 「一开始说应该没关系那也很好玩,结果一直那样下去,到现在变得已经要搞不清楚了。嗯,没问题,已经快到了。你们叫什么?准,贤治。嗯,好名字。我们超喜欢《银河铁道之夜》(※日本作家宫泽贤治在1934年所出版的知名小说。故事描违贫穷的上人公乔万尼,和有钱人家的孩子康佩内拉的故事。故事中的「银河铁道」,其实是引领死者灵魂回天国的列车。)的。啊,但是说起来,还是准比较有康佩内拉的感觉。」 黑色的云朵扩展开来,瞬间森林变得阴暗。是的,是森林,我在那座森林里。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下了电车。 胃痛和想吐的感觉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点头晕。云朵回旋着,森林也回旋着。 弯曲的道路,深深的深深的深深的森林。某处传来水声,乌鸦嘈杂的呜叫着,风中带来即将下雨的感觉,红外套滚滚回旋着。 山毛棒的树荫下,有个像融化的蜡笔般很不可思议的建筑物。在屋顶上,有一个生了锈的巨人黑影。 「啊,你不用在意。没事的,他不会攻击过来的。很安全,很安全。至少和我们在一起时是安全的。哈哈哈。」 是波美的声音,还是皿的声音。 阴暗的树林里,有个蓝色的三角型帐篷。 「你看,已经到了。现在介绍爷爷给你认识吧——「垂死」的爷爷,你在吗?有客人来了哟?——」 私市陶子 14:28-14:41 「有个人……在此就叫他粉红西装吧……那位粉红西装先生,今天天还没亮时,在吉祥寺车站南口的闹区里被刺伤腹部受了重伤,现在意识不清。」法布瑞先生开始诉说。 因为我们仍然沉默,「那么叔叔我说明一下吧。可以吗?不要后悔喔?」他说得很快,已经进入内容里了。 重伤这个字,让三桥先生的巨大身体,全身都跳动了一下。 「啊啊,你还记得呀。真值得感谢。这个工作似乎可以很快解决掉了。因为今天晚上在pride有樱庭对美浓轮之战,就算不能在埼玉超级竞技场看,至少也想在电视前看。你们喜欢看综合格斗技吗?」 刀尖顶在我的脖子上。 「我不、不知道。」 「还满喜欢的。」 我们同时回答了。 「嗯,很好。回答就要像这样,简洁有力。那么陶子小姐,你本来就不知道综合格斗技啊。」 法布瑞先生也不收起刀尖,就漫长地讲解起格斗的世界史和战士的精神。所以我一直因喉头上刀子的冰冷而分心,完全无法理解他所说的内容。 「……所以,由历史的脉络上来看,樱庭选手是值得注意的,哎呀,我说到哪儿去了。啊啊对了对了,粉红先生。 在这个粉红先生陷入不省人事的状态前,有个重要的物品——对了,假设是行动电话好了——他带着行动电话。然后叔叔我们发现他被人刺伤肚子时,他的行动电话已经不见了。我们找了附近一带,但是都没发现。所以便把矛头转向刺伤粉红色而逃走的人……也就是三桥,你被我们盯上了。所以,我们刚才检查后发现你身上并没有,也就表示,你把东西给藏起来了。东西藏在哪,告诉我们好吗?」 对于法布瑞先生的话,三桥先生没有任何答覆,只是一直瞪着他而已。 「哎,我想也是这样。如果在这里你就乖乖招出来,那叔叔我也没什么好玩的了——好,我继续说下去。 为什么粉红先生会持有那个手机呢,那边的细节并没有关联,所以就省略掉吧。我最想让你们了解的是接下来的事。 首先,那个手机非常的重要。 会这么说,是因为那里头有着非常重要的情报。 再者,那个手机并没有设任何保护模式。所以,里头的重要情报任谁都能简单地得手。真的是只要打开手机按下按键,就是这么简单的程序。 捡到那个手机的人,不管他怎么说『没有,我一点都没有看里面的情报!』……实在很难老实的相信他的证词。所以,叔叔我必须一个不剩的确认碰过、使用过那个手机的人,如果遇到无法采信证词的情况,必须要彻底的处分掉。 不过。 那个手机很重要一事,并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因为像我刚才所说的,情报很简单地就能得手。如果刻意到处宣传实在太过危险。 这个『许多人』也包含了叔叔的同伴。也就是说,叔叔和贾斯伯和印第安乔所属的某个全国性团体……你们明白我在讲什么吧,你们也不是小孩子了。」 不知什么时候,法布瑞先生的刀尖已经移动到我的胸口。他的左手臂挂在我的盾上,很自然地垂下。但是,那千真万确是意图瞄准我的心脏。 「如果那支手机不能平安的回到叔叔我的手上,也就是手机落到警察或媒体那些公共机关的话,叔叔们将受到无法估计的打击。最糟的情况,叔叔的恩人也就是我顶头上司某某人……假设是冯·崔普(※冯·崔普是引用自卡通『崔普一家物语』而来。是改编自奥地刊作家玛莉亚·冯·崔普的作品『真善美』。海德薇希·冯·崔普是崔普家的大女儿。)组长好吗?……这个崔普组长不只是他优雅的生活,就连性命都会保不住。 还有崔普组长当然也有个年轻的太太,还有未成年的女儿。我实在无法让她们伤心。特别是那个女儿,实在是非常可爱的女孩——要看看照片吗?」 我和三桥先生摇了摇头,两位手下突然从座位跳起来。 「开玩笑的,开玩笑。」 法布瑞先生对着贾斯伯和印第安乔挥了挥右手。我认为这位仁兄个性相当的扭曲。不,我不能把这句话说出口。 「当然不可能给你们看啦。如果给你们看的话,在此就得处理三桥先生和陶子小姐不可了。光是手机这件事,这个星期要处理的预定就累积了不少……哼?啊啊,也就是说,组长他可爱的女儿,在这里假设是海德薇希好了,这个海德薇希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某个全国性团体的重要干部。在现在可是个赚人热泪的故事呢,你们不这么觉得吗?——哎呀,你们不用勉强点头。 所以呢。 要是平常的话,我会用更粗暴的方法来对付你……嗯,你就是指三桥你啊i…虽然也能用说服你来取得情报,不过今天是除夕,而且组里的人也很忙,况且也不能告诉他们详情。是个麻烦的自我矛盾呀。所以能派来的人手,」 法布瑞先生按顺序指了他们自己三个人。 「……还有几名年轻的手下在其他地方等电话,差不多就这样了。这件事如果能安稳的解决掉的话,就介绍给你认识。如果好的话,再一起去看樱庭战吧。」 「不、不用了。」 不知不觉我开口了。到底是怎么了。 「啊,是吗?」 法布瑞先生有点沮丧地嘟起嘴巴。那个不对劲的感觉,又再次涌现。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地方怪怪的? 「嗯,你是女孩子,没办法。而且肚子还很大,快生了吧? 才六个月?嘿,这样啊。希望你生个健康的孩子。而且现在是少子化的时代,必须多增加一些人口。不过叔叔真的很高兴呢。不是说小孩子什么怎么的,而是陶子小姐愿意好好地加入对话。和你相比……嗯,你好僵硬啊三桥。你要更放开一些。」 「…………」 「好了我知道了。那我们来玩游戏吧。」 他用右手敲了敲膝盖。 「你们知道吗?这叫『洞窟游戏』。类似诊断个性的派对游戏,你们不要那么紧张。 叔叔会出三个二选一的问题。你们来回答,如果连续选到三个正确答案的话,就算你们获胜。要是错一题的话你们就输了,你们问我问题或重覆问问题的话游戏立刻结束,自动算你们输。就像『你刚说什么?』或『在哪里?』或『为什么呢?』这一类的。懂了吗?」 说到这里,三桥先生开口了。 「……如果赢了的话有什么好处呢?」 「哼?」 「如果我们赢了的话,可以得到什么?」 「啊,原来如此。嗯,是啊……那不如这样吧。你们其中一个人可以毫发无伤的走出去。这件事就平安落幕。」 法布瑞先生所暗示的事,我理解了。 「啊,那个……」 我的声音颤抖个不停。 「……难道说,您当初的计划中,我们两个并不能平安的回家吗?」 「嗯。是的。」 法布瑞先生的脸上浮现出非常优雅的微笑。 「所以叔叔我刚才问了啊,问你们『不会后悔吧?』。因为我在这里说出了手机的秘密,如果不取下一根手指头或一颗眼珠的话,就无法建立威信了。 简单来说,就是轻微的照顾一下。也就是呢……我们的组织是来真的,如果警察插手的话事情会变得更糟,这件事必须让你们还有你们身边的大人好好的了解。为此,让你们身体记住……稍微轻轻的照顾一下,是最有效果的。这么做的话,人们绝对不会忘记。这是由我长期的经验得知的。哎,这是真的。 放心,放心。如果只是照顾一只眼睛的话并不会死掉。叔叔我技术高超。既不痛,又可以很快处理好。也不会生其他奇怪的病。比起援助交际可要安全许多。」 啊啊。 领带夹。 老师,我终于明白那个不对劲的感觉是什么了。 法布瑞先生的穿着,不管是上衣、领带、背心、胸口的钢笔、全白的衬衫、袖扣、袜子、鞋子,全都十分端正得体。但是只有领带夹,从背心下方微微的露出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那只是一个发夹。 嗯,像是小学女生夹住浏海的那种,上面还有个黄色向日葵的发夹。 这位仁兄——法布瑞先生,并不是个注重打扮的人。 真的,他对自己的穿着丝毫不关心。 只是单纯的,不要让周围的人们有所挑剔……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像不管多凶狠的犯罪者一进入牢里便安静的穿上囚衣一样,没有任何感情和爱意,只因为那是规矩,所以才把指定的衣服穿在身上。恐怕,这是遵照刚才话里的那个『组长』的命令吧。 这位仁兄应把领带夹遗失在某处。 他必须戴上领带夹。 他应该从某处借来,或去买来才行。 但是,他却不这么做。 随手抓了一个夹子——那虽然只是个可以称为「夹子」的物体——他一定是什么也不想的就抓起来,什么也不想的夹上去。 反正,有一半以上都藏在背心下。 而且关于这件事,这位仁兄他似乎没有感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变色龙!) 对了,我刚才想到的话就只是这个。变色龙。自由自在的变幻颜色,混淆所有人的视线。让猎物毫无警觉地接近他们。 没有任何感觉,只是冷酷的杀掉。 在有些遥远的地方传来了三桥先生的声音。他似乎在追问什么,但是我没有听清楚。 这次我全身发抖了。汗水从所有的地方渗出来。非常危险的化学物质,大量地流入婴儿里。 啊啊,老师。 我真是个不合格的母亲。 「那么游戏开始罗。闭上眼睛。」 我闭上双眼。我无力抗拒。 三桥翔太 14:04-14:41 这个叫「fǎ bu rui」的混帐家伙,太畜牲了。 但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用刀子狙击着陶子,太近了,如果我真的攻过去,只有我受伤的话也还好,可是却不是这样。 这混帐,一定会攻击陶子。 他看都不看我一眼,用那把刀子攻击陶子。 这家伙是来真的,我非常明白。 不行了。 一开始不是刀子而是手枪,托卡列夫手枪,还满危险的,所以我才坐上车,积架xjs,然后就去了某处的家庭餐厅,我心想不救陶子的话不行。 但是不行了,他叫我脱鞋子我也只好脱了。 这混帐,他懂我的心理。 因为陶子是人质,所以我决定不让她发生任何危险的事,所以我一直不动,要完全猜透他。 我眼睛的动向被他看透了。 可恶。 然后又说什么来玩游戏吧,反正这一定是骗人的,然后「fǎ bu rui」那家伙又说他绝对不会骗人。 「你们放心吧。这个游戏叔叔不会耍诈的」他这么说。 是真的,这家伙没有说谎。 所以我闭上眼睛。 私市陶子 14:41-14:46 「请想像看看……你们两个现在在一个又阴暗又狭窄的直路上的洞穴中。空气又湿又冷,没有任何声音。灯光只有手上一个旧旧的灯泡。持续前进后洞穴分成两条路,分歧点上立着这么一个牌子。 ——『不管在任何时代,这个世界上只有三个真正的真理存在着。 第一,比生命还重要的是……没有的话向右,有的话向左前进。』 那么,你们会选哪一条路呢?」 「右……右边。」 我回答了。没听见三桥先生的声音。 「没有回答表示你赞成她的意见罗?」 「嗯。」 「很好。答对了。」 冰冷的风让我的皮肤起了鸡皮疙瘩。啊啊,真的好像在洞穴里一般。 「再继续前进,又有两条路。第二个分歧点上,立着这样的牌子。 ——『绝对正确的真理,第二个。 为了保护生命,不管做什么事都……可以的话向右,不可以的话向左。』 你们选择哪一边前进呢?」 「…………」 我们两个都没有回答。 「这样你们商量一下也可以。这段时间就算是作战时间,你们互相问问题也ok。」 「——三桥先生选哪一边呢?」 我颤抖的话语,那小小的呻吟像回音一般传回来。 「我,我,认为是……右边……」 「那就右边吧。」 三桥先生立刻回答,让我黑暗的视野里闪出光芒。 老师,我对自己的答案没有信心。问题实在太过含糊了。但是如果问问题的话就算我们输。 「嗯。正确答案。」 法布瑞先生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很遥远的地方,又像在耳边轻轻呢哺一样。 「那么最后一个分歧点。牌子上的文字,是这样。 ——『绝对正确的真理,第三个。 一加一的答案……二的话往右,三的话往左。』 那么,选哪个呢?」 「右边!」 三桥回答了。 不行,不行!我很想警告他。但是我的嘴巴因为恐惧而僵住,而法布瑞更快我一步宣布了。 「哎呀,可惜了!是你们输了!」 啊啊,还来得及。不行,三桥先生,这是陷阱! 可是已经太迟了。 「——为什么啊!」 三桥先生的怒骂声,让我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张开。那儿已经不是什么阴冷而黑暗的洞穴。穿着可爱的女侍服的女服务生们,还有其他的客人们也全都张开嘴巴盯着我们看。 「嘿?你问问题了哟。所以你们输了——在洞穴里迷路死掉了。」 好长一段时间,三桥先生还一直会意不过来。他快要站起来的巨大身体,又被奸笑的印第安乔给抓住衣领压坐下去。 是的。 这个游戏,从一开始我们就注定毫无胜算。最后一个问题不管我们往哪边前进都是输。原本这三个分歧点就只是问问题的那一方为了自己开心而衍生出来,只不过是个装饰品而已。就算那只有一个问题,或是十个或是一百个,也都没有关系。那只是为了欣赏我们认真思考时的模样而设下的陷阱罢了。 「因此所以呢?」 对前来查看的女服务生说「请别担心,已经没事了。」支开她们后,法布瑞先生这么说。 「就像这样,所谓的人生并不是一加一就会等于二的。不管选择哪一样都不会有好事的情况,多得不得了。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像这么宝贵的教训,只需要你们一颗眼珠子的代价就能学到了。不是应该感到万分开心,并好好活用在往后的人生规划上吗?好了,趁场子热起来的时候,三桥……叔叔我在找的那个手机,究竟在哪里?趁现在的话只要一颗眼珠子就能解决。她肚子里的小孩也还四肢健全。」 啊啊,老师。 我无法说谎。我正直的向您告白。我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怀疑了三桥先生。 觉得他是不是袭击了粉红先生,抢走手机后逃逸,然后将手机拿去换了钱。 我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怀疑像他这么一位绅士是小偷呢?我真是没有资格当一位母亲。我的宝宝,你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糟糕的妈妈呢。三桥先生他照顺序盯着法布瑞先生和我看。啊啊,我的怀疑一定被他看穿了。还是……还是?他的眼睛,眼神中有着无法猜测的谜,那该不会是犯下罪行后深感后悔的人所有的东西吧。说不定,说不定三桥先生真的抢走了手机呢。不,怎么可能,他是个绅士呀。啊啊,但是我不知道。老师,老师,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再整理一次规则。知道粉红先生手机这事的人,将受到轻微的照顾。如果打开手机看过里面的话,那就受到真正的照顾。我从心底祈祷你还没打开过它……然后如果你向神发誓说:『对不起!我虽然偷了,但是没看过里面!』的话,我不会不相信你,这样做的话我这次就跳楼大拍卖,要我只放陶子小姐平安回去也可以……所以呢,三桥,要不要告诉我你把东西藏在哪呢?」 就在这个时候,我那放在桌上的手机开始作响。 笹浦耕 14:46-14:47 我那时候真是个笨蛋。 所以也就是说,我在那个最糟糕的时间点,超级白痴地打了「陶子」小姐的手机。 因为没办法。我哪知道她们那边会变成那样。 「喂,『陶子』小……」 『是的,喂。』 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啊,对不起,我打错了。」我立刻挂掉再重打一次。「喂,『陶子』小姐。」 『哎,「陶子」小姐很不巧的正在忙呢,她现在无法接听电话。』 「…………」 我稍微想了一下。至少我立刻知道那不是伊隅的声音。 「……嗯,你是不是三桥先生?」 『不是的。』 「那么是在所吗?阿正?干嘛,怎么了?」 『也不对。』 「…………」 『你再多发挥一下想像力吧。人生当中可是会发生想像不到的突发事件的。』 「什么?你是哪一位?」 『你啊,在问别人的姓名前,首先要报上自己的名字来。这是社会基本常识耶。你爸爸和妈妈都没教过你吗?』 我虽然很不爽但是忍下来了。 「——我叫做笹浦。你是谁?」 『你说我是谁呢。不过你的姓氏还相当特别呢,笹浦。是笹叶的笹加上坛之浦的浦吗?』 「………………」 我这时候觉得,电话可真是了不起的机器啊。不知道对方是谁,却可以对话的机器。 电话另一头的人,说不定名字虽然叫「陶子」,但其实是个男人吧。 或许是我的妈妈也不一定。 再不是的话就是美国总统。 也有可能是哪个星球的外星人。 说不定是个制作精细的机器人。 搞不好是这个世界上最坏的,最性格扭曲的,快乐杀人上瘾症的╳╳╳╳混帐也不一定。 所以我真的不知道我在和谁说话。 嗯,大概厉害的不是机器,而是不经大脑使用机器的我们吧。 「你是谁啊。」 『能不能称呼叔叔为法布瑞呢。』 「………………………………………………………………你是什么东西啊。」 『重覆相同的台词是思考僵化的证据哟,笹浦吉尔伯特。』 「我才不是吉尔伯特咧。什么吉尔伯特啊。」 『咦,搞错了吗?不然你叫什么呢?』 「那个啊!我叫笹浦g……」 不。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糟了。有什么不对劲的,这个。 「……谁理你啊神经病!」 说完后挂上电话,我发现了一件重要的事。 这个电话,是忍她们家的。 可是我没有注意是不是设定成隐藏号码,就一直打给「陶子」小姐到现在。这是当然的啊,因为我们是同伴,又一样是「搜索队」的人。 可是—— 刚才在电话另一端的人—— 我手中的子机开始作响。就是刚才我打给「陶子」小姐的子机。 无法可想了。 我按了通话键。 汗水湿濡了机器,贴上耳朵。 「……喂?」 『嗨笹浦,好久不见。我是法布瑞。樱新町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呢。叔叔们现在去拜访你们好吗?』 渡部亚希穗 14:21-14:41 我说不定是全世界第一不幸的女孩子。 因为和学姐那个重要的约定,我一去看发现和想像中的完全不同。我还以为是为了今天晚上的跨年派对开会。 集合的地方,不知为什么不是平常去的梦庵,而是三鹰车站再过去那边的家庭餐厅。是一个叫浪漫亭的怪地方。文字全都用反方向写着,我刚去时一点都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坐在里面的位子上,在我眼前,有学姊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他们也已经帮我点了摩登的什么饮料吧。 「立刻跟你介绍一下,亚希穗,这位是石蕗先生,是我们集团的分部长。」 「集团?」 但是我们的集团应该只有女孩子才对。我的眼睛不停转动。 「石薯先生是这所大学的毕业生。叫什么的,你办的社团。」 「cg研究会。今天半夜里在大学校园里一个隐密的地方举行活动,我隔了很久又再去参加。」 这个叫石蕗的人,咧嘴一笑,用包着绷带的右手拨了一下浏海。我觉得他有点做作。不过,似乎比起上次的庆应大学的学生要好一点。 「对、对,cg啦cg。要是你现在很忙的话,那么就在附近的店里聊一下吧,所以就变这样了。」学姊继续说明。「这个,是保证赚钱的事。因为我相信你,所以才拉你进集团。对小森和亚弥她们可要保密哟,我只告诉你而已。」 「咦?」 「所以总之,你不要告诉其他二年级的人。知道吗?」 「是,是的。」 然后学姊开始说明。 不过,我几乎都没有听进去。 「——所以呢,只要你越努力,就可以从下游的会员身上赚取利润。把这个目录里的商品卖给认识的人,让他们登录最下面的新加入会员而已。当然,你也可以自己买来用。你自己计算看看。每个星期只要拉一个认识的人,就是这个价钱了。你看?如果你不想做的话也可以不要做。不过要等入会半年后才行。」 其实我只有听前面几句而已,之后的不用听也知道。 我知道这个。 这是老鼠会。 ——为什么像我这样的小笨蛋会知道这个名词呢,因为以前,我家老爸曾经上过这个当呀。 那是在我国一时的秋天,报纸和电视报导了一堆这类新闻,造成很大的骚动。虽然没有到我们家这个集合住宅来采访,不过老爸嚷嚷着说要组织个什么受害者大会,在八卦节目被拍个大特写。虽然脸上有上马赛克,不过看的人一看就知道是谁,就是这样。就算不这样,我们的集合住宅本身就很无聊了。前面是多摩川,后面是山,而里面只有谣言和虚荣。 那个时候情况真的很糟。 在那之后,我爸一直在我妈面前抬不起头来。 这种个人隐私不提也罢,现在我所陷入的恶劣情况才是问题。啊啊啊,到刚才为止,我都还跟很棒的魔法师单独两个人在一起,还差一点点就要陷入热恋了! 像我这么不幸的女孩子,在世界上找不出第二个了! 嗯,说不定有,但是在这个家庭餐厅里,一定只有我一个人糟透了。 大家都很幸福的吃着饭。 啊啊,那边的家庭吃着牛排套餐。好香啊。 在窗边有两个看起来像是有钱人的人在那里状似亲密。可恶。穿着三件式西装的帅气男人,紧紧环抱着坐在身旁的美女。好好喔。如果那是我和透同学的话就好了。 啊,那个美女她怀孕了。肚子鼓了起来。好厉害啊,她还那么年轻说。她年纪应该跟我差不多吧。看起来很像千金小姐的感觉。那么,那个三件式西装一定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了。坐在他们对面位子上的三个壮汉应该是保镖吧。 「喂,亚希穗。你有没有在听啊?」 「啊,是的!」 「好好听啊,真是的。」 学姊的声音有点可怕,可是又立刻堆出笑容,看起来反而更可怕。因为学姊们对于像我这样的小角色,从来没有好好的说过话呀。 哇。还不到三十分钟。我还以为已经差不多过了两个小时了。 怎么办啊我。这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该不会是要等到我说愿意付五万元加入学姊的集团后,才肯放我走吧? 我头昏脑胀。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糟了啦,这下真的糟了。 「嗯嗯,然后在超级黄金会员之上还有企业会员,再上面还有精进会员,要是升格到这个阶段的话就上升了百分之十五哟。一年就有一百五十万,而且什么都不用做。」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换成石蕗先生在说明。他从一个接近薰衣草色的半透明资料夹中,取出闪闪发亮的传单,还有全国大会的照片,跟分部长的胸章等等。可是,这让人很不高兴而且又听不懂。什么嘛,『百分比』。 我知道的事只有一个。 这是老鼠会那玩意儿。 在强者的下面,有许多弱者一排排的并列着并献上保护费,在下面又有更弱的家伙排一整排,就是这种组织。 而像我或我老爸这样的家伙,是在最下面,真的只有不怎么好的座位才会轮到我们坐。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运转。 「亚希穗,这真的是很好赚的生意。在今年里,也就是说在今天你加入的话,还有特惠。」 我没办法离开座位。前面是学姊和石蕗分部长,旁边是未由佳小姐。她紧贴着我,几乎让我连厕所都没办法去。未由佳小姐很可怕,她的剃刀功非常厉害。对面座位是集团总队的人们。他们有轻型机车,还有特攻服。 「明白了吗?你明白了吧,亚希穗。你头脑那么好。」 学姊们冲着我笑,手还环住我的肩膀。非常成熟的香水味。 想起到昨天我都还觉得这是很棒的味道。 「我们很看好你,别让我们失望啊,我们是同伴呢。」 「对啊对啊,我们是同伴呢,亚希穗。虽然在集团中有上下关系,但是在这个团体里,我们真的是对等关系。」 「怎么样啊,亚希穗同学?这件事,我们只告诉几个大学的学弟妹而已呢。」 「因为如果不是值得相信的人的话,常常会遭人误会。」 「对啊对啊。如果头脑不好的话就无法理解,是吧?」 「你看亚希穗,接下来在这里签个名吧?」 无法脱身。 而且,如果就算我现在脱身也没有用。如果我没有在这里听她们的话,我从明天开始、明年开始,在学校里一定不会有人跟我讲话,她们也不会再理我了。 我再也不属于集团。 「来,这是笔。在这里填上住址和姓名吧。」 我的身体抖个不停。 因为,如果我不再属于集团的话,那么就算我偷来了化妆品,她们也不会买了。就算我模仿滨崎步唱歌,也不会有人笑了。这样的话。 「对。那边等一下再盖手印就可以了。」 这样的话,我所剩下来的就只有导师、妈妈,和公寓住宅的谣言。 以及警察。 「是的,就是那边。对对对。渡、部、亚、希……」 然后。 有人用非常大的声音。 「——为什么啊!!」 吼叫着。 笹浦耕 14:52-13:59 『那么玩个游戏吧。』 这家伙,也就是法布瑞这混帐很开心地说着。 没办法,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他说接下来要去樱新町,我回他别闹了,却在不知不觉间被引导了。 这个法布瑞混帐,嘴巴实在太会说话了。 「什么样的啦。」 『一个叫「洞窟游戏」的。』 法布瑞说明了游戏规则。交换条件也决定好了。如果我赢的话,他的野餐计划(他带着因为牵涉到流氓的事而陷入麻烦的三桥,和被卷进去而变成人质的「陶子」小姐)就会中止。如果我输的话,他们立刻就会过来。 他们到底来干麻,我一点都不想去想。 他们不可能突然来这间公寓,因为法布瑞那混帐不知道我们公寓在哪。我并没有跟「陶子」小姐说得那么清楚。 不过,我有个很不好的预感。 电话号码已经泄露了,如果忍在电话簿上刊载自己的号码的话,住址一下子就会被发现。在我的预想当中,她一定没登。因为女子大学生和女子高中生两个人住在一起。但是,或许还有其他调查的方法。在内部流窜的名册、骇客等等,总之是和正经的社会人士无缘的手段。 所以,我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这个叫法布瑞的混帐,到底是正经的社会人士,还是什么不一样的人呢? 『那么开始罗。闭上眼睛。』 「好的。」 我的眼睛仍然张开,因为赶着写纸条给忍。 『……笹浦,眼睛张开算作弊喔。』 「我闭上了。」 『啊,是吗?』 「你想挖洞给我跳,可没那么简单。」 好危险。差一点就说出『你怎么知道我眼睛没闭上!』了。但是,那就是问问题了。 可恶。 这家伙真叫人火大。 『嘿,你头脑真不错呢。』 「罗嗦。」 我想起刚才跟杏奈讲电话的事。一样的话在不同的状况下,听起来意思也不一样。 『好了。那么继续吧。』 他的声音继续描述着那个无聊的洞穴。 『……然后前进了一阵子后,洞穴里分成两条道路,在分歧点上立着这样的牌子。 ——「不管在任何时代,这个世界上只有三个真正的真理存在着。 第一,比生命还重要的是……没有的话向右,有的话向左前进。」 那么,你会选哪一条路呢?』 「…………左边。」 我拖了整整三十秒。 如字面所违,我身体里的力量被抽出。我还以为他会问我什么问题呢,结果是这个。不过幸好花了整整三十秒,我了解了这个要不得的游戏它的目的是什么。 法布瑞那个混帐东西,他无论如何就是打算要让我说出「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知道? 因为,像这种性格判断的问题,回答的这一方绝对不会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的。再者连有没有正确答案都很值得怀疑。 而且判断的是出题目的法布瑞那边。 也就是说,那家伙随时都能说:「答错了!你输了!」。那么接下来会发生的就是……对的,我生气地大叫「为什么!」。 这么一来,游戏几乎都归那混帐得胜。 可恶。 这样的话我就全部往左边前进。 比起这个,我得写纸条啊,纸条。 『呵呵呵。笹浦,你真是个有趣的孩子呢。在这边选左啊。叔叔我还真是吓了一跳呢。但是,你刚才似乎真的很迷惘呢。会在这里选左的人,一开始应该不会犹豫的。你假装仔细思考,到底是在企图什么呢?』 「吵死了。下个问题是什……」 『咦?』 「……么我都会轻松的解答给你看的。放马过来吧。」 哇啊,好危险! 可恶,我绝对不再说多余的话了! 『你再继续前进。这次是下坡路,灯泡的灯光,慢慢摇晃着。再往前走了一阵子,出现了第二个分歧点。立着牌子上这样写着。 ——「绝对正确的真理,第二个。 在这个世界上,绝对的真理……有的话向右,没有的话向左。」 你选择哪一边前进呢?』 「左。」 谁知道啊白痴。 『咦?你真的选这个好吗?立牌上写的可是「绝对正确的真理」喔?而你却往左走,这表示你自己本身有所矛盾——』 「问题在于立牌上写的内容并不是『绝对正确的真理』而已。」 『怎么说?』 「立牌上的文章如果正确的话,确实会产生矛盾。不过,那原本就不正确,所以并没有关系。就算克里特岛人说:『我是骗子』,但如果没有克里特人只说真话的这个条件的话,就不构成矛盾。」 『但是假设克里特人全都是骗子,只有其中一个人宣称「我是骗子」的话,仍然会产生矛盾啊。你自己好好想想看。』 「不对。我并没有说克里特人一定是骗子。我说的是,不会产生克里特人说谎或只说真话的问题。」 『啊,原来如此。很棒的理论。叔叔听得很高兴呢。』 啊,可恶。我又开始跟他对话了。因为我并不讨厌这种理论拼图。 这混帐已经看透我的个性。 #插图 「谁知道啊,笨蛋。」 『刚才的「谁知道」算是问题吗?』 「是咏叹呀。」 『哇哈哈,那很好。这条捷径我倒是没想过呢。看你机灵的份上,这次就算你平安过关。接着是最后一个分歧点了。在你前面有三个立牌。上面写的是……』 「——」 『……「真理,第三个。其实叔叔们现在正坐车移动到樱新町的路上,这个游戏只是单纯骗时间而已……如果我这么说的话,你会生气吗?」』 「!」 可恶!是陷阱! 在这里大叫「你说什么!?」,就是那混帐得胜了! 「无法回答啦。」 『为什么?』 「因为你没说左右哪边才是啊。」 『啊哈哈。』 开朗到可恶的笑声。 『说的也是。哎呀,真是失敬,失敬啊。你很明显的在生气,那么就设右边为是罗。太棒了!这么一来,你就平安的逃出那个洞穴了。原本在那外面,还有个看起来一片黑暗的大森林。如果你愿意的话,再继续玩玩「黑暗的森林游戏」如何?』 「………………」 『什么啊。真不配合耶。亏你头脑这么好真是可惜了。啊,游戏已经结束了,所以你可以问问题了。』 「你真的往我这边来了吗?」 『如果我说是的话呢?』 「你又不知道地方。」 『你知道世界上有电话簿这种很方便的东西吗?就算没有登在上面,从电话号码找出住址这种事,就像吃茶子一样简单。顺便问你,知道茶子是什么东西吗?』 吵死了。 我可是在争取时间呢。好了,纸条写完。接下来只要有出门的时间就一切ok了。 「对了,大叔。」 我走到忍她们的房间前面,从门缝下塞进了纸条后轻轻敲门。 『跟你说我叫法布瑞了。』 「你并没有前来樱新町吧。声音太清楚了,而且后面的杂音,那边应该是家庭餐厅吧。」 『咦咦?你听不见除夕这么清爽的风声吗?』 「别闹了。连引擎声都没有呢。」 『这可是最新式的电动汽车呢。啊,现在正好从环八(※东京都道环状八号线。)进入二四六号线。』 「你想威胁我那可不成哟。就算你说要来,你要怎么突破保全呢。这里的警卫——」 『啊,这么说你那里是公寓罗?那可真感谢你,让我省了一个找的程序。是樱新町的高级公寓呀。该不会是沿着国道吧?』 可恶。 可恶呀,我这个混蛋,什么头脑好啊。 不要得意自满啊我。 门打开了一半。是她妹妹,并且脸色发青。想想也是。 『而且啊,你千万不要相信保全系统。人所建造的墙壁,人不可能无法穿越。重要的是,要有打算突破的意志力。只要有意志力,就能开拓道路。你最好记住我讲的这番话,对你今后的人生一定会有帮助的。』 「那还真是多谢了。」 她妹妹微微的点点头。很好。 『不客气。笹浦啊,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故意拖延说话时间是吧?』 「才没有呢。」 『是吗?但是叔叔我却无论如何都这么觉得耶。我给你一个忠告,就算你从家里逃出去也没什么意义。只要我知道你现在的住址的话,在这个世界上是有许多方法可用的。』 「方法?」 『变成朋友的方法呀。』 我懂了。 应该说我想起来了。 这家伙,这个叫法布瑞的混帐。觉得这家伙讲话的方式很像什么,就是那个。 像学校的老师。 要说他声音像现在的班导,或是语气像以前的某个老师等等,但并小是这样。 是他思考事情的方法。 还有对我们的态度。 对于无知的你们让我教些什么给你们吧,那种由上往下看人的感觉。先巩固好自己的优势,却假装是对等的同伴。虽然大家是同伴,但是自己却最伟大。虽然伟大,彼此却交情很好。 他和这种最教人生气类型的老师十分相像。 以前,在我国小六年级的时候,有一个这种型的人。很自大,只爱炫耀自己的丰功伟业。说他面对第一次见面喝酒醉的流浪汉,故意用同辈的口气和他聊得很志同道合。还说毕业生寄给他的贺年卡也比其他的老师要多。 他所做的事也是最烂的。他总爱说教说霸凌是犯罪,歧视是身为人所应该感到可耻的行为,但是他却收受有钱人家学生的家长送他的香水当生日礼物。在班上被一个女生指出他念错了汉字读音,自此之后他一直漠视那个女生,上课时一次都没点过她。不管那女孩手举得再高,那家伙就是不点她,连一次都没有。 我们看那家伙很不顺眼。 但是我们却没有因此全班就联合起来拒上他的课,或是反过来整他赶他出去等等。其他班虽然有做这样的事,但是我们班并没有。应该说是做不到。我们很讨厌那个老师,但是那家伙手上握有很重要的东西,一张万能的王牌。 就是学生家长。 他们是有钱人,在地方上人面广吃得开,只要自己的小孩成绩退步就立刻抱怨,但是这些家长们同样会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而送上香水,那家伙让这些人站到自己这边来。 授课方针总顺着那些家伙们的抱怨而不停改变。接受中学考试的那些人们,为了拿到好的学校推荐,也变得不敢反抗。而且,在班上反应灵活的人或比较受欢迎的人,偏偏又在考试组比较多。 简单来说,那家伙是职业的,他读透了战场的模样。他对王牌的使用法了然于心。在漫长的人生里,小学高中的阶段已决定了大半,对这样的真实,那家伙掌握得很好。而我们也是。 当然是这样的吧,当然是吧?你们该不会是把小学生当笨蛋吧?大人们的窃窃私语,我们都确切的听见了。考试的事、家里欠债、外过的事等等,我们全部都知道。世界上结果还是看钱啦,只能去跟流氓低声下气了,找最厉害的角色的话,警察也抓不了之类的。 不管你们信不信,像这种窃窃私语我们被迫听见,被迫看见,被强加到我们身上。太多次,太多次,一切不停重覆着。就像永远不会结束的汉字填字练习一样。 小孩是纯朴而坦率的,至少应该是这样的……像这种是欧吉桑和欧巴桑们自己捏造的回忆,再不然就是连续剧里的童星看太多。 是的。 大人只记得对自己有利的事,对自己不利的回忆就擅自窜改。 如果这个宇宙里只有一个真实存在的事的话,那这可算是第一候补了。再糟也能进最后一关的前三名。 大人会挑好时机忘掉,或是擅自窜改。小孩全部都知道,但是却什么都不能做。 所以我们——我——非常讨厌那个家伙。 不,这些事并不重要。 总之现在我要想办法,至少要先把忍和她妹妹移到安全的地方。 「我不想跟你当什么朋友。」 『不,会成为朋友的。笹浦,叔叔和你,一定会变成朋友的。叔叔对你相当欣赏。虽然现在我因为工作有点忙碌……但等那件事结束,我一定会去你那里的。对了,今天晚上九点如何?刚好播出樱庭战。这么一来,我们就可以共度愉快的一晚。你的两眼是否都好好的呢?』 「什么?」 忍的手从门缝伸出来,在纸条上写了一句。 流氓要来,是真的吗? 放过我吧!我超快速地再写上。!!!!!!!!!!!!! 流氓!!!!!!真的!!!!!!!!!!!!!!!! 『喂,笹浦?』 「好好的啊,我很好,不行吗?」 『不,好好的话就好。叔叔最爱像你们这种年轻人清澈的眼睛了。如果你愿意的话,下次让你看几个吧。』 呜哇。 糟了。 这个,真的。 真的很糟糕。 「……别闹了。」 我的声音在发抖。 不过这也没办法。问我为什么,因为那个时候我懂了。 我们打开了一个很糟糕的箱子的盒盖。在四处奔走到处找德永那个大白痴时,这个城市已经触碰到微暗的谷底下沉淀的黑色黏稠状物体。那稍微想帮助人的心,跌落到山坡下,曾几何时已经演变成大雪崩了。 可恶,这一切全都是德永那家伙的错。如果让我找到他,我一定杀了他。这一切都好矛盾,不过谁管这种事啊,白痴。 『叔叔我并没有闹你。把别人的兴趣说成是开玩笑这是不好的态度。等你开始工作后会吃苦头的。好了,那么就九点——嗯,刚好再过六个小时后吧。那么,我要先去忙别的事,电话得挂了。再见。』 电话挂了。 就算他这么说,晚上九点要我和法布瑞那混帐见面的事并没发生,而且我也不会和他一起度过愉快的一晚。 和那混帐第一次见面,是在更晚的时间。 而且我们一起度过的,是个一点都不愉快的夜晚。 渡部亚希穗 14:41-15:00 为什么啊。 啊啊。 笔停了。 我的手停下来了。 在申请表格的虚线上,在我的名字差一个字就写完前,我停止不动。 为什么啊! 有人代替我的心发言。我快要哭出来,但是也快要笑出来。我想不出「代辩」(※代辩的日文发音和大便相同。)的汉字,改用别的其他脏话来想像。啊哈哈。 因为我是笨蛋啊。大家也都这么说我。导师和我妈妈,就连小森、班上的男生们、警察,大概全世界的意见都是一样的吧。 可是。 可是可是可是可是,不管再怎么样的小笨蛋,遇到难过的事还是会难过,痛苦的事还是会痛苦。 为什么啊,声音在我胸中回响;为什么啊,那个不认识的人的声音;为什么啊,大概我一辈子都不会见面的人的叫喊。 是啊。 我也很想大叫啊。 我一直一直都想这样大叫的。 为什么? 为什么呢? 为什么只有我老是遇到这种事呢? 为什么只有我没有真正的朋友? 为什么我们家这么穷?为什么只有我弟弟受宠呢?为什么集团的人们只让我去买果汁呢?为什么只有我没有美好的恋人呢?为什么每天都痛苦得受不了呢?为什么我非得忍受这些活下去不可呢?为什么我不快点死掉呢?不只是德永和十七,为什么我不自杀呢?为什么我非得活f去不可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试着深呼吸。 我一这么做。 所有的「为什么」,突然一口气地在头脑里转换成语言。 飘乎的,在肚子里转变成一股力量,涌现出来。 ——没事的。 是的。 我知道答案了。 虽然我是小笨蛋,但是我找出自己的答案了。 我老是在做这些事,所以才会遇到这种事。 我明明不知道,却假装懂了。我明明不会解问题,却自以为解开了。明明就不好笑,却说好好笑喔陪着大笑。不管有没有钱,只要有想要的东西就从店里偷出来。明明知道学姊做的事情是坏事,却迷迷糊糊的跟着做,对自己说谎。 所以终于,明明知道不可以签名,却因为害怕而签名。 害怕?为什么? 因为很寂寞。 因为落单的话我会陷入沮丧。 因为没有人会听我说话。因为我发觉到没人爱我,在那之后还得活下去实在太痛苦了。 如果发现了真实情况,要活下去就会非常痛苦。 因为,只有一个人实在太寂寞了。 就算是坏朋友,也远比没有朋友要好。 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来都没有人被说过「你是唯一」,这真是非常非常悲哀的事吧。 如果没有我就不行,非我不可,这应该不管是谁都会这么想吧。 我是无可取代的人。 我就是我啊。 因为希望有人对我这么说。 但是却没有人这么说给我听。 ——那么,试着深呼吸。 是魔法师的声音。 我深呼吸,不理会学姊们的声音。家庭餐厅的座位,和色彩鲜艳的传单,还有写到一半的名字,我把那些全都搁在远处。 是的。 我。 渐渐清楚了。 想想也是。做了坏事,当然会遇到坏事。如果我对自己说谎,别人也不会说些让自己开心的事。当然的嘛,亚希穗。这不是理所当然嘛。 那么该怎么做呢? 怎么做才好呢? 魔法师,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试着深呼吸。 我心中浮现了答案。 那个人把手机给按掉,我找出很棒的答案。 是的。 我们家很穷,这是没办法的事。 弟弟得宠,是因为他头脑很好,这就不要太计较。 但是。 但是,这件事是不对的,亚希穗。 在这里签名是不对的。 这件事,你一定可以解决的,是你可以选择的事。要签名,或者不签;要忍耐孤独,或是不忍耐;要向右走,或向左走。在走廊上、十字路口,黑暗的洞穴中部可以。 这都是我自己能选择的问题。 只有我才能选择的问题。 贫穷也没办法。头脑不好这件事就放在一边。 但是,这个危机是只属于你。 加油!加油亚希穗!十七岁。 我才十七岁。 将来怎样都会有办法的十七岁。 你已经决定好了是吧。要当一个适合透同学的人,你刚刚才决定好的对吧。 透同学。一看就知道百分之百敌不过,却还是迎战长发男的透同学:睡眠不足仍然努力下去的透同学。泡沫沾在汗毛上的透同学;一接到电话就立刻赶过来的透同学。 会使用魔法的透同学。 你的魔法让我渐渐变得清楚透彻。 我从透同擧身上得到的,不是爱恋的心。 而是勇气的心。 所以。 我会努力的。我可以努力的。渡部亚希穗,十七岁(在家庭餐厅里十万火急中)。这次,就在这里。我要一口气在今天摆脱这个习惯,变成一个适合透同学、非常美好的女人! ……现在开始注意到,说不定『百分比』和百分之百的『百』是一样的意思? 私市陶子 15:00 在此刻,许多事同时发生了。 「——把别人的兴趣说成是开玩笑这是不好的态度。等你开始工作后会吃苦头的。那么,我要先去忙别的事,电话得挂了。再见。」 法布瑞先生很开心的说完后,接着开始在我的手机上按数字键。 「啊,是这个?」 我的视线给了他答案。 「叔叔们在找的那个手机,每隔一个小时,我就会打过去看看。说不定会在哪里被什么亲切的人给捡到。刚才我提到的年轻手下,我让他们每隔五分钟就打过去一次……看来是电源没开,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没有打通过……不过要是有什么万一——」 然后他突然往右边,也就是店里的吸烟区看过去。 我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往那边看过去。 因为,那边有一个女生很突然的站了起来,大声的吼叫着。 「……我!不要!我不签名!」 但是真正让我吃惊的,不是这件事。 在我眼前,也就是三桥先生两旁坐镇的贾斯伯和印第安乔,我还以为他们是要往后仰时,却从他们脸上喷出了惊人的血量! 这两个人同时间——看起来三桥先生简直像是放在正中间的雕像并喷出红色的喷泉,在终于把故障修好后,紧急地狂喷出来一般。 啊啊,老师。 很奇怪的,我对着那红色的河流——就像我和老师第一次结合的那个值得纪念的夜晚,在雄物川的河岸所眺望的那个烟火,鲜艳地激流——看呆了。 渡部亚希穗 15:00 在此时,各种事情一口气的发生了。 「——我不签名!」 简直不像是我的声音。但是错不了,那是我的声音。 透同学的勇气和我的声音,第一次共同演出。 我猛然站起来虽然很好,可是旁边是剃刀未由佳小姐,前面又是桌子,我还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嗯。」 「你说什么——?」 啊,糟了,学姊也站起来了。我什么都没想的就宣言。但是要怎么样才能从这里脱身,我是一点计划都没有。 会怎么样呢,亚希穗十七岁(都立八王子西高中二年级,剩下来的勇气几乎是零)? 但是,这些不过是真正骚动开端的其中一小部分而已。 不管怎么样,总之有个眼尾线画得超浓的女人大步地靠过来,用力的抓住我的手腕, 「——喂,你们!我从刚才听到就一直想这是什么,这个是老鼠会吧,啊!你们抓到这么可爱的女生包围住她,不感到可耻吗?」 她如此大叫着。 我真的完全不认识这个女人。该怎么说呢,嗯,就像很久以前的木乃伊或埃及的那种感觉,她的发型也是。衣服是酒红色的连身洋装配上金色腰带,但是指甲是紫色的。她一定是特种行业的。 然后接下来是窗户那边的禁烟区,呜哇的传来很大声的惨叫。就是刚才那个很恩爱的三件式西装情侣。然后,学姊对着我,应该说对着我和埃及姊姊,「哈啊!?想怎样啊你!」大声怒斥着。 店长先生从厨房慌张地飞奔过来,然后恩爱情侣也叮咚叮咚的不停按服务钤,吃牛排的一家人也哇的大叫打翻了杯子,怀孕的女生啊地一边唱歌一边跳到桌上去,飞奔过来的女服务生说:「小姐,请不要站在桌上,请告诉我们您想点什么!」等等,说着乱七八糟的话。这种工作果真是按照服务手册来办,不过先不用管这件事,我在这之后该怎么办才是个问题,啊啊啊啊我已经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我真是的! 唉,这场骚动,全都是我的错吗? 三桥翔太 15:00 这一刻,有许多事情一起动作了。 但是我是最先开始动的,是在某个客人站起来大叫的同一时刻,大概叫着什么「我不要签名!」之类的,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客人,我不太清楚。 「fǎ bu rui」停止按手机按钮,他只有一瞬间看了那边,看了旁边,注意力移到那里。 有空隙。这就是叫空隙的东西。 我一直在等待着,从刚才就一直乖乖的闭上眼睛,全都是为了这个,闭上眼睛能不能知道「fǎ bu rui」那家伙在哪,我试着做看看,然后我一直瞪着他之后明白了,这种间距在打架时是最重要的,所以我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我首先动了动两手肘,从左右的斜后方猛力往上槌,非常完美几乎是同一个时刻,正如同我一直在等待着并在脑海中不停重覆演练的一样,一拳就把「jiǎ si bo」和「yin di ān qiáo」的鼻骨给打碎,从手感可以得知,这一拳有到位。 如果连这都不知道的话,打架不可能会打赢的。 「fǎ bu rui」他还没注意到。 时钟的指针,最细的那个,「秒针」那东西还没有动。我看见了。打架的时候总是可以慢慢地看清楚。很有趣。所以还没经过一秒。 「fǎ bu rui」非常缓慢地转过身来,脸回到这边。 很好,可以上。 我的右手臂往前伸。朝着陶子的脸颊往前。「fǎ bu rui」的刀子在那里。往前伸往前伸,非常猛烈地往前伸。「fǎ bu rui」眼睛的焦点还没和我对上,我的左边还有「yin di ān qiáo」在那,很好! 中了! 我的右手抓住了「fǎ bu rui」的刀子。大致算抓住了刀刃。用力抓住刀刃的正上方,这样就不会被割到。只要我不用力扳过来的话就好。但是反正「fǎ bu rui」不会把刀子抽回去。这我可以赌一把。 因为「fǎ bu rui」并不想引起骚动。 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把威胁陶子的刀子给藏起来,正是因为如此。 如果只是威胁的话,也不会进到这样的店,因为他有托卡列夫手枪啊,而一直废话也没有任何意思,在某个空地拿出托卡列夫就可以了。 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 他故意向我们展示自己的力量。 在人这么多的地方我还是从容不迫,我的力量比你要强得多的秀给我们看,他靠这样要折碎我们的心。 白痴。 太天真了。 「fǎ bu rui」的视线穿过了「yin di ān qiáo」,焦点落在我的脸上。但是「fǎ bu rui」还没看清我的动向。他虽然看见了,但是却无法了解。 人的眼睛,在看到了之后到理解为止,会花一点点时间。 这是打架的基本。 眼睛虽然快,可是头脑很慢。 我的右手完全抓住刀子,扭转。整个手腕往外扳,这样子他的手就不能动,刀子从陶子的脸颊移开。 虽然只有一公分,但是这样就再也不能威胁陶子。人的身体并不能太过往外扭的,只能往内侧或前后运动或弯曲。所以「fǎ bu rui」的左手腕不能动了。 打架时,能把对手身体的关节往外扳动或弯曲的人就得胜。因为这样子的话,身体的中心线会完全曝露出来。从鼻子到喉咙还有心脏到心窝和腹股沟之间,全部都是要害。这是我从大概是小学三年级时发现的。因为觉得好玩,所以在打架时用看看,结果再也没输过。 所以关节是重点。相连接的地方,每一个都是重点。 「fǎ bu rui」的眼睛焦点聚集,和我的眼睛相会。所以更无法看见其他地方。和在那个便利商店时一样。 时钟的秒针动了,到这里终于过了一秒了。陶子还是完全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事。 「fǎ bu rui」眼睛里黑色的部分突然胀大、僵住。 他注意到了。「fǎ bu rui」那家伙注意到有事情发生了。 但是是我占上风。 因为那家伙的左手被我压制住了。那两个手下喷出鼻血哇的发出惨叫声。但是他们的身体还无法立刻移动,因为鼻子真的很痛。而且「fǎ bu rui」的右手还握着陶子的手机。他的姆指按着按键般的握住,所以没办法立刻用那只手。不能当武器。因为他的握法是手掌朝上所以便不上力。不再等一秒便无法用来攻击。 不过,我的左手臂还空着呢。 一对零。 我赢了! 私市陶子 15:00 咚,巨大的声音作响。 一开始发生了什么事,我完全不知道。 三桥先生的粗手臂,遮住了我一半的视野。他把法布瑞的刀从我身上移开……不,几乎是剥夺下来。 在这个动作的同时,另外一只手挥拳直击法布瑞的脸。 应该是要直接击中的。 但是,相反的这次却换三桥先生呻吟地瘫软倒在座位上。法布瑞的鞋子,踢了在桌子的正中间的一只脚,桌角用力地撞上三桥先生的肚子! 三桥先生的拳头在打碎法布瑞的鼻梁前挥空了。这该怎么说呢?只差一点点,三桥先生就只晚了这么一点点! 「……原来如此。」 几乎要被手下的呻吟声所掩盖住的小小声音,法布瑞先生喃喃自语。他稍微往前弯下身子。说明原因的话,因为三桥先生的右手握住了法布瑞先生的刀子不放开。我已经不再被法布瑞先生抱住肩膀。他们两个人的手臂就像拔河比赛的绳子一样用力撑开,我的上半身被弹开靠在法布瑞先生他结实的胸膛上。 与其刚才说安全确实是安全,但是非常的让人不好意思。 但是,我也不能一直害羞着。大概是被桌子抵住的关系吧,三桥先生的手臂开始发抖。而这两个手下也一样被桌子给抵住呜呜地呻吟着。老师,这个人果真是个残忍的人。 「这是个互相角力的情势呢,三桥。」法布瑞先生说话了。「应该说,是胶着状态。」 「…………」 「但是,这个情况也不会维持长久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知道为什么。 贾斯伯往后挺时似乎撞得很严重,他一边低声呻吟着,身体几乎完全不动。 但是……啊啊老师……印第安乔他。 他从座位往下滑,利用桌下狭小的空隙逃出去,他的膝盖着地。从鼻子流出了惊人的血量。但是他气喘吁吁的摇晃肩膀,甩甩头、握着拳,非常明显的他已经逐渐回过神来了。 等到他站起来大约不用花到十秒钟吧。 远处传来呼叫钤的声音。和我那令人怀念的母校午休铃声十分相似,是钟楼轻巧的声音。 老师,我很唐突地想起来了。 印第安乔。 是的,我知道这个名字。在《汤姆历险记》这本小说里登场,是个非常凶残的男人的名字。 原着是写给男孩子看的,所以我并没有这个机会拜读。但是,堀田同学曾让我看过电视版。是卡通「世界名着剧场」系列里的其中一个作品,我知道这个故事的开始和结束。 堀田同学在那个时候告诉我的。他说在这个故事当中——不,是「名着剧场」全系列当中——印第安乔这个男人。 是唯一一个在萤幕上很清楚地杀过人的角色。 啊啊,老师! 在这个人的手上,握着从胸怀里拿出的一把刀!是把又长又大的刀! 三桥翔太 15:00 「——住手!」 说这句话的是「fǎ bu rui」,所以「yin di ān qiáo」的刀子立刻停下来。 果然如此。这家伙,仍然打算不把事情闹大来处理掉。 太天真啦! 「快逃!」 我对陶子说,首先是陶子,总之要让她先逃走。 我伸出左手按了服务钤。我狂按个不停。那个叫服务生过来的钤,每张桌子上都会放一个。然后「yin di ān qiáo」看了我再看看「fǎ bu rui」又再看看我。他很混乱。 要攻击的话只能趁现在。但是「fǎ bu rui」叫他住手,而且是用关西腔说。所以「yin di ān qiáo」很害怕,但是我又按着钤。事情正在扩大。已经开始了。你要怎么做呢「fǎ bu rui」? 服务生来了! 「快逃!」 「可、可是——」 「快点!」 「是,是的!」 陶子迅速地抽身,从「fǎ bu rui」的腋下钻出来,站在桌子上,在桌子的上面,然后轻快地跨过「fǎ bu rui」的手和我握住刀子的手。发抖着。我的左手抓住「fǎ bu rui」,丢掉右手的手机,打算抓住陶子的脚踝的手。往外侧一扭,手机掉到地板上。 两只手对一只脚。二对一。 我这边还多一个。 然后女服务生说请不要那样做,非常大声的说,陶子摇摇晃晃的从桌子上跳下来撞上了女服务生。 「fǎ bu rui」他想硬站起来,身体倾斜了,压迫着,所以我给他一个痛击。 我弯下身体,在桌子下面半扭着身体,用力的用右脚踝给这家伙的腥骨和膝盖骨之间一个痛击。 他的膝关节逆向弯曲着。 他怒吼着。因为疼痛而怒吼着。他丢下刀子,从坐的地方滚落。他的左膝盖被踹烂了。我真的有那个感觉。 好。这家伙有一段时间不能跑了。 这样陶子可确保一阵子安全,我摇摇晃晃的走向出口,和其他逃跑的客人相撞,应该会有办法的吧,那样的话,但是「yin di ān qiáo」跑向「jiǎ si bo」,「jiǎ si bo差不多该清醒了,那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时钟的秒针移动到三十秒的地方。 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德永准 14:28-15:00 ——老爷爷自称「垂死」的人。 「啊啊,我很久以前想寻死,所以就丢下妻儿跑出来了。」 老爷爷用长长的拐杖轻轻地抚摸着帐篷前。草地变得平整,树枝行了礼,不知不觉中,我们前方有了个可以坐下来的地方。 「……哎,发生了很多事,让我觉得一切都变得很厌烦,简单说来就是这样。但是我却没有死成。我做了很多尝试全部都失败了。真的,我试了很多方法。应该说是我胆小还是时机不对呢。所以从那之后,我一直是『垂死』的。」 「虽然如此,但因为多亏爷爷在,大家的工作都得救了呢。」是双胞胎的声音。「这个人,不能光看他的外表,其实他为人非常实在,也知道很多以前的事。是个有点万能的人。是不是啊,爷爷?」 「是啊。这个世界安排得非常巧妙,『垂死』也有『垂死』的用处呢。」 我不太能理解的点了点头。 工作是什么样的工作呢?用处又是做什么用的呢? 「嗯,我吗?我啊,说起来算是从事收集的工作。嗯,用这根拐杖,像这样,收集很多东西做分类,把东西带到该去的地方。像这边的垃圾、遗失的东西、迷路的猫等等——」 「——还有人。」双胞胎的笑声。 「啊啊对啊,我也收集人。从潮流散逸出来,载浮载沉的人。不过像那样,光靠拐杖是抓不住的,就得靠这两个孩子来帮忙我了。所以,我在这里拿着拐杖,我并不是在等待着喔。哎呀,今年你们应该算是最后一批了吧。这也算是一种缘份吧。」 老爷爷留着白色的胡子,穿着连身工作服,戴着工作手套,脸颊上有脏污,头上戴着一顶像以前火车司机一样的帽子,身上有着化学实验室角落般的味道。 「怎么啦,很没精神耶。该不会是肚子饿了吧?准,你要吃什么吗?」 波美小姐和凪小姐同时这么说,我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这里没有什么,顶多就只有面包而已。有魁蒿口味和桃子口味的,你要哪一种?」 魁蒿口味的面包递到我手上。我、伊隅,然后「垂死」的老爷爷。她们大口咬着粉红色的面包。 在森林里,我们围着圈,大口大口地吃着面包。 私市陶子 15:00-15:04 在店里面,一切都变得很混乱。 化着大浓妆的女人们大声地争吵着。法布瑞先生倒在地板上打滚。女服务生尖叫着,其他的客人全都往出口飞奔。才刚出门口的我被人群簇拥着前进,我光着脚,一下子就跑出去到大马路上。当我快要跪坐在地上时, 「……你!快点上车!」 有人扶我起来。就是刚才发生争吵,化大浓妆的女性。眼影简直像是古代埃及的王妃一般。 老师,我回想起去参观博物馆那天的事了。 是的,母亲对着我说出她真正的想法,就是在那一天。我还是国中二年级。博物馆里陈设的,全都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国家,有着不可思议的颜色和形状的物品。一切都很美丽,每一样都很新鲜,所以我非常的兴奋。终于,对着那标示着『禁止触碰』的古董壶伸出手,被馆方怒斥了。看到这一幕,母亲这么说——果然血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呢,看到不能伸手摸的东西就会想要,你还真是和那个女人一模一样呢。 现在回想起来,我想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注定有一天会步入反抗母亲的命运了。但是老师,请您不要误会。我和老师的结合,绝对不是只单纯为了反抗双亲的教训而已。我是打从心底爱着老师的。是的,是真的。 哎,这么久以前的事到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我必须平安的生下孩子把他养大才行。为此,首先我得找出德永同学并阻止他才行。只要能阻止他,我;疋就能平安地生下孩子,一切都能顺利进行,母亲也会承认她的过错……不,母亲的事已经无所谓了。总之必须赶快才行。赶快? 但是,去哪儿呢?中野车站?啊啊不对。那件事已经结束了。我头晕了。指尖好痛。我为什么没有穿鞋子和袜子呢。而且,这里是哪里啊。老师,我果然很混乱。 ——当我回过神来时,我已经坐在巴士最后面的座位上了。 德永准 15:00-15:04 我们一边吃东西,「垂死」先生一边说这样的事。 「……真要讲起来的话就很长了。不过这是规矩,我必须先告诉你们才可以。 这块土地,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漂来许多东西。 原本所有的河川,都是从那边的山头流向对面的大海。世界就是这么一回事。什么东西都不累积——一直一直如此,进来后就出去,来了后又走。没有任何坏的东西和好的东西,可以一直待在原地不动。 虽然话这么说,偶尔,也有哪个角落水混浊了,什么都流往那里,然后堆积起来停住不动,积累出麻烦土地的情况也是有的。 像那样的土地,要是没有人去做点什么,这个世界一定全都会变得不对劲。所以,我才这样拿着这根拐杖。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组成的。 所以呢,这个组织全都是由『特选』先生所组成的。我们,还有这些孩子们啊,说起来全都是『特选』先生的部下,或是像房客这样的角色。 所以呢,在『特选』先生处理这一带之前,『酸浆』先生就已经下好决定了。他们一共有八个人,大家都是很了不起的大人物。」 #插图 我想像着有八个穿着黑色西装的流氓。 黑色的帽子配上黑色的墨镜,架着枪的男人。 「『特选』先生他原本被西边的太阁先生命令,乘座着『空空船』,来到这块土地上。他带着好多部下来,所以刚开始时他和『酸浆』先生发生了一些争执。说起来,『特选』先生算是这边的新加入者,另一方面『酸浆』先生出生在这块土地上,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住在这个池子边,他把这一带都用绳子圈起来,怎样都不愿意出让。 因为发生太多争执,终于『特选』先生本人来到了这个池边,带着一把刀闯进来。又砍又杀的引起大骚动。『酸浆』先生那边的八人组也终于被砍了五个人。 虽然如此,『酸浆』先生那边的手下也损失惨重,结果被活捉的总共有一百零八人。 所以『特选』先生也觉得这样不行,然后说那停手吧停手吧,『酸浆』先生那边剩下的三个人,在那边河界的桥和他见面,然后约定了这样的事。 ——在这边停手吧,『酸浆』先生啊。 以这里的桥当做界线,那边的水属于你的东西,但是这边的土地属于我的东西。 你们的尸体,有五具暂放在我这里。 我会一个不剩全都还给你的。 但相对的,在你那边的我的同伴,你抓到的一百零八人。 把他们一个不少的还给我。 把还想活下去的家伙,让他们活着还给我。 相对的,想死的家伙就留在你那边吧。 这是块什么都会漂流过来的土地,就在这里收集,在这里分类吧。 然后『酸浆』先生嗯嗯嗯大大的点了头后,这么说: ——好我知道了,那么停手吧停手吧。 我们的尸体,就完整的还给我们。 你们的同伴,会活着还给你们。 在这里收集,在这里分类吧。 但相对的,你们绝对绝对不要破坏约定。 如果破坏约定的话,就用洪水把这个小屋给冲走。 所以,从那之后,我就一直这样在这里,收集着各种东西分类着……」 三桥翔太 15:01-15:04 陶子平安逃走了,所以我还满安心的,一开始打算追陶子的,但是算了。 这家伙,拿着大刀的「yin di ān qiáo」这家伙,要先把他解决掉才行。 要让陶子完全平安,得先在这里把这家伙打倒。 而且,我还有许多必须思考的事,太多太多了。 那家伙还没死,我没有杀死他。 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 说不定我还是正数。 但是我还另外要保护陶子,再抓住德永折碎他的心,要做这两件事,一定要做到。因为我已经决定好了,决定好的事之后再变卦那是耍诈,跟猜拳时慢出一样,所以我不做这种事。 还有那个手机的事,那不想一下也不行,可是我没有看到粉红色流氓的手机,应该说我一直到刚才才知道。 「fǎ bu rui」那家伙,似乎误会了什么,可恶,大人的脑子都很不好。 「yin di ān qiáo」挡在「fǎ bu rui」前面摆好架势。我也在桌子和桌子之间位置最大的地方摆好姿势。 「fǎ bu rui」一点一点的往右边里面爬,怎么办,现在得集中精神对付「qiáo」,忘记「fǎ bu rui」吧。 然后传来了一股香味,已经看不见「fǎ bu rui」了,这是什么,吃剩的牛排吗?客人几乎都不见了,只剩下食物。真好玩。就像只剩下透明人的衣服一样。 好痛,脚底真的好痛。 到底是谁在这里撒了玻璃,是刚才的女服务生吗?把杯子弄掉在地上,可恶。 糟了,「qiáo」靠过来了。他拿着很大的一把登山刀慢慢地缩短距离。我这里只有「fǎ bu rui」的那把细刀,这叫什么蝴蝶刀吗,只要两三下就能折断。 鞋子在哪?在那个包包里,「jiǎ si bo」还拿着,蹲在出口前用手捂住鼻子。 我往后退,拉开距离。然后「qiáo」又逼进。我和包包之间隔着「qiáo」。这样我也出不去了。 但是,又是哪个白痴,把粉红西装的手机给拿走了呢? 德永准 15:05-15:10 「——所以你们是属于哪边呢?看这孩子们的样子,似乎是属于快死掉的那一边。不过有时候又属于想活下去的那边。所以你啊,到底是哪边呢?」 我什么都回答不出来。 我不知道。头脑不清楚。吃了刚才的面包后,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心情也稳定下来。看得见声音,能够品尝着光芒。 对了,我想起来了。现在去看部落格是最重要的。我忘了重要的事了。不找出17同学的留言不行。 然后必须回17同学的留言。 「……可以上网的地方?那是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老爷爷回答了。我有把这件事说出口吗? 「爷爷,爷爷,你不知道网咖吗?——啊,与其这个,不如给他那个不就好了?这样比较快吧,好啊。拿去吧,准。」 「啊啊,什么啊,那样就好啦。嗯,今天早上这两个孩子在什么店里,刚好捡回这样的东西。我拿着也没地方用。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换钱,不过我现在并没有缺钱。而且这也不会坏掉,拿去吧。」 我伸出手拿。 手掌完全包覆住手机。啊啊,我应该跟伊隅借就好了,或许应该依赖他就好,他是待在我身旁的朋友。但是那家伙在哪,很不可思议的,我却不知道。森林天旋地转,云渐渐地昏暗。 而我却对手掌中的机器感到安心。 啊啊,我连接上了。这样我就安心了。我拿到了手机,再次将门票得手。我可以去任何地方,可以和任何地方连接上。这个美好的工具,把我带到彼岸去。 工具,工具,让我获得自由;或者是,将我捆绑住的东西。 「爷爷,爷爷。」 双胞胎的声音回响。 「不可以忘记喔。还有一个必须要交给他。」 「喔喔,对了——拿去。你这个也得拿着才行。嗯,这是『特选』先生下的规定。我们必须要给拿走一个好东西的人,再给他一个不太好的东西,让他一起拿走。」 「对呀。不管什么都两个,成双成对。」 波美小姐和凪小姐,她们的声音越来越远。 「这是这里的规矩,准。我们也是如此。准和贤治也是如此。『垂死』爷爷有拐杖,『酸浆』先生对『特选』先生,太阳配月亮,夜晚和白昼,夏天和冬天。里和外,不管什么都是。说起来这个世界,加减不为零是不行的哟。喂,你懂吧?——」 一个褐色的,皱皱的纸袋。里面沉甸甸的,触感是硬的。我接下这个纸袋,慢慢地塞进外套口袋里。 我打开电源,手机画面是一个女孩子的微笑,我的胃痛完全消失了。 密码? 「啊啊,那个呀。」 双胞胎笑着说。 「我们试到一千五百号——啊哈哈,手指头累得半死。反正,不管重按几次都不会被停止,这和银行的提款卡不一样。既然如此,就尽量试吧,以后一定会猜中的。」 试按到一五〇〇的机器。一五〇一、一五〇二,号码无穷尽的继续下去。我手上的行动电话像铁轨一样。我发现到,这是个工具。 让我自由,也将我捆绑。 一五一五、一五一六、一五一七。 在第二十四次的尝试下,手掌中的机器觉醒了。 渡部亚希穗 15:04-15:10 这里是哪里? 我看了看周围,摇摇晃晃的,是巴士,在车子的最后面。 我想起来了。一口气从店里逃出来,学姊们紧追在后,怀孕的美女和未由佳小姐撞在一起,埃及姊姊说:「快点逃!」然后把我推到巴士站来,我已经脑袋一片空白,然后巴士立刻开过来我跳上车。 ……到这边都还好,但这辆巴士是开往哪里呢? 「请问,会开到哪里呢?」 旁边的怀孕美女问我。就算问我我也不知道。 「嗯。」到底开去哪啊!「去哪里好呢?」 「什么?」 『——下一站是文化会馆前,要前往武藏野市民文化会馆的乘客……』 如果太快下车的话,会被学姊们追上。我是这么觉得。所以从刚才我就一直低着头坐着,这样的话从窗户外面也找不到。这是个颓废的姿势。平常我可没这么糟哟。 可是,该在哪里下车好呢? 从低处往上看向窗外,混浊的云和电线杆,还有粉色系的公寓。简直和我的人生毫不相关一样,看起来都是比我家有钱的房子、房子、房子。 怎么办?怎么办? 「那个……」 「是的!?」哇,我声音好大。 「我姓私市。」 「是。」我稍微坐正一点,回个礼。不过是用不被外面看见的低姿势。「我姓渡部。你好。」 「事情似乎……变得走样了呢。」 「嗯,对啊。」 「我们,」 「咦?」 「不管哪一个似乎都被人追赶着呢。」回头看后面的窗户,她轻轻说出这句话。 「……哈。」 尴尬的笑脸。 啊,对了!我得跟透同学连络一下。我用超快速度开始打邮件。我没事了,很拚命逃了出来,那个学姊说的『重要的事』竟然是老鼠会你能相信吗!?但是托透同学的福我逃走了,旁边还坐了位美女!像这样的内容。 「是写给朋友吗?」 「咦?嗯,是的。」 哼。反正「只是普通朋友」呀。为什么我得被这个毫不相关的人强调这件事呢?而且在今天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啊啊可恶,那个长毛怪。一想起来我就火大。去死吧。 对啊,是「朋友」啊。到目前还是。不过接下来可就不知道罗。不管怎么说我已经不是昨天的那个亚希穗(完全不行的十七岁)了。我已经从透同学那儿得到了勇气,是个脱胎换骨的亚希穗(还是十七岁)。我不会认输的。 「真好啊,跟朋友——」是私市小姐还是市私小姐,反正那个美女又对我说话。 「哈啊。」 「我刚才把手机弄丢了……正确说来应该是被抢走了……这么一来,我再也不能跟很重要的朋友们连络了——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是这样啊,那还真惨。 既然是那么重要的朋友,就该好好把号码给背下来啊。 啊。 话说回来,我也没有记住透同学的电话号码。不仅如此,我连透同学的邮址都不知道!我们曾经那样一直在一起! 不对,正因为一直在一起,所以才没有跟他要邮址。这样可不代表他不重要。嗯,先不管那个,可可可是我就不能送信啦!都已经写好了说! 『下一站是北町四丁目……要前往中央图书馆的乘客……』 啊啊吵死了广播!让我想一下吧!神啊,请给我思考的时间! 咦等等。 确实过中午时我似乎有从陶子小姐那儿拿到搜索队的名单。看一下来电显示。有了!感谢神陶子小姐!如果能见到面的话一定要道谢。市陶子。真是个怪名字。 好,我记住了。要先喜欢才能做得好。把这个登录到通讯录吧。t、o、u。 「……是叫透同学吗?」 「哇。」 什么什么什么啊,不要随便偷看别人的手机啦! 「嗯啊,是的。」 我随便回答她。搞什么啊,这个叫私市的家伙,才觉得你是个美女就这样。多跟陶子小姐学学吧你。陶子小姐似乎也是很漂亮的美女,但是和你可完全不同呢。 「我的朋友里也有一位叫透的……嗯,是今天才结交为朋友的……不,不只是他,还有其他许多位,但是接下来所有事情接踵而来——啊啊真是,该怎么办——」 「啊,是这样啊。」 「啊,对不起,都是我在说话……渡部同学,你今天为什么会在那间店里呢?」 她脸上微笑着,不过指尖却不停地发抖。 啊啊。原来如此。 这个人似乎只是想要缓冲一下。刚才的骚动实在太过可怕,她为了忘记那件事,所以才一直想跟人说话。 她想安下心来。 若是以前的我,才不会管这种事。 会说,烦死了。你的烦恼跟我没关系吧,少恶心了,然后拒绝跟她扯上关系。 但是现在的我不一样了。 托透同学的福,我要变成一个很棒的人,重获新生。我想帮助这个私市,所以我决定陪她说话。 「嗯,这个啊,首先是今天早上在新宿有一个不起眼的家伙掉了手机,刚好我捡到了他的手机……」 昧咚,巴士突然停住了。 『成蹊大学,成蹊大学』 我大叫。 并不是我对大学有什么憎恨。 而是剃刀未由佳小姐从前方的车门冲进车子里来。 私市陶子 15:10 突然,在我旁边一直采取半趴姿势放松休息的她,突然发出「……呜啊啊啊啊!」就像撕裂丝绸般地发出惨叫,然后从后面的车门跳了出去。 「亚希穗!」 从前面车门跳上来的褐发女人,很激动的碎念着。她的喘气,我感觉到了。看来抽烟抽太多果真不太好。臭味从这么远就很清楚地传过来。 「等一下,你这王八蛋!」她大叫着,褐发女人穿越车内,从后车门跳下去,一转眼就追赶到道路的另一方。 突然,这个时候我想起来了。那个叫法布瑞的男人,那个可怕的男人没有味道。没有像老师一样棒的味道,也没有像父亲和爷爷那样,有着外国进口的发油的味道,连一般男性擦在胡子上的刮胡水的痕迹都没有。 『下一站是终站,吉祥寺,吉祥寺——』 广播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啊啊,该怎么办,到终点站了。不在这里下车不行了。可是,下了车之后呢?现在我身上连零钱都没有,也没有钱包,甚至连包包都没有,我到底忘在哪里了? 然后,啊啊老师。 到底为什么,我从刚才就一直光着脚! 德永准 15:00 快要进入网路之前,我的手指停住了。 我手中的手机在抖动着,电子音响了起来。 是电话。 有人打电话来。 「哎呀,真是的。」 怎么办? 「该怎么办,那要靠准来决定,因为那已经是准的东西了。」 但是在决定之前,我的手指已经擅自按下通话键。下意识的,反射性的动作……因为电话响了,就得接起回答。 完全渗入身体的规定。不接电话不行、不可以吵架、不可以不念书,如果有无助的人出现,就得去帮助他。为什么?没有人深入思考过。因为就是那样嘛。我们被那样教导着。现在,我的手指似乎按下了按键。或那只是单纯的因为,电话的声音太吵了……所以我才按下了通话键吧。 喂? 『——喂,你是哪位?』 「是,是,呃。」 啊啊,这是我的声音,我在说话。一回过神,又能清楚看见周围的景色。森林的树、公园的散步道路、栅栏对面的大池塘。 这里……不是井之头公园吗?小学的时候,我常常来这里玩。什么时候我到了这个地方? 『喂?你还好吗?』 「啊,对不起。我叫德永。请问,这个手机……」 然后,很突然的,就像从很狭窄的缝隙硬拉出来一样,僵硬的笑声回响着。 『——是的,那是叔叔掉的手机。真是谢谢你,终于找到了。啊,你可不可以称呼叔叔我为法布瑞呢?』 笹浦耕 15:00 咦,到我了吗? 我在那个时候,正准备应付混帐法布瑞的袭击呢。忍一步都不离开房间,一副坚守城池的状态。 我们打算靠这栋公寓来抵御那家伙。 当然要如此罗。如果忍和她妹妹去熟人家里,然后我再逃走的话,大概几个小时后,法布瑞那混帐找到这公寓闯进来时,找到的是间空屋。这就表示,忍她们上的学校名称,还有老家的经济状况到所有的生活型态,全部都会简单的被看穿。 为了忍她们的安全,不逃走不行。 但是让房屋空着可不行。 所以,结论只有一个。 如果我真的想保护忍……还有我自己……的话,今天在这里必须有人留下来跟法布瑞对决,狠狠揍他,狠狠地被痛揍,等到时机最巧妙时让警察冲进来,以现行犯逮捕他。 啊,你们也这么认为吗? 这当然不可行罗,又不是在演好莱坞的电影。 嗯,我也有同感。凭我一介高中生,不管怎样都太乱来了,当然赢不了以流氓为业的人。大概我也多少陷入混乱,我抱着网球拍和灭火器,认真准备跟他战斗。为了让自己随时都能通报一一〇,甚至把子机按到一一放在脚边。我是白痴吗我。 不管怎么说,因为之后情况急转直下,我的这些准备全都白费了。 私市陶子 15:10-15:16 在那之后的事,我真的都不记得了。 只隐约记得有某位亲切的人借了我零钱,还有一个带着小孩的人担心地说,你没穿鞋没问题吗,这类的记忆。但是,就这样而已。 我拿了零钱后,然后做了什么呢。我想我应该是打了通电话。我本来打算打给老师的,可是我却想不起电话号码。我努力回想起来的,却是个没听过也没看过的手机号码。嗯,开头是〇九〇所以错不了。我好像说了什么。我想很拚命的、尽全力的把我知道的事说了,想将十分重要的事情传递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 「——不可以靠近哟。」 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她的头发是紫色的,穿着綉上稳重鹤颜色的和服,并缠上友禅(※日本和服的特殊手染制法。)的腰带,然后脚上是自得让人吃惊的袜套。 「听好了,小姐。不可以靠近水边喔。听懂我在说什么吗?只有今天,不,到明天天亮前就好。绝对不要靠近有水流动的地方。」 「那……那个……?」 耳边传来喀将的机械声后,电话断线了。此时,我终于想起来了。借给我零钱的,就是这位老太太。她在那之后,就一直守候着我找公共电话,还对着听筒诉说着。是的,这错不了。我突然联想到出现在灰姑娘童话里的那位魔法仙女。说不定只要拜托这个人的话,她连南瓜马车都会帮我准备好。 「那个,南瓜……」 「什么?小姐,你还好吗?你听明白了吗?你的脸色不太好呢。」老太太用她那充满细纹的手抓住我的手肘。力量大得惊人。「我啊,无论如何,再过一下就得离开了。其实我也很想带你一起去的,但是却不行。」 「那、那个……」 「但是啊,我的预测是很准的。真的很准。我常在其他车站帮人占卜,就像做义工一样,拿着大大的放大镜假装帮人看手相,拿着签筒像这样摇晃着……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一般人会感到不安,不做些平常的动作给他们看看的话……今天其实也该这样做的,不过受一个重要的朋友的拜托,所以我现在必须离开不可,啊啊,要是顺利的话,我可能又会立刻回来,你就暂时待在这里吧。嗯,这样做比较好。在这前面有个很漂亮的咖啡店。没事的,请放心。那里泡的咖啡味道扎实又好喝。不过以前更好喝呢,在两年前换人接手后发生了许多事……啊啊,这个不说也罢。总之我很担心你。」 「那个……」 「我一开始还想怎么可能呢。不过啊,我的预测是很准的哟。既不需要看手柑也不用八卦图。真的。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是真的。我啊,连你那个被人杀死的妈妈,我只要站在这里就可以知道。所以,你千万不要靠近水边!」 老太太说的话,不知不觉的变得很快,然后变得很大声。连路过的人们,都以为发生什么事而驻足观看。他们好奇的视线穿透了我的全身,还有我最重要的宝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这样一定会变成街头巷尾的话题了。会在哪里被人家说些什么,我无法得知。啊啊,老师,怎么办?事情太过突然,我快要昏过去了,就在这个时候, 有人把我的手从老太太的手中给松开了。 欧苏利文·爱 15:18-15:22 这说来确实是个让人检查手机内容的单元,这件事我在上个星期已经听说了。但是我一直以为这单元一定是那个让人看字典选字功能的呀。 像那种看人家最近曾经转换成哪个的单字。比如说打『ji』的话,可以看到『结婚』或『竞马』等的转换候补处在上位,然后被人暴露出最近都打了什么样内容的邮件,好害羞,够了够了不要装清纯,像这种的。在深夜节目播出的,像那种的啊,那种。 结果,突然变成整个邮件的内容在大众前公开! 「哎,反正在网路上反应不错,结果好就好啦。不过啊小爱,」 开车的是经纪人(兼温蒂经纪公司社长)的美园小姐,她已经是一脸『所以早就告诉你要先准备好了吧』的表情。 她载着我,应该说像堆货般把我堆上车,她开的箱型车「奇妙仙子1号」经由目白通往南下。车子摇晃的程度传达出司机心情不好的讯息。她用比平常更加尖锐的转法过弯。 美园小姐是个很严格的人。不过,这也是应该的,因为她的人生航路是波涛汹涌的。我刚出生时,她可是个当红偶像,但是她所属的经纪公司社长突然消失不见,她又被卷入了外过五角关系当中,后来还背负了二十亿的负债,总之发生了很多事,现在她「已经摸透了业界的里面和外面,所以干脆跳到推销这一边来。」……她本人是这么说的。大家都叫她『鬼夜叉美园』。 啊,但是她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像我刚才一说好像扭到脚了,她立刻塞给我药膏,用贴布用力固定住。不,不只是因为偶像是商品而已,她的眼神十分认真,表情也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她是真的非常地重视我。 你们应该明白我说的吧。像这种事,比如说学校的老师是不是真心的担心我们,还是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立场而已,之类的。 所以,我也必须对她坦诚。 「是的,对不起,我以后会多加小心的。」 「所以呢?那是什么,那个叫德永的。」 「要说他是什么,嗯……」 我把在上野天桥上发生的事告诉她。德永少年变得怎样虽然是一团谜,但是「搜索队」的所有人正在努力一事,大部分都是从陶子小姐和枯野那儿的报告邮件而得知的。 「一块钱啊……」美园小姐声音夹杂着叹息往右转。她在该生气还是该笑的烦恼之中摇摆不定。 「但是啊,嘲笑一块钱的人——」 「——会为一块钱而哭泣,是吧。好的好的。」她照例接了那句话。「然后呢?你想去找他吗?」 是的,当然想!我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是却不行。 因为我在这之后还有工作呢。 而且不只是工作而已。是无线电视的全国网路二连发,一直录到早上为止。到现在还不知道我是谁的人们也可以看到我。美园小姐说:「往上走了一步之后,便连接到下一个工作。」 所以我已经完全知道接下来她想说什么了。 「你开始做这个工作时,我最早就说过了哟。进入演艺圈,可能连父母最后一面都会见不到。」 看吧,果然说了! 「是的。」 「我问你这样也能接受吗,然后小爱你活力十足的对我回答『是的!』——你还记得吗?」 「是的,我记得。」 是的,我确实说过。 我还说我要为了家人好好赚钱,我会好好努力的,甚至认真的发了誓。哎,第一次穿比基尼时是有点害羞,因为周围全是男性工作人员。 「好,ok。」美园小姐说。「这样就好。如果你还记得当时的活力的话。」 「……是的。」 说的也是。我已经在工作了。美园小姐她一个人把这弱小的经纪公司(不是我说的,是她本人的说法)给撑了起来。『鬼夜叉』可不是叫假的,怎么可能让我放着工作不管。话说回来,光是我让脚受伤就已经很糟了。过完年连续剧的工作即将开始,虽然只是个小角色,但是看今天大家的反应如何,说不定我演出的部分可以增加。如果可以这样的话,我们家的生活也能够稍微轻松一些了。我也可以送外公和外婆去他们渴望已久的温泉旅行。 对不起啊德永少年,应该说是「搜索队」的各位,我已经把我能做的事情给做了,但是仍无法赢过贫穷。对不起了,真的很抱歉。 「所以,在哪里呢?小爱。」 「咦?」 「还用问吗,当然是那个叫德永的可能会去的地方罗。不过,」 美园小姐瞪视着前方,毅然决然地说。 「假设最糟的情况是在十八点前进入东京电视台……时间限制,东京二十三区内的话,最晚就设定为十六点四十五分左右吧。ok?」 呀哈哈。 不,真不应该笑的。但是我的虎牙自己露出来了。真是的,谁叫美园小姐就像电影版的技安一样,让我看到她好的地方。不过四十五分还真是严谨呀。她果真不愧为鬼夜叉? 时间只剩下不到一个半小时了。一个半小时。如果是家庭餐厅的打工的话是八百五十圆的一·五倍,也就是说是一千两百七十五圆。对于钱的心算我特别快呢,如果是写真集的摄影的话,坐上保母车到现场架好机器后等待天气变好,没办法了,要不要就这样上场了呢,然后终于开始拍在海边奔跑的经典动作。喔喔时间好短喔,这实在太短了!该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协助「搜索队」的各位才好呢? 所以我采取了唯一一个最确实的方法。 「…………你在干什么呀,小爱?」 「你看了还不懂吗?」 我把双手交握在胸(90的f罩杯)前,手指用力的交缠着。 「看起来像是在祈祷。」 「猜~对~了~!」 「…………………………………………」 「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有~!」 美园小姐虽然嘴巴这么说,但非常明显地摇着头呢。说谎可是不对的哟,说谎。 「奇妙仙子1号」放慢速度。在视线前方,红绿灯的旁边,有个巨大的道路标志。右边是市市谷,左边是大手町,往前直走是竹桥交流道。只能变换车道了。慢慢地接近十字路口,美园小姐一边散发出等待我的指示的气氛。 然后,我祈祷着。 神呀,神呀。 我应该去哪里寻找才好呢? 我该怎么做才能阻止那个亲切的德永少年死掉呢?而我真的应该阻止他吗?他本人既然这么想寻死…… 但是,一般来说应该都会阻止吧,在遇到这种情况时。 神呀,说实话我不擅长念书,而且对这个社会上的事知道的也不多,只是个很贫穷的勤劳少女而已。但是像我这样,该怎么说……在我心灵深处,却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我还是觉得必须要阻止他,觉得自己必须飞奔过去,伸出援手来才行。 在这个世界上或许有人会说「那是当事人的自由」。他本人也可能很讽刺地说「多管闲事」。 但是我,无法对自己的感觉说谎。 就像德永少年一定是对自己非常的诚实,最后决定「死了吧!」一样。 我现在也和他几乎一样诚实地认为「非阻止不可!」。 不管哪一边都一样,哪一边都是诚实的。 所以神呀。 至少能不能把这变成像掷骰子一样,奇数偶数机率各半呢? ……而我,其实一次都没有真心的相信过祢。这样是否也ok呢?不过我爸爸相信祢,所以想请祢帮我一次。 啊,不行吗?真的吗? 不,并不是祂真的回答了我,只是假设而已。 「小爱?」 「对不起,再等我一下。」 没办法了,看来只有真的赌一下了。 我从包包里的钱包拿出五圆硬币,非常虔诚地用大姆指把硬币弹出去。 因为不是说有缘吗? 五圆(※日语中五圆和有缘的发音相同。)。有缘。wu yuán。 ……嗯,现在并不是讲悄皮话的时候。 「这次又是什么?」美园小姐说。 「往右转。」正面朝上,所以往右。顺便说明一下五圆硬币的正面,是画着稻穗的那一方。应该是吧。所以我现在下了决定。「请往右转。」 「………………………………」 「呀哈哈。」 「………………………………小爱。你真的认为光靠那『可爱到不论男女一并脑杀』就能闯天下对吧。」 「是的,我还满相信的。」 「你的人生哲学非常正确!」 她把方向盘用力地往右转! 过了不久后,那封邮件就传来了。 折口步乃果 13:40-15:24 一直到那封信传来为止,我和西同学都相当的焦虑。只是我们是各自为了不同的理由焦虑。 西同学他们是非常直接的焦躁。头脑周围混杂着沉重的颜色,正是焦虑的证据。要妨碍准的部落格——虽然这么说,但是已经有人开始妨碍,所以他们只好无奈的留言给准——不过问题在这个之后,因为接下来我们已经没有什么事可以做了。 西同学继续不停地搜寻。她说: 「光是蒐集片断的个人情报,其实就能了解满多事情的。」 我顺着她的话接:「这样啊。」我只能对她那简直像钢琴家般的手指动作感到佩服。 另外在所为了增加同伴而猛打电话给朋友,不过几乎没有成效,最后反而还被左右田给阻止了。 「为什么?」在所说。 「光只有人数增加的话,只会造成指挥上的困难。而且刚才也说过了,在学校造成谣言的话该怎么办?」 嗯,我觉得应该已经变成谣言了吧,因为连我都收到转寄的那封遗书邮件了。 「总而言之,待在这里花再多时间和金钱,似乎也不会有所进展了。」西同学她结束了快速盲打后转过头来说。「我们先移动到信的房间去应该比较好吧。」 「怎么办呢?」我说。 「如果是费用的话不用担心——」 「虽然我很感谢信的心意,不过,我觉得大家应该一起分摊才对。如何呢?」 她的口气用「主张」这两个字来形容很贴切。直接并且没有一丝浪费。她应该是很容易遭人误会的那一型。 但是,左右田说了一句话: 「不,想想到时候若是需要移动的话,我们还是待在车站旁边比较好吧。」 接下来又发生了很多事,结果还是决定待在店里不要动。 「但是,就算把硬碟放在陶子小姐那里也是浪费。」 「我知道了。不然叫信去把『证物』拿来。刚好有两台脚踏车。我们待在这里看着部落格。」 「证物?」 「对。」在所说。「是从德永的房间拿来的东西,地图啦书啦,还有硬碟。」 「嘿。啊,那我也一起帮忙吧。」 「这样的话」西同学做出最后的抵抗。「还不如请陶子小姐也到这边……」 「不,她不要动比较好。她得好好保重身体才行。让她离开大家做连络的中继才是最好的配置。」 ——所以,骑上自行车往上坡前进的,是我和在所。 在大房子和树篱并排的住宅区走了一阵子之后,出现了一个更巨大的豪宅等着我们。 和从前一样一点都没有改变。有如小学校园般宽广的庭院里立着《杉并区保护树林》的立牌,对面还有个气派的鸟居。说起来光是在所所使用的『偏屋』,就比我现在住的房子要大了,唉。 但是。 「……咦?」 「哎呀。」 应该守在屋子里的陶子小姐已不见踪影,只见在一楼客厅的地板上有上百个纸鹤,桌上还摆着两个茶杯没收。 「这是什么?」在所说。 「……玛丽·赛勒斯符号?」我说。 「那是什么,外国的偶像吗?」 「不是,没什么。」 询问了女佣之后,得知大约一个半小时他们确实还待在这里。后来有个奇怪的客人来访(应该是三桥先生),陶子小姐去接应他,但是在那之后,「不知道变怎么样了。」 呃,好随便的态度啊。但是在所也没有露出什么感到奇怪的样子, 「嗯。」 他就这么一句。大概是这种家风吧。说好听一点是自由放任,说难听一点是自扫门前雪这种感觉。 「折纸鹤是不是为了祈求德永平安无事呢?」 「应该只是太闲了吧。」我说。「而且他们人在哪里?」 「可能去哪边买东西了吧。」 「但是我觉得他们至少会给个连络吧。」 「啊,是吗?可能他们打算立刻回来之类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到现在还不回来我觉得不太对劲耶。」 「啊,是吗?那会不会是在买东西的地方花了点时间。」 「就算是那样,我认为她们也应该会打手机连络吧。」 「啊,是吗?」 「…………」 嗯。你还是没变啊,在所。 跟他们报告陶子小姐失踪后,最震惊的很明显是西同学。 『那个人不是会没交待要去哪里就消失的人!』 「但是,她现在人不见了喔。」 『手机呢?』 「刚才发了邮件,目前正等着回信。」在所说。 『我打给她看看!』 我们没其他办法,只好回去车站前的店里。我们跟陶子小姐还是没连络上。 西同学把我们带回来的『证物』硬碟档案立刻「强制解压缩」,但是没有什么有用的情报,顶多只是知道最近准迷上了冷知识。 「一定会在某处有什么线索的。」她不放弃。「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没有必要把档案压缩。」 「是这样吗?」 「是啊。因为硬碟的空间还很充分。一般是不会这样做的。一定是有什么理由。不然,他就是从一个十分神经质的人身上学会使用电脑。」 「哼嗯。」 另外在所他们歪着头猛看夹在文库本里的纸条。 而我呢——尽量不要打扰他们作业,到饮料吧端饮料进来,收拾大家吃午餐的垃圾。嗯,首先要让同伴信任自己。我的战略是先好好掌握大家的性格,再一个一个把他们收拾掉。 虽然这么说,我也不是要按照顺序将他们一个一个杀死。那是横沟正史才这样。我只是要说服他们而已。 大家要找出准阻止他自杀。 因为,大家认为自杀是不对的。 可是,和大家稍微聊过一下之后渐渐了解——大家并不太认识准。但相对的,他不能死的理由却十分清楚。 比如说西同学的理由—— 「因为生命不只属于自己,而且有些人他们就算想活下去,也没有办法继续活下去。」 说的很有道理。稍微和她聊一下就能明白,她属于十分热情的那一类型。而且她的热情还使用理论来补强。嗯,一点都不好对付。我也得拿出理论去攻她。 在所他则是—— 「让他死掉还是不太好吧。他的家人会伤心,还有亲戚跟邻居们也会难过。」 真是非常的一般性。对于他所提到「邻居等等」的那一段,我认为他似乎想太多了。 左右田也是爱讲大道理的那一型—— 「不好好珍惜生命是不行的,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回头看看历史,还有世界主要宗教,也都是以这个黄金律做为基础,告诉我们不要糟蹋生命。」 但是和西同学相较之下,他所说的听起来像是故意讲得像大道理。确实,我听说他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在国外生活过……可能是这个原因他才这么说。但是,突然跟我说什么世界主要宗教之类的,很难让人接受。因为我又不是基督教徒。 总之目前看起来可以说服成的,应该是在所吧。如果勉强说服左右田的话,估计他会更加反弹。我先假装赞成他的意见,再一点一点地诱导他似乎比较好。另外我对其他的队员稍微试探了一下,结果—— 枯野透同学…… 非常认真的给了我许多回信。他似乎是个非常好的人。他的意见用一句话来说就是,「不管他自杀的理由是什么,总之先冷静地听他说话比较好。」 应该是这样吧。依据德永所说出来的事情,说不定可以说服。△记号。 藤堂先生(后面的名字不知道)…… 似乎和枯野同学在一起,不过他和认识的警察连络过后,就不知去向了……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手机号码。╳记号。 渡部亚希穗同学…… 完全没回信。╳。 伊隅贤治同学…… 听说一点过后就连络不上了。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情发邮件给他,但仍然没有回信。这个也是╳。 私市陶子小姐…… 去偏屋看过但是她不在,如同先前所说明的一样。 发邮件打电话也都没有回信。 不管怎么说,西同学和陶子小姐看起来都不太好说服。 三桥先生…… 他原本就没有手机。也没有人知道他的连络方式。╳。 欧苏利文·爱同学…… 不用问也知道「不可以寻死」。因为听说她是写真偶像。 让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真是抱歉。但是╳。 笹浦耕同学…… 这个人是最难以捉摸的伟人了。一开始他说: 「想死的话那请便。」这样的意见。 哎呀呀,害我以为他有可能可以帮助我,所以我又问他为什么要去阻止呢?结果,他说了: 「没差啦,那种事。」这种回答。 这算什么嘛。而且他突然变得很热心帮忙。我问了满里衣同学,她说从中午过后,他就突然开始很活跃地跟大家连络,听说一直到刚才为止『陶子~枯野~笹浦』这铁三角甚至是大家连络网的中心呢。嗯,我真搞不懂。 可是大概三个小时前又开始变得一直通话中。他的意见本身算◎,但是性格太过难以理解,所以综合评价是△。 不管怎么说,听了大家的意见(除了性格成谜的笹浦以外)之后,几乎所有人都是「不可以自杀」派。说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也没错,因为大家都是为了救人而聚集在一起的嘛。 不过,真的不可以自杀吗? 嗯,我想这确实不是「非常好的事」。但是,因每个人的情况不同,实际上遇到「比死还要难过痛苦的事」也是不无可能的吧? 所以其实我写了这样的信给妈妈。 14:11:21 主旨:不可以自杀吗? 我是步乃果 嗯,我现在思考了一下为什么不可以自杀,但是我想不出有什么好理由。 自杀真的是不好的事吗? 然后回给我的内容是这样。 14:12:39 寄件人:妈妈 主旨:re:不可以自杀吗? 为、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只要你有任何烦恼,妈妈跟平常一样随时都愿意听你说喔? 哎呀呀。我的写法不对吗? 14:13:25 主旨:re:re:不可以自杀吗? 哎哟,我不是那个意思啦,这只是个很普通的话题(^_^;)。我现在正和朋友争论到这件事。 然后接着, 14:16:56 寄件人:妈妈 主旨:re:re:re:不可以自杀吗? 妈妈以前念书的时候,也烦恼过那样的事呢。譬如说在考试的时候。不过等到变成大人后,在不知不觉中就解决了。要是想得太过深入,或许反而会把问题给扩大。不要想得太过严重应该是最好吧。 啊,今天晚上还是决定煮火锅,这是爸爸指定的所以你快点回家吧 嗯嗯,有点欠缺说服力,所以我又发邮件给朋友们。他们回给我的意见,以下几封算是具有代表性的。哎呀,语助词重复了。 14:20:52 寄件人:麻美 主旨:re:你觉得自杀怎么样? 喂步乃果,你不会是在想什么奇怪的事吧?不要啦,我不要在你的葬礼上边哭边回答记者的采访! 14:29:33 寄件人:安昙 主旨:re:你觉得自杀怎么样? 不好吧?电视说自杀死掉的人,会变成鬼在死掉的地方一直受苦。 15:00:49 寄件人:丽奈 主旨:re:你觉得自杀怎么样? 要死好像还满痛苦的,所以我不想。不过如果可以轻松死掉的话,或许还能接受吧。 15:10:50 寄件人:河田亮子 主旨:re:你觉得自杀怎么样? 因为爸妈会伤心,所以我认为绝对不可以。但是我觉得有不少人应该死了比较好。这样是不是有点偏激? 15:11:00 寄件人:小良 主旨:re:你觉得自杀怎么样? 说真的,如果是我朋友的话那我不要,但是如果是不认识的人的话我管他的。这我只跟你说喔。 15:13:06 寄件人:艾蜜莉 主旨:re:你觉得自杀怎么样? 因为不可以杀人,所以杀自己当然也是不行的,如何? 15:17:37 寄件人:佐和 主旨:re:你觉得自杀怎么样? 喂,这个话题是不是跟刚才安昙寄来的「准的遗书」有关?那个是真的吗?今天内如果不转寄给三十个人就完了是真的吗? 看来那封「准的遗书」已经一点一点变形,到处扩散开来了。变成都市传说了吗?不过安昙到底在搞什么啊? 我比较能感到同意的是艾蜜莉的回信。原来如此,不愧是艺文社的风云人物。所以,我步乃果便持续和她一问一答了一阵子。问我是为了什么呢?这当然是为了帮助准啊。 而这些对话都是瞒着「搜索队」的人秘密进行中。我去了好几趟厕所传邮件。虽然有一点不好意思,但是为了准的话,这点事算不上什么。 当我第五次从厕所回来的这个时候,大家的手机同时收到笹浦传来的邮件。 笹浦耕 15:11-15:24 「……喂?」 『我现在在井之头公园。你过来吧。』 一打来就这么说。 从固网电信打来的隐藏号码,我还在想是谁,结果是法布瑞。我正在挥舞网球拍和平底锅,分析比较哪个才能在近距离战斗时,给对方最大的打击和伤害。 「你是谁?」 我握着平底锅,呆呆的回应。但是,其实我非常害怕。 法布瑞那家伙,口气和刚才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这样的话,我就放过你不靠近樱新町。』 「哇啊!」 『……什么?』 「啊,没事,没事。」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我的心脏差点要停住了。真的。 我把平底锅丢掉,按下通话键。啊,可恶,要我两只电话同时接听吗?拜托,我又不是魔法师。 『——喂,笹浦?我是枯野,现在这里有件不得了的……』 「不好意思。写邮件给我吧。」 『咦?啊,好的。』 枯野透的第一封邮件立刻传来了。 主旨:紧急情况 陶子小姐她们被卷入事件里了。是一个叫法布瑞的流氓(应该是),他在找一个叫作粉红先生的人的手机。听说里面有非常重要的情报。如果摸了那个手机或看了里面的资料的话,就会被处理掉。他们说这叫「照顾」。光是知道手机里面有重要资料,他们也会「轻微的照顾」,好让人无法去报警。陶子小姐她好像相当害怕,听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一边看信一边回应法布瑞。 『什么?』 「刚才你说的,不靠近这里。」 『就是我说的意思啊,叔叔我不会去突袭你家。一直到最后,我都绝对不会去。』 他的口气又回到最开始的感觉。高高在上的眼神,装熟的说话法。但是,那只是表面而已。我懂的。这家伙里面的某个开关打开了。有某个东西,某种,很危险的东西。 报警。陶子小姐她好像相当害怕,听了这件事的人都将成为「轻微的照顾」的对象。法布瑞怀疑三桥抢走了手机后藏起来。要是他真的看过了里面的内容,将成为「正式照顾」的对象。 所以,三桥先生为了帮助陶子小姐脱逃而战斗,现在连络不上。陶子小姐她已经顺利脱逃出来,从公共电话打 也就是说,是这么一回事罗。 「嗯哼。」 『什么啊,真是冷淡的回应耶。我以为你会再更感谢我一点的。你家和你的家人,都可以平安无事哟。啊,顺便问一下你家里有几个人?』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她已经顺利脱逃出来,从公共电话打给我,但是中途断了。她说她的手机被法布瑞拿走了。我想跟你商量该怎么做才好。我们是不是真的应该去报警呢? 『我不懂你的意思。』 「所以说,我为什么非得相信你不可呢。而且你说的『一件事』是指什么?」 我随便敷衍他,手指一边按手机给「透」回信。我已经渐渐习惯这种双向转播罗。人的身体真是伟大啊。 主旨:re:紧急情况 先等一下。也就是说,你和我都将会被「轻微的照顾」吗?就因为我们已经知道「手机很重要」!? 『那等你到现场就知道了。好玩的要放在后头才行。』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嗯,说的也是——我先告诉你好了,我们人手不足。叔叔这里也有点无法抽身,所以你就算是叔叔的临时屦用代理人。』 「什么?」 『你去井之头公园跟某个人拿一样东西,然后交给叔叔我就可以了。很简单吧。』 「那是什么啊。你刚才才说九点见面的。所以我才说大人不值得信任……」 手机震动了。是枯野。 主旨:re:re:紧急情况 如果我们这样互传邮件被法布瑞知道的话,就会变成她说的那样。 顺便说一下「轻微的照顾」=据说是指一根手指头或一颗眼球。 ……喂等一下!什么叫「就会变成她说的那样了」! 『会发生意想不到的突发事件,这就是人生呀。我刚才已经告诉你了吧。』 「我不记得了。」 可恶。枯野透这家伙,如果他不是个滥好人,不然就只是个笨蛋。一颗眼球?为什么(只有)把我卷进去啦! 不管是德永也好,枯野也好……我,快速地回信。 主旨re:re:re:紧急情况 为什么你只跟我说咧!? 『你说谎。你应该没有忘记。因为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罗嗦。你是高中入学考前的班导师吗?」 主旨:re:re:re:re:紧急情况 因为我觉得你是最值得信赖的人了…… 还有另外一个消息。法布瑞他手下的人不够,现在似乎很伤脑筋。 『哈哈,这个不错。入学考前的班导师。其实叔叔我以前一直很想当学校的老师呢。你知道吗?但是因为有很多原因的关系,所以我没办法上大学。』 「你讲的那些我也无法相信。」 『啊,是吗?嗯……我知道了。那么,这样的话如何呢?』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扁平。 彷佛在读已经推敲了许久的台词一般。 或者是,像在忍耐什么痛楚一般。 『首先就由叔叔我无偿地提供你情报吧。增强我们之间的信赖关系是先决要件。让我告诉你现在最想要知道的事吧。』 「那是什么?」 『——今天下午四点半整,德永准会出现在井之头公园的入口处。』 * 我反射性的看了一下手机画面。 下午三点二十三分。 「……你说什么!?」 『好话不说第二遍。能不能抓到他,就靠你的努力了。』 拜托。 等一下。 『好了,这样就构成你去现场的理由了吧。反正你既然要去,就顺便代理叔叔,帮我完成一件工作也可以吧,没问题的,这也不是什么费劲的事。不然的话,在你完成工作后我请你吃顿晚餐吧。』 这家伙,用尽方法要让我去井之头公园。为什么?而且,为什么他知道德永会出现的地方呢? 手机又震动了。 主旨:如果让你生气我很抱歉 因为你没有回信…… 你是不是生气了? 是的,「搜索队」!让他们赶快去公园,抓住德永就行了。 人数呢?「阿正」那边有四个人,和枯野他们会合就多两个人。可恶,如果这样,也把伊隅和温井川叫出来,加上我总共有九个人。还有那个藤堂和义警团也加进来。只要有这么多人,再怎么说也都可以抓住一个大白痴吧! ——那么法布瑞他图的是!? 『虽然这么说,光这样也太无聊了,让我们再把它弄得更像游戏一点吧。』 「又是游戏。」 『规则之一,』他不理会我的回嘴继续说下去。『关于抓住德永一事,你找谁来帮忙都无所谓。不过,叔叔拜托你的工作要由你自己来完成。』 「之二呢?」 『当你得到别人的援助时,严禁你威胁、要求报酬、讨价还价。那种行为太不像年轻人了。这一切都要是你自主性善意的协助。如果违反的话,叔叔就去樱新町找你玩。』 等等,等等,等一下。 井之头公园。那算是个满大的地方。光我一个人的话有可能会错失他,所以要求其他人一起来帮我找比较好。一般都会这么想。 也就是说,这正是法布瑞他所企图的。 那么他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命令我『找出你所有认识的人来帮你』呢?那家伙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话说回来,法布瑞说的话能信吗? 我的脸颊发红,头脑阵阵发疼。冷静下来,先从可以确定的地方开始想。确定?那是什么?我的膝盖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混帐家伙。要是全都是谎言骗人的话,那我该怎么办。对了,原本这个叫枯野的寄来的邮件也是值得相信的吗?要是枯野也被法布瑞给抓住,写了封假的邮件来的话怎么办? 没有一件事是我自己亲眼确认过的。我也没和枯野见过面。不仅如此,连「阿正」和「陶子」小姐也都没见过。德永——虽然我见过他,但这场自杀或是结伴自杀的骚动究竟是真是假,我完全没有方法可以确认。说不定这一切全都只是恶作剧也不一定;再不然这一切就都是真的,法布瑞那家伙已经站在房间门外面等着也说不定。 其实,一切都是恶作剧,是陷阱。 我的脚底变得有点痒。地板变得软绵绵的。我甚至开始怀疑拿在手上的手机会不会也是幻觉。冷静点,笨蛋。我这个笨蛋。 确定的事,一切都从这里开始。按照这个顺序开始思考吧。 但是一切都是电话和邮件的连络,没有一个确定的,我到底该相信什么才好?到底什么才值得相信呢? 我想相信什么? ……不。有了。只有一件是确定的事。 法布瑞。 就是在法布瑞的脑子里。 这个混帐是个变态,充满了恶意,而且他不是个笨蛋。 只有这件事是绝对、绝对确定的事。 而且这家伙现在还知道德永的那件事。 他是怎么知道的……啊,对了,他是从「陶子」小姐那儿问出来的。如果不是这样,就是抢了她的手机读了邮件。这是最简单的答案。那么,又为什么他要特地告诉我呢?而且是在现在?答案很清楚,当然是因为「陶子」小姐逃走了。 法布瑞那家伙,说了一堆像「洞窟游戏」等有的没有,但是却一次也没有对我提过『粉红先生的手机』的事。那是当然的。因为他理解到,如果不是完全抓到手的人,不是在完全确保自己的优势下,可以切实地进行「照顾」的对象的话,风险就太大了。 但是「陶子」小姐成功地脱逃了。 她(手机虽然被法布瑞给拿走,但迟早)可以和「搜索队」的同伴们连络上吧。然后『粉红先生的手机』一事也有可能会传开。现在已经经由枯野传到我这儿来了。 然后,那家伙手下人手不足。 也就是说在此刻,「搜索队」的全体队员,对法布瑞而言都是无法弃置也无法确保的危险存在。 他很着急。 他已经被逼到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接下来他会出什么招数呢? 他应该打算尽早让「搜索队」所有人集中到同一个地方,再来个一网打尽。不用自己一个一个去追赶,而使用诱饵吸引大家过来。他故意搞得像一场游戏,假装自己一派轻松。不让「搜索队」知道自己很着急,正是那家伙的目的。所以他才打电话给我。 结论就是,德永的事是幌子。 法布瑞虽然知道今天的自杀骚动,但是却不知道德永的所在之处。那个大白痴在四点半不会出现在井之头公园。 * 在我这么想的瞬间。 『……为了慎重起见,让我向你证明德永真的会来吧。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怀疑——德永他今天穿着白色羽毛外套。然后最后一次和你见面是在快放寒假前美术社的社办,大家一起打扫时他拿着扫把,而你帮忙拿畚箕。如何,可以相信叔叔所说的话了吗?』 人生,真的是,突发状况多到令人生气的地步! 欧苏利文·爱 15:30 喔喔喔喔喔! 原来如此,祈祷果然真的有用! 搜索队里有一个叫笹浦的人寄了邮件过来。四点半吗!勉强来得及哟观音菩萨。 「井之头公园,四点半!」 「是的!」 「好。」美园小姐点了头。「那么在那之前先去看医生吧!」 「医生?」 「你的脚踝呀。」 啊对喔。我完全忘了。 「呀哈哈。」 「真是的!」 她加快车速。我的一句话让美园小姐反应到车子上。我心情非常愉快。冲啊冲啊踩油门go!全力冲刺喔,美园小姐! 虽然胸部是b罩杯,但是胸襟是业界第一! 「干嘛看人家的胸部偷笑,小爱。」 「咦,没事。呀哈哈。」 西满里衣 15:30 「邮件!」 我这么一说,随后信和阿正就把手机掏出来。是从笹浦那家伙那里传来的。 15:30:11 主旨:—— 知道德永现身的地方了。4点半在井之头公园。想从搜索队脱队的人,现在就告诉我,因为之后恐怕再也没有脱身的机会了。 真是没礼貌的写法!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的消息,但是要不要脱队,为什么是笹浦那家伙来决定呢。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以为自己当上队长了?但我也没有说我就是队长。 「大家都收到了吗?」 「嗯。」 「啊啊。」阿正表情扭曲。「什么嘛这家伙,自以为是。他又不是队长。」 我松了一口气,但是什么都没有说。 理由我很明白,因为在我心里有个小小的疑点,是从刚才我提议要移动到偏屋时开始的。根本不需要把『证物』搬来的,应该只要我移到偏屋去就可以了。但是阿正却说:「离车站近一点比较好。」争论到此结束。 如果要讲到移动,我认为还不如把我和陶子小姐留在偏屋会更有效率。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我的轮椅和都内的交通机构相处得并不融洽。不是我要批评是非,而是就事论事。中野车站那件事就已经证明了:现实虽然不完美,但是我也不完美。我并不是个不切实际到无法承认这件事的人。 在这里,我是后卫。 其他人都是前锋。 应该这么做的。 但是那个时候的阿正,却十分感情用事。一副不愿意深入思考的态度。而且还说陶子小姐「不要动比较好」,他的口气,彷佛在怨恨着什么似的。 阿正又对着信鬼吼。他挥舞双手,话说十分快速。 「——这到底是从哪弄来的消息?如果他知道德永会出现的地方,为什么会不知道德永现在人在哪呢?」 「你问我我也答不出来……」 「我刚问的你现在不用回答我!这叫做设问法!」 「那个,我觉得,写信问看看笹浦不就……」 「这我知道!我现在正在写。哎,你来写啦!」 有点奇怪,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我心中的阿正和我眼前他本人的一举一动,无法顺利连接上。刚才推理给我看的他和现在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消息来源待会儿再跟笹浦确认就行了,现在应该动身了。和陶子小姐取得连络,快点和枯野他们会合,做好事前演练。 为什么呢?为什么不采取最佳的方法呢?为什么想让搜索队待在这间店里呢?阿正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该不会……说不定……我抱持着一个小小的疑问。阿正是不是不想抓到德永? 「哇,我也收到了,终于。」步乃果很高兴地耸着肩。「——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什么怎么做?」 「他说想脱队的人最好脱队比较好,你们要脱队吗?」 「就算他那么讲,但事到如今怎么能脱队呢。」 「说的也是!」 她稍微歪着头。 话说回来,这个叫步乃果的女生也让人在意。但跟阿正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算算看,她一个小时去上了六次厕所。她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呀。该不会是糖尿病吧? 我知道自己这样一次一次数也是很奇怪。这叫做多管闲事吧,我很清楚的。但是,我对周围的人们生病和受伤,却总是难以克制的过度反应。一年的住院经验是无法如此简单就消失的。 回到过去。小学四年级的冬天。 一切的开始来自于一场交通事故。胡乱开车让这项凶器冲撞了上学的队伍。撞击、记忆的中断、从麻醉中醒来后,我脖子以下的部位不能动。复健、极度痛楚,尽管如此右手也只能微微弯曲。愤怒、焦躁、放弃。 医院的白色,天空的蓝色。好多病房、许多病患、新朋友、难懂的病名。一直努力到最后的薰的脸。她和我同年,决定好如果到了十六岁就要考机车驾照去绕日本全国一周。那么十七岁的话呢?那就全世界呀,她笑着回答。在那之前我必先把这颗快报废的心脏给弄好才行。她那无忧无虑的笑容,持续萎缩的肌肉被点滴和心电图束缚住,但是她的灵魂仍然自由不受限制。薰在国小五年级的夏天,永远地踏上旅程。只因为感染了小感冒。 那绝对不是个愉快的回忆,但是我无法忘记,也不打算忘记。因为凹凸不平的碎片层层叠叠积累之后,才有此刻的我。 ……是啊。是这样的吧。 搜索队。阻止德永。这是我做决断的方法。就算被说多管闲事也好,说这是好孩子的大道理也无所谓。因为,这就是我提出来的结论。在被这个世界强制下造成的得分差距,至少我要把它归还成平分,当做是我敬献上的。 献给无法成长到十七岁的薰。 还有过去所有想活到十七岁的人们。 温井川圣美 14:15-15:30 堆积如山的邮件一大半都是不负责任的谣言,和网路祭典的余波,还有都市传说风味的「准的遗书」连锁邮件。 看来我的邮址,似乎因为今天早上『阿正』他们活跃的关系,在网路上到处被复制流传着。这样也好。我的手机并不代表我本身,和我的本质并没有任何关连。如果嫌烦的话只要改一下邮址就好。不费什么功夫……因为应该连络告知我已经变更邮址的朋友,并不是那么多人。 看完邮件后,我又去看了德永的部落格。并不是为了奚落他。可是,只在三芳观察行动的话也是一样。我和其他几十个、几百个闲人们都一样,只不过是个在匿名的汪洋拍打上岸时,在岸边嬉闹的孩子。天真无邪、幸福、思虑不周、带给别人麻烦、电子国度的孩子们。啊啊,真是的。网路世界虽然广大,但却是浅滩。 如谣言所云,他的部落格有许多留言、纪念留言。写着对自杀志愿者的批判。十分表面的安慰、充满善意的发言。也看到了一则像是「搜索队」队长的留言。每个看起来都一样,没有意义也没有效果的话语、话语、话语。我们只能在萤幕上刻割着和自身无所分别的肖像画。为什么呢?因为我们是孩子呀。因为小孩子是没办法做什么其他的事的。 手机的led灯闪烁着,通知我又有新的邮件传来。是笹浦传来的。 15:30:50 主旨:—— 或许你还没有从德永那里收到信,但是我还是先写信给你。现在,搜索队正在找他,不过因为发生了一点状况,所以你不要插手比较好。 然后我很唐突地注意到,应该说是想起来。 和德永结伴自杀的人,会是谁? part6「……然后2vs12」 温井川圣美 15:38-15:41 为了保险起见,我在德永的部落格留了言之后,我操作手机沉入肤浅到令人厌烦的网路深处。 「冷知识商量室」。 随便取的名字不过是遮掩本性的障眼法。 我曾经是这里的常客。 曾经,使用过去式是因为,过去曾经是自杀志愿者的我,已经很完美地更生了……才怪。单纯只是因为最近嫌麻烦又很忙,所以才没上网看而已。 而且,原本我就不是真的沉迷这个网站。光是想死虽然不废力气,但真的要死的话却需要相当的毅力,或者是非常尖锐的疲劳感。 我不属于任何一边,只有被喘不过气到无处可逃的感觉慢慢地压碎着(关于这一点,我是日常生活中,有点像生理痛的那种……原本,我那钝重的痛附带着一个月只有一次的救济条款)。 就像生理痛有止痛药一样,我则有这个网站。可以确认自杀这个选择还在哪儿。光是如此,我这个懒惰虫女孩就能满足了。由世界上认真想自杀的各位看来,对我这样的人应该会大皱眉头吧。这样的人居然还会为德永专程跑回来这个板上,确实有点讽刺。 bbs全都是这半年来看惯了的陈腔滥调。每天都很痛苦。想变得轻松。不要那样子说嘛,也会有好事的。有什么烦恼吗?可以的话说给我听。我想死,但是又不想死。用密码表变更后的求救讯号和救生圈们,无法确定是否传递到那些人手中。 散落各处的冷笑和恶意,像是挡路的浮木般划过视线——烦死了,你们。要死的话就去死死吧,不要在那炫耀自己的不幸。 我开了一个新的主题。因为很蠢所以没有转换成网路用语。虽然违反这里的规则,反正我也不打算再来了,所以没问题。人,一旦没有后顾之忧就会大胆起来。我突然感到窥见了自杀攻击者的心理。我很自大的。 33:【连络】给今天晚上想和德永一起自杀的「17」【紧急】 1 圣美 15:40:44 我有话想跟你说〉「17」。 我知道你正在看板。 快点出来吧。 除了等待他的回信之外,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其他可以做的事。 同时,在我心里也有股预感,认为不需要等待太长时间就能够解决。 伊隅贤治 14:55-15:41 双胞胎的女性(气质独特的两个人……要是德永那家伙的状况没那么不安定的话,我绝对不会同意和她们一起同行的)给我们的是魁蒿口味的面包。拿过来之后,我先确认了一下最佳食用日期。虽然没什么危险,但总觉得有点恶心。双胞胎和老人笑咪咪地开始吃。德永一边吃(应该说他把吃了几口的面包拿在手上)然后躺在两个人的膝盖上闭上眼睛。果然,他看起来相当的累。想想看,这家伙连午餐都没吃(我在阿佐佐谷的网咖点了咖哩)。稍微想了一下之后,我问了双胞胎。 「不好意思,请问洗手间在哪?还有,有没有自动贩卖机?」 「洗手间?嗯,往那边走,在那附近有。」 我往两个人所指的方向前进,在路过的自动贩卖机买了果汁,丢掉装面包的塑胶袋,把面包捏得细细碎碎之后丢进马桶冲掉。我回去一看,德永已经醒来,流浪汉老人一个人不知在说些什么。突然我的心猛烈地跳了一下。要是再晚个五分钟回来,在那之间德永又跑去别的地方的话,又像刚才那样陷入混乱跑了出去的话,差一点就要犯下大错了。不行,今后我绝对不让这家伙离开我的视线。 「那个……请问您知道哪里可以上网吗?」 突然德永这么说。出乎意料之外的一句话。错不了,他一定是想和「17」再次取得连络。虽说如此,德永的部落格反正还是闹哄哄的。原本他就是看了那个才陷入混乱的……不对,等等喔。不是还有另一个「17」可以和德永说话的网站吗? 糟了! 「上网?那是什么。」 「冷知识商量室」!那个网站还开着。怎么办?跟他一起上网咖,趁德永不注意的时候关掉网站。但是,要是那么做的话,会在店里的电脑留下踪迹。不,比起那个应该先阻止德永。但是双胞胎抢在我之前先行动了。 「啊,比起那个,给他那个不就好了?」 她们拿出一个行动电话。糟了,我的预感在这意料之外的情况下猜中。随即,电话声立刻响起。 「……喂?」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搞不好这家伙又要突然跑走。我全身肌肉僵硬。这样我不就变得像德永的妈妈一样吗?不,就算是妈妈也不会这么充满关爱地担心自己的小孩。别人家我不知道,但我妈妈确实不一样。她对我爸爸(也就是她的丈夫)不成材十分伤脑筋,也无法对祖父母的抱怨有所反击,她只不过是一个为家庭整体而活的零件。只有生存下去才是她的目的,除此之外的一切全都没有意义。这样的哲学覆盖住我所居住的土地。或者是(说不定)占了这个国家大半的面积。啊啊,就算如此又是怎么回事呢,这种紧张的局面会持续到晚上九点吗?太危险了。我必须赶快想出限制德永行动的好方法。 我这第二个预感一半没中,一半猜中。 「啊啊。」德永大大的呼了一回气,他想站起来但是膝盖使不上力,往我这里倒过来。「我得把这个——手机——还回去才行——」 「你说什么?」 「给法布瑞先生——」 「那是谁?你要去是指去哪?」 「呃,哪里呢——啊啊——」 「喂德永,振作一点……」 「好了好了,冷静一点。」双胞胎插话。「你要去哪呢?姊姊们帮你带路吧?」 「不用了。」我说。「请不要管我们。」 「哎呀贤治,好冷淡呀。我们至少是一起吃过魁蒿面包的同伴呢。」 「那算什么同伴啊!不用了,真的。感谢你们的照顾,已经不用再管我们——」 再次响起电子音。德永把手机拿到耳边。 「喂……是的……是的。四点半,在公园入口处。嗯,我一定会去的。」 「德永!?」 我的猎物正打算跑走。糟了,不阻止他的话不行。该死,这两个双胞胎实在太挡路了。 「好了好了,你别那么说了。不然再吃一个桃子面包吧。」 「所以叫你们不要管我们了!德永,四点半吗?还有一个多小时呢!」 「不赶快去的话——不赶快去的话——」 「喂!」 我硬拉着德永让他坐下。从笹浦那儿传来邮件正是这个时候。我一边看着手机画面,左手下意识地捂住嘴巴。原来如此,这实在太让人错愕了。今天的我,实在经历了多彩多姿的情绪。 15:30:11 主旨:一— 知道德永现身的地方了。4点半在井之头公园。想从搜索队脱队的人,现在就告诉我。因为之后恐怕再也没有脱身的机会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笹浦他知道刚才「法布瑞」和德永讲好的内容。 「德永,振作一点!」 我一边假装平静,一边斟酌写给笹浦的回信。盯着脸色发青的猎物看的同时,我的指尖平静地输入着背叛他的文字。非常倒错的心情在我体内涌现,翻滚地形成漩涡。我的左手感受到德永(非常低)的体温,而右手感觉到机械冰冷的镀金。他颤抖的呼吸和按按键的电子音混合着。 和笹浦互相传邮件让我渐渐掌握住事情发展。得知德永出现的地方和时间的经过,笹浦并不打算说明,但是我察觉了真相。非常幸运地把握住所有通信内容的,也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那个叫「法布瑞」的人,很巧妙地操纵我们,要让我们聚集在一起。 「不赶快去的话,不赶快——」 「冷静一点。」我继续和我不了解状况的朋友继续对话。「嗯,你说四点半吗?那么还有时间呀。」 「我,我得去赴约。」 「你到底是怎么啦,真是的。」 「赴约,我约好了要把这个还回去,约定,这是最后的约定,所以——」 「跟你说不行了!」 我那无力的左手为了不让那家伙纤细的手臂逃脱而使尽全力。果然,那个魁蒿面包确实不对劲。他的样子很奇怪,几乎是酩酊大醉的模样。总之我必须要阻止他。 但是该怎么做。 告诉他「搜索队」的事吗?该告诉他如果前往和「法布瑞」相约的地方的话就会被「搜索队」找到。然后我也被算进去是「搜索队」其中一员的这个事实。但是,那为什么不阻止他自杀呢,这该怎么说明才好。 因为我想法改变了,因为我同情德永。不行,事情安排得太过刚好。同情没有意义,也没有深度。我需要一些什么让所有一切变得更必然,更属于命运的,什么全都是顺其自然的这种情节。那才是现在德永的心理状态所需要的。自己迈向死亡之路是不可能更改的,全部都是超越人类智慧的过程,我要教导他这些。 漩涡的彼岸闪过一道光芒。对了,对了,多么简单的方法啊,一张终极的百搭牌,我怎么到现在才发现呢?在阿佐佐谷(或是在中野车站)这样告诉他的话,一切早就解决了。我的心跳加速。甜美的记忆,毫无理由的在我舌尖复苏。我的意识批判着愚蠢的我。真是的,什么呀。 我把手机收起来,抓住德永的双肩,不再让双胞胎插嘴。谁要让她们插嘴,这家伙可是我的。 「不要管这手机的事了。那种事无所谓了。你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吧。」 「可是我不快点去的话——四点半的,四点半——」 「你别去比较好。不,我不希望你去。因为……」 「咦?」 「……因为我就是『17』。」 枯野透 15:51-16:00 「……哈啾!」 我的喷嚏让车厢内所有的人都抬起脸来。真是糟糕,看来我是真的感冒了。 不认识的人们转过头来,和我轻轻地点点头。头发染成紫色、穿着和服的老婆婆,她从斜对面的坐位上很担心似地歪着头。谢谢你,这个我不知道名字的老婆婆。我没事的。 忽然,我想到接下来要会合的「搜索队」队员。笹浦、满里衣同学、信、伊隅、爱小姐,还有折口同学。除了左右田和亚希穗同学之外,我和所有的人都只在萤幕上的文字接触过而已,只有爱同学曾经在附加照片的邮件上看过。 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愿意在这么忙的除夕里,聚集在一起的好伙伴们。 那个叫法布瑞的人确实很叫人担心。但是,我的心里有某处却非常安心。 笹浦,他一定会想出什么好方法的。虽然没见过他,但是我在不知不觉中信任了他。一个只靠着邮件认识的人,一个对他的过去和内心都不清楚的人。即便如此,更因为如此。 他的写法、选择单字的方法,全都非常冷淡。但是,却会好好的回信。不写多余的事,很确切地写出这里所想要的答案。那是温暖的,是佯装冷淡的体贴。笹浦的邮件,每一封都是这样,故意拉开和他人的距离,因为这样才不会伤害到对方。这种东西像是『心的行车距离感觉』,我从他的文字列中感觉到了。如果把相同内容用会话来感受的话,应该会有完全不同的印象吧。应该更会觉得他是个见外、冷漠,或是愤世嫉俗的人吧。 但是,我所接受的不是语言而是文字。 说不定单凭文字,更能让人将内心的想法顺利的表达出来。直接见面则会被服装或长相夺走注意力,我们反而错失了一些重要的什么。 我相信像这样有点缺乏证据的乐观。但是,相信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我相信亚希穗,我相信笹浦,我相信那个新婚上班族男士,我相信妈妈那透过拳头的爱,我相信弟弟晓的将来是光明的。然后,我相信这个奇怪的除夕。 我们一定会顺利完成的。能找到德永,听听他的说法。活着确实相当的辛苦,也有很多痛苦的时候,但是暂时停下脚步,一定能挤出让彼此的脑袋冷静的时间来的。像那样的证据在今天就会到我们手上吧。我们「搜索队」的伙伴们,包含藤堂先生的话共十个人……啊,再加上一位义警团的红外套。 我右手边的座位上,坐着一个五分头戴着鸭舌帽(类似这种的)的人,他把帽沿压低,从寺庙走出来后一句话都不说。感觉很诡异。这个人会不会也和藤堂先生一样,是使什么拳法的呢? 「请问——」 「…………」 「藤堂先生他,嗯,怎么了呢?」 「…………」 「在那之后他就一直没有回信,那个,」 一不小心就用敬语说话。刚才我还是代替亚希穗同学当人质的立场。她是美乐斯(※日本作家太宰治的作品「跑吧!美乐斯」。牧羊人美乐斯因看不惯暴君迪奥尼斯的滥杀无辜,进行暗杀失败被捕。为了参加妹妹的婚礼在处刑前和国王约定好,请国王允许他三天时间,条件是将美乐斯的挚友塞里努丢斯作为人质留在锡拉库萨。如果三天内美乐斯没回来就杀了塞里努丢斯。美乐斯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成功回来履约,也改变了国王的想法。),如果没有在限定时间内回来的话,我就会被送到警察局,我们做了这样的约定。但是在那之后情况急速变化。 把最新状况(粉红的手机和「照顾」那些事,因为有那个「法布瑞规则」所以省略掉)透过团员传达给大家。 ——让枯野移动到公园也可以。但是,必须要二班的班长陪同才行。 似乎是藤堂从外出的地方传回这样的指示。 似乎,因为接受这个指令的是戴鸭舌帽的『班长先生』,任何详情他都不愿意告诉我。 但是错不了,藤堂先生的周围发生了什么事。 藤堂先生和认识的刑警连络后立刻出去了。我以为他一定是去警察局了,但似乎不是。过不久后,其他团员们也表情严肃地开始窃窃私语,他们分成数个人,各个小组从后门往外冲。虽然我几乎听不见,不过——越界——等等, ——召集所有人—— ——终于—— ——要和拉姆达的那些家伙一决生死—— 这些单字好像传进我的耳里。 我忍不住想起『哈比人历险记』。 或许是最近才刚念给晓听过——『哈比人』的主角是个悠然自得的田园绅士,但某一天接受了魔法师和矮人们来访后,渐渐被卷入预料之外的危险当中。哥布林的宴会、精灵的牢房、地下的洞窟、可怕的龙所栖息的山头。然后到了最后,总共有五个军队势力相冲突,那个名字也叫「五军之战」。 说不定我也正同时并行的被卷入和德永的事情完全不相关的大事件里。 或者是,就像『哈比人』和『魔戒』相连接一样——我们的「德永事件」也不过是藤堂先生和义警团的各位,在这之后即要演奏雄壮的英雄交响乐中短暂的前奏而已吧? 啊,还有『粉红先生的手机』的问题。现在知道详细情况的(也就是可能会被「轻微的照顾」)是我和陶子小姐,以及笹浦。为了防止过度的「传染」,我和笹浦并没有告诉别人。虽然这么说,要问我其他的伙伴们是否真的安全,我也忐忑不安。 笹浦说: ——我会做些什么的。现在首先处理德永的白痴。 他虽然这么说。 问题、问题,还有一个问题。到底为什么一个接着一个地朝着我……我们……逐步靠近,而且只在今天。怕麻烦的神,弛丢着不管所延宕下来的事, 「啊对了,那个还有这个,全都要在今年内处理掉!哎呀哎呀!」 像这样突然开始急着处理。 有几个大问题会在今天等着我们呢?世界上到底有多少个重大事件会同时并行呢?斜对面穿和服的老婆婆,会不会其实也处在她惊涛骇浪的连续剧漩涡中呢? 「——抱歉。」 「咦。」 坐在隔壁座位的『班长先生』突然开始脱外套。刚好是电车要离开中野车站的时候。他把大红色外套很灵巧地摺好,塞进后背包里。剑道专家正如文字般角对角正确地收好护身衣,他的动作就是这么耀眼。取而代之拿出来的是……有许多个口袋的灰色迷彩花纹外套。 「请问,那是……」 「是都市迷彩。」 这样讲我也不懂。该不会真的成了「五军之战」吧? 『班长先生』闷着头默默地换完衣服。中央线载着我们不停往西移动着,已经超过了藤堂先生说「有事」的那个中野站,还要再更往西移动。 我的乐观主义突然开始凋零。那个到底是什么「事」呢?到底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笹浦耕 16:00 ——换了电车,和伊隅写信连络,一边确认忍没事,我试着检讨事情状况。然后,知道了几件事,应该说是明白了的事。 其中之一。德永和法布瑞之间有连络。 如果不是这样,法布瑞不可能知道打扫社办的事的。「陶子」小姐的证词(透过枯野让我听到的部分)和在所他们的话总合起来看的话,法布瑞那混帐是在下午两点前抢走了她的手机。「陶子」小姐逃出来的时间大约是三点整。在这段时间内,法布瑞读了从今天早上开始那成山的邮件。所以,那混帐打那通命令电话给我是在三点十七分。 仅仅十七分钟。 在那之间,那混帐和德永取得连系,又问出社办的事。 他怎么做到的? 在家庭餐厅偶然遇到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其他,比如说法布瑞是德永国中时期补习班里的讲师,或是失散多年的哥哥等,或是从网罟星来的超能力者,为了防止大银河邪恶帝国的侵略,所以前来招募复制战士德永,这些我都无法完全否定。因为是「可能性」。不管什么事都不可能是零。 其中之二。不管怎么说,我(或是枯野透也)无法依现状完全守护「搜索队」的队员。 法布瑞那混帐持有「陶子」小姐的手机。也就是说,他已经知道了我们的邮址。我们其中几个人,比如说和「陶子」小姐直接认识的西,他也知道他们的电话号码。那么他们的住址迟早也会被找出来。我们不管再怎么挣扎,被「轻微的照顾」的危险性都相当高。 等于一颗眼球。 就算保住小命,阻止那大白痴去自杀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真的。 但是那就是我们现在的真实情况。这是把手深进黏稠地底部,打开箱子盖的报应。也是电话和邮件连络的结果。 我们靠着邮件和电话连接在一起,好事和坏事全都透过电波流进来。 电话真是个要不得的机器啊。 靠电话传达的,就是「话语」这玩意儿。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真的,简直就像恶性病毒一样。话语的病毒。嗯,就是这么一回事。如果听到的话,就无处可逃;如果知道的话,就无法回头。 我——我们,并不明白这件事。说是遗书信,明明是攸关人的生死,心里却有某处并不把这当一回事。只要觉得烦的话收手不干就好,反正迟早会找的,多少有一点像这样的心情。 救人、「搜索队」、加入。 我以为自己的话语会在这里结束。 但是却不是如此。话语无限延伸。不过,也有可能是完全不同的,更危险的话语擅自相连结。已经无法取消加入了,也没有中途退出的方法。我们并不懂,都以为自己懂才参加的,但是事实上却不是这样。 可是法布瑞那混帐东西——只有那家伙——却很清楚这一点。 其中之三。 这个法布瑞,不知为什么要告诉「陶子」小姐『粉红先生的手机』一事。为什么要搞出「轻微的照顾」的对象呢? 这个其实很简单。 因为那家伙喜欢「照顾」这码事。 那个变态╳╳混帐爱「轻微的照顾」爱得不得了。如果可以的话,还希望能挑「眼睛清澈」的年轻人来「轻微的照顾」。 然后,我很配合地帮他抬轿,说起来是变成他的手下替他工作。 因为把德永这个诱饵吊在我的鼻尖,为了能确实地抓到那个大白痴,改成由我把「搜索队」的伙伴们聚集到井之头公园里。 因为这样比较有利。 对我也有利,对法布瑞也有利,对「搜索队」也有利。而且如果没有聚成,法布瑞应该会跑到我们家里去,说「我来玩了」吧。 如果按照当初预定抓住德永,阻止他的自杀之后,沉浸在满足感里是不是比较有利呢?你不这么认为吗,笹浦吉尔伯特? ……那混帐那样愉快地低语,彷佛在我耳边就能听见。 好好一个除夕。 至少要完成一件善事吧。 而且——说不定——按照叔叔所期望的去行动,叔叔心情大好,不对你们进行「轻微的照顾」还让你们平安回家喔?对不对,笹浦? 如果要托付期望的话,也只有这里了。 你的头脑很好应该懂的。叔叔握有万能的鬼牌,所以现在你紧抓住叔叔的善意是比较合理的,不是吗?…… 是的。 我快吐了。真的感到十分恶心。是的。那个变态混帐把我们的利害关系设成一致,我完全被那家伙抓住了弱点。 无路可逃,也没有捷径,更没有后路,也没有其他终止的方法。 这是什么啊。 我真的差点笑出来。 这算什么啊。这么愚蠢的状况。这,不就跟「洞窟游戏」一模一样吗? 回答『右边』或『左边』,结果都一样。一开始就注定要输了,没有选择的余地。 没有余地。 那么各位,这种时候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呢? 正确答案是……谁知道啊什么正确答案。应该说没有吧。不管再怎么想都找不到答案;不管再怎么努力都没有用。这个方程式无解。什么安乐椅去吃屎吧。我的背部一阵恶寒扫过。 没有正确答案。取而代之的,只有一个结论。 ——不管再怎么努力都没有用,像这样的事存在这个世界上。至少有一件事会存在。 而且我,到刚才都还和那家伙讲电话。 折口步乃果 16:00-16:08 在荻洼的月台上和枯野等人会合时,我们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初次见面,我叫步乃果!」 但是其他人都显得有点拘谨。 「第一次见面……可以这么说吗?初次见面,我是枯野。」 「在所——不对,嗯,我是信。」 「啊,我是那个亚希穗,姓渡部那个。」 「我是阿正。」 「我是西。大家好。」 「初次见面,我是吉野,担任二班的班长。」 大家的颜色闪烁着。这是大家在犹豫我该担任什么角色才好呢的证据。大家在网路的留言板上交朋友,第一次参加网路外的众会就是这样吗?一瞬间就变得拘谨。虽然我不太上网(我家并没那么有钱),可是听艾蜜莉和安昙她们所说的,我多少更能想像。 这里全都是第一次见面的人,也就是说,大家可以变成和平常在学校时完全不一样的人。如果让这个机会溜走就太可惜了。但是,每个人对自己是否能演到最后,多少有点不安,所以都在犹豫着。 这并不是像演戏那般刻意,我们每个人,不管什么时候,多少都会因环境而扮演不同的角色。就连我也一定是如此。虽然我并没什么自觉。 顺带一提,对于这群「初次见面的老友」,我的印象在这个时候有了这样的变化—— 枯野透同学:像大人。像大学生,甚至像二十五岁以上的人。他给人安心感。 →见面后:长相属于可爱型,有着孩子般纯真的笑容。在诈骗电话中一下子就会上当的样子。他的颜色闪亮,像星星一般。 渡部亚希穗:白百合的千金小姐。皮肤白皙、身材偏瘦、容易生病、有个玫瑰般学名的外号。 →见面后:属于不好的白百合千金小姐。放学后一定隐瞒父母在外游玩。个性有点怯懦。一眼就看得出来她喜欢枯野。但是,似乎不是交往中。她是去跑马拉松了吗,衣服沾满了汗。颜色是浅红色。 接下来是班长先生: 他身穿暗淡迷彩花纹的衣服和鸭舌帽。简直就像特种部队一样。颜色这应该是葱绿色吧,看不太懂。 ——接着电车咚地开始动了起来。 西同学&班长先生还有左右田开始拟定「该如何监视井之头公园」的作战计划。渡部同学则是一直黏着枯野。在所一个人显得多余。 呵呵。好机会! 在所惟信 16:06-16:09 所以我们决定去吉祥寺。当满里衣要搭电车时,我原本想帮忙她上车的,「不用了,我没问题的。这和上楼梯不一样,我一个人就可以了。而且这个轮椅是最新型的。」 她用着有点严厉的口吻说。 (呼呼~这种型还真不错啊~!) 我这时候已经完全陷进去了……不是开玩笑的。应该说,我对光是长得可爱或是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实在没什么兴趣。那种像缠住老爸类型的女人,或者是伯父们的女友们等都不行。 从以前我就见过许多美丽的人出入我们家,但是没有一个让我感到在一起有多开心的。表面上对我说看起来是很聪明的小少爷呀,你几岁之类的。但是越这样,她们背地里讲的坏话越可怕。小孩子并不是什么都没在听喔,真的。 所以要选女孩子,比起正常可爱的来说,还不如选个个性另类的反而让人安心。这叫反差吗,如果缺少反差便不行。像堀北真希,她一看就和一般的偶像气质不太一样。还有,当然就是小爱了!她的反差相当厉害。 外表看起来像是欧洲风格的美少女,可是咧嘴笑起来却十分好相处,而且她搞笑也行,也能当赚人热泪的来宾,在网路上讲黄色笑话也ok。她的父亲还是支持前北爱尔兰独立的斗士呢。超厉害的,就像希金斯(※jack higgins,英籍作家,1929年出生在北爱尔兰,擅长描写冒险类型的小说。)的冒险连续剧一样。 嗯,是的,哎。我知道经纪公司那方并没有正式的承认。因为,那方面的事实在很复杂。我懂的。所以,以前大概是我上国中的时候吧,有个卡通设定一个从阿富汗当佣兵回来的少年做为主角,结果被大家骂得很惨。不过我想要把问题弄到那样应该不太可能吧。 可是,大人的世界就是那样,我是在那个时候了解的。应该说最近这个社会,全部都是这样吧。评价是一切,在那之外的是零。 自己喜欢什么啦,重视什么啦,这种是不可以随便让别人知道的。如果不这样,我们不知道自己会在哪里受到攻击。 所以啦,虽然一切都是谣言,但是欧苏利文·爱也被设定成这样,是前ira(※爱尔兰共和军。)战士的爱女。说不定还是枪械专家。也有人专门经营用这个梗来制作偶像合成照片的网站。所以俗话说啊,无风不起浪,不是吗? 我知道了,这件事讲到这里就好了。不用那么生气嘛。 嗯,说到哪儿去了。 啊,所以我很想多跟满里衣同学讲点话,但是她和枯野那家伙聊得起劲,接着折口就过来跟我说话了。我无可奈何的应付她,因为不理女孩子的话,我的评价会下降不是吗? 「死掉一定很痛吧。」 坐下来之后,不知不觉就讲到这儿。 「嗯。」我虽然没怎么想过,但是,我真的和她意见相同。既痛苦又难受,而且还会给人添麻烦。没一件好事,一定的。「不过也要看死法吧。」 「不但会给周围的人添麻烦,父母也会伤心。」 「对啊!你说的对,真的。」 你很清楚嘛折口。你也有优点。这种女孩子也不错。会赞成我意见的女孩。嗯,仔细看看,还满可爱的嘛。出生年月日也确认过了没有问题。 先不管那个,所以问题就在这里。添麻烦。现在我们为了阻止他就花了许多时间,所以自杀真是要不得。 如果没有这件事的话,现在我应该在家里打电动吧。去年年尾是去旅行……因为今年我老爸和爷爷他们为了那个合并案和基金的事情忙得团团转。而且,原本我就不是很喜欢滑雪和打高尔夫球。其实我比较喜欢射击和打猎。 啊,讲到这里想到治英叔叔说今天晚上有个派对,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我听说他感冒了,但不知道有没有中止。如果要开的话,我必须早一点去露脸。而且明天是曾祖父的新年会。 「要是我的话,就算那样想,也一定会立刻放弃的。」 「嗯?」啊,是自杀的事。我又嗯嗯嗯的点点头。「对啊,一般应该是这样的!」 「是啊,好难想像喔。」 「真的无法想像。」 「但是……即使如此还是想自杀……这表示德永有什么非常痛苦的事吧。」 折口步乃果 16:00-16:09 用着眼睛看不见的刀尖锁定目标,我按照计划把事先安排好的会话给带出来。 「所谓死掉,」 「嗯?」 「一定很痛吧。」 「嗯,应该是吧。不过也要看死法吧。」 「不但会给周围的人添麻烦,父母也会伤心。」 「对啊!你说的对,真的。」 嗯,反应很好,颜色很棒。 「要是我的话,就算那样想,也一定会立刻放弃的。」 「是啊,好难想像喔。」 「真的无法想像。」 「但是……即使如此还是想自杀……这表示德永真的非常痛苦了吧。」 「嗯?」 「因为。」好了,这里是关键。「他也知道死是不好的事……也知道会让父母亲伤心……但是却还是非那么做不可,就表示他真的有什么非常痛苦的事,已经活不下去了,不是这样吗?」 是的。 非做不可。 几乎无法忍受的痛苦,是我们一般人所无法想像的磨难,已经到了得让周围的人伤心不可的程度。 我如此想像着准的心情,也试图让他体会。 死是件痛苦的事,给人添麻烦的事——假设是这样的话,他却反而下定决心要去做,那么一定是因为他有个什么比死还要痛苦的事。 越把死的痛苦扩大想像,便越那么觉得。 他却反而期望死去的理由,也变得越来越大。 「他一定有什么……是我们无法想像的痛苦的事情。」 是的。 我和艾蜜莉传邮件讨论的结果,就是这个。 自杀是不对的。大部分的人会先这样想。因为他们被灌输这样的常识。而在那常识背后,是人(应该说是大人)在事后附加说明去思考。加上说明的速度太快,快到无法发现那其实是后来才加上的。 因为父母和朋友会伤心,所以不可以死。 只要活着迟早会有好事发生,所以不可以死。 因为生命不只是自己一个人所拥有的,所以不可以擅自抛弃。 反正总有一天会死,所以必须努力到最后才行。 ——那么,如果是没有人为他悲伤得孤独的人,是不是死了也没关系呢?如果被父母或班导或所有朋友说:「你去死吧。」的话,就应该去死吗?「迟早会有好事」的「迟早」是什么时候?为什么「迟早」不是「现在」呢?如果到最后都没有好事而只有坏事的话,那么又有谁要来负责任呢?虽然说生命不只是自己一个人所拥有的,那么为什么人生来是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舍弃生命呢?「总有一天会死」的「总有一天」,要是刚好在今天的话呢?…… 但是,艾蜜莉很大胆地回覆。 因为不可以杀人,所以自杀也不行。 ——那么战争就可以吗?因为战争死掉的人很多吧?今天在伊拉克和阿富汗等地,又死了无数的人吧。要阻止自杀的人为什么不先去阻止战争呢?为什么不先废除死刑呢?为什么不消弭杀人案呢?…… 可是,杀死不想死的人是不可以的。 ——那的确是坏事。那么让想死的人去死的话呢?安乐死也行罗? 自己让自己安乐死,真的,一定,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吗? #插图 许多的说明、理论、藉口。 去审慎讨论的话,每个都一样。 ——因为自杀是让我们没有选择自杀而活下去的人伤心,那让我们焦躁、让我们不安、让我们痛苦,所以自杀是不可以的。 但是,明知道不可以去做,却还是被逼到非去做不可的情况的话,那该怎么办才好呢?当事人认为被逼到死角的话呢? 如果他已经痛苦成那样的话呢? 我让他去想像这些。想像如果已经没有其他选项时的心情。准的心痛和痛苦,他非死不可的心情。是的,我承认,自杀是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的。活下去才是正确的,正确的,正确的。 但是,如果宁可去做不可以做的事……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叫「正确的」那家伙也会有喘不过气来的时候。 无法断定说没有。 就算活下去才是正确答案,地下室之中应该也有正确答案所无法到达的通道。准他现在一定在那里。 不管是个多微不足道的烦恼。 就算旁人看来是「好蠢啊」的事。 「那儿是走不出去的迷宫,你快点出来吧。」从外面这样呼唤虽然很简单。 但是对当事人而言,这是真实、绝对、无论如何的事。 ——请想像吧,在所!你一定做得到的! 「嗯。」 他双臂交叉,颜色慢慢转变中。很好,没有人看这边,没人发现我们小小声的对话。颜色改变正是他意见摇摆的证据,我有机会了。 第一个人在我射程内! 笹浦耕 16:26 「喂,大叔。」 『都跟你说是法布瑞了。记性真差啊,笹浦吉尔伯特。』 你才是咧,白痴! 手机握在手掌心里被汗濡湿,还有望远镜。我重新握好握把。 终于到了吉祥寺的南边,我站在横跨大马路的天桥正中央——由十字路口往南边的杂树林看了一圈,不愧是放大倍率三十倍的望远镜。对不起啊老爸,我会小心使用的,请原谅我擅自带出来吧。而且,我原本就打算原封不动地放回去不被发现。 「我没兴趣和大叔唱双簧。还有,公园的入口有两个。」 『嗯?』 「井之头、公园的、入口、有、两个喔。」我故意把单字拆开来。「京王井之头线的『井之头公园』车站前,和吉祥寺车站的南边也有一个。还有其他很小的出口等,即使不计算从其他道路可以进去的地方,也有很多入口。」 『……但是一般不是都把自然文化园那边当做正式入口吗?』 「那里也有两个。动物园和雕像的那个大的是文化园,水池附近有鸟类园的分园也有一个。顺带一提,把这些零零总总加起来,所有的正式名称为井之头恩赐公园,南边那个是恩赐公园西园。」 『为什么西园会在南边呢?』 「我怎么会知道!反正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成双成对的组合!」 『哼嗯。』 「……『哼嗯』什么啊。呿。」 『人生充满了新鲜的惊奇呢,笹浦。』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所以咧?我要去哪里才好啊!」 『是喔,你能不能等我一下,我确认看看。』 「还有代替你工作是要在哪里做什么呀,你先告诉我详细——」 他挂掉了。可恶。 我用右手送出「状况没有变化:暂时待机」的暗号。 从一百公尺前方的斑马线那儿,阿正回了一个「知道了」的手势。那家伙还没在德永面前露过脸所以很好行动,而且他也干劲十足。所以站在最醒目的地方。借用西那家伙的形容词就是fw(※前锋。)。 我呢?我是替补球员。不过,就像是还没暖身就被丢进去比赛,而且我的代号还是「s09」 。 说实话,刚才我到公园时见到的只有阿正而已,代号也是那个时候那家伙告诉我的。大家已经先到完成了配置。他认为法布瑞那混帐一定会搞出什么名堂来,所以下了决心,一开始就先把大家大略分散配置好。真是的。 东边角落,也就是井之头公园车站那边,由在所和那个叫爱的女孩的经纪人负责。 在我们和在所组的中间地点,也就水池北边的室外舞台有枯野透&亚希穗&『班长』藏在那里。姑且不论枯野,但另外两个人实在太引人注目了,商量之下,结果把他们分配到那里。 水池的南边,在派出所前有个最适合观景的蜿蜒坡道,分配了爱、折口,还有西那家伙。折口负责传令&捉拿,西和爱负责监视。 接下来阿正→我→西→在所→枯野→阿正用电话连络,随着行动做应变。最糟的情况下,还可以出动经纪人的车子。应该说,总之先包围起来就好。那个大白痴跑不了那么快。 让人员集中在东边是因为本园除夕休息。德永不管再怎么白痴也不会专程穿越关起来的门吧。补充说明,决定这个配置图时,不知道为什么在所那家伙说了: 「我和小爱还有满里衣负责南边!好啦!好啦!」 听说他非常强烈的要求要这样。然后枯野他(还在前往吉祥寺的途中)打电话过来跟我说: 『……不要那样分配比较好。』 「咦?为什么?」 『就那个。』 「什么啦,讲清楚一点。」 『嗯…笹浦你有偶像写真集或dvd吗?』 「哈?这当然多少有一点啊。最近还满喜欢星野亚希——你在问什么啦。」 『你大概有几本?』 「嗯,大概五、六本……所以是怎样啦!」 『凭我的直觉,信他应该拥有笹浦的一百倍以上吧。你懂吗?』 「………………………………………………啊哈。」 『谢谢你这么快速的理解。』 然后,我和阿正商量后的结果就是这样。 再来是成员外的两个人。 伊隅那家伙似乎在某处附近……应该没错,可是我却完全找不到他。下午开始便行踪不明,在我传了「要脱队的话就趁现在」的邮件之后,他回我「请让我协助,请告诉我最新的详细情况」,但是他却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回信。他真的想帮吗,真是的。 藤堂那个人也还没连络上,而派来的『班长』又紧张得要命, 「因为是团长的命令,所以我一定要完成。失败的话就切腹自杀。」 他说了这些。你是在演时代剧吗?而且这个公园未免也太大了吧!应该把温井川也找来会好一点的—— 哎,我已经完全进入抱怨模式了。 不行不行,冷静一点吧我。法布瑞的事之后再去担心,应该把困难分割出来。奇怪难解的问题丢到后面去,反正行不通的话就先赚取一部分的分数。考试也是靠这样撑过来的。 先解决掉德永的事。我一定要在这里把那个大白痴杀死,就算不那样,也要抓住他。接下来的事等以后再说。 我看了手机,法布瑞还没回信。天桥下有不良少年的集团经过。从公园某处传来走音的萨克斯风。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四分多钟! 在所惟信 16:27 嗯,确实折口说的也有点道理。 别人的评价最为重要,这种事任谁都知道,但是他却连这个都不顾而想要自杀……这表示他真的很痛苦吧。 所以我才这么想。因为,把别人评价丢到一边而非做不可的事喔?我无法想像那会有多严重。也就是说非常的严重吧,对不对? 别人脑子里想的事,就算再亲近也无法了解。 一定的。 因为所以,要说我感觉可以了解德永的烦恼的话,那还是不对的。 但是,那么,我应该怎么做呢? ……我想,那么不如就交给老天爷去判断吧。如果德永真的跑到我这里来的话,那也是他的运气了。我会放过他。其他的家伙如果能抓到他,那样也好。反正我再一起协助他放弃自杀就好。好,就这样做! 但是「放他逃走」给别人听到会不太恰当。如果不想些高明一点的藉口的话。嗯不行了,跟她商量一下好了。我这么想, 16:27:29 收件人:折口 主旨:—— 如果我放德永逃走的话,最普通的理由是什么呢? 我寄信给她后,她不是回信而是打电话过来, 「喂,你好。」 『呃,你方便说话吗?』 我看了看周围, 「嗯。没什么问题。」 『关于你问我的问题。』 「嗯。」 『比如说鞋带掉了,所以跑不快。最糟的情况,说你跌倒了也可以。』 「啊。了解。」 原来如此啊。折口头脑还满好的。所以我立刻蹲下来,就在这个时候,我们小爱的经纪人大人说:「——喂你,在跟谁讲电话?」 「咦!?」 然后我突然心跳加速。 所以一开始我心想,哇,这个人看起来超恐怖的,而且外号还叫『鬼夜叉』耶?啊,只要是粉丝的话,大家都知道。不过这当然是误会,是个误会啊,她真的是个好人。不过看她的长相说起来算是很严厉型的,嗯,对了,不是那种温暖型的人。所以我想如果我的计划被拆穿的话可能会被杀掉,真是紧张死了。 「呃,没有啦,家里打给我的,要我早点回家。」 西满里衣 16:21-16:29 「再三分钟。」 「是的。」 很有活力的回答。是在我旁边拿着拐杖的欧苏利文·爱。 白皙的皮肤、栗子色的头发,鼻尖上有雀斑,再加上完美的曲线美。对步乃果的第一印象,大概因为她绑辫子的关系,看起来就像『nhk的早晨连续剧里会出现的活泼开朗的女孩子』,但这一位则是外国的青春电影。 「那个……欧苏利文同学。」 「啊,叫我爱就可以了。」 「为什么你想加入呢?」 「咦?刚才我没说吗?一开始是一块钱像这样从天桥上滚下去。」 「那个我已经听过了。」 更正,是外国的青春喜剧电影。 背后感到派出所员警锐利的视线。应该的嘛。而眼前有两个高中女生表演相声。 「一块钱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所以,为什么呢?」 我们两个人在森林林荫下的和缓坡道上。大约五十公尺的前方,站在那儿监视的步乃果往我们这里回头。 接着爱也察觉了我真正的意思。 ——为什么你能确信,自杀是不对的事呢? 「呜——呜嗯……是喔。」短暂的时间。「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不过我并不打算阻挠他自杀。」 「咦?」 「啊,我的意思不是说不想阻止他自杀。呀哈哈。」 她的虎牙露绽放出来。而且她说的话也是。 「我不是那个意思,嗯,该怎么说呢……我虽然觉得不应该自杀,但是问我为什么不可以的话,我大概无法好好的说明,单纯地只觉得好像应该这样而已。 光这样的话确实没有说服他的自信,我也觉得他应该有他的想法。 ……但是呢。 我在这一点上重新思考。 如果他有他的想法的话,那我也有我的想法,就是这样的心情。 就是这边,是心脏吗?不对,再更下面一点。 像是自己的心里,应该和自己的头脑是不一样的,就像别的关卡一样。 像是吃蔬菜吧、拿出来的东西收好吧、厕所的门要关好、打招呼会让彼此的感觉更好等等这种。不是用头脑判断的得失或评价如何……而是非做不可的事就是非做不可。 比如说明知会吃亏还是得去做的事情,在太阳底下是有的哟。 你懂吗? 其实我也不是很懂啦。哈。但是在心里面的这种感觉,我是无法背叛的。 嗯,是的,不能背叛。就是这种感觉。 这不是『因为正确』,而是在我心里是这么觉得。在我心中,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是一直在我心中,一个是我很熟悉的东西。 所以,我遵从它。 德永少年一定也在心里有什么不能背叛的东西,所以才决定要死吧。 ……所以,这要一决胜负。 并不是正义和邪恶的对抗,而是他的心情和我的心情从正面互相撞击。 所以结果尚未明白,也没有一定会赢的保证。不管结果如何都不会有恨。 嗯……想想后觉得,这应该是从我爸那里听来的。爸爸出生在爱尔兰,个性很顽强呢。 ——爱尔兰人是全世界最不幸的人民。自己一旦决定后就绝对不会再更改,因为这种性格惨败了无数次。 但是,也是最幸福的人民。因为,自己一旦决定后就绝对不会再更改,为此可以惨败无数次给人看。」 我又能说些什么呢? 「——再过一分钟。」 我低头看手机。手机画面是法国的乡村风景,是我过世的朋友原本在此时想去的地方。啊啊,薰,如果你在这里的话就好了。 「喂爱,要不要赌一下?」 「什么?」 「我们当中,谁可以最快抓住德永。赌输的人要请吃一次饭。如何?」 「好啊。你赌谁?」 「我赌我自己。」 「……这么说,那我是不是赌我自己比较好?」 「因为,你不就是那么打算的吗?」 #插图 是的。 从刚才她就一直对拐杖施力,一副要冲刺的姿势。 她的企图让人一目了然。她正打算要怎么超越我,然后如何阻止我的轮椅辗过德永,所以她一定会赌她自己。而且,「而且,自己不赌自己会成功的人,还会有谁赌他成功呢?」 「那倒也是。呀哈。」 虎牙又出现了,露出了极品的微笑,就连同性的我都忍不住心跳了一下。对于枯野分析信是大粉丝我也能理解了。 即使如此,这个女孩子为什么从刚才就一直偷看我的胸部呢? 在所惟信 16:21-16:29 然后美园小姐的眼睛瞪得好大, 「咦?你家在哪里?」 「啊,在荻洼那边。大约在西荻和荻洼之间,所以还满近的。」 「啊啊是这样啊。嗯——在所,没错吧?很少见的姓呢。」 「嗯,对啊。」 「那位建筑家的在所治英先生,是你的叔叔吗?」 「啊,是的。你知道得真详细。」 「哎唷,很有名呀。这么说你的父亲是zeta制药厂的大老板罗。还有那位之前当副总统的在所治允。」 「那是我叔公。他是我奶奶的弟弟。」 嗯,此刻在这里我突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为什么叔公会排在后面才提呢。 因为比较有名的一定是叔公呀。有名就是说会出现在电视或报纸上的人。治英叔叔很讨厌在媒体上曝光,所以几乎没有出现过吗? 「你们家人没问题吗?他们不担心吗?」 这时候她的口气似乎是困扰的,又像是在忍耐什么很痒的东西。嗯,我说真的。 「不是那样的,而且我也留言说我跟阿正在一起。」 「是吗?我们家的小爱啊,其实不应该在这里做这种事,不早点去电视台的话就糟了……」 「啊,今天晚上的跨年特别节目是吧!我有预约录影耶!」 终于找到展开对话的开端,那时候我一口气说了出来。因为突然大叫『我是粉丝』的话,仃可能会被认为是奇怪的家伙。对吧? 「小爱真的超棒的!她的角色鲜明而且临场反应又快!还有要成立粉丝俱乐部那件事,之后变得怎么样了?」 「哎呀,你的话真叫人开心。嗯,关于粉丝俱乐部一事,过一阵子再正式决定。对了,这个给你。之后也请你务必要多多关照我们家欧苏利文·爱哟。」 她给我名片了,哇喔!那时候我内心是像这样叫着。然后, 「啊,我想到要去买个东西。去那边的便利商店一下就回来,可以麻烦你监视吗?」 「是,是的,当然!」 左右田正义 16:29 「s09呼叫s。状况有变化吗?」 笹浦的手势信号在斑马线上挥动着。那是我教他的方法,他很彻底的使用着。很好,那才是我们「搜索队」的副指挥官,就原谅他很晚才来现场吧。 「这里是s,没有变化。继续进行搜索。」 「明白了。」 「明白&通讯结束。」 那个叫笹浦的家伙还满派得上用场的,应该在信之上。虽然看起来没什么钱,不过他反应快还算满不错的,但还是比不上我啦。因为像是妨碍部落格的计策,还有这个包围网的配置图,全都是我想出来的。嗯,是的。是我先想出来的,错不了。只是慢一点讲而已,所以其实是我的主意。 从以前开始就这样,稍微一不注意,我的功劳就会被偷走。想到的事先被讲出来,被夸奖的足其他的家伙们。因为我啊,基本上很喜欢人。因为我人品太好才这么吃亏,真是的。 这个世界里先下手为强啊。 这是常识。赢家和输家,世界上只有这两种人。光靠努力和才能,我一定会赢的。就像幕府末期的志士一样。我很憧憬龙马和大久保,还有土方也是。司马辽真是超棒的。 总之,我不会像老爸或爷爷那样输掉的。这是我从家人身上得到的最大教训。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是钱。不要重蹈老爸的覆辙;不要模仿身边的人。这个时代是乱世,是剧烈变化的二十一世纪。 炒短线的重点也一样。我们家主要是老妈在玩,不过最近我稍微玩了一下,结果赚了一大票。虽然之后也亏了差不多同样的金额,不过那也在我的预料之内。我只是疏忽了而已。而且要是我赢老妈太多,气氛会变差,这也是教训之一。如果不让老妈赢的话,她会闹别扭。像打小钢珠,三次里有两次会超不爽的回家,她的个性就跟小孩子一样。所以那时候我是故意亏钱的。嗯,一定是这样的,不过是钱而已嘛。在这个世界上比钱更重要的事太多了。炒短线,根本只是人生的预演而已。但是,接下来会不一样的。我得更在意胜负才行。更快速地抢得先机,经常掌握主导权。 所以我刚才在离开店家之前,先跟电视台连络好了。说我有好的题材。趁其他的人同去拿『证物』时打的。一开始我讲的话对方无法好好理解,仔细地跟他说了好几次后,终于得到「我明白了」的回应。看他接电话的样子,应该是最下层打工的吧。 但是,这件事一定会传到上层去,因为我是阻止同班同学自杀的高中生英雄啊。我已经准备万全了,十分完美。终于有机会让我发挥领袖的真正价值了。啊啊,电视台的人怎么不快点来啊。 笹浦耕 16:30 手机的电子显示出现变化。望远镜因为汗水变得滑滑的。 那个白色羽毛衣在哪里?那个想死的大白痴在哪里?在哪里? 「状况有没有变化?」是阿正的手势信号。 「没有啦。」我随便回。 走音的萨克斯风的声音。舌头痒痒的,喉咙很紧。抓住在涩谷买的水瓶座,喝了一口、两口。 单独一人的白色羽毛衣——单独一人的白色羽毛衣!没有啊,可恶! 把水瓶座换成手机。 「满里衣,状况呢?」 『没有变化。啊,还有笹浦,』 「什么?」 『请你不要只叫我后面的名字好吗?』 「……………………」在这么忙的紧急情况下,这家伙在讲什么!「好啊。那么西同学。」 『不需要加同学,西就可以了。』 「西。」 『干嘛啦?』 「没事,你不是要我这样叫你吗?」 『如果没事的话就不要把话拉长,浪费电。』 她挂断了。 ……总之做出结论。德永的事全部整理好后,如果能再见到忍,我要先跟她妹妹道歉造成这场骚动,然后能和忍共度美好的一夜的话——我隔天就去茨城踹这个讨人厌的女人。不管她是不是坐轮椅或肢障者,我照踹。我是说真的。 再喝一口水瓶座。可恶,太冰了。才喝一口手机就震动了。糟了,有点跑到鼻子里去了。 「呜啊?」 『嗨吉尔伯特。』 ……我连气都懒得生了。 『真抱歉我打晚了,德永应该差不多到现场了吧。』 望远镜往右旋转。 车站前的十字路口——人行道——自然文化园正面入口——红绿灯下的阿正——又是人行道——森林散步道——还是没有呀! 「然后我要交待你的工作是……」 下一个瞬间,从我的嘴里急速喷出等渗透压的水分补给饮料,闪亮地划出一道美丽的抛物线。 『……等你从德永准那儿拿到叔叔的手机后,就抓住他,我希望你把这两样都交给我。』 狭窄的视野里被什么给锁定住,我所有的世界突然转暗。 前方五公尺,天桥的另一边。 从分园那里爬上来大红色的外套。 『不管怎么说,我都必须「正式的照顾」他。』 德永! ……和另一个人!? 温井川圣美 16:30 回信——来了! 2 「17」 16:30:20 你是谁? 枯野透 16:30 「咦?」 「什么?」亚希穗和『班长先生』同时转向我这里。 「刚才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不,我什么都没有听到——抢在亚希穗的回话之前,我已经飞奔出去。 「是笹浦!我找到笹浦了!」 「咦?咦?咦?」 不愧是『班长先生』,立刻就追过来。白百合的千金小姐只是一脸惊吓地无法动弹。 「亚希穗同学你留下!跟信还有满里衣连络!」 「是,是的!」 睡眠不足和感冒都没关系了,我全力冲刺到碎石路上。 拜托,请让我赶上! 伊隅贤治 15:50-16:30 机会只有一次。 德永什么都不听就说要上天桥。说「法布瑞先牛」指定了地点(这个谜样的人物,要让笹浦和德永见面是很确实的),所以我的奇招应该可以说是成功了一半吧。对于我的告白,德永他的回应是这样子的。我(「明白」了我和「17」是同一种人)并不介意提早预定一起去死。但是在这之前,我想先完成最后的善事。不,应该是为了完成这个善事,所以今天才有这场慌乱的骚动。 有股超越性的命运的力量(德永只是单纯地用「某种」表现而已,其实也就是这么一回事)把我们招唤到这个地方,企图让我们把这个手机平安地归还到主人那儿。这一定是帮助某处的某个人的连锁效应之一。所以,结伴自杀要等还完手机之后。也因此,我和我的『死亡』落得不得不往「搜索队」包围网的正中心里迈进的下场。就是怎么回事。 警告德永「搜索队」的存在的机会,我已经错失了好几次。因为他陷入混乱的危险性太高了。虽说如此,事到如今,就算我再告知他我也属于「搜索队」的一员,那么刚才「我就是『17」这项告白的重量将减轻,而且我还会给他我是个会隐瞒事情的人的印象。人只要隐瞒过一次,随时都会再隐瞒第二次。一般人都会这么想。 我所能做的抵抗,是为了打发时间而进到车站大楼的麦当劳里,说:「你不快点跟我一起自杀的话,我就不告诉你我自杀的动机。」闹闹脾气和(当然没什么效果)趁那家伙进去厕所时,偷看「法布瑞在找的手机」而已(这也没什么大的斩获……顶多知道了这个电话的号码而已)。 在这个时间点上,包含盘据在天桥上的笹浦的预定,「搜索队」的配置我也事先问出来,这变成我手上唯一的武器。同时这也成了我烦恼的根源。「法布瑞」的指示,我该怎么才能回避(或是相反地去利用)呢?比如说当我(纯粹是偶然)从远处发现笹浦的身影时,对德永人叫「快逃!」这个方法如何。但是,如果太远的话又缺乏真实感,太近的话会被笹浦给抓住(毕竟对方的运动能力是全年级平均以上的保持人,而我这方却是吃了快过期的魁蒿面包,头昏脑胀的意图自杀者)。就算不是那样,德永的混乱也会发作。所以我剩下来的手段,真的需要绝佳的时机配合。 半蹲让上半身一半藏在扶手下,我看到笹浦那家伙手上拿着黑色的器具,是个望眼镜。这并不是好的徵兆。我所能做的只有跟在德永的身后。 武器虽然只有一个,不过很幸运的我又得到了两个奖赏。一个是德永(笹浦应该在找寻他)并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同行。第二个是他把外套忘在店里,所以改穿女用的红色外套(德永不经意的说了从那两个双胞胎借来上衣的事之后,「那么,就把那个红色当成记号不就得了吗?」对方如此要求着。看来这个奇怪的手机失主,他最终不仅要让笹浦和德永见面,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才想让这中间的过程变得更错综复杂。我模糊地想像出一张喜欢恶作剧又坏心眼的法国人的脸)。而且他的外套上还有个大帽子。这么一来,就算非常接近时也不用被看到脸。 「我看还是不好吧。」离开店时,我从帽子的空隙对德永低语。 「没问题的。已经快到约定的时间了,还完手机,然后——」 「可是,也不知道会在哪里突然遇到认识的人。还有那个部落格,发生意外时的顺序还是先决定一下比较好吧。用手机互相连络,约好会合的地方。」 「突然遇到?……」我的猎物笑咪咪的说:「那只要假装不认识就好了,反正我的部落格又没人看……那些全是不认识的人啊……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不行了,完全是安乐感状态了。从持续的极度紧张状态中突然被解放时,大部分的人都会陷入这样的心理状态。像是要弥补之前负面的部分一样,把一切都逆转成正面的。行动全都颠倒过来。表现方式每个人各有不同。像哭出来,或是笑出来,或是很想送人东西,很开心的唱起歌来等等。德永不喜欢ktv或许可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要说那些。你知道我的手机号码了吗?还有如果发生什么事的话,就在车站前会合。」 「你真是爱担心啊,伊隅。没问题的。你看,就快到了。」 我们还算平安的走到天桥下(笹浦太过依赖望远镜,以及「穿着白色和黑色上衣的男学生双人组」的刻板印象,所以漏看了走在天桥正下方的我们)。我们慢慢地走上大得没必要的阶梯。还差一点点。唯一一次的机会,唯一一次的行动。是的,行动通常只有一次,我们的身体一阶一阶的往上爬,靠近唯一的真实。德永的脚在我的前面移动。阶梯就快走完。笹浦的脚,还有背影,进入我的视线。他握着望远镜,慢慢地转过身来。德永走到天桥上,我的身体发热。就是现在。 「你可能没问题,但是我却不一样。」 「什么?」 「我可能被人追赶着。今天我打算结伴自杀的事,说不定已经被班上的人知道……」 然后我在一瞬间转变了立场。在那个老掉牙(而且包含着这个世界许多真实)的寓言里登场,像蝙蝠一样。 「……笹浦!德永!」 我发出自己所能发出最大的声音大叫。 叫出不论是逃亡者或搜索者的哪一边都会十分精确的造成误会的言语。 「——德永你这家伙!」 「笹……!?」 怒吼和哀号交错。我们三人僵住。 笹浦目击了——持续追踪许久的结伴自杀志愿者,被同为搜索者的同伴从背后追赶着而逃跑上来。 德永察觉了——誓言一起亡命、独一无二的同伴,警告自己眼前突然出现了共同的敌人。 两个人各自对我的叫声做出合理的解释。而且只有我,只有行动者才能把握住真实。接着在下一个瞬间—— 笹浦耕 16:30 「笹浦!德永……」 抓住他!伊隅那家伙好像大叫了这样的话。 但是,反而造成反效果。 从渠道的另一端突然出现的那个大白痴,转了一圈后,立刻撞开从后面跟上的伊隅。其实看起来像伊隅自己倒下去的,然后那家伙顺势快速地冲下楼梯。 「呜哇哇——」 伊隅倒下,我往楼梯快速前进,德永的背影消失在树林中,这一切同时发生,而且紧接在这之后,我的胫骨发出可怕的哀号。 「好痛!」 伊隅那个大白痴,朝我这里正面撞过来,简直是擒抱!害我也失去平衡跌倒,差点就从楼梯滚下去,而两个人扭成魔术环的形状。 「笨蛋,闪边去啦!」 「对、对不起!」从我下面传来快哭出来的声音。「我、我追着德永!……」 伊隅贤治 16:30 「我、我追着德永,所以——」 「不用解释!快来!」 笹浦的体重和热气从上方消失。他握着望远镜一股劲地冲下台阶。我抑制不住苦笑。笹浦啊,你才是天生的行动者。我花了半个小时想出来的完美藉口,你甚至连听都不听。 只是拚命地奔跑,奔跑,奔跑。像只刚学会猎捕的幼狼一样。 「啊,可恶!不见了!」 正面是下坡路,前方是十字路口。德永的身影——不见了。是往右边的神社逃走,还是越过左边深处的坡道去散步路了呢? 「笹浦,其他人呢?计划里不是要大家一起包围——」 「罗嗦!废话少说快点连络……拿去可恶,用这个!」 那家伙把自己的手机丢给我,同时往正面的坡道奔跑下去。多么信任我的证据,还有他瞬间的判断力。是的,我不知道其他队员的邮址和电话号码。而且一直懒得回信,因为负责连络的中心是你和「陶子」。还有我跑得比你快,所以由我负责连络是很合理的。 真是了不起的家伙,笹浦,你这家伙真的是。和德永完全不一样,但又同样是让人感兴趣的对象。如果有机会的话,我非常想观察看看你的死亡瞬间。我清楚感受到自己的欲望正在扩大。这是危险的徵兆。但是,我阻止不了我自己。因为这是从我内心深处涌现的。 是的,和死亡的对照是必要的。一切都必须是两个一对。德永的死,笹浦的死。这两个美丽的极端,会为我解开现在我所完全无法想像到的真实吧。 「往左,我找这边!」 「明白!」 我在空中接住了他的机器,满脸笑容的遵从他的指示,假装遵从。 渡部亚希穗 16:30 「找找找到了!笹浦同学他,透同学他!」 『咦?喂?』 「透同学他!他说你有没有听到什么?然后便一溜烟地跑出去!然后然后……」 『亚希穗?是亚希穗吗?你冷静一点,发生什么事了?找到德永了是吗?』 「对啊对啊找到了是透同学他!是我的透同学!」 『知道了!现在我立刻赶过去!』 左右田正义 16:30 「……s02,是这边!09找到了!在水池那边!快点过来啦!」 我大声怒吼。看得见在马路的对岸,德永的背影混入树林里。快点变灯啊,蠢红绿灯。好,绿了,快来个大追踪吧!我了若指掌,「搜索队」的部下们跑出去的,第一个是09笹浦,接着是02信。不过,我是搜索队司令官。 『咦,真的吗?美园小姐去便利商店……』 「sx也一起过来!大家一起逮捕他!」 『这边空下来好吗?开会的时候说要用包围网慢慢地——』 「谁理你啊!」啊啊可恶,看不见笹浦了。跑太快了,真是的。叫你要配合我的步调啊。「已经找到人了所以没关系,管他什么包围网!」 未免也太慢了吧,电视台。现在明明是精彩画面,是我最活跃的时候。所以才说大人不值得信任——不过,那群人是什么? 温井川圣美 16:30 不要发抖啊,我的手指! 3 圣美 16:30:59 我想跟你说句话才留言的。 为什么想和德永一起自杀? 为什么你不能一个人死呢? 伊隅贤治 16:30 井之头池,如果以北方为上端的话,很笼统的来说,形状就像把大写的a上下颠倒过来一样,我就在这个的右上方顶端。像恶魔的角一样往上突起的两根斜线,大约指着从西北到北北西,下方尖尖的下巴指向东南。横线相当于贴近水面横跨水池的长桥。 水池这个名称会招来误会。实际上是非常大的。周围有个完善的散步道,慢慢地走一圈大约要花上三十分钟吧。虽然有个都市传说,说情侣只要在这里约会就会分手,但是一到周末,情侣们所租乘的小船(还有追求他们所撒的鱼饵的一大群鲤鱼)便填满水面。不过除夕租船业者休息,也没看到什么情侣们。每周末出现在步道两旁的摊贩们也全数缺席。灰色天空下穿着运动服的上班族男人,还有带着孙子的老夫妇、买东西回家的家庭主妇跟婴儿车、用连着三脚架的照相机拍摄风景的疯狂老人、沉醉在爵士乐练习的四人帮,以及被默认停在专属区域外的脚踏车行列、行列、行列。然后野鸭蠢动的阴暗水面,用着冷笑的表情不停地看着我们极度紧张到处奔跑的滑稽身影。 我往的斜右方向下奔跑。跑过了横线和斜线的交会处前,也就是野外音乐堂前,很巧妙地控制速度,让自己不追上德永,但也不要让距离差太远。他由横线的右往左,也就是南边快速地移动着。我们变成记号上的记号,平面上的物质点。而且在我手上有两个行动电话。一个是我本来就有的,是过去将近一年和我共享秘密以及欲望的道具。然后第二个是笹浦信赖我的证据。 我不使用「信赖」,冷静地(但是一边自觉到自己身体的中心非常地烫)操作「道具」。正如我在咖啡厅里一直编排的计划般。 好了德永,接起电话吧,接起在你的口袋里响着的「法布瑞」的电话,接下来听我的诱导就对了。 我听见少女的尖叫声。 「……转回去,爱!不对,往右!不是那边!」 对岸轮椅的金属零件发亮。错不了是满里衣。我只提高一点点奔跑的速度。小喇叭的声音接近。在树林的彼岸也传来了笹浦的声音。 「伊隅!——」 快点注意到电话啊,德永! 枯野透 16:30 「我找这边!——」 有点慢才发觉到声音的主人。从坡道上跑下来的人和我几乎要撞在一块儿。 「哇!」 「好痛!」 在我的肚子上,有个又黑又大的望远镜柔软登陆。 我眼前是个长手长脚,身高偏高又有点驼背,偏瘦的身体上穿着灰色外套,凌乱的黑头发和清澈的眼睛……对了,这是圣诞节的志工公演,我没来由的想像着。如果让他演出下巴黏上白色的长胡子和带着长拐杖的魔法师的角色的话,幼稚园的小朋友二疋会拍手喝采的。 我第一次看到的就是笹浦的英姿。 笹浦耕 16:30-16:31 我一边全速前进一边怒吼,实际上真不应该试的! 「伊隅——西——不,伊隅!」 啊,喉咙好痛!但是我像个傻蛋一样怒吼着。也只能怒吼了。 「快点伊隅!」 受不了,如果这样的话只能靠那个家伙了。因为我和从树林里跑出来的挡路鬼相撞,紧急停下来了。在伊隅之后的是这个吗?搞什么,真的是。在这个区块内,不管什么都得发生两次吗? 「对不起!因为刚好……」猛装熟的白痴家伙。 「我才很抱歉呢,因为我赶路!——喂伊隅!」 冲下了右边的坡道,一路冲到神社的前面,远远地看见德永的红色外套(他什么时候换的啊,真是)。在桥上! 「桥,在桥上!伊隅!」 等等,南边由西她们守住,这么说来说不定可以来个夹击。就靠你们了女孩军团了!我才刚这样想,「咦?你是笹浦……同学吗?」一个看起来像是高中女生的人往我这边跑过来。 「啥!?谁啊?」 「啊,我叫折口,你好!」 后面跟来的是个身材很有料的拐杖美少女。哦,这就是传说中的欧苏利文·爱吧。嗯,确实在所的审美眼光还不赖—— 「——怎么所有人都跑到这里来了!你们不是负责守南边的吗!」 温井川圣美 16:31 4 「17」 16:31:29 和你没关系吧。 5 圣美 16:31:55 当然有。拜你所赐,我朋友他们现在很辛苦。拜托你可不可以一个人去死?为什么非得拉德永一起自杀不可呢? 6 lefty 16:31:58 你们两个都给我遵守板规! 笹浦耕 16:31 「因为满里衣同学叫我们来的!」折口也吼回来。「因为有连络进来!叫我们去天桥!」 「什么呀!是谁做这样的连络的!」 「还问是谁,就是你啊!」 「什么!?」 「顺序不是已经决定好了吗!连络的顺序!照着左右田、笹浦同学、满里衣同学这样!」 「才没有咧!!而且为什么我要——」 等等,这么说也就是。 我们一起回头。不知道为什么,连跌倒在地的家伙也回头了。公园的南边大唱空城计! 现在绕着水池往南跑——可是好远啊!保证来不及的!可是我努力尽全力快跑。 因为,非做不可的事就是非做不可啊。喔呵呵。 「笹浦同学!?」 「吵死了!德永那个大白痴要是往这边跑回来的话,就好好逮住他!」 绕着水池往南岸,绕着水池往南岸! 冰冷的风、阴沉的灰色天空。阻挡视线的树干的对面,红色外套若隐若现,压倒性地快速。度过桥穿过散步道的话,从那儿往南便是无边无际的住宅区。既无包围网也没有任何提示,是无限宽广的东京。 太大了吧,可恶的东京!你有没有听见啊混帐! 喘不过气来。脚不听使唤。事到如今,也只能祈祷西那家伙能挡在桥头不让他过,多帮我争取一点时间。 话说回来,他平常到底吃些什么啊,那个大白痴?还是他只有今天才吃了奇怪的东西?运动会的时候,他可没跑这么快喔。 伊隅贤治 16:31 怎么了德永,快接电话啊。你的前方有辆轮椅在等着你,后面就是我。好,有个简单的方法可以突破这个包围网,那就是你挟持我当人质就行了。「搜索队」并不知道我的「告白」。你也假装不知道就行了。以我为挡箭牌,说不让我们出公园外面的话,我们就要一起溺死在这里,只要做出这样的宣言就可以了。就只是这样而已。 接电话啊,德永! 西满里衣 16:31 「德永!站住!」 对着往前冲的他大叫后,错愕向我袭来——在我眼前的桥的右边,是肢障者专用的坡道,左手边是健全者使用的空间,然后中间是区隔这两边高起的扶手。 我只能选其中一个区域! #插图 目标快速接近。就算轮椅堵住了专用坡道,德永只要往左边跑过去就行。那么堵住左边的话呢?那么专用坡道就空出来了。怎么回事,肢障者专用坡道阻碍着我!德永直直向我奔来。看得见额头上的汗滴。哪边?是右、是左?怎么办?怎么办? 「……德永!」 笹浦耕  16:31 看见了……原来那个姓西的家伙还在! 最后一道防线就那样不要动!封锁住!伊隅从后面追赶上来,接下来只要慢慢夹杀—— 西满里衣 16:31 左边……故意做样子给他看之后我往右移! 猜对了!德永就在眼前! 下个瞬间,我的头上五公分,被一个包裹着红色外套的纤细少年跳跃而过。他灵巧地运用扶手和轮椅的握把当跳台。 「啊………!」 一切都是慢动作,一切都无声。就像翱翔在天空中的杂技演员。 他以前究竟把那样的力量和灵活藏到那儿去了呢?根本就是运动员。我盯着他的汗水。冷风拍打我的脸颊。是他所制造的风吗? 我伸出手,想抓住红色外套! 运动的身体,能运动的身体。自由的灵魂多美丽。我这么想。人的身体真的好美。我忘了呼吸,视线被牵制住。所以反应慢了。只有一瞬间。 红色外套从我指间滑过! 笹浦耕 16:31 ——搞什么呀西!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失败呢!! 几乎在我这么想的同时,那个集团往我后面挤过来。 真的,像海啸一样。 左右田正义 16:30-16:31 『阿正,阿正?不是在天桥而是在水池?刚才亚希穗连络……』 吵死了,信那家伙!我现在才没空理那种事呢! 『阿正?喂?……』 「你讲啥,哼?」 眼前的男人低吟。我无法回应,只是发着抖地摇头。耳边的手机僵硬得撞击脸颊。啊对了,因为我在摇头。 而且这些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这么多人,窸窸窣窣很吵杂,穿着宽大夸张的衣服,身卜带着烟臭,耳朵和眉毛等地方都穿上环,他们四处张望,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三十个人,不,应该更多。是吉祥寺的混混吗?暴走族?不良少年?看外表他们应该是高中生,可是脸和手臂上有着伤痕或是刺青或剃了眉毛,这堆人看起来比起职业流氓还可怕。 为什么会这么多,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眼前?到底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干嘛要在这种地方集会,去江之岛啊,说真的有够挡路的,就是这些家伙把日本搞糟的,我才没有害怕咧,但是觉得好冷超级冷的,然后其他的家伙,白色连帽衣的背后写着大大的「kobayashi-maru」,这家伙突然朝我这儿靠近。 「干什么你。有事吗?」 「不,不是。我没什么事。」 「哈啊?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没没没做什么。」 「这样啊。」连帽衣男的指尖转着很粗的金项链,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你在这里实在有够挡路的,给我去那边。听到了吗?」 「是,是的!」 哇,我的脚和膝盖抖得很厉害,叩咚叩咚地抖着,呜哇,这到底是什么,就是这些家伙把日本搞糟的,有一天我会好好的整顿他们的,不是今天是有一天,所以这双不听使唤的双脚,硬是勉强给我一个一百八十度回转,呜哇呜哇呜哇。 在所惟信 16:31 「喂?……真糟,没人回应。」 所以我暂时把手机关掉,嗯,那刚好是美园小姐从便利商店出来的时候,接着我看见一个像是饶舌歌手的人往水池那儿跑。背后写着「kobayashi-maru」。那是什么?我稍微想了一下。然后, 「怎么了?」 听见美园小姐这么说, 「啊,没事,东西买好了吗?」 「嗯,一切ok。我买了胶带和棉布工作手套,跟一个大一点的美工刀,为了慎重其事,还买了杀虫剂。」 「嘿。」你是打算搬家吗?我那时候虽然那样想,但是如果问得太过详细不是会惹人厌吗,所以我就没有再说什么了,然后, 「喂,你认为我为什么会买胶带呢?」 她这么问我, 「是搬家吗?」 「那么棉布工作手套和美工刀呢?」 「还是搬家吧。」 「那杀虫剂呢?」 「呃,我不知道。」 「信,你听过小红帽这个童话故事吗?」 「……咦?」 接下来的一瞬间,我眼睛内部变红、背肌紧缩,感觉痛得要命还想吐,我全身抖个不停倒在地面上。 不,我觉得我应该是倒下去了,那个时候还不晓得自己变这样,不过,我只记得上下颠倒所看到的美园小姐,她脸上那个像在忍耐骚痒般的笑容。 以及,美园小姐手上的电击棒。 西满里衣 16:31-16:32 我随着轮椅一同向后翻倒,尽可能地发出可怜的呻吟声。 「对、对不起!」 德永的声音意外的好听。 好,回来吧。我看清了你的个性。你不是个会舍弃受困的人而只顾自己逃跑的家伙。网路上的资料并不是假的。快靠过来吧德永准。事不过三,这一次一定会中! 「……找到了!就是他!!」 「咦?」 忍不住缩了一下上半身。视线的角落,看到从德永的背后……那是什么!?褐发金发的大型集团,就像海啸一样袭来! 为什么在除夕的公园里有几十个不良份子一起靠过来呢!?而且还是朝我这边来! 跑过彩色集团前,只有一个像是跑错地方、穿着灰色大衣的高瘦男子。就像一艘小渔船一样,被海浪拍打着,往上推后吞没,一转眼便翻覆。 德永呢?他把要伸出的手缩回去,正要从刚才跑过来的桥往回跑! 「啊,喂!德永!等等我!」 该死,就差这么一点点—白痴不良份子! 「就是那家伙!」 「快点,上啊!」 桥边迅速地塞满人。我抓住栏杆,努力把轮椅给立起来。香烟的臭味、低吟声,还有项链发出来的剃耳声音,连帽衣上的刺绣是金色和银色。 「跑哪儿去啦,有了,在那里!在那里!」 「挡路鬼快滚开!」 「什么嘛!你们才挡路呢!」 啊啊,我真是的,人家说一句我就回一句。这个坏毛病不改掉不行,不然就算我再多几条命都不够用。我的手臂被揪住,一瞬间就被包围起来了。他们呼的气好臭。爱,爱在哪儿呢?有了,在人群的彼岸。她被撞飞了! 「拜托!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朋友!」 「你说什么!」 「怎样!要揍我吗?」 ……我真的不改不行了! 温井川圣美 16:31-16:33 6 lefty 16:31:58 你们两个都给我遵守板规! 7 「17」16:32:20 请别管我们〉6 8 圣美 16:32:20 〉6 别理我们! 9 呶噜 16:33:11 〉7&8 你们结婚吧(w 德永准 16:32-16:33 「……干嘛啦!要揍我吗?放开我,很痛耶!」 不知道是谁在大叫。我仍然持续奔跑、逃走。桥无限延伸。到刚才为止的满足感,就像被雨水淋湿的棉花糖一样萎缩了。伊隅、伊隅在哪?有人抓住我的手臂,我一边大叫一边甩开。粗重的链条撞上大腿。鲤鱼跃起,溅起巨大的水花。 水面、水面。是的,我是在波浪间摇摆的浮木,哪儿也去不了,什么也做不成。伊隅呢?我的「17」去哪儿了?电话响了,在某处响着。好多的鞋子,好多叫唤声。我跌倒了。我的领口被揪住了。 「找到了,在这里!——」 「喂站好!好了,就是这家伙!德永!」 鞋子和链条越来越多。是暴走族吗?应该是吧。力道强劲的指头抓住我的肩膀。香烟的臭味。啊啊完了,我被抓住了。但是。 「——喂你们,是那个团的啊!」 「吵死了你!我们是遵照有恸先生的指示!」 「谁管你啊!我们是关越连合直属的啦,白痴!」 「你说什么啊,别闹了乡下人!」 「你讲什么啊混蛋,你混那里的啊!」 好多只手和叫骂声拉扯着我,但是没有谁完全抓住我。这算什么?起内讧?派系斗争?我飞奔出去,他们要抓我,我再跑,继续跑。已经看不见水面了。发生了什么事?我又在哪里? 温井川圣美 16:34 12 「17」 16:34:13 〉圣美 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希望我怎么做? 欧苏利文·爱 16:33-16:34 因为所以那些不良少年大哥哥们从南北两方猛烈逼近,我们在桥的正中央被挤扁了。 然后我注意到,那些大哥哥们,他们的服装和给人的印象各自有些不同。穿着旧式的黑色皮外套类似暴走族的家伙们,和戴着毛线帽耳上挂满耳环穿着低腰裤的人们,另外还有一群显眼度同等级,不过下半身穿的是灯笼裤,上半身是飞龙或带有刺绣的和风的人们。至少有这三种类型,说不定是五种类型。 这些全都像把红豆放进筛子里随意摇动般乱成一团,要形容场面有多糟的话,举例来说—— 我:「德永!」 笹浦:「德永!」 步乃果:「准!准!准!」 皮衣a:「吵死人了你们!」 (笹浦同学被撞开,倒向挂满耳环的b男, 结果变成b的膝盖撞上栏杆发出惨叫。) 耳环b:「痛死了你这大白痴!」 皮衣a:「吵死了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耳环b:「你说什么!?」 飞龙c:「好狗不挡路!」 a&b:「要干架啊你!」 步乃果:「咦、咦、咦!」 笹浦:「好痛啊。」 (笹浦同学按住陉骨处跳起来。) 步乃果:「啊,对不起。」 耳环d:「叫你闪开啦,啊啊!」 满里衣:「好痛!」 (耳环d一巴掌就要打在满里衣的脸颊上, 笹浦试图阻止他的手挥下而伸出自己的手。) 笹浦:「喂,你要干什么!这家伙——」 耳环b:「你少罗嗦啦!」 我:「……啊!」 步乃果:「啊!」 满里衣:「啊啊啊!」 (哗啦!溅起十分壮观的水花。) 西满里衣 16:34 「你要干什么!住手!」 耳环男正要踹我轮椅的同时,灰色外套的青年大叫着类似这样的话而插进来。但是,一句「你少罗嗦啦!」后,青年消失了。在非常低矮的栏杆彼端,溅起巨大的水花。 那一瞬间,在我心中的最后一道安全装置弹开了。 「……你干了什么好事!!」 为了我,只因为了救我,一位素昧平生的善良青年他! 不能饶恕,不能饶恕! 我使尽双手的力气。正面前进,突击——朝着耳环男的膝盖! 笹浦耕 16:34 这个啊。 先说清楚,我并不是为了要救西那家伙,也不是打算要代替她遭殃。哎呀我是说真的。系金耶。 我单纯只是估算自己为这位个性苛刻、本性扭曲、坐着轮椅戴眼镜的女孩(虽然她有点可爱),可以花上的时间顶多一秒半,打算将它一口气全部消耗掉,所以对混混大哥说, 「你那种态度不对吧。」 这样轻微地纠正了他一下而已。 所以,西那家伙愤怒地将混混撞进水池里的理由,可以请你们去问她本人吗? 枯野透 16:35 我目击到笹浦激起壮丽的水花后从桥上消失,还有步乃果飞奔到德永那儿拉住他的上衣。 听见警车的警笛声,确实是在那发生后不久的事。在距离我们所在的水池北岸那儿共四、五十个人乱成一团,完全无法收拾。砂石乱飞,萨克斯风发出哀号,然后有人大叫:「车站,车站!」 是德永往车站去了呢,还是情况很糟所以退到车站去呢,或是车站有大拍卖所以大家赶着去,是什么状况都搞不清楚,五十个人便一起跑走。 情况十分混乱。 那种情况就像百货公司发生火灾,或是挤满人的桥上发生了注定好的悲剧。有人的声音传到大家的耳里,然后大家便毫无头绪地妄动。既没有沉着的思考,也没有伙伴情谊,更不要说什么希望了。像这样,太过于典型的群众心理在我眼前展开。说不走哪天会在某本教科书上刊载出来。 然后要说我做了什么的话……我在这群飞奔集团当中打了头阵。 我真是的,在搞什么呀。 笹浦耕 16:35 对了对了,警车的警笛。 那个声音在水里面也听得满清楚的。还有,桥的振动也是。僵硬而沉重的鞋子啪嚏啪睫奔跑过来的声音也听见了。 听起来是十分认真的脚步声。 非常正直而紧张,但是投入并没有超过需要,那声音让我感觉是那些家伙照着平常的工作来办一样。 那是大人们的声音。 枯野透 16:38 等我察觉时,我们已经逃跑到车站对面的拱廊商店街里。只有我和亚希穗同学而已。其他的同伴呢?德永呢? 「……哪边?」 「我、我不知道!」 亚希穗哭丧着脸,我陷入混乱。『半价拍卖!』垂下的门帘和门松之间,买东西的所有客人们都一脸怀疑盯着脸色苍白的我们猛看。想想也是如此。那么,德永人呢?看不到他人影,其他伙伴们也都冲散了。而且,我连这里是哪里都不知道!可见之处随处都是特价、大拍卖、可宅配的海报。我抬头看天花板。左右并列的a happy new year旗帜的对面……有文字。 sunmall。 sunmall在吉祥寺的哪里?我攀附着最后一条生命线。笹浦的电话号码。如果这场闹剧里有主角的话,他当之无愧。靠着来电纪录再打回去。拜托了,笹浦! ……通话中。啊啊神啊! 嘈杂的深处传来惨叫。脚踏车(应该是)翻倒的声音。我回头。是刚才的不良份子大军。两队人马十个人跳起舞来场面十分热络。才不是咧,是他们在打架! 其中一个人往我这边看,手指过来。 「还是离开这里比较……」 「……好喔,是的!」 欧苏利文·爱 16:39 虽然不像浅草仲见世那样,但是年尾的吉祥寺这里也相当热闹! 我所能做的就是奔向看起来比较认真的路人说: 「不好意思!刚才这附近有没有一个穿着红外套、身材偏瘦、一副快死掉的样子的男牛跑过去呢!?」 「啥?啊,呃,没有。」看起来像是理科大学生的他,眼睛眨巴眨巴一边回答,「如果是拿着那样外套的女孩的话,就在那边……是不是那个?」 「咦?」 我一回头,正如他所说的女孩子速度猛烈地飞奔进小巷里。 「步乃果!?」 我叫了她但是来不及,已经看不见她的身影。这样子不行。我跟大学生点了点头说:「谢谢你的协助!那么再见了!」 我也全速追赶。步乃果你的脚程也太快了吧!可恶,胸部变成我的障碍了!话说回来,美园小姐人在哪里呢? 折口步乃果 16:39 「准~准~准~~!!」 啊啊怎么办,怎么办! 不管往哪边看都是无限延伸的商店街。十字路、巷子、不认识的人。是迷宫,这里是直角的迷宫。比起东馆还要来得复杂一百倍!啊啊,如果早知会这样,我应该不要每天乖乖回家,多来吉祥寺玩个够才对! 所以我紧抓着红色外套,全力奔跑。也只能奔跑了。 「准~~!」 枯野透 16:35-16:40 奔跑穿过拱廊下方,来到一个大十字路口,红灯。我慌张地往右——转过去后混混军团出现在眼前。 「呜哇哇哇!」 我做了一百八十度回转!撞上欧巴桑二人组,道歉,奔跑,再往更狭窄的小路里右转、左转、右转。 在二手书店旁的小路回头时,看不到亚希穗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班长』和看起来满高雅的一位男生。我用消去法后猜测出来,错不了,这应该是笹浦所说的「叫伊隅的家伙」。他们两个人用手机在讲悄悄话。 「……你们在做什么?」 为什么这两个人要对着在眼前的人用手机讲话呢? 两个人同时往我这边看。一直到发现他们是和不同的人讲电话为止,我脸上的表情一定很愚蠢。 「对不起,我弄懂了。」 「啊,没关系的,没事。」伊隅说。「——啊,喂,不,是我自己的事。嗯,我现在有点忙,等一下再打。好。」 「……知道了,之后我再跟您连络。」仍然小小声说,『班长』也关上了终端机。声音显得紧张。对方应该是藤堂先生。 然后这次换我的手机震动了。是我没看过的号码。 这时我才第一次注意到自己的右手紧抓着笹浦的望远镜。 欧苏利文·爱 16:40 「哇啊啊!」 不认识的男人发出叫声,我刚回头,深红色的机车队就钻进来, 「喂!这里车辆禁止通行耶!」 就算我这样纠正他们也不可能会听我的。正在买东西的老婆婆发出惨叫后倒地,在她旁边咻的一阵风,总共有十辆小速克达和速克达冲进来。侧腹部的象徽标志是个像『人』一样的鲜红色文字。 「好危险!」有人吼叫。 「警察!叫警察来!」 这个时候周围已经开始打了起来。混混大哥哥和店家的人—店家的人和灯笼裤—客人和路人;最后混混和机车队也发生正面冲突。到处扭打成一团,小孩大哭,像推骨牌般好痛好痛啊!警察到底在哪里干什么咧,真是的! 打手机也没人接。嘟嘟嘟通话中。为什么?为什么?难道只有我被弃置不顾? ——就在这时候,有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枯野透 16:47 「喂?虽然我不知道您是哪位,但是我现在有点忙……」 『是我!我呀!』 啊,对喔,这是亚希穗的号码。 『我要跟你报告情况!刚才我和步乃果会合了!所有人互相打电话给对方,因为是通话中所以无法接通!我只有和满里衣连络上,她和笹浦同学在一起所以很安全!井之头通和五日市街道上众满了小混混!』 真不愧是白百合,办事效率真好,不过她似乎很习惯于向上面的人报告事情。大概是社团里规矩很严吧,一定是这样。 『喂!喂!』紧接着出现的是步乃果同学十分亢奋的声音。 「喂,你没事吧?你人在哪里?」 『嗯嗯,呃,刚才我和一个貌似伊隅的人擦身而过,不过也有可能是我弄错了!现在啊,现在,嗯,我在,在parco前!』 「……那,是哪边?」啊啊真是的。我应该在事前先把吉祥寺的地理位置先记在脑海里的!「我这边是——啊嗯,sunmall那边有个二手书店旁边的小巷子。伊隅他在这里喔。你们两个人有没有谁对这附近比较熟悉的?」 『透同学问我们有没有人对这边比较熟的……是,电话换人跟你说。』 「喂?」 『我是亚希穗!透同学现在在我们的正东方,请你待在那里不要动!这一带的话我很熟!接下来由我来担任邮件连络人!我打手机邮件十分快速,而且我还有三只手机!』 喔喔,好厉害。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就是这个样子吧。 「我明白了,就由你来做实况转播中心吧。集合地点——」 『是!』 我有一点犹豫。该怎么做?我需要冷静下来思考一下。德永,你到底在哪里,又移动到哪儿去了呢?难道会是在车站里面吗?还是……啊,对了。 「车站!我们必须阻止他逃离这条街!把一半人马移到jr和井之头线的剪票口,剩下的去看守巴士站!」 『我明白了!那么……啊啊啊!』 「喂?喂?」 留下金属引擎的咆哮声,全黑的机车队在我们眼前高速奔驰而过,几乎和我抬起脸是同一时间。 欧苏利文·爱 16:41 说起来,应该是我终于注意到从刚刚就一直有只手搭在我肩膀上。 「啊,美园小姐?」 「小爱,快点!」 我被拉走,一出拱廊街后到了广大的大路上,有一台计程车在那里等候。 「已经没时间了!」她紧盯着我的全身上下,「还有小爱,你的拐杖去哪了?」 ……她一说我就想起来,好痛啊啊啊啊啊啊」 「我就知道。快点上车吧!」 「咦,可是『奇妙仙子』……」 「别说了,快点!」 「是!」 我把发疼的脚快速移进车内半步。 啊啊,只能做到这里了呀。 结果我还是一点都派不上用场。我轻轻转了半圈,尽可能地减轻对脚的负担,把身体重心移到座位上,带着沮丧的心情抓住车门。 我这么做好像反而压到车门让它打得更开,结果打算穿越在人行道和马路之间的某个人轻轻地撞上了车门。那是个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没穿外套的奇怪的某人。 「啊。」我反射性地说:「非常抱歉——」 「不,我才——」 是德永少年。 德永准 16:41 是我曾经见过的可爱女生。 是的,所有的一切都很模糊,就像蒙上一层薄雾般的感觉,我只是拚命跑着,一直跑着,在我四处奔跑时所有的方向都消失,我甚至快忘了今天最重要的目的。 女孩看着我,我也看着她。有人在远方呼喊着。我无法动弹,就像中了魔法一样。仅仅一秒钟却被延长至一百年。女孩直直盯着我瞧,我无法移动而呆立着。心脏只动了一下,耳朵深处变得冰冷,我忘记一切当场倒下。」 她的眼睛是深灰色。 欧苏利文·爱 16:41 所以我的「输赢」就只有这么一瞬间。 我的心情就像对满里衣同学说的一样。 正确来说应该是被她讯问,而我在回答之中渐渐地明确了起来。 满里衣同学的眼神十分锐利,锐利到我几乎无法说谎,十分正直地盯着我看。所以我真正的想法也站直不动,只能再跨出一步了。 是的。 我正打算对他说这件事。我跨出一步的真心。 可不可以重新检讨一下要去死的这件事。 我并不是要他突然找到梦想和希望向前看。只是有点……对了,能不能至少等到明天,先把这个想法压住,重新再好好思考一次呢?不行吗?嗯,虽然可能是这样。 嗯,我知道,我明白的。我知道他一定是在此之前已经想了很多很多很多,结果还是下了「不行了,我还是只能去死」的这个结论。嗯。 那么在做出结论之前能不能稍微听一下我想说的话呢?也就是我的真心后台。希望能等到听完我说的话再下结论。 那个,我今天晚上终于能上电视节目了。虽然只是东京电视台,但是和大阪、名古屋相连接,算起来也是全国性现场直播,是深夜的跨年搞笑节目。 所以我十分高兴,也觉得自己不努力不行。也不是说看了这个世界就会变得和平,也不是募款聚集几百亿捐给老年人,可以送给他们照护病床几百张的企划案,只是年初的愚蠢搞笑之类的。 但是参加演出的所有人,还有幕后的大家全都很努力。制作很欢乐的节目,努力希望能博得大家新年的第一笑。我在这次会穿着比基尼登场,还参加了忍耐大会的单元,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我还是要拚一下。可能会被某处了不起的人物骂:「丢人!」 不过,我现在的工作就是要让大家看。 是的,工作,劳动。我认为那实在非常的辛苦,却是非常重要的事。 搞笑艺人也是,穿比基尼的小姐也是,副导们也是,服装师也是,警卫们也是。所有的人部在工作。 所以我们工作的成果,只要能让在某处的某个人,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能「噗」的笑一声的话,就算被说:「这些家伙真白痴」等等也好。就算是「胸部好大!」等等也没关系。 至少让我们多少做一些些,可以使大家以开朗的心情迎接新年的话,这样不就好了吗? 也不就只有这样了吗? 拚命工作,拿到钱,能靠这个吃饭,这不就是「活着」吗?没完没了地烦恼下去,并不是人生。 吃了饭,「噗」地笑出来,然后自己也工作,让别人「噗」地笑出来。人生即是「噗」,就只是这样而已。 但是,只有这样不就好了吗?如何呢? 你怎么想呢?德永少年? 然而,我根本没有时间说这么长的台词,因为现在这种情况,几乎连大叫一声的时间都没有。 所以我不加思索—— 德永准 16:41 我忘记一切当场倒下——应该是这样的,但在那之前一瞬间。 「哇啊!?」 我的身体轻飘飘地浮在空中。 欧苏利文·爱 16:41 ——我不加思索大叫的是,「今天二十四点四十分开始,现场直播!」 这么一句愚蠢得惊人的话,但是连这么一句话都被德永少年「哇啊——!?」的惨叫声,还有混混们不变的叫嚣,像是「找到了!抓住他!你是混哪里的啊!」这种,以及机车队的噪音给消除掉了。喔呵呵。 对方用暴走卡车混蛋般的气势闯进来,抓住了可怜的德永少年肩膀,他被塞进停在计程车前的一辆黑色厢型车里。混混们就像游戏里的僵尸一样袭击过来,美园小姐大叫「哇」,然后还有一个不知道是谁,似乎也追着德永少年跳进厢型车里,但是我没有看得很清楚。噪音、惨叫,喂小混混,吵死了别挡我,即便如此,载着少年的厢型车仍急远发动,往黑红色的夕阳下咻的~!…… 用话语来说明虽然很长,但这其实都是一瞬间所发生的事,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像闪电哔地亮了一下一样。 然后紧接着就听到了警车的警笛,这么一来,那些小混混们就像黑小鬼(※宫崎骏执导的动画「龙猫」里的角色。)一样一溜烟地跑走了。 「小爱,没时间了!」 咦?咦?咦?为什么?为什么?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重机男是谁?迷彩军团呢?为什么混混要追逐德永少年?他到底被带到哪里去了!?告诉我神田明神! 「小爱!!!!」 「是!」 藤堂真澄 13:08-16:41 下午一点零八分,打电话。仁科警部不在,我和马桥警部补对话。 ——喔,小澄啊,好久不见了呢。 ——请别那样叫我。 ——你还是没变呢。今天怎么啦,会打到这个号码来表示出了什么问题了是吧。你想借用成熟大人的智慧是吗? ——正是如此。 我把德永少年的事情大略告诉他。马桥氏沉思默想之后, ——嗯……这件事不好办啊。先别跟他父母连络比较好吧? ——尽可能妥善地解决,听说就是「搜索队」的方针。 ——所以,必须先知道他的所在地。 ——错不了,他人在中央线中野以西的地方。 ——就算你这么说,不过中央线可是很长的呀,又还没变成案件,况且今天是除夕耶……杉并、武藏野,以及国分寺吧。那一带的话我有学弟在那里,我拜托看看要他们巡逻时多注一下。你不用太过期待。 ——好的。 ——嗯……那个叫德永的孩子,他有没有家人或亲戚是警察干部的呢?如果有的话,要动员一百个人也没问题。警察就是这么一回事。真是的。 ——我会试着确认看看的。 突然,我对他的口吻感到不对劲。从以前他就爱多管闲事、爱讲话、爱讽刺别人。但是却不曾贬抑过自家人。 ——马桥先生,您是不是有什么烦恼呢? ——嗯?什么呀,你感觉到了吗? ——是的。 ——啊哈哈,这样啊。我的修行也还不够……哎,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因为那件事我又和上面的人杠上了。嗯,不过在这里跟你抱怨也没用。 ——不会,没关系的。 我一边和他说话,一边把枯野青年和女扒手交给二班的人往长廊移动。我认为这并不是可以说给初次见面的非相关人士听的对话。 ——那么和您同辈的人也都被处分了吗? ——不不。仁科的先生护着我们,虽然现在情况还不是很好,不过跟我同期的人都没事。公家饭不好吃,以前的人曾说了这么好的话。真的是……说实话我觉得自己差不多该收手不干了。 ——不干了? ——这个工作。 一阵沉默。 ——这样啊。 ——『这样啊』我说,你啊,还可以有其他更不同的反应吧。像是咦的惊讶或是请别辞职来阻止我等等。 ——我很惊讶。 ——喔,是吗?你还是一样喜怒不形于色耶。 他的口吻带着戏谵。但是,他并不是个会把自己的进退拿来轻率地开玩笑的人。在祖父的道场里并不认可那是种妥善的行为。而且在学生时代,马桥氏是祖父的得意门生。 ——我明白了,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的。 ——咦?喂小澄…… 下午一点十五分,通话结束。 虽说是数年来的知交,但是想要依赖别人正代表自己不够成熟,我认真的反省。 下午一点十六分,担任仲介的人打来。我指示了各位班长,向住持打完招呼后,告别寺庙。 同前二十五分,于便利商店购入四个饭团。分别是鲑鱼、梅子、山菜、鲔鱼沙拉。 同前二十六分,我再次购买一个鲔鱼沙拉。 同前三十八分,骑着爱车到哲学堂公园。 同前四十三分,吃完饭团。 下午两点三十分,陪同担任仲介的人以西方老大的身分登场.带着手下七人,穿着相同的皮衣,左上臂用金线绣着一个文字,读为入。带队的男子身材高大,金头发,第一次打照面。 我透过仲介人手上递过来的手机,问他, ——改朝换代了吗? ——是暂代的。到明年三月为止,由我们立川负责谈判。请多指教啊。 「λ」男子站在距离二十步的前方露出诡异的笑容。他左边的瞳孔戴上红色的隐形眼镜。 义警团,虽说如此,其实并不算是个组织,只是连结着大大小小无数集团形成一个网络而已,没有人能够掌握所有的一切,也无法理解一个缺乏中心的组织如何组织起来的,但是这不表示我可以改变他们的组织。 他们义警团群体把连络网和建立在那之上的议会制度称做「白」或「42」。源由不明。 要算出和他们谈判的次数,回溯到我们义警团成立,加上这次也才第三次。不管是「白」或是「协定」,也只谣传说有而已,至今详细情况不明的事情仍然很多。 所有的事全靠谈判来决定。谈判必须透过仲介人使用手机。谈判地点在中野通沿线上的哲学堂公园。一切都在一开始就协定好。 一开始,是什么时候呢? 有人说是战前,也有人说是在震灾之前。我突然决定跑去问祖父,他说:——嗯,那个呀,那是在德川时代就协定好的事了。我的曾祖父还是小孩子时听来的,据说以前的界线,还有一个是设置在西方的。在尾崎桥往前,出现不知是夜贼还是狐狸的化身。总之,桥的这端是和八幡太郎大权现有历史有关连的土地,他想要抑制河水泛滥也行,想要疏通上水道也可以。 ——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明治维新时增加了许许多多琐碎的协定……如果字面所违,变得行不通了……界线变动也是因为那个的关系,神田川严重泛滥的时期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地下铁也只停在方南町,再也不往前开发。这真叫人困扰。而且…… ——是。 ——你连这种程度的由来都不晓得,还干什么义警团,干得挺逍遥的啊!真是不知廉耻! 我被嘲笑了。 原本信口开河就是祖父的得意技俩。我从来没信过什么界线的事,不过,我也没有怀疑。 如果是以前就已经定好的事,那么我也只能尊重。现在以中野通为界线标准,从前是从前,一定有其他不同的判定标准吧。如果是家园的话就用围墙;城市的话用分界石;国家的话就是国界线。如果在某处没有做个区分的话就无法进展。也就是说,事情只要能进行得顺利就好了。幸好到目前为止,和「白」的谈判都还没发生过纠纷。 到目前为止。 ——你们的要求呢?……红色瞳孔的男人透过电话问我。 ——要越界。我们正在找人。 ——打算几个人越界? ——所有人。 八个人的入喧嚷了起来。 ——所有人!?你太瞧不起人了吧藤堂!想发动战争吗? ——不是的,是找人,只要今天就好。 ——别闹了!你不懂「协定」的意思吗? 男人靠近三步,还不是可以踹到人的距离。对方虽然带有敌意,但却没有加害的意思。 ——为了在这样一来一往当中,避免发生不必要的冲突,所以才清楚地划清领域界线的不是吗?从中野到新宿,你们高兴怎样就怎样,相对的从中野通以西,再到荒川都是我们的管辖范围。这里和外苑和后乐园是中立地带可以自由出入,台场这块,在千叶的那些家伙们谈好之前暂时不许出入。是吧?这些都是我们已经毕业的所有前辈们,在他们真正流血流汗的努力之下才有的结晶。不是吗? ——我听说过这段经过。 ——就算是一个人要越过这复杂的界线,每次都要大费周章了,更何况你们所有人?回家拉屎睡觉去吧,白痴!……听好,我也不是个笨蛋。我并没有说要你们给我下跪。你懂吧。啊。 ——看来我们这场沟通是不可能了。 ——什么?你啊,想整倒我们吗?是看不起我们吗?你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吗,啊。我是说,如果给我们一点好处的话,说不定我们还能睁只眼闭只眼!至少这点事要懂吧! ——你在说什么? 然后红眼睛更靠近三步。 所以我说今天早上的骚动!吉祥寺的!黑道的叔叔们,他们正在找什么来着。然后,你们义警团也突然开始动员,连络警方,甚至连网路也开始骚动。这些不可能全属偶然吧。太容易叫人识破了! ………… ——哎呀?还在装傻啊,藤堂? 他一边笑又走近了一步,再一步。 ——我说你真是个叫人伤脑筋的孩子呢?你是要逼我们使出杀手锏吗?你还记得三桥这个名字吧,啊。在吉祥寺那边的组织手下有一个被送进医院后,逃进你地盘去的就是那家伙。 透过手机他的音量仍然没改变,但是他的身影却逐渐变大。很不可思议的印象。我注意到他眼中的红色,是火焰的形状。 ——那家伙的前辈在吉祥寺附近大卖盗版dvd。也没好好打声招呼,就用三桥当跑腿,终于在上星期捅出篓子。他正准备要逃时,三桥和三下发生了冲突,他立刻丢下后辈,跑去跟池袋的头头哭诉。你知道池袋和立川的过节吗? ——不知道。 ——喔,是吗?总之发生了很多事。然后我们也觉得过意不去开始试着找人,结果三桥那家伙今天早上人不就在你那里吗?身上还沾着许多血。如果是平常的话,应该在这里刑警就会卜场了才对。 ——………… ——但是三桥却往新宿方向移动。那是你的地盘。然后,在那之后你又立刻开始追寻「德永」那家伙。吉祥寺的组织虽然是少数成员在行动,但是上面的人却从早上开始就和大阪用于机连络个不停。而且握有指挥权的,还是上个星期才刚进东京的超级大咖。如果只是为了追赶一个把三下送进医院的笨蛋的话,未免也太过大动作了。相反来说,也就是表示这卷进来这么大量的东西。 ……………… ——也就是说,你和三桥做好交易,要弄进那个东西,是吧?我这边也是有情报网的。像你这么硬的人会做出这么大的动作,表示不是简单的事。哎呀,我并不是要横夺的意思喔,我是说要按照工作的分量来分红,反正只有我们的话也是分不完的吧。所以,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是安非他命?利他能?lsd?还是蓝天堂?该不会要付现吧。你已经跟哪里的组织合作了?如果还没的话,其实我们这里有个已经毕业的前辈,最近变成横滨组织里的干部了,如果是那边的话,还可以用不错的条件来谈喔?怎么样?…… 红眼睛,距离我五步。 跳起来,我应该可以踢到他的头部吧。他的脑袋里面正在进行壮观的误会。 但是真正的问题在别的地方。 「白」。一开始,并不是义警团的集会。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堕落到大型黑道组织里的下层组织里。 ——什么呀,你已经有得靠啦,但是现在开始要换山头也行喔。我们的前辈是个深明事理的人,他会好好代替你帮忙谈判的。怎么样,这件事。 ——这一切都是误会。虽然我说了也不会有人信。 ——废话,白痴! 以下,因为像鬼打墙所以省略不说了。 下午三点三十一分,谈判破裂。 随后二班班长传来关于那个笹浦邮件的报告。 下午三点三十二分,离开哲学堂公园。我心中已下好决定。如果真要毁坏「协定」的话,那就尽可能华丽的毁坏。 下午三点三十七分,确认没有人跟踪过来,下指示给所有班长以及负责车辆的。突击迎击兼用的自动二轮车,并让他们准备好紧急回收用的车子。为了慎重其事,我打算也告知祖父一声,但是没有回应。母亲说他又忘了带手机就出门买香烟去了。在十万火急时派不上用场的到底是哪边啊,以下省略。 下午四点二十二分,准备结束。配置好总人数。 下午四点三十分,发现德永的报告进来。开始攻坚。 下午四点四十二分,抓到德永。撤退。无人受伤,亦无行踪不明者。 但是附带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我绝对不要离开准,绝对不要!不要,不要碰我!谁敢碰我我就咬舌自尽! 看起来像是德永少年的同年级的一名女子,紧抓着他不放。在疾驶中的狭小车内挥手踢足激烈地挣扎,二班班长下巴受了轻伤,总算才让她平静下来。 女生的名字叫折口步乃果。 渡部亚希穗 16:42 「——现现现在步乃果她!跳上车!德永,德永也!」 『喂,冷静一点亚希穗同学!地点呢?』 「车站前,车站前的侬特利再前面一点!被、被、被掳走了!」 『明白了!如果从我这儿去,是往哪个方向?』 「南边,从你那儿往南再往左边一点!」 左右田正义 16:31-16:42 「——等一下。」 「什、什么?」 对我说话的,不是刚才的那个人,不过外套的款式一样。 「你,是那个吗?该不会是德永的朋友吧。你在找那家伙吧。啊哈?」 「是是,不、不对。」 「嗯啊?」 「不、不是那个。」 为什么这些家伙知道德永的名字呢?我脑子里变得充满疑问,全身抖个不停,连膝盖也是,不过为什么膝盖会这么柔软呢,而且我渐渐想上厕所了,这些家伙还带着刀,一定有的。在这还是先听他们的话,对了,先完全照他们的要求去做,如果在这边跟他们杠上只会受伤,我就亏大了。总之,人生确保自己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是,是的,那个,有什么事吗?」 「把你知道的事全都说出来。」那家伙抓住我的衣领。他没带刀,太好了,我得救了。「德永手上的『宝物』的事,你知道吧,啊。」 「宝、宝物?」 怎么说这些叫「kobayashi-maru」的家伙,好像真的有带刀,如果受伤了我就亏大了。而且,还是为了个想自杀、完全不认识的人。 所以我把一切都告诉他们了。 我被带到车站北口的侬特利,那里有个像大哥的人,我把所有一切都告诉了他。今天早上的遗书邮件,17的事,「搜索队」队员的名字和邮址等等,还有我完美的推理,并且成功的阻碍了17和德永的连络,总之说出了所有的一切。连来电纪录也都给他看。他所说的「宝物」虽然我不知道,不过我告诉他笹浦和满里衣那几个应该知道吧,因为我不知道就表示一定是那些家伙有所隐瞒。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在电车里时满里衣一直和枯野讲悄悄话。他们两个隐瞒了我什么,所以我才会遇到这种事。嗯,一定是这样没错。真是过分的家伙,满里衣。 所以,我告诉他们这些事是理所当然的行为,是防卫措施。因为刚才满里衣骗了我,而且原本这种在法律上就属于紧急避难那一类的,对的,他们亮了刀子,不,虽然他们没有真的亮出刀子来,但是看起来就知道一定有藏刀,这就和拿刀威胁人是一样的。所以我平安过关,没有问题。我没有做错任何一点事,一点都没有,一点都没有,一点都没有,一点都没有。 温井川圣美 16:39-16:42 41 圣美 16:39:11 所以,不是那样子的。 话说回来,你也没有说明自己要自杀的理由啊,那你要怎么让我接受你的要求呢? 快说出你的理由吧,理由。为什么你想死,为什么你不能一个人去死,为什么想和德永一起去死。你所谓的「完美的地方」和「最佳的方法」是指什么呢? 首先从这里开始。 在这之后,频繁出现常客们的留言。 55 「17」 16:42:49 我知道了,那么这么办吧。 ——接着在那后面所出现的文章超乎我的预料,我忍不住停住了手指。 枯野透 16:42 「……喂!」 车站前侬特利的对面传来某人的呼叫声,我反射性地把手架在望远镜上。 「——是藤堂,刚才出现的!——开车,快点!」 在斑马线的对面,侬特利的角落里看到了阿正。在一辆大型红色车子的旁边,他和混混联军的余党在说些什么,或是在争执些什么。不管哪个,都不是和缓的气氛。我有股很糟糕的预感。我用望远镜转了一圈,往左右搜寻。 刚刚还在左边大路上的德永——无影无踪。 其他的伙伴们——附近没有任何一个人。 而且阿正看起来——脸色发青、眼角泛着泪光,很不安地环视周围。那表示,他一定是被卷进什么不好的事情里了。 而现在我所能做的——我忍住了打喷嚏,发出了像打嗝一样的怪声。 鼻子很痒,喉咙里也很乾。突然,疲劳和巨大的自我厌恶浪潮推挤过来。哎呀,真是的!为什么我必须要这样,尝试着一个接着一个不停地帮助人呢?而且也没有任何成功的业绩?到底是为了什么? 「阿正!」 做了个深呼吸,我一边奔跑一边慢慢地思考着。既不是很悠闲的,也不是很深刻的。把心沉淀下来,我慢慢地思考重要的事,就像我的叔叔平常做的一样。 ——那是个很重要的疑问呢,慢慢地思考吧。 孩提时代的我发出了各式各样的问题,叔叔总是那样说,然后交叉手臂。 为什么月有阴晴圆缺呢? 为什么虫子很快就死了呢? 人死后会怎么样? 为什么会发生战争呢? 真的有神明吗? 一开始他拖了好长的时间,不解他为什么不立刻回答我呢? 但是我渐渐理解了,叔叔他那动作的意思,还有那缓慢和拖时间的回答方式的真正意义。提问比回答要更重要,就算答案不存在……或者正因为不存在才更加如此。而且,在事情发生后才慌慌张张想出来的结论,通常都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我思考,不停思考,不急着下结论,慢慢地思考。 「阿正……喂阿正!」 我在侬特利的北端,他在斑马线的对面。没听见吗?还是我的声音太小了呢? 「阿正!!」 混混的车门开了,他正要上车,正要被逼着上车。是哪一边呢?总之我必须过去。加快脚步,我飞奔出斑马线。虽然我不认为这样能帮上什么大忙,但是我却不能坐视不 啊 「17」 16:42 ——在这里我写了这样的文章。 我明白了,那么这么办吧。 我的动机现在无法立刻在这里告诉你, 但是不让准死掉,也不再给笹浦同学们添更大的麻烦, 而且还能满足你所有需要的方法,只有一个。 圣美小姐。 只要你代替准,陪我一起去死就可以了。 怎么样呢? continued to "link three"…… 插图 part6……然后2vs12(承先) 台版 转自 红色有角三倍速@轻之国度 渡部亚希穗 「透同学——!!」 是我的声音。 难以置信,我竟然在大叫。好丢脸,是被朋友看到怎么办。 「透同学,透同学,透同学!」 只因为一辆灰白色的运动型多用途车不顾红绿灯突然往前冲。透同学的望远镜,被抛高在天空中飞舞,旋地转了半圈后,重重地掉落在柏油路上。真的就像断了线的傀儡一样。 接着,鲜血……大量的鲜血冒出来。我头脑一片空白。交通事故、受重伤、大手术、紧急输血,全都是不知在哪我曾经听过的话,在我心里不停盘旋。此时有人抓住我的肩膀大叫:「不可以动到他!就那样不要动!」也就是说我飞奔到了透同学身旁,应该是的。不过我的声音还是大过他,一定是的。 穿梭不停的车水马龙突然全都踩了紧急剎车,急促地按着喇叭。但是阿正的身影和撞到透同学的运动型多用途车都早已消失不见。错不了,那一定是混混们的车。上半身露出车外的混混背上写着koba的文字,我看得很清楚…… 「透同学!……振作一点!」 哇,好丢脸,因为真的很丢脸嘛。一个妙龄女郎像喝醉酒的欧吉桑一样大声哭闹,而且还是在人潮当中。不论是趁除夕抢购大甩卖的欧巴桑、背着很不起眼的电吉他的人、手机开开遮住自己鼻子的女高中生、紫色头发穿着和服的老婆婆、戴白手套和帽子穿制服的大哥哥等等,所有人都盯着我看。真是的,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透同学!!」 可是我却停不下来。 我大叫着,哭泣着,对神祈祷。 求求祢。 求求祢帮助这个人,别让这个好人走掉。请别把这个比我好上几百万倍的人从我们身边带走。神啊,神啊,神啊。 「来人啊!」是别人的声音。「身上有手机的人,请叫救护车来!打一一九!……有没有医生在?有没有哪位是医生?」 我都还没跟这个人好好聊过呢。也还没有为今天早上的事跟他道谢,还没告诉他我喜欢他。神啊,神啊! 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真的什么都愿意做。 我会好好上学,也会每天乖乖回家,也会自己支付手机费用,红萝卜也会全吃光,敲到的化妆品也全都还回去。 所以,所以,求求祢—— 救护车红色的灯染红了柏油路,还有我的双手,以及透同学的外套,全都是红色的。不认识的上班族女郎抱住了我的肩膀。我打算跟她说声谢谢,可是因为鼻水眼泪含糊成一片,结果一直发出像感冒的大猩猩般的怪声音。我真受不了我自己,真的是个小笨蛋。紧要关头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只会号啕大哭,把整张脸给哭花。 穿着白衣服的人跑过来,把透同学移到担架上。一片鲜红,一切都是红色的。 「你呢……和他认识吗……」 「呃……」 「你知道他的血型吗……你是他的家人?还是朋友?」 对了,我是他的…… 「朋友!」 其它的答案全都不行,就算我再怎么笨也知道。 只有这件事,只有这件事,我可以抬头挺胸大声地说,我是他的朋友! 「我知道了!还有,我们现在要去红十字医院——」 「我去!!我也一起去!!」我紧抓着担架,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好,知道了知道了,快上车吧!」 简直像被吸进天国一样,我被一股强烈的力量拉住,后面的车门磅地关了起来。有股类似新干线座位般奇怪的味道,轰然在鼻腔里散开。 地板上和天花板摇摇晃晃,速度加快,车窗外流过人群、街灯跟大厦之间的黑暗空隙,摇晃猛烈的车子内救护人员们说:意识二〇〇……三〇〇!」 「找到脉搏了吗?颈动脉呢?瞳孔呢?」 「lr!准备好!」 「是的,出血——是耳内出血,是的!」 「血压八〇!……」 各式各样的回复咒语不停被说出。所以,我也在心里不停反复着我自己的咒语。刚才我找到的,只属于我的咒语。 我是他的朋友。 我是他的朋友。 我是他的朋友。 所以所以神啊……如果祢听见的话,如果祢听见了这个小笨蛋的声音的话……求求祢,求求祢,求求祢。 「——那边的止血也好好做!快点!」 笹蒲耕17:00 ……所以,要我说什么咧? 当时发生的事,去问亚希穗那家伙比较快吧。而且,对于当时发生的事亚希穗也有发言的权利。 我认为也只有亚希穗才有发一百的权利。 渡部亚希穗17:28 「您是家属吗?」 「不是,是朋友——」 这样的对话已经重复了吧。我一直呆站在大大的医院里长长的走廊下,差一点要笑出来。 「这样啊,请问您知道他家人的连络方式吗?」 医生呀,那等一下再问,透同学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呢? 「很可惜。」 啊?什么呀。 「……我们已经尽力了……真是非常抱歉。」 你在说什么呀,医生? 医院的走廊里,绿色的逃生显示灯,把淡绿色的墙壁和鲑鱼粉红的地板映染成奇异的颜色,就像覆盖着一层薄雾一般。声音也断断续续的,只见医生的嘴巴一张二口地动着,但是我的耳朵却什么也听不见,宛如坏掉的电视般。 我噗嗤地笑了出声。医生的嘴巴还在动着。逃生门上的男性人形图案,以要往外逃走的模样永远被冻结住。 嘿,等一下,音效坏掉了啦。呈现在我眼前的现实停格了,是不是因为是中古货才这样呢。 此时声音突然恢复了。 「你冷静一点,他已经过世了。」 这个医生是白——痴啊。 透同学怎么可能…… 过世了?尽力了?非常可惜?家人的连络方式? 讲这些做什么,又不是在演连续剧。 这个医生是白痴吗?蒙古大夫,装什么装啊还穿白衣。透同学在哪呢?我可是他的朋友喔。 我可是说了从今天开始,我会把红萝卜乖乖吃光后才祈导的耶。 「你还好吗?冷静一点——坐在这儿——他已经过世了。你听见了没?听见了没?」 我才不信呢。 这算什么啊。刚才还活得好好的人,竟然会死掉?这算什么啊。那样英俊温柔又幽默的人已经死了?什么跟什么嘛,太蠢了吧。 那种事,不可能会发生的。 因为…… 如果这种事会发生的话,这种事是可能的话,那我们——我们之中的谁,不就有可能会在今晚死去吗? 然后,这个蒙古大夫说:「是的。」 「是的——在我们之中不管是谁,都有可能会在今晚死去。我也是,你也是,不管谁都是。」 不管是谁。 大夫,您怎么那样说话?——后面的女护士替我抱不平。您说得太过分了。——然后医生又反驳了她什么。但是不管他们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 说不定,我们……正在寻找德永的全体队员,接下来将步入一个接着一个死亡的命运。 在今天晚上。 在隔天旭日东升前。 一个也不剩地—— * 「……我不要!!」 有人在医院里大叫,真是讨厌的家伙呢。 她用着和我一模一样的声音,使用我的喉咙和身体以及眼泪。 使劲全身力气哭喊着。 「我不要,我不接受!我不要啦!怎么可以死掉……太诈了!不要不要不要!你耍诈,太卑鄙了!」 到底什么事卑鄙,我自己也搞不清楚。 但是,我就是这样想嘛。 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掉。 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一切。 这种事,还有道理可百吗? 这么过分的事,怎么可以发生? 不可能的! 绝对不可能的! 因为啊,不管是谁都想变得幸福。希望跟很棒的人相遇、结婚、生个可爱的孩子,住在独栋的房子里。并不是非要变成有钱人,或者是变名人,都不是。那种事并不重要,也进葸义。只是想拥有平凡的室顺,长命百岁……不要生病,一年至少去某处旅行一次……永远快乐,大致上健康。 人生不就是应该这样吗? 不是应该都要这样的吗? 因为就是这么一回事嘛,要这样才对啊。 有人擅自使用我的声音,有人一直在大叫着,是什么呢?快付出租费用吧。 照理说应该都要这样吧? 不是吗? 不是吗? ……………………———————— 蒙古大夫的手压住我的肩膀。 对。 没有那回事。 护士姊姊们很担心地一直看着我。 没有……那回事。 我领悟了。 从我出生到现在,我真的,第一次理解了些什么。到目前为止,我学了很多事都自以为懂了,九九乘法啦、磁铁啦、淀粉啦等等,但其实那些全都是骗人的。要说真理解了什么,像这样才能算是理解了。 我理解了。这是真的,绝对错不了,这百分之百是现实。不管谁怎么说,就算是老师或是电视怎么蒙混,只有这才是真实的。 没有那样的事。 没有那样的事。 我们所有人,就算今天全都死掉也不奇怪。 笹蒲耕17:28 …………………… 渡部亚希穗17:29 ——所以才要尽全力。 有人这么低语着。 在我耳边。 ——所以我们才必须要尽全力活着。你们……和我们。 在某处我曾经听过的话,已经听了好多次的话。非常陈腔滥调,非常理所当然。周围一片黑暗,但却又迷蒙而明亮,好奇怪啊,我在哪里呢? 蒙古大夫的声音传来。 我只听得见你的声音耶。 ——我们必须活下去,就是这样。只有这件事,才是应该的。原来如此。 就是这个。 我理解了这个世界的真实,其中之1和之2。原来就是这样啊。哈哈。好厉害啊亚希穗,头脑不错嘛。 真实的事之1。 ……我们每个人不管什么时候死掉都不奇怪。 真实的事之2。 ……所以必须尽全力去做才行。 做是指什么呢?怎样都好吧。不用计较。真的,总之只要有做什么就好。 所以,我决定好要做什么了。 在这个世界上真实的事之3。只属于我,只为了我而存在的其中之3。我从透同学身上得到的真实。 真实的事之3。 ……为了透同学,我要连他的份也一起做到,我一定要阻止那家伙给大家看。 德永准。 随便废话说什么要去死要去死的那个家伙。 就是为了那个家伙,所以透同学才会死掉的。造成那场意外的原因,杀了透同学的家伙。 我一定要阻止他,就算赔上我这条命,我也一定要一定要阻止他。不管发生什么事,要我做什么恶劣的事都行,我要阻止那个家伙自杀。 不只是那个家伙而已。 连其它所有人也都是。 那些叫嚷着要去死,酒囊饭袋的畜牲们,为了无聊的小事而烦恼的家伙们,我要一个也不剩地阻止他们。 没完没了地阻止他们。 然后,我要用尽我所有剩余的人生,把那些家伙全都揍个半死不活。 枯野透17:30 ……看来我似乎已经死了。 在医院的走廊上,亚希穗小姐正在哭泣。 并不是我看得见,也不是我听得见。而是因为穿着白衣的人们正在安抚她这个事实。 灵魂啦、转世啦等等,我并不是相信这些。虽然我曾经在电视的特别节目看过这种事,但是不曾看到令人信服的证据。所以这和那个又不同,是更不一样的事。 这大概是死亡的瞬间,脑子里所发生的化学现象吧。实际上在下午五点三十分之后完全没有再前进,在死前的最后一刻。一定只有我感到时间非常漫长。不过也没有人能保证那是错的。 睡意微微留下一些,还有鼻子痒痒的感觉。好奇怪啊,没有任何其它的感觉,什么都不存在。啊,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我可以自觉到我已经死了,还有自已正逐步迈向死亡。 而且,这个自觉还有时间限制。恐怕只能到明天天亮,早上七点过后为上。虽然没有任何诺据籼理论,但是我能如此确信。 在医院外面是除夕的嘈杂。平常开的商店郡阔上,取而代之的是路边摊和小酒馆正准备开店。长夜正要展开,电车运作到早晨,人们开始聚集到神社里。这个许多车站像松散的念珠串在一起的都市,正缓慢地提高密度,一边增生出多到数不清的新串联,变身为一个巨大的生物开始觉醒。德永就在这生态系的某处,而「17」也是。 没有声音,也不是我看到了什么。 但是,只有事卖存在。 我死了。 我已经死了。 即使如此我仍然觉得还有十几个小时,能够像这样和现实世界相连结。而且在剩下的时间里值得我花时问去做的,并不是去找出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情况…… 是去阻止德永和「17」。 我还来得及。还来得及阻止他们。 ——虽说如此,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保证,这些并非全部(包含时间限制的预感)都只是我死亡那一瞬间意识错乱的产物。 part7「——!叛徒!」 温井川圣美16:43 – 17:23 我没有做出回应。 或许说我没有空留言才是正确的表现。但要问我,如果有时问的话我是不是就会回复呢,这又难说了。我永远都在找借口,而时间永远都站在我这边——因为时问会不够。 「姊姊!」 我那可爱的法国洋娃娃的声音在中庭里回响着。你也犯不着如此惹人怜爱地逼问我吧。而在她的声音之后,是我的母亲登场,很难想象她会和贤美是母女。经年累月下,已经到达她载重的极限,也就是说,她的脸已经欧巴桑到无法再更欧巴桑了。可是妈妈仍然强烈主张说,贤美跟以前的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这样的话我已经听了不下数百次了。 「你是闲晃到哪里去了,圣美!」 她吼叫着。 「我在医院里找你找了老半天!你奶奶心脏都停了一次!好不容易所有家人全都来了,只有你不在是怎么一回事!?叔叔他们那边可是全员到齐了喔,连医生都偷偷瞄我的表情,真是丢死人了!」 「我又不是故意——」 「不要再说了!看看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你拿着手机呢!既然有那个,我又何必在医院里丰辛辛苦苦地找……你该不会是一直在玩吧!而且又用手机上网看了什么对吧!你是什么时候把手机偷走的?对你还真是不能有丝毫的疏忽大意耶!你到底是像到谁啊?手脚那么不干净,如果是贤美的话,就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不是的,妈妈!」贤美可怜地控诉着。「手机是我……」 「你不用说话!现在我是在对你姊姊做说明。当然你想包庇姊姊的心情我很明白,你啊,从以前就是这么温柔……喂,圣美你听好!你让这么可爱的妹妹为你操心,还包庇你,可是你啊,看看你那张臭脸!」 我是不是应该在这里哭出来才对呢? 或者是坦然地道歉说声「对不起」才对呢? 很难抉择,不管选哪一个,都不是我的个性会做的事。要是人打算做他平常做不习惯的事,那可是会引起线路短路的。即便那是纯粹出自于直心想做的事也一样。 所以我做出了自己最被期待的行为。 什么也不说地,把手机往脚边的石块上摔。 机器发出惹人疼惜到让人生气的声音,啪地从折盖处断成两半。细细的碎片四处飞散,但是那一点也不重要。总自己之,手机断成两半了。什么都映照不出来的屏幕,和连着圆润可爱的数字按键的机身部分。毫不相像的这两个部分,以前曾经是感情很好地合为一体的零件。就像我和妹妹一漾。 我的母亲她用什么表情愤怒,又用什么样肮脏的话语开始痛骂我,虽然我很想要在这里好好地描写出来,但很可惜我做不到。因为我把脸转到一边去,所以完全无法观察她。 不过,我只记得我那可爱的妹妹,在她微张成小小〇字的可爱嘴巴上,有可爱的双手捣住它,然后紧盯着我看。 虽然如此,要我一直配合美少女扮演性格恶劣的坏姊姊也是有极限的。况且除夕的室外很冷。虽然我的库存中也没有其它我可以扮演的角色,在这个时候,那也算不上什么重要的问题。 (想死的,应该是我吧。) 这句话很唐突的在我心中萌芽。 (真的想死的不是德永你啊。还有17。也不是你,应该是我。而且我和你们不一样。不需要特地找个结伴自杀的对象。) 所以我无视我妈妈,低着头回到病房里去,为了和奶奶做最后的道别。虽然我的双亲和伯父母们好像在这之间进进出出的,但我已经记不清楚了。我也一直无言地坐在她身旁,天空的混浊转成黑暗,直到变成无止尽的黑夜,这个先放着不管,17的留言最后足这样子的。 >圣美小姐 行动时间要往后延。 明天早上,六点二十一分,这是我最后的底限了。 请在这个时间之前,上来bbs跟我连络。 如果你照做的话,我就告诉你怎么去「完美的地点」。 你要告诉准这则留言也没问题, 你本人出现在「那个地点」也可以。 等你的回信。 藤堂真澄16:45 – 17:38 下午四点四十五分,背后人群追赶。四轮车六辆,二轮车二十台左右。担任护卫的三班为了做掩护而散开。虽然使用附有gps功能的手机确认彼此的位置有其可能,若要利用于挟击等等作战计划上则有所困难。随后,我觉悟出需要单独逃离。 既然我们已经破坏了「约定」,后面追来多少人我也不会感到惊讶。「白」的地盘很宽广。 从吉祥寺以西王横滨为止都应当看做敌人。放下折口小姐那一瞬间功夫,也代表着要和迅速包围上来的白军战斗。现在我所率领的手下,包含我自己仅仅四人。即使能平安救下她,也有可能害她被当成我们的同伴而被抓走。我分析不如照目前情况让她同行似乎更安全。 下午四点四十六分,我想起井之头公园也是恩赐公园。这是本日第二次失态。我认真地抱头懊恼。 下午五点零二分,从明治通前往春曰通,池袋现在仍然维持中立立场。 下午五点十七分,在驹込小学南方终于甩开追杀者。紧急回转。 下午五点三十分,抵达后乐园spaqua再度与二班会合。因为一、三、四班现在正在环八以西展开扰乱作战计划,所以我于设施内外配置二班当警卫,并向马桥警部补报告现状。委托折口小姐告知『搜索队』的各位已经平安找到笨水少年一事。但足并不让他们知道有关任何我们目前的所在位置。该位小姐理解之后拿出手机。 ——喂,西小姐吗?是的,我是折口步乃果。是的,是的。现在托藤堂先生的福已经平安找到准并看住他了。是是,因为我们所在地仍然有点危险,所以不能说。是的,就是那些小混混们。嗯,就是这样,是的。那么我会再连络的,好的,再见了……那个,我已经连络好了——这样啊,谢谢, 稍微安下心来。让挣扎的少年脱下衣服,把他丢进浴缸里。时间是下午五点三十八分。 折口步乃果17:25 – 17:40 啊——当初的作战计划到哪儿去了!我明明打算一个一个去说服的……人生真的一堆意料之外的急转弯呀! 实际上,我在逃亡的车子内往右往左地大闹了一番,就算我想说话也会咬到舌头。不过只要结果好一切都好,因为我终于能和准重逢了。 他如我所想象股,变成了一个眼神正直的好青年。颜色是差丽的浅绿色,身形瘦长(虽然我觉得他有点过瘦),身高比我高了十五公分,胸前抱着一件红色外套,我紧抓着他的手臂。已经没事了,准。我会救你的。 ……才这么想,我和他之间却有这一道「男浴室/女浴室」无情的墙壁竖立着! 而且还被藤堂先生命令说:「连络其它人我们已经平安找到他了,但是不准告诉他们地方。一为什么要我……啊,对了。一定是藤堂先生不知道大家的手机号码。好吧,没关系。 「……那个。我已经连络好了。」 「这样啊。」 「接下来该……啊,准!」 没空好好地说话,我亲爱的他被暴走族的老大揪住衣领,消失在女人止步的世界里。只留下我手里的红外套(而且仔细瞧发现是女用的)。 「为什么……为什么……而且为什么要在这么巨大的公共澡堂?」 不顾我的大叫,五分头的班长先生眉头动都不动一下。我明白的,他这是拿我出气。 「这是团长的判断,所以是他深思熟虑后所做的决定。」 「什么,是这样吗?想法?什么样的想法?」 「不知道。」 「………………………………」 「……你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不过这个班长还真给人不可思议的印象。他的颜色也是蒽绿色。眼尾一股酷劲,皮肤也很光滑。和其它团员比起来外表好上好几百倍。准虽然也很帅,但这位也相当不得了呢。而且他从刚才开始就狠狠地瞪着我。难道是记恨我刚才用膝盖踢他下巴的事吗?但是那只是我不小心踢到的,是不是跟他道个歉比较好。或者只是他单纯地讨厌女人呢? 哈哈哈,原来如此。他是那个藤堂先生所养的小姓(注1)呀。在车子里他所散发的氛围也非常的和风。要说是茉莉老师还不如说是鸥外老师(注二)的世界呢。所以就让我为他取名为兰丸(注3)吧,因为他们都姓森。 「那么,请。」 兰丸眼神依然冷酷地将我推进女浴室。 「啥?」 「请你进来是按照团长的指示。费用你不用挂心。这是寄物柜的钥匙,这是毛巾,还有这个是……」 「可是我并不需要。」 「这是指示。」 「怎么有这种事!」 「这是指示!」 哎呀吓死人,我原本以为兰丸先生一定会在外面的休息室等我的,结果他大大方方的和我一起进到脱衣问,打开寄物柜开始脱衣服,哇,这家伙是变态!在我发出尖叫之前,他,不,是她开始解开自己的缠胸。 「喔,是女的……」 「……有什么问题吗?」 —————————————————————————————————————————— 注1:小姓为以前跟在将军身边打杂、眼侍的侍童。大多数为少年担任,实质地位为男宠。 注2:森鸥外(1862 - 1922)呈日本明治至人正年间的著名小说家。其女森茉莉(1903 - 1987)同样是日本著名小说家。从小在鸥外的溺爱之卜长大。 注3:森籣丸(1565 - 1582)茫尾张国大名织田信长的侍童。非常受到织田信长的宠爱。而在一些电视及游戏里,森兰丸常被设之岛长桐白净神似女陆的少年。 「不,没有!一个都没有!」 哇!哇!这种像深夜时段卡通的剧情竟然真的发生了,呜哇,我的心脏狂眺。 原来如此,我懂了!这个人一定很仰慕藤堂先生,但是义警团的规炬不收女生,她怎么也无法死心,所以「既然如此,那我就舍弃女人的身分」,把一头乌黑秀发给剪断,之后便贯彻自己影子般的身分。 但是藤堂先生也是因为爱着这个人,所以才紧急捏造出严禁女性加入的规炬,结果这反而造成反效果,目睹在眼前被剪断的女性第二生命,如果把此番真心践踏掉的话就愧为男子汉,所以便放开心胸允许她入团,了解情况的团员们也纷纷暗地里拍手叫好,但是为了维持团内的纪律,藤堂故意对她态度恶劣。哇,太厉害了,这是纯爱偶像剧呢!这我一定要告诉安昙才行! 藤堂真澄17:38 – 17:45 下午五点三十八分四十秒,德永少年从热水里露出脸来。 ——噗咳!你、你干什么啊,这么突然! ——我要说服你。 ——什么!? ——也就是说…… 我将从早上开始的一连串骚动,和自己的失态毫无隐瞒的全盘托出。 ——所以现在,估计约有三百到四百个品行不端的坏学生在整个东京都内徘徊,只为找出那个其实你并没有却被认为拥有的「宝物」而来。这里本来应该是中立区的,可是……既然「约定」已经被破坏,那么很快就会被「白」发现吧。 ——这……这算哪门子的说服啊, ——他们的事和那无关。我要在那些家伙来之前亲自说服你,阻止你去自杀或结伴自杀。 ——这……不管要死要活,那都是我的自由吧! ——原来如此,你根本不打算听我的说词。那么就把你放回吉祥寺让那些家伙抓住好了。让他们无穷无尽的责难,逼迫你说出那个不存在的「宝物」地点来。 ——这……完全是威胁啊,而且为什么非得在这样的露天浴场中谈不可呢! 纯粹只是因为我喜欢泡澡而已。 因为气氛太过险恶,我也不好随便多说什么,只好沉默。少年的愤慨也有一番道理。因为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让事情趋向恶化的正是我。 ——我明白了,来一决胜负吧。 ——咦? ——从现在开始四个半时辰之间,让我们互相辩论吧。自杀是对是错,只要能驳倒对方便得胜。输家遵照赢家指示。只要你赢,我就负责将你送到「17」的身边,也不会让「白」出于。但 是如果我赢的话,你就停止自杀。怎么样?还是你没有自信能斩钉截铁说明自己的自杀是有道理的话? 沉默回响着。 今天第一次感到不安。并非我对论战没把握,而是我原本就不打算赢。只要能争取时间就好。 现在「约定」已经无效,如果固守在自己地盘反而很容易被找到。只能先躲到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依『搜索队』所云,今日晚上九点是结伴自杀的行动时刻。那么我只要把德永少年浸泡到热水里约三个小时就好。至少这两者其中一方可以阻止这场自杀。而且这个设施,乍看之下虽然毫无防备。但是工作人员都是值得信任的熟面孔,经营团队也是祖父大人的老友。靠少数人来抵御也是有十足可能的。 不过,虽说是为了阻止他自杀,却也等于我欺骗了德永。这是正确的吗?这是否违背了我的尊皇敬天精神呢?没有其它的路了吗?我没有任何确信。 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吉与凶,会是哪一个。 终于。少年说了一句话。 ——那个……「四个半时辰」是几分钟呢? 枯野透17:45 嗯。 应该是三十分钟左右吧? 德永准17::4 - 18:45 四个半时辰,听说这是古代的时间计算法。 一个时辰大约两个小时,四分之一就是四个半时辰,也就是说大约三十分钟。我必须在这之内说服这个男人,为什么我可以去死,为什么我可以不用活到明天。 泡在太过舒服的热水里,在我心中某处响起开始辩论的铃声。 「为什么人不能自杀呢?为什么阻止想自杀的人才算正确呢?首先请你先告诉我。」 「原来如此。」藤堂先生在蒸气之中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有一番道理——这样好了。」 下一个瞬间,我便在热水里挣扎。因为他突然抓住我的脚踝往上提。我的上半身被拖进浴槽里,好多气泡在视线里舞动,分不清哪边才是上面,该怎么办才好,怎么办,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呜呃!」空气,终于吸到空气了!我把从鼻子吸进的热水,吐到宽广的清洗场的磁砖上。「你再闹我要生气了,真的!这次又怎么了!」 「为了证明。」 「证明什么啊!我告诉你,就算现在我挣扎了也不代表我不想死!这只是脊髓反射,是本能,而且严格说来我是预定要结伴自杀,所以不能一个人死在这里!」 「不对。」 「什么?」 「不对。」他的口气很冷静,但是并不冷酷。「——现在你的身体动了,并非来自你的意志,而是他人的意志。是别人擅自动用了你的身体。所以你生气了,是吧?」 「虽然可以这么说,但这和那并没有关系……」 「不对吗?」 「因为……所以!」 「那么,为什么你现在生气了呢?因为突然无法呼吸吗?因为结伴自杀的计划被打乱了吗?那么为什么光想到有可能不能结伴自杀就生气呢?」 「因为这是我自己所做的选择!」 啊—— 原来如此。 「那你试着把它说完。」 「……因为原本应该是自己决定就好的事,却因为别人的千扰,变得可能无法完成。」 所以我生气了。 「对了。」藤堂先生继续说下去。「你的身体按照你的选择行动。你认为应该是如此的。那在你意志所及的范围应该是如此……好,那么,你的身体真的是属于你的吗?」 「反正你想说我的生命不只属于我是吧。」我抢先识破他的理论。「因为父母亲生了我,你要说的是这种没意义的理论。我又没拜托他们生——」 「这不只限于父母亲。」 「咦?」 「你的父母亲也曾经是孩子。他们的父母亲也一样。而他们父母亲的父母亲也是。没有一个人是按照自己的意识而被生下来的。」 「所以『生命诚可贵』吗?那算什么啊,又不是哪个学校的校长在说教!」 「不对。」 「哪里不对!」 「生命是否可贵是另外一回事。有可贵的时候,也有不是那么一回事的时候。面对真正重要的事情时,也有应当舍去性命的时候——重点并不在此。」 他突然往上看。可恶,我的头脑无法清醒。 「你的身体与性命的用途就算舍弃了也不可惜,如果这可以由你自己来决定的话……为什么你能如此确信呢?为什么说遵照你的意志来行动,所以你的身体就变成只属于你的物品呢?」 有点过于复杂的字句结构,加上过烫的热水,让我的头歪向一旁定住了。 「……抱歉,你能不能再说一次?」 「举个例子来说,比如说我,」藤堂先生戳了自己胸膛,「可以举起放在那里的桶子,而且可以自由自在的动用它,只要我想也可以破坏它。那么那个桶子可以说是我的东西吗?」 「这和那是两回……」 「我不顾你的想法就把你带来这里,无视了你的意志。那么经过的这一个小时,你是属于我的物品吗?只要有比我更强的某人现在出现在此,把你给夺走的话,你就算是他的东西了吗?」 「不……」 「越强的人,意志就越正确吗?只要够强,就可以强制别人做什么吗?你的意志可以最简单地让你的身体行动,就因为这样的理由,你就拥有优先权吗?要是我不放你出去,一直让你在这里待到明天的话……或者是我一辈子都继续监视你,不让你自杀的话,你就会遵从吗?由我来监视你一辈子,和由你让你自身一辈子部自由活动,这两者有什么不一样吗?」 「……不一样,」 「怎样不一样。」 「因为……所以……」 「这不构成反驳哦。」 「因……等我一下,我现在说明!」 所以,总之就是不对。 我可以属于我自己,这跟他把我当成物品对待是完全不同的。应该是不一样的。啊——我的头脑越来越昏沉了,手指头也开始发皱变白。可恶,我不能输。考试的时候,我的身体更不舒服但也撑过来了。我是属于我的,所以一开始我就是拥有我的。 「我和我的身体是无法切割的,如字面所述是身心一致,从一出生便是如此,所以!」 「那么从现在开始,在你手上拷上一副绝对无法斩断的手拷,籼我扪在一起,不就是身心一致了。」 「那什么歪理!」 「可是,你又怎么能断言你的才不是歪理呢?」 好热,汗流个不停。胃好痛。为什么我对我自己有优先权呢?这实在理所当然到愚蠢的地步。我是属于我的,要说为什么的话……为什么? 「因为这是常识啊!我就是我!」 「不可以自杀也是常识。」 「那么,你又怎么样呢!如果有比你强的家伙来这里命令你去死的话,你就会去死吗!」 「我就是为此才锻炼身体的。」 「你看吧!你也是这样,让自己的意志优先!」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这是在浴槽里,所以才这么烫。嗯,是什么呢,我是优先属于我的。 「等等,你搞错意思啰。刚才的——一 「我哪里有搞错!」 「喂!德永——」 「所以!所以我!……是我!……」 是的,就是这个,我就是属于我的。为什么?因为我就是我自己啊。如果不日姜追样的话就糟了。我怎么可以不是我。是我错不了。怎么会有那种蠢事呢?胃好痛,听见某处传来滴水的声音。不对,不对,不对!我就是我。错不了!我就是我。怎么会有那种歪埋。这对我来说是有意义的,对我而言是有价值的。所以我可以死,我可以为了别人而死。也因此我——我是属于我的——是的,所以我定我是我是我是我是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蘸堂真澄18:00 刚好十八点整。德永少年,昏厥,沉入浴槽里。我赶紧拉他起来,帮他穿上准备好的运动服后带往休息室。 教训:热水和歪理有害健康。 笹浦耕18:00 – 18:05 『……喂?哥哥?听得见吗?』 「喔,杏奈。」 『你的声音还真放松呢,嘿。』 「抱歉碍着你了。」 『啊,对了!那之后事情发展得如何?其实我刚才要寄邮件——呃,我可不可跟你聊久一点?哥哥你现在人在哪?』 「警察局。」 『咦?』 哎呀,真的。 而二十分钟前我还在井之头公园附近的医院里。在警方调查之前,先大致确认了自己有没有受伤。 「好,下一个。」 我到达警察局大厅的几乎同一时间,从一楼的角落打开的门里,看见一位带壳栗子头刑警露出上半身。 警察局虽然也有和医院类似的地方,但是真要说起来还是跟学校比较像。特别是跟敦职员办公室特别像。墙壁的破烂程度啦、排了一堆不锈钢柜子、堆积了许多笔记本等等。附标语的海报贴得到处都是。不一样的大概就是这里和人的生死直接连结吧。不,这点也是一样的吧? 把手压在门上的刑警旁边,西那家伙低着头慢慢滑了出来。我这个时候才第一次注意到,这两个大车轮其实有一点点内八,一股莫名的笑意涌上来,让我忍不住「噗」地笑出来。 坐在大厅沙发上的伊隅那家伙,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啊,轮到我了。 『喂,哥哥……』 「抱歉,有人叫我。」 『等一下,哥哥!我写邮件——』 「啊,那你写邮件给我,我等一下再读,拜啰。」 『哥哥——!』 结束通话。 * 房间比我想象的要狭窄,像我们高中里的学生咨询室,不过更像理科实验室。 隔着一张没有任何装饰的长方形桌子,对面坐着一位带壳粟子刑警。年约五十岁,个子小,乍看之下像熊玩偶。不过靠近一看,就知道他肌肉结实。再加上他的耳朵。那是俗称的柔道耳吗?耳垂那边长得乱七八糟。难以计数的历练和实战经验,全都浓缩在那类似塑料玩具的形体里。 他是大人,我突然这么想。这个欧吉桑是大人。 「好,坐这边。嗯嗯,你很紧张吗?唉,不用紧张,嗯。」 我坐下了。 我没说话,我并不是紧张。那时我脑子想的是——老爸的望远镜,到底掉到哪里去了?就只是这样而已。 不知道他对我的没反应是怎么想,柔道耳朵的刑警,把一个小小全自动煮水器拉近自己,喝一口茶后,说:「不过没受伤真是太好了,真的。其实除夕呀,真的太辛苦了,每年都这样。我们三鹰也是如此,特别是吉祥寺更是这样。一整晚舞厅那些店家啊,也就是年轻人爱去的店都还在营业。 嗯,所以要判定哪一方不对,我们警察也是绝对无法一开始就下决定,而且这次对方也真是的,虽然我能懂那种『我才是被害者耶』的心情啦。不过那些家伙有一大半都逃走了,而他们也不打算填报案三联单,哈哈哈。总之要等我们先做完调查,所以必须做笔录。规定就是这样,可以吗?你还好吗?那就从头开始吧。打架的原因是什么?一开始就是为了打架才聚集在公园里吗?对了,你们的团体叫什么名字?」。 * 所以我这是经过思考的。 「这该不会是调查吧?」 「什么?」 「这个约谈,不是调查吧?」 柔道耳(juudo mimi)的刑警(因为很麻烦,所以接下来都用,m来代替)。他眨了五次眼睛,不是四次也不是六次,很正确地是五次。为什么呀? 「嗯,嗯,这个啊,虽然是那样没错,但也不完全是那样,所以只要你好好地告诉我,我们彼此就不会有麻烦。而且今天还是除夕信一一 「如果我不想说的话,也可以什么都不要说吧?」 「嗯,嗯嗯嗯。那个啊,你其它的朋友还满配合的喔。你懂吗?」 我当然知道。 伊隅和西那家伙,只要其中一个人说出来的话,不管我再怎么保持沉默结果还是一样。德永那个大白痴的事情,会泄漏到大人的耳里。他们将连络家里和学校,班导便飞奔过来,把我叫到训导处,谣言会传开。说不定一过完年就得做全校学生问卷调查。有没有什么烦恼的事啊?有没有见过霸凌呢?有没有可以商量的朋友呢?每天和父母聊多少时间呢?——谁管你啊白痴。 「咦?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没有。」我笑了笑说:「是自言自语。」 「这样啊,没关系。时间宝贵。嗯,你认识德永准吗?」 「我不想说。」 「…………」 「说了会怎么样呢?」 简单来说,我不太相信大人,就算是警察也一样。 「…………」呼,m叹了口气。声调降了半阶,「我希望你能合作。」 「……………………」这次换我沉默了。 「嗯嗯嗯,我了解你想包庇他的心情。但是啊……」 「我没有包庇任何人。」 「好,我知道我知道,那么换我把我所知道的事都告诉你吧。你只要负责点头就好了。在那之后只要看文章,如果没问题的话就签个名。这个啊,也就是那个德永,你的同班同学,他做了自杀预告后就消失了。所以你们几个要好的朋友便聚在一起找他,到这里都对吧。但是啊……。」 下个瞬间,我从椅子上跌下来。 唉我说真的,系金耶。 「但是呢,他根本没打算自杀,而且他现在人还在家里。」 西满里衣18:00 – 18:05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是怎么一回事! 约谈。 被误认为是赶不上流行的不良集团所进行的约谈。 其实不是嫌疑犯调查就应该很知足了。和我交替进入小房间的是笹浦那家伙。走廊上的沙发,伊隅独自一人。我快速接近他。 「这是怎么回事?事情到底变怎样了?」 「问我怎么……我想你应该已经听到一样的事。德永在家……」 「『搜索队』的事呢?你该不会说了吧?」 「没有。」他皱起眉头。「嗯,那西同学,是这样叫吗?」 我脸红了。说起来,我们也只在公园擦身而过而已。真正见面这还是第一次。 「对不起,我姓西,叫西满里衣。初次见面。」 「初次见面,我是伊隅。」 「……这种事先不用管!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德永怎么会在自己家里呢!简直无法相信!如果是这样的话,刚才在公园的那家伙又是谁……我在中野车站看到的又是谁……而且其它人们——为什么都连络不上呢……」 「中野?」 「啥……对啊,中野,这有什么不对吗!是的,我是失败了,你也知道了吧,这又怎么样!」 在饭田桥临门失脚,在中野车站出糗。我写了邮件告诉陶子小姐。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其它的同伴们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再加上这次在井之头公园引起的大骚动。 「你干嘛?我的脸上有沾到什么吗?」 「没有,没事。」 虽然他这么说,仍然把视线继续停留在我身上几秒钟。简直就像被我审问一样,等到他了解我真正的意思又多花了一秒。 是的,我失败了。在饭田桥、中野、井之头公园。三次我都失败了。我让同伴们失望了,所以没有人回信给我。 不把责难的话说出口,或许是伊隅的温柔表现。但事实就是事实,我失败了。而距离网络结伴自杀的预定时刻还有三个半小时。 天啊! 伊隅贤治18:05 陷入最糟糕的情况。 我尽可能正确回想起那个时候的状况。中野车站的月台、「满里衣」、受到三桥妨碍那个坐轮椅的女孩。我到外面确认时也只有一瞬间而已,但是从外面来看又是如何呢? (你也知道了吧。)我第一次体验到,脸上逐渐丧失血气的感觉。我的脸被看到了,我和德永在一起,一起往吉祥寺方向的时候。怎么会?我应该已经很小心的躲好了。不,这个可能性无法完全舍去。那么,为什么西满里衣只暗示那件事却不深究呢? (你也知道了吧。) 我如果是她的话会怎么做呢?突然逼问,再顾左右自己他吗?不,难得的王牌,应该藏到最适合的机会到来再使用。突然间,我失去了平衡感。刚才的那句话是试探。西满里衣正在找最佳的攻击时刻,等我曝露出脆弱的一面的那个瞬间。 「你干嘛?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不,没有……没事……」 不行了,我的声音完全抖了起来。我的紧张已经被察觉了。西满里衣在观察我,既冷酷又精密。她叹了大大的一口气。虽然还没有发动全面攻击,但侦查已经结束。接下来剩时问早晚的问题。时间、时间、时间。言语无意义的周旋着。我的脑细胞一边苦笑,一边拉住我想逃出去的双脚。还不可以,在我找到『死亡』之前,我还不能退出这场游戏。 在游戏当中,必须经常以对手的视点从上方俯视。对方想要的足什么?想要避开的是何种情况?打算守护的是什么?而对方又了解多少我方的动机和弱点? 西满里衣正在怀疑我,那么她的动机为何呢?接下来又打算怎么做? 笹浦耕18:05 – 18:07 从jm那儿听来的「真相」,我再重组后应该是这个样子吧。顺便提一下其中一部分是使用化名。 时间:一个小时前。 地点:房子里,德永那个大白痴的住家。一楼。聚焦在被安装在厨房墙壁上的家用电话上。 铃铃铃铃铃。 ——喂?你好,这是德永家。 ——喂?我是三鹰警察局的jm(化名),呃,请问贵公子德永准现在是否在家呢? ——什么?准在家呀,现在在二楼,怎么了吗? ——咦……在,在家吗……嗯,嗯那个…… ——喂? ——呃,也就是说,谣、谣百,网络上的……啊没事了,如果他在家就好,没事了。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呀!突然打电话来,我儿子在家里不行吗! ——不,不是那个意思,其实…… ——喂!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什么恶作剧吗,你刚刚说你是三鹰警察是吧……你说啊你! 啊,该不会是诈骗集团吧!喂,快点报上名来! ——非常抱歉,好嗯,卡嚓,嘟嘟嘟。 地点:房子内,警察局的刑事办公室。 jm:「喂,他在家耶!是谁散布遥言的!」 菜鸟:「咦,因为山先生(化名)说刚才已经跟武藏野警察局确认过……」 jm:「谁管你啊!害我颜面尽失!」 菜鸟:「啊,对不起。」 jm:「混帐东西,光道歉就能了事的话,世界上也不需要警察了!」 * 「……什么……」 当我愚蠢的嘴巴愚蠢地张开时,一句愚蠢的话便回响在屋子内。 「嗯,所以呀,德永不会自杀的。他人在家里,你们追赶的是一个完全不相千的陌生人。原本打算抓住他,结果和其它集团起了冲突,被人家从桥上推下来。大概就是这样,有问题吗?如果没有的话在这里写一下住址姓名,然后按指印。喏,这边有印泥和面纸。」 「……………………」 「喂?你有在听吗?」 从这里开始,雪崩、地裂和震动在我的脑子里产生。 德永在家里。 那个大白痴,现在在自己家里! 今天预定实行网络自杀的德永准那个混帐东西(成风馆高中二年级』班),他现在,正安逸地待在自己家的书房里。 「——在红十字医院。喂?你听得见吗?喂喂?啊算了。总面言之……」 jm的声音从某处传来。 「不可以相信奇怪的谣言喔。不要老是玩it和手机邮件,不多做点像人munication,咦,还monication呢?那仍然是有必要的。哎,我知道你们是出自于善意,对方也真的是。 嗯,报案三联单这样可以吗?看在今天是除夕的份上,在外面待机的刑警会送你们回家,嗯,今天就到这里,你们可以回家了。」 伊隅贤治18:06 – 18:07 看来我还不是一个一流的行动者。在我沉思时。事态已经先将了我一军(简直像在责备我的怠惰一样)在我眼前行动。 「失礼了!」 我以为两人组的刑警(应该是吧)跑进来,结果是年轻的那一个跑去约谈用的小房间。 「干什么,我这里还没好。」 「不是的,因为……」 留在走廊上的另一个人(身材高大,肩膀宽阔。为了把肉眼无法看见的某物给堵住而建造出来的水坝人——这个男人带着这种气息。)对我和西满里衣说话。但是我的意识集中在分析出最佳的方法上,忘了关上的门缝中泄露出两方交相混杂的发言。 「——为什么是新宿?但是——红十字——喂,那是真的吗?——是的,刚才我连络——太慢了吧,真是的!……」 我全身的肌肉微微地颤动。这是预感,而我的后悔更深了。我竟然做了这么遗憾的事?那时候应该拚死都要跳上救护车,一起坐上去才对。那样的话,说不定我就可以亲眼目睹那渴望得要命的东西了。 「嗯,那个……枯野,是这样叫吧。你们的朋友。我知道了。你『什么都不说』是吧。好的好的,那你听好了——那个啊,他已经往生了。那个枯野他在红十字医院。喂你在听吗?喂?啊算了,反正,不要太过相信奇怪的谣言……」 德永准18:02 – 18:07 一回过神来,我已经穿上橘色的睡衣,趴在长而膨软,又像床又像沙发般舒适的地方,视野占八成都是藤堂和折口的脸。 「你注意到啦。」 我突然感到生气。因为藤堂的措词,就像个年长的大哥在哄顽皮的弟弟一样。为什么我会联想到那里去?那是我根本不可能会明白的感觉,而且我也只有姊姊啊。 但一定是这样的吧。如果我有哥哥的话,我一定会像这样反抗他吧。想把自己的愤怒对他冲撞。但如果我真有哥哥的话,爸爸和妈妈一定就不会想让我当医生了吧。可恶,可恶。啊——思绪又混乱了起来。我尽可能态度恶劣地回话。 「……你要怎么做啊。」 「什么?」 「我们的胜负该怎么办?还没分出高下耶。」 「说得也是。」藤堂那家伙笑了一笑。「没办法,进行延长赛啰。接下来在三温暖如何?」……等等! 「那样压倒性地对我不利耶!」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不为什么!我已经——」 我已经头昏脑胀了。虽然想这么怒吼,但声音只能出到这里。视野之外……传来女孩子故意装成男人般的声音。 「团长,非常抱歉,我有点事。」 「什么事?」藤堂回头。 「那个,我可以和准说话吗?我希望只有我们两个人,只要一下下就好。」 「要说服他很困难。」 「嗯,但是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 「好吧……而且他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动。」 藤堂笑嘻嘻地走了。 ——而且他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动。 可恶,果然如此。 那家伙,藤堂那家伙,一开始就打算要这样做的!他打算把我的体力消耗殆尽,只为了让我这次我对自己感到生气。我干嘛那么认真地想要驳倒他,把卑鄙人当对手!不行,我这样子不行。必须想个方法快点离开这里。然后跟伊隅取得连络,在某处会合! 电话——对了,现在我还有手机。应该要还给「法布瑞」先生的那个手机。我一直放在上衣右边的口袋。在井之头公园没能还回去,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靠那个和伊隅取得连络,约好会合的地方,然后离开这个胡闹的温泉乐园……咦,等等喔? 我的双手摸了胸部和肚子,我和视线两端蠢动的许多客人一样,穿着橘色的睡衣。 我的衣服,我的上衣,还有我的裤子,现在全都一起锁在寄物柜里。而拿着寄物柜钥匙的 是……藤堂! 折口步乃果18:07 – 18:10 「团长,非常抱歉我有点事。」 兰丸女士小心翼翼地走近他。好机会! 「那个」我尽可能的装出无辜的口吻说:「我可以和准说说话吗?单独两个人……只要一下下就好。」 「——要说服他可不容易喔?」 那种事我当然知道,要让准改变心思可不容易。因为,这可是我一直爱得心慌的准呀。 我对藤堂的认真稍微感到一点点罪恶感。 「嗯……嗯好吧。」 所以藤堂&兰丸女士暂时退场。 「准?」 我一边深情看着他,一边回想刚才在车内的对话。 ——你还记得吗准?还记得我吗? ——嗯……你是折口吗? ——非常正确,好久不见! 然后他看起来很悲伤,真的很悲伤地低吟着。 ——连折口你部跑来阻止我吗? 「不是的,准。」 「咦?」 「准,你想自杀是吧。」我把脸贴近,就像要亲吻睡美人的王子一般。他的神色不安地摇摆着。「你已经决定好,要跟在网络上认识的某人一起结伴自杀是吧。」 「……你听说了吗?」 「嗯。」 「就算你想阻止——」 「我不会阻止你的。」 我的窃窃私语,只传到他的耳朵,也只希望传达到他的耳朵里。 我伸出手,指尖碰到他的胎毛。好奇怪的烕觉。穿着睡衣的准:穿着上下成套的运动服的我。抬头看的他。,和低头看的我。宛如刚出生的婴儿和婴儿的母亲。 「我,不会阻止你的——我是为了准,才跑到这个地方来的。」 我的王子很微弱地摇了摇头。我继续低声说。 「那个,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所以你听好,我已经想出从这里逃出去的方法。『搜索队』还没收到连络,所以知道准在这里的只有藤堂先生他们而已,所以……」 他的头还是摇个不停,我知道他想说什么。难以置信,这太蠢了。因为刚到这问店后,藤堂就立刻叫你打电话,所以你已经直接连络过西同学了不是吗!……这些。 「呵呵。」 我把手机拿出来,给他看了我应当打给西同学的通话纪录。五点三十七分,气象台。 「对不对?现在你相信我了吗?」 笹浦耕18:09 – 18:17 我定出外面时已经一片黑,又冷得要命,看起来快下雨了。伊隅一直玩手机,西那家伙的轮椅发出干涩声响,警察局的正门前只有我们三个呆立在那里。 「其它人呢?」 除了枯野。透以外的人,这已经无需多加注释了。 我,还有西那家伙也理解了。 枯野。透死了。在吉祥寺车站前,死于交通事故。他为了阻止想死的家伙而从早开始追赶,却比想死的家伙还要先死。 「我不知道。」西的声音在发抖,刚才的气势跑哪儿去了?「我从刚刚就一直传邮件打电话,可是没有人回信。你觉得我……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我们四处分散。信、阿正、加上步乃果,电话响个不停却不打算接。亚希穗人在红十字医院,所以大概关机了。「陶子」小姐从公共电话打来一次之后就连络不上。知道藤堂的手机号码的只有信和枯野而已。小爱原本就因为工作一直关机中,现在她应该在电视台。然后望远镜的下落仍不明。 啊,对了,望远镜。 我那个宝贝望远镜,从爸爸那儿偷来的望远镜。他一直非常珍惜的——其实一点都没有。这连改编歌都算不上了,可恶。 「你跟我讲也没用。」 「可是……可是……」 「我也不知道啊。」 「我们是不是去医院比较好呢?」 「所以我说不知道了。」 「还是你觉得我们应该去找德永呢?」 「我就说不知道了。」该死,这已经是第三次了,真不吉利。是不是哪里有公鸡在啼叫啊。 「你说选哪边好?」 「哪边都好。」 我虽然回答她,但脑子想的全是别的事。最后一次我拿望远镜是在哪?望远镜到底跑哪儿去了?我的望远镜,不,我爸的望远镜。 然后,过了一会儿,「对不起。谢谢。对不起。」 「咦?」 「……我刚才忘了对你说了。在公园的桥上你救了我,所以谢谢你。」 心蹦了一下。 这的确是事实。怎么样,不行吗? 这是难免的呀。看她声音有点嘶哑,又低着头,眼角还泛着泪光,散发出迷人的香气,脸也长得不难看,应该可以算得上是『美少女』。说她是『超级美少女』都成。 在我眼中是如此。 「……那前后的『对不起』呢?」 「刚面是我在手机里对你的态度很冷淡时,后面是我和混混吵起来搞得要进警察局时。」 不,后半段并不是你的问题。 我想用轻松的口吻吐槽她缓和一下局面。但是,我并没有说出来。为什么?因为怎样都无所谓了。 因为我没有那个心情。 「没关系,不用介意。」 我好凶,太凶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好累,我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但是我非常清楚我会这么凶,是因为jm的一句话所造成的。 ——你们可以回家了。 池说已陉可以了。 嘿,忍。 我们已经找到人帮我背书啰。 根本没有什么自杀计划。根本没有什么网络结伴自杀。德永根本不打算去死。在公园逃走的也不是德永。我们只是白费力气地瞎闹。枯野。透毫无意义的死掉。所以我们已经可以回家了。 小朋友,回家的时间到啰。 应该去死的德永那个大白痴,已经死掉的枯野透。 在这个瞬间,除夕下午六点多,在这个又黑又冷又无限大的阴霾夜晚的最底下——我终于发觉到,透过手机互相说话的枯野。透……原本应该是同伴的枯野。透……我甚至,连他的脸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 其实我们或许真的应该直接赶到医院去才对,不然也该去德永家发顿辊再揍他一拳。再不然,也该打个电话给忍说:「事情解决了!我们去约会吧!」等等。或者去面向井之头通的那间不错的家庭餐厅《浪漫亭》狂吃一顿也好。 但是,我却没有这么做。 我、伊隅、还有西那个家伙,只是呆站在警察局前而已。因为没办法啊,我们的目的已经消失不见了。 某处的喇叭响着,车站前的商店街点缀的灯饰闪烁发着光。到处都是除夕,世上无一事。谁管你啊,白痴,随便你们搞吧,全世界。 「笹浦?」 「所以我已经说不知道了,刚才就——」 「不是,是手机。」 「啊?」 「有人打电话给你。」 确实如西那家伙所言,在我手上,机器正发着光。刚才到警察局时伊隅还给我的手机——那场愚蠢的骚动中唯一没掉进水里的东西。 唯一一样,不变如昔的东西;连系我和忍的东西。然后也和杏奈相连系的东西。我觉得好像还忘了一件什么事,但我却想不起来。 我的指尖碰到了什么。半干的衣服塞在里面,是个巨大的塑料袋。对了,我得换衣服,怎么能一直穿着这丢脸的运动服呢?我得回家换衣服才行。 我,什么也不想地就按下了通话键。哔的。 然后我想起来了。 『嗨,笹浦,让你久等了。事情进展得如何啊?顺利抓住你的朋友德永了吗?』 「——法布瑞你这混帐东西!!」 折口步乃果18:10 – 18:14 「逃出去……」 「嘘。」我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多么戏剧化的动作!「从这里逃出去的程度已经决定好了吗?你必须带的东西呢?那张地图是不是带着比较好?还有对了,你有办法跟十七连络上吗?」 「十七?」 「也就是准结伴自杀的对象——」 「那个念作一七。」 「啊,是这样吗?哦——」 我稍微有一点点在意。介意名字念法的人,大概都是艺术家性格。这是从我们文艺社的女英杰。艾蜜利那儿现学现卖来的,但应该是真的。 我爸爸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学生时代是个热血的庞克摇滚乐手,但在那之后他本人说:「因为和父母失和以及外界的眼光影响,加上经济上的问题,还有袭击市内的那个洪水的关系,」所以他变成了认真的上班族,我的名字早已经在爸爸国三时就决定好了。 那个夏天,爸爸下了这样的决心——到二十五岁前要成为伟大的艺术家,在巡回世界一周的演出途中,因为飞机意外结束他既粗糙又短暂的人生。不然就要谈场摄录烈烈的恋爱,在三个月以内结婚。如果是后者的话,生的男孩要叫英慈,生的是女孩就叫做步乃果。但是不管生男生女,都要让他学钢琴、留长头发。 我很庆幸的是,爸爸的吉他技巧和歌唱能力都在水平之下。所以我才能平安地在这个世上诞生。还有,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到第三个月就突然被求婚这件事,我还没跟妈妈确认过她是怎么想的。下次问看看她。 哎,家里的事先不用说……就我看到乎常的实例来说,艺术家性格的人多少有点敏感。 那个结伴自杀的人一定也对「17」这个读法,有自己的解释在里头吧。但是,那是什么意思呢? 「等一下。」准皱起眉头。 「咦?」 「折口,为什么你会知道地图的事呢?」 「为什么……嗯。」该怎么说呢。准的表情有点生气。这下糟了。「这个,请你不要吓到,也禁上大叫好吗?」 「我知道啦,到底是怎么样?」 「也就是呢……大家去准的房间里进行搜索。把你计算机里的沓一料拿出来,大家找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什么!?」 趁这之后的音节从准的嘴巴爆发出来之前,我用双手捣住他的嘴巴,再把他压制在像长型椅子又像床的东西上。我快速地确认左右——勉强过关,藤堂&诸位手下部在寄物柜那儿小声讨论中。我们这里的骚动他们应该没有发现。 「呜呜呜呜。」 「所以我拜托你安静一点!……这件事我很抱歉,但是我没办法呀!我们不知道准你上哪儿去了,大家都很担心!」 「………………」准鼻子激烈的呼气,温热了我的掌心。 「啊,对不起。你不会再大叫了吧?不会大叫了吧?」 他慢慢地点了点头,但眼神还是很生气。我真正好心没好报啊,就跟悲剧女主角一样:心爱的人决定要和人结伴自杀,被遗留下来的,只有我。啊,准,我一切可都是为你做的喔?你懂吗? 「『大家』是谁啊?」 「就是在所和阿正,不对是左右田同学,还有西同学,以及陶子同学和一个叫三桥先生的人,枯野同学、渡部同学、伊隅同学、小爱同学、笹浦同学、再来就是那边的藤堂先生。」 「伊隅?」 「是啊,怎么了吗?」 准,似乎进入思考模式里。眉头深锁,表情宛如在做什么非常棘手的心算。 「总之呢……」我一边把手拿开,「那件事就先把它放一边,我们的脱逃计划就要开始啰。」 「你说得倒简单——」 「没问题没问题。」 这确实是僵局,不过藤堂先生和他的伙伴们并没发觉我真正的动机,更不知道我赞成准自杀。 所以还有机会,虽然只有一点点。 「你看,看得见吗?」藤堂先生以外的所有人,都穿着普通的衣服。坐进电梯后,我从窗户边确认外头,总之很忙碌地来回行动着。「对不对?二吾正发生了什么事吧。大概是那群混混,也就是我们来这里之前一直追赶我们的那群人。所以……」 「不,我不是说那个。」 「没有衣服你能怎么办?穿这种像睡衣的东西出去外面很引入侧目,会立刻就被找到带回来。可是准的衣服在寄物柜里,钥匙也被拿走了。如果不把钥匙抢回来,就出不了这里。但是藤堂先生看起来超强的,手下也都在附近,对不对?」 「嗯。」 是的,有机会。机会永远都有。 「那就交给我吧,准。」 西满里衣18:07 – 18:25 约谈之后,家长或监护人将被找来。让他们把自己的小孩保出来,这就是保护我们未成年人法律上的表面功夫。 但是,事情却没有变成这样。 在这个世界上,有时真诚的心也能胜于表面功夫,因而采取行动。 「失礼了!」 跑过来后跳进房间里的是年轻的那一个,另外一个刑警看了我们后说:「西同学……是吧? 你是西满里衣吗?」 「是的。」 「我是新宿警察局的马桥。」他从胸口掏出警章,就跟连续剧里演得一样,上面还牵着一条线。 「小澄……不,我是从藤堂那边听来的。我们在找你们,应该说是。搜索队』的所有人。我有话必须告诉你们,然后也想听听你们的事,可以的话能不能暂时让我保护——嗯,也就是说,接下来能不能跟你们借一点时间。」 「这没问题。我们不是得立刻回家不可吗?」 「关于这件事……」马桥先生清一清喉咙。「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 五分钟后,我们三个人站在警察局前面。 转向喇叭声的方向。大红色的车身,巨大的四扇门,像很久很久以前的火箭筒般的流线造型。马桥刑警顺畅地掌握方向盘,精准地停在眼前。 「鲫鱼(音同布瑞)你这混帐东西!」 笹浦那家伙对着手机念着谜样的咒语。 「——吵死了,我现在很忙。要挂掉了,你少来。什么?我现在在警察局前,你也要来吗?」 非常讽刺的笑声。既没品却又是出自于直芯的话。这个家伙,刚才我那么全心全意的道歉,只换来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是嫌我不配跟他说话吗? 「什么?德永……所以已经跟你说那家伙在家里了!如果想抓他的话你自己去……为什么你连这种事都不懂啊!喂!……我要挂掉了!吵死了白痴!」 笹浦关机,下了车的马桥先生突然吓得抖动肩膀,「你是筐浦同学吗?」 「……啊?你是谁?」 「呃,他刚才自我介绍过了!」我忍不住呛他。「是新宿警察局的马桥刑警!刚才你从房间走出来时,彼此已经介缙过了!」 「是这样吗?」 「才五分钟前的事耶……」 「又怎样,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你也太失礼了吧。」 「很啰嗦耶你,什么都要念。你是我妈吗!」 「如果我是的话,你的个性应该会更好一点!」 「你说什么……」 「好了好了。」刑警先生的口气十分温和。「总之我先送你们回家。」 「别管我,没关系。」 「你没关系我有关系啊,因为这个条件所以才释放你们的,况且我还有一堆事要告诉你们——笹浦同学你住涩谷是吧?」 「我住在下妻前面。」 笹浦、伊隅、刑警先生。同时都低头看我。 「跟你没关系吧。」 「为什么!」 「听好,这个人是要送我回家,不是要送你回去。如果你想回家的话就自己回去,回到赤城的角落去。」 「是茨城!不用卷舌!」 「哎,我会把你们全部都送……」 「谁知道要不要卷舌啊!」 「那你就学起来啊!而且你干嘛呀。刚才不是拒绝了吗?那把谈判权交给我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对不对,刑警先生?」 「哎呀,我说你们……」 「喂!等一下,我可还没拒绝呢!说起来,我怎么可能穿这身可耻的运动服坐电车回家呢!别闹了!」 「如果『没关系』不是拒绝的话,那你说那是什么意思啊!」 「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样的话了!」 「你刚刚说了!」 「……你们到底听不听人讲话?」 「现在几点几分了!」 「什么啊,你的小学生吗?啊,受不了,跟小鬼相处还真辛苦!』 「刑警先生,我们可以走了吗?」 「啊,难道,」马桥刑警说。「你们在交往吗?」 这什么跟什么啊! 「「谁要跟这种人在一起!!」」 我们合唱了。 * 过了五分钟后,毫发无伤完整的骨董,58年款的普利茅斯老爷车,由井之头通开往甲州街道方面。 将折好的轮椅放进后车厢,副驾驶座上坐着伊隅。我坐在后座,旁边坐着笹浦那家伙。一头乱发配上臭脸,他身上穿的运动服是褪色的灰色,应该说是白色。哼,你最好一辈子穿着它吧。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我还觉得说不定可以倚靠笹浦。真是太蠢了,不可以依赖别人,不可以依附别人,特别是男人。我从小看着妈妈长大,应该已经很清楚才对。 我不是讨厌妈妈,而是相反。如果那个人不是浪漫主义者的话,我也不会出生到这个世界上。她对刚认识又没工作的男人一见钟情,不顾家人反对而私奔、同居、一起工作。怀孕、失和、分手后,回过神来已经是未婚生子。下一次的一见钟情是在三年后,结婚隔天便开始家暴,以逃走收场。在这之后,我还有模糊的记忆。她不记取教训,又再次跟第一个男人同居,这次正式结了婚后又离婚。然后又跟帅哥结了第三次婚。但是不知为什么,不认识的女人也来跟我们住一起。她不是帅哥的拖油瓶,而是小老婆,并且跟我个性很合得来。小老婆变成两个,又变成三个,第四个人加进来时妈妈决定要退出。以上四段,都在两年内分手。 小孩子该思考时也是会思考的。我的结论是……世界上有许多种人,只有自己努力到最后的人才会变得幸福。这点妈妈她自己也已经自觉到。妈妈很容易喜欢上别人,真的很没办法,满里衣,你一定要拿妈妈当反面教材。这已经变成了她的口头禅。 「……对了,你要说的是什么事?」 一直沉默的伊隅,吐出了一句话。 与其说他是沉默寡言,不如说是慎重型。立刻跳上副驾驶座,或许是因为他讨厌笹浦。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似乎个性满合的。 「还是跟德永有关吗?」 「也有关系——不过,那算是事情的出口也算是入口吧,真的很麻烦。我也想听看看你们怎么说,但是等一下再告诉我。我有事情需要先跟你们说明。这并不是什么能够让大家知道的内容……」 刑警先生,抓了抓头。 「……应该说,是在听了之后会很后悔『啊——我真不该听的』的那种危险的事情。但如果不听这个危险的事情,反而会更陷入危险当中。要判断该听或者不应该听,必须等到之后才能决定。就像是个陷阱二晅种事很常有吧,就像怪谈或是恐怖小说等等,所以——」 坐隔壁的笹浦突然撞过来,脸色发青。搞什么啊这家伙。 「你在怕什么。」 「我才没在怕呢。」 「是吗。」 谁要陪你做这种小学程度的争吵。我集中精神在照后镜上,刑警先生的表情十分僵硬。 「所以——应该说,我还是不得不告诉你们这件事。问我为什么,因为你们已经跟这个『真不应该听的事情』扯上关系了。真实情况的危险程度,要等听完之后才能判断,而且在听了之后又会觉得『啊——我真不该听的』……你们决定怎么做呢?还是决定不听吗?」 「什么?」 「……啊——可恶!」 刑警先生他两只大手敲着方向盘。阅红灯?我以为他要这么做但却不是。 混乱、白费力气、想说却说不出口,但是不说又不行,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如果是高中生的话,一定是爱的告白。可是这不一样,他是刑警。而且从照后镜映出的眼睛里有着明显的 不安、焦躁、还有——害怕? 「不,对不起。刚才的当我没说过。」 他清清喉咙。 「这是最卑鄙且迂回的讲法了。抱歉,我再重新说一遍。 ——你们必须听『真不应该听的事情』。因为你们已经卷入『事情』当中了,没有选择的余地。我也无法给你们其它选项,也避免不了最坏的结果。应该吧。但是或许还能远离。我扮演的只是单纯把坏消息传递给你们的角色而已,一个小配角。我陪你们一起陷入这个无药可救的恶劣状况,最终只要有一点点远离的可能就算赚到。」 车内一片寂静。那当然了。 那是坏消息,最坏的结果,没有人听到这样的事还会威到高兴。 但是,我却放下心来。 不是安心,是放心。依靠虚伪的希望让人安心是最残酷的。我懂,这样的大人我已经遇过好多次。在医院、在城市里、在网络里。顺耳的谎言、空虚的约定、哄小孩的话。 这位刑警先生并不是那种人。 「所以……我会尽可能简单地照顺序说明,太过危险的地方我会跳过。有疑问的地方你们尽量发问。」 「那么……」我说,「是不是『搜索队』里的某个人,被卷进了重大但基于某种理由无法公开的犯罪事件里,而刑警先生你瞒着上司单独进行搜索呢?比如说是陶子同学?」 短暂的沉默。 「……『重大但基于某种理由无法公开的犯罪事件单独搜索』啊,你怎么知道的呢?」 「如果不重大的话,新宿的刑警先生不会立刻从三刮飞奔过来吧?而且用私家车。如果可以公开的话,刚才在警察局里,再不然在新宿警察局里也能说,要从我们嘴里问出来也行。还有其它的刑警可以协助你。但你却没有这么做就表示……这并非警察正式的行动,而是刑警先生你个人秘密搜索的事件,还瞒着其它人。」 「原来如此。」刑警先生再次清清喉咙。但是面带微笑。「这样要说就快多了,感谢你。」 「那么真的是陶子同——」 「不,问题不在陶子身上。是在所惟信……信他。正确来说,是今天和他接触过的『搜索队』里。某人持有的物品?」 「物品?」 又是一阵沉默,比刚才的还要更长。刚才的话在我心中回响着。坏消息,坏消息。传递的角色。 然后,终于…… 「嗯——是手机。」 伊隅贤治18:11 – 18:35 我必须监视西满里衣。 但是,我得先连络。在警察局前(一边听着西满里衣和笹浦他们失焦的争吵)我暗自操作着上衣口袋里的手机不让他们看见,传送新的邮件到那个邮址去。 主旨:—— 刚才没讲完的事, 现在可以说了吗? 回信立刻传过来。 主旨:—— 当然没问题。 叔叔随时都方便。 蕾米巴布朗。 主旨:—— 我应该已经说过别那样叫我了。 主旨:—— 因为我不知道你的性别, 所以也没办法, 才会在这种时候使用这个名字。 我和法布瑞对话的机会,这算是第三次。第一次是用笹浦的手机。第二次是用我的手机,阶着枯野透移动到吉祥寺sunmall里的时候。但是使用邮件对话这还是第一次。坐进马桥警部补的车子后,我仍然快速的用指尖无声地进行专属小文宇的对话。 主旨:—— 为什么要取外国人的名字? 主旨:—— 叔叔的兴趣你不用插嘴。 主旨:—— 总之,别那样叫我。 主旨:—— 如果你叫叔叔 「法布瑞先生箩」的话, 我就不那样叫你好吗? 主旨:—— 我不要。 但是,这也太讽刺了吧。要是那个时候,笹浦他没有(信任我)把手机丢过来的话,不知我们会走向哪种不同的命运。刚好那个时候(色彩缤纷的混混们在桥上进行突击,西满里衣开始战斗的那个时候),法布瑞先生如果没打电话给笹浦的话,如果我也没有礼貌性地对答的话,掉进水池里的笹浦和法布瑞先生应该(是相当高的机率:水远)连络不上。笹浦的手机将因故障而无法收讯,就可以从那心肠坏透的谜样大人身边解放了(至少,在心肠坏透的大人用非法手段找出笹浦的住址之前)。 但是实际上我接了电话,使得快要断裂的命运之绳,又再重新搓合而且变得更加强韧。我和法布瑞先生相连结(因笹浦的行动所带来的结果)笹浦和法布瑞相连结(经过我的行动)。是的,这是命运。行动经常唤醒命运。 法布瑞先生的本性和动机我都不清楚,只听说他是「西方来的」他也不知道我是哪里的谁(我真正加入「搜索队」的活动是从下午四点开始以后,也就是说「陶子」完全不知道我是谁……而且三桥似乎十分忠实地遵照我的指令,由法布瑞先生的发言当中,完全没有任何可以推测我和三桥的关系的东西,关于这点他甚至不来套我的话)。而我也只跟他说我是「德永的好朋友」。 即便如此,我和他还是构成某种互相了解。第一,他(因为工作上的某种原因)想要「粉红先生的手机」。第二,他希望笹浦焦躁和苦闷。第三,德永带着「手机」在东京都内的某处。至少他如此确信。而我,第一,(让他相信)我只要「最重要的好友德永」能够平安回来就好。第二,我现在和笹浦坐在一起(但是,详细情形什么都没告诉他)。第三,我虽然察觉到有什么大事件正在发生,但那是什么我并不清楚。所以不管什么都好,希望他能再多告诉我一点,我虽然这么告诉他,实际上却不是这么一回事。这就是我手上的百搭牌。他并没发现我已经知道的事其实非常多。他想要笹浦的眼珠或一根手指,并称此为「照顾」。他因为人手不足而大伤脑筋。虽然暂时抓住了「陶子」和三桥,但在下午三点左右前者已经逃走。这全靠笹浦的手机里枯野透的信我才得知的。我得好好感谢他(但是三桥,我的野兽,到底跑去哪儿了呢)。而告诉笹浦德永会出现在公园的也是他。(因为当他跟德永商量要在哪里会合时,我就站在一旁)。 笹浦还把法布瑞的存在以及坏心肠威胁的事告诉任何人。所以在今天所有和骚动相关的人当中,最能正确掌握情况的恐怕就是我了。 在互相了解之中,我握住了占上风的卡片。就游戏来说状况还不错。既可以发动攻势,也可以巩固守备增加卡片。我和他之间的交易还有很大的空间,也有定期交换情报的意义。 主旨:—— 对叔叔来说, 虽然很想知道你的本名、生日或血型。 为什么这么重视德永等等理由, 但在这之前得先完成工作。 你那边的状况怎么样了? 笹浦还在生气吗? 主旨:—— 我也有问题要问你。 让大家误以为德永待在自己家里, 是你搞出来的吗? 为什么要欺骗警方? 主旨:——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对德永的家人而言, 要他们对警方的询问说点谎再假装生气, 跟失去一颗眼珠相比, 不用想也知道选哪个比较好。 所以,笹浦呢?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威胁,看情况可以是非常简单的事(与其说看威胁者有多少能耐,其实成败还是取决与被威胁者的不安程度有多大)。我的喉咙发出外界听不见的小小笑聋。这个叫法布瑞的人物,相当了解游戏规则。 我故意拖了长时间后才回下一封信。就算我佩服他的战法,也用不着全都听他的。我不会在这里意志动摇,我必须要操控法布瑞才行。 持续进行电子对话的同时,我也非常注意(并行中)的马桥警部补的故事。不必特别意识,却全部都记住了。 * 「——首先先从头说起。」 清完喉咙后低沉的嗓音在车内回响(刚好在法布瑞叫我蕾米的时候),故事由此揭开序幕。 「警察是个非常巨大的组织。比方说光是负责东京的警视厅跑现场的就有四万人,其它坐办公桌的约数千人。全国加总起来共超过二十八万人。算到这里,也可以说这是个独立的社会,一个小型国家了。 生活在里头,便会听到许多流言、丑闻、英雄传说,跟不可思议的小故事。现在我要眼你们说的,也是这里头最不可思议的故事了……你们知道都市传说这个词吗?」 我的视野角落里的西满里衣点点头。都市传说——裂嘴女、厕所里的花子、蚯蚓汉堡、从耳洞里跑出白线、老太婆用时速一百公里在高速公路奔跑。像这种类型的故事。按照定义,是由「朋友的朋友」所实际体验的(据说是这样),在这个世界上既不可思议,但本质上是关于道德的小故事,其实很意外地只是民间口耳相传罢了。听了我简洁的说明后,警部补显得很满意。 「是的,是谣言,是故事。没有任何证据,但是却可以相信。 ……人是非常有趣的。正因没有任何证据才相信,遇到这种情况就十分狂热。如果真有证据的话,那就不是『相信』,只要做合乎道理的『理解』就可以了,这也是当然。 大概这个世界是由道理,再不然就是故事所建构而成的。由只需理解和只需相信的所组成。 所以——从前,有一位刑警,他相信了警方内部的一个都市传说。 应该说,他创造了一个传说比较恰当。 鲍——假设为n刑警好了——n当时是非常优秀的搜索官,也就是说他生性执着,又超级认 真,叫人害怕,但是却又具备了人情跟矛盾和有点蚕的特臂一,所以他会做出像在审问室里让嫌疑犯吃猪排饭,让对方想起故乡的母亲,演出这种现在看起来也无法当成搞笑剧的老派连续剧。他就是这样的男人……而且总是靠自己的直觉解决案件。非常多的案件。 但是,有几个案件无疾而终。时效来临,搜索总部解散,文件被丢进柜子的深处。 那时候,他有股直觉。 尚未解决案件其中两个……假设是a和b。……应该是互相关连。案件的详细内容就在此省略。因为还牵扯到个人隐私,以及其它很多事。但是非常清楚的是这两个案件都是十分凄惨。当时应该在新闻和电视都被盛大的报导过。这应该是你们的父亲和母亲……不,是你们祖父和祖母的世代才对。这我只要说出被书人的名字相信他们应该能想起来。 是的,不管哪一个都是很残酷的案件。无辜的一般老百姓失去了性命。a案件中是小男孩和小女孩,b案件则是快要结婚的女性。不管哪一个案子都让许多人悲叹,让全日本有良知的人都发出怒吼。警察认真地行动,大家都为他们加油,寄了很多信过去,许多不认识的人献花在牺牲者的坟墓上,筹措捐款给家属……但是仍无法解决。」 警部补同时发出叹息和轻咳。 「a案件和b案件表面上并没有任何关联性。这是当然的,如果有的话应该会有人注意到。 而且n自己也会比任何人都早在时效来临之前察觉到。从这当中,也应当能找出那可恶的犯人。 不管哪一个都是很残忍的,一方面a看起来是具计划性的,另一方b的杜撰性则非常强。 a可以窥见到存在根底那复杂的恶意,b则是由愚蠢到单纯的盲点和巧合所成立。比较旧的a案件被人长久地记忆着,也成了改变几个法条的契机。新的』则被人快速遗忘。所以在n心里萌芽 的,很纯粹地是直觉……也只有直觉。这两个完全不同的案件,a和b。可是又有什么相似点。 某处互相连结,一样的事横流在底处。 那是无法用话语形容……完全没有理论上的关联,直觉代替一切忍不住在心底大叫……是的,彷佛手术台上碰巧有缝纫机和雨伞时的感觉,是没有连结的连结。」 「有吧。」 突然笹浦低声说话了。 「有什么?」 「有关联吧。缝纫机和雨伞和手术台。」 我中断了在口袋里打字的作业,转过头看他的表情。确实这三件物品相互关联。这是洛特-加龙省雷阿蒙(注二)所写下,表现出超现实主义的本臂一最有名的组合,在日后被人重新发现。完全不相关的东西相互结合,在惊讶之中开始了新的艺术运动。正因毫不相关才要找出其关联性。警部补想 说的一定是这个。并且我还知道为什么笹浦知道这个手术台的故事。在美术社准备学园祭的装饰时,顾问土岐老师他对大家说了关于『不相关的东西之惊奇』的事。当时我也在场,对了德永那家伙也在场。 「没有吧。」西满里衣说。 「嗯。」我也跟进。「不可能会有吧。因为刚才的比喻当中,超现实主义……」 但是笹浦的反应和我所预期的反应不一样。 「有的,这三样都和缝合有关系。外科手术的缝合,缝纫机的针,和缝合伞骨和伞布的线。」 我们(包含警部补)都被冗长的沉默给包围住。 —————————————————————————————————————————————————— 注4te deutreamont,原名伊齐多谢吕西安迪卡斯(isidore lucien ducasse),于1846年出生的法国诗人。沿符雷阿蒙出生住乌拉圭首都柴得维的亚,父母都是法国移民,他的童年是在战乱巾的乌拉圭渡过。1809年他被送回法国就学,在校成绩优异,是个严重神经质的人。著名作品为《马尔多罗之歌),他亦破视岛超现实上义作家的先驱。终于,「嗯。说实话,刚才你的答案和n所说的几乎一模一样。这点还真不是那么被人注意到。」 我的心脏以不可思议的节奏发射摩斯密码。是的,确实我也没想到,我再一次凝视笹浦的脸。对所有的事都以怀疑的角度去看。然后再包容一切的他的表情。我的思考只有一瞬间乱了,缺乏脉络的联想穿过我的身体。怀疑,疑惑,这是迈向理解的第一步。在校舍屋顶上我所设下的陷阱。德永他(近似安乐感)徘红的双颊,残酷的犯人,两个案件。该理解呢?还是该去相信? 在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的那一瞬间,n刑警的表情应该和现在的笹浦一样吧。 强行扫去车内尴尬的沉默是西满里衣单纯(也是最切近根本的)的疑问。 「然后怎么样了呢?n刑警呢?」 「嗯?啊——对了对了,故事的后续。 接下来n展开了调查。越过辖区,也就是说,他开始把手伸到别人的田里。当然出现了反对的声浪。因为没有人能理解他。哪里有关联啊,直觉?这谁知道,有物证吗?没有?然后相关案件有几件?只有两个?那不过是巧合而已吧。不,回归根本,这应该是完全不相似的案件吧。 但是n的想法是相反的。没有其它相似的案件不构成问题。只要想成其它的案件只是碰巧没有出名就好。不,不仅如此,犯人——虽然n认为是单独犯案——他根本不打算让自己的罪行被大大的报导出来。案件a和b,应该是非常偶然的,然后因为阴错阳差而引起世人的注目吧……? n开始搜集情报。什么样的?也就是其它事件的数据。怎么找?只靠自己的直觉。线索呢?没有那种东西。正因为没有关联所以才相似,他的直觉在吼叫着。没有关联之中应该隐藏着答案。但是应该怎么做?只有查尽所有不相关的东西。所以他调查了所有东西。 尚未解决的案件,很早以前就已经结案的事件,犯案未遂让大家松了口气的案件,没有被报导的案件,只有刊登在地方新闻的报导。派出所呈报上来要商量的琐事。没有根据的谣言。 首先是附近的县,再来将搜索范围延伸至全国。问调动后的后辈他们知道的事。拜托学生时代的坏朋友去搜集地方的谣言。问了每个新闻记者。还闯进认识的流氓大哥的家里,打开了他们家古老的仓库。嗯,因为当时不管是警察或是流氓都很大方。 不相关联的关联,没有类型的类型,渐渐在乎心中堆积。他自己称此为『模式』。无数的谣言,成群非案件的案件……对了,是虚无事件簿。 最派得上用场的是谣言。 都市传说这个名词在当时还没有人知道,但是对n而言,可以从谣一百中看出隐藏着重要的讯息。 出现在黄昏时的掳人谣言、在百货公司的试衣间购物客消失不见的谣言、搭乘白车逃走的窃盗集团、绑在无数电线杆上的白布故事、免费领取的有毒饮料、相反文字的涂鸦、蹲着的黑外套女人、臭房子的故事、在半夜发出绿光的戒指的故事。大部分都只是误会,或是以前就有的类型再改编。但是,不安就在里面。想从遥言让自己安心的人确实存在着。那么,为什么不安会扩大呢?为什么只限于特定的区域呢?原因到底在哪——是政治上的理由、经济的要因、或者是城镇的地理或历史背景所造成的呢? 虽然找不到犯罪,但是『模式』逐渐浮出水面。 那是潜伏在这个国家的每个地方,也是n从a案件和b案件所感受到的相同东西。有什么横流在下面……隐藏在那里……在深处里暗中连结着同一种东西。 在那个时候,n自己也已经变成一个谣言。追查不存在的困难案件的知名刑警,与手段高明、只喜欢搜集谣言的怪人。原本是在背地里遭人揶揄和中伤,终于演变成浮出台面的嘲笑声,一直缠绕着n。但是n并不在意。他本来就不渴望升迁。他自始自终都是跑现场的人。 从一开始的直觉后过了十二年。直觉变成了确信,不安成长为意见。然后变成警告。 ——有一本名册存放在某处,他这么说。 那本《名册》由两个种类的名字相连。那个a案件和b都不过是串联起它们的铰链罢了。左右并排的两个种类的名字。是牺牲者和犯罪者,死者和生者。再说得正确一点,是被购买的小孩和购买的大人。」 「……是买春组织?……吗?」 「很接近,但不是。」对于西满里衣的追问,马桥警部补又咳了一下。「是更恶劣,并且非常巨大综合的,专门做未成年的人身买卖产业。在日本国内进行未成年人的掳人及绑架,监禁、贩卖和运输、强暴、伤害、喂食毒品。最终再杀害,侵害尸体,到烟灭证据。」 我确认了一下仪表板下的空调设备。一点都没被动过,可是,车内的气温明显的降了三度左右。 「这是谣言吧?」西满里衣说? 「是谣言。」警部补说。「没有证据,也没有证人。但是在《模式》上方,只有《名册》渐断浮出水面。 图利的绑架事件每隔几年就发生一次,而检举卖春的则更加频繁。他们也被爆出来和黑道组织相关。像这种程度的,虽然这样说有语病,但这种类型的事件在当时和现在都被媒体报导出来。不过n所感觉到的,是更不同层次的东西。 如果是流氓欺骗离家出疟的女孩或出来赚钱的外国人狂操他们,该怎么做每个人都能想象得出来。看是要抓住流氓,或是修改法律,或者更加严格管制入境,但实际上是否能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而且n和流氓的来往……应该说是人脉,也不是没有。刚才也说过了,他有认识的大哥,也有案件是靠他们提供的情报才得以解决的。 但是,要找这份《名册》难度可完全不同了。不管透过什么管道去找,都没有任何消息。 虽然如此,事情仍然发生。 到昨天为止没有任何征兆,普通过日子的小孩与国高中生突然失踪了。从公寓的某个房间——午休时的学校——再举个极端的例子,从停在高速公路休息站的自家小客车后座上,在三十秒内三个小学生同时消失。司机同坐在车上他们还是照样不见。 这不是流氓的手法,如果是最厉害的性犯罪者效率未免太好了。这应该是更冷淡、更枯燥、更没有表情的,但正因如此,像『日常的』、『理所当然』这样的话语才会在眼前突然粉碎,失去其意义……是的,这是真正邪恶的事件。 小孩子消失了,家长怀疑是绑架或离家出走。但是,既没有人要求赎金,也没有留下纸条。 警方虽然采取行动,却没有任何线索。甚至连构不构成案件都无法判断。用一句话来说,是警方看不见行动顺序。 不过只有n他注意到了一件事。孩子失踪的周围,隐隐约约可以找出十分类似的旁证。而且消失的都是特定类型的未成年人——」 「类型?」西满里衣充满惊讶地说。「请等一下……如果这都知道的话,警方要怎么做都可以吧!」 「不,我刚才的说法不妥。重新说一次好了。特定类型这件事,警方并不知道。而且被当成目标的特定类型,每次都变换成别种类型,所以才不知道。连那个n他也花了很长时问才察觉到这件事。就算是神仙要发现那也是不可能的。细节就省略不说——」 「是因为被害人的隐私权吗?」 「正是如此——总面言之,事情的根本是这样。 在某一年,突然在拥有特定特征的孩子周围……不只是某一个城市,而是全国性的……奇怪的谣言和犯案未遂事件持续增加。终于在某处发现几个孩子,或者是十几个孩子不见了,然后谣言和事件也结束。再过几年后,这次是完全不同类型的小孩子周围传开其它的谣言,又开始了别种类行的犯案未遂事件。简直像波浪般。 第一波和下一波,并没有具体性的关连性。被书者的类型也依浪潮有所不同,下一种类型会变成如何也无法预测。就单独犯案西百,范围和时间的规模都太大。就组织性的犯罪自己,每回的被书人类型差异也过大。 但是不相关的波浪变化本身,又激起了更上一层的关连性。虽然没有关连,却固定反复,开始和结束都模糊不清,而旦水远都不会消失……和这个十分相似的现象,其实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我们没有回答。 「是流行现象……特别是服装的流行。对照被盯上的孩子点滴进行的世代交接中,特定少数人的兴趣嗜好来思考的话,便合乎逻辑。n由『模式』变化的速度来看,他推测这个特定少数人多则三十人,少则十人左右。而且在这『三十人』里,必须有能持续这么长时间不停要求的欲望,和动用跑现场人员的动员力及组织经营能力……嗯,一般都会把这当成梦一场而了事。你们应该也这么想吧?」 「真的——」是西满里衣的声音。 「什么?」 「真的没有证据吗?」 沉默。 「嗯,说实话……」他清了喉咙之后继续说下去。「……只有一次,n似乎找到了证人。似乎,这么说是因为那个证人手上并没有证物,因为n自己所写下来的纪录也是十分断片的——总自己之,n和那个证人,假设是x好了,他曾经和x在电话里谈过。确实是在第二次石油危机的那一年年尾。 当时x称那个为《特殊顾客名册》。 x证言说作业必须遵照《特殊顾客名册》进行。他只有帮过一次忙做绑架前的准备。他也不知道是谁委托的。但是实际行动者大概都是同样的面孔。但是,有时候是因为意外或者出错,或是顺便招募新人,他们需要临时来帮忙的人手。x就是其中之一。 在这之前x是从事关于海的工作……走私或偷捕鱼等等,类似这种的。他以前是堂堂的海上男儿,但因为造船业没落还是禁止捕鲸的关系赚不到钱,出于无奈才挺而走险,这是他自己说的过去,但实际情形如何没有人知道。n对他讲的话也是半信半疑。 但总之,x他只有一个规矩。 ——他只在海上工作。 长久以来,他都坚持这个原则。 为什么呢,他说:『因为海这玩意儿,它拥有裁决一切的力量。』 海拥有一切,它什么都能吞噬,什么都能产生,什么都能毁坏。当你以为它要付予你巨大的财富时,却不止连生命,还有名誉跟历史都一并夺走。它既是警察,也是法官,也是狱卒,也是死刑执行者。所以如果在海上做坏事,都还能平安的回到港口的话……这也代表着,已经从大海那儿得到了无罪判决。 x仅只一次打破了这个规矩。 他被以前的伙伴,而且是救命恩人死命要求,所以就帮忙了他『陆地上的工作』。这么一次,只有一次而已。这和『名册』相关,非常的残忍——虽然这也不过是占整体的一个小角落,似乎是很小的工作。似乎,这么说是因为他并没有对n说出任何具体的内容。所以我也不知道详细情形。再说,就算我知道了详细情形,在这里告诉你们让你们觉得思心也没有什么帮助。总之重要的是,x他察觉到『模式』的轮廓了。 大海虽然可怕,但人不只是可怕还很荒唐,这是当时他所下的结论。从那之后,x他改了名宇和脸孔持续逃亡。他低声说道,和大海的规柜相比,人所定下来的陆地上的法律真是充满漏洞呀。 而且x到最后还透过电话跟n这么说。 ——人这种东西,不管哪个部分都能卖钱。不论星让他活,还是让他死:把他串在一起,或是切碎;要他工作,或是当花瓶。之所以能卖钱,是因为有付钱的一方与收钱的一方。只要这两方存在,钱就会流动。不管再怎么禁止,钱都有其流动的管道……这就是钱;而人必然跟随着金钱打转……这就是人。不管在哪个时代、哪个国家,都有掳走孩子的坏人。那又为何有人敢说只有现在这个国家没有呢——?」在那之后,和x的连络就断绝了。而且物证也没到n手上。一个都没有。」 「一回神,n已经上了年纪。」警部补继续说。「这段时间社会也变得富裕,河川被掩埋,高楼大厦增高,车子和电视的台数无止尽的不停增加……而不安的型式一直都一样。 正如x所说的,付钱的家伙和收钱的家伙;在某处某人委托,某人下了订单;而又另外有某人,负责收订单,实行,送货—— a案件是在计划周密之下执行,因为出了一点差错变成『残暴的儿童连续杀人事件』,n下了这样的结论。另外,b案件被害的女性碰巧知道了和别的计划相关的事情,而造成了悲剧。这两个案件是例外中的例外。原本《模式》里的案件并非每次都经过同样的历程,所以才很难发现其中的关连。但是,n这么想——这也不是完全随机,里面有几个分歧点……你们也知道吧,以前有这种游戏吧,就像《黄鼠狼之夜(注5)》这个游戏。现在也有吧。」 「有。」我和西满里衣同时回答。 「嗯,你们要是能理解就好。可能发生的范围已经固定好,但是依照所选的选项,每次发生的事情将变得相当不同。 ———————————————————————————————————————————————————— 注5:1994年超级任天堂推出的游戏软件。剧情是主角阿透跟女友真理前往滑雪旅行时。住宿的别墅被卷入残酷的杀人事件。如果玩家无法解决案件,杀人将持续进行下去。依照玩家的选择。剧情将走向不一样的方向。 n拼凑出几个主要的类型——首先是传开难以理解的谣言。看情况不同有时是纵火啦,停电啦,传染病啦,或是交通事故增加。还有小孩子失踪。在那之后过了一阵子……n主张这一点就是事件是否关系到《名册》的决定性判断法……但,事件消失了。」 「咦?」 「说是消失,不如说是变淡。」他咳了一下。「比如说,后来找到离家出走前留下的只条,那么绑架的可能性便消失。或者是遗书和鞋子在海边被人发现。文件很快就被报废。后来家属的证言又翻转。事件现场变成再开发的目标区域。第一个报案者搬了家行踪不明。同班同学则彼此互相看对方脸色,噤若寒蝉。相关者之中有些人得了结膜炎,这是否有关联还——」 坐在后座的西满里衣大叫正是在这个时候。 「干嘛啦,我受不了了!不要再用你的手肘撞我了!」 车子在井之头通和山手通的十字路口停了下来,我和马桥警部补一起回头。我仔细观察了笹浦的脸。我从来没看过他这种表情,他在想什么我知道得一清二楚。因为我差一点就要做出和他一样的反应。结膜炎、眼罩、眼珠、法布瑞。」 「怎么了?」警部补问。 「不,没事。」笹浦说。 「不可能没事吧。」 「我都说没事了——抱歉,请继续说下去。」 笹浦一边这么说,右手一边开始操作手机。该不会是想发邮件给法布瑞吧。不,不对。打到一半他的手指停住,只是一直盯着手机画面看。怎么了,笹浦,你跟我应该想的是一样的事。一定是的。他打算打电话给谁?为什么又停止了?为什么这辆车里这么冷呢?而且为什么我不回信给法布瑞呢? 怎么了,笹浦。 「嗯,哎,你没事就好——呃,我话说到哪儿了。啊,对了对了,事件的类型。每隔几年一次的那个类型……也就是产生《模式》的波浪,大多数都在不经意之间消逝。非常稀有,真的是非常稀有的状况下,在巨大的冰山只有一角化为案件被人认知,而且当中只有一小部分在全国网被报导出来。 虽说报纸和电视很发达,但对我来说,那是骗人的。人愿意花在新闻上的时间,自古至今部是一样的。而且,不管是哪个电视台一天不可能播出超过二十四个小时。而且本来就不能一直播放新闻,看的人也需要时间消化情报。 结果,人对于自身周遭所能知道的量,实在十分有限。 没有人能够随时看透一切。这个世界,不管如何努力也无法理解的。这不过是每个单独个体的群众……或者,正因为如此才看不透。 大多数大人们虽然一副什么都知道的表情,但那不过只是想让自己安心而已。其实不管是谁,都无法确实的知道什么。我们不管到哪都在摸索着,在自己的双手所能实际感受的范围内,寻求着解决办法。」 短暂的沉默立即中断。 「抱歉,我又离题了……总西言之,n是这么想的。车好,自己是在警察机关当中。自己双手可及的范围此起一般市民要广范的多。过去的纪录、同事的数量。如果还有更多的数据,更多人手的话。说不定能把《模式》的类型和分歧给一网打尽呢。把所有《模式》的变化都思考过,记录下来,掌握住的话,或许能事先戒备好。 n的提案当然没有人相信。正确来说。是没有人能理解。《模式》?《名册》?也就是说这一切不过是巧合罢了。你总是一副独行侠的模样,现在又怎么了?原本所有的犯罪就不是可以防患于未然的。所谓的警察机构:水远都只能在事后追逐现实,绝对无法事先防范的。行政在本质上就是这样。这种事你自己也应该知道吧……?」 车子缓慢地前进。隔着镜子,笹浦只是沉默不语。我的胃附近,有些无法构成言语的什么在蠢动着。 「是的,一切可能都是巧合。解释成巧合也没有问题——所以非得是巧合不可——这不可以是巧合以外的任何东西。 因为,如果相信了的话……如果认定了《模式》和《名册》是存在的话……一旦把人生全赌进去,便再也无法回头了。 假如是一般的警察便会这么想,好让自己冷静下来。是巧合,是一时迷惘。好了,快把刚动笔的笔录给写完。偶尔也陪陪自己家人。准备升职考试吧。 但是就如刚才所说,n他并不是一般的警察。 他是个只相信自己直觉的男人,是组织当中的讨厌鬼,警部的升职考试永远都交白卷。他只是向前走,调查,坚持,持续等待,持续探索的男人。他真的是个老派的男人。 ——以前有许多这样的男人。就像编故事一般,但是真的存在这样的人。大约在六十年前……或是更遥远的从前……这个国家发动了一场很糟糕的战争,烧毁了所有一切,直到重新再站起来时,他们曾经在那里。 你们可能无法想象,毕竟连我都没有什么实际的感受……但是那些认真又粗暴的可恶老头子们,曾径待在这块土地上。 在瓦砾堆前,说『好了再重新建造吧』的那个世代。 他们吊唁了几百万人,并决意『得活下去不可』的世代。 是的,是世代。不只是男人……也有许多女人。为了不让孩子饿肚子,用尽了所有方法的母亲们。没有结婚而继续工作的女性们。她们挑战了落伍的法律获得成功。那真的是——是的,那才真的可以称得上是传说呀。」 然后,他又大大的叹了一口气。 「但是,就算是传说也好故事也好,都无法将时间停住。更何况,这是现实世界的事。n的别告当然被忽视,而迈入退休年限。他所搜集的资料蒙上一层灰被丢进仓库的角落,终于连这也被丢弃掉。他的直觉和踏实的努力,全都化为虚无。 可恶的老头子们不见了。对n摆脸色的上司,还有心不甘情不愿提供协助的同事,以及暗中帮忙的女性,甚至连嘲笑他的那些人,每个人时间到了便退休离去。一个世代消逝,一切都白忙一场——这是距离现在十八年前的事。」 长长的故事暂停。 车内充满了冷淡的沉默,有几个红绿灯变绿灯。我不发一语,忘了移动指尖。 第一个沉不住气的《如我所想)是西满里衣。 「然后……之后,变得怎么样了?」 那是为了不让恐惧压碎自己灵魂所发出的抵抗,是祈祷者祈求宁可是谎言,也拚命想找出一丝希望、救赎的声音。 马桥警部补回答了她的疑问,她的祈求。 「在那之后,n的儿子变成了警察。他决定一定要找出《名册》,于是拉了同期的我,把我拖进了这个不象话的探索之旅。」 西满里衣18:35 – 18:43 故事! 那才是真正的故事。 「……把我拖进了这个不象话的探索之旅。」 刑警先生这么说。他看起来很高兴,并打从心底怀抱敬意和感谢。 是的,他被卷进去了。一个不象话的探索之旅。为了正义而奋战! 「我跟他是在警察学校认识的,不过他告诉我关于《名册》的事是距今十年前。刚才我要跟你们说的,就是这件事。『只要听过一次后就无法忘记,也无法逃脱……但是如果不听看看便无法判断该不该听。』 我看同事没什么精神顺口问一句『最近怎么了?』,他回答我的就是这段话。真是的,没事真不该装什么亲切的。害得我的人生计划……」 「然后呢?然后呢?」我的好奇心已经停不下来。「《名册》找到了吗?犯人呢?跟信有什么关系?手机又是什么事呢?」 「喔,就是这个。终于进入正题了。」他又咳了一下?「从某个人……不,这个应该不用隐瞒了。是从藤堂的爷爷那儿得到的消息。听说今天下午雨点左右,你们队上两个队员从信家离开后,坐上某个男人的车子往三胧方向移动,但是那个男人是……」 「好痛!」 这次我真的忍不下去了。笹浦这家伙! 「喂!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你撞我的手肘和肩膀!」 「抱歉。」 「哎呀。」什么呀,你也会道歉嘛。「没关系,算了。总之请你把那只手肘给移到那边去。」 「我知道了。」笹浦突然变得老实,反面议人觉得有点可怕。 「然后刑警先生,那两个人是指陶子同学和……」 「三桥翔太。你们应该不知道吧,其实他今天天未亮时,在吉祥寺车站南口犯下了伤害案件,现正逃亡中。」 「什么……」 「——这个我认为几乎是错不了,但是……」 「『没有证据』?」 「可以这么说。」 刑警先生的后脑勺,用力地往前后摇晃。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他咧嘴笑着。一定是的。 「好了,讲到这里终于让你们和手机的事连上线了。这两个人坐上的车是66年款的积架e型,但是先不管这个……驾驶这台车的司机是业界人士当中相当有名的男人。」 「有名?」 「虽然这么说,但是脸和本性都没人知道。简单来说……只要交给这家伙塞满万圆大钞的铝合金行李箱的话,丢失的东西他大概都能找得回来。但是想把铝合金行李箱交给他的全都是坏叔叔……就是这么回事。哎,比起n这家伙还比较称得上『活着的都市传说』。我要是今天没听说 的话,根本不会想到这是真的。 总之,听说这个积架男昨天晚上追逐三桥。恐伯……我告诉你们,这是准确度相当高的『恐怕』……三桥今天早上,在吉祥寺抢了手机逃走了。而在那个手机的内存里,藏了一部分的『名册』。」 什么!? 「可是,可是!为什……」 「……说起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件事,其实我们从圣诞节前夕,就努力为了和偷偷带疟藏有苍一料手机的男人取得连络而到处奔走。也就是三桥所砍伤的人。关于这边的细节就照例省略掉吧。」 刑警先生回过头来。这次错不了,他真的咧嘴一笑。 「关于情报,警察自己出去找来的也有,也有情报贩子自动上门兜售的,我就说到这边为止。不管怎么说,你们是从德永同学自杀骚动来的,而我是从找寻《名册》而来的,说起来我们是从左右相反的入口掉进去这一个案件当中。」 「资料是假情报的可能性——」 话才刚出口,他立刻理解了刚才我的理论。 「正是如此。」刑警先生说,「如果是假的,积架男便没有必要那样卖力的去追逐三桥。至少那家伙的委托人认为那个资料是真的……应该不是假的。我们不得不这样想。所以才开着自用车冲过来。是吧?」 「您说得是。也就是说——」 在这一秒,传来电子音。曲子是梦幻学院的北方小镇生活。 是我的手机。 会不会是陶子小姐? 『……喂。是西满里衣同学吗?』 不对。嗓音低沉,是男人的声音。 「请问您是哪位?」 『请问是西满里衣同学没错吧?』 「是的。」搞什么这家伙。「那个,可以请您报上名来吗?」 『不好意思,我叫藤堂。』 「……咦?」 车内的视线全都集中在我身上。混乱、踌躇、颠覆、搜寻记忆。藤堂,义警团的团长。 『请问你现在在哪儿?』 「在……在涩谷……」 『明白了,我现在赶过去。』问题在接下来的这一句。『我刚刚抓住了德永准,让他洗了个澡。』 「洗澡……」 『都心里的spa,在后乐园。我以为让他脱光衣服他就逃不了了。』 「这当然没错……不对不是这个问题!那么说德永还是回到自己家中了吗?现在他人还在你那儿吗……」 然后,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台词。 『讥他给逃走了。』 「咦咦咦咦……」 『讥德永给逃走了。』藤堂先生的声音,在发抖。是愤怒吗?还是自责?『应该说我被骗了。被折口步乃果给骗了。』 藤堂真澄18:18 – 18:44 下午六点四十三分,我将事情的演变告知西小姐。 ……事情急速变化是从下午六点十八分开始。 我从七分开始,在电梯前听了一一班班长的报告。她提议说考虑到万一发生什么情况,应该先把备用的gps手机藏在德永的衣服里。因为在井之头公园之后的部队分散,所以备用的手机变少了。还有当下的状况德永并没有脱逃的办法。我深思熟虑之后,撤销她的提议。 随后,馆内转暗。 尖叫,骚动。窗外其它建筑物辉煌明亮。没空疑虑,紧接着火灾警报器作响。 ——请冷静下来遵循引导,客人啊,请冷静! 确认左右,跟在引导的工作人员身后,从里面的逃生梯里冲进几个人。到处是尖叫。我找不到团员们。 往休息处跑时,发现了头上包着毛巾的德永,抓住他的手往出口移动。在途中受到几个人的攻击。驱赶,揪住倒下的男人的衣领,确认其上衣,绣有λ一字。 「白」计划性的包围及袭击,既快速阵仗也过大。我回想起在哲学堂公园时的对话。大人们的上层组织行动了吗。我呼叫团员们的名字不输给警报声。无人回应。 下午六点十八分四十秒,在逃生门前。十分拥挤混乱。逆光之中出现一名杀气腾腾的彪形大汉。我瞬间摆好战斗姿势。 彪形大汉不由分说逼进我方连续进攻。我四两拨干金踢他下盘。没踢中。应付他的进攻,双方皆无致命的一击。就自学者西百可说是相当的能手。专心的进行战斗。先不去管旁人的尖叫。 彪形大汉,完全不回避攻击只是前进。有效招术应该已经中了两招他也毫无反应。他自我克制的能力应该已经到达非人等级了,再不然就是他的脑子是加上数个超字级的迟钝。不管怎么说,他的目的是躲在我身后的德永,可是,男人的服装和「白」所属的团体都不一样。那么他是谁呢? 下午六点十九分十五秒,我护着德永移动到窗边。靠着外面的亮光我确认了彪形大汉的脸孔。 ——……是你!? 我想看错也没办法。他就是今天早上闯进我屋子里的那个巨大男人。 男人张开眼睛后,吐出了一句话。 ——什么呀,搞错人了。 ——什么? 下午六点十九分三十秒。巨大男人消失于黑暗当中。 我回过头。背后有一名身穿橘色运动服,蹲下身子来的德永准。 不,是假扮成他的折口步乃果。 西满里衣18:44 「调……调包了……怎么回事……该不会是德永强迫……」 我想象着德永强迫步乃果脱下衣服的画面。怎么可能。那个德永哪有那付胆子和体力。况且,那个精力充沛的女孩也不可能乖乖的让他这么做。但是,那又为什么? 『不是。所以是叛——』 尖叫、杂音、破裂声、引擎的咆哮。我的耳膜,快要被吹破。 「喂……」 电话断了。 「怎么了?」伊隅的表情显得很担心。「有什么新的消息吗?」 我呆住了。 事情到底变得怎么一回事了?德永的网络结伴自杀仍然继续进行中吗?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 什么事?现在只知道步乃果和藤堂先生的所在地。但是也算不上完全没事。那么其它的人呢?陶子同学呢?亚希穗,阿正,啊——还有信呢? 在所惟信18:40 – 18:44 在刚才我终于睁开眼了,所以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多。 不对,我并不是昏过去……只是因为太过疼痛,我的身体擅自决定不想要再有意识了。我本来就讨厌疼痛和麻烦的事跟想事情。还有啊,电击棒并不会让人昏倒和失去意识的。那个只是让人痛得要死而已。真的。 啊,但是中途我有好几次感到意识回复。但那也是只有几秒而已。每次快醒来时我便觉得背肌一阵疼痛让我昏昏沉沉想睡觉,终于,「你醒啦?」 不知何处传来甜美的声音。哎,我是说真的,不是客套话。 一开始我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渐渐眼睛开始习惯了。朦胧的昏暗,只有脚下异常明亮。 我已经注意到是在车子里,也立刻察觉到是=可妙仙子工号」i嗯,是的。因为网络上登的小爱的手机照片和这台车的装潢是一样的。 后座,应该说像放行李一样把椅背给倒下,我的双手双脚被胶布给一圈一圈的捆住整个人横放,周围全是小爱的dvd啦、装海报的筒子啦、手套啦、胶带啦、还有毛毯跟毛巾、工具箱等等,。一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堆积在角落。而窗户用蕾丝窗帘紧闭着,所以看不见外面。但是味道好香啊。嗯,等等,这个说不定是小爱的香味!? 这时我还在发呆,打算问「请问,这个是小爱的香味吧!」但是实际上发出来的却只是「呜呜噗嗯噗」。我的嘴里被塞满了布,外面还贴满了胶布。 ——以上这些就是我今天到此的行动,还有其它什么想知道的事吗,绘理小姐? * 「拜托叫我美园,刚才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吧。」 啊,对不起。 但是你是绘理小姐没错吧?一九八五年出道,young jump的写真偶像全年读者投票第四名。处女座a型,三围号称87-58-89。但其实是82-61-…… 「以前的名字我已经忘了!而且,你怎么会那么清楚!」 啊,这是因为之前我在相熟的店家买了大量以前的写真集。刚好在大甩卖。他们因为要把重心放在网络贩卖,所以把店面缩小。刚好那里面有。 「……你想说我是二手货吗?」 不,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而且你话好冗长啊!你知道你说了多少话吗?整理得再精简一点!」 就算这么说……但也是绘理小姐你叫我说的。是你问我为什么我会在井之头公园的。 「我问的是,有谁知道你在那个地方而已!可没叫你全部从头开始说明的!」 啊,是这样子吗? 「是的!你啊,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状况下!?真是受不了你!」 啊好痛!手机的角角还满硬的。啊。那是什么……? 你的外甥在我手上。如果要人的话, 拿现金一亿,一个人到高尾山车站前 来。绝对不许跟警察说。说出去的 话,就杀了你外甥。 这就是恐吓信? 「不要乱看啦!」 怎么说是乱看,这不是我的手机吗? 「吵死了!因为你被绑架了,知道了吗!至少要搞清楚这点事!」 什么,是这样啊。但是也太没章法了吧,那种写法。连时间都没指定。 「别管我!话说回来,为什么你那么沉着呀!」 咦?看起来很沉着吗?嗯大概是吧。因为以前有好几次都差点被人绑走。 「咦?真的吗?」 真的。我们家就是那种家世啊。而且绘埋……不,是美国小姐,在这个时机不应该犯下这么冒险的犯罪啊。 这样,小爱该怎么办呢?正要走红的偶像的经纪人涉嫌诱拐及绑架未成年人的话,可是要被娱乐报导挞伐一个星期的喔?这么一来,小爱的工作跟将来都将毁于一旦。 「啊——对了小爱——她一个人没问题吗,今天晚上的工作可是非常重的,而且明年是从一月开始……我在搞什么呀!」 就是绑架啊。 「我知道!所以才陷入混乱呀!我并不打算要干这种事的!但是一听到那个家伙的名字,我就,我就忍不住……真是的都是你……这个,这个,这个。」 好痛好痛好病!角角真的好痛,总之你先冷静下来。只要不要送信,就不会怎么样的。当然监禁未遂是错不了,但是我不会提告的。我对这些手续还满详细的,所以请安心。这是常有的事。没事,没事的。 「笨蛋!怎么会没事!」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寄出去了!这封信!」 ——咦!? 德永准18:20 – 18:44 因为是牛仔裤所以感觉不会不自然。 但是衬衫的钮扣位置相反,没穿内裤所以胯下觉得凉凉的……总不能连那个都向折口借来吧!……而且,仔细一看红色外套也是女用的。因为是向波美同学和风同学借来的,所以要说是当然的话也是理所当然。 从温泉大楼里出来的时候,我只记得警报铃响了。在那之后,我是怎么到车站的,就记不清楚了。 「……神保盯,神保盯……」 啊——。是地下铁。我坐上了地下铁。为什么?因为折口这样教我。是这样吗?确实应该是这样。蓝色的铁轨,直直的往南边而去。她说和伊隅会合之前,那里有个绝佳的藏身之地。 身体摇摆,景色回旋。 我渐渐穿上我自已以外的人的衣服。 一件一件地,从我身上被剥除,交换。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暗号。到哪里是「我」,又从哪里开始是「我」呢?我的感觉渐渐坏掉。我是「我」吗?我的身体是「我」吗?今天的我。一年前的我。十年前的我。明天应该就会不在的我。实在无法想象这些都是同一个人。 想死的我。一心想当医生的我。变化如此的大。那么,当我离开这个世界的瞬间,我又会变成什么人呢? 「……请不要抢着上车……内幸盯……」 幸好,幸好。最佳的地点,最适合的场所。我必须和门见面。伊隅还没有给我回信。或者是我根本还没传邮件给他呢?掏掏外套口袋,指甲碰触到纸袋里硬硬的东西。回想起来,这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呢? 现在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伊隅,门。我和你必须会合。把摸到的东西拿出来。应该要还给法布瑞先生的手机。不对,这是折口的手机。 法布瑞先生的手机,已经交到折口的手上。为什么,因为我已经快要死了。我必须把借来的东西给还回去才行。我跟藤堂先生借了多少钱?我小声的说,这是我借来的手机,失主会感到困扰,你能不能帮我还给他呢? 折口点了头。那你用我的手机吧。她的手和我的手交迭。和伊隅连络。咦,好奇怪啊,我想不起他的电话号码。邮址也是。怎么办,无法和伊隅连络。当我陷入混乱时,折口告诉我,有个绝佳的藏身之处。 「……下一站,三田……」 伊隅、伊隅。然后终于我想出了一个超棒的主意。我输进「冷知识」的网址。如果是这里的话我记得。由这里的话我可以和伊隅取得连络。 使用别人的手机看网络结伴自杀的bbs,密码没有经过转换,所以出现许多无关紧要秀知 识的会话罗列着。我必须和17见面不可。不停旋绕的记忆,画面自动变换下去。转换言语,把无意义的冷知识转换成确切的诉求,将昨天的我变成另一个我。 然后最新的留言出现了。 55「17」16:42:49 我明白了,那么这么办吧。 我的动机现在无法立刻在这里告诉你, 但是不让准死掉, 也不再给笹浦同学们添更大的麻烦, 而且还能满足你所有需要的方法, 只有一个。 圣美小姐。 只要你代替准,陪我一起去死就可以了。 怎么样呢? 我的手指停住。 我的心静止住。 ——代替准,和我一起。 怎么回事,伊隅?你在说什么?圣美是谁?一起?替代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17……伊隅……17? 不是我,也可以吗? 笹浦耕18:17 - 18:46 为什么非我不可啊? 说起来,我把法布瑞的电话给挂断,坐刑警先生的车回家的路上,我的头脑里一直转啊转啊转个下停的疑问只有一个。 真的,系金耶。 小学的时候下了超大的雪,校园整个变成白色,下个休息时间呀哈来打雪仗吧猪头,现在我就像那个时候的感觉,我想把这句话捏紧用力地对谁发泄。对着什么,对着谁,应该是枯野透。 为什么是我呀。 为什么是我发生这种事呢。 为什么非得是我不可呢。 「——其实他今天天亮前在吉祥寺车站南口犯下了伤害案件——」刑警先生还在说。 但是,我没有认真听。连隔壁西那家伙似乎废话了什么,我都完全记不得。 我愤怒的心情,和法布瑞那混帐东西,跟望远镜,还有「洞窟游戏」,以及疑问之一一,全都混杂在一起,在我身体内快速跑个不停。 疑问之二是这样的。 ……为什么法布瑞那家伙在那之后不打电话来了呢? 当我挂断电话时,我很不爽也是原因之一,让我有股自己好像赢了的威觉。那个时候法布瑞那混帐说——德永你还没回家吧,叔叔我很清楚? 他有说了一些屁话,我大叫「吵死了白痴」后就把电话挂断。总之觉得赢了一次。就像期末考临时抱佛脚得到部分的分数。我干得真好啊。挂了那家伙的电话。活该。你能来就来看看啊,谁理你,就拿箭拿手枪拿黄金体验(注6)来找我啊,来啊,人渣万岁干杯干杯yeah! 但是胜利的美酒立刻就要过期。 但是胜利的美酒立刻就要过期。 我在干什么啊。 —————————————————————————————————————————————————— 注6:漫画《jojo的奇妙冒险)第五部中出现的替身名。 我干了什么啊,我。 电话?挂了电话,这会带来什么后果咧?忍会变得怎么样呢?我不就是为了不让她遭受危险才跑到井之头公园的吗?我怎么全忘了?我在发什么呆呀。 我并没有赢了法布瑞。我没有抓住他任何弱点。而且我连那家伙的脸和奉名都不知道。就算我搞错了法布瑞真的是他的名字,但我连这也都无法得知。 所以,不管等多久法布瑞那混帐家伙部没有再打电话来,车子外面一片黑暗,我不知不觉便等起那混帐打电话过来,为什么我要等一个想挖我眼球的人打电话给我呢,我开始想这件事,我的腿抖个不停,对面车道的车灯太刺眼,刑警的孩子当上刑警,夜空阴冷,我几乎想要自己打电话给法布瑞了,到这里我才真正了解到。 原来如此。 这玩意儿。 这玩意儿就是「不安」吧。 还没完全治好的结痂,忍不住想要把它剥下来的那种感觉,或是恐怖电影等等。不要做就好了,我的感觉就像在怪异的气氛当中打开古老的大门确认里面是什么的配角。 当我知道自己只是配角时的感觉。 我忍住不要打电话给法布瑞。拚命地忍耐着。应该说,既然要打的话就在别的地方打。比如打给忍。对啊!忍!为什么我没打给她呢。白痴啊我。 但是当我一打开手机时,突然强烈地想吐。 然后我察觉到我避开打电话给忍的理由。想吐的感觉和刚才的愤怒不一样。那股感觉不知道 飞到哪儿去了。不是这样的,我感觉到的是—— 恐惧。 所以手机果然是非常可怕的机械呢。 我无法按下按键。光是看手机画面就相当难受了。恐惧。为什么?当然的嘛。法布瑞害的。《模式》害的。然后大概这两个是一样的东西。 怎么算都不对吧,我想不出怎么顶回去。叫n的刑警他工作是在我们出生之前,那么法布瑞几岁了呢?像这种的。那要怎么掰都行。现在的法布瑞其实可能是第二代法布瑞。第三代、第四代、说不定他们全家人都是靠掳人勒赎赚钱,在全日本里有法布瑞no.1到99呢。 法布瑞——渴望挖人眼珠的男人、《模式》、消失的案件、《名册》的牺牲者。 这些怎么可能是巧合。 好想听听忍的声音。但是我又害怕听到她的声音。我想和忍连结在一起。但是这么一来在那个瞬间,法布瑞和忍会透过我而相连结……她会感染上法布瑞病菌……我这么觉得,但是却没有一点办法。我觉得我的眼珠,在这时候已经不重要了。不,并不是完全不重要,总之顺位是排在下面? 比起来,重要的是忍,还有杏奈。 靠电话和我相连系的人,能简单连系住的重要对象。我的女朋友、我的家人、我的朋友、认识的人、亲感、还有其它的人。这些人全都在我手机的内存中。 如果有一天,法布瑞那混帐来了的话呢?《模式》接近我们的地盘的话呢?半夜法布瑞跑来,坐在我床边的椅子上靠着椅背,从上衣的口袋里偷疟了这个手机的话呢?在学校稍微不注意的时刻,那家伙偷偷复制了我的数据的话呢? 那时,忍就会和法布瑞那混帐连结在一起? ……一瞬间,我和想打开窗户把手机给扔出去的这股冲动认真的搏斗着。而且,我差一点就要输掉了。 白痴吗我。丢掉手机能解决吗?法布瑞要调查我交友情况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况且,我真的打算从明天开始过着没有手机的生活吗?一直到死为止?我真的做得到吗? 而且,那么我又能做什么呢?又该做些什么呢? 我想做些什么,却什么都做不了。 窗外的大厦增加,车子的车尾灯变多。一旁的西对讲电话的对象大叫「调包了」,我也已经不是想把手机从窗户丢出去,而是想光明正大的打开门飞奔出去。 什么都好,总之就这样结束吧。这样的话我就能被解放。让我回家。这是什么呢,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总之快点结束。什么都好快点结束啊,快点,快点,快点发生什么,一些什么别的! 手上的机器突然震动,所有人一起往我这边看。 「笹浦!」 「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在那一瞬间似乎叫了很大的声音,我完全没有自觉。看了屏幕罂不的号码,不是法布瑞。 「不,没什么。电话来了……喂?」 『哥哥!火灾呢?火灾!?』 「什么?舵(注7)?」 不知不觉过了山手通穿越二四六号线。看惯了的大厦,看惯了的坡道,到处都没有什么舵。 舵——船——证人x。大海给予一切,夺走了一切。不管什么时代,不管哪个国家。 『哥哥!……j 我吓了一大跳,在呼吸恢复过来之前车子先停止,我的额头撞上前面的座位。西那家伙手指着窗外——塞车、消防车、围观者用手机拍照、禁止进入的围绳、梯子前的银色欧吉桑、长长的水管和地上的积水、从各地喷出来的黑烟。 果真是火灾。一整栋啊。十四层楼的公寓。 ———————————————————————————————————————————————————————— 注7:日文中火灾和舱的发音相同。 是我家。 * 这次是认真的,我发自内心的声音。 「……为什么啊!!」 打开门,像滚出车子般的飞奔出去,周围所有的围观者一起往我这边看,但是在现在一切都无所谓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啊。 这么蠢的事,在这半天内。 大白痴寄了遗书信来,我被女子大学生的大姊姊命令,被死变态盯上眼珠,被推到水池里,还给警察添麻烦,连脸都没见过的同伴死了,那大概是我害的,然后从刑警那儿听来很夸张的都市传说,一回家结果房子被烧光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啊白痴! 「嘿,很危险喔,拜托请退后。」 谁理你啊猪头,这是我家耶!当我正要全力扑向消防员时,那些家伙的身影晃过我的视线? 在井之头公园的混混军团。 围观者的角落里,有五六个人。很像啊。而且还有相同样式的标志。 他们同时往我这边看,眼睛对上,有一个人慌张地抓起手机靠在耳边。而且还指着我这边。 真的吗!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呢?而且,为什么要盯上我?难道是为了替同伴报仇吗?我真的被人怨恨吗? 糟了,总之是糟得不能再糟了……当我这么想时,有人拍我的肩膀,「哎呀,这不是耕吗!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这里是你家吧?」 「咦?」 「哎呀,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冬志贵阿姨呀!」 「阿……姨?」 化妆略浓的胖阿姨,穿着白色的皮草大衣,简直跟米其林轮胎人一模一样。她抓住我的手,既快又大声地说:「对啊!真是的,以前你总是陪我们家冬志贵玩不是吗?不过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你怎么了,怎么穿成这样?啊——因为火灾呀!对了,如果方便的话就来阿姨家吧!嗯,嗯,这样比较好!」 「咦——啊——」 「笹浦……怎么了……」从大开的车门对面,传来西那家伙的声音?「车子要开了!因为会塞车了!」 「快来啊耕!耕?耕?你怎么了?」 「笹浦!!」 我动弹不得。我脑中浮现的是望远镜的事,听得到的是西那家伙的声音。车子的喇叭、拨开围观人群靠过来的混混们、冒烟的公寓,然后是冬志贵阿姨。 到底,谁是冬志贵啊? 折口步乃果18:53 「……快跑!」藤堂先生大叫。 我「啊,啊,啊——啊!」地叫着。除了发出惨叫之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做什么呢? 还有很多其它的吧!会这样冷静地吐槽的人,一定没有被十几个混混一边追赶一边全力加速 奔跑过新宿南口的木板路。 「闭嘴快跑!」 「是!」 我头上是大楼闪闪发亮的灯饰。鞋子下方装潢用的木板发出滋滋嘎嘎的声音。天堂和地狱, 这句话出现了又消失。「——藤堂站住!」 像野兽般的怒吼声! 我不经意回头,正好是四、五个混混攻击藤堂先生的瞬间。 「……!」 一触即发的气势。他的左脚,咚地拍击地面。好厉害,一瞬间就进入对方的空间内! 他的长腿撕裂了风。好厉害,真的太厉害了。这一定就是榊前辈所说的「缩地」吧。简直就像挥舞着一把眼睛看不见的长刀般。 「喝!」 气势、攻击、又倒下两个人! 「……糟了!」 「……包围住他!往反方向去!」 混混们围上来。藤堂先生一点也不慌张,顺势翠脚跪地,用手掌遮住敌手的脸。他一定在说什么固定台词了。像「放心吧,这是刀背。」这一类的。不,这样有点奇怪,在这里是不是应该说「你也有父母兄弟」才对呢。 如史蒂芬。金大师所说,如果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话,没有比这更富戏剧性又更欢乐的场面了! 但是这并不是小说,我也不是故事的女主角。要说的话,我也是属于中途强制出局的配角型吧。以新选组来说大概是新见锦。 「笨蛋!」藤堂先生转过头来,「不是叫你快跑吗!」 「我知道了对不起!!」 「等等,别跑!我们被包围了!」 啊,真的。 我们站在大桥的正中间。 诸位混混从两侧渐渐地围过来,下有铁路,上有乌云。该怎么办?要怎么做才好?啊——对不起,对不起,金大师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一边吃洋芋片一边眺着看恐怖小说了!我会认真的正座阅读的!所以,请救救我吧! 啪地掉下来的洋芋片,不是,是我非常重要的seed包包。藤堂先生用他粗壮的手臂立刻捡起来说:「我要攻破右边啰。」 「咦?」 「什么都不要想,总之跟紧我,好吗?三、二……」 「啊——啊——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摩西的红海分成两端「!般」的气势,眼前的人群分开成左右两块。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我的惨叫,还是混混的?我不知道,所有一切都卷在一起!在哪,在哪?我到底在哪里? 是谁在这里? 路面摇晃着,灯饰闪耀着,长得可怕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 总之,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离新宿车站越来越远。应该说,我明明是想去学校的!准他应该躲在里头的,我亲爱的女校!会这么想去学校,还直苗正有生以来第一次呀。要是妈妈听到的话,会怎么说呢? 「快点!」 「是是是!」 德永准18:50 – 18:53 在我眼前的是全黑的坡道。 我是什么时候下地铁的呢?这里又是哪里?我隐约记得自己渡过了宽广明亮的马路,然后穿过狭窄的商店街,横越大门前。 对了,我必须云结伴自杀才行。但是没有对象怎么能结伴自杀呢?我应该要死的。我很想死。我应该解决掉一切的。 但是伊隅背叛了我。 伊隅。17。 叛徒。 我已经无法结伴自杀了,计划归零。我没有办法帮助别人去死。头好痛,肚子也饿了,手脚冰冷地动不了。 但在我心中最强烈的感觉是…… (我被背叛了。) 我无处可去。 (我被背叛了,我被背叛了,我被背叛了。) 不是我也可以。我以外的对象也可以。我没办法帮助任何人。 (我被背叛了,变得没有用处,我甚至已经不属于我自己了。) 我坐在地上,笑出声来。一开始小小声地,终于大声地笑出来。 (你说对不对?怎么会这么蠢呢!自以为是英雄!还认为在死之前,至少想帮助个谁!) 建立计划,做好准备,把遗书藏在家里的书本里。还专程买了地图。 (所以,我已经连回去都没办法回去了。) (是这样没错吧?因为我能用什么脸回去那个房间才好呢? 打开那个家门,看看爸爸和妈妈还有姊姊的脸就好吗?到了明天,继续忍耐着胃痛,撕掉挟在参考书里的遗书,假装没事疟下楼梯去拜年——嘿爸 爸,新年快乐,其实我昨天应该要死掉的耶!但是我放弃了,因为我被一起自杀的伴给抛弃了! 对了妈妈,帮我的年糕汤放两块年糕好吗?) (一切都归零,一切都是白费一。) (我已经无处可去,但也无处可回。) (对了——对了——正如藤堂所说的,我已经不属于我自己了。因为我对我自己的用处,已经失去兴趣了。没有任何目的,也没有意义,死掉也没有意义,更何况要继续活下去。) 传来笑声。口袋里,硬硬的东西震动着。应该还给法布瑞的手机。不对,我已经把那交给折口了。而她则把自己的手机和那交换借给我。这个手机又应该什么时候还她呢? 我的口袋,外套的口袋。对了,是公园,那个「垂死」爷爷他所交给我的纸袋。我完全忘了要打开来看。 不理会自己停不下来的笑声,打算拿出那一包纸袋。既沉重又冰冷,简直就像铁哑铃。因为太暗了我无法分辨那是什么。一边笑,我一边打开纸包,轻轻地看一下里面—— 「喔,你看起来很开心耶?」 突然有人拍我背后,我的叫声响彻了坡道。沉重又冰冷的纸包再次被塞回口袋里,也因此纸袋快破了。我挺直背部,从膝盖失去力气。然后,又出现另一个可以冷静地凝视这一连动作的我。 「你怎么了?对不起,我吓到你了吗?」 声音的工人从黑暗中出现。 背后出现的是一个高大,鼻梁挺直白皮肤的男人。他披着一件长度快要触及地面的全黑披风,明明是夜晚他却戴着一顶遮阳帽。而且不只他一个人。 做相同打扮的……约有七、八人。身高并不一样,不过压低戴着遮阳帽的模样,就像鸟喙并排的乌鸦集团一样。 (……乌鸦天狗,就是这副模样吗?) 「没事吧,艾利克斯先生?」 和我差不多身高的人靠过来。听她的声音,似乎是和我同年龄的女孩。突然,所有人的遮阳帽同时亮了起来。像打开书桌上的台灯似的,从内侧充满荧光灯的灯光,八个人的脸从黑暗中浮现。 「没事没事。」被称为艾利克斯第一个开口说话的声音,他一边旋转耳边的钮调整亮度,一边爽朗的应答。「看来有一个人要临时加入观光团喔。你叫什么名字?」 名宇?我的名字?我是谁——名字——名字是什么? 「……姓德永,叫德永准。」 于是,跟前的女孩子她说:「啊哈!真有趣!很妙耶,你这个玩笑。而且还在这个纲坂上开!嗯嗯,确实这是最新的题材!」 西满里衣19:00 – 19:19 十五分钟后,涩谷mark city二十楼,高级饭店的总统套房。 窗外是东京的夜景。比想象中要黑暗。房间内某处传来高雅古典音乐。确实是巴哈的布兰登堡什么的。 摆在我面前的有饼干、蛋糕、鞑靼牛肉、糖果和巧克力。另外更从冰箱里端出七色果汁,摆满了宽广的玻璃茶几。就像是误入糖果屋出不去一样。 「是的,因为这里刚好有一场讲座。是的,我还特地上来东京。这些全都是有机食品,当然。是的是真的,最近什么都很难让人安心,什么内分泌干扰物和代谢症候群之类的。是的没错,真的,一切都是乐活。请不要客气尽情享用。」 「唉。」 (冬志贵阿姨)气势完全盖过刑警先生。说话快、高雅、丰腴,年近五十。身上的洋装颜色深蓝偏黑,戴着珍珠顷炼,蛋白石戒指。 而这个叫冬志贵的,是笹浦的中学同学。据「阿姨」说他们两个非常要好,「不管做什么都在一起」。但是看看笹浦的表情,好僵硬。为什么? 「是的,这里的果汁也全都没有使用农药。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也请看电视,是的,电话也请自由使用都没有关系。我去那边和朋友讲一下电话就回来。」 留下这些话后,「阿姨」便走到隔壁的房间去。她似乎借了两间房间。真星蒙气的生活。顺带一提我们家是建筑三十年的平房二卧一厨。 「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刑警先生坐在沙发上。 「总之我的说明就像刚才所说过的,接下来我想听听你们的事……喔,已经是这个时间了。红萝卜蛋糕、豆渣饼干、南瓜布丁加上豆腐贝果和……咦,连营养成分表都有。好厉害啊这个。你们肚子饿了吗?」 说实话我比较想有效地利用电话——才想这么说,「啊,在这之前,」笹浦已经快速地移动到小桌子那里去了。在我的脸正旁边,勉强在视野范围内。「我想打一下电话。」 这家伙! 似乎是感觉到我的杀气,伊隅很快地取出手机来。立刻先打到德永家里去,回复是——准在自己的房间休息,有什么问题吗?和警局的人说的一样,那么,我们在公园看到的是什么?藤堂先生的情报呢?这次换我上阵。打开来电显一不,打过去,打不通。 「是藤堂先生说谎吗?」 「不能否定掉这个可能性。」伊隅说。「但是他没有动机呀……而且更叫人在意的是,德永他家里的人。」 「咦?」 「嗯,虽然他母亲接了电话,但她讲话显得十分紧张。她平常是很和气的人。而且也没有让德永接电话。虽然说他在房间里睡觉,但是总觉得有点奇怪。说不定……」 「……是德永的妈妈说谎?跟警察,还有我们?」 「我觉得是这样。」 「为什么?」 「如果那家伙自杀的动机是因为家里很复杂的因素的话呢?」伊隅撩起浏海一边说:「说不定有什么不想让警方知道的事。或者单纯是为了他平安回来时着想,等等。要让他在新年后能像往常般上学。因为我们其实也是按照这样的想法行动的。」 「嗯。」是这样子吗。家人的反应。如果是我妈妈的话呢?她一定会光着脚跑到外面,到处找我吧。「他家是医院吧。」 「那家伙的爸爸应该是第三代。」 确实会有很多因素。 而且——我的确在井之头公园看到了,德永的身影,他拚死的表情。所以一定错不了。在那之后,他又政变心意回家了吗?怎么可能,我无法相信,「如果按照当初预定的话。」我说。「只剩下两个小时了。」 「是啊。」 「该怎么做呢?」 「只能调查啰。」 「怎么调查。」 「上网找。」 他露出微笑并指着笔记型计算机。我也跟着他笑。伊隅——虽然今天才刚认识,但我好像有点欣赏他。确实的判断力、速度、还有温柔的笑脸。笹浦那家伙也跟人家学学不就得了。那家伙最大的问题在于他扭曲的性格。如果能改正的话,其实他长得还算不错。 这,为什么在这里会出现笹浦呀! 「你说了什么吗?」 「咦,啊,没什么。」 窗台,我视线的角落,只有笹浦的声音。 「嗨,杏奈。」 低沉地响着。让人在意。谁会在意啊,哼,什么嘛。谁管你要做什么。 『哎呀,哥哥,你回得好慢!』 「因为我有很多事在忙。」 但是墙壁的反弹,让我连讲电话对象的声音都听得见。原来如此,他有妹妹呀,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和笹浦像不像。 关掉爱机的电源。不对劲的感觉……不舒服的声音。我皱起眉头。和在警局等待的时候是一样的声音。从井之头公园过来到这边,状况一直都不好。果然用整台轮椅去撞真的不太好。厌到不安。——压抑住情绪潜往情报大海。 越过肩膀,伊隅窥看。 「是德永的部落格吗?」 「在那之前,我要先找到,搜案队。的所有人。」 找到有用的音一料之可能性,大概在百分之一以下。但是,我无法不做。我先寄信给大家,没人回信,这在我预料之中。 接着去bbs,聊天室,搜寻。输入关键词……私市/陶子/折口/步乃果/藤堂/井之头公园/其它种种。但是没有成果。换下一步。 藤堂先生在会话里所出现的单字,随机搜寻。然后是后乐园附近的地图。他说的如果是真的的话,从那儿逃走——那现在在哪儿呢? 「最近的车站是后乐园、水道桥、饭田桥。」伊隅比着屏幕。「jr、东京地下铁线、还有都营新宿线。从刚才的电话判断……再过三十分钟吧。」 「他们放过德永后,也不一定会立刻打电话来。」 「说得也是。也就是说……假设是四十分钟……」 不行,范围太大了。如果搭地铁的话要往都心的哪里去都行,不止是这样,如果经过池袋或东京的话便可以抵达关东六县过半数的县。 天啊,真是个方便的都市!太方便了吧,东京! 怎么办! 最后的手段,也不是没有。把能说的范围同时寄信给网络上的朋友和认识的人。说不定有人会知道谁在哪里。但是那之后呢?扩散开来的谣一言的影响力呢?如果他真的是回家了的话呢? 德永的部落格,已经被留百灌爆。既然如此现在我再进去也没差。我应该可以这样想的,但我的手指动了又停住。 虽然说别人闯了红灯,但我就可以一起闯吗?不行。不过,不管什么规则都有例外吧? 怎么办——怎么办? 『啊,对了对了!』我听见了笹浦妹妹开朗的声音。『火灾火灾火灾!——你还好吗,你没事吧?』 「我说你怎么知道的?」 『——手机的新闻是这样写的——妈妈和本盯的阿姨、连络爸爸——有人纵火!但是——』 我漫不经心的搜寻。新闻网页。涩谷、公寓、火灾。肩膀后的伊隅,瞥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我并不是在替笹浦担心。我说不是就不是。 有了。 最新消息。道玄坂传出四声爆炸声。我再继续搜寻。bbs、部落格、youtube。同时有四个地方遭到纵火。似乎不是瓦斯管线破裂。手机照片、静止画面、影片。最新的谣一百呢?这遭人纵火的可能性很高/定时炸弹等/可能是激进派起内哄/应该是某一国的恐怖份子/报警了咧/等等。 爆炸? 『——哥?』 「够了,不用再讲火灾的事了。你到底要说什么呀?」 『啊对了,是网络的事!准他已经变成超级话题人物了!传得到处都是!——』 「真的吗?」 伊隅和我面面相觑。立刻开始搜寻。德永准/准/谣言/流言。真的。 (……少年/白色羽毛衣) (……谜样的自杀预告) (……出没东京各地/证据照片/证据照片/证据照片) 到处成立了特别网站,还有照片。雷门前的德永。都厅前的德永。alta前的德永。很明显的是合成照。 确认更新时间。谣一百开始传开是在——中午过后。照片是两个小时前。好快。网络真是做什么都快。 更进一步搜寻。 (……「准」/那是毒品的名字吗?/新鲜货) (……用市面贩卖的零食就能简单地完成/毒品/非常有效/超越x) (……那封谜样的邮件/搞不好其实是密码/自杀预告……密码) (……那封连锁邮件其实是密码!) 「这什么呀——」 在我眼前的屏幕里,找出一个又一个的情报。谣言不停编织。不相千的话题海洋中,眼睛看不到的齿轮到处咬合,被吸入以德永为名的漩涡里? (……拿着粉红色的手机/逃亡中的高中生/「准」的制造法。在内存仪/好恤/好强/听说真的好厉害耶!) (……密码!/好像很好玩/在岐阜有人已经解开了v密码/在哪?) (……谣言/在吉祥寺/目击!/现在在哪?/在哪,在哪,在哪?/据说本名是德永/这是他本人的部落格/灌爆/灌爆/灌爆中!) (……10万/30万/不,50万/白色羽毛衣/能抓住他的话/抓住他!/德永的/情报/征求情报) (……不问生死/报酬50万/涨到100万了) (……抢夺最新毒品的秘密/逃亡中) (……从群马/在千叶/全员出动/入行动了/kobayashimaru也是/在哪?/看到了/还在东京里!如果能抓住「粉红色的准」的话) (……来自义警团/奖金100万!) 「这什么呀!」 笹浦耕19:00 – 19:19 像是被阿姨抓进去般地到房间里,窗边的圆桌上安装了二口电话。好幸运!……不,这是当然的吧。像这样豪华的房间。 我不看窗外,便立刻打给杏奈。然后,『——准同学的谣言越来越夸张!传得到处都是!』 如我所预想是最新消息的大洪水。 「真的吗?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不知道。但是这个好像有人故意传的吧。』她的语尾不确定,但口气还挺确定的。杏奈这种时候大概都不会错。,我一直确认各种bbs,但是有时故意把事情夸大。到处散播说有奖金的,大概也是同一个人。毒品的事也是从中问加进去了。靠这样制造话题,打算增加一起寻找的人。』 「也是。」 一边这么说,我心里所想的还是望远镜的事。 「我说你一直上网这样好吗?妈妈又要爆炸啰。」 『没问题的。因为我让朋友帮找查,大家一起分担。啊,准的详细情形我可没说喔。我们只是调查谣言而已。我跟妈妈说我在查火灾的新闻。而且有一半是真的』 「是吗。」 『是啊。』杏奈那家伙大概又嘟起了脸颊。『我说,哥哥?』 「啊?」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吗?』 ——这恐怕是那时候我最想听到的一句话了。 不是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也不是加油别输给他们。也不是不用担心没事的。并不是那种,提问的那一方只想求安心的轻率的、表面上的、不管到哪都有的轻浮语言。 如果有我能做的事就告诉我。 如果我帮不上忙的话,就明说。 我正在听。 我会聆听的。 我会在这里。 「……有。」 在我这么回答时,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什么?』 「首先,想象现在你所能想象得到的最坏情况。」 『嗯,我想了。接下来呢?』 「把那个再加大两倍。我现在正陷在那当中。虽然我尽力想解决,最后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最糟糕的情况,连你或妈妈都有可能会卷入。所以……如果真的变那样的话我很抱歉。我会尽可能不要让事情变那样。如果顺利的话,我再打电话给你。」 隔了好长一段时间。 『……我知道了。那个,哥哥?』 「嗯?」 『我最喜欢你了。』 结束通话。 如果是平常的话,我一定会满脸通红大声叫「说什么蠢话啊傻瓜。」等等。可是那个时候的我,不管是谁怎么看都不是正常的状态。我想杏奈也察觉到这一点了。 再说,从以前那家伙观察力就很好。 ——大概是暖气的关系,我的头昏沉了起来。可恶,振作一点啊我。一口气喝掉半杯果汁后,打开了手机。一边看来电显示,一边按家用电话的按键。 或许在那个时候,我已经下了决心了。 『——呀笹浦吉尔伯特同学。真难得呀,你会打电话给我,而且是不显示号码。』 「吵死了大白痴。」 『哎呀哎呀,叫我大白痴呀。我真的惹恼你了吗?』 「如果你想知道答案,就按着你的胸口好好的反省看看。」 『这我还真是做不到呢。叔叔是不回头看自己人生的主义。对了,你现在在哪?』 「在你正后方。」 『啊哈哈。』在隔了短时问后,传来笑声。『原来如此,你生气的时候,幽默感会更加鲜活呢。』 我的头又一阵昏沉。布兰登堡协奏曲还继续演奏。就在第五号快结束时,很愉快地追逐。但是立刻搂到第六号。快板,还继续演奏。不停地,不停地:水无止尽。可恶。集中精神啊我。我本来想说什么的,打算对这家伙说什么的。 对了,是望远镜。 「我把望远镜搞丢了。」 『你说什么?』 「是我爸爸很珍视的望远镜。但是啊,已经没关系了。因为全部都烧掉了。所以我也不用跟老爸搪塞什么借口了。」 我的嘴巴自动说出来了。我的头脑在拉警报。讲出个人情报,很糟吧?之类的。 但是这也是真实发生的事,没办法。 我的直心,我最低限度的直芯。家里失火了,我有那么一瞬间感到安心。因为不用跟老爸讲望远镜的借口了。望远镜,跟其它所有一切全都一起烧掉了。 烧掉了。烧掉了。但是,烧得最厉害的,一定是我那为了烦恼该找什么借口的心。我们家有没有加入火灾保险呢。这种情况下,理赔的调查员会来吧。如果是美女就好了。大胸部,绑马尾,如果配上银框眼镜就更棒了。嘿美女理赔调查员小姐,我的良心大概值多少钱呢? 我让果汁濡湿我的嘴唇。 大玻璃杯里几乎剩一半。英文课时学到的惯用句,此时我突然想起来。认为杯子里还剩一半(half full)的人是乐观主义者,认为只剩一半(half empty)的是悲观主义者。 我把两边的主义者都整理好装进杯子里,想要用力地将它扔出窗外的夜景里。 但是我却没这么做。因为我不想看窗外。 「一般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才过半天而已耶。不管是怎么样的剧作家,如果写这种剧本的话一定不采用,不会采用的。在好莱坞一定行不通。电影是大家共同合作的,如果不是大众所能接受的内容的话,音一金也筹措不了。你知道吗?一个人可是拍不了电影的。所以,不吸引很多人来看是不行的。哎,也因此拍了很多无聊的电影。 但是我认为,一个人拍也是可能的。在以前或许是不可能。但是现在的话可以办得到的。用计算机动画等等。现在的计算机性能都很厉害的。」 ……因为一个人的话就不会被背叛了。 在房间某处,不是的话就是窗户外面,我觉得好像有人在低声说话。我看了一下四周,没有人在。我幻听了吗? 『我不知道你这么喜欢看电影呢。』 「谁喜欢看电影啦。我是在说烂剧本的事而已。而且你的存在本身就是烂剧本的一部分了。」 『虽然你这么说,可是叔叔我还是真实在此存在的喔。』 「那告诉我你的本名。顺便公开你的大头照。在网络上,跟全国公开。」 『名字和长相,都和那个人的本质没什么关系呀,吉尔伯特同学。』 「我要说的是你没有真实感。」 不行了,头脑昏昏沉沉的。嘿,我得振作一点。对电话彼端的那个死变态集中精神。要实践我的决心。可是我到底下了什么决心呢? 『——哼嗯。』 然后不知为什么法布瑞那混帐的口吻突然变得很高兴。 到刚才为止都还是嘲弄对方的感觉,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没有真实感……这是叔叔最讨厌的一句话了。不,正确来说我并不是讨厌,而是对人们的使用法看不顺眼。 要叔叔说的话,原本世上符合常识的人他们所主张的现实,其实只不过是『现实』的表面而已。真正的『现实』,一定更乱七八糟,胡搞瞎搞,没有根据的。 安稳平顺的人生并不存在。那是童话故事。南瓜马车和魔法锅都不存在这个世界上。有的顶多是糖果屋,但那其实也是陷阱。就像格林童话一样。』 「那个——」 『哎,你听我讲完。』 听他这么说,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起忍。今天早上的第一通电话所讲的话。 我不经意地按下了忍心中那个很重要的开关。 『没有比「现实」更不具现实烕的东西了,笹浦同学。 不管怎样,不管何时在哪都会发生乱七八糟的事——应该安全的食物其实被混进了非常可伯的剧毒。身旁的人的心埋着病态的地雷,不管什么时候爆炸都不奇怪。汽车不踩剎车冲撞过来。 朋友在海外遇到恐怖事件丢了性命。核能发电厂的辐射线大量泄漏。但是新闻并不报导。警察是说谎者,医生是杀人犯,政府弃国民而不顾。 付出善意,回来的必定是恶意。做出正确的行为则遭受责备。只要能贬低对方的话,无论是谁都能承受更大的损失。幸福的人遭人嫉妒、伤痕累累的孩子被丢弃、贫穷的人更为人所抢夺。 这样的话,之后就只能自己守护自己。但是法律并不允许那么做,所以要守法过一辈子。是做不到的。 活着的人,大家都是坏人,大家都是罪人。没有救也没有希望。当然也不会有快乐的结局。 勉勉强强确实存在的也只有结束标志。 ——这就是真正的「现实」。 我要是说这些话,那些有常识的大人会跑出来大叫说——讲那什么蠢话! 食物里有毒?警察说谎?政府舍弃国民?怎么会?电视和新闻都没报导这样的新闻耶!所以这抓事实并不存在! 而且,要是案件见光被全国性报导的话,接下来又是这样——不要特意告诉小朋友这么悲惨的驻!这是不守纪律的人所干的,不会再有下一次的不幸过错!所以没有告诉小朋友的必要!有什陛怨恨要这样多嘴多舌的呢?孩子是未来的希望,所以应该给他们梦想和希望!……像这样的话。 然后这些人会买些让人烕动的童话、小说,或漫画给小孩来自我满足。 你不觉得这是很奇怪的事吗? 这种梦想和希望如果很重要的话,为什么大人们不快点改善现实呢?为什么要把现实的悲惨和丑恶丢在一边,想把故事……把只在故事里行得通的希望……给予孩子呢? 为什么大人不用行动去表一不呢? 而且那些人所推荐的小说和漫画的主角,几乎找不到什么肥胖、丑女孩、背负身体残障的人。至少和现实的比率相比压倒性的少。就算偶尔登场,也是赚人热泪型的,是为了证明『这么奇怪的孩子也能如此优秀而活跃』的主题。 没有任何说明也没有角色分配,胖男孩和扦着拐杖的女孩子以和现实相同比例登场的故事,叔叔我可是一次都没看过呢。而且叔叔我其实读透了许多给小孩子看的故事书喔!』 他停顿了一次呼吸的时间。 『没有希望。这就是「现实」。在世界上所发生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乱七八糟,很随便,每件事都很费力却无法留下任何价值,但是也不具有特地去破坏的价值。没有什么事会变好,所以也没有事情会变坏。 既没有神,也没有天堂和地狱。但是这个世界上也没有自由跟和平以及和谐。 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也没有死去的价值。不管做什么恶劣的事都行,不做也没关系。这两者之间没有什么太大约差利。 没有什么希望。不可能有那种东西的。不管任何时代,任何国家都没有。所以为什么唯独现在的这个国家敢说有那种东西呢——?。 「大概吧。」 我的嘴巴自动回答。 「或许就像你说的那样吧。」 『喔呵。你还真听话呢。这出乎我意料之外。』 「但是,那不关我的事呀。,现实』建构的不好,跟我没关系啊。我现在——」 对了。 我现在,总之。 「——现在,总之我很不爽。所以我接下来要跟大叔谈,全部都跟他说。然后等爸爸出差回来的话,我也要跟他说。德永那个大白痴以后的生活我才懒得管。听懂了没,嗯啊?」 『……你好像真的很忙呀。声音都哑了耶。』 「吵死了白痴。」 『嗯,如果还这么有精神的话就没问题了。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实这玩意儿的愚蠢你还能察觉到,算是很了不起了。我们约定的是九点没错吧?再过不到两个小时就是了。这下伤脑筋啰。』 「吵死了白痴。」 『刚才你已经说过了,重复相同的台词代表你的思考已经停止——』 结束通话。 * 我坐在房间正中央的巨大沙发上,和吃光红萝卜蛋糕的刑警先生面对面。 「现在方便吗?」 「嗯?」 「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哦呵。」刑警先生的表情就像怀疑跑来自首说我是犯人的家伙其实是顶替的,一直盯着我看。「你跟刚才的反应还真不一样呢。」 「大概是吧。总之,在我说出事情前,」我的声音渐渐变小声。「首先,我想确认几件事。不是有证人保护制度吗,那个,在美国的警察连续剧里出现的那种。」 「是有啊,那怎么了?」 「那种制度在日本是不是也能实施呢?让案件的证人不被犯罪组织盯上,可以改名和变换户籍,搬到新的地方去,让证人可以安全的生活下去。」 「在日本吗?那还真的没实施呢——」 「那么贴身警卫呢?」 「那要看案件的情况。如果是非常重要的人物,非常紧迫的案件等等。」他一边吃着豆渣饼干,「能很明确地判断危险的话,可以加强自家附近的巡逻……这到底是什么事情啊?好,我知道了。是三桥的事吧?」 「也不完全和那个没关系。」 「你知道手机的下落吗?你知道吧?」 「不,不是那样。」 「你知道是吧?」 认真的眼神。没有任何迂回的余地。 糟了,已经无法回头了。 我拚命地压抑住突然变软弱的自己。谁理你啊白痴。你要理解吗,再不然就得相信。这,是谁的台词啊。 但是我早已经理解了。而且下定决心。要把法布瑞那混帐的事。还有德永的自杀骚动,全部都告诉他。 因为我信赖刑警先生吗?……还是我只是紧抓着最后一线希望呢?到底是哪一边呢。但是只有这件事错不了。如果要信赖的话,现在的我也只能相信这位刑警先生了。 并不是有什么能依赖他的保证。就算他是刑警也一样。因为他自己都说,告诉我们坏消息已经是极限了。要是平常的我不会那样下赌注。 但是也没有其它的选项。 (「洞窟游戏」……这也是「洞窟游戏」。) 我理解了。 倚赖刑警先生。讲法布瑞的事。而且拟定战略——到今天结束为止把法布瑞那家伙引诱出来,抓住他,引出『模式』谜样的黑幕的『三十人』还是什么的全都把它毁掉,让他保护我们的人身安全。只有这个了。 我们和杏奈,还有忍,忍她可爱的妹妹,还有西那家伙,伊隅和其它的『搜索队』的队员,以及家人。 没有一定顺利进行的保证,完全都没有,但是也没有其它方法了。 就是这个。 这个就是「洞窟游戏」。 ——有谁可以信赖。没有什么保证,但是是为了谁呢,真正相信自己以外的谁,寄托重要的东西。 没有月亮和星星的黑夜里,深不见底的深渊,也不管有没有就朝着对岸跳。 我听见他清喉咙的声音。对我而言只是少了一张稀有卡。 「——要是我到刚才为止,跟接受『名册』委托掳掠小孩,干掉证人灭口的男人讲电话……你会相信我的话吗?」 西满里衣19:19 – 19:21 热哀就搜寻、搜寻、搜寻。 在视野的角落,不知从何时开始笹浦已经不在窗边。谁管他啊。反正是在厕所或在哪吧。突然,「噗哈。」 背后传来声音。回头。刑警先生。压住喉咙倒地。在旁边的笹浦,慌张地伸出手来。 「水,水,水!……咳咳!」 「刑警先生……」 桌上有个大的水壶。同时笹浦的手伸出来,和跑过来的伊隅相撞,挣扎,玻璃杯倒了。 「你干嘛啊!刑警先生,你还好吧!」 「啊,不,没~斯——咳咳咳呵。」 看起来似乎不怎么好。 「好像跑到气管里了。」伊隅,单跪一只脚很冷静地说?「如果哈姆立克急救法的话我知道怎么做。但是对非固态的东西是否有效呢?」 「噗呼——不,没事了。没事。」刑警先生,喝光杯中的饮料。红萝卜汁一做个大大的深呼吸。「呜哇~~差点就要死掉了。」 「你,做了什么吗?」 「啊?我?」笹浦,两眼睁得好大。「为什么是我的错……」 「今天发生的成串烂事,有一半都是你引起的。先不管那个,刑警先生,你看一下这个!谣言传得好夸张了,德永他!」 「那个可不可以待会儿再说?我们现在要谈很重要的事。」 「比起你个人的私事,我这个可是优先项目啊。」 「我这哪里是个人的私事了!不,虽然是有一点,但是你的人生也——」 「你凭什么说我的人生什么怎么的?重要的是德永吧!只剩下两个小时多一点而已了!不管鍪言怎样,现在有这么多人在一起找的话,如果能顺利合作——」 然后…… 「所以已经顾不到那种事了!那种大白痴,他要怎样谁管他啊白痴!」 「什——」 血压升高。心跳激烈。我已经无法忍耐了。笹浦。我才刚觉得似乎可以相信他的。「什么嘛,你那种讲法!就算是一个人……更何况是两个人要结伴自杀,要去死耶……」 「那也没办法吧,因为他们想死啊,」 「但为了阻止他们才组成『搜索队』的呀!我们所有人!」 「……不好意思笹浦同学,」刑警先生说,「可以把话题转回来吗?」 「我已经做了能做的事了!我做了!在这些之外你还要我做些什么啊!」 「什么都好啊,除了挟着尾巴回家之外!」 「挟着尾巴,为什么会变成比较输赢呢!而且我连可以回去的家都没了!烧光了!」 「……呃,你们?西同学?笹浦同学?」 「我说啊。」笹浦突然逼近。长长的睫毛近在我眼前。「为什么德永不能自杀啊……」 「刚才你说了什么,参加了『搜索队』半天!而且把大家聚集到井之头公园的不就是你吗!什么时候把主旨给改了呢……」 「……你们两个,一定都被老师指正过要听人家说话对吧?」 「那你为什么要救德永呢……」 「我没有要救他!只是在追他而已!」 「那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 「一样!」 「哪里一样了!」 「全部都一样!」 「……我知道了。」深呼吸。然后直直地瞪着他,=坦样下次没完没了,所以假设是你说的那样好了。然后呢?笹浦,为什么你要追德永?」 「因为有很多原因。」 「原因?原因……」 「对啊,不行吗。」 「人的生死用『原因』轻松带过……你那什么人生观啊!」 「喂你们怎么了?叩叩叩,喂?」 「那是我的自由吧,因为是我的人生观啊!又没强迫你接受!我说,你也是因为你的原因才加进『搜索队』的吧!」 「不是那个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啦!」 「朋友可能会死掉耶……你这胆小鬼,叛徒!」 「哈啊……那个,我可没有要征召军队耶!这完全是自由参加!所以想退出时也是自由的!我已经——」 糟了,当我这么想时已经太迟了。我打了他。 我的右手打了笹浦的右脸颊。我抓住他的手臂,白色运动服的胸口,打了他一巴掌。 很用力地。 「……因为你没有死过朋友!」 因为你没有死过朋友,所以你不懂。 眼泪,盈眶,滴落。我原本要守住这件事不说的,我应该发誓过不对任何人说的。 熏! 我最亲爱的朋友。只当了半年的朋友。无法迎接十七岁的她。 因为你没有死过朋友。 在我心里理论弹开,跳过对手的反驳。 所以你才不懂。 (你也是因为你的原因才加入的吧。) 我的原因。我的理由。 因为朋友死了,因为让朋友死了。因为我遇过悲伤的事。所以我能理解。 所以——没有遇过这种事的人,他们不能理解也没问题不是吗? 怎么样满里衣? 为什么不能自杀?我以为自己已经完全理解了。为什么?因为生命被付予了。因为有想活也活不了的人存在。因为我明白这件事,但是却不是这样。 我的理解——这是特权,这是傲慢。 那是只对我才能行得通的东西。 和这相比,那时候小爱的觉悟还比较适切。没有道理,也没有理论。知道自己没有根据,但是打从心底想这么做。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傲慢,傲慢的道理。自己的经验……只把自己的经验当成根据,强加到周围的人身上。为什么不能自杀呢。为什么不加入『搜索队』不行呢。理由、理论、确信。那种事已经不重要了。说不定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因为没有死过朋友,所以你不懂。 自己和他人。区别这两者的,是我。拒绝的人,是我。 我觉悟了。 我,就是我。 那已经不是确宵一的基础了。那只是我的专断。只在我自己的周闲,敝公尺范囤内行得通而已。我的信念,并不是全世界共通的真理,那只是我的信念而已。 我,只是我而已。 笹浦耕19:21 – 19:23 为什么这么悲哀,我非得和这个暴力女孩大声吵架不可咧!而且还是在高级饭店的总统套房里,当我这么想时就被打了,而且还,「……对不起。」 不,就算这么快跟我道歉也没用。 而且,还用非常悲伤的眼神。同时滚滚的泪珠,一颗颗地滴下来。 所以才说女人心,我不懂……。应该说我的愤怒该摆到哪儿去咧!不要以为道歉就可以了事啊! 当我回过神时,西那家伙已经退场。我在纯白的门前哑然呆立。 我把耳朵贴进厕所门,将精神集中到里面的声音上。厕所的卫生纸卷咔啦咔啦卷动的声音,哗哗地冲水声,擤鼻涕的声音。渐渐地觉得自己好像变成窃听魔人一样,听到一半就算了。 因为,是要我怎么样啊! 要我道歉吗?说些好听话然后说:「对不起」?具体来说到底该说什么好呢? 而且,真的是我不对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又是哪边不对呢? 「……是我不对吗……」 我试着发出声音,中年刑警先生&伊隅这两个没用的组合,只是一直盯着对方看而已。 「看到了吧,你们两个是?刚才的又是?我到底做了什么?」 「嗯,这个,刚才确实——」伊隅歪着头,「——该怎么说呢。」 「喂,你不要想马虎带过。」 「就算你这么说……」 「你说话好快,我刚没听清楚。」刑警说。「朋友什么怎么的……你说了什么惹她生气了吧?哎这个我不是说你不对,而是要看对方的心情判断,所谓言语——」 「生理期吧。」 「噗。」 伊隅那家伙的一句话,让我和刑警先生把快喝进去的茶一起给喷了小来。 「笨蛋,那家伙可听得见哦!」 「如果听得到的话,由她的个性来看,现在应该立刻从洗手问凹飞介小来才对。」 「不是那种问题吧!」 「但是无法排除这个可能性吧。」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喝了果汁。该死,为什么会这么渴呢?「西她听不见的啦,防音设备很牢靠。这样应该没事吧。」 「不,不是那个是生理期的可能性——」 「所以才说不要讨论这个话题了!」 「果然还是笹浦同学你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吧?」 「为什么连这个都还是我的责任啊!」 「可是想不到其它原因了。平常她就是那个样子吗?」 「平常?」 「所以说在学校等等。她对你。」 「我们是第一次见面耶。」 「什么?你和伊隅同学是同学吧?」 「所以说我们和西是第一次见面。在今天的『搜索队』第一次碰面。」 「……真的吗?」 不知不觉我们三个人变得小声说话,在房间里两臂交插互相对看,也因此谈话内容渐渐脱轨。 「干嘛啊。那种眼神。」 「呃不,怎么说,这个……先坐下来吧。」 刑警先生的这一句话,是最具建设性的提议了。可恶。 德永准18:53 – 19:23 看来我的身分似乎变成,『——假扮成现在网络爆红的「德永准」嬉戏,爱开玩笑的闲人大学生』。 很幸运的误解,吗?应该是这样吧。如果在那个坡道相遇的是巡逻中的警察的话,我应该会立刻被抓进警察局,把我的父母叫来,再将我带回千篇一律的生活这个可怕的牢笼去吧。 「我们,正在举行都市神话工学之旅。」 艾利克斯先生——荷兰出生新加坡长大最爱寿司和卡通。他如此自我介绍完后,把旅程用的特制遮阳帽往我头上戴——他一边大步走一边跟我说明。我尽可能的不让别人发现我双脚打颤,很随意的接话。 「这在都市社会学里也算是新范畴,因为是我刚成立不久的。 可以听我说吗,都市这种东西,不管在哪儿,一定都会衍化出许多不可心胧的摇士口。这些被称为都市传说。它们会逐渐累积,终于建构出神话。就像都市成长为巨大都市一样。请想象看看钟乳石,或者是珊瑚礁。 是的,听我说,这和生命有无并没有关系。不管什么东西都会成长——岩石、土壤、河川的流向都是。会成长的东西,会超过一定的临界点,产生灵魂。所以都市也一样。收集这些东西,我写论文。 东京这个巨大都市,在世界上也是非常棒的神话宝库。有许多古老的神社,城堡的濠沟,平安时代所遗留下来的英雄坟墓。以前,曾有过裂嘴女这个传说,最近好像又逐渐复活了。非常有朝气的都市。在日语里称为『灵的都市』。和我所说的灵魂是一样的。 而且如你所知,新的都市传说也不停产生中。有一个是钸戒指的斩传说。而这也是我最喜欢的一个。你听过吗?没有?那让我告诉你吧。按下开关。」 他的大手抚弄了我耳边的按钮。突然,伴随着可怕的背景音乐,「——这是真实的故事,是发生在我朋友的朋友的身上。」开始播放。 「那个朋友最近和前男友复合了,在复合时收到的戒指非常的漂亮,发出迷蒙的蓝光。然后那个朋友,渐渐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差,开始掉头发。其实啊,那个戒指是前男友为了报复在打工的地方——」 眼前上方的帽沿还配合着映照出东京的地图,到处浮现红点。 「如何啊?你的那个帽沿可以在这个表面上投影出畜一料,这边的耳机则播放ipod的录音,这下面的麦克风是语音通讯。而且还可以连接网络。我们一边在这个城市里移动,互相记录数据,还可以同步分享。这是非常优秀的东西。是我拜托认识的人帮我做的。怎么样,很有趣吧?请务必参加吧!非常欢迎有兴趣的人。你当然感兴趣吧?不可能没有的!因为你已经知道「德永准」的事了!太棒了,真的太棒了!顺带说一下我是这个大学的老师。他们是我讲座的学生,还有他们的朋友。」 「大学?」 「是的。」他长长的手臂从披风里弯曲伸出,指着黑暗中的红砖墙。「就是这里。而那边是女子高中部。我偶尔也会去那边教书,我跟她是在club相遇的。」 「是同好会,学校的社团。」 刚才的女孩子——叫做永井艾蜜利——她仍然微笑的站在我左边。似乎是很中意我的「玩笑」。 「不是玩乐用的俱乐部。艾利克斯先生,你的发音不正确。」 「啊,对不起啊。」 「那个……」我找寻按钮,终于停住了朗读后,我问他。「我有一个问题。」 「好的好的,什么都可以问!」 「请问要定到哪儿去呢?」 那个阴暗的坡道,已经什么都看不见。在我们周围是挺拔的大厦并排着,耸立在笔直的高速公路前方。 「走到东京铁塔为止,当然。」父利克斯先生微笑。 「总不能飞过去吧。你不用担心,并不是多远的距离。」 如他所说,距离真的不远。但是,我肚子实在饿得受不了。 铁塔的入口处,快要定到钢铁脚架的公园前时,我终于瘫软在地,让永井同学施舍给我caloriemate和保特瓶装的红茶。毕竟我最后好好吃的一餐是在……什么时候? 「你没事吧?我也有存粮,还要再吃一个吗?」 「不,已经够了。」 真的是这样,已经够了。我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不管是自杀、伊隅、还有我自己也都够了。因为我现在已经完全没有意义存在了。 我不想,什么也不想。我不想回想起被背叛的事。陪着这群奇怪的人们的除夕之旅,我不停地定着,好像会就此消失…… 伊隅贤治19:00 – 19:25 我必须要处理好西满里衣才行。虽然不这么做不行,但我也必须承认进行得很不顺利。 西满里衣在我旁边继续搜寻,我则窃听笹浦的电话。可以确定的是他打算告诉马桥警部补关于法布瑞的事。好了我该怎么做呢。假设警察可以逮捕法布瑞好了。这会对我带来什么实际的坏处呢。我和他之间的手机通讯记录。重点在这里。我虽然可以消掉我的记录,但是他那边的手机还留着文章。回想起我寄给他的邮件。也只不过是很纯朴,并且被逼到极限的高中生他想救他朋友的内容。好,我还有很多条退路。 是的,没问题。我是冷静的。冷静中还带些紧张而已。我的膝盖在动,这不过是膝盖想动而不是因为我紧张的缘故。潜意识和自律神经不用得到我的许可擅自运动,没有道理要我全部负责任。因为我的身体,和我的意识并没有那么深的关系(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只不过是被我这个不太好用的肉体给勉强委托……并不是我自己选择要以这付身体出生,也不是事先选好父母和亲感及dna)。直正的我所应该负责任的是思考和记忆和热情(可以把这概括成精神)而已,这以外什么都没有了。我的思考将我热情的对象选择为「死」,在记忆中储存了大量的这些。关于这件事的话,我也打算负起一些责任的(同时也主张我有其权利)。但是,关于肉体又如何呢。空腹感、睡意、清扫眼球的眼泪、因外伤的出血、流汗、唾液、以及其它体液。不可能负责任到那个范围。 我是冷静的,而且理解自己首先应该要做什么。和法布瑞的情报交换。 尽可能不经意地,打开我的手机。 主旨:—— 筐浦同学隋况如何了? 刚才似乎不得要领呢。 你听到我和他讲的电话了吗? 主旨:—— 我自认为大概懂了。 主旨:—— 他所说的「大叔」是指谁? 好了,这里是歧路。要诚实的传递情报到什么程度呢。如果是「善良而纯朴的朋友伊隅贤治同学」的话,在这里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呢。 主旨:—— 是新宿警察局的刑警。 我们现在在筐浦朋友的妈妈入住的饭 店里。 刑警似乎在追查一个存有重要资料的 手机。 网络上的谣言说那里面是新型毒品的 制作方法。 主旨:—— 啊哈哈。那还真是个有趣的想法啊! 叔叔吓了一跳呢。 还有,你那个朋友的妈妈叫什么名字 啊? 原来如此,他来这招啊。他肯定是打算从中找出我们的所在地。这有多么的容易(或是有多么困难),我有一瞬间试着想象看看。 但是下个瞬间,事情又超乎意料开始急速转变,我痛感自己身为一个行动者究竟有多不适合。西满里衣突然和笹浦开始吵架,才刚惊讶她打了笹浦,一句「对不起!」冲出口后就又消失到洗手间里。这是怎么回事。好不容易让她对我留下好印象,还以为接下来说不宅可以让她闭嘴的。 德永准19:24 到展望台时我很庆幸使用了电梯。因为这群披风集团疯狂的模样,感觉就像会脱口说出让我们冲上阶梯吧。 「在吗?在吗?」 「我是第一次参加呢!」 「快了,就快了就快了!」 电梯门打开时,他们往左右两边一口气散开。同时耳机里传来声音。 ——安静,安静一点—— ——找到了!就是她! ——第一次参加的人,请遵守注意事项哦—— ——下要靠太近! ——是,有了。是她。就跟往年一样! ——真的耶,是她。好厉害啊……—— 她?她是谁? 我依顺时钟方向慢慢地定过展望台又宽又黑暗的回廊。浅车的光线,台场的光线。彩虹大桥清楚地映照出来。天空是一整面黑红色的云。脚下展开无数的光线反而像星光。宛如世界倒转过来般。那应该是新宿吧。那里是涩谷吗。街上的光线变成喷泉,变成山脊,变成河流,变成流星雨,在无言之中从容流逝而去。 终于在眼前,出现了一位身材矮小,穿着和服的老婆婆的剪影。 筐笹浦19:25 – 19:27 「——也就是说女人简直莫名其妙。」 对于不肯从洗手间出来的西那家伙的心理分析,还不到两分钟就变成刑警先生的演讲会,应该说成了他抱怨的马拉松。说到伊隅,不知什么时候跑玄坐在计算机前开始敲键盘。可恶,听抱怨的就只有我吗! 「你想看看其它的生物就好,不只是人类。我太太也是,真不知该怎么说……哎,到现在全部都变成美好的回忆了,对那家伙。补充一下,我女儿现在高二……我已经说过吗?还没脱?哎呀算了。总之你啊,以后对她就是朝着忍耐的方向去就对了。」 「为什么要我忍耐啊。而且以后是什么,什么以后。」 「咦?你们,下是在交往吗?」 「所以我说不是了!你喝醉了吗?」 「嗯,对不起,从刚才我的头脑就一直昏昏的……我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了……」 说起来确实暖气开太强了。 「不好意思,我离开一下。」 在找空调开阔时,沿着墙壁摸到窗边来后,我舌头喷啧发出声响。 问我为什么,因为我看了窗外? 可是呢,我很普通地清楚看见我家在冒烟。 ——沙子跑进伤口里,一定是指这种情景吧。 不只是火灾,还看清楚了其它很多东西。l09、青山通。高楼、矮房、巨大的高楼。我不太知道的黑暗森林。远处建筑物的顶端正一闪一闪发着光。那是为了不让飞机撞上的警告灯。那种东西也装在人身上就好了。人生警告灯。突然靠近是事故发生的源头。 最远处有个像红针一样的东西。那大概是东京铁塔吧。已点灯的钢骨。再往下方是展望台。 有没有人在那里呢。自己家没有烧掉的谁,除了我以外的谁。 德永准19:24 – 19:27 ——她每年都来那个地方,眺望这个都市。—— 耳机的另一端传来艾利克斯的声音。 ——听好了。根据记录,最古老的目击证词可以回溯到昭和三十九年。现在保有的最初的影像记录是昭和五十年的东西。那时候的她还是个年轻的女性。但是,她穿着同样的和服。昭和五十四年以后,目击记录每年不曾间断过。 她出现的时刻也几乎年年相同。在除夕,十九点二十分至二十五分之间,她便来这里。而且不管天候和气温如何,大约十五分钟左右,在那个地方像那样站着,几乎朝着正北方,接着再往正东方眺望。 听好了。所谓的都市传说。有各种不同的形式。大部分的都是根据证言传承下来。有的是留在古老的建筑物或石碑上,藉此流传自己的故事。也有的被媒体报导出来,像流星般短暂而光辉的燃烧殆尽。但是有一些……只有一些些是一个人的,采取人的形式,展现在我们眼前。 她就是那稀有的例子之一。 她真的是个活生生的人吗?其实连这件事都没有人去确认。因为过去四十年以上,说不定是这个铁塔盖好以来就一直这样,不受伤也不生病,也不迟到,一直在同一个地方出现。一动也不动地在那里。如果她真是活生生的人的话,这真的是一件了不起的伟业啊。 但她是鬼魂吗?这也尚未经过确认。确实她在柜台买了票。但是,也无法说没有能留下物理性痕迹的鬼魂。原本鬼魂就没有精确的定义。所以要证明这件事是非常困难的。 另外包含我以内,到现在为止有许多的研究者他们一直观察着她。然后有许多说法,是为了说明她的存在而一路思考过来。 有人说,她等待着心爱的男人。在铁塔盖好时两个人约定好的。但是,那个男人大概是遭受意外事故而丧失生命。 还有别人说,这里大概是她和好朋友发誓要再次相会的地方。但是也可能发生了什么阴错阳差,或是感情失和。 更还有别的入主张,她是从这儿眺望在这个城市长大离家的孩子们的痕迹。 关于她视线的方向和角度,站立的位置、表情、微微的动作等等,已经采集了许多资料。但是下不出结论。她究竟是为什么,怀抱着什么样的希望,或者是悲伤,伫立在那个地方呢? 那儿对她自己,是应该到达的目的地吗?或者是没有地方可以回去的人为了暂时休息,把那儿当成暂时的停车场呢? 没有人知道。 说不定也没有知道的必要。 直接问她的话不就可以立刻解决了吗,或许你会这样说。但是到目前为止。包括我们。没有人去询问过她。也没有去跟踪她或调查过她的住址。听说初期有人偷偷跟踪她回家的路,但是大家在中途部会自动中止下来。为什么呢?因为大家燃不起调查那种事的心情。因为大家是重视客观性的研究者吧。但是如果是研究者的话,不就更渴望真实吗? 我们真的想知道真实吗?或者只是想发现一些美丽的什么呢? 我不知道答案。也没有人知道。这是最有意思的地方。就仿佛不只是她,还有我们,观察她的我们,全都被卷进去一个巨大的故事当中。 包含这些和那些所有的一切,这是非常非常不可思议的现象。你懂吗?—— 我一动也不动。老婆婆也不动。在我口袋里的那个冰冷的块状物不知何时变得温暖了。而且我们两个人的下方,夜景光辉闪烁不停。 一边听着艾利克斯的解说,我就那样一直站在那儿,看着穿着和服的老婆婆挺直的背影。 伊隅贤治19:25 – 19:32 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能改采次优的行动。陪笹浦他们聊了一下(没有什么意义)之后,我想办法不被挑剔的慢慢移动到计算机前面。我的手指不等待我下的指令就在键盘上动了起来。西满里衣的隐私并不如我所期待的多。但是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我偷看了一下沓一料,删除了浏览的痕迹还来不及问那个「阿姨」的名字,但是知道姓氏和她儿子的名字。冬志贵,还真是个讲究的名宇。大概是他母亲(也就是「阿姨」)取的吧。母亲就是这种生物。特别是对儿子。顺带一提我的名字也是因为那个有名的童话作家而取的(原本他便不认为自己是作家,而是当成遵照伟大的佛教教义的农业启蒙家)。当然那并不是我选的,不管我自己是否能完全负责,却是无法从我身上切割的要素。如果说出生是人生当中第一个命运的现象的话,名字就是第二个命运了。父母所强加过来的欲望、希望、要求,那些全都被聚集在这里面。名字并不是本质,而是栅栏。我们是在我们自身的意识形成之前,先行规定好剧本的存在。 搜寻结果填满了计算机屏幕。「冬志贵」的姓氏,还有名字。我把有可能是「阿姨」的东西和名字列并排在旁边。各个项目下被付予的内容摘要,给了我偏离自己预想的印象。 ……头痛人物们……孤岛讲座……全国霸凌案件……这十年来急速扩大。强迫性手法成为问题。 ……奇怪的家长们……「见了面也只是听到不好的谣言而已啊?」……他们主张身为加害人被告人的权利。 ……点名批评自杀了的被害人……在地方法院引起一阵混乱,将他们逐出旁听席……经历不详,谜样的主办人。 ……「破霸匿的一方才有问题」。选了连结,配合光标点两下。浅蓝色简单的设计覆盖了整个屏幕。这个时候我终于注意到法布瑞他寄了新邮件给我。我看了一下文章,突然我的喉咙违反我的意志发出很大的声音。 「笹浦,开电视!随便哪一台都好!」 在远处有个记者拿着麦克风。听到笹浦的声音。我的口中干渴,双脚失去力气。我无法好好控制住我的身体。但是现在的我完全失去工葸义,乱无章法,化成噪音不停地(无限地,无限地,无限地)向后退,只有我眼前的屏幕所题不的标题化成了全世界。 ——「美丽的日本孩童永久保护会网页」 笹浦耕19:27 – 19:32 「……所有的一切,原因都来自于高层的不理解。」 我退回到沙发,大叔的独奏会又扯到别的话题上去了。 「保护未成年人安全的技术,已经在现实里存在了。之后只要将这些好好加以组合,组装上去就好了。只要这样做就好了!」 「啊。」我猛然地脱口而出。「那个先放着,回到刚才的话题去吧。」 「嗯是的是的,n的事情是吧……n的想法,基本上我认为那是正确的。不,不只是这样,那才应该是警察行政所该有的未来吧——数据化,电子化,情报化。不只是《模式》的事而已,对于一般的犯罪搜索和防止再犯而言——应该这样做才会有大的可能性……」 「……刑警先生,你真的没喝醉吗?」 「才没喝醉咧。听好了,要把犯罪情报资料完全共享。日本全国。所有搜查人员携带终端机……安插到某种分散型的仿真方式,靠数据探勘抽取出犯罪模式。就是这个啊,这个。」 「哈啊,是这样吗。」 「说起来就是把google商业性的那一套,施行在行政实行公共福利政策时就好了。地区居民不只是被警察保护。还有监视器、gps、快速的车牌辨识系统。也可以活用在车子的导航系统等,还有自动防止追撞系统上。主要在于数据转换和统台。每个居民能出动的找出数据,抽取出来,共享……是的,生产数据。」 「那个,行不太通吧。」 「当然要十分万全的小心保护隐私,我知道!」刑警先生,两手大力邵舞。他一定是喝醉了。「那么做可以防止犯罪耶?说不定可以抢先一步帮助到被害人哦?如果可以做得到的话牺牲一点个人数据又有什么关系!」 「哎呀,这一点每个人有不同的想法……」 「但是,总之上面的人不肯理解啊!说穿了既然如此为什么要采用像找这种耶上科的呢!其实今天我也是为了这件事和上面的人损上,终于把辞呈……算了,这件事不用管……好奇怪啊,怎么立刻就离题了。嗯,所以……到底在说什么事情?」 「西把自己关在洗手间里该怎么办?」 不,不是这个。我到底在说什么, 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一件必须对这个醉老头说的事。可恶连我都醉了吗。苹果汁的酒精成份到底百分之多少?零?一百? 「……笹浦,电视!」伊隅那家伙突然这么说,让我有点吓到。「开电视——随便哪一台都好!」 什么啊,麻烦死了。算了,这应该比听大叔抱怨要来得好。我拿起遥控器,按下去。 「现在似乎又有了什么新的动作,请稍待一会儿……是的,为您播报。 犯人是三桥翔太,三桥翔太,住址不确定,什么?嗯不好意思,消息来源有些交错,啊,嗯,二十七岁,现在有最新消息进来了。是的,二十七岁,住址不确定。犯人三桥。翔太在今天早上清晨时,于武藏野市的吉祥寺车站南口犯下了强盗伤害案件现在正逃亡中。 再为您重复一次,今天下午六点过后袭击了都心的一所温泉设施的犯罪集团中的一员,绑架了包含未成年人在里头共二十名以上的人质,又劫持了大型巴士正在首都高速公路行定中。现在变更了平常时段的节目改为特别报导节目,请您见谅……嗯报导中心的报导到此结束,现在转回摄影棚。」 三桥翔太15:05 – 19:32 可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是错在哪个地方,但是我觉得应该一开始就错了。 后面有警车追来,在我隔壁巴土司机他脸色好绿,过红绿灯也勉强在绿灯时冲过,但是「ㄈㄚ ㄅㄨ ㄖㄨㄟ」(cosmo:读fǎ bu rui)那家伙,在后面座位上一付很开心的表情,说:「人生就是这样。」然后大笑。 要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因为在那个家庭餐厅,我和那个「ㄑ1ㄠ」(cosmo:读qiáo)对战。 互相对看,两边都不动。那家伙拿着开山刀,刀长大约有五十公分,那都可以拿去杀丰了, 然后「ㄑ1ㄠ」那家伙气势十足。我的汗水跑进眼睛,脚底痛得要死,但是不能动,我误自己不要动,因为我拿的是细细的蝴蝶刀,而且我也知道那家伙真的超强的所以动的话就惨了。不行了,我这么想而保持不动。只有时间经过。 先动的人就输了! 然后突然旁边有人出声:一看是警察拿着手枪。所以我和「ㄑ1ㄠ」同时注意力转到那边去,但是同时又注意到对手注意力转移,可恶,只能动了,所以又同时加速。不许动! 警察那家伙吼叫。 开山刀把蝴蝶刀弹开,它变成金属碎片飞散开来。果然还是不行! 但是我们同时注意到的是,警察那家伙吼叫的对象并不是我们。 是「ㄐ1ㄚ ㄙ ㄅㄛ」(cosmo:读jiǎ si bo)。 那家伙挟持了人质。在快要到外面出口那边,由警察来看是他左手边,是一个妆化得超浓的 女人,我觉得还蛮像我姊姊的。 然后我突然很生气,在莫名其妙的状况下擒抱住「ㄐ1ㄚ ㄙ ㄅㄛ」压倒他后要制住他的右手,但是被那家伙弹开,我飞到窗户边所以没办法,接着枪声响了。是「ㄐ1ㄚ ㄙ ㄅㄛ」的枪声。 然后大概警察那家伙也开枪了,我听到砰砰的声音,好大声的尖叫。我虽然想站起来但是又跌倒,地板上都是意大利面所以我脚滑了,我的脚底被割破流血了,还蛮痛的。 瓶子,好像在我耳边咻地飞过,我的头突然发昏站不直。所以我打算修正姿势,可是又畔到摔下去,糟糕,再这样下去会被「ㄐ1ㄚ ㄙ ㄅㄛ」打中! 然后,刚才的人质那个妆很浓有点像我姊的女人说:「你!快点!」然后跳到我这里来。 她抓起我的手,嘿咻的搭在她的肩膀上,就像姊姊以前常对我做的她也这么对我做,我的体重还蛮重的所以她帮我走到后门真是帮了我大忙,所以我想对她道谢。 「不用了,快点逃走!我也跟你一起逃!」 「那,那个我……」 「快点!」 我无法道谢,所以我又想起姊姊的事,那真是太让我难过了,真的我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因为姊姊的小孩没有被生出来,所以在那之后姊姊的心没有办法好好运作,所以姊姊已经不在任何地方了。 我没有保护好姊姊。 我很努力地要忘掉那些事。实际上我也忘记了。像带着钱逃走的绪方,但是姊姊到最后仍然相信绪方,还有老爸要动手揍肚子里有小孩的姊姊,所以我为了阻止他,那时候第一次痛揍老爸打赢了他,像那些事,我全部都尽可能地不要去想起来,但是还足不行、因为最重要的事,总有一天一定会想起来的。 店里面又传出砰砰的枪声。得逃走,我不逃定不行。为了保护陶广。因为我已经决定要这么做了。 虽然我保护不了姊姊,但是我要去做,一直做到最后。 然后那个像姊姊的女人把我推进车子里,没办法我只好在心里对这个女人很大声的道谢了好多次,然后我上下颠倒地被推到副驾驶座上。这是谁的车啊,我心里想该不会是这个女人的车吧,我头上传来不知谁的声音说:「喔小姐,谢谢你的帮忙!」然后车子就急速开走,等一下,刚才这个声音我有听过哦,所以我一拾起头来,「因为那位亲切的小姐的帮忙,我们都得救了呢,三桥。」 从驾驶座上「ㄈㄚ ㄅㄨ ㄖㄨㄟ」那家伙咧嘴笑着,手里拿着枪。 *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混蛋「ㄈㄚ ㄅㄨ ㄖㄨㄟ」,骗了那个女人。 「说我骗人,还真叫我意外呢。叔叔我只是拜托她帮我个忙而已。那边我有个认识的人,我想要快点去救他,很不巧的叔叔我偏偏脚又受了伤没办法动。这不算骗人吧?然后她回到店里变成人质,才救了你。命运的安排可真是巧妙呢。」 这家伙一直咧嘴笑嘻嘻的,他是嗑了药吗。我刚才应该已经击碎了他的膝盖才是啊,到底怎么了。 「我要杀了你!」 「如果你杀了开车中的叔叔的话,这台车会和迎面而来的车辆正面冲撞,你也会死的,这样也没问题吗?在那之前,就算你没被叔叔的这把枪打中的话。」 「我要杀了你!」 「我知道了,我再说一次。如果你在这里杀了叔叔我的话,叔叔在西边的那个朋友听到情况俊,一定会把陶子小姐找出来展开一场血祭。他虽然因为今天太忙而无法来这里,但有一天他一定会这么做的。这样你也没问题吗?」 「不准对陶子下手!」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车子右转后又左转,进入婉蜒小路之后,车子停住了。 那里有个庭院里头有许多树,草坪茂盛,双层楼房有个三角形尖尖的屋顶,墙壁很白,窗户周围一片绿,屋顶里的房屋的窗户是圆的,玄关处有个门廊,是叫人十分怀念的烕觉,大概是我小时候在绘本上曾经看过,但是和绘本不同,那里有个医生。 但是这个医生很可疑,我下了车进到屋子里看到脸之后我明白了。外面看起来虽然是普通的房子但是地下非常宽广,很阴暗,有消毒水的味道,排了许多药罐。医生那家伙也穿了不合身的破烂外套,头发像稻草,但是手表看起来是非常贵的金色。 然后「ㄈㄚ ㄅㄨ ㄖㄨㄟ」那家伙笑嘻嘻地说。 「哎呀,医生,好久不见了。能不能帮我治疗一只脚呢?这次可能光靠平常的上痛柴也没办法撑下去了。对了,在这之前有一通电话。——喂,德永同学吗?」 那家伙让医生治疗的时候,我被他用手拷给拷住,然后被拷在像候诊室的房间角落枞。 找感觉过了很长时间。然后又过了一阵子「ㄑ1ㄠ」来了之后,我还吓了蛮大一跳的,但是那家伙似乎没有打算要 继续刚才的打斗。 所以变得很奇怪的是,我和「ㄑ1ㄠ」在「ㄈㄚ ㄅㄨ ㄖㄨㄟ」的手术结束之前,因为没事做,所以在房间的那个角落和这个角落各自坐着发呆。 我们偶尔瞄一下对方的脸,然后看一看墙壁上的时钟,确实到刚才为止,我们都还是一付这家伙我要杀了你的样子,但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你在哪里学的?」 「ㄑ1ㄠ」突然这么说,我回答他「什么?」。然后那家伙从破沙发经过,把右手肘撑在腿上挺起身子来,右手臂上的肌肉紧缩变硬。那时我才第一次察觉到,他的左手坏掉和他侧腹部那里的衬衫变成红黑色,这大概是被警察给打中的痕迹。 「你的招术。格斗技的。」 「我没学过。」 「自学的啊。」 「什么?」 「你自己想出来的战斗方法,是这个意思。」 「不行吗。」 「不是,我只是觉得可惜而已。」 然后我和「ㄑ1ㄠ」又再次沉默,但是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ㄑ1ㄠ」他不是笨蛋,只有这件事我还蛮清楚的。 这家伙不会只是听「ㄈㄚ ㄅㄨ ㄖㄨㄟ」命令就听话行动,也不是个打倒比自己弱的人就感 到开心的男人。 这个家伙他只是想跟强者战斗看看而已。 所以在我心中,「ㄑ1ㄠ」并不是笨蛋,也就是说他也可能不是个坏人,因为坏人大部分都很笨,譬如说我的老爸和老师都是那样,他们只和比自己弱的家伙战斗,但是我觉得那样子并不对。 「那家伙怎么了。」 我试着问「ㄈㄚ ㄅㄨ ㄖㄨㄟ」的事。然后「ㄑ1ㄠ」似乎立刻就懂了,说了一句话,「不知道。」 「你们不是同伴吗?」 「不是,是因为这个工作才刚好在一起而已。」。 「ㄑ1ㄠ」这么说后,脸皱了一下。所以我还是认为「ㄑ1ㄠ」不是笨蛋。因为「ㄈㄚ ㄅㄨ ㄖㄨㄟ」一定是坏人。会挟持人质的一定都是坏人。 就在我打算把那件事告诉「ㄑ1ㄠ」的时候,那家伙从沙发上滚到地板上。那个时候发出咚好大的声音,近黑色的血哗地渲染开来,医生那家伙从里面的房间小米,脱了凡是没办法啊,然后笑咪咪的立刻把「ㄑ1ㄠ」拖疟。 在那之后过了很久「ㄈㄚ ㄅㄨ ㄖㄨㄟ」那混帐才从医生的房间定出来,药效还作用着所以他笑得还满开心的,但是拄着拐杖,说了像是「来我这边吧」的话。 「好了,已经五点半了。哎呀,真是没办法啊。」 「什么啊?」 「有很多状况,所以三桥,你可不可以帮叔叔一个忙,我会很感激你的。」 「你别闹了。」 但是我没有再多说什么沉默下来,因为我还蛮清楚「ㄈㄚ ㄅㄨ ㄖㄨㄟ」那混帐接下来会说什么。那混蛋,他打算用陶子当交易的筹码。 然后果然是这样。 「当然,我不会让你做白工。我们做个约定,如果你帮叔叔这个忙的话,我一定不会伤害陶子的。」 「这不管哪一个都是稳赚不赔的交易喔。就像打工一样。也就是说,叔叔现在总之人手不足。正如你所知。然后刚才我打手机讲电话的对方告诉我说,德永同学他现在行踪不明,不管打了几次电话都没有人接。在这里你要帮助叔叔我抓住德永同学。叔叔保证陶子会没事的。这听起来还不赖吧。」 我,非常清楚。 这家伙没有说谎。 太好了,这么一来陶子一定可以安全了,终于我搞定一件事了。然后那时我想起来的是,在这个世界上绝对真实的第三件事。 ——一直贯彻到最后的人,还可以再得到一个正1,这种人是最棒的人了。 好。我没问题了。我为了这个正数而开心。这样我就不再是坏人了。贯彻实行自己决定好的事,因为陶子已经没事了,剩下的就只有tokunaga那个家伙而已。 只要把他的意志击溃就好。 * 他说藏身之地很好找,但是却不是如此。我照着「ㄈㄚ ㄅㄨ ㄖㄨㄟ」的话去找。结果址侗 像温泉乐园的地方。 蒸气温热舒适,还满香的,我照他敦的把电路的配电盘给毁摊后迤到里丽,找不到叫tokunaga那家伙,搞什么啊「ㄈㄚ ㄅㄨ ㄖㄨㄟ」,跟我随便乱讲,这明明就是个女的啊。不是tokunaga,这女的根本不重要。 但是我和保护这个女生的人互瞪,还蛮夸张的对打了一下,那个真是有点难对付,但是我还是搞定了,说起来好像在哪里看过那张脸,说不定他还是个蛮有名的选手呢。总之那家伙也比不上安迪。 安迪的话用下踢腿一下就可以搞定了。大概我和「ㄑ1ㄠ」都一下就会输掉,如果对手是安 迪的话。当然「ㄈㄚ ㄅㄨ ㄖㄨㄟ」也是一脚就可以干掉,那家伙只会用手枪威胁人而已,其实一定很弱,我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我必须保护陶子,我不理保护女人的那家伙回来后,情况变得更糟糕是因为「ㄈㄚ ㄅㄨ ㄖㄨㄟ」那家伙说:「就是那辆巴士!」我没办法只好照他说的跳进巴士里。「ㄈㄚ ㄅㄨ ㄖㄨㄟ」拄着拐杖一拐一拐的在我之前跳上车,我追在他后面,司机吓了好大一跳,我在想这是为什么呢的时候,接着就是那个。 「好了……我认为德永确实上了这台巴士。」 「ㄈㄚ ㄅㄨ ㄖㄨㄟ」他这么说,但是tokunaga并没有在车上,司机和坐在最前面的一个小孩子,还有其它孩子们在中间分散大概有十个人左右,有大叔,也有欧巴桑,然后还有老爷爷和老婆婆大约也十个人左右,就只有这样。 我说搞什么啊,我要下车了时,「不,不能让你那样做。」 「ㄈㄚ ㄅㄨ ㄖㄨㄟ」因为他这么说,我又说为什么啊,那混帐打开上衣露出装在枪套里的枪说:「因为我被这个孩子看到了这个啊。」 他脸上堆满笑意。 「你笑什么啊,白痴!」 「哎别那么生气嘛三桥,所谓人生就是会发生很多事啊。」 「也发生太多事了吧!」 但是那个时候,追赶我的警察们,大声响着警笛往我这里逼近,我想如果现在从巴士逃走的话一定会被抓住的所以没逃走。 因此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了。 变成挟持巴士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全部都是「ㄈㄚ ㄅㄨ ㄖㄨㄟ」这个白痴害的,该死我根本就没有打算要这样做的,可恶! 笹浦耕19:32 我和刑警先生同时都从沙发上跳起来。 「三桥!?」 「在哪里啊,这个实况转播!」 「伊隅,这个该不会是你认识的三……伊隅?」 没有回应。我回过头。 在笔记型计算机的前面,蓬松柔软的地毯上,那家伙蜷缩成一团。他刚才明明还很正常地站着。 「喂,伊隅!」 「……笹浦,你……哪杯果汁打翻了……?」 果汁? 我听到奇怪的声音。我看了一下旁边,应该跳起来的刑警他倒在地上,还打呼。 喂刑警先生,你不能这样吧。我才正要跟你商量赌上我人生的事耶。我和你,应该要击退法布瑞那个该死的混帐东西的。 我和刑警先生——我决定要信任的刑警先生——刚才一鼓作气的把果汁给喝完的刑警先生。 那么我呢?总共喝了两杯苹果汁。 伊隅,果汁怎么了吗? 「——伊——隅!」 我的头脑里在拉警报。布兰登堡再次进入第一号交响曲。 为什么刑警先生会变成很爱抱怨的醉汉呢?为什么我会告诉法布瑞那个混帐我的隐私呢?为什么西那家伙会突然生气呢?为什么伊隅会变得那样瘫软无力呢? 为什么我的头这样昏沉呢? 「……笹浦……」 我抬起头。 正前方,房间的角落,洗手间打开了的门。是西那家伙。 因为擤过头而变红的鼻头。很惊讶的双眼。用力紧抓住车轮的双手。只有那里像人形模特儿一般白。 (可恶!……) 这什么啊。 我原本打算发出那样的声音的,但是完全不行。 搞什么啊。自己家烧掉后,接下来又是这个,但是「这个」又是什么呢。我到底怎么了,才过了半天而已。现实真是乱七八糟。根本没有希望。没有天堂,没有地狱。我的身体不能动? 没有什么差别。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我难得信赖了他,这样就能一举解决一切,包括德永那个大白痴的自杀酽动,还有死变态的事,我以为可以完全和他们切断关系的。但是现实实在太过乱七八糟无法无天胡搞瞎搞,不管选哪边都不会有什么差别的吉尔伯特笹浦同学。 少开玩笑了白痴! 但是,我已经无能为力任由天花板横在我上方。地毯变得像融化的起司一样,看起来还蛮好吃的起司。 「……笹浦!」 从某处传来西那家伙的声音。我只有手臂还能动。我在快速变化成陡峭的斜坡的地毯上匍匐前进。 隔壁,相连接的房间。门缝的对面、金黄色的总统套房。 传来冬志贵阿姨的声音。她在讲电话。下知何时开始,门打开了一点点。从那个缝隙里,我只差一点几乎就可以勉强看得见,很勉强的对面。可恶,脚一点力气也没有。手肘也已经到了极限。为什么我不能动啊,我的身体。 很细的缝隙里,再差一点就看得到了。看不到。这个构图,我曾经在某处见过。是什么时候我在bbs——对了那个是——确实是——失婴。是这个《失婴记》。一九六八年,由威廉卡斯尔制作,罗曼波兰斯基导演,米亚法罗主演。配角罗丝高登获得奥斯卡奖!好耶我想起来了。 干得好啊我。这种事不重要啦! (有毒、毒、毒,在果汁里。) (安眠药、自白剂、致死量。) (伊隅?西?刑警先生?) 「——笹浦!……」 朦胧,这汉字的笔划数也太多我写不出来,几乎ㄇㄥ ㄌㄨㄥ(cosmo:读méng long)到这种程度,在浑沌的意识当中,我在那时候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冬志贵的事。 * 我想起来了。 冬志贵和我。我和冬志贵。 我们是中学同学。是最强的打架二人组。是班级的中心人物。有许多同伴,做了一堆蠢事,在学校混得很开心。但是有一天突然——连契机和理由都想不出来的突然——我们整了同一个班上的某个家伙。 那就是霸凌。 但是我们不用「霸凌」这个字。 称它做「安乐」。 安乐死的安乐。 * 我们不是霸凌,也不是折磨他。我们是要让他放松。这是我们邪恶的暗语。 那家伙,之前是别的家伙,接下来又是别的家伙,动作迟缓的家伙,给大家添麻烦的那些家伙,没有用的家伙,让人不爽的家伙,让我们不爽的那些家伙,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一切,都按照顺序处理掉。 理由?很简单啊。 因为我没有自信。就这样而已。 所谓霸凌并不是让对方痛苦。也不是整对方后大笑。那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只是要跟自己保夸,对方比自己还要弱,可以控制住。这才是真正的目的啊,懂不懂? 为了自己。 所有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并不是因为讨厌对方,而只是觉得自己好罢了。 我是为了我自己才将某人施行安乐。, ——读书也好,棒球也好,下棋也好,交很多女朋友也可以。总之只要对什么何自信的话,就没空去找比自己弱的家伙。只要努力去做就好。只要努力拚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被我安乐的那家伙就是这种类型。我——我们并不是那样的。所以盯上了他。 没有自信的家伙会精神抖擞的行动。因为只要一被看见弱点,那儿就会被人攻击。没有自信的人们,会一直增加同伴。因为只有一个人就太危险了。 因为只有一个人的话,要活下去很痛苦。 我们没有自信,但是也很懒得去努力,所以选择了最快的方法。 要变得伟大坚强只有两个方法。去努力,或者是找个比自己弱的家伙控制住他。 是的。就跟敬语是一样的道理。尊敬语或谦让语。抬高对方或降低自己。不管哪一个都是相同的结果。就算抬高降低颠倒,基本的道理还是不会改变。 我们相对于选择抬高自己,而选择将那家伙降低。 我们用了各种方法逼那家伙。除了手机之外,现在还有很多方便的服务。只是大人们不知道而已。 那家伙变得不爱来学校。放完连假之后,他终于再也不来了。他的妈妈来到一楼的校长室。 当然校长什么都不承认。因为会影响到自己的评价。顶多就是发个象样的问卷。我们大家串通好,填上问卷。没有霸凌。至少在这个班上没有。对了,我只有看过一次,隔壁班的某某同学在欺负那家伙。等等。 等过了一段时间后,我听到那家伙好像服用了什么药过量,被送到医院里去,命是保住了,好像把新盖好的家卖掉后搬到隔壁县去了。 学校就当做没这回事。但是,大家都知道。是谁施行了安乐,是谁不对。我和冬志贵以及其它的同伴们,只有一瞬间面面相觑,感觉到一点点不舒服,但是还是若无其事的说:「明天见」,然后回到各自的家中。 我考虑了一整晚。没办法,不要再施行安乐了。大概和冬志贵的来往也一起停止。因为,太麻烦了吧。毕竟搞到自杀未遂了。而且,我也觉得自己差不多该开始准备考试了。我钻进被窝里,传邮件告诉冬志贵我的读书计划启动的事后,关上灯,沉沉睡去。 ……然后,隔天开始施行安乐的对象就变成我了。 continued to “link four” 后记(b) 「啊,新城先生,第二集没有『后记』喔。」 「咦——!!」 ……在我要撰写上次的后记(a)之前,与编辑上演了上述对话。因为第2集(为了配合剧情段落的缘故)有点厚,所以……这对身为一个专写长篇后记的作家。新城kazma的我来说,实在是前所末闻的大事件。 这是《15x24》连续出版过了一个多月后才出版的第三集(编注:此指日本的出书状况),不知各位读者是否读得开心?我很紧张焦虑,而这个「后记(b)」是我在出版纪念企划「27x23」时,到各地举办读者签名会时所写下的。 上次我也曾经稍稍提到过,实际上这部《15x24》是我在几年前……二〇〇六年的初春到〇七年的秋天所写的。当初(也就是〇五年的春天,初夏)开会时,我曾针对剧情提出以下方向——。虚构的二十世纪,「东京~伦敦超特急列车」上所发生的杀人推理小说。现代吸血鬼动作派恐怖小说。以轻小说的文法认真描写日本政变。攻略外星球的「半毁轨道电梯」,古典性质的探险冒险浪漫科幻小说。以二十世纪前半东南亚小国为舞台的地底王国故事。再现弥诺陶洛斯神话的奇幻小说。本格怪兽小说。「不吃也能活」的人们的故事。为了现代人的尚万强谭。百科全书小说 ……过了一阵子之后,又变成这个样子——。关于杀小朋友的故事。少女前往救助被囚禁在伊拉克的少年的故事。为了遵守和朋友的约定得到「长生不老」的方法,旅行了一个星期的少年们的故事。因为和外星机器人的交流接触,导致肉体产生异变的少年飞行员的故事。坚信「杀人也是善行」的少年,和打算阻止他的同伴们。兵器娘的故事。加速少年的故事 ……最后,冒出来的是——。某人在自杀网站上结识没见过面也互不相识的人,打算一起结伴自杀。走进闹区的同学、为了阻止他而四处奔走的同年级友人十三人。以及一直无法遇到的同年级自杀对象。故事的主角总共有十五个人,经过二十四小时相互交错的群像剧。他们每一个人的成长以及变化(切换成第一人称)。 ……如此这般。 像这样决定好大致上的剧情及角色后,好,那就来写吧!不过在这之前,又因为收集数据等等花费了不少时间,结果一下就来到〇六的元月。 「新城先生,请你快点动笔吧。」 「好的。」 像这样的对话反复了数次。「快点」变成「赶快」,又变成「早一秒都好」,终于m主编曰: 「——不然我帮你预约集英社的会议室吧,你可以在那边写。」 「好的!非常乐意!」 「咦!?」 因此……我来到现在因为《爆漫王》变得耳热能详的那栋集英社大楼(顺带一提,那部漫画的背景画得写实到惊人的地步!)的二楼,坐阵在西晒目眩的玻璃窗边大约十五个月。 才刚感叹窗外好大一块空地变成施工现场,全新的公司大楼就已经落成;惴惴不安地穿梭在走廊和电梯的新社员,才一眨眼便成为优秀的编辑,对我抱以「这个坐在窗边敲打计算机的怪人是谁啊?」的目光(是的,你所看到的谜样人物正是我)。在这当中还经历了许多事,像是来公司观摩的学生排着队走过、突然展开的偶像摄影大会、猫咪闯进来、为了讨论下周的《young jump)聚集而来的漫画家与编辑们小声地在此谈话、和某位有名人士共搭一台电梯、在《jump sq.》担任漫画原作的工作找上门(请再继续找我喔),让cobalt编辑部的人请我喝咖啡和吃便当(那次真是非常感谢各位)。 目前写到从家庭餐厅脱逃,快到井之头公园包围网这边。好啦。接下来故事该往哪逊发展呢?看着角色一览表和时间对照表,我再三地烦恼着,导致执箪速度突然开始慢下来,这时候…… 「咦?」 我突然注意到了,应该说是突然回想起来。 m主编曾经说过—— 最近的美国连续剧真厉害呀,像《24!反恐任务》你看了吗?喔,有看啊,真令人高兴! 那《lost档案)和《星际大争霸》你喜欢哪一部呢?嗯嗯,原来如此。还是剧情紧凑的故事比较好。剧本扎实是最重要的。顺带一提,我喜欢像《十五少年漂流记》这种的,《八犬传》也很棒…… 「咦咦?」 说不定—— 我现在所写的故事—— 「十五个人……二十四个小时……聚散离合……然后……」 漂流。 虽说是位在大都市。东京的正中央。 不,正因为是东京才更有漂流之感。 是的,各位聪明的读者,您应该已经注意到了吧,和不停变长的原稿奋战的新城kazma,其实只是在m主编的手掌上跳来跳去而已!呜呼,m主编的才能真是太可怕了! 「所以……也就是说,在这之后,这个故事大致上的走向是——我已经知道了!」 「以下,接续在后记(c)后!」 九月末,提笔于新宿淳久堂书店八楼里的「浮久堂咖啡厅」 新城kazma 推特http://twitter/sinjowkazma 部落格『散步男爵』http://d.hatena.ne.jp/sinjowkazma 插图 part8「riders of the mark city」 台版 转自 雪名残@轻之国度 笹浦耕 19:32 隔天起,我成了他们施行安乐的对象;成了冬志贵以及他那群同伙下手的对象。那些家伙直到昨天都还跟我称兄道弟。 具体上是怎么开始的,我已经不记得了。 但我知道原因是什么,因为我是叛徒。从冬志贵他们的角度来看就是这样。到昨天还开心玩在一起的人,突然开始认真念书,下定决心要勤学向上。 也就是说,我下定决心要降低冬志贵的格调。 ……叫我挺身找他们谈判?或是去跟父母亲商量? 你是白痴吗? 我问你,如果有三十辆一字排开的暴走卡车一齐朝你冲撞过来,你还要挺身面对吗? 而且那个卡车司机还威胁你,「要是敢说出去,下次就叫四十辆车来撞你」耶? 一派轻松地叫我去面对,或者要我去找人商量的大人是大白痴,那些家伙什么都不懂。 但是我很清楚。 不是因为我曾经是受害者,而是因为我曾经是加害人。 能够忍耐、面对、找人商量的是绝少数人;能够战胜霸凌的人,也只有万分之一。霸凌最糟糕的情况在于,它会转变成一个人绝对无法应付的透明无色大海啸。 而且演变成最糟的情况已经是常态了。 大人以为自己什么都懂。那是骗人的,他们并不懂,他们只是知道而已;而且知道的都是过时的观念。 他们以为现在和以前发生的事情一样,觉得不管事大事小都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连称呼它们的方式都一样。 ——事发过后,当我跟几个大人聊天时,察觉到这件事而感到非常讶异。在过去霸凌似乎是非常单纯的事,给人取上奇怪的绰号或改编歌词等等。什么跟什么啊!那样就好比只因为「ipod可以播放音乐」,就把它称为「手摇留声机」一样。 任何技术可都是不停进步的耶。 大人怎么会认为霸凌手法会和以前一样? 并不是因为有欺负人的人和被欺负的人存在。 也不是因为有强者和弱者之分。 不是那样的……该怎么说呢?对了,感觉就像班上有一个全身透明的「霸凌同学」突然出现在身边,我这样说对吗? 然后把坐在「霸凌同学」右边的家伙多加一个字,变成「去霸凌同学」后,他便无法不去欺负别人;再把他左手边的家伙加上两个字变成「被霸凌的同学」,不管他再怎么挣扎,都会受人欺负。 「霸凌同学」的真实身分我们并不知道。没有人会告诉我们那家伙会在什么时候,坐上哪个位置。 但是有某种东西存在班级当中。 存在你我之间。 存在你我的话语、情绪或行动之间。他不具有实体,既摸不着也捉不住,但是他确实存在。简直——简直就像— 啊,对了。 像音乐。 我们坐在音乐教室的钢琴前,兴致勃勃地等待着什么。乐谱摆放在眼前,琴键也闪闪发光。唯有当我们演奏时,名为「霸凌同学」的音乐才将我们融为一体。 这首曲子是否原本就存在于你我之间? 或者是那个准备好钢琴和乐谱,并带过来的某人所拥有的呢? 这种事谁知道啊。 但是我能断言的只有一点:我们持续弹奏琴键是不对的。虽然知道这样不对,却无法停下来,所以只能将从某处不断涌现而出的扭曲音乐,由指尖倾吐出去。 将之吐出,不断压迫坐在隔壁的家伙。 键盘动了,琴槌敲动弦;不协调音、乱掉的节奏、扭曲的旋律(其中几个曲调大概是我们的即兴演奏……又有谁能断言说它不是呢?至少有一个人可能是这样,不是吗?说不定班上至少有一个人是打从心底享受霸凌?) 每个人都会感到痛苦、感到伤神,并将情绪倾吐而出,压迫坐在隔壁的家伙。这算什么?没有任何人得利啊。但是有人被选为牺牲者,他无法选择地被选上了。其实每个人都想逃出去,想逃到这里以外的某个地方、某个场所,不管是哪里都好,可是音乐仍然持续演奏。 (但是,当中说不定至少有一人乐在其中?) 为什么音乐会继续下去呢? 因为这里是学校;因为外面是社会;因为我们是演奏者;因为没有人可以独自一人活下去? 所以我们聚在一起生活,按照自己的意志钻进四方形的箱子里。 (或许连这意志本身,都是无法选择的部分乐谱?) 乐谱被掀开,琴键被弹奏。拐子干过来,挨揍了。铅笔被人藏起来、鞋子沾满泥土、裤子被塞进虫子、寄来的邮件里反覆质问「你怎么还不快去死啊?」。不管是周末、假日、暑假,情况都没有改变。 然后下个学期开始了。 再下一个学期也一样。 再下一个学期也一样。 再下一个学期也一样。 * 我的情况不到自杀。 为什么?怎么办到的? 我是什么时候得救的? 我只记得一件事,那全都是靠保健室老师的帮助。 那是个女老师,她并不是什么超级大美女,但是笑起来像个孩子般,个性非常可爱,胸部也很大,喜欢顺势吐嘈、咔辣姆久和阪神老虎队,我们大家常找藉口跑去保健室和她玩。 她发觉到了。 在九月的第二周,她阔步迈向职员办公室,然后也去了校长室,去了面谈室,还有我躲起来的屋顶。总之她跑遍了全校,甚至跑到我家里来,到了下一周,她还杀到市公所去。如果放着她不管,相信有一天她一定会闯进县警局或县议会。 在面谈室见面时,校长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眼珠简直就快掉下来。老爸则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完全处在状况外。但是她仍然不顾一切地开始了大型演说,并抓住我的肩膀猛力摇晃,她的大胸部也跟着左摇右晃。 然后我已经不知所措,身体发热,眼泪哗啦哗啦地流个不停,无奈地把事情全都说出来。从霸凌已经转学的那位同学的事开始说起,说了填假问卷的事、还有读书计划、鞋子里被人放泥巴的事、骚扰邮件,跟其他所有的一切。 我说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这是对我的处罚。因为我做了坏事,所以要接受处罚。校长摸着头要去厕所时,被她拖住手臂拉回来。教官猛加茶。当我说完话时,已经不敢看她的脸,但是她的眼神却直直地盯着我的脸。 ——要接受你道歉的人,应该不是我吧。 她这么说。 ——同样的,可以处罚你的也不是冬志贵同学。 那么,我该怎么做才好?我问她。 她只回答了一句话。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我知道了。我写了封长信给那家伙,转学的那家伙,我和冬志贵施行安乐的对象。我写了好多封信给他。因为她不肯告诉我住址,所以我只好交给她,请她代为转交。 没收到任何回信。 因为老爸工作的关系,我再次回到东京,是在那件事发生完不久之后。但是如果没有她的话,我应该在转学前就撑不下去了;也因为这样,我才能侥幸逃过一死。 可是,那真的纯粹只是因为我运气好而已。 并不是我平常品行端正。应该是相反。不是因为我有什么特殊才能,也不是热血教师和深明大义的父亲奋斗出来的结果,更不像青春电影一样,有什么超级好朋友说:「你们快住手!」只是偶然,只是幸运,只是保健室的老师胸部(心胸)刚好很大而已。 可是…… 可是,我真的已经得救了吗? 我真的得救了吗? 说不定我和「霸凌同学」依然坐得很近,只是我和「他」之间刚好夹着某一个人,就只是这样而已?我会不会仍然继续敲打着琴键,而且心底某处还很享受这件事呢? 所以,现在在某处,会不会有某个人正因为我……代替我……受着死一般的煎熬呢? 然后说不定,那家伙的名字就是—— 「笹浦!!」 有人呼唤了我,是西那家伙。 但那仍然只是某个陌生人而已。 西满里衣 19:32-19:34 不能再这样哭下去了,这并不像我。 等到我可以装作若无其事时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用了二十张面纸擦拭眼角,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整理好头发后,我打开门。 好了,我必须好好地正式道个歉,然后再说明原因。对不起,刚才那都是我个人的问题。笹浦你讲的也有一番道理,更何况你家还发生火灾。你在这里先暂时休息一下,德永就交给我们来追踪。好,这样ok,对策很周详。以后就和刑警先生一起合作—— 我原本以为应该如此,但是为什么情况变成这样了呢!? 「笹浦!!」 「——啥?」 不行了,这三个人都陷入半昏迷状态。 「果汁……」伊隅低着头念道。「隔壁的……你快……」 「隔壁?」 背脊一阵发寒。不对,这是直觉。有什么事正在发生,是非常不好的事、危险的事、邪恶的事。 我竖起耳朵,聆听隔壁房间电话的对话。 我听见女人的声音,是「阿姨」的声音。慢慢地、慢慢地逐渐靠近这个房间。 「是吗……?被社论抨击他霸凌其他人什么的……老师,您相信吗?他可是我们家的冬志贵耶,那些人怎么能这么过分地诬赖人呢!」 慢慢地、慢慢地, 逐步靠近。 「是的,万一、我是说万一,假设我们家的冬志贵真的去霸凌别人好了……这也一定是有什么逼不得已的苦衷呀!欸,是的。 ……正是如此,不愧是老师,跟您说的一样。就是这样。不管是哪一个班级至少都会有一个扰乱秩序的孩子。是的,是的。 反正会被霸凌的小孩,一定是他自己哪里有缺陷,或是家里有问题,他们绝对不是什么好的人种。反正、反正……嗯嗯,他们是心灵脆弱,迟早都会去自杀的人。是的。 早死早超生,嗯是啊,这是为了社会好。欸,身为一个国民嘛。是的,是的。他们是国家的负担。而且还能节省掉一部分的税金呢。 是的,孩子。嗯嗯,嗯嗯,那是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是美丽的宝物。是的,孩子正是这个国家的宝物。是的,真的!我们家的冬志贵包括我,都很庆幸上了老师您的课程喔。 ……但是老师!我不能就这样放过他!不然我至今的准备全都将化为泡影。是的!那些栽赃给我宝贝儿子的坏蛋!我要把会被霸凌的那种孩子完全地……是的,要确实执行。 是,我按照您在课程所教的,已经成功将四个装置都安置好了。但是很不巧的,他似乎刚好不在。是的。不是。是的。不是。 是的,在出事前找到他时,我心脏真的差点就要停了。但是我顺利把他骗到饭店里来。正是如此。我放了很多那个药。不用客气,谢谢您的关心,我相信一定会成功的。是的,我连刀子都准备好了。」 门缓缓地打开,出现了「阿姨」的脸。 ——我这一辈子,大概都不会忘记吧。 眼睛。 她的眼睛往我们这边看,但是却什么都看不进眼里。 眼尾往上吊,左右两边就像用细细的笔快速地刷过一样,给我一种陌生的惊奇感。原来人的眼睛真的可以往上吊呀。 脖子上的珍珠在颤抖,不停地颤动。她的右手拿着弧刃菜刀,左手拿着手机,价格昂贵的裙子上不知何时沾染上红茶渍,丝袜不知为何脱线到右边的脚胫上,所有一切都显得不对称且浑沌。 「才不会呢……!」 是吼叫声。她对着我们,对着「老师」吼叫。 发泄愤怒、憎恨、痛苦、一切的一切。 「你们尽管在这里吃吃喝喝吧!我清楚得很。休想我会放你们走!你们随随便便地大吃豪饮,然后说声拜拜就想闪人!哎唷,怎么会有家教这么差的人呢!是的,我已经知道了,你们跟那个笹浦是同伙吧!是啊,你们就是会背叛好朋友跟学校告密的坏蛋。我就是被你们这种人害的。搞得我们家可爱的冬志贵,我的冬志贵他……!老师啊,您说是不是呢!」 还是发泄欢愉呢? 「你们说他欺负人!说他想杀了朋友!为什么只有我们家孩子非得遇到这种事不可呢!?您说是不是呀……?」 靠近了一步。她挥着菜刀,又再走近一步。 我跟那个刑警n一样,有了确信。 是这个女人放火烧了笹浦家。 我完全没有证据,只是听了她说的话而已。 听了她精神错乱喃喃说出的话而已。 为此,这个女人付了高额的金钱住在这里。为了一边吃最新潮的健康零食,一边眺望笹浦家整个烧起来! 一步、一步、再一步。 我该理解?还是该相信?或者是……? 「……是的,老师!是这样没错吧!」 我得快点逃走! 笹浦耕 19:34-19:37 不知是谁在某处挥舞着菜刀。 似乎有某个人在叫着「笹浦」。 刑警先生的身体被我的脚尖绊倒了。不,说反了,是我被绊倒。 「好危险!」 好危险,好危险,好危险。回音奇异地回响着。我抓住西的轮椅。为什么这种地方会出现轮椅呢? 「笹浦,这边!」 车轮嘶哑地高速反转,全速向后退,菜刀掠过我的头发。菜刀、阿姨的菜刀。成功地安装了四个装置的……冬志贵阿姨的菜刀。 阿姨被刑警先生绊倒,刑警先生清醒过来,表情十分惊讶;有人挥舞着塑胶袋,菜刀砸向茶几的玻璃。「笹浦、笹浦!」好危险、好危险、好危险,到处都是回音,那是保健室老师的声音。 ——快点逃啊,笹浦同学! 是的,她那个时候是这么说的。 我想起来了,所以不逃走不行。菜刀飞了出去,伊隅站了起来,刑警先生摇摇晃晃地跳到阿姨身上。她发出尖叫声,碎掉的桌子像银河般展开,慢慢地、慢慢地,挥撒着蛋糕与饼干的星云,宛如大爆炸的特效般,这一幕以极缓、极缓的慢动作扩展在总统套房过度宽敞的空间里;布兰登堡协奏曲继续不停旋转,无穷无尽地、无穷无尽地、无穷无尽地扩散。 快点逃走啊! 「快点逃吧,笹浦!」 是谁?是老师?是西? 尖叫、打碎的盘子、果汁溅起的水花、紧抓住握把的我。我们穿越门往外面的走廊奔去…… ……为什么我会完全忘了冬志贵的事? 这怎么可能——不了解情况的人或许会这么说吧。说三年前才发生的事,而且还是那么痛苦的经验,我怎么可能会忘记? 这个意见一半正确,一半错误。 遗忘和不让自己去思考不太一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也不知道。请你们去问其他更厉害的老师吧。 我所能说的就是这样。 人对于不想去思考的事,大概就真的能放着不去思考吧。即使知道也不会去思考,就算记得也不会去回想。人就是这种生物。因为你们看,每当事件发生的时候,电视不也都这样说吗? ——多么令人心痛的事件啊,接下来为您播报下一则新闻。 ——希望政府能尽早想出对策,接着是下一个话题。 ——当地战斗仍然继续进行中。在广告结束后,将为您介绍最新流行的热门商品。 接下来为您播报另一则新闻、接下来为您播报下一则新闻。是的,我们虽然知道却不去思考,虽然记得却不去回想,许多事情都马虎带过。如果「马虎带过」这句话不中听的话,那就改用「防护罩」吧。这就是那些家伙还有我们内心的真实想法。 ……别跟我扯上关系。 别让我去思考。 不要用困难的事情来烦扰我。 不要把你赌上性命的选择,拿来消耗我的脑袋和时间。 因为我也没有答案。对于去判断什么是正确什么又是错误,我一点自信都没有。 所以拜托离我远一点,要死要活都随你高兴。 离我越远越远越远越好。 但是啊。 那么遥远的地方并不存在。 那个时候,当社团第一次开会的时候,为什么我会对德永所说的话感到那么不爽,现在的我已经能够了解了。 因为那家伙让我思考了。 不只是我,其他的家伙也是。什么才是好事?怎样才能做好事?好的事、正确的事、让世界变得更好一点的方法——因为他把那些难题很干脆地推到我们面前。然后,我们觉得「反正做不到」而放弃的事,那家伙却不肯放弃。 只有那家伙如此。 现在的我能够了解,为什么我不想阻止德永自杀的原因。而我明明不想阻止他,为什么却又一直追逐他。 是因为我和忍约定好了?不对,如果是那样子的话,我只要假装在追踪他就好了。要是平常的我,绝对会这样做的。因为我早已经决定好了。 为了杏奈,我可以付出二十四小时;粉领族则是一个小时,我可没有时间能浪费在大白痴身上。我只要假装去找人,然后躲在房间里睡觉就可以了。 但是我却没有这么做。 我对我自己感到不爽。 对于自己一点都搞不清楚什么是正确的事而不爽。 未来的事我不知道,没有什么事会一直持续下去。一切都会结束,一切都会消失,而且大部分都没有预告。 晴朗的天空迟早会下雨、新闻的话题立刻改变、执行中的电脑突然开始更新、因相爱而结婚的夫妇在第十年分手;一起开心吃着生日蛋糕的家庭,隔年便各自分散;到昨天为止都还是好朋友的人,却要对自己施行安乐。 昨天、昨天、昨天,确实发生的事只到昨天为止;平安无事只维持到上个星期。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有期限。 那么我又该怎么办呢?该怎么做才能不受伤?很简单,只要我自己提前决定期限就可以了。 上班族是五分钟。 女子高中生是十个小时。 我最喜欢的年长女友,是二十四小时乘以三百六十五天。 只要由我来决定期限就可以了,在我被世界宣告「时间到了哦」之前,由我先失去耐性就好。 只要先做好背叛的准备就好。 这么做就能安心。 这么做就会安全。 只要我先背叛,便不会被背叛;只要我先放弃,就不会被抛弃;只要我去安乐谁,我就不会被安乐。至少在那个当下不会。 ……反正!某人又低声说了。在窗户外面、在展望台上,或许是更近的地方。 反正很麻烦。 反正一个人的话,就不用怕会被背叛。 反正不管和谁相处,都无法真正地了解彼此。 反正早就知道不会有人喜欢自己,所以只好自己一个人活下去。 所以…… ……我来到外面的走廊,才觉得刚跳进电梯,一眨眼就到了涩谷车站。我和西还有伊隅靠着轮椅滑下长长的坡道,往jr方向前进。应该有刹车的,但是我不知道在哪里。 除了这些事之外,其他一切也都很混乱。亲子间的对话、发车铃的声音、逐渐远去的广播声、风声、伊隅的呼叫声、西的尖叫声,全部混杂在一起无法分辨,其中唯一还算听得清楚的…… 「……可恶!」 是我的声音。 大叫的是我。 痛苦的是我。 然后背叛的也是我。 西满里衣 19:36-19:37 「笹浦!伊隅!」 这里是哪里?饭店的电梯。玻璃帷幕的对面是夜景。阿姨呢?一定正追赶过来。该怎么办才好?总之先往下跑! 「伊隅!?」 「我——没事……!」双脚瘫软。我很勉强地靠自己的力量站住。「勉强……还能动……」 「笹浦!?」 「好困……」 「不可以睡着!你想被那个阿姨杀死吗!?」 「嗯啥……为什么?……谁会被杀死?」 「就是你啊!还有我也是!」 「为什么……?」 「因·为!那个人放火烧了你家!」 「咦咦咦?是这样吗?」 这下真的不行了。这么一来,我只能使出最后一招,用双手抓住轮胎,一到大厅就立刻冲刺。虽然承载了两人份的重量,但是也只能拚了! 「所以拜托你,好好抓紧吧!」 当我回头怒吼的那个瞬间…… 我倒抽了一口气。我在遥远的下方,在玻璃帷幕对面看见的正是…… ——17。 我从高处俯瞰涩谷站前广场、紧急十字路口、斑马线的直线、横线、斜线、横线。z?n? 不对,这简直像是某种预兆,或是充满恶意的玩笑。 17! 涂抹在夜间的柏油路上,遭受大群路人践踏,斑马线那绚烂的白线,交织成一个异常巨大的数字『17』,抬头仰望着我们…… 德永准 19:37 「……那个老婆婆,一定和某人约好了要一起自杀吧。」 搭电梯下东京铁塔时,我低声说道。艾利克斯先生他们没有回应。 我调整耳边的开关。视野的上半部,东京地图照映在遮阳帽的帽檐上,亮起无数的红色光点。 那是「德永·准」被人目击的地点。那家伙的身影因为存在于各处,所以也不存在于任何地方。 「应该是约好了要结伴自杀……可是对方并没有来。跟『德永』一样。」 西满里衣 19:37-19:47 我先注意到,在车站大厅的一片喧嚣当中,有三个穿着夸张的男人。 「——就是他们!」 「——别让他们逃走了!」 「——是西,西满里衣!坐轮椅的!」 是我的名字?为什么他们会知道呢!? 我做出闪电般的思考。谣言/破案奖金/追逐德永的人们。要从哪里开始找起?首先从德永认识的人开始,再从「搜索队」下手,一切都很合理。 从井之头公园到这里的一路上,我们都被人追逐着! 「笹浦,抓好!」 「你说啥?」 「后面、后面!」 「什么?后面?」 笹浦那个笨蛋,把我的轮椅整个一百八十度向后转。 「不对不对不对!!他们从后面……不对,他们从正前方冲过来了!你看好一点!」 「啥啊?是这边吗?」 「往那边就回饭店去了!」 「很罗嗦耶,受不了……」 笹浦的肩膀碰到我的后脑杓。我以为要再一次回转,但他却一股劲地往前方跑! 「为什么会变这样啊!」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们在大楼里大暴走! 排在寿司店前的队伍、被吓到的家庭、广告墙的美女流泄而过。无限延伸的明亮、白色、细长的走廊对岸—— 「出口?是出口!」 是外面,只要往外逃就好! 我们飞奔到夜晚的涩谷。风好冰冷。向右转,前方出现的——是往下的坡道! 「可恶……!」 怒吼声。是笹浦? 「笹浦,等——」我以非常快的速度冲过人行道后,突然紧急手刹车!「——那边是马路!跟你说是马路了!」 「吵死了!」 我全身一震。 左边是黑色摩托车,双载/七百五/在快撞上前紧急刹车。另外又有几辆看起来相似的机车从坡道上方急速靠近。 「是西满里衣吗!?」 摩托车上的男人大叫着。这家伙也是追兵吗!? 「笹浦!」放开刹车。「……全速冲刺!」 「——可恶!」 背后传来叫声, 「——等等,西!」 和另一个远方的声音相互交错。这个时候我的身体,已经处在忽然刮起的强风和流泄的夜景当中。 好可怕!好可怕!是云霄飞车啊, 我/笹浦/没有刹车的轮椅,被暴走族追赶,一边以猛烈的速度冲下道玄圾! 「可恶!可恶!可恶, :」 紊乱的呼吸、飞溅的汗水,还是眼泪呢? 想哭的人是我吧: 笹浦耕 19:47 ……先告诉你们,我才没有哭呢。是真的。 西满里衣 19:48-19:59 道玄坂,109前急转弯! 「笹浦,看右边!有五个混混!」 「咳,可恶!」 左边的斑马线……黄灯,勉强过关。 「左边有三个人!……后面有摩托车!……等等,那边不是死路吗!?」 「有路可走的!相信我!」 「哪里有路……啊啊!」 我急远冲进狭窄的巷子里,跌进边侧路道,好痛好痛痛死了啦! 「很危险耶!」咦?话说回来,笹浦的反应什么时候恢复正常了?「因为正好有路可走,才让你侥幸过关的吧!」 「你很吵耶!这一带是我的地盘!你闭嘴别废话了,小心咬到舌头!」 褐色的铺石、激烈的震动、貌似混混的身影,以及笹浦激烈的呼吸、路人的尖叫、闪闪发亮的橘色街灯。这里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中心街吧? 「不用你说我也知——」 这时候手机响起。是伊隅吗?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是陶子同学, 『西,你听得见吗?我是藤堂!』 「……啊啊啊啊啊。」 『你说什么?』 「对不起,没事!我现在情况很糟糕……」 『我知道!现在我正在追你们!你们赶快停下来吧!别进到中心街去!』 「什么?」 『刚才骑黑色摩托车的就是我!在道玄坂上的那个!』 * 不一会儿我就穿过了中心街,右转/左转/陡得不像话的斜坡,一口气冲上去。卡车紧急刹车/喇叭/「找死啊混帐东西!」 「这里是哪里啊?」 「吵死了!」 「我们到底要往哪里去呢?」 「闭嘴!」 「还有,伊隅呢?」 「罗嗦!」 刮起的强风/震动/车轮的吱嘎声。远处传来的喇叭声/碰撞声/咒骂声和惨叫声。越过宽广的道路,出现了一个更长的坡道。我只能紧抓着轮椅。背后传来紊乱的呼吸,以及强劲的力道。你怎么了,笹浦? 你究竟在挑战什么呢? 突然之间,陡势缓和下来——才这么一想,眼前便出现了安静而微暗的t字路。 笹浦呢?他就像马拉松选手般坐倒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呼吸声。他的头埋进双臂环成的圈圈里,拿了皱巴巴的塑胶袋当枕头。 我本来想对他说些什么的,但放弃了。轮椅上有两人份的重量,以及倾斜的坡度。我突然想起了以前参加残疾人士奥林匹克运动会的事。虽然平安跑完竞赛路程,但是没能得奖。 那个时候的我,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而现在的笹浦,又是怎样的心情呢? (他到底在挑战着什么……?) 我看了看四周,正面是宽广的道路、巨大而宽广的大厦。左右两旁是公寓。我轻轻地回头,已经看不见混混们的身影。 『——喂!喂!』 我吓了一跳,右手握住的手机仍在连线中。 「喂?我们已经穿越中心街了唷,刚才那群人果然是在井之头公园的……啊,对了,步乃果呢!?她也跟你们在一起吧?她没事吧?其他人呢?德永又怎么了?」 『我明白了。』冷静到让人生气的回答。『现在我照顺序说明——你等一下。那伙人又围过来了。』 背景一阵混杂,一些惨叫和呻吟声遮盖了藤堂先生的话。 「喂!?」 『刚才那是「λ」。』他的声音不改冷静。『就是从车站大楼起一路追赶你们的帮派。我在代代木前跟那些家伙借了摩托车,往涩谷前进……然后现在从宫益坂追过来的是「信天翁」。』 就算跟我做这种实况转播,我也一样看不见啊! 『他们和群马的关越联盟合作,分辨的方法是看车子旁边有没有用英文写上gunship。』 「那样的细节现在不重要吧!为什么会——」 再次传来十几秒的噪音。 『……好了,解决掉了。言归正传,原本在以东京为中心的关东圈,有个被称为「白」的帮派。』 「『帮派』?像混混那种的吗?」 『两者的规模和旨意不同。在「白」里可略分为五种系统,虽然还没定型到组织的程度,但也不是完全没扯上关系。他们互相交换情报、做调整,相互配合。』 「是分散型网络吗?」 『也可以这么称呼。在各个网络有数百人,他们身上有电击棒或催泪喷雾等标准配备。平常大约十几个人一组,各自在最近的闹区里担任义警。我自己是这么理解的。但是现在似乎不一样了。』 「怎么个不一样法?」 『他们出现了超过自卫程度的暴力行为,不但贩卖毒品,也和帮派扯上关系。跟混混相比更老派,称他们为愚连队(※指二战后不顾既有的道德观,凭感觉进行暴力行为以满足自我欲望的青少年,亦是对行为有所偏差的青少年的旧式称呼。)应该比较容易理解。』 「yu lián?」 『……算了,忘了我说的话。总之「λ」和「信天翁」是这五大网络里的其中两派。剩下的三个,首要为总部位在横滨的「游动」——这些家伙是老派的暴走族;再来是城东方面的「幽灵海岸」——以足立·葛饰·江户川这三区为中心据点,他们也和木更津的「kobayashimaru」有交流。第五个是据守池袋的「牙路予」,不过这次他们并没有行动。』 「我从来都没听过这些。」 『当然。他们表面上是义警团,跟当地商店街和警察相互合作,以协助青少年更生为名目。所以被辅导人将会被逐出网络,当作他们从来都没有加入过,被抹去纪录。』 在我头上亮起虚构的灯泡。 「……你能保证这些事不会闹上新闻吗?」 『是的,一切新闻、电视、周刊。商店街和当地警察都好面子,当地有力人士的子女主宰网络中枢的情况也不少。例如「信天翁」就是。他们今天皆收到某样重要物品所在地的相关情报,也就是德永和新型毒品的……』 「关于毒品的谣言,我刚才在网路上看了。那会不会是『白』捏造出来的呢?」 『他们的确煽动了谣言,但是那和捏造并不一样。』 「咦?」 『至少那不是刻意去做的。我想……』他犹豫了一下下。『……说不定谣言是真的。』 「喂?」 『哎,那个我稍后再说明,总而言之就是这样。原本「白」就不是一个能够清清楚楚下达旨意的组织,而是一个网络,缺乏适用于整体的单一命令和指示。里面有无数个十几个人的小团体,从中可再粗略分成五个派系,他们互相帮忙也互相竞争。唯一的例外是「游动」,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那并不重要。总之在这次的骚动当中,五大派系里有四个派系彻底互相竞争。』 第二个灯泡点亮。 「也就是说——假设一开始确实有一群人故意散播情报,但现在已经没有人控制了,这样对吗?」 『是的。结果今天晚间七点五十分的此时此刻,我们被首都圈里最富机动性而且最偏激的情报网所追逐。』 「…………」 stampede——脑中闪过这个单字,野牛群的暴走。不知道是谁先起头的,但只要一开始就停不下来。 毒品的谣言、德永的合成照片、「白」的同伙,一切都像雪崩般一触即发。德永的谣言,恐怕正要追赶过德永本身,也将追赶过我们。 『另外我会被追捕,似乎是因为谣传我知道德永的藏身之处。』 「真的只是这样而已吗?」 『……或许我在代代木让将近二十个「λ」军团的人进医院也有点影响吧。』 我觉得这个一定才是主要原因。 『总而言之,我们先会合一下比较好。你们现在在哪里?』 「你等一下。喂,笹浦,我们现在在哪——」 笹浦和刚才几乎一模一样,仍然低着头。不一样的是右手抓着手机,双盾颤抖。他是在笑吗?还是在哭呢?不管哪种都不是可以跟他说话的气氛。 我看了看四周。大厦、公寓、t字路口。其他还有什么可以当路标的……有了! 「喂?我跟你说,出了中心街后爬上坡道,有个地方竖立着单举一只手的佛像,这样说你知道吗?」 折口步乃果 19:46-20:08 「……是西满里衣吗!?」 藤堂先生大叫的同时,他的摩托车严重地倾斜了, 「啊啊啊!」 我在他背后紧紧抓住他,就这样滚落到地面。虽然因为做好了保护姿势而得救,但真是千钧一发啊!我会这么说,是因为有三辆机车立刻追撞上来。 「啊啊啊啊!」 在我发出尖叫时,藤堂先生开始对着追兵连续挥出铁拳。有他在的话就不用担心了,这次也能轻松获胜……才一这么想,敌人就从markcity(※位于东京涩谷的大型百货综合商场。)蜂拥而上!为什么?为什么!?完了啦,这次真的会被杀掉! 所以我觉得这一定是本能。我猛然站起身,双脚也自己动了起来,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舞。后面传来说话声。 ——不要让他们跑了! ——在那里! ——你们给我站住! 说了也是白搭,我当然不可能停下来啊!我拨开人群,冲进大楼之间黑暗又诡异的空隙中,不知道是怎么绕的,当我回过神时,人已经坐在怪异又扭曲的五叉路正中央。 是的,扭曲的五叉路。五条路,不管哪一条都是坡道,而且不是往右就是往左倾斜。越想直直站立,身体越倾斜一边。而在五叉路的周围看到的是——苍翠的公园、爬墙虎缠绕住的诡异洋房、静谧的街灯。既看不到暴走族也看不到混混们,然后,我一直抓着一个陌生人的上衣衣角。 「呜哇啊!」 因为我夸张的惨叫,那位陌生人回过头来。应该说是往我这边倒下来。他喝醉了吗?我虽然这么想,但仔细观察……发现是个年龄和我相仿的男生。而且还满帅的。哎,不过还是比不上我的准咯。 欸,等等哦,我好像在哪里看过这张脸,而且还是最近的事。对了,这个颜色错不了,是在哪儿呢?——啊,该不会是吉祥寺的……! 「伊隅同学!?是吗!?」 「……是的……你是谁?」 哇喔!太巧了吧!或许是命定的邂逅!我忍不住开始深呼吸。这种事情竟然真的发生在现实生活中。现实感变得薄弱,而我的心情就像进入故事里一样。 「啊——!」我一屁股坐在扭曲的地面上大叫。「包包、我的包包呢!」 「你说什么?」 「我的包包不知放哪儿去了!糟了!」 「先不管那个,你是谁啊?」 哦喔,这下失礼了。所以我以最甜美的微笑快速地自我介绍。 ——在这之前,其实我已经想好一个作战计划。问我原因吗?因为伊隅和西同学以及笹浦同学是同一挂的人。那个藤堂先生的电话好像讲到一半就断了,我不确定他能听见多少。但是我是「叛徒」的事(……可是!可是……!我不是真的是叛徒啦!真是的!)可能已经被他知道了。 也就是说,依情况不同,伊隅也可能变成敌人。 「敝姓柳田,初次见面。我因为听说了德永同学和一七同学的事,所以加入『搜索队』。你还好吗?看起来身体很不舒服呢。」 「啊,嗯……不,应该没事。」他摇了摇头,想要揉眼睛的手指撞上了眼镜。这一定是喝醉了。「这个反应应该不是巴比妥类药物(※一种抑制中枢神经的镇定药剂。)……掺杂了抑制大脑上皮……在果汁里……因为我没有喝太多,所以快好了。应该会好的。但德永那个家伙……不赶快找到他的话……」 看起来似乎不是没事。是因为被我揪住袖子全速奔跑才变这样的吗?我或许应该带他去看医生比较好。但是很抱歉,在这之前请让我先探一探他的底吧。 「是啊。其他人呢?」 「咦?啊,笹浦他……嗯,我们是一起逃跑的……」 「你那边的最新情报是什么?最后是在哪里目击到德永的?」 「呃……对了,西她接到藤堂的电话……说他从澡堂逃出去了。从后乐园……虽然我刚才搜寻了一下,可是没办法锁定范围……」 「你说他逃出去了?是怎么办到的?」 「穿上别人的衣服……是谁的呢,折——折口的!是折口步乃果。藤堂说他抢了她的衣服后逃走了。不对,是西说的。」 「喔,原来如此。」 看来我的「背叛事件」还没有被拆穿。 好了,我又想了下一个战略。我当初的预定应该是要增加更多盟友的。我以为已经说服好在所同学,结果才不一会儿功夫就因为发现准同学,外加逃跑而忙翻了。虽然是成功说服了,但是人走散了,所以又回到原点。 怎么办……?应该和准同学再次碰面并协助他吗?还是继续潜身在「搜索队」里,和在所同学合作增加盟友呢? 咦? 等一下喔? 「伊隅同学。」 「嗯?」 「刚才有关德永同学和一七同学的事情……」 「嗯,怎么了?」 「为什么你对一七这个名字不会感到哪里奇怪呢?」 那是因恐惧而发青的脸。 有生以来,我还是头一次看到真的脸色发青的家伙。太厉害了,真的会变成这种颜色啊。这个也一定要告诉艾蜜利。我猜她一定会说「那种事只有小说里才会发生,太缺乏真实性」之类的。 但是你们看,还是我说得比较正确。所谓的真实性,想必也不过是这种程度而已。 「不,那是十七的……」 说到一半,他又闭上嘴巴,然后变得满脸通红。所谓露出狐狸尾巴正是如此也。我几乎快要帮他配上这般古典的旁白。在我们之间,极度冷淡的沉默不停延续。 我的表情大概也随着他一直不停变化。疑惑、不安、惊讶,还有理解。 他对一七这个名字没有感到奇怪。光是这样其实也不能证明什么。因为他已经喝醉了。 但是,被我指正完后脸色发青——而且在这之后,他还很慌张地改口重新说一遍——错不了这证明了某件事。 也就是,伊隅同学他知道: a……「17」的正确念法是「一七」。 b……「搜索队」的人,都把名字错读成十七。 但是要让a和b同时成立, c……伊隅同学并没有告诉大家「一七」这个念法。 这个条件是必要的。这么说来…… d……他知道a,但是不能让大家知道他知道。 他是这样想的。好了华生,问题就在这里咯!最大的谜团,难以名状的秘密就潜藏在这当中! 他是怎么知道a的呢? 再加上……为什么他认为这件事不能让「搜索队」的人知道? 赌上我崇拜的福尔摩斯大师之名——其实我比较喜欢莫里亚蒂教授(※詹姆斯·莫里亚蒂教授(professor james moriarty)是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的主要对手。),但是这样的话就和艾蜜莉的角色重叠了,所以更改——我已经了解到可怕的事实,以及谜团的解答。 「伊隅同学,该不会……」 「不——」 「你该不会……」 「不是!」 「……你也是打算协助准同学结伴自杀的人吧!是吧,是这样子的吧!?」 * 前一阵子学长要我去买的漫画里,有一句这样的台词。 ——反正为了默西亚,你根本一开始就不打算陪她掉落到她所掉落的地方去。 记得书名是叫做《多余的孩子》(※日本漫画家三原顺,本名为铃木顺子,于1952年出生,1995年过世,北海道出身。《多余的孩子》是三原顺在1975年所出版的作品,故事描写四位少年分别因为各种复杂的原因,如披家长抛弃、离家出走等等,内心怀抱痛苦、烦恼、旁徨不安,而一起共同生活的故事。),说不定是我弄错了,还是叫《布谷鸟啼的森林》(※该短篇作品收于三原顺《多余的孩子》系列之中。)咧? 总之默西亚是女主角的名字,她非常地楚楚可怜。然后还有另外一位主角对伪善者神父还是牧师说话的场景。「像你那样只是待在安全的地方假装要拯救谁,到底有什么意义呢?」……他是这么说的。 「所以呢,那种自以为很了解准同学忍受到现在的痛苦,以及他到下定决心所花的时间,并用处于高位的立场提出自大意见的态度,令我感到很反感。我绝对不要那样做。」 我揪住想要逃跑的伊隅同学的衣领,把他扑倒在扭曲的人行道上,紧抓住他,被他甩开后,再次将他扑倒,骑乘在他身上。我拚命地持续说服他,直到最后说出了这句台词。这个姿势虽然非常丢脸,但是为了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一边说服他,一边告诉伊隅同学所有的事。 包括准同学是我的初恋对象、我心里一直思念着他、收到遗书邮件的事、决定要帮助他网路结伴自杀、我想了很多策略要帮他但是都没派上用场、和准同学重逢的事、被混混们追着到处逃命的事——总之我把自己的事全都说出来了。 因为伊隅同学也跟准同学站在同一边。 「是这样没错吧!?你是盟友吧?」 「不是!……我只是在bbs上开了板而已……」 「bbs?」 伊隅同学用双手捂住嘴巴,但是他的话却停不下来。一开始以为他只是喝醉了,但在我追问了相关的事情后,得知他似乎是中了「冬志贵阿姨」的计。 「那么,结伴自杀的一七同学,也是在你设的bbs上认识的咯?」 「是……是的。」手掌所遮住的深处,泄露出话语来。「一、一个星期前……」 「为什么你会想开那种板呢?」 「因为我想……要看死……德永快死的……我想目击他临死的状况……」 「为什么?」 「……看到的话……或许能理解世界的真实……因为这个世界上……确实不变的……只有『死』而已……」 哼嗯,听起来像史蒂芬·金大师的小说一样。说不定他是受到金大师启发。这么一说,我想起曾听过某个高中生杀人犯嗜读《邪气逼人》(※原文书名「rage」,1977年出版。),还是《麦田捕手》呢。唉,随便了,趁药效还没退,我还想对伊隅同学问出其他事情呢。 「一七同学是谁?」 「不、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那么结伴自杀最『完美的地点』和『最佳的方法』又是指什么呢?」 「我不知道!」 「真的吗?」 「是真的!」 嗯,难道是药效过了吗?再试试看。 「伊隅同学,你有没有扒窃过?」 「没有……没有!」 「当过色狼吗?」 「没有!」 「初恋情人的名字是什么?」 「……三、三泽枫……」 「现在交往的对象呢?」 「没有……!」 「你把色情书刊或dvd藏在房间的哪里?」 「我没有藏……我全都……记住了。」 「欸,是吗?难道你会图像式直觉法?」 「医生曾经……这么说……过……」 「初吻是什么时候?跟谁?」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跟姐姐。」 哇!这下一定错不了。现在的伊隅同学并没有对我说谎。如字面所游,他完全在我的掌控之中。 好,那么再继续问看看吧……譬如那种事跟这种事等等,呵呵。突然觉得他很可爱。 我渐渐解除骑乘压制,脸上露出最顶级的甜美微笑,一边拉起脸色发青抖个不停的他。 「伊隅同学呀,看来我们似乎可以成为好伙伴呢。是不是?」 结果他很没礼貌的,脸色更加发青了。 笹浦耕 20:06-20:08 「还有一个人在哪!?那个叫伊隅的呢!?」 「啥?」 我关上手机,抬起头来。意识终于回复,眼睛也能聚焦了。黑暗的路边,冰冷的步道。我不知为什么坐在地面上。伊隅那家伙……已经看不到人了。 「他刚才明明还在这边的。」 「你能动吗?还能动吧?我们要立刻离开这里了,快站起来!」 一个没见过的家伙对着我吼叫,我终于发现他顶个和克林(※漫画《七龙珠》里的人物。)一模一样的光头。 「我说,你是谁啊?」 「藤堂。」 其实在这里我应该要表现得更惊讶一点才对。 但是,我(扣除中午过后曾经短暂的通过邮件之外)跟这个叫「藤堂」的家伙完完全全是第一次见面……所以只能露出「喔,是吗,那辛苦你了,然后呢?」的表情,然后一直盯着身穿红色外套站姿雄伟的他看。 「喂,你听见了没啊?这里很危险,我和马桥先生也连络不上——」 「藤堂先生!」 某处传来西的叫声。吵死人的引擎大合唱才刚把叫声遮盖过去,结果又突然变成了低转速。 「我来晚了呀。」藤堂啧了一声。 但是这种事我一点都不在意,我在意的只有眼前的光头而已。真的,他是真人版的克林耶。 「有什么奇怪的吗?」 「没有……你是不是刚刚才把那头超长的亮色染发给剪掉?」 「…………」 「咦?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耳边还残留一根特别长的头发。」 「………………」 藤堂愤怒地瞪着我,摸摸耳朵旁边,面不改色地将金色的头发拔下来。呜哇好痛!看的人觉得痛是怎样。 「为什么剃掉了呢?是什么仪式吗?」 「因为心里有所反省才剪短的。详细情况等一下再说。」 「好啊,随便你。」我一边低声说一边环看四周。「但是我稍微安心一点了。」 「为什么安心?」 「因为在看到那个之后,你还能相信在我们往后的人生中,还能有如此恰然自得的谈话时间。」 我跟个搭便车的人一样,小小地挥动了一下姆指,指了那个。也就是—— 完美包围住我们三个人的队形一点都没有变形,约有三十个身穿黑色皮衣的人,看起来就像是直接从半个世纪前的美国电影里跑出来一般。他们慢慢地从全黑的重型机车下来,才刚把黑色的安全帽脱下来露出飞机头后,下一秒又不知从哪里拿出木刀和铁链等等开始挥舞,一步一步逼近过来……这是人生最糟糕的状况。 枯野透 20:08 实际上,这彷佛是老电影里的一个场景。 夜晚集结的重型机车以及无数的车头灯。笹浦他们被光芒包围住无法动弹。 但是我什么也帮不上忙。 因为我已经死了。当然,我对于自己帮不上忙感到生气,但实际上我也没有把握自己是否真的在生气。为什么死掉的我还可以掌握笹浦他们的困境呢?我对那种机制一点也不了解。但是我的不了解反而让我感到真实。所谓死亡,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但是「这么一回事」正确来说又是指什么?说实话我并不清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没有任何事是确实的」这种不确实感而已。 不,还有一件确实的事。再这样下去,笹浦他们将会陷入极度的危险当中。 该怎么办?不管怎么想,我都已经死了。有没有其他人在?有没有人能救救笹浦他们? 温井川圣美 19:37-20:09 回到病房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奶奶微微地张开眼睛凝视着我。 窗外像泥沼般黑暗,刚才还在这里的伯伯和堂兄弟们,曾几何时失去了踪影。只有机器的哔哔声和画面上的波动宣示着,在这宽敞的房间里,时间并没有静止。 或许我应该按下按钮呼叫护士过来才对。但是,这么冷静的想法并没有办法在绝佳的好时机浮现。我心中只有: ——啊,奶奶醒过来了。 这样的感想,然后继续坐在会客用的椅子上。她不可能会清醒过来的。我整整花了三十秒才注意到这件事。 「哎呀……是圣美呢。」 奶奶面带微笑。我什么话都没说。太过惊讶时人反而会变得冷静。 「好久不见了,你长大了呢。」 「没有啦。」我的回应和我混乱的心理分裂开来,自动地出货了。「我们最近才刚见过的啊,就在你住院的那天。」 「哎呀,长大了呢。已经是大人了呀。」 奶奶伸出手,放在我的膝盖上。她的手又细又皱,还附带管子。 「你长大了,长大了啊。」 奶奶重复了好多次。如果是其他人对我说同样台词的话,那听起来一定像是嘲讽,即使是家人也一样;就算在混乱当中也一样。但是不知为什么,这时候我却不会这么想。 「是吗?」 「是啊。」 奶奶点了点头。话说回来,刚才罩在她脸上的氧气罩到哪儿去了呢? 「哎呀,奶奶啊,其实应该去爬东京铁塔的。但是我已经不行了。」 我歪着脖子。在很久以前,奶奶就出现了老人失智的症状,我不记得自己和她有过什么正常的对话。 呼叫护士?我仍然没做这个应该要做的反应,反而试图让我和奶奶之间的回忆复苏。在我上幼稚园的时候,她身体还很硬朗。三年前,也就是在我上国二的时候,她开始正式反覆地住院出院。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她不再使用标准国语说话,变回年轻时说话的口音。虽然想把她送到好的疗养机构,但钱又不够,只能由我们家和松户的伯父们其中一方来照顾,于是多少也产生了一些摩擦。 在那之前呢?奶奶身体还算硬朗,那时我们还住在大森的公寓里。我听她说爷爷在爸爸结婚的前一年过世,那一阵子大家都很辛苦。新年的初次参拜、生日礼物、小学的入学典礼、中元节时去乡下旅行。就这样吗?其他的呢?爷爷那一辈人被称为金鸡蛋,在东京集体就职。奶奶的乡音一直无法矫正,为此受了委屈。她总是把不要的包装纸整整齐齐地折叠好,收进衣柜的抽屉里,永远都不丢弃。然后呢?再然后呢?我和她最后一次好好地说话是在什么时候?进行有意义的交谈是在什么时候? 记忆一点都没有回复。在我心里面,我的祖母比现实更早一步远去了。我真是个不知感恩图报的孙女啊。 「你跟人家约好了吧。」 「咦?」 因为这句话来碍太过突然,我终于能够老实地惊讶了。 「是吧,圣美。呐,对吧。和大家约好要见面,大家互相打电话,而且还要去阻止那个朋友。」 「为……」 (为什么她会知道呢!?) 当然,是我猜得太快了。这只是老年失智症患者想起完全无关的往事而已。奶奶不可能会知道在搜寻德永的那些人。 那些人,又是指谁呢? 他们现在还在努力吗?还是早已经回家了呢? 我心里的两个结论开始互相追逐彼此的尾巴。 大家都回去了?大家还努力在寻找?符合现实的犬儒主义和天真期待的观测。恐怕有其中一方是我真正的想法,但是我也搞不清楚哪一方才是我自己。所谓真正的想法就是这样。 这个时候,我终于想起呼叫钤的存在。我站起身,抓住白色长外套。 满是皱纹的指尖触碰到我的上臂。 「……没关系的,已经没关系了。」 「咦?」 「不用为奶奶的事操心了。」 现场没有任何声音。连那个反覆哔哔叫的机械声都没有发出声音。奶奶的声音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声音。 「你去吧,圣美,相信你一定能办得到的。哎呀,我想起了一件事。东京铁塔。我说圣美啊,你等一下能不能代替奶奶爬上东京铁塔,去跟多惠子道歉呢?」 我的身体不能动。 因为这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 「哎,等你有时间再去就可以了。但是呀,不好好遵守约定可是不行的唷。——不要担心,不要担心。没事的。大家在等着你呢。」 为什么她会知道呢?为什么她会知道呢? 「你也是一开始就打算要去的,对吧。结果我变成这样。真对不起,都是奶奶不好,害你迟到了。」 为什么?为什么非去不可的会是我呢?为什么会是这个已经认定所有一切都没有意义的我呢? 「但是大家都在等你。你不用为我担心了,圣美。」 他们?是谁? 现在还在寻找吗?至少还有一个人在寻找吗? 「好了,时间到了。你快去吧。奶奶会帮你看着的,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因为——」 为什么? 到底是为了什么? 「——因为你是乖孩子啊。」 * 当我从走廊飞奔出去时,和跑进病房的护士们擦身而过。她们的身影看起来好模糊,应该是因为我陷入混乱的关系。假设是因为眼泪好了,那大概也是因为我终于想起来了。 我和奶奶最后一次进行了有意义的交谈。在我刚进小学不久,她安慰我时嘴上一定会挂着那一句话。 ——因为你是乖孩子啊。 乖孩子、乖孩子,很单纯的话语,被人用到老套的话语。谁都可以说,对谁都能说,但每次总是降临到除了我以外的人们身上。不管在哪出现都是理所当然,所以价值也下降了许多,可能早就被人当成障碍物来看了。 就像过度的包装纸一般。 就像保丽龙材质的包装材料一样。 就像过期的便利商店便当般。 就像安静而温柔的雨,下在被柏油完全防备的大都市一样。 但是我很喜欢雨。 我喜欢梅雨时期滴滴答答下着雨的季节。 雨规律——坦率地——每年都学不乖地来到我居住的城市,明明知道自己绝对无法滋润大地,也没有孕育果实的机会,不但会被居民们憎恨是烂天气,到达地面没多久立刻就得往下水道去,但是依然继续下雨。 我喜欢雨天,也喜欢奶奶。只有她会不停地对年幼的我降下小小的雨滴、微小的话语。因为你是乖孩子。因为你是乖孩子。因为你是乖孩子。 她不会说,你要当个乖孩子。 她一次都没说过。 她只是很频繁地喃喃说了无数次,对着在我出生前就已经存在我心中的那个很小、很小的什么,不停地反覆诉说。 因为你是乖孩子,因为你是乖孩子。 人生没有意义,没有价值,躺着打滚还比较舒服,但是如果要说只有一件事是真实的话,那就是这个了。——一滴毫不经意的雨,就能让人无止尽地跑下去。 * 视线虽然模糊,但是我立刻找到正在寻找的东西。 电话。 医院里常见的那种旧式淡粉红色的固网电话,在休息室的角落里等待着我。但是要打给谁呢?手机已经摔坏了。同班同学是否会混在交错的邮件送信者当中?我想不起来。该打给谁呢?不管谁都好。总之打给正在寻找德永的某个人! 我翻开钱包,打开装零钱的拉链,总共是两百四十二圆。零钱躺在钱包里仰望着我难堪的表情。 「可恶!」 周围的护士一起回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身高一百八十四公分,发出恼人噪音的女子高中生。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对这些人的视线感到不在意。 我从国立国际医疗中心的正门开始全速冲刺,到了大江户线的若松河田车站时,已经是距离奶奶说完那一句话的二十五分钟后了。 私市陶子 15:16-17:29 是的,老师。那个时候有人把我的手臂,从那染成紫色头发的老太太手上给拿开来。 「——陶子,你怎么了?你在做什么?怎么连鞋子都不穿呢?欸,不好意思哦,老奶奶?您找我朋友有什么事吗?」 是堀田同学的声音。 在那之后有一段时间,我的记忆再次陷入中断。我眼睛所捕捉到的下一个画面,是床上方高高的天花板。 在微暗的房间内,我一边盯着白色的天花板,一点一滴回想起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房间的。堀田同学出现了,跟那位不可思议的老太太往车站离去的情景浮现脑海。任由堀田同学拉着我的手,坐上奶油色小轿车的副驾驶座时,那冰冷的触感。看到又宽又直的道路无限延伸,然后在她说出那些可怕的话的瞬间…… 「你们聊过了吗?在那之后,陶子你过得怎么样呢?」 堀田同学一边操作方向盘很开心地说,「因为我是归国子女,所以领的是国际驾照呢」,看到她骄傲地秀出驾照的模样,我突然想起来了,还有,她说出来的可怕话语并不只有开头的这一句,还包括后来的那些。 「在那之后?」 「就是在你退学之后呀,我们变得很少连络。对了,你和小部见面了吗?」 「嗯,和服部同学见过几次。今天也才传过邮件……」 「所以只是单纯因为我太忙的关系咯。然后呢?你现在怎么样了?」 「当然是跟老师在一起。」 「……是喔?是这样吗?」 她突然皱起眉头,用斜眼从上到下打量了我全身。她的行动有几分奇特。因为堀田同学早已经察觉到我没穿鞋、脸色发青、膝盖发抖、一头乱发。——是的,堀田同学她无法抛下我,又觉得按照事情的进展来看,把我交给警察反而可能会招来不好的后果,所以决定把我带到她原本预定好要去的地方。但是为什么到现在才开始在意我的模样呢?老师,我觉得她实在有点失礼。 「好吧。反正我也没有立场对别人的外表或兴趣说三道四。」 「你说什么?」 「…………」 「………………」 「……话说回来,你还在继续啊。」 「咦?」 「就是那个啊,你还在继续装啊?」 堀田同学扬了一下下巴比出方向,我顺着她的视线找到了她所发射出来的虚线,很准确地刺中我隆起的肚子。 「那个……我不太懂您在说什……」 「还有你那讲话方式也是。」 「我讲话的方式有什么问题吗?」 「你看,就是那一句客气的『我』(※私市陶子所使用的日语第一人称为较谦让有礼的「わたくし」。)啊!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讲话的!」 「以前?」 「所·以·咯!就是我们玩那个游戏之前的事啊!『假扮怀孕』!我们欺骗了老师,捉弄了他的那个游戏啊!」 啊——老师,我不懂。这名女士到底在说些什么呢?在我和老师相爱后,上天赐予了这个宝宝给我们。 「在黄金周结束后,你自己提议的呀。你说新来的老师稍微跟他开点玩笑就满脸通红很好玩,还说如果告诉他:『我有了孩子,该怎么办?』的话,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从堀田同学嘴里说出来的话,变成了危险的玻璃碎片,一片接着一片刺入我的耳朵里。 「——结果引发了那场大骚动,其他还有毒品的事、外宿的事,全部都爆发出来——唉,反正我也因此乐得轻松,因为我原本就不太想去学校了,一点都不成问题——我爸妈对上流的东西十分憧憬。虽然他们说自己是什么外交官或书记官等等,但说穿了也不过就是国家公务员而已,真是太逊了。对了,陶子你那边才算真正厉害吧。你的家世等等。在那之后,你跟那个『后母大人』之间的战争变得如何了?结果还是被赶出家门了吗……?」 这是怎么一回事? 堀田同学在说谎。为什么要把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排列在一起呢?假扮怀孕?她说「假扮」是什么意思呢?事实只有一个,这不是真的,但是却假装是真的。也就是说,她没讲明的,正是我隆起的肚子——我真的完完全全——在这八个月之间一直欺骗了老师—— 这是谎言,当然是谎言,我最了解我自己的事了,这是当然的。我怎么可能会不记得自己的过去?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发生?但是如果真是如此的话,为什么我不去摸摸看自己的肚子呢?只要稍微动手摸一下,立刻就能判别事实,便能立刻消除这个疑虑了呀。 不,根本没有疑虑,也不可能会有的。我怀了老师的孩子,所以不可能会有这种不是事实的疑虑;也不可以有。所以我也没有必要一个一个去加以确认。况且我现在还多了更急需处理的状况。 是的,我非杀掉堀田同学不可。因为没有比话语更恐怖的东西了。不管自己再怎么打算保守秘密,总有一天会暴露出来。不把她灭口的话,我和老师那宝贵的甜蜜生活将会被破坏。啊——心跳得好快,胸口像要被人撕裂般。但是老师,请您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该表现的时候我就会好好表现。 而且,我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杀过一个人了。 * 我侧躺在床上,视野四周的朦胧已经逐渐散去。然后我发现,现在距离我坐上堀田同学的车子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在做下那个重要的决定之后,我便昏了过去,那场可怕的对话大概也因此突然中断了吧。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在陷入混乱的状态下看着白色的天花板。上面用蓝色的墨水写上细小的文字。到底是谁、又是怎么样在那么高的地方——不对,并非如此。那些蓝色的文字,是从这个阴暗房间的某处被投影上去的。彷佛像是天文馆的星星一样。 sometimes angels may haunt you, and ghosts would bless you. 不知为什么突然感到怀念,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我想起了老师的课,试着把英文翻译成日文。 ——有时候,天使诅咒你;有时候,亡灵为你祝祷。 然后不知怎么一回事,从某处传来一句话—— 「……八十分。」 是我不曾听过的男性声音。 看来我似乎把以为只在脑子里进行的翻译清楚地说出了口。这是非常奇怪的事,我从来不曾这样过。 「第一行的haunt说起来,应该带有『作祟』的意思在里头。但是能把bless翻译成『祝祷』,确实很精确。」 我想要坐起身却没有办法,因为我的手脚都使不上力。我到底怎么了?我仍然在睡梦中吗?还沉浸在睡梦里,以为自己在这个不可思议的房间里醒过来了?这个阴暗的房间——但是除了天花板以外,全都模模糊糊什么也看不见。我连这里是哪里,现在是什么时候都无法掌握。只有一件事错不了,那就是我必须将堀田同学灭口才行。 这时候我注意到一件事。是的,是咖啡的香味。 「哎呀,看来你还没有完全醒过来呢。那刚好,我专程泡好的这一杯也不用浪费掉。」 我努力将身体挪往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那里有个穿着蓝色衬衫(但是看起来像充满皱纹的睡衣),而且身材高大的男人。他的轮廓分明,光这样就已经够让人印象深刻了,但是更吸引我目光的,是他那一头齐肩的长发。说是白发——也不尽然,那色泽把金色和银色调合得十分均匀、自然,完全不像最近在闹区看到的那种,又是退色又是染色所强迫覆盖出来的颜色。每当他稍微转动头部,那一头美发便滑顺地描绘出轨迹,让我的视线忍不住跟随。这真是距离「不自然」或是「人工」等等形容最遥远的……啊——该怎么说才好呢,简直像在某个遥远又丰沛的国度里,享受风儿及光芒恩惠的一片麦田,尽情生长,无限延伸;轻轻地摆动,靠过来又退回去,他的发色就像是把这种色彩如实地移植过去一般……我接受到的就是这种印象。 然后这个不可思议的男性的左手上,握着一个银色的小水壶。他将细长而可爱、尖尖突起的注水口,缓缓地按照顺时针……就像个熟练的工匠转起宝贝玩具的发条般……对着放置在前方柜台的杯子和咖啡滤网里注入热水。 「就快好了,请你再等一下,小姐。」 「请问……您是谁?」 「什么?喔。」他的眉毛微微往上扬,同时表示出困惑和放弃。「她没跟你说吗?」 「她?」 「凉子同学,就是你以前的同班同学。」他把空着的右手从头上往横摆动做出波浪,准确地模仿出堀田同学华丽的发型给我看。「也是——这么一说那的确也像她的作风。总是不取得屋主的同意就任意使用这里。她的行为模式有些地方让我联想到野猫,不过这只是我的看法。她把这里当成是自己地盘的一部分。」 「这里……?」 「是我家。」 好棒的房间呀,我反射性地说,但是无法好好地发完音到最后。 这个房间……不,我实在无法一语道尽房间的模样。天花板挑高,正面有一面大窗户,但是玻璃似乎是用什么特殊的工法点缀,在黑暗的夜空下只看得见七彩的闪烁光点,看不清楚本该映在对侧那无数建筑物的形状及大小。在窗户旁边,可以看见左边墙壁上有数十幅用精巧的画框装饰的小幅画作。似乎是尤特里罗(※摩里斯·尤特里罗(maurice utrillo 1833-1955)是巴黎画派中最著名的风景画画家。)。不知什么原因,所有的画都向右倾斜,倾斜程度也各自不一,虽然没有特别的规则和方针,但是很自然地视线被吸往右边去。他所站立的柜台是在尤特里罗群画的前面,再往右边深处好像有个厨房,但是我实在不觉得用粉笔和腊笔所描绘的风景画适合拿来当作指示厨房的导览板。 另外右边的墙壁是一整面书柜,那里整整齐齐地排放着绘盘和西洋棋的棋子。虽然也有书本,但怎么看都是把那拿来当作安全摆放盘子和棋子的道具。棋子光是骑士就有几十个,而且尺寸和造型都不一样,其他的棋子很可怜地、卑微地被塞在角落。另外在这里看不到任何棋盘。 地板的四个角落有三处都堆满了cd,仔细观察可以发现那都是经过细心地分门别类排好的,但是不管是哪个cd盒都是打开的状态,再不然就是空的,或是里面的歌词本跑出来。而且房间里找不到cd音响。这大概是因为有某物取代了音响吧,有一个状似冰箱的巨大黑胶唱片机占据了最后一个角落。其他还有像布袋和尚的小小雕像、用无数三角形拼成的一个像琵琶的乐器、跟小孩子的身材差不多宽且生满锈的弹簧、像是从各处的温泉旅馆借来的毛巾共几十条堆在一起、只有前半身的脚踏车、印刷着宛如在英文字母上点缀胡子和浊音符号文字的杂志,总而言之全都是些不可思议的东西。而且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没整理好的房间里常常出现的……是的,唯独那脱完后乱丢的衣服没有出现。 豪华与有气无力;纤细与漫不经心。什么都乱七八糟的,但是却有强烈的整体感。每个地方都故意崩解、零乱、置之不理,看不出这究竟是不是原本的意图。服装凌乱代表心情凌乱,虽然这么说,但是错不了,这一定反应出了这个房间的居住者心中的想法。 「这里是……?您又是……?」 「回答之前,我先把这个给你吧。只要是闯进这个房间的孩子,我都会交给他们这个的。」 他倒完咖啡后将单手伸过来,从某处拿出一张高雅的象牙色名片。正面用细如丝线、不经修饰而扩散开来的文字记载着: 年轻隐士 hermit-by-chance&choice 在 所 治 英 zaisho haruhide 另外还印上了电子邮址。不过上面没有住址和电话号码。翻到背面,这应该是勘亭流字体吧,字体非常的粗, 呆樋亭管斋 我只会念这些。 「dāi tong ting·guǎn zhāi……?」 「如果你能读成『请不要管我』(※此为日文谐音。)就给你满分一百分了。」 这位先生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不过因为你是美女,所以我给你九十分。」 「……真是如此吗?」 「真是如此。来,这是咖啡,小心烫口。」 我一直盯着黑色表面上逐渐荡开来又消失的波纹看,枕边小小的灯火不知何时点亮了。 如果喝下这股暖意,能让心情稳定下来的话该有多好,但是我却没有稳定下来的余力。我必须找出堀田同学,然后这位先生是堀田同学认识的人。可怕的疑惑正在我心里逐渐扩大成长。如果她把那个谎言也告诉他的话,我该怎么办才好?该连这位先生都一并杀死吗?堀田同学的谎言就像传染病一样,传得越广非死不可的人便越多。 「非常抱歉,虽然你专程泡了,但是我不能喝。」 「你不喜欢咖啡吗?」 「不是……但是,刺激性食物对婴儿可能不太好。」 「喔,原来如此。」治英先生说。「你还真是爱操心呢,要当母亲的女性,或许就需要这么小心谨慎吧。」 我撒了个巧妙的谎言,但是这样我就能稍微安心了,因为这位先生还没听到堀田同学的谎言。问我为什么?因为他相信我真的身怀六甲,这让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样一来,我就不用杀了这位先生。要杀了这么一位心地善良还能煮一手好咖啡的先生,真教人过意不去。 「接下来,我该跟谁连络才好呢?」 「什么?」 「告诉其他人你在这里的事。我应该跟哪位连络才好呢?凉子小姐说警察局跟医院都不行,我自己也觉得把那种制服人种弄进家里来很麻烦——但是,你的家人应该很担心吧。」 「不行!」 我的声音不禁变得很大声。 「怎么说?」 「不是……呃……不用了。您不需要跟任何人连络。」 「不行。不过如果你孤苦伶仃的话,那事情又另当别论。」 「不是的,我有老师——不,请您别跟老师连络。」 「为什么?」 「因为我其实是不能待在这里的。」 「在这里的每个人,全都是不能待在这里的人唷。」 治英先生看似愉快地轻轻耸了耸肩。 「凉子同学就是典型的例子,她老是跷课跑来这里玩。 还有其他人也是。高中生、大学生。不只是小孩子,还有作家、诗人、音乐家、未来的摄影师、立志当建筑师的人。实业家、虚业家、业界的人、学者、空手道家、和服店的老板加上上班族。没有的大概就只有军人而已吧。 说实话,现在楼下的房间里,那些人正开心地开着跨年派对呢……我身为屋主还默认他们的行为说起来也有问题……他们跑到这个隐士的隐居处,随自己高兴来浪费时间和设备。是的,他们应该还有很多其他可以去的地方。 不过,原因可能还是出在我身上吧。原本呢,这里应该变成『隐士庵』的。如同大象坟场、帝王谷(※帝王谷位于埃及,是专门用来埋葬古埃及新王国时期,十八到二十王朝的法老和贵族的山谷。)、遇难船在最后一次漂流后到达了港口;跟勃克林(※阿诺德·勃克林arnold bocklin(1827~1901)为瑞士的象征主义画家。最著名的画作是五幅「死岛」系列,是以他小女儿埋葬的英国公墓的气氛来描绘成的,其画风充满神秘、幻想的气氛,对二十世纪的超现实主义画派有很大的影响。)的那幅画像一样。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朋友的朋友互相传递备份钥匙,擅自将行李搬进来,变得和现在免费住宿的埃尔米塔日饭店一样。当初我的预定不是这样的,真的。但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这还是只能归咎于主人的性格。我明明是个连大门钥匙都懒得去换的隐士志向的人,但是却非常喜欢听人家说话。无论如何都无法改掉爱追根究底的毛病。真是伤脑筋呀,你认为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不——是的……呃……」 「所以『老师』是什么人呢?」 不知不觉我已经说出老师和我相恋的过程。我们以老师和学生的身分相遇,在那个放烟火的夜晚,上天赐给我们宝宝做为两个人爱的证明。他现在是我的先生。而且他今天为了维护公司非常重要的伺服器而忙碌地工作。而我则因为某件事(关于德永自杀等等事情尽可能不要说出来比较好,这是「搜索队」决定好的事,所以我把详情省略了)瞒着老师出门等等。 「我可以问一件事吗?」治英先生站在书柜前,一边触摸着骑士棋子一边说。 「你所说的『老师』,他教的是什么学科呢?」 「英文。」 「那他现在的工作呢?」 「嗯,记得是系统什么的……」 「系统程式工程师吗?」 「是的,正是那个。对不起,我对那方面不熟悉……但是老师真的很厉害。他对数学非常拿手,也很懂电脑。」 「嗯,似乎是这样呢。所以我听你说话时,才一直把他想成是数学老师。」 我手中的杯子晃动,漆黑的液体洒到咖啡盘上。 「怎么了?」 「没、没事……什么事也没有。」 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我的心脏如此疼痛呢?数学老师,那怎么可能?老师……我的老师应该是教英文的。写满黑板的白色文字,我记得清清楚楚。四角撑开的英文字母、可爱的希腊字母、大写、小写、草写、等号、不等号、积分符号。不对,那是数学课。我旁边是堀田同学,窗外正是新绿眩目的季节。为什么我的手在发抖呢? 「你怎么了?」 「什么事也没有。」 「你在害怕什么吗?」 「……我没有害怕什么。」 「你的手在发抖喔。」 「我并没有发抖。」 小小的杯子,喀睫喀睫地发出声响。天花板的蓝色文字,不知不觉的又变成新的东西。 ——man, that fuming ice, ever in vain aspiring to freeze the flow of time. 人,是充满热气的冰,很可悲地永远试图阻止「时间」的流逝。 「另外我还有一件在意的事。你刚才说你退学是在下学期的第一天没错吧?」 「是的。」 「然后你还说你有八个月身孕。」 「是的。」 「所谓怀孕呢,」他像在背诵什么似地闭上眼睛。「最后一次来月事的时间……也就是把最后一次月事的第一天当成起点,将四个星期看成一个月,通常是三十八周,四舍五入计算后大多是四十周。在日文里俗称『十个月又十天』,英语圈一般则用『九个月』来表现。」 「是的。」 「今天是除夕。你的老师是新手教师,在今年的黄金周结束前来到你的学校。然后你们两个……呃,是什么呢,『誓言永远的爱后第一次结合』是在大曲市烟火大会的夜晚,也就是暑假的最后一个周末,你是这么说的。——总觉得算一算有点对不上来。」 「…………」 「难道是我听错了吗?」 「…………」 「还是你弄错了呢?」 不、不是的,我、我怎么会欺骗老师,但是因为我是坏女人,我的继母是这么说的,以前在那个博物馆的埃及宝物展中我曾经……所以,我真的是「假扮怀孕」吗?而且现在还在假扮当中吗不不会的那种事绝对绝对不可能会——!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一 「不好意思治先生,请问我可以用一下楼下的电脑吗?——啊,她已经醒了吗?」 跟声音一起从右手边的厨房里面出现的,是一个像大学生、看起来相当有活力,额头和肩膀都很宽的女性。 「嗨——啊,对了,我介绍一下吧。这位是我的朋友忍小姐,她因为受到流氓的威胁,所以和她妹妹一起从自己家里逃出来。然后这位睡美人是陶子同学,哎呀真是的,我这个隐居处还真是大家的避难所呢!」 左右田正义 17:12-17:29 「……嗯,是啊。原来如此,来龙去脉我大致理解了。」 听到眼前的石蕗先生这么说,让我松了一口气。我拿起桌上的罐装咖啡喝,旁边的墙壁放了好几台电脑萤幕,那上面的「第九十一届成风祭/特效研究会短片放映会(五、六、日)」海报里的cg美少女笑脸迎人。 一直到刚才还有许多人在这间社团办公室里,但现在只剩我和石蕗先生而已。听说这是直接把以前的建筑物从别处搬迁过来,所以天花板相当低矮,乍看之下虽然很破旧,其实非常牢固。成风馆大学文科的团体会馆俗称「东馆」。一开始被「kobayashi-maru」的人带过来时,馆内异常昏暗,走廊的墙壁上贴满了奇怪的舞台剧海报和宣传单,虽然在心里想「这里是哪里啊」,不过再仔细想一下,这里不就是信他就读的那所附属高中的大学嘛。害我白担心了。不过,其实我也没有真的那么担心啦。 是的,我一点都没有担心。不管怎么说,石蕗先生都是站在我这边。 「也就是这么回事吧。问题人物德永同学,今天晚上预定要进行网路结伴自杀,以你为中心组成的『搜索队』虽然拚命在找他,但是有几个参加者并不是那么全力配合,所以还没办法找到人。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你肚子饿不饿?」石蕗先生用他被绷带缠绕住的右手指向房间角落的置物柜。「如果是零食类的话,那边还有一些。」 「不、不用了。谢谢。」 「哎,你不用跟我客气,基本上我们的理念就是随时随地保持开放和自由的态度。」 石蕗先生所说的「我们」,当然不是指「白」整体,而是在其中属于核心地位的「信天翁=拉姆达(alr)联盟」。他们是正义的义警团,而且是个秘密团体。总觉得好厉害喔,竟然有这样不为人知的组织在私底下活跃。这个石蕗一定有相当的能耐,不过可以让他跟我讲这么多,我也很厉害。 「嗯,你所说的话非常值得参考,谢谢。其实啊……」 石蕗先生探出上半身告诉我的,是个很不得了的情报。 德永持有的那个谜样的粉红色手机里,藏着超级重要的情报,那应该是有关于流氓贩卖毒品的资讯。正义的义警团正在追踪那支手机。因为警察很忙,所以不靠自己努力是不行的。 好厉害!这太厉害了!这个已经超过「阻止自杀」那种程度的事情了,如果我能把它解决掉的话,立刻就会变成超级风云人物!电视台一定会来找我,采访者络绎不绝。哇塞,我该怎么办,该穿什么衣服好呢? 「……但是呢,问题出在那个叫藤堂的家伙身上。他现在高三,所以要比你大一年吧,他在中野和新宿那一带组织了义警团,在当地可是个相当有名的问题人物。听说他从国中起就组织了团队,对区内的所有中学收取保护费。然后听说那个叫藤堂的也在这次暗中活跃,打算夺取情报做不当利用,所以他应该就是你所说的不配合的——」 「咦!?」 藤堂、是那个藤堂吗? 「咦……难道你知道那些事吗?」 「不、不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没直接见过藤堂。只是今天收到几封他传来的邮件而已。」 「也就是说,今天是『搜索队』第一次活动吗?嗯,也是,那就太好了。因为那家伙的靠山很吓人,所以你还是不要接近他比较好。」 「靠山?」 「黑道或右翼团体等等。」 石蕗先生更加补充说明状况。包括藤堂的背景关系、那家伙所组成的邪恶团队、毒品的谣言、alr如何努力改革「白」。他非常热心地不停用力挥舞着用绷带包住的手。 他使用了许多难解的单字,所以有些地方我没有听懂,不过那边就华丽地跳过吧。因为要是每件事情都发问不但有点失礼,还会打断他说话。是的,这些地方我可是好好为对方着想过后才行动的。 「请问,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终于找到了说话的缝隙,我快速地说出来。 「不管什么都好,请让我帮忙。」 「嗯嗯,正是这么一回事,我就是等你这句话,真了不起啊,你头脑真好呢。」 「没有,哪里。」 「你不用谦虚,这种事我们一看就知道。我们需要你,应该说,我们需要你们的力量。」 「是,搜索队。的所有人?」什么啊,不只是我而已。 「不是不是,当然你是最重要的人物。你是负责管理大家的人,其他人……嗯,我这么说可能不太好……借你刚才的话来说的话,就是因为他们听起来像是,没用的人。呀。所以还是少数菁英部队比较好,尤其是在核心部。你知道前线跟后勤的不同吗?是的,简单来说就是军队跟参谋。现场只要人手够的话就可以搞定。重要的是位于中央的人,必须是经过挑选的人材。说实话,我在『alr』里担任人力资源管理。因为今天还必须再找到一个人才够,所以非常忙。」 我点了头。是的,石蕗先生认可了我。包括我的能力、干劲等等。所以才告诉我这些事情。 「我什么都肯干,这种事我也很拿手。这样的话我可以在这里……也就是那个,分析贴在司令室的情报,建立作战计划等等。」 「嗯嗯,你这么说我虽然很感谢,但是我们规定一开始大家都要先从实地干起才行。每隔三个月评量考绩,只有优秀的人才能升格为后勤。其实这个房间核心干部以外的人是禁止进入的。」 「欸,是这样的吗?」 糟了,该怎么办?规定……说得也是,这样有规模的组织一定要有规定。哇,糟了,我违反规定了。太突然了吧!搞什么啊,早一点告诉我不就好了!追究起来都是因为没人告知我,所以违反规定可不是我的错哦! 「哎呀,没事的、没事的。你不用那么担心。我刚才说过了,我是担任人力资源管理的负责人。简单来说,我只要从处理日期追溯回去申请就没问题了。」石蕗先生从置物柜里拿出淡紫色半透明的档案夹来。「这种手续是有捷径的,重点在于能不能好好地活用而已。当然,我想你这么聪明一定能理解吧——喏,这就是文件,日期我会在这边这样写好,但是事务手续实际费用需要花一万圆,你现在有吗?没有?喔,没关系,下次再给我就好。」 「什么?」 「所以呢,先在这里跟这里,还有这边都写上你的姓名和住址可以吗?」 ——好了,名字也签好了。这下我可是堂堂「alr」的一员了。而且一下子就成为了企业级会员。这全靠石蕗先生支持我的缘故。我跟其他新成员的层级可不一样呢!我是说层级。 「那么,这些由我们来处理掉。没问题,没问题……喔,电话来了。」 石蕗先生的左手不灵活地打开手机贴近耳朵后,双眉立刻紧蹙在一起。我立刻明白,这是紧急状况。 太厉害了,我一入会马上就遇到紧急状况耶。接下来正是我一展身手的时刻。电视采访等等大概会很辛苦,我能不能快点成名啊。 他小声地不知和谁说了一会儿的话之后,对我说。 「……左右田同学,等一下希望你陪去我办点事情,可以吗?」 「啥?」 「现在最新情报进来了,你那『搜索队』里的其中一个成员,听说在这附近。」 「喔……」 「只不过那个人和我发生了一些事——呃,也不是很严重的事。」 他露出苦笑,一边告诉我事情的经过。 「……哎呀,总而言之,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在跟我见面之前,如果能由你先去说明的话我会很感谢你的。」 「我明白了,请交给我吧。」我使劲回应他。「我会好好帮您说明的。」 渡部亚希穗 17:42-17:47 我注意到自己还在医院里。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响。现在几点了呢?我不知道,虽然看得见时针,但是无法在脑中里转换成数字。我真是个小笨蛋啊。 我听到在走廊前方有人跟刚才的医生说话。面孔似曾相识的叔叔和阿姨,他们穿着同一款牛仔裤,上下跟背后都有个巨大的心型标志。另外还有一个瘦瘦的男孩子。穿着手打的毛衣、连身牛仔裤。 啊,对了,是透同学。他们三个人部长得跟透同学很像。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叔叔和阿姨——应该说是透同学的爸爸和妈妈,他们一直盯着我看。医生那家伙似乎说了些什么,但我没办法听清楚。 然后那个男孩子,大概是透先生的弟弟,前一秒还跟爸爸手牵手,但是突然就哒哒哒哒地往我这边跑过来。 「喂,站住,悟……!」 透爸爸的声音完全追不上他。 他突然站在我面前。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感觉不是那样,我们彷佛是一百年前就已经认识的朋友。他露出有点别扭的笑容后,把东西递到我眼前。 那是透先生镜片破裂的望远镜。 他并没有哭,但是他的某部分在哭泣。应该说那是我至今从来没看过的表情。 他从正面一直盯着我的脸,但是却不看着我……应该怎么说呢,彷佛我不是真的在这里,他盯着看的是在别处的另一个我,感觉像是在进行没有声音的对话? 「这样不可以喔,悟。」 他们两个人追了过来,透爸爸把手伸出来,弟弟从我面前很快速地走到旁边的墙壁。所以我很自然的跟透妈妈互相对看。 「你跟那孩子……」 透妈妈露出生疏的笑容后,很小声地说。 「……我问你,你是不是一直跟我们家的透在一起。」 「是、是的。呃……」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然后透妈妈突然一阵瘫软,几乎要晕过去,我赶紧支撑住她的手臂。透妈妈的手趁势抓住了我的手臂。 「请问您还好吗?」 「京子,你怎么了?」 透爸爸从后面过来,他的手正要抱住透妈妈的肩膀。 但是透爸爸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险恶,眉毛往正中间紧靠,他一直交互看着我和透妈妈。 到底怎么了? 我说明一下发生了什么事。因为透妈妈她不肯动,透爸爸抱着透妈妈,试图让她坐在沙发上,但是她却一动也不动。 透妈妈保持一脸陌生的笑容,紧紧抓住我。 应该说她瞪着我的手臂,狠狠地捏下去。 捏我的手臂。 咦?为什么?什么? 「……京子?」透先生的爸爸,呼叫了透妈妈,用低沉而让人安心的声音呼唤,那是跟透同学一模一样的声音。 「没事的。」 透妈妈说。 面带笑容地说。 我搞不清楚状况。 因为这两者衔接不上呀。眼前的阿姨……透先生的妈妈,她所说的事跟她所做的事。 嘴巴说没问题,但一点都不像没问题呀。她脸色如此苍白,用力捏我的手臂,双眼狠狠瞪着我的手臂还有脸,两只眼睛往上吊,但是嘴角却上扬一脸笑咪咪。 好痛、好痛、好痛! 「呃,您弄痛我——」 啪!这时,我突然被甩了耳光。 透同学的爸爸,然后还有另外某个人,用力将透妈妈的右手从我身上拉开,但是她的左手又接连打了我两三巴掌,所以透爸爸很大声的大叫:「京子,住手!」我才终于了解此刻发生了什么事。 透同学的妈妈哭了。 哭得天崩地裂。整个人瘫软跌坐在地上,双手捣住脸,拚命用力摇着头,像个孩子般泪流满面地号啕大哭。 但是她的手仍然挥动着想赏我耳光。 打这个和透同学在一起的我。 不代替透同学车祸身亡的我。 (为什么?) 透妈妈想说的话不停地传递过来。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呢?为什么是我们家的透呢?我们家的透到底是做了什么坏事呀?) 没有,他什么坏事也没做。 我对我心里的透妈妈回答。 透同学他什么坏事都没有做。 他只做了好事。 (为什么?为什么?) 他只是为了阻止没见过面的德永那家伙自杀,一直努力到最后而已。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透爸爸也哭了。他拚命忍住不让泪水流出来,但他还是哭了。 「非常抱歉。」透爸爸快速简短地跟我道歉。「我太太也很明白这不是你的错,她虽然也明白……真的很抱歉。你有没有受伤呢?」 「呃,是的,那个……」 「这不是道歉就能了事的吧。」耳边传来某人的声音。不是那个医生的声音,是另外一个人。是刚才出现跟透爸爸一起救我出来的谁。「她今天也遇到了很难受的事,你们的反应是大人该有的吗?」 「是的,非常抱歉,是的,因为我太太她现在——京子,好了,一直坐在那里也没用。你还好吗?站得起来吗?不好意思,有没有人能帮个忙?护士小姐,请帮个忙——」 「走吧。」帮助我的某人这么说,然后抱住我的肩。「不要待在这里比较好。」 我恍惚地盯着看那张脸,然于回想起来了。 「……左右田、同学吗?」 「叫我阿正就可以了。」 左右田正义 18:00-18:21 ——不过枯野那家伙死掉并不是我们的问题,绝对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至少不是我害的。 肇事逃逸的车子是「kobayashi-maru」的。他们是「alr」的一部分,但不代表「alr」全部。纯粹是末端的下游组织。是的,是末端,是实地的军队。话说「alr」是开放而且自由的网络。因为石蕗先生是这么说的,所以不会错。他们和金字塔型老旧而严谨的组织可不一样。 还有石蕗先生也说过「kobayashi-maru」已经被除名,而且大概也已经知道是哪一台车肇事,只要一找到就会把凶手交给警方,所以已经没有问题了。但是这些详细情况不知道为什么,并不能够告诉枯野的双亲,不过既然石蕗先生这么说的话,就应该这么做吧。毕竟我还是个新会员。而在这么大的组织里,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总而言之重点在于,末端他们所搞出来的事,上头的人并不需要一件一件去扛责任。嗯,一定是这样的。对。 对了,然后还有亚希穗这家伙,她说不知道为什么枯野会突然跑到马路上去。这就要怪车站前的圆环太乱了。这是道路行政方面的疏失。是的,一定是这样没错。 总之,因为这些缘故所以责任不在我身上。桔野不可能是为了追我才跑出来的。那个距离他不可能看得清楚的。而且那个时候,我自己都像个被害人。是的,因为我被「kobayashi-maru」绑架了,他们说「把事情告诉我们。」便把我带到车站前,强迫我坐上他们的车。我心想如果反抗太激烈的话,情况可能会变得很糟,所以假装乖乖听他们的话,但是强迫还是强迫啊。虽然现在他们已经站在我这边,但是那个时候我又搞不清楚状况,所以没办法。枯野那是意外事故,我是被害人。好,决定了。 是的,这件事应该跟别人说比较好,以后都会变成证据,可以让警察他们看,虽然警察不可能会来找我,因为我又没做坏事,而且是枯野他自己要冲出去的,不过总之还是讲一下。 带领亚希穗回到车子这里之后,我征求了石蕗先生的同意。 「不好意思,请问我可以传一下邮件吗?我要传给同伴,跟他们做现状报告。」 「嗯?啊,好啊,请吧。」 好,我快速传邮件给信。 主旨:报告情况 我已经和亚希穗成功地会合。虽然被「kobayashi-maru」绑架了一阵子,但是目前已经平安脱困。最新消息如下: 藤堂是叛徒,他似乎是为了抢走德永的手机才行动的。陶子、西、笹浦可能也属于藤堂派。现在成风馆大学文学系团体联盟协助我一同寻找德永,并且持续扫荡藤堂派的势力。那家伙就算有所连络也千万不要回信。你那边状况如何? 好,这样就万无一失了。我好强,一点破绽都没有。再怎么说在井之头公园设下超完美的包围网的也是我。如果没有藤堂那一派扯后腿的话,那个时候我早就抓住德永了。不过还是有逆转胜的机会,不拚一下不行。神崎老师曾经这么说我,日本接下来就得靠像我这种从小就留学经验丰富的人来支撑才行。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银行等会渐渐被欧美给占领。所以我要有身为日本人的自觉,必须好好地学习历史等等,凡事都不能轻言放弃。嗯,是的,就是这样。那已经是五年……不,六年前的事了,四舍五入的话就是十年。人生真是转眼瞬间啊。神崎老师,我现在也非常努力呢——。 * ——事情渐渐好转。我一回到司令室就立刻收到一个叫温井川的家伙的连络,得知十七已经延后了行动时刻。这可真是个重要情报。听说折口(这家伙就是s08)也是从藤堂的魔掌里逃出来,在涩谷找到了伊隅。情况逐渐好转。我果然运气很好,运气也属于才能的一种。 接下来就是在网路上散播的谣言。按照石蕗先生的指令,都内各地的alr军队们大肆活跃。司令室的电脑共七台,工作人员盯着电脑,气氛跟阳才完全不同变得充满生气。萤幕上映着各种bbs和部落格,一看就可以立刻知道进行状况。我在心里想「组织果然厉害呀」,一边站在他们后面看时…… 「你要不要也试试看呢?」 石蕗先生手离开键盘对我说。 「咦?可以吗!?」 「当然,因为在我们当中今天就你功劳最大。」 哇,好厉害。他说是「我们」耶,「我们」!我已经完全被当成是alr的一员了。 我慢慢地按下键盘。我的动作变成文字展开在萤幕上。这么一来,我就是大家的同伴了。大家都站在我这里,太厉害了,我好感动。大家,大家,我和大家,大家和我。完全融合在巨大的什么里面原来是这么舒服的事呀,我以前都不知道。 在这里的已经不是我,而是我们了。 我们努力,我们战斗。 大家齐呼口号,猎捕德永吧—— 渡部亚希穗 17:51-18:21 因为这样,我终于回到搜索队里,然后被阿正带到这个叫「司令室」的地方。不过因为我是局外人禁止进入,所以必须在外面等他。我的记忆已经混杂在一起,那些事情我记不太清楚。 「你不用担心,石蕗先生是好人。你误会他了,是误会。」 阿正一直这么说。然后他跟我说明藤堂那家伙是坏人,笹浦、还有说不定连满里衣同学都已经变成藤堂派了。他还说了其他各式各样、许许多多乱七八糟的事。 不管我再怎么听,都只觉得阿正是刚加入那个老鼠会变成会员,石蕗则是跟某个义警团结伙擅自使用大学的房间,正在找那个奇怪的毒品的下落。 我的心有一半是怀疑阿正的。 但是另一半又说,这样子不行唷。 怀疑别人是不好的事,从今天起我要变成好孩子。你不是已经跟透同学发过誓了吗?那又变怎么样呢? 「嗯?你怎么了?」 在车子里阿正这么问我,我点了点头,紧紧地用双手握住那个人非常珍惜的望远镜。 「不,没事。」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我要相信他,虽然知道他一定是被骗了,但是我要相信阿正。我要相信他相信他相信他到底。 ……因为我。 想到能变成好孩子的方法,也只有这个了。 私市陶子 17:33-18:22 忍小姐是位让人觉得很自在的女性。她和我聊了一阵子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似的,「啪」地拍打了自己宽广的额头, 「啊,对了!可以借一下这里的厨房吗?我妹妹说她想吃东西,所以我想做那个常做的蔬菜蛋糕。」 「那当然没问题,但是怎么不用楼下的厨房呢?」 「呃……那里目前状况有点糟糕。」忍小姐非常过意不去地鞠了个躬。「等一下我会打扫得非常干净的。真的。」 「原来如此,这么快就搞成这样啦。」 「真的很抱歉,如果是自己家弄脏还不打紧。」 「没关系,我一点也不介意,反而还很欢迎呢,上次我也说过了吧?因为我的人生基啊就是『先别失望,最糟的状况等在后头呢』。好吧,我这就动身去巡视看看那个常出事的灾难现场。」 「呃,可是我真的……」 「知道了、知道了。那么就处罚你留在这里和陪陶子同学说话好吗?」 治英先生这么说完,便很开心地下楼去看惨状,他踩着轻快的步伐从厨房里面的楼梯走下去。楼梯在我躺的那张床的正后方。看来治英先生的「隐居处」似是占据了公寓顶楼最上方的两层楼,并且花了很多功夫去改装完成的。 「比如说,靠近枕头的那面墙。」 「你把耳朵凑过去看看。听得见吧?这个设计可以透过里面的空洞听见楼下的对话。」 真的听得到,而且清楚得教人惊讶,有许多人正在说话。刚才治英先生说是「派对」真的丝毫都不夸张。 ——哇,这次接通了!不傀是千代田区第一的超级机师。 ——是机械技术者。拜托,录影机的接孔这种程度你们就自己来吧。 ——发生什么事了? 治英先生的声音插进来。 不知道是哪里的小鬼吵着要不要自杀呢。像「准同学自杀啦啦队」和「温暖守护会」等等,在网路上到处盛行。 ——感觉跟长距离马拉松好像喔,沿路上的观众递饮料给跑者,替他加油打气。 ——不是禁止观众递饮料吗? ——我只是举个例而已。 ——我问你,这个悬赏金的事是真的吗? ——不管是不是真的,都不是让人感到舒服的事。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是呢。 ——话说回来……像这种只有网路居民才会发现,但现实社会却完全不当一回事的「大事件」,一年之中总会发生几次吧? ——没事干的人还真多呢。不愧是除夕。 刚才那位「机械技术师」先生回应了治英先生的感叹。 ——这种时候跟除夕已经没有关系了吧。 ——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是无关的。 ——是是是,也把你这句话放进格言天文馆里好吗?……啊,对了。那个巴士挟持事件变怎么样了? ——那件事也很夸张。那个啊,他们弄错了犯人的年龄,把十七岁说成二十七岁播报出去了。也就是说他们公开了未成年人的真实姓名!现在不管哪一个电视台都用跑马灯猛道歉。 ——哎呀哎呀,居然还发生了这种事!(这是治英先生的声音)我才稍微一不注意就变成这样,现实这东西还真是伤脑筋呢。 ——你那是什么反应,现实又不是你养的宠物。 ——你又不能证明不是这样,所以很难定义吧。我已经说过了不是吗? ——好,我知道了、知道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这时候出现了一个听起来非常可爱,但像得了感冒的声音。她应该是女国中生吧?音质和忍小姐非常相像。 ——喂,治先生?好像有邮件传来了唷? 过了一会儿,治英先生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原来如此,这封信真耐人寻味呢,是绑架的通知。 ——绑架? ——是的,内容上写说已经绑架了我的外甥,要我带着赎金到高尾山去。 ——你说啥?那什么东西啊? ——为什么是高尾山呢? ——拜托,该不会还写着「请不要带枪炮」吧! 一阵笑声回响了屋内。 ——好了好了,各位仁兄,请冷静一点,冷静一点。这种方式的玩笑我常常碰到。虽说如此,在除夕遇到这种事我还是头一遭,他们还不如好好休息一下呢。 ——你是在对谁说话啊,是对谁呢? ——就说了,我是对「现实」说的啊。 「好了,准备完毕!」 厨房里突然传来忍小姐活力十足的声音,让我十分受惊吓。 「啊,对不起。我吓到你了吗?因为我声音很大。」 「不会。」 「那杯咖啡,你不喝了吗?我现在要洗碗。」 「不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下楼看一看。」 「你可以行动了吗?脸色还不太好呢。」 「嗯,没事的。」 「嗯。」忍小姐将食指放在她宽广的额头上。「既然当事人都这么说的话也没办法了。顺便请教一下你几个月了?」 「八个月。」 「嗯……这样的话,总之请你不要太勉强。来,把手给我。」 「是的,谢谢你。」 我动用了最后的体力,点了头。 是的。我不能够永远在这里休息。我得早一点抓住堀田同学,在她更加散播这个可怕的谎言之前,把她灭口不可。 在所惟信 18:45-19:00 你为什么要把恐吓信寄出去啊! 「为什么?这就是为了寄出去才写的啊,所以当然要寄咯!难不成你见过有人写了绑架小鬼的恐吓信却没有寄出去的吗!?」 不,我没见过。 「所以不要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来,搞什么嘛真是的!因为我也不想这么做啊!什么嘛什么嘛,最搞不清楚状况的就是我了!你还要我怎么办嘛!!!!」 嗯,说得也是,如果现在去投案的话——不,已经太迟了。会变成自首。因为寄那封邮件的是……给我看一下也没关系吧。这是我的手机耶。 「吵死了!世界上哪有绑架犯会让人质使用手机的呀!……欸,是在十七点十一分寄出。」 也就是说,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搜查已完全展开。这种案件最重要的就是第一次行动。况且我们家的人脉很多,所以现在警察已经全心投入搜索。他们会在主要的路线拉上警戒线,把道路完全封锁,各个电子道路收费站等也跟着总动员,再来就是直升机跟特殊急袭部队(※相当于台湾的霹雳小组。)等等—— 「你电视看太多了吧,顶多是临检罢了。」 这么说来,我们已经闯过临检了吗!? 「没有那么夸张!只是很普通地经过而已!警察还对我说:『辛苦了~』一直到年尾好像都会这样,实际上看起像暴走族的人也很多……」 ——啊,糟了! 「啊!你、你干嘛呀!」 关掉手机电源!电池也要拿掉才对!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们的所在地会暴光的! 「啥?咦?」 所以呀!只要查一下使用了哪个基地台的讯号,就可以反过来计算出手机的位置在哪了!电视上不是有演过吗?当发生绑架小孩的案件时,你没看过吗? 「呃,喔……等一下哦,那应该是在锁定传送邮件的地点范围时才会做的吧。现在我又没有寄信跟打电话,所以应该没关系。」 不对,只要是开机状态就会发射出讯号。当你打给收不到讯号的人时,通常不是都会有语音回覆说「现在手机已关机」,或是「目前位在收不到讯号地方」吗?那就代表已经交换了地理情报。 「为什么呀?不对吧,那只是电信局的语音回答。」 但是,那为什么那台机器会知道对方的手机是在收不到讯号的地区呢? 「单纯只是这边发出的讯号传不过去又再弹回来而已不是吗?咦,不对吗?」 不,讯号是这样子的东西吗?嗯嗯?等一下哦,从手机发射出讯号,然后又再弹回来……不过可是……咦? 「…………」 ………… 「………………」 …………………………。 「你等一下,我们先不谈这个。」 什么? 「为什么你想关机呢?」 什么意思? 「所·以!就算我让你一百步好了,只要不关机的话,警察便能得知你的所在地,那为什么你不想这样做呢?你是人质,我是犯人耶?你应该希望警察能找到你才对啊?你应该要这么想吧!如果不这样想就太奇怪了!我说你应该要这样想才对!」 喔…… 「而且你为什么打算帮我呢!?你明白自己的处境吗?你脑袋有问题吗?」 没有,可是…… 「『可是』什么呀!」 ——可是,因为我不愿意见到小爱的经纪人被逮捕,登上八卦新闻。我绝对不愿意。与其让事情变成那样,我还宁可帮助美园小姐。 「我说你啊,」 是的。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是的。 「你知道自己处于什么情况吗?」 当然。 「抱歉,让我再确认一次。你说,你为了小爱……为了保护她的偶像生涯,所以愿意协助绑架犯?」 是的,所以快点把电池拆下来比较好。 「………………你看。」 喔,谢谢。 「你不用道谢,我只是以防万一——你该不会是在这个电池上装了什么特殊的警报讯号,让它哔哔哔地传到警视厅的装置吧。」 我才没有!那是哪部好莱坞电影啊!我说美园小姐您才绝对是电视看太多了。 「是吗,这样的话就好。我先告诉你,我可不相信你。」 没关系,我不介意。然后我还有两个问题想请教。 「什么呀。」 啊,您该不会是头痛吧? 「是啊,不行吗?在这种状况下有谁能不头痛的?唉,真受不了……好了,你快点问吧,问题是什么?」 呃,那……首先您为什么绑架我?还有……这里是哪里?外面一片黑我什么也看不见。 「……如果你是要假装协助犯人来确认自己所在地,那还真是被绑得相当熟练了呢。」 啥?您说什么? 「什么都没有。」 哇! 「咦?」 你刚才没感到摇晃吗? 「……啊,糟了。终于要发生了。」 什么?您说的「终于」是什么?什么是「终于」?喂,喂,美园小姐?你为什么从反方向的门下车呢?为什么看车轮下方呢? 「啊,这下真的糟了。」 美美美美美园小姐!?地板……应该说这辆车,怎么轻微在摇晃……不对,这是什么……?是倾斜了,这辆车子倾斜了!倾斜了呀美园小姐!! 「我知道啦,还用你说!我从刚才就在想这台车子怎么不动了!」 难道是…… 「啊,笨蛋,你不能到那边去!会破坏平衡啊!平衡!」 ……这边果然是悬崖!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台车子有一半悬在悬崖上呢! 「吵死了,刚才还好好地开在那附近的地面上的!你要抱怨的话去跟八王子市的道路行政说吧!听好了,你快点给我下车!难道你想跟车子一起自杀吗!?」 下、下车,虽然这么说,但是我双手双脚都被胶带……呜哇、呜哇、呜哇哇哇哇哇掉下去了掉下去了掉下去了我们一定掉下旁边旁边旁边倾斜哇哇哇哇哇哈哈啊啊啊! 「咦,等一下你这个笨蛋快点……啊啊啊!!……」 私市陶子 18:34-19:20 即便如此,我应该怎么杀了堀田同学才好呢?徘徊在许多人开心畅谈的宽敞客厅里,我一边思索。低矮的玻璃茶几上虽然摆着零食和饮料,但是我却不瞧一眼。 「重击致死」这个单字抢先浮现在脑海。这是用钝器往头部一击的方法。方法虽然简单,但是却找不到钝器。话说回来,「钝器」是指什么呢?我从来不曾去想过,钝重的器具?这么写是表示花瓶或盘子还有「钝」跟「锐利」之分吗?或许是意味着不可以使用尖锐的盘子,我不太懂。看来不要使用这个方法比较安全。 那么,绞杀的话又如何呢?只要用绳子用力绞住脖子就好,也不用烦恼盘子的事。但是使用这种方法的话,我以前曾经在某处听说这跟上吊自杀一样,全身的肌肉变得松弛。不好意思,要提到关于下半身的事,也就是……到死之前全身所有的固状物或液状物都会流出来,处理善后很麻烦。要给那么亲切待人的治英先生添麻烦,实在教人十分过意不去。 而且就算我找到了合适的绳子,要持续用力拉紧它也是相当吃力的工程。我力气并不算大,堀田同学在学时又是班上属一属二的运动好手,要绞杀她负担实在有点太重。 这样的话,接下来还有什么方法呢?虽然我也想过既然我们人在高楼大厦里的话,那么是不是可以让她坠楼身亡?可是安全设计的窗户,并没办法打开封能让女子高中生掉下去的宽度。毒杀也是个有效的方法,但很不巧现在我手边没有毒药。要枪杀的话也得先有手枪才行,想在浴缸里电死她,只要一个步骤出错连我都会有危险。 如此一来,还是该使用刺杀吧。因为是派对,所以到处都可以看见大小适中的刀子。直直地瞄准心脏刺进去也罢,对准颈部切断颈动脉也罢。这方法看似简单,不过还有一个问题,不管是砍是杀,都会涌出大量的鲜血。这似乎又会给人添麻烦,而且我也尽可能想躲开那溅出来的鲜血。染上溅出来的鲜血会使我动摇,这又会带给肚子里的宝宝不好的影响,所以不行。 虽然说人体的七成是水分所构成,那么血液的量又占有多少呢?如果先假设这七成全是血液的话,那么这些重量是多少?还是说跟体积有关呢?啊,老师,我不太懂,但再烦恼下去也没用,所以在这里就假设是有重量的吧。堀田同学的体重……我记得当我们在那间学校坐在一起时,他是比我稍微重了一些些。确实是四十九公斤。在数字上来说是几近于理想体重,但是当事人却常常说不再瘦一点的话不行。虽然如此,她却常在半夜偷吃甜点,不过我也常陪伴在她身旁,所以无法责备她。因为没有比在半夜破坏规矩开派对更愉悦的行为了。 不对不对,那种事一点都不重要。现在是血花飞溅的问题。 堀田同学的体重大约估算成五十公斤,七成是三十五公斤。就算没有一次全都喷出来,假设说只要一口气喷出一成来的话,到底会是什么样子呢?要把这假想出来,必须先换算成体积才行。来试算看看吧。血液当然比水浓,自古不就有「血浓于水」这句俗语吗?水一立方公分是一公克,一公升的话就等于一公斤,所以三十五公斤的一成就是三·五公斤,以水来说就是三·五公升,到这边都没问题。那么,血液又比水浓几倍呢? 我回溯到自己小时候擦伤膝盖时舔伤口的记忆。是的,那个浓度。带着咸味,一股强烈的金属味道,那股更接近于单杠和铅笔芯的记忆鲜明地复苏了。盐分、铁质、还有那黏度跟微温。血品尝起来竟然比起水来要更如此复杂而丰富。两倍,不,我想应该是三倍浓度。假设重量一样但浓度是三倍,体积的话当然应该会变成三分之一。三·五除以三是一·六六六六……啊——老师,我发觉到一件严重的事,这个计算没有尽头。这样下去我永远都无法杀了堀田同学。 那么就断然四舍五入吧。大约是一·一六七公升。有效数字算到小数第一位的话就是一·二。 好了,答案出来了。我要刺杀堀田同学的话,大约有一公升左右的血会喷出来。我得领悟到就算闪得再快也会溅出大约〇·六公升左右的血。这个份量对胎教并不好。 天啊,伤脑筋,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 当我一个人烦恼时,窗边传来堀田同学很有活力的声音。 「……你看!眼前就是东京湾呢!那艘船已经可以发动了吧?快点出发去漫游吧!」 这是怎么一回事?堀田同学从这个房间走出去。糟了。在那之前,我得用这把刀刺杀她才行。考虑到后面要打扫等等程序,可以的话希望能借用洗手间在那儿行动,不过也不能说这么奢侈的话了。 但是,老师,我此刻突然闪过一个点子。 说不定这样反而方便行事。 只要把她推落大海就好了,如此一来,我既不需要担心溅血的问髓,也不需要整理呕吐物和排泄物。就是这个,这就是最好的策略了。我如此确信。是大海,大海才是正确解答。这是个完美的地点。因为大海接受万事万物,制裁所有一切。啊,这是哪一位说的呢?我想不起来。但是我认为这正好也指出了这个世界的真理。所有的生命都来自大海。将其还原回去又有什么不对呢? 「陶子小姐,你还好吗?脸色不太好呢?」 听见了忍小姐的声音,似乎来自远方,又像是贴近耳边。 「回到床上休息比较好吧?大家接下来似乎要乘船去东京湾内小绕一下。我也会去,因为我妹妹说她非常想去,所以我才一起去的,但是想留下来的人也可以留下来。陶子同学?你听见我说话了吗?如果你愿意的话,刚才我做的蛋糕还有一些,你可以拿到楼上去——」 「不。」我回答。「我也一起去。」 在所惟信 19:05-19:23 哎呀,果然关掉引擎是对的。这么夸张地摔落翻滚都没爆炸,实在太幸运了。 「你在说什么风凉话啊!还不赶快下车,太危险了!快点抓好,抓住我的手!放手的话这辆车可是会掉下去的!」 可是好暗,我什么都看不见,而且还上下颠倒。 「这边、这边!快点我会拉住你的!一、二……」 好痛好痛好痛,我的腰我的腰。 「你是男孩子吧,忍耐一下!……好,出来了!」 呼……哇,车门变形成这样,真亏我还能爬得出来。 「不要摸,太危险了。那边是悬崖。」 但是真的太厉害了。一开始是慢慢地横向滑下去,然后又再横向翻转了两圈……不,应该是两圈半吧。哎呀,好危险。如果我再多发呆一下,一定跟在绞肉机里一样吧。 「你还冷静地分析个什么劲儿。啊,不行,会掉下去掉下去!」 啊、啊、啊……啊——啊。完全掉下去了。从我这边看这个谷还满深的。呼……再见了「奇妙仙子1号」,我不会忘了你至今的活跃。 「什么活跃呀。」 当然是载着小爱兜风呀,前一阵子不是还在校庆园游会奔驰过吗。 「……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啊?不只是你,还有我的耶!啊啊啊,怎么办……?那台车贷款还没选完……」 好了好了,不要那么沮丧。 话说回来,能不能帮我撕开身上的胶带? 「…………」 我不会逃走的,在这深山里也没地方可逃呀。 哎呀,不过四处真的一片黑呢。咦,那是天空吗?不是岩石?还是雨云?哇,我完全没发现耶。超冷的。这里到底是哪里呀? 「不知道啦,是八王子的某处吧。那我只松开脚喔?」 咦?手腕呢? 「在我愿意相信你之前,你都得保持这个状态。总之你现在快点往上……啊,好痛。」 咦?您受伤了吗? 「没事的,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是脚踝吗?哪边哪边?哎呀,这可不能勉强。我们再找更好爬的地方吧。您看,不觉得那边比较矮吗? 「已经跟你说过我看不见了,太暗了。」 呃,但是,只要把眼睛眯成这样,姿势放低一点……您看不到吗?有没有手机? 「虽然有,但是光靠手机的亮光,可没办法照到那么远。」 只看脚边的话应该还办得到吧。 「办不到啦。我告诉你,已经够了,那种事随便它去。为什么我必须要在这种地方跟人质争论手机的事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受不了~~我到底在搞什么呀呀呀呀~~」 哎呀,就算您一直蹲在那里,还是不可以放弃啊。对了,您不管小爱了吗!那她的人生怎么办!听好了,我们两个为了小爱,必须继续完成完全犯罪不可!一起从我家弄来一大票赎金,不让警察抓到。然后,美园小姐会在新年过后靠着连续剧的工作把小爱送上主流偶像的宝座,上遍所有黄金时段,出一堆dvd,接演电影。歌手出专辑大卖,再开演唱会,最后我要坐在贵宾席第一排从右边数来的第十个位子上欣赏! 所以我们首先得到交赎金的地点。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就更改收赎金的时间。对,这样比较轻松。就这么做吧。 「……停,等一下。」 咦? 「你的手机在哪?」 在车子里吧。剐才美园小姐拆下电池,然后…… 「车子在哪?」 悬崖下面。 「那么,我们该怎么跟被恐吓人连络呢?」 当然是用美园小姐的手机寄邮件……啊。 「就是这么回事。如果使用我的手机会泄露身分。假设现在我上网,随便找个地方弄一个丢弃式信箱寄信过去,警察只要调查一下立刻就知道了。而且照你刚才说的,手机只要开机就知道地方了不是吗?」 说得也是。这样的话,总之我们先去有公共电话的地方吧…… 「啦啦啦、噜噜噜,嘀啦睫啦啦~~」 咦?教父? 「哎呀,真是的——是的、是的!啊,小爱吗?」 咦?咦?什么跟什么!? 「啊,嗯,对对对,现在我正在开车。呃,嗯,在六本木这附近。是的是的,因为那件事有点耽误了。嗯,对不起,我这里很慌乱。嗯,嗯嗯。啊,对了,小爱你那边赶上了吗?啊,那太好了。那么请你跟所有的工作人员也说一声。嗯,哎呀谢谢,真是帮了大忙。那么你好好加油哦,辛苦你了……那是什么事?」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难道刚才是…… 「小爱打来的。」 什么,只有美园小姐一个人听太诈了!我也好想跟小爱说话!为什么不换我听一下呢! 「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如果让你讲的话,不就让人家知道我们两个在一起了吗!!」 ——哔·哔·哔。 咦? 「啊?啊!啊啊啊~~电池电池电池!」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没了……没电了……我的手机没电了啦!」 天啊。 「怎么办……怎么办!」 嗯。唉~~不过再回头想想,刚才那通电话正好帮美园小姐制造了不在场证明。从手机泄露出犯人所在地的危险性已经降为零……好痛呀!!为什么打人呀! 「这支没电的手机,除了拿来打人以外已经没有别的用途了!」 枯野透  20:09 ……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总而言之,现在能搞清楚的,就是笹浦他们已经完全孤立无援。不过我本来也就跟他差不多一样孤立无援。 那么在这种时候该怎么办才好?再怎么说,这都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死掉。 ——先竖起耳朵聆听。 我突然想起这个建议。那是叔叔的口头禅之一。 ——必须竖起耳朵倾听别人说话时,表示耳朵平常都被什么堵塞住而混浊了。是吧?你不道么觉得吗? 聆听别人说话时,对方的话会流往这一方。话语就像水流一样。水并不是只有流在自然界的河川里,过去东京曾经也有过运河、水道、水渠……现在已经减少了一大半……在这个世界上也有不少人们花费功夫打造水流。 然后人的身体里有水车和水桶,水车咔啦咔啦地转动,水桶积了水,快满出来时水车便往反方向转,舀出水来。那就等同于话语被传送出去,从对面送过来,再从这里往对面送过去。 所以如果大家都忙着说话,便什么也做不成。 必须有个人偶尔竖起耳朵去接引水。停止舀水,将自己里面的桶子装进满满的话语。 ——但是如果快满出来的话呢?……我问。 ——这个啊,问题在于……叔叔歪着头一边找答案……该由谁来竖耳倾听,这是最大的问题。如文字所述,人的器度这种东西会遭受挑战,能够接纳多少水,便代表了那个人的器度大小。你懂吗? ——呃。 当时我并不太懂,到现在也没有能弄懂的自信。但是现在的我,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可行了。 焦躁感。 这句话便足以表达一切。 我没有身体,也不太清楚还有没有意识。如果能变成灵魂或什么的话,似乎更能派上用场,不过我似乎不属于那类东西。 但是,并非完全没有希望。 (真的吗?真的吗?) 因为从我这边可以了解他们的事情便表示,我们之间还有什么相互连结。 我并不是已经完全跟这个世界切割。假设就算是单向沟通,但至少那之间还通行着什么。 水的流向、话语的流向。景色、光、声音、动作。 许多讯号。 (有人竖起耳朵。) 那么——能不能想个办法由我回传讯号呢? 西满里衣 20:11 「游动」——是皮衣军团的名字, 「那是什么意思呢?」 「细节我不知道。」从右边传来藤堂先生的声音。「因为他们的大哥姓『有働』,所以大概——」 「喂,你们不要自己聊了起来!」 男看守斥责道。脚边似乎踹了什么而发出声音。穿着靴子的脚踹了藤堂先生脚胫。大概是这样,但是我不确定。光靠窥探一件事,并不能确定什么。 视线是一片黑暗。 我们被戴上眼罩和手铐,押进摇晃的卡车后车厢里。 我感觉到藤堂先生动了,但是他完全没有抵抗。他害怕这群人吗?不会吧。应该相反才对。「游动」比较警戒他,所以才一直用木刀的刀锋抵着我的喉咙。这是他们的预防策略,同时这也是我对藤堂先生的评估,这个人绝对不会做出牺牲女性的行动。 那么笹浦呢? 在我左边,一句话都不说。 车子摇晃,肩膀相碰撞。他到底在想什么呢?我试着去想像,他的这半天,像暴风雨般的连续体验——遗书邮件、吉祥寺的骚动、警察的约谈、枯野透的死、住家遭人纵火、阿姨的菜刀、接下来又是这个,实在太混乱了。 要是我跟他的立场对调的话呢?我不知道,我已经没有办法掌握任何确信去思考了。不仅如此!所有一切都很不切实际。这里是哪里?现在是什么时候?我连自己是不是真的自己都不知道了。 ……嘿,笹浦,你在想什么呢? 在所惟信 19:26-20:11 「喂,你在想什么呀?跑到这一片黑暗又杂草丛生的地方。你先别问我了,快点爬上刚才那个悬崖再说吧。」 要靠美园小姐的脚上去,总之是不可能了。从这边绕出去的话,就可以接到剐才的道路回去。 「真的吗?」 请相信我。在这种时候逞强走最短距离的捷径最危险了。所谓山呀,只要不停往低处前进的话,一定可以抵达人所居住的地方。 「是吗?」 杰克·希金斯(※笔名jack higgins,1929年生,本名harry patterson,英国当代著名大众文学小说家,以书写惊悚小说闻名。)曾经在小说里写过。 「啥?你读过杰克·希金斯的小说?就凭你?」 不行吗? 「没人说不行啊。这该不会是受你叔叔的影响吧?」 嗯,是呀,是我上高中的时候吧,跟他要了一堆他不要的旧早川(※早川书房是日本的出版社之一,由早川清于1945年成立。出版书籍类型当中以推理、科幻等翻译小说为大宗。)的银色书……咦,但为什么你会知道? 「没有啊,这些无所谓吧。好了快走吧。往低处走,往低处走!出发吧!」 * 「——为什么停下来呢?」 欸,没有啊,因为…… 「还没走到马路上耶。而且我们到底走多久了呀?」 呃,唉—— 「怎么了?该不会你也受伤了吧?还好吗?痛不痛?因为很暗我看不见,如果你哪里受伤了的话,请务必要说出来。拜托你一定要说哦!」 不,不是这样。这里已经是最低的地方了。 「……咦?」 是洼地。从刚才的陡坡来到洼地,代表我们从那里绕过来了,这里全都像陨石坑一样凹陷下去。 「你说这里变成怎样?我听不懂啦。因为我又看不见。」 啊,对不起,总之我们闯进了进退无门的迷魂阵里。 「真的吗?那是什么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教人难以置信!这样不就跟遇难一样……」 正是如此(※日语「遇难」的发音和「正是如此」相同。)。 好痛!! 「现在可不是听你说阿伯双关冷笑话的时候啊!!」 西满里衣 20:25-20:35 开了大约十五分钟后,他们把我们从卡车里放下来,眼罩也被拿下,一字排开横成一列。冰冷的黑暗、水的味道、阴森森的湿气。眼睛慢慢开始习惯。 「这里是哪里?」 全黑的森林。 或者更应该说是溪谷?峡谷?左边是黑色的水面。粗壮的树林、长满青苔的岩石、黑暗的深处传来瀑布的声音。太蠢了吧!竟然会有这样的地方,在市中心里怎么可能会有呢。从涩谷过来只要十五分钟的地方,居然出现这样的峡谷。但这是不折不扣的现实,不管怎么看这都是秘境。为什么?事情到底变怎样了? 再怎么不切实际都该有个限度吧! 黑暗的深处传来声音。是惨叫?动物的叫声?该不会,该不会…… (要是在这里出现古代恐龙的话,我可是会真的生气哦!) ……不对。是口哨。忽短忽长。我们振作一点吧! 影子在晃动。 眼前出现了一个男人。距离我们前方约七、八公尺处。身高大致和笹浦相同,不过肩膀更宽。 口哨声再次响起,是从男人的唇缝里传来。 突然之间,森林里的黑暗爆炸出一片白光。我们用铐上手铐的双手遮住眼睛,惊人的亮光从左右两旁倾泻出来。是机车的车头灯……在我察觉到之前,还以为是工厂爆炸了。 (也就是说——) 这个男人是有働? 男人的身影很清楚的浮现,跟其他穿皮衣的人一模一样,不过只有一点不一样。 他左手握着一把细长并闪着白银色的东西,如同铰链般张开。是刀子吗!? 「q……question。」 男人念出声来。 「q-u-e-s-t-i-o-n。名词、疑问。他动词、提问题。询问、怀疑。例句——『我要询问眼前的三个俘虏』。」 ……不是刀子。 是英文单字卡。 我发现自己的嘴巴干渴。不切实际,所有一切都不切实际,没有任何事可以相信。我该怎么办才好呢?而且为什么他手上会拿着单字卡啊! 「你们把德永准藏在哪儿?」男人灵巧地从这块岩石跳往另一块岩石,移动到藤堂先生跟前。「先说声好久不见了,mr.藤堂。answer please?」 「不知道。」 「……这种耍人的答案我可是不会接受唷。那么退缩的话,你连能够得胜的战争也会赢不了哦。懂吧?」 最后一句话并不是对我们说的。 五十辆机车一瞬间催了油门,好比军队的整体感。如果只是一般的暴走族,在我家附近也能常常看到,但要像这样工整地一起行动是绝对不可能的。我重新注视光芒中的有働。要当这些人的大哥,是需要如何的统御力,以及何等的暴力。 在我心里有种挫折感。恐惧、绝望。我失败了,无法抓住德永,也已经超过了预定的时间。一定是这样的。我们来不及了,十七和德永已经自杀了。不只是这样,连我们的性命也即将失去。 恐惧、绝望。还有直觉。在这里只要应对稍微出了点差错,我们便无法活着回去。 「你说战争?」藤堂的声音显得紧张。 「就是这么回事。」 「等等,关于德永的谣言是——」 「误会吗?」 「是的。」 「『白』会因为单纯的误会而出动五分之四的人马吗?如果是的话那就太厉害了,欸。」 「所以我说那是一场误会。」 「不是吧。这不是误会,是谣言。」 「…………」藤堂先生眉头紧蹙。「有什么不一样?」 「谣言是谣言。」 有働重复。简直就像那时候的刑警先生一样。啊,话说回来,刑警先生不知道是否平安? 「是误会或是会错意,都是听话的那些家伙的问题。而谣言是话语……赤裸裸的、不经修饰的、纯粹的话语。 你想想看,『粉红的手机』里藏着秘密资料,不管是谁都能轻易制造的终极毒品。似真似假的故事,因此如果真的有的话才更觉得有趣。任谁都会对这种『故事』感到有兴趣。 谣言、内线消息、都市传说。你明白吗?大家每天都很无聊。是怎么样我不知道,反正很无聊,闲得要命,有气无力的,未来似乎是一片黑暗。这玩意儿可以帮我抛开这种大便般的心情,是非常方便的云霄飞车。 看看网路立刻就能明白。大家玩『德永准』这个梗玩得很热络,到每个bbs板上任意留言,登上捏造的证据照片,散播个人资料。因为每个人都很闲,每个人都想去相信。所谓纯粹的话语就是这么一回事呀。更何况今天还是除夕。」 「………」 「想相信的家伙便相信,不想信的家伙便不会相信,就只是这样而已。而且我并不相信。」 「既然如此的话——」 「虽然我不相信,但是想相信的那些家伙们已经相信,并且开始行动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是假装相信而开始行动。你明白吗,藤堂?从今天中午过后『白』就被谣言所侵蚀,被话语左右了。 而且『白』一旦开始行动,这就不再只是单纯的话语了。事情变成事实,也是现实,已经到了不是我要相信或不相信的程度了,很教人感伤啊。 所以我们要找出德永准。找到他持有的宝贝手机。只要其他家伙们想要,它的价值就存在。即便其实它并没有任何价值也无所谓,因为价值的根本不在于有用而在于稀有。你懂了吗?」 「………」 「不懂吗?那么我再用适合你的方式说吧。听好了,『λ』和『信天翁』跟『幽灵海岸』几乎已经总动员,如果只有我们什么都没做的话面子上挂不住,不是吗?」 「池袋并没有行动。」 「那只是现在。托你的福,让我们至少能幸免于吊车尾这么不名誉的事。……其实我原本打算等到春天才要对东京大举展开攻势的,唉,这下也没办法了。」 「等等!」 「很可惜,已经没有你出场的余地了。」 他离开藤堂先生,走过我面前,拿着单字卡贴近笹浦的鼻尖。 「好,下一个,就是你了……r。r-e-p-l-y,reply。名词,回覆。不及物动词,回答。应答。及物动词的话,反驳。——好了,德永准在哪里?」 经过长长的沉默后笹浦回答。 「如果告诉你,你就会放了我们吗?」 「r-e-q-u-e-s-t。」下一张卡。「request。名词,要求、需求。及物动词,要求。『他要求和情报对等的代价』。——如果你老实的告诉我的话,可以免于被卷草蓆丢进东京湾里,这个怎么样?嗯?」 「告诉你之后,有不会被丢进海里去的保证吗?」 「老是要求保证的话,人生会很无聊喔。」 「漫长而无聊的人生,远比被卷草蓆丢进海里这种短暂的人生要好上几百倍。」 「那样的话……」有働手插着腰看着周围的手下。「我也可以把它变成漫长而充满痛苦的人生唷?」 「可以问一件事吗?」 「……什么?」 「那本单字卡是干嘛用的?」 「因为快要考试了——怎么样怎么样,你那什么表情?你想说:『暴走族的大哥不可以准备升学考试』吗?这是我的自由吧。话说回来考试很棒的,考试!只要努力就会有结果。这玩意儿叫做公平竞赛的精神。你也快考试了吧。」 「我才二年级。」 「别狡辩了笨蛋。一年可是一转眼就过了。现在开始好好念书吧。」 「那我想快点回家看参考书,可以帮我解开这个手铐吗?」 两个人快节奏的对话,让我感到呼吸困难。 从刚才开始笹浦的话语就充满了挑衅。为什么他还能这么气定神闲呢?难道他手上还握有什么王牌吗?不会吧。那么又是为什么呢?难不成……只是意气用事而已? 你在想什么啊,笹浦!为什么还能如此—— (我们已经失败了,一切都已经完了。) ——努力不懈呢!? 「哼嗯。」 从有働的嘴里传出来的,是苦笑。 「看来,我们大少爷真是嚣张到不懂得要少讲几句啊。用英文说的话……嗯,是那个。wise-ass这玩意儿吧。嗯。——好吧,mr.笹浦,听好了。如果你现在还不少讲一句的话,我就立刻把你们所有人都卷草蓆快速扔进东京湾。你的答案呢?」 「……你绝对不会把我们卷草蓆的。」 「你说啥,为什么?」 「如果只是为了揍我们逼问出情报的话,大可不必大老远的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在涩谷就可以这么做了。」 藤堂先生在我身旁倒抽一口气。 不知道笹浦是注意到了没,仍然沉着地继续说下去。 非常充满自信。 「你抓住我们,应该可以立刻随意处分我们的。但是我们虽然又是手铐又是眼罩的演得很夸张,你却连一拳都没有揍我们。当然,藤堂好像稍微被踹了一脚。 你对我们的钱包和学生证跟手机连碰都没碰。连手机里有没有德永的来电等也不去确认。 总而言之,你什么都没做。 应该说,你没让他们这么做。 也就是说……你一开始只是想用言语恫吓我们,但是对我们的人身安全其实有所保障。你不想使用卑鄙的手段,希望不伤我们一根汗毛就把我们带到这里来。你的意图仔细想一下就能理解……但是,你也精心的设计了如果一不小心猜错,便容易引起混乱的局面。你就是如此判断我们的吧,我说错了吗?」 下个瞬间。 「笹浦!」 有働一拳命中他的脸!……手在那之前停住了。 只有我落空的惨叫声空虚地扩散在黑暗之中。 「开玩笑的。」 拳头张开来,用单字卡抚摸笹浦的脸颊。 「你看事情满透彻的嘛,在这种状况下还能冷静思考。你大学打算考哪一所?」 「我读附属高中。而且刚说过我才二年级,你不要转移话题。」 「我才没转移话题咧。考虑将来可是很重要的事,还有这个社会的构造也是。你的胆识还满适合东大的。」 「这样喔。所以你打算把我们怎么样?」 有働不回答。 双手交叉,歪着头,慢慢抬头看森林的黑暗,再看看地面。 为什么?在想事情吗?想些什么? 沉默。只有瀑布的声音回响着。十秒——二十——三十。 然后…… 有働的手快速举起,同时在我们身后的一个穿皮衣的人说: 「——停!别拍了!」 摄影机? 什么摄影机? 难道我们被拍摄了?为了什么? 「哎呀,真是没办法。」无视呆住的我,有働像舒缓僵硬的肩膀似的交互运动。「——mr.笹浦,我可不讨厌你的胆识和机智喔。不,我是说真的。不过你记好,在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会有次佳的对策。」 接着他对着藤堂先生说: 「其实我是想拍下你私底下抓狂的模样,再不然也要拍到你为这两个家伙求饶的样子。」 「是为了ud吗?」 「是啊,说实话就是这样。」 有働的苦笑。我无法跟上他们的对话。怎么回事?事情变成什么样了?两个人在谈话中同时注意到我那充满问号的表情。 「等一下再说明——」 「你闭嘴,让我说明吧。」穿皮衣的首脑很凶狠的打断藤堂先生的台词。「你的『等一下再说明』一点都靠不住,从以前就是!……所以,请看。这玩意儿就是ud。」 他拿出来一张闪着暗银色的长方形卡片。 「……信用卡?」 「很可惜差一点点,这是电子货币。『游动』独创的。」 把手中的卡片翻转过来。六角形的徽章发光。 我对他那开心的表情感到惊讶,简直就像发现圣诞老人的秘密玩具工场般的小孩子一样。到底该怎么说这个人?他是何方神圣? 「怎么了呀,你那什么表情?」有働对我嘟起嘴来。「你想说:『暴走族不可以对信用经济出手』吗?我刚也说了,思考未来是很重要的事。」 「但是……可是……电子货币!」 「你可别小看神奈川的工业高中啊,呿——是这样的,你听好了,比如说啊,你知道为什么流氓要那样拚命赚钱吗?」 「因为可以买想要的东西?」 「答对一半。钱不只是可以买东西而已。不管何时何地,都可以用来换取东西。所以每个人都想要钱。 正因为每个人都想要,所以钱可以换取东西。只要拥有很多,就可以买很多东西。钱够多的话,说不定可以买下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其实虽然也不见得是这样,但是有相当多大人他们相信如此。也就是说,正如刚才我所提到的,这变成事实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在这里问个问题……在这个什么都能用钱买的世界里,谁才是最强的家伙呢?」 我们互看彼此的脸好一会儿。藤堂先生一副已经知道答案但是不想说的表情。笹浦呢?心不在焉的模样,完全不想参加。真没办法。 「……拥有最多钱的人?」 「猜错。」 有働很可惜似地摇摇头,他是发自内心的感到可惜。 「正确答案是,宣布印着花样的纸才是钱,然后让更多人去使用它的人。 这一点几乎所有人都搞错了。就连对赚钱那么敏感的流氓也是如此……那些家伙最终只是互相抢夺某个人所制造并挥散的纸片而已。事情并不是这样的,自己造钱,能到处撒,而且还尽可能的让大多数人使用的家伙才是最强的,——所以道就是我的强硬,是『游动』的强硬。」 他把卡举到额头上,沐浴在车头灯的奔流当中,顿时塑胶片闪耀成黄金。 「别担心,这张卡是可以使用的。特别在神奈川那一带最好用。如果是车站前的商店街的话,这卡几乎都能适用。嗯,虽然不是那么光明正大,但是只要让店长看一下,他就会带你去里面的读码机那里。安全系统也很完美。和一般银行发行的卡相比,这个还比较安全呢。至少比起『λ』他们干那种小家子器的老鼠会要好上几百倍。」 眼睛睁大,面颊潮红。他不只是找到圣诞老人的工厂而已,还是个打算窜夺工厂的坏孩子。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们不在涩谷立刻就询问我们,而要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又为什么不对我们施加暴力、又为什么想拍下我们的模样。 为了制造劝募加入ud的材料。 「游动」绅士般的对应,是他们和其他义警团不一样的地方。为了证明就算是对敌对集团的大哥,也都能靠说服来增加自己的势力。他们想要留下鲜明的影像,当作是对新加入的参加者制造宣传元素。 宣传。 情报战。 是的。他们所说的「战争」早就已经开始了—— 「顺带一提汇率是一百二十圆对一ud,一ud是一百cud所以小额付款也ok。和『游动』电子保镳签了约的所有人,当然都可以使用手上的日圆交换ud——」 「等等。」藤堂先生说。 「啊?」 「刚才你说什么?什么保镳?」 「是电子保镳。diàn·zi·bǎo·biāo。」缓慢而讽刺地发音的嘴形,很自然地松开。「就是防止电子黑函跟bbs被灌爆等情况发生,风评还满不错的。客层不只是学生,也针对ol或上班族。参加『ud』的话,刚开始的第一个月有免费警卫的优惠。往后的每个月收两百ud,我们所层用的军队二十四小时在网路上看守着。刚开始只是快速发出警告电子邮件而已。如果还有第二次的话……」 「那时候的话?」我问。 「……寄件人的自家周围半夜会变得超级吵闹。如果这样还不改的话,最终就是家庭访问了。目前我们的成功率是百分之百。怎么样,很厉害吧?」 电子保镳。恐吓跟制裁。 我又明白了一件事。大概是因此他们才故意派出这么作风古老的暴走族部队吧。 「我知道了。够了。」藤堂先生一脸受够了的表情,和有働兴致高昂的心情刚好正负相抵为零。「然后呢?」 「嗯哼,要问这个啊。那么接下来大家不要耍小技俩,不作戏也不宣传,让我们坦白说出心底话吧。——听好了,就像刚才我所说的,毒品什么的谣言,说真的我都无所谓,问题在于德永事件害得『白』的势力范围改变了。我清楚地告诉你,『λ』跟『信天翁』的核心自行结盟,目前已经谈到要联合抢走你的地盘了。」 「这么蠢——」 「——的事情就算发生也不足为奇,所谓除夕就是不管谁都很容易high的时期。」 「…………」 藤堂先生看了脚下泥泞的地面后又偷看了笹浦。 有働继续说。 「你跟这个部属在这场骚动中消耗了许多战力。应该说,经乎都已经四分五裂,只能各自在都内逃窜。不管再怎么优秀的军队,只要上面的指挥系统被斩断的话就无法作战。如果要攻占你的地盘的话就得趁现在。这也是顺便抢夺其他中立地区的好机会。 那么一来会如何呢?你知道的吧。原本『入λ是从立川到十六号线,而『信天翁』是关越。再把新宿拿到手后,关东西部的重要据点,便完全收进一个完整的网络势力之下。所有平衡将完全崩溃。如果一个不小心,有相当大的机率『幽灵海岸』也会开口说让我们加入同盟吧。」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这当然是因为,要是『λ=信天翁』联盟和『游动』先联合起来的话,反而会对我们不利呀。」 「……你要和他们联盟吗?」 「拜托,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事,跑去跟那群乡下人搅和在一起。不过『幽灵海岸』那帮人并不知道我们是怎么打算的。也就代表说,他们因为心生恐惧而联合起来的可能性非常高。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是这样子的。『别赶不上巴士』,是不是?哎,晚上车的人虽然立场弱掉,但是总比被干掉要来得好。只要帮忙摧毁『游动』和『牙路矛』的话,应该会分到一些小小甜头。所以在五大网络之中,只有三个能够生存下来。而他们的老鼠会也可以开个爽了。 不管怎么样,他们的动作对『游动』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对我们来说最好的情况就是——你宣布跟『游动』投降,哭着求饶,用这个证据来交换德永,就是这么回事。」 「……这些事情都能顺利完成,你再怎么乐观也不至于会认真地如此期待吧。」 「是啊。」有働说。「哭着求饶这一段我已经放弃,只希望能要到德永就好了。」 「如果我说不交给你的话会怎么样?」 「那就先把你海扁一顿再卷草蓆丢进大海咯。」 有働这么回答时的眼神,一点都看不出来是暴走族的大哥。反而像是把心爱的玩具搞丢了的孩子般—— 是的。 这个人,有某些地方非常的孩子气。 「不对吧。你是在赌输赢。」 「……什么?」 「你在跟自己赌输赢。」藤堂先生又重复了一次。非常自信的口吻和刚才的笹浦一模一样。「比赛方法交给你,如果你赢了的话,我就变成『游动』的手下。如果我赢了的话,你这次就从德永这件事当中抽手,并且让这两个人平安回家。」 「哈啊!?我说mr.藤堂,我有个最基本的疑问!为什么我要赌这一把,故意把这个对我有利的状况给放弃掉不可呢?」 「因为你并不觉得这个状况对你是有利的——你想要堂堂正正的分出胜负,赢得结果。」 我终于了解这段对话的意思,那也是笹浦所指出来的事。 公平地分出胜负。 这是有働这个人的基本原理。他最想要的东西,考试、说服、保镳和代价。从所有相同的模式里隐然可见。这恐怕也是他能领导该大集团的大原则。 笹浦注意到这一点指出来后,藤堂先生好好地接受。 现在就在赌这一点! 「嗯哼嗯嗯嗯……?」 终于有働开口了。 他一边直视着藤堂先生,瞳孔的深处里诉说着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你愿意承受如此风险是为了这两个人。」 「是的。」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的责任。」 「他们明明不是你的部下耶?」 「正因为这样才更加需要这么做。」 「……对嘛。」有働突然浮现笑容。「我对你的乱来并不讨厌。从以前就是。很好。」 「你同意了吗?」 「应该说,让我把它变得更好玩吧。赢家通杀(winner-take-all)。顺便说一下这个时候的动词take因为可以解释成虚拟语气或是祈使语气,所以第三人称语尾的-s可以不加。懂了吗,mr.笹浦?」 「闭嘴啦白痴。」 「你呀,真的很不配合耶——总而言之!如果你赢了的话,就让这两个人自由。不只如此,我还答应完成你们任何一个愿望!当作是慢了一个星期的圣诞礼物!」制止住些微的躁动之后,他继续说下去。「相对的如果我得胜的话,你,还有你的团员,再加上这两个人,一个不剩的全都加入ud的终身会员。就这么说定了!」 等、等一下,为什么连我们都是啊!……还来不及抗议完。 穿皮衣的首领脸上浮现根本不合时宜,几乎是纯真的笑容后打断我的话, 「好了,这是最后一个问题。在这个世界上最公平的比赛是什么呢?」 所有人的视线一瞬间集中在有働身上。他插进上衣口袋的左手,正要拿出什么来。是什么?当然是暴走族的标志、武器、凶器。沾满血,代表死和痛苦,为了争夺性命的道具! 我倒抽了一口气。藤堂先生也是,笹浦也是。 那是——用得非常旧的痕迹——过去应该是纯白的,不过现在也没有失去纯洁,充满缝线的一团东西。 「是棒球。」他宣布了,或者是引用了。用非常响亮而有威严的声音说:「——那就是棒球。」 在所惟信 20:35 不,刚才那并不是搞笑只是很普通地说话。 「你还说呢,你知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小时。」 过了几个小时呢? 「不知道。我没戴手表,手机也没电了。」 不过我觉得只过了二十分钟左右。 「所以我说不知道了嘛!」 藤堂真澄 20:30-20:46 晚间八点三十八分,移动到附近公园的棒球场里。中途确认了电线杆上的住址标示。这里是世田谷区「等等力」(地名)。再次确切感受到东京如文字所述相当深奥。 同四十四分,抵达。 ——那先确认规则吧! 有働站在本垒上,爽朗的口吻反而触怒我的神经。 ——胜负在一局的上下。选手为了公平起见各三个人。得分高的队伍便得胜,双方都挂零的话,以综合打击率高的一方得胜。因为不管哪一方当裁判都会吵起来,所以在投球时让我的人马帮忙用手机照相,有需要时可以在之后确认。界外球也一样。但是,请大家自制不要一直确认。这完全是…… ——公平竞赛的精神吗?笹浦吐嘈,他似乎不管什么事不吐嘈一下就会难过。 ——正是如此, 相对的有働依然笑容不变。 ——跑到外野的球如果是高飞球的话就算出局,跑者一安打就上一垒。但是,如果击中放在右外野手、中外野手、左外野手里面的那个大圆柱的话就进两垒。 在道路施工现场经常可以看得到的那种橘色的塑胶材质的圆锥物,已经确实放好在外野上。那不知是什么时候,又是从哪里拿来的。 ——好,依棒球盘(※日本epoch公司于1958年上市的弹珠玩具。)的要领,内野滚地基本上算出局,但是如果滚到圆柱对面去的话就算安打。因为选手人数很少,所以代打、代跑、特别代跑、透明跑者全都可以。其他就按照基本公式规则来走。其他还有什么问题吗? ——打击率一样的话呢?西小姐问。紧握着金属球棒,是因为戒备周围的人吗?或者是对这场「比赛」的投入呢? ——那时候就用全垒打竞赛来决定吧。其他呢?好,那么快点开始吧! 有働从口袋里拿出五百圆硬币弹开后,用手背接住,另一只手掌快速覆盖住。 ——反面?正面? 漫长的沉默。 突然发觉到笹浦和西小姐都盯着自己看。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种顺序了呢?我算不上是他们的领袖,更何况今天我老是判断错误,但像这样让我懊恼的时间,原本就不存在。 ——正面。 在我回答的同时,有働的手掌也动了。 ——喔,是正面呢。你们取得优先权了。先攻或后攻随你…… ——后攻。 接下来该怎么做? 笹浦耕 2o:47-2o:51 是该笑还是该哭一场,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夜晚的棒球场。夜间照明。对手是皮衣军团,赌上全财产的比赛开始了。 跟刚才最糟的状况相比,情况变得更加恶化。这太白痴了,或许你们会这么想,但实际情况就是如此。 别说是左右的选手休息区了,连牛棚里面全都是飞机头的皮衣外套军团。表面上说是为了用手机拍照,但是有一半原因是为了不让我们逃跑而形成的包围网。虽然大哥再怎么叫嚷着要公平竞赛,但他什么时候会翻脸,也没有人知道。而且他连金属球棒都已经发放完毕了。可恶。 「……玩球咯!!」 有働很开心地大吼着。 代替鸣笛,机车的引擎同时发出低吼。果然没有那种便宜的「吧哔啦·吧哔啦·吧哔啦~~」的喇叭声。看来「游动」似乎是更正统的暴走族。 我用力敲了几次防护网,尽可能地装出架式来。有働那家伙一直笑咪咪的,大摇大摆进到打击区。站到左边。 「麻烦你了!」 他脱掉安全帽行了个礼。是在开我玩笑吗?不,不对,这家伙是来真的,他是真的在享受比赛。 站在防护面具正面的,是投手藤堂。 没有人在的三垒线——三游间——遥远的对岸外野的橘色圆柱。空荡的二垒,又放了一个圆柱,一垒上有西。如果按照有働的规则的话,一垒手几乎没有任何意义。除了高飞球之外,几乎都会自动变成一垒安打。为了封杀跑者的短打等等相对的二垒反而比较重要。但是西却坚持要站在一垒而不肯让步。到底有没有搞清楚这个规则的特殊性呀。 (……不过,像她那样用轮椅阵守在垒包上,不是妨害跑垒吗?不,原本垒上的触身就不算,所以没关系吗?) 担心这种龟毛小细节的,看来似乎只有我而已。藤堂照旧一副严肃的表情,西干劲十足,有働&皮衣军团则是单纯地乐在其中。 享受这场棒球比赛。 棒球,小学时常常玩,但像这样用真的皮手套跟戴防具的,几乎算是第一次。话说回来,这场比赛真的有胜算吗?我到底在干什么呀? (因为没办法呀。) 我心里面的另一个我耸了耸肩膀。 (因为我回想起来了嘛。) 谁管你啊笨蛋。 (因为德永那个大白痴害我想起来了。) 吵死了,闭嘴。虽然这么说,另外一个我还是不肯闭上嘴巴。可恶。 (因为被卷进去德永的骚动里,多亏那家伙传来邮件,让我进到忍的房间里,打电话给法布瑞,给警察添了麻烦,家里还发生火灾,但是我平安无事,可是却相对的想起了冬志贵的事,刑警大叔跌倒,我在涩谷里逃窜,被抓住,被暴走族强迫购买电子货币,然后接下来……) 接下来是捕手了。 原本应该要捕获德永的,但是却变成了藤堂的捕手。这算什么,是哪门子中年大叔爱开的玩笑。我是白痴吗。 然后,那个像白痴一样的我在心里只剩下两件事。 「……玩球咯」」 有働很开心地大吼着。 代替鸣笛,机车的引擎同时发出低吼。果然没有那种便宜的「吧哔啦·吧哔啦,吧哔啦;」的喇叭声。看来「游动」似乎是更正统的暴走族。 我用力敲了几次防护网,尽可能地装出架式来。有働那家伙一直笑咪咪的,大摇大摆进到打击区。站到左边。 「麻烦你了!」 他脱掉安全帽行了个礼。是在开我玩笑吗?不,不对,这家伙是来真的,他是真的在享受比赛。 站在防护面具正面的,是投手藤堂。 没有人在的三垒线——三游间——遥远的对岸外野的橘色圆柱。空荡的二垒,又放了一个圆柱,一垒上有西。如果按照有働的规则的话,一垒手几乎没有任何意义,除了高飞球之外,几乎都会自动变成一垒安打。为了封杀跑者的短打等等相对的二垒反而比较重要。但是西却坚持要站在一垒而不肯让步。到底有没有搞清楚这个规则的特殊性呀。 (……不过,像她那样用轮椅阵守在垒包上,不是妨害跑垒吗?不,原本垒上的触身就不算,所以没关系吗?) 担心这种龟毛小细节的,看来似乎只有我而已。藤堂照旧一副严肃的表情,西干劲十足,有働&皮衣军团则是单纯地乐在其中。 享受这场棒球比赛。 棒球,小学时常常玩,但像这样用真的皮手套跟戴防具的,几乎算是第一次。话说回来,这场此赛真的有胜算吗?我到底在干什么呀? (因为没办法呀。) 我心里面的另一个我耸了耸肩膀。 (因为我回想起来了嘛。) 谁管你啊笨蛋。 (因为德永那个大白痴害我想起来了。) 吵死了,闭嘴。虽然这么说,另外一个我还是不肯闭上嘴巴。可恶。 (因为被卷进去德永的骚动里,多亏那家伙传来邮件,让我进到忍的房间里,打电话给法布瑞,给警察添了麻烦,家里还发生火灾,但是我平安无事,可是却相对的想起了冬志贵的事,刑警大叔跌倒,我在涩谷里逃窜,被抓住,被暴走族强迫购买电子货币,然后接下来……) 接下来是捕手了。 原本应该要捕获德永的,但是却变成了藤堂的捕手。这算什么,是哪门子中年大叔爱开的玩笑。我是白痴吗。 然后,那个像白痴一样的我在心里只剩下两件事。 其中之一,是西体重的感触。 从涩谷的闹区一直到黑暗的坡道,推动那家伙的重量时,那种真实的感触。 什么事是真的,又什么才是事实,我一点都没有自信,只有法布瑞那混帐东西的话一直在脑子里混杂在一起,重新混合后永无止尽地演奏下去,但是最后剩下的却是别的东西。 西的重量。 推着那家伙的轮椅往坡道上奔跑时,那个瞬间的畅快感。 是的,畅快感。我觉得很畅快。我很享受。我很生气,很懊恼,又很不舒服,但是单纯地运动身体很开心。 其中之二,是温井川所说的事。 她电话打来时,是我一屁股坐在那个丁字路之后。温井川说话速度很快,我连插话的时机都没有。 ——德永呢?找到了吗?还没?那个啊,我跟一七谈过了,用手机,在bbs上! ——什么?一七? ——喂!?我已经没有零钱了!我跟她谈了之后,结果自杀的时间往后延了!改成明天早上六点二十一分!你听见了吗旦所以我会尽力…… 电话在此中断。 我坐在地上思考。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实际上过多久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总而雷之我一动也不动地持续思考。屁股下的柏油路冰冰凉凉的。然后我注意到两件事。 首先,温井川似乎把十七称做一七。 然后,还有时间。 时间。 做什么的时间。 找某个人的时间。 为了确认坐在我旁边的是「霸凌同学」还是「被霸凌的同学」,或是没有坐任何人的时间。 抓住德永,说「托你那封遗书邮件的福害得我好惨啊」,然后痛揍他一拳的时间。或是「托你的福让我幸免死于火灾」,说声谢谢的时间。 因为如果那封邮件没寄来的话,发生火灾时错不了我一定还待在那个房间里。然后冬志贵阿姨的装置漂亮地着了火,我还一边做着跟忍约会的梦,等我回过神来时已经烟雾弥漫,陷入混乱,烧得焦黑,死得很彻底了。 (是的——是呀。) 另一个我点了点头,我就是那种类型,等到该表现的时候就失败。我也赞成他的意见,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该死的人应该是我。应该让冬志贵阿姨杀了我才对。 为了处罚我三年前的恶行。 但是我还活着。我还有时间。为什么?因为托德永的福,多亏他难过到想死。因为他想死才救了我一命。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实在太讽刺了,我是应该笑,还是该哭一场才对呢。 (该怎么做才好呢?) 就算笑和哭都于事无补。 (那么,该怎么做呢?) 我认为在怪异的天秤的两端,我们两个一定是挂在那上面悬荡没错。我和德永,德永和我,两个大白痴。 (都一样。) 那家伙到底是为了什么寄出了邮件呢? (那家伙和我都一样。) 他是用什么心情写下邮件的呢? 而且为什么送到我这里来? (所以我才必须知道。) 上午六点二十一分。 (我必须和那家伙见面,好好聊一下才行。) 还有九个小时多。 (是的。) 如果是那么一点时间的话,送给他也没关系。 为了另一个大白痴。 ……先撇开不谈我在心里暗自下好的决定,当我回过神来在眼前的仍然是本垒跟投手丘。 「——投手,有働选手,背号零号!」 皮衣的其中一人双手拿着大声公大声呼叫。欢呼声随之而起。简直像真正的比赛一样, 我再次确认了捕手面罩的位置。为了靠近德永,无论如何都得先攻破这场胡闹的比赛才行。可恶。 冷静。个个击破吧。也只能这样了。 (把困难分割……困难的问题和奇怪的问题先放到后面……既然都不会的话,就先赚一部分的分数!) 我反覆念着咒语。虽然觉得今天都是因为那件事,才会遇到这么多凄惨的事,但是这是错觉,是错觉! 「有働先生,请快点上吧!」 「投手害怕了耶!」 「喔耶喔耶!」 藤堂仍然无语,背负夜空和灯光的对照图,脚尖寻找着投手板。令人发颤的寂静。 大动作投出球。 踏出脚步,尘土飞扬。又长又粗的手臂伸长。豪迈的姿势,可以的,这样说不定可以办得到。我已经准备好接受那几乎可以弹走棒球手套的疼痛了。 第一球! 超过期待的快速球被我的手套吸收……不进,快速智障的超级混帐棒球撞上了牛棚的右边角落,发出匡啷刺耳的声音和尖叫。不,我真的听到了尖叫。说不定那是我心里的尖叫呢。 我没有动。 有働也张着嘴,保持着挥棒前的动作静止不动。皮衣军团也停止动作。外野的圆柱、夜间照明、公园的树林、街灯、电线杆、混浊的夜空、被藏在云朵下的冬季星座、和应该不存在的神全部都……保持不动的永远静止了十秒钟。 然后到了第十一秒, 「——暂停!!」 多亏西的大叫解开了魔法。如果不这样的话我们恐怕会一直持续下去,到了元旦错不了一定已经变成了石像。 「控球不佳啊!」 「怎么可能!!」 「拜托,mr.藤堂!谁叫你这样搞笑了呀!真是太好笑了!」 真的像漫画里的拟声语一样哇哈哈的笑声,刺中我奔向投手丘奔的背部。趁我抵达之前,西的双轮就已卷起烟雾,在我们逼问投手大人之前先发声了。 「藤、藤堂先生!我觉得应、应、应该不太可能,但是你有玩过棒球……」 「有。」 「多少次!?」 「三次……」克林头,莫测高深地点点头。「包括这一次。」 「……!!!!」 我和西同时发出了不成惨叫的惨叫。 「不用担心,人家说『佛也有火』。」 「你要说的那个是国父十次革命吧!」 「我开玩笑的。」用超级正经的表情回答完后,藤堂用手套遮住嘴巴。「你们也遮起来吧。」 「咦?」 「好啦,快点。」 心里虽然想着真受不了,还是用手套像口罩一样遮住嘴巴。闻到一股破旧的皮臭味,我和西同时做出厌恶的表情。在这时候, 「很抱歉,让你们卷入莫名的骚动里。我会为此补偿的。我保证。另外,德永的两支手机都在我那儿。」 ……什么!? 「他自己的手机在今天早上被渡部亚希穗偷走,然后交给了枯野,我是从枯野那里收到的。」藤堂用惊人的速度快速说明。「我放在上衣口袋里,在那边的板凳上。第二支手机听说是德永寄放在折口步乃果那儿的。德永今天在某处捡到,他拜托折口帮他还给失主。她虽然把它放在包包里,但是在移动中遇到蔴烦所以现在由我保管这个包包。在上衣旁边那个比较大的手机,失主的名字是『法布瑞』,折口是么说的。由前后状况来判断,应该就是谣言里的「宝物手机」。但是有働并不相信,我自己在听到折口的说明前也是不相信的,不过那个毒品的谣言并非完全是没有根据的故事。说不定在那里面真的……」 等…… 等一下,喂,你刚才说了什么? (谣言?手机?『法布瑞』?) 记忆中的对话碎片,一口气全都回复。 (不对!) 不对吧藤堂,在『粉红先生的手机』里装的是……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不可以告诉他!如果他知道的话会被法布瑞那个混帐——) 「你说了什么吗,笹浦?」 「没、没有——」 「话不要说一半就停了,是什么呀?」 「不好意思,请让我这边把话说完。」藤堂说得更快了。「首先,我想确认『宝物电话』的内容。就算故事内容只对一半,但要是里面真的有什么的话情况多少也会有一些改变。顺利的话还可以当作交易酬码来使用。等一下我希望你们分散那些家伙的注意。趁那空档我去调查看看内容。然后再跟马桥先生连络——」 「不要!」 「什么?」 他们两个人瞪着我,包括我的脸,跟我那不知什么时候抓住藤堂手臂的手。糟了! 「为什么呀?」 「你怎么了,笹浦?」 「不、不是的,所以,嗯呃,也就是那个……」 舌头僵住,膝盖发抖。 (问我为什么,因为如果打开那个手机的话——不过,可是——是的,在那之前还有那件事!) 「……在那之前我有一个新消息。刚才温井川那家伙打电话给我,说十七指定的时限已经延后了。」 「什么?」 「真的吗!?」 「在这种紧要关头我干嘛要说谎啊。总而言之温井川她直接跟十七连络上了。至于她怎么办到的我并不知道,重点在于结伴自杀的行动时刻已经改成明天早上六点二十一分了——」 「为什么是这么不完整的时间呀。」 「我说了别问我!」 「要吵架等下再吵。」藤堂把头凑过来。「首先先确认手机的内容,然后再跟马桥先生连络。看内容是怎样再直接跟警察——」 「所以说不行这样做嘛!」 「什么啦!」西大吼。「笹浦你每次都不说明情况就说要这样那样的,真是坏毛病耶!在井之头公园时也是,不肯说清楚是从哪里得到消息来源——」 「然后呢?会有什么问题吗?」 「对呀,为什么不行呢?」 「不是的,所以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啊啊,可恶!「拜托你们不要去碰那个手机!而且根本没必要碰!……那支手机由我来看吧!」 说完之后我十分的后悔。 只有一半是。 剩下的一半……是什么呢?我记得有股自己也不太明白的感触。和西的重量非常相似的感觉。就像在热咖啡里丢进冰块后一口气喝下去一样,手脚麻麻的,又痒又痛却又无限扩张的感觉。其实虽然已经无能为力,但是有某处感到很舒服。 像这样勇往直前不顾一切的感觉。 「笹浦?……是怎么一回事?……」 我心里的咖啡和冰块慢慢的相互融合,我渐渐开始了解。拜托你,千万别去碰。请相信我所说的话,别去碰那个。没有条件,也没有道理跟任何证据。 这真是乱七八糟的说词。 如果是正常人的话一定会抱怨说:「别耍人了。」或是「为什么不行呢?」话说回来,先决条件上正常人应该也不会说出那么蠢的事。但是没办法我一定已经深陷其中了。不,不只是我而已,应该是我们所有人都是。 大家一起陷入了非常巨大的「洞窟游戏」之中。 「——喂喂喂,你们,要拖拖拉拉聊到什么时候啊!」 坐在一垒方向的板凳上的鬼吼和喇叭,把我们的秘密谈话片甲不留地给轰走。 「有働先生已经说过这是公平竞赛了!」 「快点继续呀王八蛋!」 「不要耍观众!」 「退钱啦!」 你们什么时候付钱啦,白痴,虽然我很想这样吐嘈,但还是算了。 「没时间了。」藤堂的手套压了我们的肩膀。「总之手机的事就交给笹浦。」 「…e on,mr.藤堂!」 有働最后一句挑衅,引来皮衣们一同欢呼。像被那牵连似的,我和西也各自回到自己的垒包上。尽可能用最慢的速度回去。 当我跨上本垒的那一刻,肚子咕噜叫个不停,遗忘多时的饥饿感突然涌现。我最后一次吃饭是什么时候?那个饭店里的健康饼干我到最后都没碰。在那之前是……忍做给我的义大利面?那是最后一餐了吗?在那之后过了几个小时呢?八个小时?九个小时?一百万个小时? (哇啊,肚子好饿呀!糟了,怎么办!这附近有没有便利商店呢?钱包里还剩多少钱咧——?) 在这种一点都不重要的杂念的下一阶层,另外一个我正全速动脑思考。 法布瑞。那个混帐玩意儿在追踪的『粉红先生的手机』,现在正在藤堂先生持有的包包里,而且刑警n遍寻不着的一部分《名册》应该就在里面。 法布瑞的规则:知道秘密的人将会被照顾。一旦知道了『粉红的手机』很重要的话,必须接受轻微照顾。也就是眼球一颗,或是手指一根。实际上打开「手机」的话,便要接受正式的照顾,也就是没命了。 好了,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西满里衣 20:55-20:57 外野高飞球三振,终于换队。三人残垒,但是也被拿下三分。 问题从这里开始。 「你玩过棒球吗?」对着从一垒线慢慢回来的我,笹浦开口问。 「我知道规则。」 那根本没有回答到。原本以为他会这么吐嘈我,但是却没有。 「你第一个上场。尽可能地拖时间,总之不要挥棒,要守住。我会想办法的。」 「想办法是……」 「照做就是了!」 笹浦的双手抓住我轮椅的把手,我一下就被推到打击区去。 心中有所不满是事实,但是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投手有働。第一球,偏高。 第二球,外角球滚地弹起。 「……四坏球!」 第四球从捕手手套里弹出来跳到地上后,笹浦立刻大叫。皮衣们很不满地咆哮。但是没有促请裁决。 虽然我不知道有働这号人物有多喜欢棒球,但是投球进坐轮椅的好球带的经验一定是零。 「二号打者,藤堂!」 笹浦下指示。比刚才显得莫名地有精神。是因为收到网路结伴自杀的行动时间变更通知的缘故吗?但是他应该是在更早之前就已经知道这件事。而且刚才的争议又是怎么一回事?笹浦隐瞒了什么吗? 嘿,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笹浦耕 20:51-2o:59 总之让藤堂他们觉得我会调查『粉红的手机』,在那之前要先跟马桥刑警取得连络。也只能这么做了。 随便决定好打击顺序后,尽可能装出很平常的表情靠近板凳。周围全是穿皮衣的人。有几个人对着我的脸用手机拍照。 (啊,对了。我也假装要拿手机拍照不就好了。这样的话就算我正常地操作手机也不会显得奇怪。) 好,就这么做! 「二号打者,藤堂!」 大声宣布后,对着他的眼睛传送暗号。不用担心,我现在就开始调查。你最好打个全垒打帮我分散他们的注意。 「坏球!……好球!……坏球!」 我跟穿皮衣的人们声音互相交错。西在一垒上十分认真的准备冲刺。你真的懂规则吗? 二好一坏之后界外球,又是界外球。第三次铿地轻轻打中球滚落界外出局……当我这么想时,球好好地滚到外野上一垒。 「下一个打者!」皮衣的其中一个很懊悔似地说。「——就是你,快一点!」 「罗嗦!」 我随便摆个姿态随便挥棒,比赛会如何变化我都无所谓了,更重要的是手机,就在板凳上,我的塑胶袋旁,那个大包包里面。 「……三振,打者出局!」 皮衣们的欢呼,投手比出胜利手势。随便你们,我才没空管你们呢。 「二垒,透明跑者!……西,轮到你打了啦!」一边假装自己很投入,一边将手伸进去藤堂的包包里寻找『粉红的手机』。「你快回这边打啦!就算你离开垒包也不会被触杀的!」 「为什么?」 「因为有透明跑者的特别规则呀!」 「我可没听过那个唷。」 「总之有就是了!」在哪里,『粉红的手机』……找不到。找不到呀。混蛋藤堂你在这种时候……有了! 「那样的话,干脆你来特别代跑去三垒不就好了。多少也贡献一下吧。」 「为什么你会知道特别代跑这么细的规则,却不知道透明跑者咧!」 「那是我的自由!」 「好了,你快点过来打击区吧!」 「什么嘛,你自己都被三振了!」 「吵死了!」 跟她互相叫骂的同时,我顺利地到达牛棚后面。从袋子里拿出自己的手机。很好,接下来就用这个打给马桥刑警。 等一下,我可不知道那个大叔的号码喔!完了,我完全陷入混乱!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够了够了,不要再拖拖拉拉的!」 「挥棒落空挥棒落空!」 皮衣们很开心的表情、表情、表情。 一瞬间的杀意。 贯穿我全身——干脆告诉所有这些家伙们『粉红的手机』的一切,再让他们看内容,然后打个电话给法布瑞那混帐东西怎么样。喂,法布瑞先生呀,其实神奈川的所有暴走族们,都已经知道你的秘密了,怎么办才好呢?啥,地点吗?这里是世田谷区的某个公园。要不要我告诉你怎么走啊?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不要这样。就算我这么做又能怎样呢。冷静一点吧。别慌。部分得分、部分得分。男人不坚强就无法活下去,待人温柔评价就好。总之这个世界不好待。这是谁的台词呀?松尾芭蕉吗? (对了,藤堂的手机!) 刚才那家伙确实说过手机放在上衣口袋里。藤堂跟那个刑警应该彼此互相认识。那么在电话簿里就一定有资料。好! 「打者,笹浦!……好了,快点!」 「什么!?」 抬起头来,曾几何时西跑到三垒了。藤堂在二垒。 「什么啊,已经到我咯。」 把两支手机都丢进塑胶袋里。选择球棒。摆好姿势,好球、好球。对着看似坏球的外角球有气无力地挥棒。 「两人出局!」 「干得好呀,烂打者!」 「快点三振吧!」 「喂,下个打者快上!」 在叫嚣声中,西一脸非常狰狞的表情,沿着界线一路回到打击区。 我什么都没说,假装做出耸肩的样子回到板凳,找藤堂的手机。总之现在要做这件事。在视线的边疆映照出藤堂的身影。那家伙靠着透明跑者跑回来啦。糟了! 我稍微摇摇头,阻止他的脚步。不要管都交给我吧,我会好好干的,总之相信我吧。 克林头小小地叹了气。改变方向靠近西,用力拍拍她的肩膀后上三垒。对对对,特别代跑也好反正什么都去做就对了。 皮衣们已经无法忍受待在牛棚后面,开始聚集到离捕手很近的地方。因为已经两人出局了呀。 「再一个人!再一个人!」 「请好好地解决掉他,有働先生!」 「有·働,有·働,有·恸!」 拜托,你们是替华姆(※《jojo的奇妙冒险》第二部战斗潮流里的人物之一。)加油的吸血鬼们吗?我没有这样吐嘈,只是悄悄地接近板凳。没有人在看我。藤堂也是双臂交叉一动也不动。好,把手伸到上衣里。这样一定行得通。 再十公分,再一点点,再一点点。大声欢呼,脚蹬地声,地面震动。三公分、二公分,手指伸进口袋里。好,再一点点! 指尖——碰到——好,把这玩意儿——在这一瞬间。 (咦?不是芭蕉而是漱石吗?) 在这一瞬间,巨大的欢呼声途中转变成哀号,皮衣军团顿时全往我这边看。 西满里衣 2o:59 两人出局。二、三垒有人。零坏球,二好球。 成绩是3-2。还输一分。 有働已经渐渐习惯对坐轮椅的人投球。从刚才就已经没有坏球。他投出像山一般弧度的球,稳稳送进捕手的手套里。我们好不容易才满垒的。 不能再期待第三次的保送。原本一垒就空着所以也不用推进,我必须打出二垒安打或在这之上的安打,不然赢不了。 (我?表示我不打出去不行?打到那个遥远而没有边界的彼岸外野去?要我挥这么沉重的球棒?) 这我办不到。但是也不可能会有四坏球保送。 下一球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 该挥棒?该等待?我根本没打击过,所以怎么可能会。而且笹浦还叫我别挥棒,我还是照着那家伙所说的去做就好,就这么做吧。对的,说不定是坏球,但是要是好球的话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在想什么呢,笹浦?) (如果是好球的话,如果、如果。) (照着笹浦的想法去做,笹浦、笹浦、笹浦——) 我什么时候变成这么没自信的人了? (不对!) 我瞪着投手。 (我没有把握,没有、没有,不过……) 也只能挥棒了。不可以挥棒。对方手往上做出要投球的姿势,宽阔的肩膀、修长的脚、认真的眼神。我不可以挥棒,也只能挥棒了! 球来了……慢速球……可以打得到,连我都可以打得到……不可能的,太危险了!……可以的!不行!怎么办?怎么办! 球来了! 「好球——!!」 一片空白。 所有一切。 视线在摇晃。欢呼和口哨。我挥棒了,明明叫我别挥的,而且还挥棒落空,被三振。糟透了。输了——我们输了?输了!ud、所有财产。手脚酸麻、饥饿感。 是的。 我肚子饿了。只有这件事是确实的。 「一垒!」 有人在大叫,到底在说什么呀,真白痴。至少我还懂棒球规则。挥棒落空是三振,三人出局结束了。已经输了,我们明明已经结束了,就跟我的空腹一样,我们的落败很确实。 但是有人在大叫。是谁呢? 藤堂先生。 特别代跑、三垒跑者。 他气势十足快速地跑回本垒一边说, 「西!捕手捕逸!!是不死三振!!」 咦? * 我回过头。 没接好的球弹得不知去向,捕手不停左顾右盼。 我双手抓住把手,将重心移动。心脏过热——手臂的肌肉——握力——轮框滚动! 终点是一垒,没有半个人在。外野手在三游间。到一垒之间的距离有多远?是无限的彼岸,但也只能前进了! 强风刮起! 「西!去吧,西!」 「一垒、一垒!快点!」 「有働先生!!」 「往这里投,混蛋——!」 所有的声音交错。在白线的对岸,垒包上……没有人防守。快点、快点、快点!手腕的肌肉快裂开,裂开也没关系! 从左边有人跑过来。是谁?有働!球往一垒飞。传球失误。弹一次,弹两次,接住! 轮框旋转、旋转、旋转/再一下下/还没!好痛苦——视野的角落,有働的脸——伸长的手臂、手套里的球。好痛苦!手好痛!心脏好痛!距离垒包还有一公尺——好远——还没到吗?——还没吗? 好痛苦! 「……全!安全上垒!」 很遥远,很遥远,很遥远的声音。 「比赛结束!结束了!」 笹浦耕 20:59-21:03 皮衣们抱怨声的另一端,可以微微听见有働的声音。 「……真是没办法呀。因为规则已经定好了……还不懂吗?好吧,你们好好计算看看。 成绩是3比3,没有延长,也就是说输赢靠打击率来决定。因为藤堂控球不佳的关系,我们只有死球跟界外球——我说你们啊,从中场后就等着四坏球不挥棒!一挥棒又老是打高飞球——所以就算得分相同打击率其实是我们比较低。 你们够了,对我设下的规矩有意见吗?对的对的,这样就对了。听懂的话就排好队……喂,mr.笹浦,你也排队啊!不是因为我们输了才这么说,但是你们真有一手啊——怎么了,喂?」 在我视野里,出现了有働沾着泥土的鞋子。 我慢慢抬起头来,有働雄伟地伫立,跟在他身后的皮衣军团,所有人的视线全都直接地刺在我身上静止住。停在我,和我握在手上的藤堂的手机,以及从塑胶袋里掉出来的两支手机。 「你在干什么?」 「没、没有。」 「那不是藤堂的包包吗!」 「这、这个不是。」 「喂,mr.藤堂!你的朋友正在偷你的手机耶!要叫警察吗?——而且,为什么你会有三支手机咧。」 「有几支都好吧。」 「不好吧。让我看一下……」 「不行!」 「什么?」有働突然露出警戒心。我搞砸了!「你干什么,不要以为比赛赢了就可以嚣张啦!」 「不是这个意思——」 「闭嘴!给我!」 「不行啦!那一支不行!不要打开那一支!」 就在那时候。 令人怀念的卡通特别节目里总是占上位,那个阿尔卑斯山的什么海蒂的「告~诉我~~爷爷~~」旋律,从有働手中那支灰色手机里传出来。 「现在正在忙,你够了!不要再打来啦混蛋!」 还来不及阻止,有働那家伙就已经打开了『粉红先生的手机』,并且凶狠地开骂对方。我以为他这样就会挂掉,可是他却继续讲下去。 「你啊,还有什么怨言吗……什么?」 沉默。 「你是谁啊?……啊啊?很好啊,你这王八……对啊,这又怎么了?你是哪里的义警团啊?哼啊啊。你说啥?我是有働。不对啦白痴,写法是有加上人边働。」 有働的声音渐渐变小。不只是如此,一开始他只是背对我们,不知不觉已经迈开步伐,撞开皮衣军团,慌忙地转换方向,接着又往投手丘摇摇晃晃地走向二、三垒之间。简直像是坏掉的摇控车一样。所有人的头上都浮现巨大的「?」符号,但也只能看着有働那家伙。 「——什么?洞窟游戏?」 绕内野半周横越投手区左右,他的声音又大了起来。 「你混帐——才不是咧。别闹了。——喔,很好,老子就陪你玩。」 漫长的沉默。 「……右边。」 接着是更长的沉默。 「左边。」 皮衣军团彼此互相看对方的脸。有働又沉默了。然后,终于…… 「右边——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是不是正确解答啊!」 糟了。 错不了。 有働讲电话的对象…… 「眼珠子!?……罗嗦,能挖的话你就挖看看啊!去死吧混帐!……你知道我是谁……喂!别以为你可以活着经过神奈川啊你!听见了吗!喂!」 对话到此结束。西和藤堂一脸莫名其妙的交互看着我们俩。从投手丘回来的有働,一脸不爽的推给我。 「挂断了。」 「这样喔。」 「那是什么啊。」 「哪个?」 「刚才讲电话的人。」 我直视有働的双眼,突然浮出一个非常奇怪的想法。这家伙可能真的是个小鬼,单纯只长年纪,内在还是保持跟小鬼一样。 因为有働这家伙还真的像个小孩子一样,一脸因为气过头而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喔喔,那个家伙啊。」 我回答。 像是混合了同情跟共呜和好奇心般,说不定还有一点像友情似的什么,就是我对眼前这个暴走族大哥所持有的感觉。 「……我觉得你不要知道会比较好耶?」 渡部亚希穗 20:44-21:03 是的,我要变成好孩子,变成好孩子。 像念咒语一样不停在心中反覆的同时,四处分散的搜索队又开始一点一点聚集起来。还有连新的邮件都传来了。 「我是温井川圣美。」 临时作战总部设在吉祥寺的ktv。 比我们先进到包厢里跟我们打招呼的,是自称德永那家伙的同学,外表看起来是有点男孩子气的女人。 而且她好巨大! 我的头顶大概只到她的胸部左右吧?也就是说,这个嘛,一百八十公分,不,应该更高吧。好厉害啊。她应该是排球选手之类的吧。真好,有个专长。 「欸……怎么了?」 「不、没事没事没事,没有。」 哇,沙哑的声音,好酷哦。眼睛也很细长,配上一头短发,皮肤也是偏小麦色,该怎么说呢,就像会在mtv里的音乐影片里出现跳着最新舞步的那种感觉? 「我、我姓渡部,叫渡部亚希穗。叫我亚希穗就可以了,呃……」 太紧张了,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然后石蕗那家伙从一旁插嘴, 「好了、好了,站着说也不太好,请、请、请,到那边的位子上吧。」 就像这样他一个人开始不停地随便乱扯,不知不觉讲到温井川同学的学校在哪里,然后突然说: 「——对了,听说亚希穗同学就读白百合?」 「啊,是这样吗?」温井川同学眼神流露出惊讶。「好厉害呀。」 「嗯,没有,那是,唉就是这样子。」 「咦?」 「没、没事!呃,我去一下厕所就回来,呵呵呵。」 抱着那个人的望远镜飞奔出包厢后,我彻底陷入沮丧。 啊啊啊啊,我又来了。 这样不行的嘛,不行的嘛,不行的嘛! 这样的话不就跟以前一样。我又说谎了。虽然说不是我主动说谎,但是结果还是一样,石蕗那个混蛋,我要杀了他!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我到底在干什么呢。从刚才开始就乱成一团,胸部也很刺痛。话说回来,这件胸罩也是专门为了敲而改造的。可恶。是的,我跟昨天不一样了,要跟昨天那个坏孩子的我告别!上吧,渡部亚希穗(现在开始无罩)! 当我下定决心要解开前扣式胸衣时。 「……咦?」 是什么呢,这张纸条? 12月31日 9点以后10点之前写信给17小姐 [emailprotected] 离开家是8点过后    很塞? 万一发生电车意外 ◎7点半起床 准备  决定好的事 遗书该怎么办 用电子鄂件? 朋友用 家人用 →留纸绦 有太早被发现的危险性╳ →在行动前一刻送信 ◎先斟酌文字 打扫房间  完成 洗衣服   完成 手机充电  完成 借来的书  姐姐 朋友 →夹入纸条 电车钱 ?目的地不明 ——走路 ——电车 ——巴士 计程车 ??? 三十分钟 从车站 完美的地点 勘查? 以内             无人? 不会留下遗体? 不给别人添麻烦? ***千万别给人添麻烦*** 没有指示 ◎为了保险起见先领钱 啊,对了。这是德永的自杀笔记。我都给忘了,可恶,找到这张纸的时候透先生还活着呢,可恶,但是我不会再哭了。谁要哭啊。请在天国守护我吧,透先生,我一定会变成好孩子的。 但是还是有些不好读的地方。这是什么?我又没有弄脏。突然觉得有些在意,便把纸条翻到背面。结果—— [emailprotected] 我一直盯着看了三十秒。 「……啊。」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整个女厕回响着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女孩子的叫声,也就是我的声音。 笨蛋、笨蛋、笨蛋。我这个笨蛋·呆子·超级小笨蛋。为什么我之前都没注意到这个呢。 邮址啊! 这个就是十七的邮址啊! 笹浦耕 21:04-21:27 当然有働很想知道。 应该说和那个混帐东西对话完后,会不想知道那家伙来历的人应该不存在。好奇心的背后就是不安。在知道答案为止,心绝对不会安宁的。 所以我最后也只能说了。 所有一切。 原本只是打算跟有働说而已,但是却没办法那样做,因为西和藤堂他们把事情弄得更复杂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西不停地插进我和有働之间。如果藤堂没有阻止她的话,那家伙应该已经用车轮不只把我的脚趾,连同胫骨也都一起辗碎了吧。 「怎么一回事,没有啊。」 「你别想打迷糊仗。我们可不是笨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刚才的电话是什么?你在隐瞒什么?还有刚才讨论时你也很不对劲,为什么我们不能看呢?」 「什么?」有働低头看刚塞还给我的手机。 「不是的,因为——」 「等一下,我来说明吧。」藤堂说。「因为有些复杂的事情,所以待会儿再好好……」 「mr.藤堂,你的『待会儿』基本上不足以采信!喂,笹浦你那样算什么啊!」 「对啊,算什么啊?为什么呢?明明我们是同伴却保留秘密?」 「不是什么秘密——」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告诉我们吧!为什么要排挤我们呢!」 「就说不是那样子了啊!」 说实话,我已经完全陷入混乱。他们三人同时开炮当然也有影响。但是,最让我难挨的还是西那家伙。 应该说是西的眼泪。 很大颗的眼泪。 那家伙毅然往上瞪的双眼里,已经滴滴答答地滚落泪珠。 而我却无法让它停止。 (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在这里哭咧。我明明就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真受不了,就是这样才说女人莫名其妙,可恶我最不会应付这种了,啊啊可恶可恶可恶我冷静点! 「……所以!你们不要知道这件事比较好啦!我是为了你们的安全才这样做的!」 哇,我是白痴吗! 「那算什么?模仿刑警先生吗?」 很不巧西那家伙比我还亢奋。 「所以你才更不该隐瞒呀!让我们自己决定这是危险还是不危险!交给我们自己来判断!」 「所以说等你们知道的话就太迟了!」 「你以为你是我们的监护人吗!?」 「不是的!就像那个刑警大叔说的一样!」 「所以!那个跟这个完全没有关系吧!再说——」 西抿了嘴。 藤堂眨了眨眼睛。 我轮流盯着这两个人看。也只能盯着看了。 从西的左眼里流出的最后一滴,非常慢速地滴到脸颊后滑落。 「……咦?」 西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 我不否定也不肯定。反正不管怎么说现在都已经太迟了。而且西那家伙也不是笨蛋。 「……难道……不是信同学……你说德永所捡到的手机……就是刑警先生正在寻找,里面有《名册》的……?」 「喂。」 有人抓住我的脖子拉过去,塞到鼻尖前的白色单字卡遮盖住了球场黄色的照明。 「mr.笹浦。t-a-l-k。说,全部都给我说出来。不说的话,我真的宰了你。」 ——所以我全说了。 我们坐在靠近三垒附近的观众席上,在混浊的夜晚云层下,夜间照明的正中央。 说出关于法布瑞这个男人的事。 那家伙在找『粉红先生的手机』的事。 关于「照顾」的规则。 藏在手机里的,不是超级毒品的制造法,那种东西原本就不存在。 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个执着很深的刑警不停寻找那个东西。 德永的遗书邮件和我们组成「搜索队」的事。 井之头公园里发生的事。 然后有一位没见过面的伙伴现在已经不在人世。 藤堂那家伙偶尔点点头。关于《名册》他大概很早以前就已经知道了吧。 西一直僵住不动。 有働那家伙也让皮衣军团一起听。因为他主张所有人都该平等聆听。那是「游动」的规矩。那些家伙喇开始听时,就像在享受什么新式笑话似地气氛和乐轻松。他们东倒西歪地坐在板凳上,用梳子弄弄头发,有的人则去附近的便利商店买了零食回来吃。他们吃洋芋片时发出「喀哩喀哩」的声音,配上乌龙茶的保特瓶发出「啵砰啵砰」的声音,帮漫长的故事伴奏。 但是有働是认真的。 终于皮衣军团他们半开玩笑的态度,小声的交谈,以及洋芋片的声音都逐渐变得安静。彷佛像圣诞节的灯饰点亮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开始从角落一点一点关掉数量庞大的灯泡一样。 故事结束时,没有任何一张脸上有笑容。 「这——」 第一个开口的,是刚才在比赛中担任二号打者的家伙。 「——这也就是说……听到刚才那个故事的我们……所有人——」 「将受到法布瑞『轻微的照顾』。」 我一老实回答完,所有人都一阵哗然。 「你啊!」 「搞什么,看不起人吗!」 「别闹了!」 「……停!」 有働一吼,所有人刹时安静,真不愧是老大。 「你们现在这样说并不公平。要他说出来的是我们,刚才你们也都赞成要听的耶?」 满脸不服的表情、表情、表情。虽然如此,他们还是慢慢地点了头。 「对,这样就对了。『游动』里没有隐瞒也没有特权。只要一个人知道,所有人都要知道。好事坏事所有人平等扛下。对吧?」 「是。」 「声音太小了!」 「是!!!」 你们是漂流者大爆笑(※漂流者原本是乐队,后来开始演出短篇喜剧。1977年2月在富士电视演出知名的综艺节目「漂流者大爆笑」,陆陆续续播出至2000年告终。)吗! 「好……,然后是……」碇矢长介(※本名碇矢长一(1931年11月1日-2004年3月20日),是日本知名贝斯手、演员、搞笑艺人,为漂流者的成员之一。),才不是,有働重新面向我这边。「反正依你的个性,接下来的作战计划都已经想好了吧?是吧?你希望我们怎么做呢?」「啥?问我怎么做?」 「也就是说,比赛的条件。我说过如果我们输了,会答应你任何一个愿望。你忘了吗?」 我忘了。 「约定就是约定。」这家伙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而且『游动』向来一诺千金。我们不像其他义警团一样出尔反尔,事后再来找麻烦。简单来说呢就是这样,我们已经完全掉进你的作战计划了。mr.藤堂,你的作战参谋长还真有两下子呢!」 不。我压根就没想到这种事。而且我才不是什么藤堂的参谋长咧。 「然后呢?你希望我们这个天下无敌的『游动』怎么行动呢?怎么样?快点说啊!」 「……你该不会是在生气吧?」 「有一半是的。」那家伙用力地点了头。「但是剩下的一半是欣赏你,我在想怎样才能让你跟我去考同一所大学。」 「同一所是指……」 「当然是指东大呀!要让我讲几次咧!」 「你没说过啊!」 「是这样吗?」 「而且那种地方我才不去咧!我说过我是附属高中了!」 「知道了啦,不要那么生气。……反正那都是明年的事。还有,我欣赏的并不是你的参谋能力。如果要比过人的胆识或脑筋灵光的话随便找都有。」 「不然是什么呀。」 「在处理手机这件事情上来说,你尽可能地避免卷入同伴想让事情落幕,一个人拚死地挣扎。——你知道这种愚蠢的行为叫什么吗?」 「不知道啦。」 然后有働那家伙把那本单字卡拿出来。 只有一瞬间,说不出为什么,那家伙的眼神看起来像个大人。 「g-a-l-l-a-n-t-r-y……gantry。名词,勇敢。骑士精神。侠义精神。——对吧,mr.藤堂?」 part9「快到对岸前,他们……」 藤堂真澄 21:20-21:41 晚间九点二十八分,开始往多摩川河床移动。「游动」小队已经在此设下了大大小小的帐篷,宛如灾害防救总部一样。不管怎么说,或许都该感谢有働他孩子气的性格。 同三十四分。河床中央设置好宽大而长型的帐篷,全长超过十公尺,让人联想到小学运动会的贵宾席。 同三十五分,先打电话到马桥警部补的手机里,没人接。仁科警部,一样没人接。打给二班班长,没人接。以下,随意打。 同三十九分,掌握概况。马桥警部补左上臂及左腹部受重伤,现在正在医院治疗中。「冬志贵阿姨」的行踪不明,现场残留血迹。目前涩谷警署正全力搜查中但因适逢除夕人手压倒性的不足。另一方面,义警团几乎呈现毁灭状态,近八成团员被送进医院里。确认各个班长住院地点,唯有二班班长仍然下落不明。 同四十分,「游动」侦察队报告。「入」、「信天翁」、「幽灵海岸」也正式加入新联盟。推测他们是服从上层组织,各县暴力团的指示。 同四十一分。有働一直看着我和笹浦,说了一句。 ——虽然是无关紧要的事,不过你们肚子不饿吗? 在所惟信 21:41-21:43 欸,可是我肚子好饿呀。 (说得也是,午饭只吃了鸡肉焗饭,在网咖的餐点份量偏偏又比较少。那时再点个什么来吃就好了,像咖哩之类的。当时满里衣同学叫了焗饭,我也顺便叫了跟她一样的东西,因为她长得好可爱,不过还是小爱比较可爱。嗯,我果真会外遇吗?这是老爸的遗传吗?真讨厌。啊,话说回来……) 话说回来,美园小姐吃过午饭了吗?还是陪着小爱一起节食呢。 「……我懂了。」 咦? 「我明白人生的真理了,我会相信自己以外的人实在很蠢。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错误,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您太夸张了吧,只不过是多绕了一大圈山路而已。 「再怎么绕也该有点分寸!」 真是没办法,唉。我知道了。如果您要那么说的话,就绕回原路去吧。 「嗯哼,那么哪一条是来时路?」 这个当然……嗯。 「哪一条呢?」 「喂,哪一条啊?」 呃……啊对了,我想到另外一个更好的方法了。这里是在八王子里的某一处吧? 「应该是这样没错。」 也就是说,只要一直往东走就可以接近都心咯? 「是啊。」 那事情就简单了,只要向东不停往前走就可以了。 「所以,哪边是东边?」 嗯……这边吗? 好痛!! 西满里衣 21:44-22:04 一片漆黑的多摩川,对岸是公寓的灯火。 将奔驰的轮椅停在堤防黑暗的柏油路上,我俯瞰宽广的河床,大大的帐篷籼营火分布旧处。「游动」似乎真的召集了所有人。共一百个人?两百个人?五百个人?人多到让我不想数, 就连现在这一刻,跨越多摩川大桥的另一边,仍然有机车跟四轮驱动等排成一列聚集过来。 黑暗里的沙洲也可以见到人影,从河面的四面八方船桨激起白色波浪。难道这些都是从对岸直接渡河过来的人吗? (但是他们所做的事,照理说如果要升火的话,不管就法律上,或条文上等等来说,都必须得先申请到许可才行……) 我已经无法想像,他们究竟违反了什么规则到什么程度。 我慢慢地吐了一口气,因为也没有其他能做的事了。 接着我思考——关于德永、关于他的自杀动机、关于我的没有把握、关于饥饿感、关于从两人出局·满球数到不死三振、关于藤堂先生或许其实对棒球非常拿手的可能性,以及那个马桥刑警的梦想。 那时我隔着洗手间的门听见了那些话。gps、监视器、资料库。说实话我也曾经有过一样的想法。而且不只是一次或两次,每次听到新闻播报小孩子被牺牲的案件时就会想到。我已经想了好多次、好多次了。心里想说不定这次孩子能得救。只要使用各种方便的机器的话,现在应该能好好救助他们了吧。 gps、监视摄影机、资料库、建造透过网路的通报系统,牵动所有的手机跟suica (※是一款能在东京圈内使用的jr储值车票兼电子货币。),这个系统实现的话就能救人。悲剧会消失,所有一切都能得救,包括被害者家属的悲伤,还有那些活不到十七岁就被杀死的人的灵魂。 如果能够现在立刻实现的话,不知道会有多棒,而且又会有多么危险。 眼帘下的帐篷。篝火的星座。 (法律啦、条文啦,又违反了多少个什么。) 如果是昨天的我,一定百分之百会完全地赞成刑警先生的主意吧。 逮捕罪犯!大家都为此稍微舍弃掉交换情报前独处的舒适感吧!彼此互相发出讯号,一起逮捕罪犯吧!再顺便连那群吵死人的暴走族也一并抓走! 还可以做些其他的什么呢?还能找到纵火犯。 色狼呢?当然也能一举成擒。 就这样?还有其他的吗?杀人、强盗、抢劫、家暴、性骚扰、非法丢弃。在所有地方都装上摄影机,让我们四处布下善意的红外线感应器。 其他呢?其他呢? 应该还能再多做些什么的,因为这是如此的方便。在这么方便的机器堆里,我们应该可以拯救更多更多的人,孩子们、老人、弱者、以及所有的人,所以拯救吧,因为我们做得到所以拯救吧,不救怎么行!居心不良的反对者是谁!好,那就先把那些家伙处理掉—— 我想像在不久的将来,世界一定会变成那样。我们应该禽很欢迎,人概连我都会唯唯诺诺地赞成。为了安心,也为了安全。 藉此随时随地掌握我们孩子的所在地。若判断出有危险便立刻请人赶过去阻止。因为孩子身处险境会让大人感到不安,让大人伤心,让大人痛苦。所以要让一切处于安全,让一切没有失误,让一切都很确实进行。 确实。 (……我们难道没有失败的自由吗?没有愚蠢的自由吗?) 在两人出局满垒数里全力挥棒的自由。 (冒险的自由?让大家担心的自由?) 这种自由是否存在这个世界上呢……? 「吃饭咯。」 往上爬的人影,从连接河床的斜坡那儿走上来。是笹浦。 他把双手纸盘当中装了比较多的那一盘伸出来给我,里面是牛肉、炒青菜、还有炒饭。 「跟你说一下,听说他们事前就已经申请好烤肉的许可了。他们早已预定好在这里举行宴会。」 「欸,原来如此。」我接下了大份量的晚餐和免洗筷。盘子的底部很温暖。「谢谢,」 「我连同热水瓶把整壶茶都拿来了。如果想喝的话就说一声。」 「嗯。」 笹浦坐在我旁边的水泥地上盘起腿。两人的位置关系突然变成由我往下看身材高大的他,我不自觉地脸上浮现笑容。 「什么啦?」 「没事。——你的上衣怎么了?」 「喔,这个吗?」他用手抓起这件混杂着一点灰绿色,怎么看都像现役美国海军飞行员的外套给我看。「我跟他们说只穿运动服好冷,借件衣服给我穿吧,然后他们就拿了这件给我,牛仔裤也是。」 「这样喔。」 看起来满适合的。因为笹浦的轮廓很深,所以如果再戴上全罩式安全帽的话,看起来真的是个美军飞行员。 但是我把感想吞进去,有一段时间只是这样一起默默地继续吃饭。寒冷已经融化得不知去向。 「感觉好像战国时代开战前似的。」笹浦先吃完后,突然开口说。 「咦?」 「你看这些,就像这样。」他修长的食指慢慢地从右到左扫过眼帘下的河床。「建造阵地,插上火把。在nhk的大河连续剧里很常见呢。『游动』聚集了这么一堆人,还弄了帐篷什么的,真是胡搞瞎搞,弄得跟真的战争一样。」 「嗯。」 我们点了头。是的,这已经是真正的战争了。 ——当然,我们没办法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战争。我们知道的全都是在连续剧和电影里重现过去的故事,就算我们在新闻里看到关于今天的惨状,那仍然是很遥远很遥远的国度里无比安全的画面,只要下个新闻一进来就再也不会看到。这是电子国度的捉迷藏。一切都变成『上一则新闻』。我、我们,一定什么都没弄明白。 但是这是战争,是我们的战争。 追逐自杀志愿者、在整个东京里暴走的义警团网络、电子货币和老鼠会之间的势力斗争。 从大人们的角度来看,这是生活太富裕的坏孩子们所闹出来的一晚骚动。 对我们而言则是世界上最真实的战争。 「笹浦。」 「啥?」 「茶。续杯。」 「来咯。」 喝光热麦茶,看了一下手机,差五分十点。对了,必须得跟妈妈连络一下。在她所能接受的范围内,尽可能地把事情简洁地摘要在邮件里。才五分多钟回信就来了。 主旨: 不管你人在哪里都没关系, 但是记住自己做的事要自己善后。 一如往常的大原则,真不傀是妈妈。当我正准备要挟起纸盘里剩下的最后一块牛肉时,又想起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啊!!」 「哇啊。」笹浦乌龙茶洒了。「搞什么啊,这么突然。」 「笔电!我的笔电啊!!」 怎么回事,我竟然完全忘了! 「不见了、不见了!怎么办,我忘在哪里了!因为我一直……呃,最后一次是在……对了饭店!」 「先别慌,我帮你问看看。」 笹浦用手机打通后立刻挂掉。手机马上又震动和闪灯。 「喔。嗯,对。——问西的笔记型电脑在哪里。对。最后是在涩谷——喔,果然。我知道了。我会告诉她的。拜拜。」他关上手机,「他说电脑现在正当作案件的证物由警察保管中。」 「你刚刚该不会是打给藤堂先生吧?」 「是呀。」 「打到那里?」在十公尺前河床正中间,跟灯火最明亮的帐篷间的距离。「……好小气!而且你好懒!」 「为什么啊?」 「你走到那儿去不就好了,再不然也好好打个电话。」 「因为不想花电话费啊。」 「所以才说你很小气!」 笹浦抬头看我。 「干嘛?」 「我说啊,」篝火映照出面颊纤细的轮廓,宛如坠落敌营的孤独飞行员。「我们家原本就很穷了,再加上今天晚上,我所有的财产——衣服、床、书柜、cd,电脑、教科书跟笔记本还有包包、制作到一半的电影材料,以及其他一切的一切都跟整个家一起烧掉化成烟雾了。你懂吗?要说什么小气不小气,麻烦你去跟有床可睡有衣服可换的家伙说,去跟那些人生还过得去的家伙们说。」 啊。 怎么搞的,我真是一点都没改。讲话时依旧带着莫名的自信。搞什么呀,我真是到底在搞什么呀。 「……抱歉。」 好不容易挤出来这一句话。 「咦?不、不是那样,你不用那么介意啦。」笹浦不知怎么回事,显得很慌张。他怎么了?「哎呀,真的,其实我真的很小气,而且我也是真的没钱,打到上上星期的工也被革职了。」 「是吗?」 「是啊,我之前在家庭餐厅打工,时薪还算不错。说辛苦嘛,其实真的很辛苦。因为那家店的店长是个很差劲的家伙!他叫做松毯。还满年轻的……大概才二十六、七岁,在大学拿了个企管什么的学位,但是总是一副很践的样子,而且他完全不做事。 前一阵子那家伙又跟客人吵了起来,周围的客人都被吓坏了。一开始是有客人抱怨上菜很慢啦、菜上错了等等,然后还说餐点比菜单上的照片份量要来得少,这种抱怨是很常有的。唉,因为那客人好像也喝醉了,所以我不是要说哪一方不对……明明只要应付一下低头道歉就好,不知道怎么搞的,松毯那家伙脑羞成怒地回嘴说:『那不然你要我怎么做呀!照片就是照好看的呀!』。 大约互吵了二十分钟,到最后演变成『如果你不出去的话我就要叫警察了。』『你敢叫的话就叫啊。』我和杨同学……欸,杨同学是另一个打工的同事,他是从中国来的留学生。我和他一起并排站在角落,我们两个脸上带着『到底该笑还是该慌张呢?怎么办才好呢?』的表情在一旁用冷眼观察。事实上除此之外我们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啊,不过收银台可是超忙的。因为其他的客人一个接着一个说吃饱了结帐离开餐厅。 结果,由打工打最久的阿姨出面低头道歉,才终于收拾了局面。但是松毯那家伙改对那个阿姨发火,在厨房的入口处怒骂类似『你是反对我的管理哲学吗!』这种话。真的很没用。」 「……那位店长不会被开除吗?」 「问题就在这里,据说开这间家庭餐厅的老板是他的亲戚——」 他手舞足蹈地继续说关于松毯先生的各种谣雷。开始说到第四个「梦幻上海视察旅行」的传说时,我终于理解这是为什么了。 原因在我身上。 刚才道完歉,我的眼睛便浮出大颗的眼泪。 他比当事人更早发现这个状况,努力想要帮我找回笑容。 家里被烧掉,还差点被好朋友的妈妈杀掉,又几乎被暴走族夺走所有财产,却仍然为了让我这个陌生人不要陷入低潮,而拚命地转移话题。 「——欸,笹浦。」 传说中的松毯先生总算平安从上海回来,却在成田遭到海关没收了所有的「名产」时,我对着他的侧脸说。 「如果你愿意的话,要不要来我家?」 「什么?」 「今天晚上等这件事结束后。我家至少还凑得出一个睡觉的地方。只不过有点远就是了。」 「我知道,比下妻还要再更过去是吧。在茨城那边。」 我点了头。 当然也察觉到他正确地发了县名的音。 「不用啦,没关系的。」 「但是你已经没有其他地方可以住了吧。」 「有的。」 「哪里?」 「……是网咖那种吗?」 「我告诉你,」我用手指戳了飞行员的外套。「我可是很认真的在说这件事。」 「反正只有今天晚上而已。而且我老妈她家在长野那边。刚刚已经传邮件跟她说好了。」 「咦,是这样子吗?」 「因为我爸妈离婚了。」 怎么会这样。但是这次我没有滚落大颗的泪珠,就连下意识的也没有。 「………………对不起。」 「啥?怎么了?」 「我追问了多余的事。」 「才不是咧,没关系的。所以我叫你别介意了。这种情况对我而言是理所当然。而且在现在这一点都不稀奇吧,」 「嗯哼。」说得也是。「我告诉你。」 「什么?」 「我爸妈也离婚了。」 「……咦。」笹浦喝了茶,白色的烟雾遮住了他的笑脸。「所以我才说,这一点都不稀奇。」 「对喔。」 「对吧。」 风停了。 听到某处传来的音乐。合唱跟合声唱着曾经听过的曲子。曲名我想不起来。绿洲合唱团的underneath the sky。似乎是这首歌,但似乎又不是。 夜空漆黑。红黑色的云撕裂成一半沉淀在空中。如果明天世界即将结束的话,这颜色应该非常的适合。 天空下的我们,持续聊了一阵子关于彼此家庭的事情。 「唉,说起来最麻烦的还是搬家了!」 「嗯嗯,对啊对啊。父母离婚……虽然说是他们当事人的问题没错。」 「但是我们这边也有学校跟交友关系,还有很多很多事。」 「你说得没错……大人并不会为我们考虑到那层面的事。」 「我非常赞成。那些家伙们啊,一点都不知道转学生的压力有多大。」 「我也是这么想。但是笹浦你是基督教徒应该很辛苦吧?呃,不过是国教会所以离婚还算ok吗?」 说完之后,笹浦嘴巴张大看着我这边。 我受他影响,表情也显得很惊讶。 我是不是又做了多余的揣测呢? 「对不——」 「——等一下。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们家是基督徒……而且还是国教会的呢?」 「说错了吗?」 「不,并没有说错。我妈妈现在也还是教徒。正式来说应该是日本圣公会……不是要说这个啦!我是要问你为什么会知道呢?我并有告诉你那些事吧?」 「问我为什么,因为这是——」 为什么我会这么认为呢?我将自己的思路一步一步追溯回去。一知半解片面的知识以及不完整的联想过程。 「笹浦你妹妹的名字叫做安娜没错吧?这跟英国教会的守护圣女圣安娜相同。然后笹浦你的名字也是自『耕耘』的耕字……英语里头乔治这个名字原本是『耕耘者』的意思……英国的守护圣人是圣乔治。所以我才推测可能是这样吧。」 「……………………」 「我只是纯粹想像而已。」 「你啊……」笹浦好不容易开口说出来的就这么一句而已。「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为什么啊?」 「不对,应该说是个有趣的家伙。」 「我才不是呢。」 「怎么会不是呢。」 枯野透 22:04 是这样吗,我觉得并不是呀…… 西满里衣  22:04-22:10 一片沉默。 关于怪人的定义,或是关于圣乔治屠龙,我原本也能继续和他争辩下去的,但是却没有那种心情。 我知道理由。他和我,都发觉到彼此该聊的事情只有一件。就像西洋棋的终局一样。前一会儿还排列在棋盘上大大小小那么多的话语、话语、话语,所有一切都在互相冲突,相互争执后排除掉。 只剩下最重要的问题。 只为了确认我们自己有多么不确定的话语。 从河床上传来的歌曲,曾几何时已换成别首曲子。我想起这首歌是妈妈最喜欢的歌。艾尔顿·强的the rocketman。 「……你觉得我们应该阻止德永的自杀吗?」 我终于说出口了。 笹浦没有回答, 我等待他的声音。我跟身旁的他一样,眼睛直视着对岸的灯火, 对岸会有答案吗? 答案是否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呢? 问号不停增加。眼前的彼岸,是否真的在那里呢?身旁的笹浦,河床的帐篷们,以及阴霾的夜空是否存在呢?而我是否真的存在呢? 我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没别的,就是这样的意思呀。」 「是吗……」笹浦的剪影。「你不是最想阻止那家伙自杀的吗?」 或许是这样没错,但是要以什么为根据呢? ——一瞬间,两位友人的脸孔重叠。其中一个人现在已经不在这个世上,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另一个人,跟她是今天第一次见面,栗子色头发的欧苏利文·爱。 (……所以,这是一场胜负。) 以什么为根据呢? (……德永少年的心里,一定也有什么不能妥协的东西,所以才决定要寻死吧……) 以什么为根据呢? (……那并不是「因为正确」,而是一直存在我心里的东西……) 我又是以什么为根据呢? 「那么我再重新说一次,如果现在德永或是那个结伴自杀的对象十七也在我们面前的话,要劝他们打消自杀的念头,你觉得应该怎么说服他呢?」 「光靠说的?例如把他们揍倒再拖回家等等,这种不行吗?」 「不要用那种方法。」真是的,男孩子就是这样伤脑筋呀。「如果是笹浦的话,会怎么说服呢?」 「说服吗……说服呀……我并不擅长耶。应该还是会把他痛揍一顿后再拖回家吧。那么西你又会怎么做呢?」 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这么困扰呀,真是的。 不过如果是昨天的我,应该早就发怒了。何止是这样,应该连四个小时前的我也会生气。 但是现在不同。 「我不知道。」 我终于说出口了。 在我心里剩下的只有一件事,确实的不确实性。 「我以为我懂……自杀绝对是不该做的事,我一直确信如此。因为生命诚可贵,也有很多想活下去却依然死去的人。例如孩子失去双亲的悲哀,留在世间的朋友的痛苦等等……这些我知道,也自以为懂了。要问我理由的话,不管多少我都说得出来。所以当我刚得知德永的事情时,感到非常生气。」 「……现在呢?」 「我不太知道。」我闭上眼睛。「愤怒的情绪依然没变,但是是对什么感到愤怒,已经渐渐地……」 是的。 我不是对德永想寻死感到愤怒。 我是因为他的意见和我不相同而感到愤怒。 自从失去了薰之后,我所一直深相不变的东西,他却不肯相信,所以我才生气的。 他不陪我一起相信我对薰的思念。 「西?」 「对不起。现在我懂了。」 我张开眼睛,对岸闪烁着红色灯火,清楚地相互辉映。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会那么生气了——因为德永他否定了我一直深信的事情。他如字面所违,打算用身体去证明,活下去或许是很重要,但是并没有想像中的重要。我们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选择自由地舍弃生命。 他并不是主张大家都应该寻死,也不是说活着都很无聊,只不过世界上所有的人,并不是每个人都很完美地快乐生活,他把这个单纯的事实呈现在我们眼前。想活下去的人,只要照旧自由地活下去就可以……但是偶尔有些选择不继续活下去的人,也应该允许他们的存在——然而这和我的意见是完全相反呀。」 「…………」 「我讨厌有人死掉。不管是谁,因为什么样的理由,总之就是讨厌。 但是那和我担心德永这个人又不一样。 我并不是希望德永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活下去,也不是对德永准这个人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单纯只是因为,我希望他能跟我相信同样的事物而已。 我觉得重要的事物,希望他也能觉得重要。 我并不是希望他能理解什么,只是希望他相信而已。如果不这样的话,我所相信的事情将受到伤害,我的世界会跟着受伤。你懂吗,笹浦?这是多么自私的想法啊,你懂吗? 是的——我认为我的生命和德永的生命一样重要,也认为两者都同样是宝物。正因如此,要是德永把这项宝物随意丢弃的话,会让我感觉到我的宝物好像也一样是没有价值的。 说起来我的信念薄弱到只要世界上有一个人反驳的话,便会因此产生裂缝进而瓦解。 德永打算寻死。他打算否定我。所以我才会那么地……怒不可遏。」 「这样啊。」 「什么啦。」 「没有啦,我觉得你好厉害呀。」笹浦的声音里没有夹杂一丝讽刺。「我从来都没有想过那么多层面的事。」 「我只是刚才突然想到而已。」 「或许是那样没错,但光是能那么诚实地面对自己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总而言之,我是个非常严重的利己主义者。」我很自然地叹了一口气。「心情糟透了——从一大早就四处东奔西跑,甚至跑到这个多摩川的河床来,然后得到的结论竟然是『自己真是个不像话的人』!」 「有什么关系,至少还有个结论。话说回来,在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人们都很相似。」 「咦?」 他注视着我。 我感到对岸的灯火变得非常遥远。 「你看只要每次发生什么事件,大家都会这样说,什么不可以死、生命很可贵等等。那此人和现在的你是一样的,一定是的, 不,正因为他们没有说实话,所以才更糟糕吧。 因为像『活下去』或『不要死』这种话,意味着『不要让我们烦恼关于活下去或是死掉之类的事』。『因为我们根本没有答案,所以不要把那么困难的问题丢过来』。 按照你的说法来看,那正是所谓『容易产生裂缝的地方』。 大部分的人们,都不愿意去思考这个部分,只要有结论就感到满足。为什么不能死啦,为什么生命很可贵啦,他们不愿意针对这个部分做进一步思考。他们为什么不肯思考,因为要是逼近那个裂缝的话,就会到达超级麻烦的彼岸去。」 「彼岸是指……」 「为什么非得活下去不可呢?像这一类的疑问呀。说起来,活下去的依据其实出奇地薄弱容易动摇不是吗?这种问题。 而且啊,要求别人『不要死』的说法,你不觉得不太合理吗? 如果是『不准杀死还想活的家伙』的话,我还能理解。明明不可以杀死还想活下去的家伙,但是要想死的人活下去就没有问题吗?」 我无法回答。 他凝视着对岸。 「——比如说,我自己还不想死。还有很多想做的事跟想去的地方。但是,我并不能因为如此就断定说,每个人都得必须跟我持相同的意见不可。我也不想断定如此。因为就是这样不是吗? 我是我,而其他的家伙是其他的家伙。 我不想被其他家伙改变『还想活』的想法。也就是说,我也没有勉强改变别人想法的权利。没有权利对我来说,可以比较轻松地活下去。 再者,如果我去要求其他人『活下去』的话,在那之后我又得陪他到什么程度才足够呢?是一天?一年?还是一辈子?每次只要那家伙一想死,我就得一直不停地鼓励他『活下去,活下去』吗? 我无法想像那种情况呀。 所以我认为,总而言之,不去顾当事人的情况就对他说『活下去』,这跟对他说『去死吧』其实是一样不对的事——这个跟你所讲的事情可能是两回事。」 「不会啊,我不这么觉得。」我摇摇头。「因为笹浦对于这件事,也很认真的去思考过了不是吗?」 「并没有,我只是刚才突然想到而已。」 短暂的沉默。 笹浦和我同时苦笑。 这股不可思议的温暖是什么?简直……简直……像什么呢? 「所以,结果你打算怎么做呢?」笹浦站起身来,拍了拍牛仔裤的屁股部分。「应该阻止德永那个大白痴,或是不应该呢?」 「我不知道,虽然我不知道——」 「虽然?」 「反正既然我是利己主义者的话,那么干脆试着再把我的自私贯彻到底或许也不是坏事。」现在我绞尽脑汁所能说的就是这个了。「虽然完全没有确实的根据。」 「世界上根本没有确实的事。」 这句话让笹浦说起来特别具有真实性,因为机率上来说不可能遇到的事情,笹浦今天全都遇到了。而且今天还没有结束。 任凭谁都会发笑吧。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发生?不可能会有这种日子的。 但是还真的有。 「但是,欸,那个……」他说。「如果万一真的有的话……」 「咦?」 「世界上确实的真理。如果真的有的话,我想一定是这样吧——『变态渴望挖人眼珠的恶意确实存在』。这是这个世界上的基本法则之一。」 「那就表示,还有第二咯?」 「当然有。法则二……『大人虽然什么都会,但是却常常忘记重要的事,或是紧要关头时不接电话』。」 听起来像是玩笑话,口吻也像开玩笑,但是笹浦却不是闹着玩,他的眼神是认真的。 我沉默了。 因为我能理解他的意思,他认为确实的事一定还有一个。 「第三。」 他用低沉的声音说。 「——『去问死掉的家伙,死掉时的感受是什么?但这样的问题,并没有什么曾得到回应的例子』。」 接着他又小声地补充。 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 「所以我非找到德永不可。不是为了要阻止他自杀,也不是因为我和忍约定好的缘故——是为了趁那家伙还活着时再见一次面,问他问题。」 笹浦耕 22:10 是的。 我必须要知道。 为什么那家伙要寄遗书邮件给我,为什么非寄给我不可呢?还是其实寄给谁都可以呢?我没被卷入火灾只是偶然吗?今天我可以侥幸不死,又是为什么呢? 如果不是我也可以吗?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之后又该怎么办咧?等等,那些琐碎的事,当时并不存在我的头脑里。但是,这句话迳自冒了出来。 「我想再见一次面……是为了问他问题。」 就表示,这大概是发自我的真心吧。 德永准 20:00-22:11 我到底在哪里呢? 我不在任何地方,又存在于每个地方。交错车辆的车灯点缀着黑暗的坡道,耳机里传来艾利克斯的声音。 「——接着对面是共济会大楼,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共济会据点。请不用担心,怪人加藤保宪(※荒俣宏的小说《帝都物语》里所出现的虚构角色,该角色拥有可怕的超能力。)并不会出现。听说最近他忙着搞不动产业——从东京电视台旁边的道路直直往前进的话,可以看到左边是森林音乐厅,右边是灵南圾教会和美国大使馆。以前这附近有间很不错的房子,东国王子曾经住过那个地方。如果再往前推,那个地方也是那位可怜的和宫公主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是的,以前这里还有更具风情的小路——」 我在走路。走在哪里?我不知道。艾利克斯的解说也无法提供任何线索。为什么?因为我们分散在东京各处。他迅速地回应每一位分散在各处随兴散步的探险队员。 「——的南之七丁目里,第二次世界大战刚结束时r a a,也就是特殊慰安设施协会的总部曾设立在此。顺便解释一下,实际的慰安所是位在入驻军队的上京路途上,彷佛就像是为了阻碍他们『进军』而设置。或许这才意味了真正的本土决战。至少对当时的执政者们而言是这个意思。不过大家是否听说过银座里的梦幻九丁目呢?那里至今仍被称做银座nine,不过在奥运之前那条高速公路下面是沟渠—— 我爬上坡,走下坡,街道的起伏推动我。 「——约在二十年前左右,曾经有个打算将大都市圈培育成发射情报的全球都市。这座大楼便是其中一个遗迹,其他还留下了几个。某些情形只留下名字,有些是留下整个设施。在比知名的地方,还设有临海线东京电讯港站。您们知道被称为电讯港的由来是什么吗?并不是因为会出现超越时空的超能力者,名字的由来是来自于过去有个东京电讯港的计划——」 我不存在任何地方。但是我依然在这里。我不想活下去。但是却没有办法先帮助别人后再死去。 我不想选择任何一条路。 「——在那里的是青山灵园,因为藤村操埋葬于此所以变得很有名。他也是文豪夏目漱石的学生。您们已经知道了吗?另外青山和赤坂在都市神话学中可以说是属于成对的关系。请回想一下前几天我曾经提到过,浅草和深草的对照关系——ghq时代(※ghq是盟军最高司令官总司令部的缩写。ghq时代是指日本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战败后(1945年9月2日~1952年4月28日)被ghq占领及管理的时代。)高级将官住在青山,士官们则集体居住在南边的六本木。这两个城市带给战后次文化的影响,两者的差距就是从这里开始。如果我们将两者拿来比较看看,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大量的海军返回到旧金山造成该地独特的文化——」 是的,我在思考。 「活下去」;「死去」。 在这一对关系当中,如果还有一个什么就好了。这样的话,我一定会到达那里,一直停留在那当中。 「——的悬崖上,著名的有明庄公寓就在那里。大约距今七十年前左右,在那栋建筑物里发生了泰国王国的钻石窃盗案件。下了坡后是山王神社,往上爬的话有所都立高中——许多的研究者首推京都为『尸都』,可是死者的存在具有压倒性支配力的其实应属东京。当然刚才的青山灵园也算在内,包括首都官邸的殉职者、靖国神社的英灵们、千鸟渊的战争亡灵们……连明治神宫也都是,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那是现代日本最先开始祭祀皇帝的地方——」 我们会一直一直停在那儿不动吧。 「——是的,各位。不管我在此如何强调都不会足够。东京,这座光辉的巨大都市,正是necropolis……,为了死者而存在的都市。」 黑暗的路树、寒冷的风。有什么在响着,是听不惯的弦律。永井小姐不知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你不接吗?『准同学』。」 「咦?」 「你是『准同学』对吧。你那个从刚才起就一直响个不停呢。」 声音确实从我上衣的口袋里传出来。但这并不是我的手机铃声。而且为什么在我的口袋里会出现手机呢? 当我跨出下一步时,终于记忆复苏。对了,我借了折口的手机。 「——喂?」 『准同学吗?我是步乃果,你那边状况如何?啊,你接了电话就表示还没跟一七同学见到面咯?』 「还没呀。」 我有一瞬间感到不高兴。 对呀,我还没死呢。明明早已过了预定时刻。 「告诉你我受够了,我要放弃。」 『咦?』 「我被一七背叛了。」 根本就不想把这句话说出口。光是用言语表达,我的胃便如此绞痛,头痛得快裂开。但是它冒出来了。话语、话语、话语。话语真厉害。真是太厉害了。错不了大概以后光靠话语就可以杀死人。 「我被骗了。一七……伊隅他的对象不是我也没关系。应该这么说,他说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会更好,他写在bbs上,说他要找其他的人,更适合的人。 是的,一七的真实身分就是伊隅那家伙。是我的同班同学。 我不是本来就知道,我也是到今天才知道,但是就是这样。你明白吗? 我并不知道,没人告诉我。 一切都是谎话,真实的事情不存在任何地方。但是已经够了。结束了。我已经结束了。我——」 是的。 我已经不会死了。 谁要寻死啊。 既然如此那么为了整伊隅,一休完春假我就去学校,然后在伊隅(跟某处的某个人,除了我以外的谁)成功进行了网路结伴自杀后,供奉一大把花放在他桌上。 谁要跟你一起死啊。我怎么能够把自己交给你呢!我是属于我自己的。包括我的心、我的生命、我的死。 (要是有比我更强的某人现在出现在此——) 似乎有这么一句话,说了这句话的是谁呢? 藤堂。 (要是有比我更强的某人现在出现在此把你给夺走的话,你就算是他的东西了吗?) 于是我领悟了。 我就是讨厌那种事。 我讨厌有股自己无法挣脱的力量,左右着我。 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 (如果有比我更强的某人现在出现在这里,监视你、关住你、限制你的行动) ——那个人把我变得不是我,将我压碎、从外部左右我。带来所有的失败、所有的失望。然后,现在伊隅那家伙的背叛正要左右我。 我不要。 (我才不要让那个家伙来决定我咧。) 绝对不要。 我藉着藤堂话语中的力量大叫出声。 「——所以我——大概是被那家伙给耍了,我绝对,绝对,绝对——」 不要死! * 『不是的,准同学。』 折口可爱的声音,比拔起软木塞的螺旋刺还要锐利。 『我说你听好了。伊隅同学并不是一七同学。伊隅同学说了谎。是真的,我知道的。 真正的一七同学为了跟准同学连络做了许多努力,但是却连络不上。我想他可能寄了邮件到准同学的手机里。想想看,准同学你的手机不是掉了吗?一定是这样的,所以你们只是刚好交错而已。 所以一七同学他无计可施,才去那个bbs留言,结果又有人留言说:『不要把准同学卷进去。』然后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最后互相挑衅,如果你那么不希望他死的话,那就代替他来跟我一起自杀呀,你做得到吗?就只是这样子而已。 所以呢,到明天早上六点二十一分前如果可以和一七同学取得连络的话,准同学的希望还是能够实现的。』 伊隅贤治 20:27-22:11 折口步乃果借走了我的手机宣布进行「今日作战计划之3」,由于内容实在太过大胆我只能一直点头,没问到作战之1和2的内容是什么。 如果光凭大胆她的作战计划应该不会成功,而且我也不会赞成的。但是现在我和她的立场却出乎意外变得相当有利。原本她对于这次的骚动,我所知道的几乎她也全都知道(正确来说,她趁乱强制性地逼问我,不过整个结果对我来说变得相当有利,所以在此我也没有怨言)。我说出了德永跟一七相遇的过程。我长达半天的跟踪。关于自称法布瑞这个谜样人物的片断事实。从马桥警部补那儿听来的都市传说。光是上面这些再配合上「搜索队」到目前的种种行动便可以判断出各种新的事实。另外还有从左右田和温井川那儿得来的情报(左右田把关东各地义警团的最新动向用邮件寄给我……虽然心里很感谢,但是数量太多很麻烦)。看来在跟他们会合前渡部亚希穗似乎发现了可以和一七直接连络的邮址。跟笹浦他们《在左右田禁止前)暂时不连络,不过透过「alr」间接得知他们人在多摩川的河床上。也就是说现在这一刻,我们两个掌握了不只是「搜索队」还包括了「alr」全体的行踪,算是最正确掌握情况的人了。 沿着大路北上终于找到一间家庭餐厅,进去后她一直小小声地讲电话,我则在一旁默默地观察她。她的辫子、小巧的鼻子、快速动作的嘴唇、脖子右边上面两颗并排的黑痣。她注意到我正在观察她,也直直地回看我。我因为她的视线(或是对她的眼睛本身)感到颤栗。因为她知道了我的秘密。 恐惧。自己被摸清底细之后的恐惧。但是让人意外的那和安心感十分相似。说起来,我也是在同样的恐惧和安心感相互混杂的时间中,告诉了她我和姊姊之间的插曲(这算某种暗号吗)。那时候我姊姊因为考试的关系,情绪变得很不稳定。更正确地说,因为年纪比较小的我成绩优异,所以受到家人厚待,她因此沉浸在被害者心态当中(而且她的被害者心态也不是一般常见偏离主题的那种)。她用尽了所有手段和机会攻击我。我也不嫌麻烦地去反击她。憎恨和爱情是一体两面,这是句被用到浮滥的惯用句。不过就像一开始我所指出的一样,陈腔滥调里隐含了真实。我讨厌姊姊,姊姊也嫉妒我,然后很偶然地(在那个季节中不该出现的暴风雨夜里)我们两个单独在家。虽然没有发生超过碰触嘴唇的事,但是我现在觉得这在我心理上已经是不折不扣的乱伦。我认为在这里该当成问题来看的并不是我和姊姊间的旧插曲,而是进到店里不久后发生的事。步乃果坐到位子上后一点完菜说: 「只有伊隅同学一个人说不公平。嗯,好,我也把我的事告诉你吧。」 她一说完这句话,便立刻抓住我的手把我拉到店里的洗手间前。 「你要告诉我什么?」 「当然是我的秘密呀、秘密。」 她快速地看一看左右确定周围没有人后,把我拉进去女厕其中一间里。看来她似乎认为在密闭的空间里才能诉说秘密。 「你看这个。」 她把左右两只袖子往上卷,露出细白的手腕,上面挥洒着无数的伤痕。 「现在我已经不会这样做了,不过在国中被人霸凌时,曾经割了一点点。」 直的、横的、斜的痕迹。快愈合的伤口重叠累积出的伤痕。伤痕上又重新涂抹上新的伤痕、伤痕、伤痕。看来她所说的「一点点」一定不止是一位数(何止如此,应该是二位数里相当大的数字)了。 「……七十次。」我的嘴巴不受意志控制自己动了。 「嗯,只有那样吗。最多的时候我每天都割。欺,大概有两次我几乎要割到危险的范围。当时突然意识遭到挤压,就像细细的冰块插进后脑杓般。」她把袖子拉下来。「这就是我最大的秘密,现在我们已经互相掌握了对方的秘密,所以你可以安心了吧?」 「你的——」我说。「——我可以摸一下吗?那个……伤痕。」 「咦?可以呀?」 她回答之干脆出乎我的意料并带给了我勇气,我感觉到自己逐渐变得大胆。她再次卷起袖子,我的指尖摸索着细细的直线,她的笑容并没有改变,一脸开朗的笑容让人觉得是放错地方。伤痕无止境的延伸,红色疤痕的过去,透过些微凹凸的皮肤引导我。古希腊雕像式的微笑就在此交会,这是尚未发生的死之交点。 好美。 比目前为止我所看过的任何东西都要来得美。 十分接近「死」。 她没有阻止我,任由我的嘴唇与伤痕相重叠。 ——在那瞬间突然有种理解扑向了我。是伴随着恐怖的安心感,不,那和安心感又不太一样。那是更……怎么说呢?温暖、柔软、黏腻。那就像即将腐败的海藻纠结了全身,然后一口气全拔除的爽快感。是的,这就是共犯意识。 只有共同犯了相同的罪的人,才能感受到这种确实感,以及这种无法动摇的舒畅。我非常的安心,并且发现了行动的真正意义。所谓行动,单独一个人进行是没有意义的。没有同伴一起进行就没有任何价值。在我决定要操纵三桥时所无法达到的高潮现在正要到达。我没有办法不祈求自己的心跳,千万别变成噪音去骚扰她的耳朵。 共犯、合伙,这才是我所需要的东西。 私市陶子  19:55-22:12 漆黑的大海围绕在我们四周,面无表情地拍打着浪花。 船非常巨大,白色的船腹横写着深绿色的文字,samarcande。在我的记忆当中,那和非常遥远的沙漠彼岸里的交易城市是同一个名字。这么豪华而优雅的交通工具,却取了一个和大海毫无渊源的名字,也太讽刺了吧。难道这是某种警告吗?不可以靠近水边。——这么告诉我的又是哪一位呢?我想不起来。 「撒马尔罕」号有两根船桅,对着黑红色的天空直直往前突出。不过船帆并没有张开。今晚轮到引擎出动。 船穿过细长的水路后开往东京湾的中央,海风包围着我们,背后台场的灯火变得模糊,霓虹灯将巨大的摩天轮映照得五彩缤纷。跨越黑暗波浪的白色曲线,那大概是一座桥吧。四处漂浮的船屋彷佛是金光闪烁的装饰品一样。 北边的陆地很明亮,越往南开便越阴暗。西边有一处角落特别阴暗。只有装设在高大烟囱上的警告灯正非常忙碌地工作着。是的,今晚是除夕,是个万事万物都休息的日子,除了我的老师和红色刺眼的警告之外。 「撒马尔罕」号的内部,该形容它是三层的建物吗?我不知道正式的名称。位于最底部的楼层很宽厂,正中间楼层和外面的甲板高度相同,从那再往上走有个视野良好的掌舵室,看起来就像一顶幅子盖在上面。进入船舱后人们大多数都到最下面的楼层继续享受酒宴。他们既看不见大海的黑暗,也看不见鲜红色的警告。 上方的掌舵室传来堀田同学的声音。我抓住甲板的扶手,十分慎重地接近右舷通往「最上层」的阶梯。舵的前方只有治英先生和她单独两个人。 「——只要一下下就好了嘛!我一直都很想试一次看看的,船长先生!」 「这可不是游戏啊。」治英先生的声音显得困惑。「你可不能去碰右边那个喔。」 「嘿,右满舵!」 「所以跟你说不可以碰了——!」 就是现在,只能趁现在了。我爬完楼梯,尽可能地保持安静偷偷靠过去。我的双手抓着一个小型灭火器。我是什么时候抓住的呀,不禁对自己手脚的俐落感到佩服。 呼吸紊乱。我绊到了什么后,有个类似粗水管的东西倒下,发出金属钝重的声响。不过波浪的声音一定把我制造出来的小声响给抹消掉了,她完全没注意到这个声音。还差一点点。 我抱起灭火器,高高举在头上,瞄准锁定的目标后用力砸下来的一瞬间,我想起来了——关于「假扮怀孕」的事。我和堀田同学,以及服部同学一起想出这个游戏来玩。在漫长的春天的连假里,我们感到非常无聊。神圣校园里的邪恶寄宿生们。啊啊,是的,我们是寄宿生。现在回想起来,那应该是某种具暗示性的名称。我们寄生在大人们的社会里,不知道现实的辛酸苦楚,受到他们保护,却又漠然地轻视他们,并且也轻视其他所有的事。我们不守规矩,但是却精通规避罚则的技巧。我们躲起来喝酒,不管夜晚或白天成天玩个不停。随着当时的心情随兴地改变玩法。在我们之间有时候流行恶搞讲些没意义的话,有时候现金飞舞,有的时候又锁定周围的男性为目标。我们特别偏好稚嫩的菜鸟男性教师,故意让他焦急,嘲弄他,或着操弄他。世上的大人们恐怕无法想像究竟有多少操控技巧在我们宿舍里代代相传吧。就算亲眼看见了,大概也不会相信。人啊,别说是记忆,就连眼前的现实都可以拒绝承认的。 现在我的记忆逐渐复苏。想起和刚认识的男性有过一夜之恩等等,用既饶舌而古典又婉转的说法来说的话,我们让一位老师受到惊吓,并且在内心暗自嘲笑他慌张的模样。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孕妇,堀田提议叫我使用能够让腹部任意伸缩的内裤。现在这个不管什么都能弄到手的时代,网购更是非常的方便。只要有足够的金钱和正确的住址,加上操作滑鼠到处寻找的强烈执着就能办得到。 终于,当所有事情已经超过开玩笑的范围时,我们还在笑。 包围我的这个狭隘社会认为堕胎是绝对的罪行,虽然那也正是「假扮」游戏的精髓之所在。但是我们完全错估了男性纯真的深度。那位新任教师对我说他愿意代替当孩子的爸爸,并开始说服我把小孩生下来。在那之后,我们彷佛就像被吸到瀑布潭里的树叶般,在焦虑的漩涡里拚命挣扎。我们试图烟灭证据,寻找当牺牲品的羔羊。但是真实暴露的速度,远比我们原先最悲观的预测还来得更快。说起来像我们这样子的寄宿女学生,哪能用真正的悲观看法来看事情呢?我们是受到层层保护的生物,我们什么都不懂,所以才以为自己已经什么都懂了,在某种层面上来说或许是幸福的。结果初夏时温室的玻璃出现了小小的裂缝,在暑假结束之前我们所有人都被打碎厂。 啊——我确实是欺骗了老师,那个时候我根本没有怀孕。现在我发自内心告白,这是我的罪过。老师啊,我该怎么办才好呢?但也不能怎么办了,我将一切都托付给消防器的重量。 这个时候有几件事情同时发生了。就像仅仅几个小时前,在那家餐厅里三桥同学帮助我逃走时的情况相同。说不定世界就是这样子建构而成的吧,所有的事情都同时发生,所有的事情都互相牵连。 首先最震撼的是治英先生的叫声。我还记得他倒在地板上,一定是灭火器直接砸到他了。堀田同学则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盯着我看。灭火器的战果之二,他的鼻孔里流出血来。她张开嘴想诉说什么,那和我丢掉灭火器后双手触摸到她的脖子几乎是同一时间。肉体那实在并带有厚度的触感,贯穿了我的全身。 不过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呢?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有了杀人倾向呢?这到底是谁的错?只要把眼前不好的某人杀掉,我就能回到那个洁白无瑕的我了吗?只要杀了所有的证人就好吗?是的,也只能这么做。因为过错是在他们她们那边。爱嚼舌根爱散播谣言的人、谈论虚伪事物的人、恬不知耻做伪证的人,我必须消灭他们不可。是的,是的,所以我是在执行正义。 啊——老师。 在我心里,很唐突地想起了圣经里的其中一节。 没有罪的人,就先拿起石头丢掷这个女人。 只有一点点……真的只有那么一点点而已,双手环住她脖子的力道减弱了。 我真是太松懈了。这样的话是无法成为了不起的杀人犯的,更何况是为人母。是的,这两件事相差不远。无法为了自己的宝宝毫不犹豫地夺取别人性命的话,就无法当好一个母亲。况且我早已经杀过一个人。 但是我并不是拿灭火器殴打杀人,而是用了更简单的方法杀了我的母亲。体弱多病的亲生母亲,因为我的出世从此远离人世。我出生在惊人的血泊里,在血迹里成长。我的母亲并不是父亲的正式妻子,养母因为这件事不停地责备我,这恐怕是她少数的娱乐之一吧。刚开始是以香烟的烟头和玻璃碎片为主,渐渐地技术往上提升,倒没有发生过任凭怒气发作而留下证据的蠢事。我的养母她绝不是一个愚蠢的人。这也意味着,尽管她很愚劣却并不愚钝。不是所有的大人都能一致地脱离孩子气而成长,其中也有人偷偷保持着孩子般的危险性,徒增年龄而已。或者说,那样子的人可能比较多。在社会上每天听到闹得沸沸扬扬的杀人案时,我都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议。我们真的能成为大人吗?在世界上是否真的有任何大人存在呢? 知道我身世的人,一定在心里偷笑,这种跟不上时代的小说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呀?实际上笑出声音来的人应该也不少。但是这种事在现在这个国家的乡下里其实仍然常常发生。所谓的现实也不过尔尔。一早起来还是个幸福的年轻人妻,到了晚上却在船上成了杀人犯。请大家千万别误解了现实。好了,所以我又重新集中精神,双手再次用力,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 「……喂,右舵!」 下面的甲板有人大叫。 他的警告传来时已经太迟了。船身激烈地摇晃着。很明显的,我们是和什么坚硬的东西(而且恐怕比这艘船还来得更大)相撞了。堀田同学的身体倾斜后倒在地板上。治英先生顶着红色的额头挣扎着试图掌舵。接着第二个撞击袭击了船身,船内的电灯熄灭,我的身体轻飘飘地浮在天空中,夜晚的大海在我的头上伸展开来。 然后,如同那名老妇人的预言般,黑暗的海水和泡沫包围了我。 藤堂真澄 21:42-22:19 晚间九点四十二分。迟来的晚餐是烤肉,以及炒青菜。三人份。全吃光了。 晚间十点十四分。将防身用的武器交给笹浦后,中央天幕作战会议重新开始。 很快我就为有働孩子气的性格抱头烦恼。 ——我最不爽被那个叫法布瑞的混蛋在电话里摆了一道!是我耶!这个有働大爷竟然被耍了!我非报这一箭之仇不可,不然面子往哪儿摆! ——你们要开的会议就这种程度吗?笹浦说。 ——我说你们啊,要再更笨一点。光靠头脑活下去可不会有什么好事。 ——可是你自己还不是在准备升学考试。 ——笨蛋,我说的是光靠头脑是不行的。要取得平衡呀,平衡!人的头部以下可都是身体耶! ——………… ——也就是说!如果光用想的话,等到该动的时候身体会动不了的!再说现在「时候」已经到了!不顾前后去行动才能开创未来!所以我们先抓到法布瑞那个混蛋痛揍一顿后,再用草蓆卷起来丢进东京湾!这才是最强的! ——谁理你啊,我们应该先找出德永。还有,刚才不是说好要听从我们的指挥了吗?约定是变得怎样了啊,约定! ——我可没说要听从喔。我是说「实现你们的愿望」。 ——哪有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的地方可大了!是主体所在的问题,主体! ——谁理你啊,白痴! ——你说什么!? ——同十五分,桌上的「粉红手机」响起,有働迅速接起。在一阵问答之后, ——喂,他说要换人听。 然后把手机推给笹浦。 ——什么? ——所以就是你啊。你的名字是笹浦耕吧。 ——……等一下你这白痴! 笹浦用惊人的速度抢走手机之后立刻挂断。 ——为什么那家伙……法布瑞他……会知道我也在「粉红的手机」这里呢!? ——啥?那还用问吗,因为刚才我告诉他了呀。 同十五分十七秒,完全的寂静。 同二十七秒,笹浦揪住有働的衣领。 ——你白痴啊,你是真的白痴吧!你怎么会告诉他咧!! ——你别闹了,老子要告诉谁什么事是我的自由!而且是他问我所以我才告诉他的!如果有怨言的话,你就自己接电话! ——那时候是你把手机抢走的耶!如果告诉他我有「粉红手机」的话,我们的优势就会不见!!动脑子想过之后再行动吧,白目! ——你才白目咧,笨蛋!我那时候哪会知道你什么状况啊!不要忽略前因后果关系死小孩! ——你给我搞清楚,也不过就那么点状况! ——别狡辩了白痴! ——吵死了笨蛋! ——你说什么啊! 同十五分四十五秒,把互相拉扯的这两个人分开。使用的招数,各送一掌。 同十六分三十秒,两人意识恢复。 同十七分,协议重新开始。 ——接下来要怎么做? ——痛死了……你竟然来真的,真是的, ——仅仅表示敬意而已。总之,先说关于法布瑞一事。 ——吵死了,白痴。对那种人一举一动都要怕的话哪能当「游动」的头啊。我们该做的事只有一件!投入所有兵力消灭法布瑞! ——或许你这样就会满足,但是这么一来会给其他人添尽麻烦。再者你要怎么对付「alr」呢?他们迟早会攻到这里来。 ——那就分别击破呀,分别击破! ——敌方的人数比较多。 ——我讲一句你就回一句,好罗嗦啊!而且你明明是右翼的怎么连一点特攻精神都没有呢。 ——有勇无谋的攻击和海军特攻队并不能一概而论,再者尊皇的精神是…… 同十八分五十秒。解说的途中,注意到天幕内的全体人员都满脸无趣的表情而住嘴,反省一下,从笹浦手上拿起那支问题手机打开来。 ——言归正传。不管要交涉或是战斗,总之手上王牌数量是越多越好。首先确认这里面的情报是先决…… 同十九分十七秒。笹浦打破沉默。 ——你在干嘛? ——没事。 ——说了我也没办法信,你到底怎么了? ——没事。 ——该不会又是「之后再说明」吧? ——不是的。 ——那是怎么了,你说啊。 ——说了你们也不会相信吧。 ——够了你别闹了!我杀了你哦!我说真的! 但是也没有其他方法可以表现了。 我第一次确实感觉到语言的界限,还有自己的不成熟。眼前浮现祖父大人的表情说,「因为这种程度的事就失去平常心,实在不配当个日本男儿,所以在危急存亡之秋……」以下省略。先将责备抛在一边,接下来在脑海里打漩的只有一个疑问。 为什么「粉红先生的手机」的手机画面,使用的是西满里衣小姐的照片呢? 折口步乃果  22:14-22:19 好了好了,邮件一封接着一封寄来。左右田同学以及成为他同伴的「alr」兄弟们,他们似乎真的拚命地在找准同学。我也不能再发呆了,得快点跟他连络才行。 「喂,准同学吗?」 『嗯。』 「你和一七同学连络上了吗?还没吗?对了,从原宿到六本木那一带似乎有点危险。义警团出动了一堆人。你现在人在哪儿?」 『唉,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刚才我在一个很大的墓园里……有断崖有天桥……在那前方还有长长的坡道。』 我在脑子里将这极其混乱的情境描写像拼图般地拼凑起来。哈哈,他似乎正由三田往青山方向移动中。这么一来,接下来应该往哪个方向去才安全呢?呃,好难呀。 「我想总之你尽量往小巷子里去似乎比较好。现在不只是义警团,连在网路上听到那个谣言的闲人们好像也正在找准同学。所以比方说闹区啦,总之人多的地方要尽量避开。」 『我知道了……,欸,折口。』 「嗯?」 『谢谢。』 「嗯。如果新情报进来我再跟你连络。拜!」 接下来要打给伊隅同学告诉我的那个人。 「喂,是法布瑞衣先生吗?」 『是法布瑞,后面那个衣不要。』 「喔,对不起。我想说,关于刚才那件事,我已经和准同学连络上了,但是他现在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耶。怎么办?」 『……小姐,你该不会企图要跟叔叔做有利于自己的交易吧?』 「怎么会,才不是那样呢!喔,您在怀疑我吗?好过分啊,真是的!」 『因为工作性质的关系,我不能轻信于人嘛。』 「我讨厌那种像大人般的说话方式。」 『就算你那么说,但是很无奈叔叔已经是个挺拔的大人了呀。』 「啊,不行不行!在这里您要回我』是的,我会注意的。才行。虽然有点旧了,不过您要明白初代钢弹可是基础教育呢、基础教育。」 『……………………』 法布瑞叔叔沉默,我心跳加速。因为有生以来,这是我第一次跟真正的杀人魔说话呀。我一定要告诉艾蜜莉不可! 『很不巧,我对漫画不熟。』 「那不是漫画是卡通。」 『那我也不熟。』声音有点不耐烦。我捉弄过头了吗? 「欸,先不用管那个。然后『搜索队』约有一半人手在三鹰,另一半连络不上。」 『笹浦同学包含在哪一半呢?』 「是连络不上的那一半。……对了,您和笹浦同学是什么关系呢?」 『关系?』 「因为从刚才开始,您似乎就只在意他的事。」 『没那回事。为什么你会这样想呢?』 哪有什么为什么,我想每个人应该都会这样想吧。只要一说到什么就立刻问:「那笹浦同学呢?」不过我并没有特别和伊隅提起这件事,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是不可告人的关系吗? 「拜托,请您不要光注意他一个人,如果您不注意『搜索队』所有人的话,会造成我的困扰。我就是因为这样才告诉您这些机密情报的。」 『那是当然。』 「一定唷?您没忘记我们的约定吧?只让我和准同学再见一面,相对的在那之前法布瑞先生必须绊住『搜索队』所有人的脚步。然后在法布瑞先生办完事情之后,准同学和一七同学一起自由活动。是这样没错吧?」 『完全没有问题。』 「您不会背叛我吧?」 『只要你不背叛我的话。』 「哎呀,我绝对不会背叛您的。而且我总是那个被背叛的人。用扑克牌玩大贫民的时候也老是输。」 『叔叔也是呀。在这二十年里,老是被朋友和亲兄弟背叛,总扮演蒙受损失的角色。』 这真是天大的谎话,因为法布瑞叔叔一定已经打算好要背叛了。他也不会让准同学跟一七同学好好见面的,我觉得他一定会快速的把他们灭口。当然,我也预定好要背叛叔叔了。 叔叔一定已经察觉到我心中的想法,而我也察觉到他察觉到了。我们心中背叛的圈圈不停地旋转,无止境地旋转。 多美好的关系呀。只要知道对方一定会背叛的话,人便可以如此相互理解、交换温柔的约定话语。没有信赖的理解,没有爱情的亲密感。这真是太美好了,太美好了。 啊——全世界的人们如果能建立起像我和叔叔的这般关系就好了! 『喂?步乃果同学?』 「啊,对不起,我刚刚沉醉在幸福里。」 『…………』 「喂?法布瑞先生?」 『你一定是故意那样做的吧。』 「哎唷,有什么关系呢,细节就不用管了。那么拜拜咯,如果有什么事我再通知您。」 挂掉手机,对旁边的伊隅同学微笑。他也报以微笑,但是笑容僵到一个不行。这样可不行呀,伊隅同学,你要更有胆识一点。 枯野透 22:20 ——就像这样,有许多讯号,变成了海浪变成了颗粒变成了话语,一边牵连了更多的人。这世界上有这么多不同的话语飞舞着,在这之前我竟然一次也没有去思考过。 在讯号当中,也有我朋友们的声音和文字。虽说是朋友,扣除掉左右田以外大家全是在今天刚认识的。 温井川同学在打电话。 亚希穗同学和左右田再次会合。 伊隅遇到折口同学,折口同学和左右田互相连络,西同学收到折口同学寄出的邮件。 然后最重要的是「17」同学试着跟德永取得连络。这些事我(不知为什么)全都知道。 而且我真是没想到那个人竟然会是「17」同学。自杀的动机、时间往后延的理由,我现在已经能够全部清楚了解了。我应该是十分惊讶的,但是却没有实际感受。既没有心跳加速的心脏,也没有头晕目眩的脑袋。即使如此我还是可以想像如果我还活着的话,会对那竟然是「17」同学发出的讯号感到有多么的惊讶。 好了,我已经没有空间发呆了。要想个办法让讯号发射出去。 三桥翔太 19:40-22:20 刚才很莫名其妙的是,「fǎ bu rui」那混帐把手枪对准巴士司机,很快地前往环七后一路往南开,我以为他真的要逃到大阪,结果又从洗足那边突然进到中原街道再往北走,过了五反田后到品川,然后又回到日比谷公园来,搞什么嘛,这样的话一开始直走不就好了。 从后乐园往日比谷公园一下就到了啊,这连我都知道了,「fǎ bu rui」那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我跟他说了后, 「这样走没问题。叔叔我正在跟重要人物对话呢。」 他凶了我。在讲什么啊这家伙,从刚才开始一直用手机在讲的,还不就是跟步乃果那个女的吗?我这么一说,那家伙大声地笑了。 「我说的不是手机的事。叔叔说的对话,是指这辆巴士的路线。所谓的沟通,并不是全都只有话语而已,在世界上还有其他各种方法。 听好了,三桥同学。叔叔我可不是让这辆巴士这边那边随便乱开的。我已经告诉警察如果敢阻止巴士或妨害的话,我可不保证人质的安全。也因此从刚才开始出现了那些队伍,像电视台出动了车子和直升机都跟了过来。也就是说,全日本都在关注这辆巴士的行踪——啊,司机先生,接下来请往右转。是的,过永代通。」 「你不是想低调行事吗?」 「如果可以低调行事就解决的话,那是最好不过了。」 这混蛋表情有点不悦,感觉不错。 「但是呢,不管如何工作都得好好完成不可,我人手又不够,时间也一直流失。所以才采取了不得已的手段。 在叔叔工作的业界里,自古以来有个规定。当奔跑在东京……这个非常巨大的城市的某一条既定路线时,代表在对非常强大而有权势的人们打出『我有困难请帮助我』的暗号。就像sos一样。是的叔叔我正在发射讯号。应该说暗号才对吧。」 「就算对方再怎么厉害,区区一个关西流氓又能怎么样呢。被那么多警察——」 「关西?哎呀,叔叔有说过这种话吗?」 「你说了呀,在家庭餐厅里。」 「是这样吗?我不记得了。三桥同学,你该不会是误会了什么吧?请你好好地回想看看好吗?」 「…………」 「想起来了吗?不行?嗯,那么,我给你一个提示好了。叔叔所说的范崔普组长,他可不是关西的流氓头哦。顺便再说明一下,他既不是广岛也不是博多的大哥。叔叔是来自更西边的地方。」 他这么说,我看了那家伙的表情后突然想到,说不定这家伙是故意挟持巴士要把事情搞大,事情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能理解。 这家伙可能是笨蛋,但可不是会因为慌张而跳进巴士里秀出手枪那么笨的人,说不定这些全部都是为了引来警察和电视台的手段。 他没有说谎,他因为手枪被看到所以才挟持巴士这的确不是谎话,但是,也不能保证他所说的全都是实话。 「你该不会……」 「总而言之讯号都已经传送完了。托你的福,路线已经走完一半以上。——司机先生,接下来往左转,往日本桥那边。所以快结束了。」 在最后那家伙对巴士的乘客们说:「只要再稍等一下,大家都会被平安释放的。」 笹浦耕 22:14-22:44 一进到河床上最大的帐篷(规模几乎可以说是战争电影里出现的野战司令部)里,四个角落里竖立着刺眼的灯光,左边放了五、六台笔记型电脑,每一台电脑前都贴着一位戴眼镜穿皮衣的兄弟,看来这些家伙们应该就是有恸所自夸「不要小看神奈川工业高中的实力」的选拔队伍。 帐篷的正中央排好了桌子。 在电视的记者招待会里常看到的那种,乡下的社长因为丑闻需要道歉时横摆成一排,窄窄长长折叠式的桌子。把那组合排成正方形,上面摊开了一张超级大的地图。就像角色扮演游戏的整体地图一样。 皮衣们在那上面运作着各种颜色和大小的棋子。左下方从多摩川混杂群众到奥林匹克公园的白色棋子是「游动」。地图的右侧,沿着新宿~涩谷~目黑那一带的曲线被红色的棋子给淹没。那恐怕就是「alr」。不管怎么看,红色都比白色要多三倍左右。而且这个情势看起来,假如从南北两边被包抄挟攻的话,白色将被完整的包围住有可能会输掉。 我寻找藤堂。不.不是在地图上,而是帐篷里的真人。那家伙在桌子的右边角落,刚好是北千住前面那里。他将一根很长有弧度的棒子放在食指上,像天秤一样左右平衡。从他一脸认真的表情来推测,那似乎并不是游戏。 「那是什么,木刀吗?」 「听说是防身用的。」 我才一拿起来,身子便往前倾差点跌下去。哇,这什么啊,重得要命! 「很重喔,芯的部分放了铁棒。」 「你早点说啊!太慢了!」 「而且我们还有关孙六。」 「乖孙溜?」 「是日本刀。」 「……谁会用那种东西啊!拜托,我连木刀都是初体验了!」 虽然我一边抱怨,还是没有把木刀还给他。因为现在的状况也由不得我。 我持有「粉红手机」的事已经被法布瑞知道,马桥警部补不能动,也连络不上仁科警部这个人。除了这两个警察之外我们就不知道该找谁好。再加上关东平野全区域的「白」和黑道组织的各位兄弟,都将与我们为敌。 事情演变成这样的话,结论只有一个。 从中央攻破。 「那由谁去呢?」 众人起了争执,开始吼叫,互相拉扯,终于受了藤堂一击而昏了过去,还有那个手机画面的事情,但是结果我们终究还是到达了那句无法避免的话。 「那当然是你去啊。」 有働那家伙笑咪咪的把手用力地搭在我的肩上。拜托,你是外商公司的老板吗。 「由引发事端的家伙扛起责任,非常合理。」 「把事情弄得复杂的责任,不就在你身上吗?」 「所以又怎样?那你希望我再去见那家伙把事情弄得更复杂吗?」 「…………」他这么说也是。「有道理。」 「对吧?好好想一想,笨蛋。」 有働那家伙显得很得意。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证明了「我是个笨蛋」呀? 我一边幻想那家伙被十六吨的槌子敲打,一边把有働的部下塞给我的头部装置给装上。耳机和麦克风、电线前有个没看过的新手机。那细细的电线在中途分叉,连接着像是担任录音的皮衣男的耳机,以及他手上的机器,还有放在地图上的小型黑色扩音器。真是准备周到。 皮衣们停止下棋,一直看着我们。藤堂盯着有働,有働则很开心地望着我,我盯着新手机的显示画面,看惯了的号码在上面。接下来只要配上炮弹声,就是战争电影里很完美的一幕了。 准备好了吗,军曹? 没问题,大佐。随时待命。 了解。那要开始咯。 混帐东西。 『——喂?是有働同学吗,还是笹浦呢?』 我全身都像被那个变态家伙给包裹住的感觉,超级恶心的。这个耳机性能也太好了吧。 「听声音不就知道了。」 『不要那么冷淡嘛。你应该要更好好享受我们的对话的。』 「吵死了白痴,我可没那么闲。」 『时间永远都足够。』 很唐突的,我第一次想起来,时间早已经超过和这个混帐东西约好的晚上九点。 这是怎么回事? 和法布瑞约好的时间。自杀的预定时间。井之头公园的集合时间。限时炸弹爆炸火焰包围住公寓的时间。还有其他许多的时间。托他的福我今天到底遇到多少惨事?或者我又被救了多少次? 时间、时间、时间。 我们不管什么时候,可能都无法来得及去赴那十分重要的约会。 「——好了吗,我只说一遍你给我听清楚啊。我想你应该知道,粉红手机。现在在我们手上。也就是说,你想收回去的那个极度机密的资料也握在我们手上。 所以你对我们放手。 以后也不要再跟我们扯上关系。 不然的话,我就把这手机的秘密散播到全日本。 你要是胆敢伤害我们其中一个人的话,那时候我就把所有事情都公开。不只是我们而已哦,还包括我们的家人、亲戚、同学、班导师、打工地点的店长、还有靠年金生活的隣居老婆婆她养的猫也算在内。 不管是单纯的意外,或是擦伤,还是斑马线的交通号志故障……总而言之,只要有一点点不对劲的事,发生在我们其中任何一人身边的话,我就立刻公开。相对的,如果你没对我们下手的话,我便不会把这支手机交给警察而交给你。听懂了吗? 先告诉你,别小看我们。也多亏你不停地恐吓我们,才让我们所有人都看开了。我们已经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了。所谓的未成年人呐,可是不会瞻前顾后就乱来的哦。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虚张声势。 这样吓唬人我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 麻将至少我还打过。在毕业旅行时,曾经跟一个叫朝比奈的副学年主任赌过。输赢全部加总起来,也不过是一千还两千圆上下。 但是现在这个可不一样,非常的不一样。 因为我们还完全搞不清楚手机里藏的是什么秘密资料。 里面的资料,有働的部下们已经抽取出来彻底调查过了。里面什么都没有,电话簿是空的。来电显示有许多法布瑞的号码。照片档案只有手机画面的那一张而已。我们觉得那里面会不会藏了什么密码然后去调查,但是仍然找不到什么可疑的地方。部下们的意见表示那有可能是非常精密的密码。如果真要藏什么的话,也只有那里可以了。可是现在不马上找出来的话一点用都没有。 ——只有一件事是确实的,画面里是小学生时期的西。 为什么? 为什么西的照片,会被用在这种地方呢? 那家伙跟这件事又有什么关连? 还是这只是刚好有别人长得很像她,所以跟西那家伙完全没关系? 我们三人互相看对方的脸,没有人说「那叫西过来问个清楚吧」。 这是幸还是不幸,西完全不打算靠近司令部,一直待在堤防那里。因为让轮椅走碎石子路很麻烦,「不想接近让车子暴走的人种」也是个让人接受的理由。 但是,如果还有其他理由的话呢? 疑问不停涌现。西和法布瑞之间有什么关系吗?那家伙一开始就知道《名册》的事了吗?怎么可能。那么,在车子里当马桥刑警告诉我们关于传说的事情时,那家伙又是什么反应呢?不管是哪一个,我都不记得。 结果,我们已经是投降状态。什么也不知道。没有任何可以做的事。但是却又非得做些什么不可。而且还得尽快。 也许我们应该要对西问个清楚。 但是我们却没有那么做。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害怕吧。 比起去确认什么,我们更想不顾一切往前直冲。有働所说的,在这层意思上是正确的。 我们选择了行动。 ——因为这比较轻松。 『……虽然我现在才做确认,不过还是先问一下,你们已经打开了粉红先生的手机吗?』 终于有了回应。我想应该过了三十秒。 「废话,刚才我不是接了电话嘛。」 『那么手机画面上,那个可爱的腊肠狗照片你也已经看了吧?』 「不是什么腊肠狗而是小学生吧。不要什么都出陷阱题。」 一瞬间,我的心猛烈跳了一下。 为什么法布瑞会在那里问陷阱题呢?那家伙认识西吗? 他知道西在这里?还是……该不会!……西和法布瑞有关联? 就像德永和法布瑞互相连络一样? (……假设法布瑞是中学时代德永补习班的兼任讲师,或是被拆散的哥哥等等……) 停止! 不要幻想啊我! (拿部分分数!部分分数!) 我念着咒文。可以的话贝荷马(※rpg游戏《勇者斗恶龙》里的回复咒语。)或巴西鲁啦(※rpg游戏《勇者斗恶龙》里可吹走一个敌人(有时会吹走己方)的攻击补助咒语。)应该比较有効,但很不巧那有一个缺点,就是在现实世界里无效。 (集中精神——集中精神。) 吓唬别人时的大原则,是朝比奈那家伙亲自传授给我的。 首先要完全地骗过自己。 如果觉得自己是在唬人,就会被看穿。首先自己要相信自己的谎言。把它当成真的。不只是如此,还要完全忘了这是谎话。这是真的,真的是真的,要认为自己手上握有最好的牌。不,不用认为,因为眼前我已经有那张牌了。因为这是事实,我就是有所以没办法。 (就算是谎话也好,相信吧——从这里开始产生觉悟。) 是的。我们已经有了完全的觉悟。 不,至少是决定好要有所觉悟。但是事实上那意味着什么,在往后即便我们不想知道也会被迫了解。 『这样啊,已经打开来啦。』 那家伙的声音显得非常开心。 『那么就没办法了。』 「你要接受这笔交易吗?」 说来非常奇怪,我在那一瞬间有一点点失望了。只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只有一点点。 (我所知道的法布瑞,可不是这样就会认输的家伙。) 先把我又知道那家伙多少了的吐嘈放到一边,但是我的反应的确是那样。 什么嘛,喂。 在这里就要放弃了吗?就为了这么点事? 那可不是你的个性呀。你应该要更邪恶,更烦人,更纠缠不休……应该是更厉害的家伙才对吧。 在那之后法布瑞立刻说出来的台词(虽然每次都一样)完全超出我的意料。 『我赞成这笔交易。但是条件有点不一样。如果把你手上握有的粉红先生的手机,和叔叔手上的德永准同学互相交换,你觉得如何呢?』 德永准 22:15-22:45 今天早上那么坚定的决心,已经完全弱化了。 (只要能在六点二十一分前,和一七同学连络上的话——) 回想起折口的话。 准同学的希望便可以实现唷。 可以实现唷。 希望、希望、希望。 (那应该是把绝望说错了吧?) 我的希望。我的绝望。艾利克斯先生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听不见了,大概是在收不到讯号的地方等我们吧。这么深的黑暗,世界上总是充满了讯号,不过偶尔也有收不到讯号的地方在等着我们。 然后,「17」同学在这收不到讯号的另一方。不是假的,而是真的「17」同学。 为了实现和我的约定。 我拿出手机。该传邮件给她吗?「17」同学的邮址我还记得。用不惯的按键位置,色彩丰富的画面,不过寄信程序很简单。 我的决心已经完全弱化。明明跟折口说了「谢谢」的。 晚上十点十五分。 按照预定的话,我在一个多小时前已经死了。如果按照最早先的预定计划的话,我已经死了半天了。 但是我已经不是今天早上的我。不只如此,我甚至连一个小时前的我都不是。 (现在的我想死吗?不是这样吗?) 活着很痛苦。无论是往前踏出一步,还是安静的呼吸。仅仅是如此对现在的我而书都是痛苦,这点错不了。 但是,那我又是想死的吗? 真的想吗? (想死是什么呢?) 活着很痛苦。 已经无法再忍耐下去了。 (想活下去又是什么呢?) ——为什么我曾经那么想活下去呢?为什么大家都想活下去呢? 那不是当然的吗,有人的声音这么说。那不是任何人的声音。 不管是谁都想活下去。 痛苦的事越少越好。 开心的事越多越好。 (就只是这样而已。) 但是活着,偶尔不会变得很痛苦吗?只要再往前进一步,全身就好像变得要四分五裂一样? 大家都在忍耐唷。有某个声音在说话。不是只有你,不要再扮演悲剧主角了,这样只会给大家制造困扰。不要再想了,好麻烦呀。大家都在忍耐,忍耐着努力实现梦想、建立目标、迈向终点;努力的勉强自己、扯别人后腿、互添麻烦、欺负人、排挤别人。你很碍事,所以别想了,别想了,别想了。 但是活下去,有时候不是非常痛苦吗? 「我——」 所以,人难道不会想跳脱「活下去」这件事,去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吗? 不管是谁,不管是谁,不是都应该会有这种感受吗? 很遥远,很遥远,无止境的遥远。 (到那个时候,人一定会死的。) 我突然理解了,并且再重新掌握一次深信到现在的真理。 (我们不是想死,我们只是单纯无法再忍耐下去而已。明明不想再思考的,却又思考了。明明不想想的,却又想了。我坠入某个迷宫里,我,还有「17」同学,以及其他大多数的他们也都是。) 很遥远,很遥远,无止境的遥远。 手机响了。在永井小姐指出来之前,我把它贴近耳朵。 『喂,是德永准同学吧?』 「……是的?」 『哎呀,那真是太好了。喂?你还记得叔叔吗?』 我陷入迷宫的思考中断了。取而代之的是小小的问号轻飘飘地浮现。是什么呢?就像眼睛看不见的小虫在背后的角落蠕动着一样,搔不着痒处的感觉。 (为什么——) 但是我没有抓住疑问,答案已经先跳出来。 『这样喔,首先让我先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这只不过运用了小小的幸运和消去法而已。——因为刚才我突然变得空间,所以想用陶子同学这支手机的来电纪录,按照顺序从上往下打看看。然后在这个名册的最上面刚好就是这个号码。哎呀,不必多费功夫真是太好了。』 「什么?」 『原本我对折口同学的口气就感到不太对劲。她打了几次给我,似乎知道你人在哪里。听她的口气就好像刚才真的和你见面交谈过一样。而且她故意不用自己的手机打过来,会认为这当中有隐情应该比较自然吧?』 法布瑞先生很开心地继续说着一些我不太懂的事情。陶子同学是谁? 折口打了电话? 『好了,你的疑问很幸运的也因此解决了,接下来让我们进入正题吧。有关把手机交还给叔叔一事。』 「呃。」我的脸颊发热。「对不起,那个……」 『怎么啦?』 「那个……我捡到的那支手机现在不在身上。不是的,那个刚才还在我身上。」 『原来如此。』 咦? 好冷静的回答。我还以为他会更惊讶。 他明明说过那支手机很重要,还是大人就是这样呢。 如果我也这样继续活下去的话,是不是也可以冷静地失去重要的东西呢?如果变成这样的话,似乎有点寂寞。 ——但是,我想到自己虽然是这样思考事情,不过现在不是也对应得很好吗?刚才的迷宫到底遗忘到哪儿去了? 「对不起,所以,呃……」 『不不不,你不用道歉。说起来是叔叔不该掉了手机。还有……难道你也是把它弄掉了吗?』 「不,不是这样的,」该怎么解释才好呢?「我在那之后还有很重要的事得去做,所以就把它交给折口,请她代替我还回去。」 『是这样子吗?』 「……您没听她说这一件事吗?」 『不是。哼嗯,真奇怪呀,大概是叔叔我搞错了。』 他说话时,夹杂着像打嗝一样奇怪的声音。为什么呢,他是在憋笑吗? 『算了,那是我自己的事。你这么忙的时候还打扰你真是抱歉啊。说是谢礼虽然有点不吸引人,但是可不可以让我请你吃顿饭呢?什么呀,因为是除夕所以熬夜一下也没关系。你现在在哪?』 「咦?呃——」 真的,这里到底是哪里呀?大概我身处在真正的迷宫中。从思考的迷宫中跳出来,进到这个永无止尽的城市迷宫里。 「对不起,我有点迷路。」 『该不会出了东京外吧?』 「不是、不是的。」虽然我觉得不是。「嗯,刚才我在东京铁塔,然后经过暗闇坂跟病院圾,有明庄和共济会大楼,还有青山灵园等等的……」 『真是有品味的景点巡礼呀。』 「对、对不起。因为我这里有很多状况。」 『那没关系。如果能在那附近找间家庭餐厅进去坐我就很感谢了。嗯,浪漫亭很不错呢。』 「浪漫亭?是吗?」 大概是我声音太大的关系,永井小姐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浪漫亭,话说在我学校旁边是有一间。那间餐厅不是到处都有,但是—— 『其实叔叔非常喜欢那间店。不管是哪边的分店都无所谓,等你到了时能不能跟我连络一下呢?我去跟你会合。』 「我知道了。呃,真的很对不起。」 真是的,我到底在搞什么呀。好不容易有了帮助人的机会,但是今天的我却连失物都没办法好好地送回去。 『刚才我也说过了吧?你不需要道歉。你告诉我贵重的情报反而给我很大的帮助……我的寿命可能因此又延长了一年呢。真的。』 「这样喔。」 『那么,就先这样了。叔叔接下来必须打电话给一位很重要的朋友。等你到了店里可别忘了要跟我连络喔。』 挂断电话后,我蹲在人行道上。 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有人抓住了我的手,有人(一定是永井小姐)我像观察别人的事一样,看她要把我拉到哪里去。要往哪里去?经过了哪里?这里又是哪里呢?青山通、表参道、电线杆上的标示,不曾听过的地名开始增加。我这个无处可逃的囚徒,就这么被拉回到现实当中。 是的,我已经知道我在哪了。这里是现实世界。剩下来的疑问只有一个,现在几点了?我会待到什么时候?我所被付予的时间限制呢? 那其实我也已经知道了——是明天早上的六点二十一分。 笹浦耕 22:45-22:53 『……和德永准同学交换如何呢?』 就是这个。 这才是法布瑞。 我差点笑出来。 可恶!所以我才说他够邪恶,可恶、可恶、可恶。为什么要按照我的期望——按照我的不安——给我来个漂亮的逆转全垒打呢?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准确攻击到我最脆弱的地方呢?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是什么人?在哪里出生?长得什么模样?以前到底是个多别扭的死小孩? (邪恶、邪恶、如假包换的。) 你到底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眼前? 为了什么? 是谁的错造成的? 这是个怎样的惩罚游戏呢? (……要接受你道歉的对象,应该不是我吧。) 游戏、游戏、游戏。 (但是同样的,可以处罚你的……) 为什为非得是我不可呢——? 藤堂冰冷的手掌轻轻地拍了我的脸颊,所有穿皮衣的人都盯着我看。 看来我好像真的笑出声了。 「很有趣的玩笑呢。」 对着嘴边小小的麦克风,对着细细的电线所连系的深夜,我拚命地挥拳。藤堂的眼神还是带着不安。不用担心,舰长大人。这种程度的损失是在预期之内。 『很不巧,我现在没有心情跟你开玩笑。』 「真巧呀,我也一样。」 『既然彼此意见相同,何不赶快把交易的详细内容决定一下?』 「在那之前先让德永接电话。」 邪恶。 这家伙是发自内心的邪恶混帐东西。 『哎呀,你怀疑叔叔所说的话吗?那样的话可无法成为优秀的大人唷,吉尔伯特同学。』 但是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呐。 (可以处罚你的,并不是冬志贵同学。) 啊——说得对。 可以处罚我的也只有我了。 有资格处罚我的只有我。 ……我不是好人。我曾经让别人痛苦过。比起法布瑞现在折磨我们的,还要更过分地折磨别人。透过电话的恐吓?一颗眼珠子?那种事和我们——和我所做过的事相比较起来,连拿来当下酒菜都还不够格。 我是个坏人,是个不像话的人。既没办法像西那般正直,也没办法像德永那样拚命。我没办法救别人,也不曾想过要救别人。我连自己喜欢的女友都没办法保护,顶多只是帮她从房间里逃出去,我一点都不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但是不会觉得「好想死啊」也只是单纯因为我害怕死掉。 我没有任何根据,连充满缝隙的歪理都没有。人生没有任何意义,这个世界毫无价值,连果汁里都掺了安眠药。 (是的法布瑞,说起来我啊……) 我是和你同一边的人。 所以我也可以把你逼入死角。 应该做得到! 「如果挖比自己弱小的家伙的眼球为乐才是大人的话,那么要我一直当小鬼也完全没问题。」 『大人的世界里有大人的乐趣。』 「无聊的歪理。」 『这不是歪理,是事实。顺便告诉你,和叔叔拥有相同兴趣的人,在这世界上其实还满多的。说不定你学校的老师也是如此呢。』 「是吗,那就太好了。但是你是单独一个人吧。」 声音。 集中精神到那家伙的声音上,然后是呼吸。 如果想安乐谁的话,最重要的首先是观察,这是基本原则。我和冬志贵一直都是靠这手法成功的。只要好好观察,一定可以找出对方的弱点。不管是什么样的家伙,一定会有弱点。不想被人说的一句话、不愿回想起来的陈年往事、不想让人看见的部分。一定有的。 (声调——起伏——是背后的杂音。) 和我相连系的只有法布瑞的声音而已。连接了我最不想相连,却也最不得不相连的部分。电话真是了不起的机器。因为不管是谁都可以和真正的自己说话,只要播对了号码。 不需要画面,也没有背景音乐。只有声音,只有话语将我们相连。话语、话语、话语。而且只有那里面才有提示。 所以将精神集中在那里。 『……你说什么?』 (是声音!) 我想起了冬志贵的脸。四年前,第一次见面时那个神气十足的中学生。嘿,好久不见了,冬志贵,我最好的朋友,我的黑暗。没想到在这个时候,那个技巧居然会派上用场呢。究竟有谁能想像得到会有这么蠢的事呢? 冬志贵,你能想像吗? 「你现在没有同伴。」 我说了。 没有任何根据。 但是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你没有可以信赖的同伴,手下的人数也不够。从早上开始一直就是这样。不,说不定,从更早之前就已经是这样了。 一个人很辛苦吧?在全日本到处飘泊,四处寻找比自己弱小的家伙。你是怎么躲避警方的追查呢?使用假名住在便宜的旅馆吗? 还是有什么管道呢? 有吧。在你那大人的世界、大人的理由里,也有和你一样拥有变态兴趣的高层警察。真的,我不像你都快要绝望到认为『人生没有意义』了。 所以你不使用人脉吗?我们在哪儿这点小事应该可以立刻查得出来吧。怎么了,嗯?今天事情似乎进行得不太顺利喔。啊对了,因为是除夕嘛。平常协助你的诸位缺德警官,可忙着年末警备呢。那还真是不妙。 你试着来这里看看呀,法布瑞。如果你不喜欢交易的话,那就试着抓住我。让我们来试看看是你来这里快,还是我们把资料散播到全世界快。 是你的脚赢呢,还是这里的高速网路赢。这一定是个很好的比赛。 怎么了?投降了吗?需要等你去哭求大哥派援军过来吗?还是你从刚才开始就已经忙着拚命打求救讯号了呢?」 『……这不是小孩该对大人讲话的口气唷,笹浦同学。』 命中了?猜错了? 军曹、军曹,快报告敌人的损失情况! 「什么大人呀,白痴。你只不过是个卑鄙的变态。不,你连社会上的极恶变态混帐都还算不上,是最小咖的。搞不好你跟我们一样是个高中生呢。」 『……年轻人的主张已经说完了吗?』 冷淡的声音。 舰长,声纳采测到了!敌人态度转变了! 『总而言之,叔叔跟你都已经把条件说完了。接下来要讨论在哪里交换。』 「所以我叫你要先让德永接电话呀!……喔喔是嘛,你不让他接是因为德永根本不在那儿。那么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也真是顽固呀。如果你真的那么想要证据的话,那你先出示吧。那个极机密资料的第一行写了什么呢?』 「你已经知道我们持有手机了。这样的话要不要把手机画面转寄给你呢?」 『啊哈哈,原来如此。』突然那家伙的声音提高半个八度。『不必、不必,我不该怀疑你的。——好了,虽然我很想跟你继续聊下去,但是太浪费电了。要在哪交换人质呢?』 哪一边? 他是在着急,还是从容地笑了呢? 我刚才会不会在自己不经意时,犯下了很要不得的错误呢? (手机画面……照片……西孩提时的照片。) 「别闹了。为什么又回到交换的事上呢?你给我听好,包含德永在内,只要你敢对我们同伴里的任何一个人出手的话,我就把所有的资料全部公开。」 『喂喂,你那样讲就不对了。在交涉途中把条件再往上加可不是聪明的做法唷,吉尔伯特同学——啊,到那里接下来往左转。』 「什么?」 『哎呀,那是我这边的事,你别在意。』 我在意得要命。刚才那是什么?法布瑞那家伙正对某人指示方向。是车子吗?这家伙现在坐车移动中吗? 接着是他背后的声响。不对,是声音。有人回答法布瑞。 ——又是日本桥吗? 我突然在意起自己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声。日本桥,他的确这么说了,错不了。法布瑞现在正坐在往日本桥左转的车子里。 我看了看帐篷内。所有人的视线都往桌上那巨大的地图上集中。 往同一点。 『你好了吗,笹浦同学?现在叔叔跟你就像在互相追逐尾巴不停旋转,这样可是哪里都到不了。与其这样,还不如想想让所有人都能幸福的方法。你说是不是?』 日本桥。 这么说的话,在东京内应该只有一个地方。 我看了藤堂,他用力地点了头,用木刀的刀尖砰地敲下海埔新生地的尾端那一带,东京车站和隅田川所包夹的地方。果然是那里。 「说什么幸福。人生不是没意义吗?」 『虽然说自己家的屋顶被台风吹走,但也没有法律规定不可以在那里开心地开派对呀。虽然多少有点不方便。』 「快点搬家啦。」 『那只是比喻而已,比喻。』 在这个时候,一直趴在笔记型电脑前「别小看神奈川工业高中」选拔队伍的其中一人,十分迅速地写了张纸条塞给我。 那个挟持巴士 实况转播中的 从品川方向往都心部窜逃 现在正[删除]第二次[/删除]往日本桥移动中 「……什么!?」 『喂?笹浦同学?』 「吵死了,这是我自己的事。」 可恶,我在搞什么呀。怎么能跟那家伙犯一样的错。振作一点,不要给对方情报! (挟持巴士,挟持巴士……正在电视上转播的挟持巴士!?)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是怎么一回事?这家伙难道在那辆巴士里吗?现在仍然在吗?还是这全部都是这家伙所设计好的假情报? 我想重新调好嘴边麦克风的位置。但手指头滑了一下,没办法顺利调好。是汗水。不只是手指头,连两边手掌都湿答答的,不行了,我的紧张无法持续下去。全身在大叫着,快点结束,快点给我结束。 啊!可恶,既然如此就跟你赌了! 「你的人生哲学我已经听够了。换三桥过来听一下。」 『……什么?』 命中! 「叫你换三桥过来。你们在一起对吧?在那台巴士里?」 * 『你是说哪一辆巴士呀?』 「果然呀。」 『让你自说自唱下去我也很伤脑筋呢。你到底在说什么呢?』 「我在说没有比你更坏的坏人了。」 『哎呀呀,这个真是天大的误会呢。』 错不了,这家伙的声音很紧张。 法布瑞人在那时电视拍出来的巴士里。而且是犯人那一方。如果不是这样,他是不可能有办法指挥司机方向的。 『你说叔叔是坏人吗?不,原本坏人好人这种分类方法就是误会的根源。像刚才我所说的,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任何意义。笹浦同学,就趁这个好机会特别告诉你这个世界上的秘密吧。在世界上没有任何意义也没有价值,但只有三件真实的事——』 「这个梗我已经听过咯。」 『你大可放心这并不是「洞窟游戏」的延续。我是说认真的。』 「去死吧白痴。」 『真实之一。』那家伙无视我的反驳继续说下去。『——这个世界上「恶」并不存在,存在的只是漠不关心。』 「听不懂啦。」 这是谎话,我立刻明白这家伙想说什么。 『人因为可以对他人的痛苦漠不关心,所以才活得下去。罪恶感或是共呜并不存在这个世界上。人为了其他人——在真正的意思上——是什么都做不到的。每个人都是孤独一人呀,笹浦同学,并不只有叔叔是这样而已。』 西冲进帐篷来正是这个时候。 「笹浦!刚才邮件里——」 「安静!」 西看了我们的表情立刻察觉到情况不对,然后我看了西的表情后也明白了。 紧急情况。 我们彼此都发生了很不得了的事。 『真实之二。』只有变态混帐的声音在帐篷里不停回响着。『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爱情,也没有所谓的憎恨,有的只是爱恨。这两者无法切除开来,只要有一方存在,在那背后必定有另一方也存在。就好比作用力和反作用力,你应该在物理课上学过吧?』 西把自己的手机打开来给我们看。是亚希穗传来的邮件。 主旨:十万火急! 已经得知德永所在地的相关重要事实! 诸位搜索队员请尽快到明治神宫前的家庭餐厅「浪漫亭」3f集合! 『……喂,你在听吗?笹浦同学?』 「在听呀。」 『啊,那就好。如果没人听我却一个人一直说下去的话实在有点丢脸——我有急事先失礼一下。』 「什么?那之三呢?」 『那个等见到你后再直接告诉你吧。那么待会儿见。』 三桥翔太 22:35-22:53 但是他们实在是很奇怪的客人。 我心里这么想,趁「fǎ bu rui」讲电话讲个没完时,我一直盯着他看。 说奇怪并不是指他们外表看起来奇怪,总共有三对老爷爷老奶奶们,跟他们子女的叔叔和阿姨等等,接着应该是他们孙子的小鬼,人数差不多一样,所以全部总共有二十个人可能还要再更多一点,但是好奇怪,这些家伙们并不是亲子或祖孙关系。 虽然他们自己说是亲子关系,但我知道不是。 比方说坐在最右前方的这一对爷爷奶奶,这两个人的儿子坐在后面的位子上,而儿子的太太坐在左方,然后大概是小学生的小朋友坐在旁边手上拿着psp,他只是拿着并没有玩,不过这种情况下还能玩psp的话那实在是很了不起的家伙,但是好奇怪呀。 这些人并不是亲子,而且脸长得一点都不像,他们没有血缘关系。或许有可能是养子那种的,但是所有人都这样耶,不只是右边这一群人而已。 为什么在这辆巴士里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伙们要说自己是亲子而坐在一起呢?这算什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被卷进什么奇怪的梦境中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我这么想,然后问那个手上拿着psp的小鬼他老爸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那家伙的汗水流满了颈子,我一直盯着这家伙看,他的下巴抖个不停。 嗯。 等等喔。 我曾经在哪看过这家伙的脸。 「我、我是,我们是,那个……」 那个老爸回答,一开始我听不懂,但是渐渐听懂了。 「……叫做『虚拟家庭』,是这么说的,也就是……那个,嗯,讲得简单一点,就是在演戏,演戏。」 「喂,绪方先——不那个,亲爱的!」 他旁边的太太很惊讶地把手伸过来,但到中途又缩了回去, 「那个不是不能讲的吗!在契约期间内一切都——」 「没办法啊,因为情况紧急!」 爸爸的声音只有这个时候变大,坐在他们前面的爷爷奶奶表情有点悲伤地低下头。 「……嗯,总而言之,那个,我们,现在,只有现在,是真正的家人。你了解吗?」 xu fāng。 绪方。 对了。我想起来了。 「——你是绪方吗?」 我虽然这么说,但这家伙,也就是绪方这家伙还没有想起来,这也没办法,因为我那个时候才小学四年级,是上中学后才开始长高长壮的,但很快的那家伙也想起来了。 所以这家伙脸色发青。 这家伙还是什么都不说,不过花了好长时间后他眼神的焦点渐渐集中,但是我和他仍然保持沉默。 然后这家伙终于想起来了。 「……翔……翔太!?」 「好久不见啊。」 我一这么说完,右拳也捏紧变硬,因为从小学四年级之后的这八年,我的拳头一直在等待这一刻。 「都是你害的,害姊姊的心坏掉了。」 枯野透 22:44 好了。该怎么传送讯号呢? 嗯。 没想到这还满难的。 想要让讯号充分发挥机能的话,需要传送的一方跟接收的一方。而且这两方还必须得波长及频率一致才行。不管是电视或收音机都一样。 或许试着去想像出现在电影里的间谍使用的密码可能会比较容易了解。传送情报的一方和接收和解读的一方。如果没有解读表,密码就不具有任何意义。 我并不是和这个世界切割开来。因为「搜索队」的同伴们发生了什么事我都能够清楚的理解。也就是说我可以解读。但是对方却没有注意到我,就表示现在的我处于专门接收的状态。 我要反转这个局面。 那到底该做什么才好呢? 电视。利用自己家里的电视播放,几乎没听过这种事。原本我对电视的构造就不是那么清楚,以前在家里也不常看。但说不定最近已经有了能够自行传送的电视,毕竟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 收音机又如何呢?妈妈硬塞给我的那个手动式收音机,那也只能用来接收。无线电台的话不管传送或接收都可以。说起来刚进小学的时候,叔叔曾经给我看过,矿石收音机、真空管收音机、火腿电台、八木天线。叔叔最爱自制机芯,总是在工作的空档时制作。虽然他也告诉了我收音机的原理,但是那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我记不得了。只有这段话让我最印象深刻。 ——所谓的收音机,不光是接收某人所制作的节目而已,应该也要可以传送。至少在刚发明出来的那个时候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无线通讯这个系统非常方便,又简单、自由。那里面有希望,也有未来。全世界的人可以靠着在空中自由交错的电波互相连结成一体。但是结果这个角色被电话和电脑夺走了。 是的。 现在的我一定就像收音机一样。只有接收的意识。是台无法传送的机器。但是或许在某处还有传送功能……原本预期应该发生的未来,说不定还残留着可能性。 只能相信这个了。 我是收音机。我是收音机。 现在才刚被发明出来的,自由的收音机。 私市陶子 22:33-22:55 我们被黑暗而冰冷的海浪从四面八方推挤,已经无计可施了。 称之为我们的,当然是指我和忍小姐。在这种情况下实在很难判断该不该去确认是否真的有小宝宝。毕竟我已经一点都不相信自己肚子里孕育着跟老师爱的结晶了。 我躺在一个又大又圆的救生圈上。一定是忍小姐帮助我躺在上面的。她为了救我,抓了泳圈跳进海里来。 「忍小姐?」 「你不用担心。」她抓着救生圈的边缘,很快地回答我。「没问题的,我们一定会得救的。所以你冷静一点,不要动。」 她的嘴唇发青,因为寒冷加上不安而小幅度地颤抖。这是当然的。周围黑暗的海水摇摇晃晃地拍打着波浪。别说是船了,根本感觉不到有任何生物。黑暗、黑暗,天空和波浪无法区别,是彻底拒绝生命的冷淡。在那紧急时刻忍小姐发现了大肚子的我而跳进冬天的海水,并为了减低我的不安一直鼓励我。 天啊,老师。老师。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后悔和罪恶感动摇我的全身。我究竟做出了什么事来?将无辜的陌生人也卷了进来。 我抬头看了天空的黑暗后闭上眼睛,任由大颗的泪水滚落,嘴里全是咸咸的味道。 然后我……花了很长的时间……告白了一切。关于不得不杀了堀田同学的动机、关于「假扮怀孕」、关于老师应该和我一起渡过的日子、关于被治英先生指出矛盾点的事、关于阻止德永同学自杀的真正理由、关于亲生母亲的早逝和在继母身边漫长的岁月、关于我的愚蠢。「我是个很差劲的人,我是个没有价值的人,我已经没救了,活着也没有用,死了比较好——」 是的。我没有受人帮助的价值。 #插图 「别说傻话了!」 忍小姐的巴掌用力甩在我的脸颊上。水花溅起。太过冰冷的海水冻僵了她的另一只手,所以放开了游泳圈。 「哇啊……我说,你啊!陶子同学!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应该去死的!」 「可是——」 「没有『可是』也没有但是!别开玩笑了!要是你敢在我面前再说一次那种话的话,我就把你给……」 「您打算怎么做呢?」 忍小姐的双颊火红地沉默了。在黑暗之中,我只能够感受到她的热气。 「……虽然想杀了你,但是那样做并没有意义,总之先来一招腰斩落下技再来个眼镜蛇缠身固定(※腰斩落下技(back breaker)和眼镜蛇缠身固定(cobra twist)两者皆是职业摔角的招式。)。」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怎么会有这种人? 这么会有这么热血的人呢? 不知忍小姐是怎么看待我的笑声,她用比刚才沉静的口吻再次跟我诉说。 「先不提你的半生记,只不过是掐了一下别人的脖子而已,请不要就说要死或是没有活的价值。 当然我并不是说想杀人是对的。但那个和这个是两回事,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不幸,这点我承认。 活着很辛苦,有时候犯了些很严重的过错,所以如果不欺骗自己就无法忍耐,我也承认有这样的片刻。 但是呢。 所以并不是因为这样子就没有活着的价值。不是这样子的,有没有价值那并不重要。」 「可是……」 「你先听我说。」 她一边发抖一边继续说下去。 「从前,我——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子,她跟你有一样的想法。 那个女孩遇到了……对身为女人而言……非常过分的事。而且这件事被周遭的人知道了,所以她很惨,每个人都用白眼看她,连自己的母亲都不相信她。她每天都过得非常的痛苦,觉得自己干脆死了比较痛快。 不被自己的亲生母亲相信,实在是非常痛苦的事。但是最痛苦的是确信这种痛苦的日子将永远持续下去。 这种痛苦永远不会结束。 我的痛楚不会消失。 在这种时候,有人说了这样的话。 ——你觉得明天会是晴天还是雨天呢? 那个女孩子回答,应该是晴天吧。因为在那个夏天……是的,那是夏天发生的事……一直持续着晴天,并且天气预报也说明天会天晴。那个人接下来又这么说。 ——这样的话那我打赌明天会下雨。问我为什么?因为会发生什么事没有人知道呀。 然后你觉得隔天情况变得如何呢? 电视的气象预报员郑重的道歉,海水浴场的客人淋成落汤鸡,洗好的衣服全泡汤——因为下了倾盆大雨的关系!远方刚形成的台风逐渐增强,并且改变了动向,原本停滞在上空的湿气,就像因为一点点微小的刺激引起了大爆炸一样,是的,还真多亏了世界的反覆无常! 所以那个女孩决定先暂时把死期延后看看。毕竟连明天原本那么确定的天气都可以变得无法预测的话,那么这种痛苦随时结束也没什么好奇怪。 所以……先把你的过去放一边……未来的事任谁都无法知道的。」 「可是……」啊啊,我还是无法从这件事里逃开来。「我欺骗了……欺骗了老师耶?在我身体里并没有宝宝呀?」 「这种事可说不准呐!」突然忍小姐大声吼叫。「你并没有好好确认过不是吗!?是不是!?」 「可是——」 「而且我也还没确认过你的肚子呢!你自己呢?有好好确认过吗!?」 「没有,可是——」 「那么不就还不能说定吗!是的——是的!我赌你的肚子里有小孩!」 「咦?」 这位小姐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刚才明明花了那么多时间说明了,「假扮怀孕」、跟老师的回忆、日期的混乱。不可能会有「或许」这么巧的事。我回想起来了。多亏治英先生让我找回自己的罪过。错不了,我并没有怀孕。 「治先生的意见我已经知道了。」 看得出来忍小姐不只是嘴唇连整个下巴都抖个不停。 「但是呢,那也不过是治先生个人的意见而已!——那个人讲的道理大部分都不可靠。虽然遁世却喜欢跟人在一起,明明是素食主义者却很爱吃肉。不过就算这样,他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但是我可不想被一个像是矛盾裹上外衣行走的人指责自己记忆有所矛盾。」 「可是——」 「关于『假扮怀孕』这件事,你到刚才为止都还完全不记得不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说不定连这个记忆本身也都是错的。你是受到治先生的话所影响才变这样。」 「可是——」 「所以总之放弃死亡,或是先暂停下来!我说,你试着这样想想看。先假设,假设万一你真的怀孕的话,怎么办?你还会想死在这里吗?你试着想像看看!」 如果真的有宝宝的话。 ——光是那么微小的假设,我周遭的所有一切便完全翻转过来。 黑暗的海水轻轻地拍打着波浪,我的脸颊发热。不,不只是脸颊,连耳垂、指尖、全身每一处都充满了热气。 如果我的身体里真的孕育了另一个生命的话。 我怎么能死! 「对不对?」大概是看穿了我表情的变化,忍小姐用力地点了头。 「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也没有但是。懂了吗?可以了吗?如果你的肚子真的只是『假扮怀孕』的延长的话,我就在这里放弃,亲眼守候你的临终。把你丢进海里,一直看着你沉到最底处。反正在那之后我也会溺死,并不会费什么功夫。 但是、但是呢……如果万一你的肚子是真的的话……肚子里真的有小孩的话……那样的话,就不准你再说什么要去死没有活着的价值这种话!不管情况如何,你都要和我一起到达对岸!这个赌注的机率应该比猜中突发性的豪雨还要大得多!」 在那时候,我可能抖得相当厉害吧。 「我并不是说要把你的肚子用刀子剖开来看,请你不要误会。你只要伸手去摸看看就应该可以知道。那个肚子是真的还是假的。」 「可是……」 「摸看看,快点!」 不行,不行。我没有办法做到这样的事。要我去确认事实,做这么可怕的事情! 「不管你快摸!」 我摸了。 摸到的是和厚重的模拟内裤相同的触感。 * 我的身体倾斜,游泳圈也倾斜,我往左边开始慢慢滚落。 「啊啊——啊啊!」 「陶子同学!」 冰冷的死和海水的咸味将我包围。 西满里衣 23:31-23:42 十字路口周围并不是那么拥挤。 但是一抬头往上看,很明显地越靠近明治神宫人数便越增加。我重新感受到,今天的确是除夕。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坐上电梯上三楼的「浪漫亭」后,迎接我和笹浦的是俯瞰夜晚的大窗户和那前方盘旋贯穿中庭的螺旋梯,以及墙壁旁宽广的八人座位,加上步乃果辩解的洪水。 「我是被准同学胁迫的!真的!我并没有背叛大家!一切都是藤堂先生的误会!」 超大音量,加上手舞足蹈和热泪盈眶。 「是的,当然被人误会要说是我不对也没错……但我是假装站在准同学那边试图要说服他!所以当他叫我跟他交换衣服的时候,我以为可以靠这个再争取一些时间的!因为我真的没想到他换衣服会那么快!真的,请相信我!当然我知道我犯了错,也因此给大家添了麻烦……但是我会更加努力跟大家一起找到准同学!请相信我,相信我,相信我!!」 「……你从刚才就一直在诉求。」伊隅补道。「那你觉得要怎么做才好?」 「等一下,德永同学的藏身处在哪之类的事,又变怎样了?」 「那件事我们也不知道。」伊隅说。「因为阿正还没来。」 「邮件呢?」 「寄了,但是没有回信。」 在对话当中步乃果的眼泪仍然流个不停。隔壁桌的情侣和太妹们都在偷看我们并噗哧地窃笑。我和笹浦互相看着彼此。 这是假哭吗?还是什么? 在这里要否定她的藉口很简单。因为那种事一般并不会发生。一般、一般。多么方便的单字。简单到头都快发晕了。 所以我能说的,只有一句话。 「我知道了,我相信你。」 continued to "link five"…… 后记(c) 听说那位j·r·r·托尔金,曾经在执笔钜作《魔戒》时停笔了许多次。 其中特别有名的间隔,是在第一部曲《魔戒现身》的后半,主角一行人踏进烟雾弥漫的山脉里,到达摩瑞亚坑道时……作者本人曰:「我伫立在巴林墓旁,久久呆立在该处。」……这样。该桥段大概快到整体故事的三分之一处,接下来主角们的行动会让故事进入高潮,所有惊讶与不可思议如同波涛般拍打袭来,并在重要的配角们即将一口气增加前卡住。 这次,我也遇到了一步步描写长篇故事时常会面临的瓶颈。撰写这部《15╳24》时,唯一让我几乎陷入中断并再三犹豫的时间点,就跟上游进度一样——就是在第2集进入尾声,井之头公园开始进入包围战之前。 到底陶子同学应该往哪里逃呢?亚希穗应该察觉到她的真实身分吗?三桥往后的命运该如何?另外笹浦又是否能赶上预定时刻呢?还好我运气不错,加上察觉到自己逃不出m总编的掌控,所以并没有像托尔金爷爷那样犹豫了那么长的时间,就顺利地继续写出后面的故事。但是,当故事后半一步步确实迈向峰回路转的高潮时,我内心的某个角落也同时开始思考了这样的事—— 「这个故事,或许和《魔戒》一样是由三部曲所组成……从井之头公园到吉祥寺是三分之一,然后到第二个大高潮又是三分之一……」 (顺带一提,这个「大高潮」正是现在各位读者们手上的第4集后段到第5集开头——) 「也就是说……等等,照这样下去,原稿稿纸全部加起将会超过三〇〇〇页耶!到底有谁会看这么长的轻小说!?而且真的会有人愿意出版吗?……不不不,说到系列作品,比这部长的多得是啊。冷静一点,冷静一点。不过,这是一个完整的故事……可以的话还是希望能单册发行。如果分册发行的话,欸……至少五本,多的话七本!我最少希望能分成三本呐——」 「……而且确定要用文库本来发行吗?弄成文库本真的没问题吗?……这么不像轻小说的故事……等等、等等,可是『像轻小说』具体来说又是怎么样?只要内容有趣的话什么都没问题,这才叫轻小说不是吗?……不过如果这不叫轻小说的话,又该怎么称呼《15╳24》这玩意儿呢——?」 「悬疑小说?虚构小说?推理小说?说不上是科幻小说,但是又不全然是幻想小说……我也不打算写青春小说……冒险小说?探险小说?当中既包含了喜剧的元素,但要说这是恐怖小说的话我也无法否认……哎呀,写着写着╳╳╳和╳╳╳╳也跑出来咯,所以这是╳╳╳╳╳小说咯?……《15╳24》到底该如何定位呢?」 「我到底打算生出什么东西来呢——?」 光说不练是永远也不会成功的。 这句话说得很好,所以即使作者的不安与日俱增,故事依然顺利地截稿了。二〇〇七年九月二十七日下午六点完稿——我手上的笔记本是这么记载的。说个题外话,据说我出生的时间(日期不一样),也是在日近黄昏的时刻。 为什么写完故事之后,距离出版又花了两年时间呢!相信以后也还有机会可以回答各位聪明读者的吐嘈,所以在此先割爱——总而言之,我的故事总算平安地到达尾声,已经完全插上了「结束大旗」了。 「好了,结束了,结束了!接下来就是编辑跟插画家的工作了,我可要好好地休息一下!我也有些想看的书,接下来还有长篇跟短篇要写!」 训戒: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没有人知道。 是的,我从这里才开始体会到真正的辛苦!——至于我被卷进了怎么样的狂风暴雨,因为剩下的页数不多所以在此省略,总而言之,写完原稿和制作成书籍是两件完全不相同(但过程同样丰富且充满戏剧性)的作业,我深切体认到这个严肃的事实,我几乎经历了「重新再次生产《15╳24》」的过程。虽然如此,不过这也是算个宝贵的体验,我内心一定有某处是很享受的。 然后,我一面冷眼观看全世界的股价下跌,大海的对岸选出第一位黑人总统,而日本这边则慌乱地更换首相,最后连政党都交替了,最后终于在〇九年发行了《15╳24》第一集。我大叫:「好了!这次我是真的要休息咯,要好好地看书咯!」不过此时我完全忘了一件事。 ——「有二就有三」这个谚语。 新城kazma与愉快的伙伴们,如何重新生产了《15╳24》的始末,就留给下一集以后的「后记」吧……在此我要进行一项特别的通知。 在《15╳24》的故事高潮,我提及并描写了剧情关键的「完美的地点」。能够提前将该「地点」完美地指出来的人……!我想把在完结篇的高潮里登场/加入的权利当成礼物赠送出去! 话虽这么说,光靠这些就要指出来似乎太过困难,所以我试着再增加各种部门: 1)「完美的地点」是这里!部门 :请写出推理的过程和理由等等! :你和该「地点」的机缘或是,实际上在二〇〇五年除夕~〇六年元旦曾经在那个「地点」!如果有上游插曲,在审查时将会更为有利喔! 2)《15╳24》的高潮~结尾是这样的/应该是这样的!部门 :「那个角色和这个角色,请务必让他们变成情侣!」 「请在完结篇加上这样的插画!」 「请写出这样的番外篇在网路上免费公开吧!」等等也欢迎各位指定! :若加入插画、小说以及配乐等,所谓同人二次创作的话,将会更有利。 3)真正的犯人以及动机是什么?部门 :请解开这个故事的真凶以及动机。 :并且写出「17」为什么要延后自杀/结伴自杀时间的理由 推理命中的话将更加有利 请将上游的任何一项公开在网路上,或是在推特说出,或是直接写电子邮件给新城kazma。我会将优秀的数名解答者写进最后一集的高潮(不过戏分只有一点点)当中。如果希望「自已」被写进最后一集的话,请将: ·「自己」的容貌、身高、体重、说话语气、姓名、出生年月日、外貌特徽等等「角色设定」。 ·二〇〇五年除夕~〇六年元旦之间,「自己」的行动路线&理由。 ·想让「自己」说的一句话。 ……等等附记上去。「自己」不论是实际存在,或是虚构的都无所谓。截止日期是二〇〇0九年十二月五日。 好了,第16个主角……或许就是你! 10月下旬,于小笠原伯爵邸 新城kazma 推特http://twitter/sinjowkazma 部落格『散步男爵』http://d.hatena.ne.jp/sinjowkazma 插图 part10 家庭餐厅里的23分&180秒 台版 转自 雪名残(makeinu.weclub.info) 三桥翔太 22:53-22:59 「……救我!」 绪方说完后,「fǎ bu rui」那家伙回: 「先失礼了,我有急事,等一下再跟你说。」 说完之后挂掉电话,他又几乎在同时从后方对我说: 「三桥同学,放了那个人。」 但是我握紧拳头,用左手抓住绪方的领口,把他从座位上拉起来,所以真的已经没有办法了。 「你闭嘴,『fǎ bu rui』!」 「虽然我很想那么做。」 那家伙一边这么说,一边把枪口对着我的后脑,不用盯着他看也知道。 「叔叔希望你不要把事情再搞得更复杂了。刚才我也说过了吧?再过不久上面的人就会帮我们解决,我已经跟警方高层的人说好了,你,还有叔叔我,以及这些爷爷和奶奶们,大家都将从这场愚蠢的风波中解放。所以我禁止你伤害别人。」 「闭嘴!」 「我、我、我……」绪方一边这么说一边流汗。 「你也闭嘴!」 「三桥同学!」 「fǎ bu rui」的声音更靠近了些。 「虽然我认为你已经知道叔叔手上有手枪,而且还瞄准了你的头部。我们距离不到两公尺,是绝对不会失手的。」 「罗嗦!」 巴士匡当地摇晃了一下,爷爷奶奶们一起往右倾斜。窗帘缝隙闪过的红绿灯,千钧一发从黄灯转成红灯。 「我要杀了这家伙!到现在为止,我一直、一直恨透了他……你懂什么!在你开枪前,我会一拳先把这个家伙打死!这家伙把我姐姐给——」 「我重新说一遍。我同样禁止杀死人质。」 「你闭嘴!」 然后,绪方那家伙说着「饶了我,饶了我」。我真的生气了,问我有多生气,那要比安迪的斧头脚要更俐落、干脆几百倍。 他说,「饶了我」。 这家伙为什么能说得出口啊? 这家伙哪有这种资格。 旁边的小鬼大叫「住手啊」。爷爷奶奶们,大家都用皱巴巴的脸、皱巴巴的手抓住前方座位靠头的地方,大家一起盯着我看,就像公园里的鸽子渴望饲料般地对我望。 「对、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现在有小孩在……」 「闭嘴!」 我大叫。 「你啊,这不是你的小孩吧!你的太太、爷爷奶奶也一样!全都是演戏,全都是假的!跟以前一样,你老是说谎,是个骗子、混蛋!」 「不是的!——我真的有小孩!」 那家伙的声音突然很坚定。 「这、这个孩子是工作上的……是这个工作里负责扮演孙子的角色,但是我真的有小孩啊,我、我的小孩是今年出生……」 「闭嘴!」 「饶了我啊!」 「闭嘴——!!」 但是那是真的,我知道。 这家伙,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了。 他还在反省,并打从心底觉得对不起我姐姐。 因为我从以前就是这样,别人有没有说谎,我立刻就能察觉。 这个家伙没有说谎。 什么? 为什么这家伙没有说谎呢? 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骗走了钱。姐姐她已经有了小孩,一开始说喜欢她想结婚,可是却拿走姐姐拼命打工存下来的邮局存款卷款潜逃,在那之后,姐姐也变得不行了,真的不行了,但是老爸喝醉酒揍了姐姐。那些我不愿去想的许多事情,不停地自动涌现,不停地不停地出现,我觉得好思心。就像在海上晕船一样。 是的,说不定我是在海里,而不是在这样的巴士里,在海中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做着奇怪的梦。 因为如果不这样想的话,就太莫名其妙了。 这家伙骗了姐姐,拿了钱逃走。扼杀了姐姐的心,和尚未出世的孩子。 明明是这样。 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可是这家伙却已经不是坏蛋了,他打从心里反省,所以他显示为正数。 是的,这家伙是正数。 他反省了,然后做了很多好事,现在也像这样为了没有家人的爷爷奶奶,拼命地工作,明明是除夕,却很认真的在工作。 为什么? 做了那么过分的事,但是却可以变成正数。人怎么可以变得那么好?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狡猾的事。 因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姐姐又该怎么办呢? 「——详细情况我虽然不清楚。」 「fǎ bu rui」用低沉而微小的声音说。 「总之他本人看来也在反省,现在应该要顾全大家的幸福及安全,你饶了他如何?三桥同学?」 饶恕。 要我饶恕这家伙? 这家伙对姐姐做了那些过分的事,我一直想杀了这个家伙,却要饶恕他。 我该怎么做? 「对,三桥同学……先放下拳头……对、对……接下来,把手从那个人的脖子上移开。」 饶恕。 那么做的话,我会变成怎样呢? 饶恕这家伙的话…… 我就会变成正数吗?变成正数就好吗?我和绪方都会变成好人,「fǎ bu rui」、爷爷和奶奶、这个小鬼,还有所有人全都是正数,在西边的高层会救我们,最后会得到幸福,这真是太厉害了。 但是这样一来,姐姐会变成怎么样呢? 姐姐所受的苦又该怎么办? 她流下了许多眼泪,曾经那样哭泣过,曾经那么痛苦过,那些又该怎么补偿? 有谁能将现在已经不在的姐姐变成正数呢? 「饶——」 「对,要饶恕他。把手从脖子移开,然后……」 「——饶得了才怪,混帐!」 「三桥,住手!」 「fǎ bu rui」的声音真是急坏了,然后,我听到铁板撞击的咔嗞声,我的拳头渐渐被绪方的脸颊吸引过去。有人「啊」地大叫,是司机,他看见十字路口右方一台鲜红色的雪佛兰车撞上来,然后我们大家一起往左边翻过去,巴士的天花板和地板也上下颠倒,最后是十分凄厉的刹车声和爆炸声。 私市陶子 22:55 「看呐!看呐!陶子同学!」 浮起来了。 我的肚子浮出水面。大家一起在网路上买的,那件伪装怀孕的内裤触感……在那下方,还有另一个柔软的团块。伪装之下,有了另一个真实。那是我、是我身体隆起的一部分。 啊——老师。 是的。 我们尚未出生的孩子,正靠着浮力,努力要救我。 西满里衣 23:44 笹浦脱掉海军外套,轻轻地坐下。我仍然坐在轮椅上,位置是主座。 应该要发生什么的,却什么都没发生。为什么? 女服务生一把我们点的菜端过来后,就立刻不见了。店里逐渐拥挤了起来,等人的不良少女和学生之间,掺杂着眼神邪恶的男人们。关键人物亚希穗他们还没来,召集大家,自己却迟到。 为什么? 为什么? 「这烤的是啥饼?(※此为日语双关笑话,日文的「什么」和「印度烤饼」同音。)」 步乃果问。刚才那张哭泣的脸已不知去向。我果真被她骗了吗? 「就你说的那个啊。」 「咦?那个?」 「是的,没错。」我肚子并不饿。从菜单里随便选了容易分菜而且最便宜的东西。「你要吃吗?可以沾酱吃,也可以直接吃。」 「哦,那我吃一片。啊,原来如此。」 「什么?」 「没有,原来是这个啊。」 「哪个?」 「嗯,我心想你说的『那个』到底是什么,原来就叫『烤饼』啊,我之前都不知道。」 我们似乎话不投机。虽然我这么觉得,却不知道是怎样不投机。明明一直看着同一本书的同一页,可是却好像读着完全不一样的文章。 不安抓住了我无法移动的双脚。 我忍不住看了笹浦,他的侧脸跟哪才似乎有些不同。是因为紧张吗?还是不信任? 是什么呢?我有不好的预感。 折口步乃果 23:44 在泪水的辩白时间平安结束后又过了一段时间,餐点也送到桌。满里衣点得是「季节限定·大正印度食品节」的……呃,突然忘了。刚才明明才看过菜单的。 「这烤的是啥饼?」 「就你说的那个啊。」 「咦?那个?」 长得像巨人的脚板一样,很不可思议的食物。虽然像披萨的皮,却更柔软而富有弹性。烤饼为什么写作「naan」呢?是不是从印度话来的? 「是的,没错。你要吃吗?可以沾酱吃,也可以直接吃。」 「哦,那我吃一片。」我抓了角角有点烧焦的地方。哇,虽然是咸味却带着甘甜,好好吃。「啊,原来如此。」 「什么?」 「没有,原来是这个啊。」 「哪个?」 「嗯,我心想你说的『那个』到底是什么,原来就叫『烤饼』啊,我之前都不知道。」 满里衣同学真是的,一直盯着我看。热切的眼神,难不成是对我有意思吗? 我想像着这些事情娱乐自己,螺旋梯那里来了一群团体客人。由左右田同学带头,亚希穗同学、温井川同学,然后是大学的同伴们。满里衣同学皱着眉头,笹浦同学从刚才就一脸严肃。 我把最后一块烤饼塞进嘴里,将体重慢慢地交给椅背。好了,接下来是左右田同学的时间了! 枯野透 23:44 ……不行,不管怎么试都没反应。 是什么地方不对呢?我送出去的讯号都变成奇怪的密码,就算收到也无法解读吧。 不,应该不会这样。我可以清楚地读取他们的事。如果需要解读的话,没道理我可以办到而其他人却办不到。我并不是多么特别的人,只是个随处可见的平凡人。一定没问题的,没问题的。 没有任何根据,我只是这样持续努力下去。好冷,我应该已经没有身体了,却只有这个印象仍浅浅残存。这一切果然是我的妄想,现在的我应该还在那个医院,一步都不能动吧?或是在更早之前的吉祥寺车站前呢?我的记忆和没自信成正比,逐渐往前回溯,在新宿御苑气昏过去时、变魔术给亚希穗看时、一开始用手机连络时。 …………等等喔? 手机。 可以接收,也能传送的机器。收音机原本应该是这样的。那又是如何运作的呢?我拼命地回想。手机萤幕、内侧的电池、内藏的天线、中继站。 中继站! 就是这个! 一定是现在的我,输出的还不够! 笹浦耕 23:45 阿正他们的「搜索队」,和那个像大学生的人群一起出现时,点心烤饼明明已经送来,而我的「印度风味香蕉果汁」却还没来,为什么呀? 唉,不是开玩笑,我是说真的。 「你还真敢来呀。」 我们面对面坐着,阿正这么说。温井川他们则沉默着一直注视着我。大学生们也并排在阿正后方,就像保镳骑士团一样。 这是个有点奇妙的提问。他是指那场棒球比赛吗?但是为什么阿正会知道呢?是西用邮件告诉他了吗? 「嗯啊。」我含糊地回答。「还满辛苦的,不过至少是场公平的比赛,所以——」 「我不是在说那件事。我的意思是,你还真敢在我们面前露脸啊,明明一直协助犯人。」 这次我是真的不高兴了。 这个白痴到底在讲什么呀? 我保持沉默,结果阿正那家伙…… 「你就那么想听我亲口说出吗?」 然后,他非常认真地说出了连现在深夜d级卡通里的坏人都不会说的台词。 「我已经知道了。你啊,就是那个把德永逼去自杀的犯人的共犯——那个叫藤堂的家伙也是同伙——一直协助杀人魔·一七!」 拆口步乃果 23:45-23:49 「——一直协助杀人魔『17』!」 好了,接下来是名侦探阿正同学一个人的大舞台。 他会归结到这个结论,当然是因为从我这儿得到许多建言。我其实是想用更稳健的方法抓住笹浦的,可是左右田同学似乎无论如何都想弄成当面告发的游戏,所以才变成这样。不过,反正我也不讨厌这种局面。名侦探召集大家,然后说:「好了。」 不过法布瑞先生还真慢呀。 「我说你呀,一开始就很可疑了。明明是中途加入,却带着重要情报过来。也因为这样,使得『搜索队』陷入混乱,比方说井之头公园的事。你为什么知道德永会在那里现身呢?是从谁那儿得到消息的?快说!」 就是如此。 这是那封邮件里写的,「关于准同学所在地的重大事实」——为什么那个时候,笹浦同学会知道准同学将在下午四点半出现在井之头公园呢? 满脸通红的左右田同学,要说是侦探反而更像法官。声音比预期的还要大,不过周围也因为客满而嘈杂,所以应该没关系。 笹浦同学不回答,正如我所想的一样。我侧目观察其他人的脸色,满里衣同学并不怀疑我,亚希穗同学和温井川同学也因为在前来这里的途中被迫听了不少左右田同学的推理,所以没有异议。好,没问题。 「我们已经找到证据了。」左右田同学继续他的演说。「事情我全部都知道了,笹浦,你一直在操纵我们……变成一七的左右手……不,说法布瑞应该会更容易了解吧?」 这个时候,笹浦同学第一次变了脸色,然后看了西同学一眼。 我和伊隅同学按照事前会议决定好的,只是沉默地互看对方。 「你吓到了吗?我想也是。我可不会告诉你消息来源喔,因为会危及那个人的生命安危。但是我——我们都清楚得很。包括那个杀人狂收集小孩眼珠的事,跟我们这次的事件扯上关系要接受『照顾』的事。」 顺带一提,左右田同学所说的消息来源,主要就是我和伊隅同学匿名在网路上散播的情报。我们经过精密的计算,让他能好好地得出正确结论是还满辛苦的。 「你,为什……」 笹浦同学的话,被左右田法官大人盖掉。 「我不想听你的借口!现在大家都暴露在危险当中!这全都是你害的!你一开始大概也是受到威胁,这点我能想像得到。我也不是笨蛋。你受到威胁,然后把我们出卖了是吧?接下来你要说的应该是这样的借口吧。因为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为了保护自己,所以也只能这么做了。 但是呀,无路可退可不能拿来当借口喔。纽伦堡宣言(※纽伦堡宣言于西元1947年所制订,在德国纽伦堡针对纳粹于战时所进行的不道德人体实验所进行的军事审判。)是这么说的,在这个世界上就算被命令,还是有不可以做的事。剥夺别人的自由意志,可是最严重的罪行!」 西满里衣 23:49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现在的一切我都无法理解。阿正在说什么?为什么他会知道法布瑞的事?又为什么把十七称作一七呢?这些像保镳的人到底是什么人? 亚希穗他们冷陌的眼神。每个人都相信阿正说的话,大家都怀疑笹浦的真心。 现在到底是怎样?笹浦:: (你闭嘴。) 一瞬间,他的眼神这样告诉我。 (什么都别说——一句话都别说!) 你打算怎么做呢,笹浦? 笹浦耕 23:49-23:51 说真的,我并不是用那种想法去看西的。 嗯,说实话。在这里说谎也没意义。 其实那个时候,我有一点点怀疑西。只有一瞬间而已。 因为实际上阿正说的话也没什么错。 我确实隐瞒了法布瑞的事。把大家叫到井之头公园来时,并没有告诉他们有什么风险。 那个时候,我觉得那样是最好的。但是仔细想想,那确实是很卑鄙的做法,有太多地方可以吐嘈了。 所以我(除了瞥了一下西的脸之外)什么都不做,默默地聆听那家伙的大型演说。 算是犯了错之后的惩罚游戏。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借了钱就要还,该付的就要付,失败的话就得补偿。如果扭曲了这个规则,很多事都会变得很奇怪。你们不这么觉得吗? 就算其他人不遵守这个规则,我也不会一一去责怪他们。每个人都不一样。但是——也就是——唉,算了,我也没办法好好说明。 而我那时候真的只是觉得,「要一件一件说明好麻烦呀」。 「是最严重的罪行……!」 所以,阿正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名侦探了。 「笹浦!喂,你有没有在听啊!我还在讲话,你好好听着!」 是,是。您说得是. 虽然如此,这可是一种拷问呀。不停持续下去,毫无意义的话语之跳楼大拍卖。该不会就这样直接进入新年清仓拍卖吧?如果到那时都还不结束的话呢?正常来说,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做才好? 在痛苦永远都不会结束的时候。 最糟的情况连续不断时。 应该跟神祷告看看吗? 话说回来,那家伙叫什么名字?以前我们住的公司宿舍隔壁,住在那个破烂公寓二楼的神父,还是修士什么的。 不行,我想不起来了。总之那家伙说过这样的话,「小耕,祈祷并不是没有用的,神永远都会守护我们的」,谁理你啊,神才不存在咧。 如果神真的存在,我只觉得祂做事故意偷工减料。 我不断回想起那栋公寓——因为太过破烂,我们称之为秘密地牢。入口处有棵被雷击中的树,一楼北边角落的房间常常换房客,于是大家说那里闹鬼。 神父右侧的房间,住着一位先生已过逝的阿姨,和一个超级嚣张的小鬼。虽然这么说,其实他和我是同年纪。名字是——卓哉,不对。嗯,叫啥去了?卓海、卓造、卓人。对了,是卓人。结城卓人。 结城阿姨和我妈妈,不知道为什么交情还不错,会一起帮忙教会的义卖会,一起在家庭餐厅吃晚餐。但是小孩子们却总是吵个不停。可恶。 「喂,笹浦!你干嘛不理我!」 啊,对了。这句话每次和卓人大吵之后就会说出口。 神永远守护着我们,永远爱着我们所有人,甚至愿意将祂的独子送到世上。 但是我却一点都不懂其中的道理。 为什么必须要经过这么麻烦的手续呢?如果想要拯救人类的话,快点救一救不就得了,祂不是全知全能吗? 但是神似乎不想单纯地救我们,还想尊重我们的自由意志。透过我们自身的意志,打从内心反省,先拯救自身。听说这个游戏就是要经由这个过程,让世界变得快乐。 这算什么。 什么烂规则啊,这个世界是垃圾游戏吗? 别闹了,神。 别让自己的小孩受苦吧。不要到后来才加上什么三位一体的设定唬人。不要期待自己的儿子,祂可是会被祢过度的期待和压力给摧毁的,祂可是会自杀的喔。不过,事实上祂是被处刑了。 我也不太懂,反正就是那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故事。 因为那个耶稣大叔,已经知道加略人犹大背叛了祂对吧?祂已经发觉了是吧?圣经里都写得清清楚楚。已经知道了还被背叛,那不就是自己的过失吗? 嗯,先不管这个了。所以到后来才用「犹大的背叛,是为了成就预言、救济人类所必要的罪行」这个理由来说明。 但是呢。 如果是这样——如果犹大的背叛是必要且不可或缺,那耶稣也因此顺利地被钉上十字架,成了救世主,受到众人崇拜;但另一方面,犹大却成了永远的背叛者,在地狱的某处忍受着痛苦责难——那么犹大所付出的牺牲,应该比较大吧? 为了拯救全人类,至今仍继续受到惩罚的犹大,比起耶稣不是要可怜得多吗? 所以我,对耶稣基督的这一点,是一整个看不顺眼。 不。 不是这样的。 单以在拿撒勒的耶稣角色来说,我还满喜欢的。 当我被迫读圣经时,也很佩服这个大叔讲歪理还满厉害的。像那个金币的故事,真是棒呆了。 凯撒的应当归给凯撒,神的应当归给神。(※摘自路加福音20:25新译本。) 还回去不就得了吗?到底有什么问题? 陷阱题漂亮地解开了。我心满意足的出击。 还有那件事也是——如果你没有犯过任何罪,便可对这个女人掷石以投之。快啊,投吧,投吧。 克里特人的理发院里,常常出现的歪理。 说出那种话的时候,我想耶稣一定是一脸贼笑。 因为他用了这么强烈的讽刺让对方闭上嘴,一旁的弟子里,应该有几个人「噗」地笑出来才对。像是税吏长的马太等等。然后很认真的乡下人西门彼得再反呛「你笑个什么劲儿啊」。嗯,一定是这样,错不了。 那位大叔还说了其他各种不错的话。 像是「不要吵架了」、「不要欺负弱者」、「穷人会变得比较幸福」之类的。虽然这么说,幸福还是没有来到我这个没钱的家伙身上。船到桥头自然直吧。不对,这是别的大叔的台词。 总而言之。 问题就在这里。 对我来说,如果只是耶稣那个大叔的话,一点都没问题。 跟相不相信无关。 而是可以接受。 ……说真的,有没有什么地方有「去除全知全能的神」、「只有肉身的耶稣」这样的教会?那样一定比较说得通。因为不是全知全能,所以也不会发生麻烦的神学争论。在某种层面来说是很理想的,对。 可以不是神的孩子。 不会发生奇迹。 也不会复活。 不过,他光用犀利的话语就能让坏人们闭嘴,头脑又好,爱讽刺人,但是眼神带着一抹哀伤,身形修长,瘦瘦的,身上没有钱,也没有家,更没有任何力量。今天,他也在四处旁徨的同时,还到处拯救脆弱的家伙、寂寞的家伙、有点迷路的人们—— 「——笹浦!你没有社会常识吗!看这边!!」 啥? 喔喔。什么啊,阿正那家伙还在说呀。 我用非常有气无力的眼神看着他,然后也看了看「搜索队」的队员。 所有人都看着我。 当然,我也知道「要好好听人家讲话」或「不要惹事生非地过生活」,这点生活智慧我还是有的,譬如「要常常看人生的光明面」之类的。 但是时机很不巧,那时候不知为什么,我那重要的「生活智慧库」不太能顺利运作,变成了所谓电影版的模式。「哆啦a梦~救救我~」「对不起,大雄,四次元口袋故障了。」「咦~不会吧~~」就像这种感觉。 所以我忍不住说了。 「你讲的常识,也只是你家的常识。」 * 然后接下来就发生了大骚动。 至于发生了什么样的大骚动,你们去问伊隅吧。那时候只有那个家伙最冷静,而且我也不太愿意回想起来。 可以确定的是,阿正那家伙拍了桌子,伊隅打翻了水,装烤饼的盘子打翻了,折口发出尖叫,旁边亲热的情侣看着我们这边窃笑,香蕉果汁还不来。 除此之外,比方说阿正和我只有一瞬间扭打成一团,我趁机踩了阿正一脚等。多亏这样,那家伙摔了一跤,所以没变成混战……嗯,唉,可能有吧,但是请让我行使缄默权。哎呀,这么一来,我也不能说忍什么了。 总之我离开座位,走了出去。 「你要去哪啊?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喂!」 「……上厕所啦。大号。」 在阿正的哀号跟跺脚交杂着咒骂的美妙噪音中,我走了十五步来到厕所前。右边是男厕,左边深处是女厕。 一个满可爱、胸部也不小的女服务生,正好把这样的牌子放在右边入口处。 「现在清洁中」 我无法动弹。 然后,我突然想打电话给法布瑞。 喂,法布瑞,我想到一个新游戏了,叫做「家庭餐厅的审判游戏」。是终极的二选一。在男厕前忍住大号,跟回到座位上让名侦探无止尽地兴师问罪,要是你的话会选哪一个?唉,错不了,不管选哪一个都是一堆大便。 店里的音乐,不知什么时候从《yellow submarine》变成了《eleanor rigby》(※英国乐团披头四于1966年发行的《yellow submarine》专辑里的歌曲。)。明明是大正浪漫风的家庭餐厅,怎么会选这样的音乐? 「这位先生……」 胸部丰满的女服务生,一边看着我,一边小心翼翼地说: 「……要不要去二楼洗手间?还空着喔。」 德永准 23:40-23:54 艾利克斯先生在我身旁。我觉得好像一直在听这个人说话,但又觉得好像不是这样。 「怎么了?你还好吗?」 「是的……不……」我低着头回答。我只知道自己在某一栋建筑物里。 「我肚子有点痛。」 「啊,那可不行。喂,请问洗手间在哪边——?」 肚子痛只是个借口,但是仍然是真的。我逐渐跟我的身体互相切割开来,指尖变得冰冷。 这里明明很明亮,我却看不清楚。只有各种声音压在我身上,化成鞭子抽打我。 各种人的话语,由远处到近处。 ——咦?怀表不就是在黑暗中会发光的手表吗?因为手电筒(※手电筒的日文写作「怀中电灯」,和怀表的日文「怀中时计」同样以「怀中」开头。)不就是这样说的吗? ——听说奖金变成两百万了。 ——跟你们说喔,印度人跟阿拉伯人和美国人一起旅行,住在旅舍。但是房间不够,所以必须有一个人得睡谷仓。 ——最后还是公务员吧。 ——星际大战是什么时候的电影啊? ——去搜寻看看不就得了? ——我听到的是,东京地底有个非常机密的大地下道。 ——志村,后面,后面。 ——然后,那个印度人先去了谷仓,但是立刻就回来了,因为有人,他说不能睡在神圣的牛旁边。接着换阿拉伯人去。 ——喂、喂,演奏吉他的最高等级,称做吉他手就可以了吗? ——在那之后,飞机立刻坠毁了。偶然这种东西该说是恐怖,还是什么呢…… ——哇,拍到好照片了!把这登在部落格上吧。 ——可是因为猪是不干净的生物,所以阿拉伯人也坚持自己不能住谷仓。最后美国人无可奈何只好去谷仓了。你知道吗?然后过了不久,竟然……! ——接下来是arg,arg(※alternative reality game平行实境游戏。)取代现实的游戏。 ——喂!……我还在讲话,你认真点听! 说得好,只有最后一句让我点了头。不管是谁,都希望别人聆听自己说话,希望实际感受到自己是个重要人物。就算是骗人的也好。 我的肚子痛是骗人的,不过也是真的,我们已经知道那其实是什么。 我们并不想死,但是也没办法再这样继续活着。现实这东西,在我肚子里散播着痛苦的毒液,一边翻腾着。我和人家约好了,完成任务应该是我的目的。可是中断的决心,却已无法回复。 我应该要死的,但是却还活着。如果现在打电话,我应该可以选择死亡。但是我却不想死,所以无法打电话。可是我又不得不遵守约定。因为「17」同学并没有背叛我,可是我却无法下定决心。 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坐在男厕最角落的一间里。好不容易终于站了起来,推开门,在洗手台前有一面镜子。另一个我一直注视着我,红色外套的口袋沉重地往下垂。我用手确认里面的硬度。 这是什么?啊,对了,在井之头公园里和「垂死」先生借来的。我拿出沉甸甸的纸袋。里面有着冰冷的触感、笔直的凹槽、优美曲线的握把,以及击铁跟扳机。 扳机? 「呜……」 突然,从我的喉咙深处喷出某种激烈又冰冷的东西。 「……哇啊啊啊!」 直到发现那是尖叫为止,我花了一些时间。听见我大叫的,只有三个人而已。我和映在镜中的我,以及从镜子里的其中一间厕所突然出现的笹浦。 笹浦耕 23:54 哎呀,要惊讶的人应该是我吧。 上完厕所后,我心想「就这样不回去应该很轻松吧」,但是也不能一直待在厕所里,虽然很累,但也没办法。可是,为什么阿正会知道法布瑞的事呢……?我一面站起来时,从外面传来……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次又是什么啊?真是的,普通的事已经吓不倒我了喔。一打开门…… 「这……」 我并没有看错,透过镜子和我四目交接的人正是德永。 说实话,在那个瞬间,我很想指着那家伙哈哈大笑。如果不这样的话,也很想用折扇用力拍打他。 为什么我没那么做呢?首先是因为那个时候我手上没有折扇,第二个原因,则是因为立刻回过头来的德永那大白痴手上握着左轮手枪。 而且枪口还指着我。 德永准 23:55-23:57 「这……你……」 「闭嘴!」 我大叫。笹浦沉默了。 然后我和他之间,有了一把手枪。 我知道,这家伙是来追赶我的。打算阻止我和「17」。从并之头公园起就一直追赶。 我的手臂发抖,枪口也跟着抖。在瞄准器的对面,笹浦的身体似乎摇晃了。 「不、不准动!」 「我不会动的。」他把双手慢慢往上举。「所以你也别乱来。」 「什么?」 「叫你别扣扳机的意思。」 高烧和寒冷同时在我体内奔腾。我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笹浦这么冷静呢?这家伙难道不怕死吗?还是只是看起来很沉着而已呢? 「你、你是来……抓我的吗?」 「欸,比起这个——」 「回答问题!」 「是!」 笹浦直直地凝视着我。可恶,为什么这家伙可以这么冷静? 「为……为什么,你知道我在这里?」 「是巧合。」 「你骗人!」 「我说……」笹浦把双手交插在后脑一边说。「被人用左轮手枪瞄准还能说谎,我可没那种胆量。」 他说得可能没错,但也有可能是谎言。今天我很难不觉得自己被非常多人玩弄。 伊隅骗了我、藤堂那家伙绑架了我,折口说的是真的吗?「垂死」先生为什么把这么麻烦的东西交给我呢?为什么我会变成都市传说呢?然后,啊,对了,然后是法布瑞先生。我必须去见那个人,可是…… 「可是,你打算把我带回去,对吧?」 「我——」 「是来阻止我自杀的,对吧?」 「其他人是这样没错。」 「其他人?」我不禁将手枪移往门边,再重新瞄准了一次。「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 「你快说!」 我再靠近一步,枪口几乎要触碰到笹浦的眉间。我此时终于注意到他额头上的汗水。什么啊,这家伙也会怕嘛。他不是这么地焦虑吗! 在我心里,突然涌现了无法理解的喜悦。今天大家都玩弄我。不只是今天,到今天为止都是。有什么巨大的力量挤压着我,嘲笑我,就是想把我往某处推。 但是现在不一样。 至少我现在能自由左右眼前这个人的命运。 「在找你的『搜索队』队员们,在楼上三楼。」 「多少人?」 「六……不,七个人。包含我。」笹浦老实地回答。「再加上几个赠品。不知哪来的大学生。」 「你骗人。」 「是真的。」 我可以操纵别人。 操纵七个人大概不可能。要操纵推动我那巨大无名的力量,当然是绝对不可能。但是现在这一刻,我的眼前只有笹浦而已,既然如此…… 「……三分钟。」 我说了。 我想,大概是和藤堂的「比试」还残留在我头脑某处。 力量。在我手中冰冷的力量。光想到我拥有这个,胃痛就消失无踪。支配对方,给予时间,然后夺走。被整的一方并不好受,但是对拥有力量的人而言,可是最棒的感触。 是的,就像「17」同学一样。 「我只给你三分钟时间。在那之前,你试着说服我『为什么不可以自杀』。如果办得到的话,我就不杀你。」 笹浦耕 23:57 说服。 为什么要我这么做?为什么?要怎么说? 我心想,这愚蠢的状况真是一场恶梦。我在一个多小时前和西谈完之后,应该已经下了结论。我只是想让这个家伙告诉我答案而已,打从一开始,我就完全没有阻止想自杀的人的理由。更何况还是在这种状况下。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吧。这样的话,跟那个变态说话反而还轻松多了。 但是,出现在我眼前的是手枪,而拿着那个的还是德永那个大白痴。 史密斯威森m36,点三八口径、双动式、五连发。通称「特别酋长」。不是模型枪。这点我一看就知道了。说到模型枪,我早就看我爸的收藏品看到烂了。 但是这家伙的不一样。 颜色不是白的,也不是金的,而是偏黑的银。枪管没塞住,膛线也很精准。滚轮式弹仓将子弹规规矩矩地收好。就算那不是真枪,做得如此精确,只要装上子弹和火药的话,也可以杀得死人。 难道他打算用枪结伴自杀吗?我在一瞬间的混乱中思考。这样的东西将会贯穿我的头脑。 那样的话很痛耶。还有,两个人要怎么用一把枪自杀呢?像串鱼一样并排在一起从旁边开枪吗?啊,对喔,先杀了对方再自杀就好了。但是那一瞬间不就成了杀人犯吗……? 「喂,你快一点!」是德永那个大白痴颤抖的声音。 「啊?」 「快点说服我啊!还有……两分四十秒!」 德永准 23:57 「还有两分四十秒!」 我继续倒数,右手拿着手枪,看着左手拿的手机的时间显示。笹浦一直瞪着我。原本应该握有力量的我,曾几何时却焦急地等待着他的话语。 等待我的命运。 我应该跟「17」同学连络吗?然后一起死吗? 「两分三十秒!」 告诉我吧,笹浦。 我应该死的理由。 以及我不应该死的理由。 枯野透 23:58 「让人心焦」——这句话就是用在这种场合,我切实感受到了。 德永架着枪威胁着笹浦,但是他想听的只有一句话: 你可以不用死。 虽然你有选择死的自由,但是现在还可以不用选。 冷静一点,先把枪放下来。 拜托,笹浦!只要这一句话就好!快点想到吧!可恶,如果我的传输力再强一点的话——喂!是谁!喂! ……咦? 刚才有人回应我了,对吧? 喂?喂? 喂! 错觉吗? 怎么会?这一定不是我的错觉。 是谁? 在那里的——是谁? 笹浦耕 23:58-23:59 或许我应该随便找个理由。 自杀是不对的,自杀会让身旁的人伤心。不可以轻易抛弃生命,要替那些想活下去却不能活下去的人而活。以后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你对不起祖先。 只要说这些话,说不定那家伙就不会扣扳机了。 就算不这样,或许也会更冷静一点。 德永人在这里,表示法布瑞那个大混帐扯大谎,再不然就是那家伙也在店里的某处。 但是放好不容易抓来的人质一个人去厕所,那家伙不可能会做这么粗心的事。 也就是说,那家伙扯了大谎。 冷静下来思考看看,再比照为什么阿正会知道法布瑞「照顾」的事,我说不定在那时候已经找到了正确答案。 或者说,我应该早点问他就好了。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传那封邮件给我?我跟你又不是特别熟,也没有任何快乐的回忆。我会记得你,是因为在一年级的春天,我对你讲的话感到不爽,还有前一阵子在结业式后跟你一起打扫社团教室而已。 为什么非我不可?或者不是我也可以呢? 我今天只是刚好没死成而已吗? 「我——」 但是,当我一边感觉抵在额头上的枪口,一边想到的是,那个时候西的侧脸。 两个小时前左右,在河川堤防上,西说话时的表情。 「——我——」 那家伙看起来非常悲伤,那家伙让我看见自己的脆弱。 自己所深信的事,其实是非常悲哀的事,她很诚实地承认了。 那是我所没有的坚强。 我也想变得和那家伙一样坚强。 只要一点点就好。 「我不想死,但是如果有个无论如何都想死的家伙,我也不打算勉强阻止他。因为那家伙可能有他自己的理由。无论如何都不能退让的理由。 那是我所无法想像的理由。 ——所以,你只要去你非去不可的地方,做你非做不可的事就好。如果你想听为什么不能自杀的理由的话,那请你去别的地方问别人,我没有那种理由。 因为我什么也没有。 可是……就算这样,你还是要我说些什么的话,那我也只能这么说了。 因为我有三个认识的人。 一个是大学生,在三个月前认识的;另外两个是今天刚认识的,跟我还有你同年纪。其中一个确定是住在东京都内,另一个家伙则专程从茨城赶来。 他们三个人都对于你的个人状况,以及想死的理由并不清楚。不仅如此,除了其中一人之外,其他人都没跟你见过面。 但是,这三个人都不希望你死。 正确来说,他们都曾这么希望过。 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在这三个人当中,有一个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和我同年龄,住在东京都内的那家伙。 我什么理由也没有。 如果要说有的话,就是我认识了这三个人吧。 这三个人为什么不希望你死,我只听到其中一个人说详细情况。我从那家伙哪儿得到了一点点勇气,所以现在才能像这样跟你讲话。 另外两个人的理由,说真的我不知道。但是我大概能够猜想得到。而且我觉得那两个人大概也会说出相同的话。 ——总而言之,要不要来我家? 我觉得他们会说这样的话。 要不要来我家喝杯茶,稍微放轻松一下再走? 如果肚子饿了的话,去附近的店家简单地吃点东西,累了的话便躺在床上休息,有空的话就听听音乐,下雨的话便呆呆地望着窗户——然后再看看情况,如果你不想说也没关系,等时候到了,你能不能把你心里藏着的事告诉我呢? 虽然可能帮不上忙,但是比起什么都不做,这样对彼此而言一定会比较轻松吧。这点时间我还有,总之,能不能告诉我你的事呢……?」 在狭窄的男厕里,我所能说的就是那样,既不成说服,也没有任何道理,只是混杂了一堆微弱的话语。 德永扣在扳机上的食指,慢慢地施加力量。 西满里衣 23:58-23:59 笹浦还没回来,发生了什么事?该不会是故意赖在厕所消磨时间吧。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我去看一下。」 伊隅站了起来。 「不要理他,反正他逃不了的。」阿正双臂交叉。愤怒……应该说是享受着自己处于优势。「出口已经封锁得滴水不漏。不过啊……不听人家讲话,厕所上半天,唉,会协助杀人狂的家伙,或许就是这点程度吧!」 「这——」一直保持沉默的温井川同学低着头小声说。「那样说……会不会有点太过分了。要是被人威胁,我大概也会……」 「闭嘴啦,你从刚才就一直抱怨。」 「阳才的,并不是……」 「就是这样没错,就算知道了邮址,没有回信就没有意义啊!我告诉你,还没有派上用场的就只有你而已。」 「邮址?」我立刻看了他们的眼睛。亚希穗、温井川同学、阿正,还有步乃果。我立刻明白了,他们隐瞒了什么。「什么邮址?是谁的?」 「一七……」 「住嘴!」阿正盖掉温井川同学的话。「还没确定这家伙是清白的啊!」 什么? 「可、可是……」 「又是那个啊!已经决定好了不是吗!真是的!」 计划…… 不仅是笹浦和藤堂,我也遭到怀疑。而且逼问完笹浦之后,被制裁的应该就是我。不过温井川同学反对。他们迟到的理由,难道是因为这个关系? 「我不是想要……」 「那你就闭嘴!」 阿正不只是对我,而是将周围所有同伴都置之不理,继续责备温井川同学。 最后一句话,让我们所有人都僵住了。 「你就只是长得巨大,不但帮不上忙,反而还来搅局……你搞什么呀?这么嫉妒普通人啊?」 伊隅贤治 23:59:60 一打开男厕的门,便感到有人慌张地回头看我,然后那个声音响起了。非常地轻,跟电影或连续剧里,那像大炮般的枪炮声一点都不一样。我睁大了眼睛,盯着眼前的两个人看。我可以预料到其中一方是笹浦,但另外一人的脸,我虽然记得曾在哪里看过,却想不起来。我引以为傲的全被别的奔流冲走,不留下痕迹。 疼痛在之后才慢慢到来。 笹浦耕 00:00 枪声非常地巨大,因为是在极靠近我脸之处开枪,所以这是当然的。 但是却不是好莱坞电影里「咚咻砰!」这么夸张的感觉。是更短……该怎么说,干干地感觉。对我而言…… ……啪铿! 听起来是这样。 然后是超浓的火药味。那是放在家庭餐厅厕所里的芳香剂,所完全无法除去的臭味。不管再怎么外行的人都懂,发生了什么很糟糕的事,那糟透的臭味会告诉大家。 德永面对旁边,s&w也朝向旁边。我追着他的视线。在男厕入口处,往内侧推开的门上有个小洞,在那一旁,伊隅他睁大着双眼。 西满里衣 00:00 太过分了—— 怎么可以说出这么过分的话—— 脸色发青的温井川同学、嘴巴合不拢的步乃果、一脸惊讶的亚希穗,以及阿正。一副自己驱除了恶龙般的骄傲神情。 普、通、人。 搞什么呀! 「……你刚才、说了什么::」 在我的愤怒朝向他爆发的同时,通往天花板的楼梯发出巨大的声响。传来玻璃杯掉落摔破的声音、喧嚣,以及尖叫。 「什么——!?」 所有人都回过头来。 同时发生了几件事——温井川同学非常快速地往楼梯那儿跑去。她正在哭泣,不用看也知道。阿正站起身,亚希穗右手抓住望远镜,用那玩意儿代替我,揍了阿正的脸颊,阿正旋转了半圈后跟大学生们相撞。在这当中,步乃果一溜烟地离开座位往阶梯去。然后在她前进的天花板下,传来笹浦的怒吼。 「——德永!」 咦? 「是德永!那个大白痴,刚才跑到外面去了!快跟藤堂连络!出动所有人!」 咦?咦?咦!? 啊,是这样没错——我、们、也、有、我、们、自、己、的、计、画! 渡部亚希穗 00:00 ——→真是够了!我已经忍无可忍了!这家伙烂透了!烂透了!是个大烂人!虽然我发誓要当个好人,但是不行了,对不起透同学,我果然还是不行! 而且我相信的阿正还真是个笨蛋,是小笨蛋呀!呜呜,啊啊,我真是没有挑男人的眼光啊。怎么办?怎么办?我揍了他,揍了他,但是这家伙从剐才就一直是个大烂人,视若无睹的我也是同罪。可恶、可恶、可恶,怎么办?啊,对了,我得去追温井川同学,得追上她,告诉她不用在意阿正讲的话,因为话语比任何一种刀刃都还让人疼痛,愚蠢的大人们好像忘了,但是我知道的,那比任何人的拳头、比剃刀都还伤人,因为那非常地痛,所以我……咦?什么?德永出现了?在哪? 「去外面!」 满里衣大叫。抓起一直放在一旁的绿色外套,像一阵风般往电梯奔去。我也打算追上去时…… 「喂,等等,不要擅自行动!」 因为alr的人要碰我的肩膀,所以……吵死了混蛋,反正你们都是阿正的同伙,别挡路,我要挥拳了! 啊……我又动手了,在天国的透同学!对不起!渡部亚希穗·十七岁(自主更生中)有在反省了! 枯野透 24:00 不,那个……这里应该不是天国。 ……但是,亚希穗同学。 没关系的。 我觉得刚才那一击是「可行」的喔。嗯。 折口步乃果 00:00 「去外面!」 我们迎向冰冷的强风飞奔出去。这没问题,不过这场骚动又算什么呢? 「——包围!包围!」 「逼近!」 「别闹了,白痴!」 在哪似曾相识的皮外套机车军团,不知何时已经围住店门口。位在最前面的是——藤堂先生!?为什么!? 不对,不对,现在的问题不在他。准在哪?在哪?我左右张望。和左右田同学一起来的大学生们,正被穿红外套的大哥哥们痛扁。啊啊,请节哀,皮衣暴走族们,跟表情狰狞的男人们大打出手,这应该就是左右田同学所说的alr没错。 「准同学!!」 十字路口的人群,守规矩地往坡道上走。我看见了温井川同学的背影,因为她高出别人一个头,所以不必担心会看丢。她在追准同学呢?还是正从左右田同学的话语中逃开? 是哪个? 「准同学!温井川同学!!准同学——!?」 枯野透 24:00 先把亚希穗的事情放到一边,我想问关于你的事。 你到底是谁? 啊——原来如此。 所以你没有名字。 那么一来就算被问「你是谁」也没用。嗯,是我不对。对不起,我勉强了你。 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嗯,没有名字的话,还真是有点难办呢。我知道了,就这么做吧。我先帮你取个暂时的名字。你觉得如何呢? 好。 那么,就这么办。 嗯?这样啊……嗯,等我一下。我现在想一下。 part11 into the midnight 藤堂真澄 22:53-00:01 晚间十点五十三分,跟「法布瑞」的对话结束。按照有働的指示,选出了笹浦他们的保镳。从当地传来的消息表示alr已经制伏表参道一带。是否能平安地移动,仍然残留着不安。 晚间十一点零二分。虽然有点迟,但我想起了在后乐园跟三桥相遇的经过。他是如何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出现的呢?德永在spa的消息,他又是从哪儿到手的?我把这些都告诉有働时,他当场说了: ——这是一定的嘛,因为那个「法布瑞」跟alr有关系呀!也就是说,这已经不只是保镳的问题了。喂,全体就战斗位置! ——等等,为什么你能如此断言? ——断言?笨蛋,谁管那些啊!这样想是最简单的呀!三桥跟其他人是同时逼近的吧?也就是说,他们是基于相同情报下行动的,这不是最合理吗! ——与其说这是合理,不如说是急就章…… ——吵死了,不要什么事都要思考啦!行动吧!反正原本就准备要战争的,能够省略手续就算赚到! 晚间十一点零八分,我基于薄弱的根据,确定攻坚作战顺序。全军开始移动。我抱头烦恼。 深夜零时一分,在表参道十字路口爆发第一次冲突。就结果而言,有働的判断告捷。我再次抱头烦恼,对着神宫深深地行一鞠躬后,参加战斗。 枯野透 24:01 东京这个地方.是由绿地和河滨所建立出来的,现在我们能确实感受到。 公园、学校、神社,加上寺庙、有钱人的豪宅。绿意盎然的空间填满了山谷,爬过了山崖,走到了山脚,覆盖在梳理得恰到好处的河川上,从中心以放射状展开。 像喷泉般涌出,或是像银河般正在被吸往中心的路途中。 没有区分的方法。而且今天,在除夕这个时间的洼地里,许多人来回移动在森林和河川当中。 最热闹的是明治神宫前。 发生冲突的是三个集团。 把藤堂的义警团赶走得到新宿,再从涩谷包围前进到多摩川一带的「alr」。当中也混着一些非常像流氓的欧吉桑们。 接着是为了把他们赶出去,而像锥子般攻入包围网中心的「游动」。 还有为了制止双方匆匆忙忙冲进来,担任神宫警备的警官们。 三股潮流,三件武器,三种制服。 正面激烈地冲突,逃逸进小路里,殴打、踢踹、冲撞、错身,逐渐构成一个巨大的模式。 啊,对了,这就是模式:模式就是这样形成的。但是最重要的德永人去哪儿了?未生,你怎么想呢? ……嗯,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名字,那就清楚地表明你的不满也没关系。 德永准 00:02-00:06 哪个部分还是我呢? 逐渐毁坏,我的感觉逐渐毁坏。我真的已经快要不是我了。各种声音在回响,所有人都拿着手机在说些什么。这到底是什么仪式?我们每个人都成了电话的信徒。柔和粉亮色系的光和电子音,滋润了我们的一切。婴儿有奶嘴,我们则有手机。我们每个人都是孩童,是婴儿,到哪里都没有大人。 然后又是许多的声音、声音、声音。 「——喂?啊不行了,因为忙线中,所以接不上。」 「——因为是元旦嘛。」 「——照相,照相,快点!新年快乐!」 「——这样的话『准同学』不是白色,而是穿着红色外套罗?我一直找白色的说!」 「——咦?红色外套,是像那个家伙吗?」 「——喔,不要推啦,大哥!很挤耶!」 身体的颤抖停不下来。 头痛从脖子扩散到肩膀,全身抖个不停。 我受够了所有的一切,我受够了! 「——将中指和无名指像螃蟹的蟹螯一样张开。对,这就是暗号,然后我会放你进来。」 「——变成谣言了。是真的。在入会的仪式上,那些家伙抓高中女生过来,大家一起上。」 「——刚才那个!刚才那个!那个一定是『准同学』啦!」 「——怎么可能。」 「——一百万耶,一百万!」 「——不是两百万吗?」 「——刚从那里拿到手时,她们的身体就不舒服了。是的,在半夜里发蓝光的项链。然后去医院检查后,医生脸色发青地说:『你现在立刻住院!』警察跟自卫队的人来到自己的住家,因为那条项链其实是……」 流行的发型,流行的鞋子。大家都一模一样,大家都很安心,大家都不给别人添麻烦。大家都做一样的事,大家都讲手机。 「——干嘛啦,已经讲了别挤了!你去死吧!」 我绊到脚,摔倒在地上。在黑暗底下有无数的脚并列着。最近流行的鞋子、鞋子、鞋子。啊对了,我突然注意到,大家都是一样的想法,认为只有自己不一样,只有自己的某处必须跟别人不一样,想变成真正的自己,但是大家都这么期望的结果,就是每个人都渐渐变得和别人一样。 许多的声音、声音、声音。鞋子、鞋子、鞋子。互相推挤,互相挤压。不管到哪都充满了愤恨不平,礼仪荡然无存。真是不可思议呀。任何地方都没有大人。这个世界上只有小孩子跟孩子气的大人。 藤堂真澄 00:11-00:17 凌晨零时十一分,收到明治神宫南参道一带目击到德永的连络。我急忙前往,路上和alr成员相遇。三掌,七次下踢,两次上踢。 同十六分,警官队和「游动」徒步队的一部分发生冲突。因为元旦通话限制的缘故,各部队接连失去连络。有働、笹浦、西,下落不明。 同十七分,终于跟笹浦通上电话。 笹浦耕 00:17-00:25 「是地下铁!」 我对着手机大叫。 「不是在神宫里!那家伙蹲下身子,从参拜者的脚间逃窜跑走了!他回转往千代田线去……是的!快点!」 我努力从像迷宫一样拥挤的参道中脱身,一口气奔下地下铁入口处的阶梯。跳过自动剪票口时,视线的角落看到alr的人(大概是)在奔跑。难道是在找我们吗? 『知道了,现在立刻跟有恸——』 「不要挂!电话继续保持通话!」 『……说得是。抱歉。让其他人打好了。但是不知能不能顺利接上。』 「好了!快点!」 这通电话是我打过去的。我的电话费,我的自动扣款帐户。啊啊啊~~下个月的户头余额,太可怕了我不想看! 电车进到月台来。旅客下车又上车,红外套进到车厢中消失。德永! 我匆忙地跳进最近的电车门里。 「表参道车站让部下进攻!别让他转车!……是的,银座线跟半藏门线是相连的!如果在那里跟丢了的话,一定会抓不到人的!」哦,我忘了重要的事。我把声音放低,「藤堂,你听见了吗?」 『怎么了?』 「只有一个注意事项。德永那家伙手上有枪,子弹还有四发。」 『……什么!?』 「最少还有四发。说不定他还有其他预备子弹。」 我将手机贴近脸颊,朝着车厢中的红色外套奔跑前进。 应该说我想奔跑。 但是挡路的乘客人墙不停延伸,挡住想在拥挤车厢内做短距离奔跑的混帐东西(也就是在下我),所有人都对着我不停发出怨言。 吵死了白痴!你才挡路咧!而且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呀。因为是除夕嘛。我自己给自己吐嘈。不仅如此,已经过了午夜零时,是新年罗客人。原来如此,难怪人潮拥挤呐。唉,哥哥我又输了你一次。 可恶,我最讨厌过年了! 温井川圣美 00:20-00:35 这里到底是哪里? 虽然我觉得没有比这句台词更老套而没有意义,但是我的确迷路了。我穿过了细长全黑的小巷,被引领到更黑暗的地方。我明明是要奔跑的,但不知不觉变成慢慢走路了。这个移动手段真是太适合现在的我了。 终于,我走到了宽广的马路,对岸的黑色墙壁应该是青山灵园。但是我现在当然不知道表参道和青山灵园的位置关系,更分不清我和坟墓之间的关系,更不要说德永的行踪了。 这里是哪里? 只因为阿正那一句话,我全新的决心便粉碎而四散纷飞。追着那碎片,我离开了餐厅。多么虎头蛇尾呀,多么徒劳无功的时间。如果能从这件事记取教训的话,那一定是这样——只要没神经的人说一句话,人便可以绝望到底。 今天的我真是充满教训。眼泪流个不停,几乎要跟鼻水无法区分。我蹲在不知名的大街步道上。这么做的话,身高超乎寻常的女高中生,或许看起来也能像是普通尺寸吧。虽然这种事并不可能发生。 我泪流不止,颤抖个不停。比起悲伤,愤怒的成分应该比较强。不是对阿正的愤怒,那是对我自己的愤怒。只不过是那种程度的话,就让我十分受到伤害,我的心实在过于脆弱。我真是个糟透的人。竟然对像阿正那种大烂人,曝露出自己的脆弱。 即使如此,我还是不恨阿正,也不想恨他。如果要我伤害别人,那我宁可选择自己倒在血泊里。我希望自己能坚强到去选择。我不想把自己的程度贬低到阿正那种丑陋的言语里。像这样,不管我再怎么把自己逃出来的行为合理化,我还是派不上用场,是机械当中最差的部分。 真是的,我到底在哪里呢?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或者说,我就算不见了也没关系? 「——喂,那边的小姐?——你没事吧?」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对我说话。「要我帮你拍拍背吗?不舒服吗?喝了酒?该不会是嗑了药吧?你还是高中生吧?……真是够了,今天真是救人大拍卖呀!」 那是一个眼尾的妆很浓,让人联想到埃及艳后的女人。 藤堂真澄 00:28-00:56 凌晨零时二十七分,来自表参道车站的报告。没有发现德永。我瞪着地下铁路线图看。 同四十秒,再次对东京地下铁发达的程度感到敬佩。 同二十八分,决定从可能动员的义警团员当中投入七成。赤坂见附、永田町、国会议事堂前、霞之关。 同二十九分,有恸要求支援。交涉的结果,将五十人配置于市之谷、九段下、大手町。 同五十一分,四谷方面传来德永的目击报告。跟笹浦连络。 同五十五分,日比谷线银座车站附近传来德永的目击报告。 同二十九秒,和笹浦的对话再次展开。 ——银座!?为什么会是银座呀!我已经快到四谷了!那不是反方向吗! ——抱歉。 ——你那么老实地道歉也没用。所以四谷可以不用管了吧? ——是的。那是假情报,或许应该说是非常积极的反谍报吧。 ——那是什么? ——已经了解是由不特定少数的人,假装成』穿红色上衣的男高中生b在东京各地出没。 ——是alr吗!? ——或者是从网路上得知骚动,一群不相关的闲人们。 ——……混蛋!除夕就在家乖乖待着,白痴! 我在内心赞同他所有怒骂的言词,但是关于我们自己没有遵守「除夕就在家乖乖待着」这一点,我就不去指责了。 在所惟信 23:53-00:56 (好冷啊……夜晚的山里是这么寒冷啊……而且还下着雨……天空已是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地方有亮光,这样……) 哇! 「咦!?什么,什么!?」 刚才、刚才、刚才!那边的草丛里!有沙沙沙的声音! 「什么!?是蛇吗!?」 不,或许是狸猫吧。 「只要不是蛇什么都好!」 啊,你怕蛇吗? 「那、那、那没关系吧!」 好痛,好痛,好痛!……啊,你看,那边!有棵大树倒下来的地方。那下面应该可以躲雨! * 「雨下个不停呢。」 是啊。 「肚子饿了。」 是啊。 「雨下个不停耶。」 看来是这样。 「…………」 ………………。 「喂。」 是? 「你觉得香菇能不能生吃?」 噢,不。那看起来应该不行吧。从那里生长出来的那个。 「照理说可以。」 您那样说的话,那就没问题。 「啊啊啊……小爱不知道有没有事……现在彩排不知进行到哪了……已经结束了啊。早就正式开始了……那个孩子啊,其实还满迷糊的……」 就是这样没错,她这点实在太可爱了。 「…………」 (啊。) 啊! 「这次又怎么了!?哪里,哪里有蛇!?」 ……电池! 「电池?蛇?在哪,电池在哪啦……什么?」 这、这、这!在我的口袋里!刚才的电池!手机的,我的手机的! 「……所以?」 所以所以,用这个打电话!可以打电话了! 「我说啊,就算有我的手机跟你的电池也没用吧。你冷静一点。我们的机型又不一样。」 不对!一样、是一样的! 「咦?」 我跟……美园小姐、小爱!美、美园小姐把机型换成跟小爱一样的对不对?在官网上的日记,她这么写的对吧?对不对?对不对? 「是这样没错……」 我读了那个,买了颜色不同的!我变换了机型,在上个月!跟小爱是一样的! 「……啊。」 所以那个手机跟这个电池应该可以配起来! * 这样就可以了。 「我看看喔……问题在于电池还剩多少……啊啊啊,只剩一点点了!」 有总比没有好。已经没问题了,靠这个可以跟叔叔的手机连络,这场骚动是骗局—— (啊,但是这么一来……) ——不行。 「咦?」 不可以从这支手机直接打给叔叔。因为会曝露身分。就算是唬人或是开玩笑,绑架我的都是美园小姐。如果以后再从通话纪录去查的话,立刻完蛋。 「什么东西?」 就是小爱的前途啊!我们家在业界可是非常吃得开。像蕴蒂这种弱小的公司——好痛! 「真是抱歉啊,我们这么弱小。」 这里用不着挥拳吧,至少用手机的角角也好吧。 「接下来我会照你的吩咐去做的。然后呢?要怎么办?电池可会没电喔,你再不快一点的话。」 嗯嗯嗯……啊,对了! 左右田正义 00:56-01:o4 『——喂?阿正?啊,太好了,终于打通了!』 「啥?」 我还在想是谁咧,原来是阿信啊。为什么用这没见过的号码打过来,而且还在这么忙的时候! 「听我说,我们现在这里很紧急,正在地下铁里!我们以为发现了德永,结果是笹浦那家伙叫暴走族来进行妨碍……对了,你在干什么呀,擅自离开战列队伍!也完全不回信!」 『抱歉,我说,先不谈这个……』 「唉,算了,总之快来地下铁吧!德永还在逃亡!现在我在千代田线的……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对不起,现在我没有办法做到。拜托,先不说那个——』 「啥?搞什么,反正你在家对吧?你为什么擅自跑回家呀!这就叫做——」 『喂?——就是这样。听得见吗?我希望你帮我打个电话给我叔叔!我现在念号码——』 「你说什么?」 『我希望你跟他连络,说我现在跟阿正他们在一起!听懂了吗?我需要不在场证明!』 阿正那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们互看了彼此的脸,和值得信赖的alr同志们聚集在车站月台。什么「搜索队」,我不干了,不干了。我们现在是最棒最强的网络。现在只差抓住德永,然后再把一七二法布瑞交给警察,事情解决,成了媒体英雄。 即便如此,阿信那家伙还是真没用。而且,这么一来不就显得我们比较无能吗。连班上的一个人都无法动员,我们的评价会下降。 『——细情况之后我一定跟你说!帮我跟治英叔叔说刚才的留言!拜托了,这关系到小爱的人生呀!』 然后阿信那家伙不停怒吼着手机号码。真是的,莫名其妙。是怎样,这样给别人添麻烦。我还以为这家伙是个比较有做人常识的人。 就算是好朋友、家人、或是任何人。给别人添麻烦可是最差劲的混帐耶。真的。这是人生的黄金守则。自律是最重要的原则。不给别人添麻烦,自己的事情自己来,要这样才能产生现代化的独立个体。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不要再鬼叫了。就是这样日本人才不行啊。要多用逻辑思考。那我现在就帮你传话。再见!」 为了不忘记,我先把「叔叔的电话号码」输进记忆体里,然后再连续拨号。打到第二十次时终于接通了。受不了,除夕就是这样才觉得麻烦。 「呃,喂?」 『……喂。』 嗯?什么啊,是女人的声音。搞什么。不是叔叔呀。该不会是人妖叔叔吧。唉,饶了我吧。不过人家说有钱人多变态,所以也没办法了。 「那个,这么晚打电话真是抱歉,信?不是,呃,我是惟信同学的朋友,叫左右田,请问这是在所治英先生……的手机吗?」 『是的,应该是这样没错。』 这什么呀! 「请问治英先生在那儿吗?」 『嗯……他是在这儿没错,但是……』 「啥?」真是个说话不得要领的女人呀。用子宫思考的生物就是这副德性才烦人。「那个,换治英先生听电话好吗,我要传话给他。」 『是的……他现在有点……呃,他在忙。』 「?」 『那个……是这样子的,刚才在船上发生了意外。所以现在,算是在调查事情真相吗?他在那边的房间里跟警察谈话中……或许我不应该接这个手机的……』 「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个头啊!莫名其妙。警察?意外?最近的大人就是这个德性,真是的。「呃,那我知道了,总之就麻烦你帮忙传个话可以吗?」 『是的。抱歉,那个……我也有点陷入混乱。』 喔,什么呀。还懂得要道歉嘛。 对对对,一开始像这样老实点不就好了。仔细一听,声音还满甜美的。似乎是个美女。大概几岁呢?似乎颇年轻。跟我们差不多大吧,说不定更小。 说起来,信那家伙也说过「叔叔虽然离群索居,却是个玩咖」。哦。是这样啊。在除夕乘着帆船出航,然后只顾着卿卿我我没有看前方,就跟水上船屋撞着正着。一定是这样子的。可恶,好羡慕呀。有钱人有帆船又受女人欢迎。因为他们有钱,而我们很贫穷。在世界上,就是看钱呀。钱、钱、钱。可恶。去死吧,所有比我们有钱的人。 「呃,请问我可以说了吗?」 『可以。』 「嗯,刚才那封恐吓信是朋友的恶作剧,对不起,我跟朋友一起去新年参拜,新年会可能会稍微晚到,还请见谅,就这样。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不用了,没问题……好了,我写起来了。呃,对不起,我心情有点受到影响……因为姐姐坠入海里,行踪不明。』 「唉,那真是……」讲节哀顺变似乎太急了。这种时候应该说什么?日文真是麻烦呀。应该改造成更理论性的语言才对。跟英文一样,不需要敬语,一点都不需要。「请你放宽心,加油吧。她一定会没事的。欸,对了。如果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不要客气请告诉我。我叫做左右田正义,朋友都叫我阿正。」 『好的,那……嗯,我姓高远。高远未由帆。』 「未由帆同学。好,我知道了。」嘿,名字很可爱嘛。长得一定也很可爱吧。要是这种时候能帮助这个女孩子,说不定她会爱上我喔。然后,借由这个机会,她变成我的女朋友。嘿嘿嘿。钦,其实我比较喜欢叫「~子」的女生。听起来头脑比较好。而且传统很重要,女孩子的名字正是我国值得骄傲的文化一部分。最近人们常取像是不良少年在墙上乱写的怪名字,那应该要以法律禁止才对。如果不这样的话,就让智商低的家伙绝育等等。对了,我想到一个好主意。「未由帆同学,我们的伙伴人数还满多的,说不定还会有消息进来,如果我知道了什么再跟你连络。」 『咦,啊,谢谢。』 「不、不,不客气。这是应该的。」 好耶。说不定可以靠这个事件成为媒体英雄呢。嘿嘿嘿。就是这样,只集中精神在某一件事上是失败的根源。要时时留意着把可能性扩大。阻止朋友自杀,再加上协助海难救援行动。棒呆了!我还有没有认识什么发生意外的人呢? 在所惟信 00:56-01:o4 喂,阿正吗? 『……你在干什么呀,擅自离开战列队伍!也完全不回信!』 (啊——太好了,这就是我认识的阿正!) 不好意思。欸,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之快来地下铁吧!德永还在逃亡!……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咦?地下铁?不,真抱歉,我现在不是那种情况。比起那个,我有件事要拜托你!……喂?那个,我希望你能说我一直跟阿正一起行动。然后连络我家……不是,是我叔叔那里!就是那个叫什么……不在场证明!我希望你帮我做不在场证明! (拜托,阿正,拜托你!我这么认真求人家可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所以拜托,拜托电池,拜托讯号,不管是神是佛什么都好,我都拜托,总之拜托,拜托,拜托! 不管怎么样都好,我会变成怎么样都好,最坏顶多是死在这里,我就是这么喜欢小爱。哇,我现在才察觉到,我非常地、要命地,全心全力地爱着小爱,就只是这样,其他我什么也不需要了。我爱惨了,小爱、小爱,我爱你、我爱你,是发自内心,真的只要她能平安,我什么都不需要了,只要她能在演艺圈成功的话,就算要我在这里化为白骨也甘愿。这太厉害了,我的这种心意,已经啊,这真是……) 『我知道了、知道了。不要鬼叫了啦。就是这样日本人才不行啊。要多用逻辑思考。——再见!』 * 成功了。成功了耶,美园小姐! (我太厉害了,小爱,我办到了,我的心情该怎么形容,唯一……我找到了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件最重要的事了,说不定我是因为饿过头才变得这么怪,还是因为我太过喜欢小爱才变得这么奇怪,咦?不管怎样我都太过火了,太厉害,太厉害了,我太喜欢她了,所以才会这么心情舒畅吧,太厉害了,说不定我连这个宇宙的密码都能解开咧,喜欢过头真是棒呆了,好棒,好棒,爱可以拯救地球啊……) 咦? 美园小姐? 你怎么在睡觉?起来,快起来。 「好痛、好痛、好痛,等下,冷静一点!——啊,电话已经打完了?」 没问题,没问题!而且我爱小爱,宇宙ok啦! 「你在讲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哼。」 怎么了吗? 「嗯,那个,一解除紧张后,我突然好想睡。让我睡一下。」 咦?那不行吧,会死掉的!美园小姐!这不是在雪山遇难的模式吗! 「死了也没关系了……因为绑架事件已经没了。啊啊啊~~反正我变成怎样都无所谓……」 您不可以那样自暴自弃!我好不容易才解开了大宇宙的密码,小爱的经纪事务从明天开始该由谁来负责呀!快起来,美园小姐。死掉就会睡着哦! 不对,睡着了就会死掉哦! 德永准 01:05 手上的武器,是我剩下来的唯一燃料。 灯光并排着,往铺石路上垂直延伸。是某处的大神社。我坐在树荫下。一片黑暗轻柔地包覆着我。 肚子饿了,好想睡,喘不过气来,我的力量无处可去。 寻找手枪的安全装置,但找不到,因为太暗了,或者是原本就没有这样的装置?原本我对手枪就不太了解。总之,不要去碰扳机。 这股力量,我的手枪,差一点就枪杀了伊隅。 我领悟了,我大概找到了寻求已久的正确答案。如果在活下去跟死这两者以外还有什么的话,累坏了的我们一定会选择那个吧——我到刚才还那么想。然后我找到了第三条路。 杀人。 按照自己的想法操控别人。 如果自己无法照自己的想法行动,就让自己以外的人动作就好。使用毫道理的力量……使用暴力……强制性地操控眼前的家伙。 只要这么做的话:心情便能得救。有那么一瞬间,能够忘记痛苦。 这是自暴自弃的理论。卑鄙者的理论。 不过这应该就是第三个选择了。 活着比死了更加惨痛,但是大概有许多人选择了这条路。不管大人或小孩都一样,在这个悲哀的星球的所有地方。 霸凌、虐待、犯罪、战争。 (我会选择这条路吗?) 我凝视着手中这个暗银色的武器,或是武器在凝视着我。现在的我,已经那么累了吗? (不想活下去,也不想死,那么就只有杀人了。) 杀谁?杀谁呢? 不管是谁都好。 (我能够变成那么卑鄙的人吗?) 一只三花猫穿越眼前的石块。 右眼戴着黑眼罩的猫。 我不动声色,握着手枪盯着那家伙。从远处传来像祭典般快乐的声音。把那只不可思议的眼罩猫抱起来的她,右眼也一样被黑色覆盖住。 是个女生,年纪跟我不相上下。衣服上有黑色和红色的滚边,穿着黑色迷你裙,鲜红色的大腿袜,系着银色的扣环,然后只有右眼不知为何是全黑的太阳眼镜。 「喂,坐在那边的人。」 只戴半边太阳眼镜的她,一边摸着眼罩猫的头,一边瞪着我。 「是的,就是你。——那把枪是真的吗?如果是的话,希望你能借给我。」 伊隅贤治 00:00-01:06 我很明确地认知到,德永的子弹掠过我的头盖骨右侧两公分后,命中了男厕的门。如果说我很冷静,这便欠缺正确性。但是也不代表我陷入恐惧和混乱。这正是用「认知」这个单字之外的字都无法表现的东西。 脸色发青的德永把我推开后往外冲了出去。只慢了一个呼吸,笹浦(一边喊叫着什么)追在他身后。我几乎有十秒钟呆坐在原地。然后慢慢站起身,往店门口走。 路上所有的地方,好几种披着夹克的集团(其中当然也包含了警视厅的公务员),他们背负着传统祭典般的认真,与耿直互相冲撞。笹浦他长长的围巾从我的前方飞奔而过,穿过重度混乱和惨叫之间,即使已经追踪移动到地下铁,我的意识仍然尚未离开那个男厕外一步。 疼痛来临时,是在我穿过剪票口的瞬间。我用手摸着右耳,温暖的血染红了我白色的手指。但是不用特别确认也能明白,是德永射出来的子弹漂亮地划过了我的耳朵。一阵一阵地,就像坐禅时将盘腿过久的双脚松开回复到原样,我的耳朵开始传送着神经质的讯号。受伤了,受伤了,这里受伤了。奔跑到细长的地下铁月台中间一带后,我停下脚步。完全看不到德永的身影,也不见笹浦。阿正手下的集团(或着该说阿正加进去当手下的集团)已经坐上了上一辆电车消失。只有我一个人丧失线索,伫立不动。 但是这些事到了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因为我已经认识了「死」。 我自己的「死」。 那个瞬间我死了,同时也最清晰地活着。 它非常唐突地到来。我看了德永的手枪,窥探了枪身的深处。然后在那个时候,我所想的只有一件事,是的,就只有一件事。我在此之前(相当短暂的)一生,并不像走马灯一样快速旋转,也没有寻获高尚且深远的人生本质。只有一种……自己无法从自身的存在当中逃出去,而被嵌在某处,并确认到这个事实的感觉。一种自己绝对无法移动开来,非常锐利的感觉。就像光靠水滴缓缓滴落就能成立,那简洁而单纯的中国拷问台一样。 这是绝对的。 这种感觉之强烈、唐突,是硬性的真实感。 从耳朵流出血来,是因为子弹的冲击力所致,还是子弹真的(就算只有一点点)贯穿我的皮肤了呢?火药的臭味仿佛现在都还在我体内持继扩散。耳呜声越来越大,想吐的感觉升高。血在流。耳朵、以及脸颊上也是。那颗子弹击中我了吗?或只是擦过去而已?不管是哪一个,结果都不会改变。我的血正流出去。我这个密封的袋子被打开了。我正逐渐打开,内部的压力将我自己这个裂缝不停推挤扩张开来。 绝对的。 『……喂?喂?』 不知怎地,我不知不觉把手机贴近耳朵,这个可悲的机器沾染了我的血,到明天即将成为废物吧。 「喂?」 『太好了!你现在在哪里?』 折口步乃果的声音传进我沾满血的耳朵。关于她曾经一直使用我手机的这个事实,我的记忆提醒我要注意。也就是说,她到底是从哪里打电话给我的?还是我手上拿的这一台,其实并不是我的呢?啊——对了,一定是这样没错。她带走了我的手机,带走了我的一部分。她在电子镜子的对岸,变成了另一个我。 我对着折口,对着我的手机的持有人,对着我自己继续说话。 「已经够了。」 『咦?啊?怎么了,伊隅同学?准同学呢?那个,我们现在在这里,跟温井川同学——』 「已经够了。」 『伊隅同学?伊隅同学?你该不会是被暴走族抓走了?藤堂先生来了吗?』 「不是那样的。」 下一班电车来了。我的脚自动迈开,搭上了电车。疼痛和想吐的感觉独占我。 搞什么啊。 我只能是我。 折口步乃果 00:49-01:14 (话说回来,这里究竟是哪里?) 宽广的车道、狭窄的小巷、大楼的霓虹灯、黑暗、冰冷的风。所有一切都转啊转啊转地。 刚才明明还看到温井川同学的背影,西同学还拼命推着轮椅。只是稍微迷了一下路,绕啊绕啊绕地,结果连自己究竟是在马路上还是在建筑物里都分不清楚。终于和伊隅同学打通电话,却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挂断。 香烟的烟、酒味,似乎还有某种更加被人禁止的味道。 「不好意思,请问这里是哪里?」 虽然我问了,周围的大哥哥大姐姐只是诡异地笑着。 「哎,喝吧!」 「喂,小妞!怎么样,接下来要干嘛呢?」 人群、笑声、从某处传来的重低音。这里是哪儿呢?我到底走失到哪里去了? 宽广的车道,狭窄的小巷,然后是布满林荫的公园。公园?也就是说,这里是外面罗? 「那个不好意思!这里到底是——」 我一出声,他们一起往我这儿回头。他们。包围着女人的他们。像是从黑暗中渗透出来一样,他们穿着相同的蓝色大衣。 是谁? 「——喂,别让她跑了!」 有人发出巨大的怒吼声,地面和夜空在我眼前翻转过来。但不管哪边都是全黑的,所以也没什么差别就是了。 然后,当世界快速回转了一圈后,我看到了。他们所包围的女人,被撕裂的衣服,嘴角已经被贴上褐色的胶带,而紧紧抵住她的喉咙的,是一把开山刀。 伊隅贤治 01:06-01:14 我的双脚停下来。 那个时候,我窥探了德永手上的枪。那儿存在着「死」。很唐突而绝对的,我曾经那么爱得心焦、所一心追求的东西(是的,我现在终于能够承认,能够跟大地接吻,说这才是恋爱)。我全身麻痹,被捆绑在拷问台上。「死」正是拷问台,同时也代表「生」本身,两者皆无不同。 极其绝对。 开过了几班电车,我从车厢内回到月台,然后再度回到车厢内。 我所不停追求的「死」既没有意义也不真实,刚好我自己也是这个样子。我下了电车,走出剪票口。我认出自己所处的地方是在三越车站前附近。身穿厚外套的路人从我身旁快步通过,仿佛在诉说他对我的事一点都不感兴趣。 漠不关心。 那就是答案。世界对谁要去死(是的,就算不是我也一样)都不在意。不管在哪里会永远地失去谁,全宇宙也不会停下脚步来。没有谁占有什么特殊位置,也不能够占有,因为没有这样的东西。任何人都很平等地不具意义,不具价值,是的,成为漠不关心的对象。世界并不守护任何人,视线不存在任何地方。只有在黑暗变成白纸之前阖上眼而已。 我的探索结束了。行动产生结果,我终于找到了自己所追求的东西。我蹲下来,开始哭泣。为了看见了「死」的我而哭。 然后,为了应该和我目击到相同的事实,那可悲的德永而哭。 在所惟信  o1:11-01:14 雨下个不停耶。 「是啊。」 肚子饿了。 「是啊。」 雨下个不停耶。 「看来是这样呢。」 ……这段对话,刚才也说过了吧? 「就是所谓的既视感吧。」 为什么你讲话突然变得跟老太婆一样呢,美园小姐。 「你很吵耶,在我们的世代这个玩笑是通用的,而且啊,我才不是老太婆,是巫女。」 啥,是吗? 这么一说……我还没问您绑架我的理由。 「…………什么呀,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问的。理由是什么都可以吧。」 正因为事到如今,我才更加在意啊。 「好困啊。」 会死掉的。 「好困呐,麻烦死了,一切都无所谓了。」 怎么突然讲话跟小孩子一样呢? 「因为真的什么都无所谓了嘛。喂,要不要跟我一起死呢?」 你喝醉了吗? 「才不是呢,是逃避现实。」 (哎呀~~……怎么我变得跟褓姆一样了……) 我知道了。那么,我们就这样一起死吧。所以至少在死前完成我一个心愿好吗?你看,连死刑犯最后的晚餐,不是都能点自己喜欢的菜吗?就是那种感觉。 「好困哦~~好困哦~~」 我要抓蛇过来喔。 「………………」 美园小姐? 「………………………………………………………………」 美园小姐? 「……欸,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很长,你ok吗?」 可以啊,没问题。反正也没有其他事可做。 「你那什么意思啊,在讽刺我吗?现在是怪我罗?遇难被雨淋湿都是我的错罗?是这样吗?是这样子吧!」 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什么嘛、什么嘛、什么嘛,反正都是我的错!但其实全都是你叔叔不好!什么嘛,这种人生,啊,我死给你看!」 哇,美园小姐不可以,那个不能吃,那个香菇吃了就糟了! 折口步乃果 01:14-01:15 「——糟了,这下真的糟了!」 「被看到了吗?」 「所以叫你要带口罩过来的。」 「没用,真是没用。」 「因为在缩写仪式里用的话会被扣分,达先生他……」 「白痴是入会仪式!什么缩写仪式啊你——」 说话声,男人们在说话。他们一定还是高中生吧。耳环啦、发型啦、故意穿着邋遢的裤子等,男孩们勉强装做自己很强的样子,但眼神像是恐惧的天竺鼠一样。 正因为害怕,才故意使用暴力的男孩们。 「——你笑什么啊!」 右边的人突然抓住我的领口。嗞地传来撕裂声。我知道是扣子和胸罩的肩带断了。另一个人把我撞飞,我摔倒在湿湿的地面上。 「这个女的怎么办?」 「随便罗。」 「话说,你不觉得这一型的还不错吗?」 「什么啊,你喜欢绑辫子的啊。」 「咦?因为可以像这样抓住用力拉扯,不是很爽吗?」 「知道了,知道了。给你上,上到爽为止。在入会仪式里一口气两个上,也算英勇事迹了——。」 接着,某人的手抓住了我的辫子。 西满里衣 01:15 在我眼前的光景,令人无法置信。黑暗、呻吟声、殴打的痕迹、回过头来的男人们的脸、脸、脸。 「……步乃果!」 折口步乃果 01:15:40-01:15:57 我的体重急速变重,心想是减肥失败了吗?不是的,真相是有人骑在我上面。 该怎么说,像这种情况,现实里应该不可能发生的。我也不是穿了什么招摇的衣服。头好痛,觉得快吐了。住手,住手。我想闭上眼睛,但是发现自己眼皮动不了,而感到有点惊讶。 好了,该怎么办?能怎么办?我什么也做不到。 一切都做不到。 那是非常不舒服的行为,真的,我快要吐了。一般来说,眼皮动不了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从今天早上起,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不管是哪一个,似乎都可能发生,却又不可能发生,可是……住手,住手!遗书邮件引发的契机,打从一开始,我就觉得那似乎可能发生却又不可能发生。但是我的眼皮仍然动不了。身体动不了,应该说,去动它是不对的,这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从我的脊椎骨一直窜到头顶,使我发麻。 问我为什么?因为如果我在这里动了的话,就得承认这是现实了。 如果我反抗的话,拼了命要逃出去的话,这个现实就会变成真的了。但是只要我什么都不做,这就还算不上是真的,当我突然张开眼睛时,「什么啊,原来是做梦啊」的可能性还大量残留。是的,住手,住手啊,就这么决定了。所以这不是现实。所以再等一下。住手,住手快住手啊,停下来嘛。 我试着哀求现实停止,但是大概是我声音太小了,现实先生不肯停下来。 停止,快停止。 我不要这种现实了。 我动不了,那一定是因为害怕的关系,但我真正害怕的是,这就是现实。有人猛挥动手,持续殴打我的脸颊。这家伙一定是听了新闻里播报员大叔说的话,然后记下来的。女子遭人强暴,五名犯人对女子施加暴行。或是对单身女子下手的强暴案件,被逮捕的男子在被捕之前,也一直持续犯案。 一定全日本的男人都误以为,在袭击女性时要先从揍人开始。我觉得那种表达方式一定有问题,所以这当然不是现实,然后有人抓住我的脚踝按住。 所以,可是,我不需要这样子的现实。 不需要。 只要等到明天,这个永远不会消失的黑暗会消失,明天的早晨一来,不知打哪儿来的欧吉桑们,大概会一脸自以为是地说,「你反抗就好了嘛,所以才说最近的年轻女孩子啊;反正一定是女方去引诱的吧」。 反抗就好?要怎么反抗?我不能动啊? 就算那样,你还是反抗就好了嘛。 比方说? 死给他们看等等?咬舌自尽? 那也不行。在我嘴里,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被塞进来。就算我想吐出去,不知为什么也吐不出去。因为有什么从外面堵住我的嘴,那说不定就是现实本身。啊啊,我嘴里塞满的一定是现实。住手,住手,住手,拜托住手。但是身体却怎么也动不了,因为害怕,全身都抖个不停。然后有三个人的手腕和脚压制住我,柔软的现实塞在嘴里,所以我不动,我不需要这样的现实,不需要,已经不需要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停止,快停止,大家都死光算了,那些家伙有三个还四个人压住我,那是暴力,赤裸裸的、单纯的、没有比这更愚蠢而丑陋的力量,那就是现实本身。 我要死给你们看,我要杀了你们,我还不想死,我不想再活下去了,我同时想到了所有事。我把自己打碎,散成了几块。我要杀了你们,把大家全都杀了,大家都死在某个远远的地方就好了,那很遥远、很遥远,没有我的远方。错不在我,我又没有做错任何事,那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么想吐,是谁如此强迫性地要撕裂我?去死吧,大家都去死吧,我要杀了你们,你们通通自动死光算了,没神经的家伙,践踏别人的家伙,以及生存技巧高明的家伙全都去死!住手,住手,那赤裸、单纯,最愚蠢丑陋且卑鄙的…… ——步乃果! 传来这样的叫声,下一个片刻,白色的光唰地将黑暗撕裂成两半。被贴上胶布的女人,趁势奋力跳起来跑出去。西同学挥舞着什么,渡部同学抓住我的手臂,我们一起奔跑。我被解放了。从什么里呢? 从重量里。往哪儿去?往现实去。 我离开了被不认识的男人们强暴的这个糟透的现实。 西满里衣 01:18 电击枪是靠瓦斯的压力发出高压电痛击对手,依强力的电压让对手处于无力状态的防身道具。这么强效的机型在国内属于违法边缘。在河床的帐篷里,有働他把这个武器交给了我。 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派上用场! 「亚希穗!」 「满里衣同学,这边!」 这边?哪边?往哪儿逃呢? 警察局?医院? 没有时间犹豫了。那些家伙可能还会追上来。另一个女人呢? 找不到。平安逃走了吗?希望是那样。手机响了。高速公路覆盖住整条大马路。亚希穗在奔跑。她把一身泥土的步乃果单手环抱着在奔跑。我一边哭泣一边挥舞铝棒。这究竟是愤怒呢,还是更强烈而具破坏性的别种感情呢。 奔跑,奔跑,奔跑! 「……你们没事吧?怎么了?」 大楼的阴暗角落传来男人的声音,亚希穗在我前方突然停下脚步。 是男人。正确说来,是四个男人。 其中一个人手上拖着一个大型的黑色容器,仿佛像是为了将人装进去搬运而制成的。 「咦?」他对着我说。「你,该不会是井之头公园的那个——?」 黑色容器、男人们,以及可怕话语的碎片,一边殴打我们的思考,一边穿过身旁。掳人、绑架软禁、「名册」、「模式」。 法布瑞!? 欧苏利文·爱  o1:18 接着来说说这个时候的我。 主持人:「是,小爱输了,一下就来个三连败!接下来是脱鞋子呢?还是t裇呢?或是?用保特瓶鈎鼻子呢?好,要选哪一个呢!」 我:「哎呀~~讨厌啦~~!嗯,该怎么办才好呢~~?」 正当我做着这种事的时候。 正在录二十四点四十分播出的新春第一笑——「今年也现场连续播出9小时!2006年能存活的艺人特别节目!」。摄影棚现场转播的热络和刺眼的灯光让气温增温五度,所有工作人员都发出认真的笑声,坐在台上的年轻搞笑艺人们拼命地做效果。大家、每个人,都在努力。 所以我也在努力,但是已经紧张到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美园小姐还不来,流程在开始前突然整个大更改,怕生的助理导播因为那场大骚动不见踪影。不过那跟德永同学的行为完全不一样,所以就先不提了。 唯一教人放心的是主持人耕司先生,因为他会毫不客气地吐嘈过来,所以我也可以放胆的耍呆。另外依照美园小姐的经验法则来说,他似乎是「渴求爱情/还在熬的/安心」类型。要解释的话,这其实是她自己独特的理论, ——看唇形就能知道一个人孩提时代的性格。 看脸上皱纹的分布,便能知道一个人长大之后的人生。 看他打招呼的样子,就知道一个人是否值得信赖。 据说是这样。 嘴唇可以判断是否为喂母乳长大的材料。仔细看的话,听说就能看出母亲花了多少功夫,兄弟是多还是少等等情报。 皱纹……这可不是什么困难的道理。要是左右平均的话,就表示这个人的感情状况是取得平衡的,这种人或许曾经吃过苦,但是却能度过幸福的人生。要是左右某一方皱纹较多的话,代表常常会露出苦瓜脸的表情,或身体哪里不太好,所以不管是怎么样的有钱人,就算有了地位或名声,都还是会感到哪里不满足而难以生存。 再说到打招呼,似乎可以看出那个人生长的家庭环境或地区,更甚者还能知道祖先的职业。真的吗?我也不是不曾这么想,但是美园小姐她自己说:「命中率有百分之九十八。」果然吃过苦的人就是不一样呢。 再说到我自己,则是「富爱心&弟弟妹妹多or小孩多/值得信赖」的类型。记得第一次见面她这么说我时,我感到又惊又喜,不好意思与安心感在我心里混杂在一块儿。 在这个世界上,虽然无可奈何的大人很多,但是像这样用心观察我们未成年的大人也是存在的。而且她连我弟弟和妹妹的人数都猜中了呢。 就是这样,我们绝对是常常被人看着的存在,被各种人看着,以各种不一样的角度观看。 我:「……那么,我选择扮演猪鼻子!」 所有人:「咦咦咦~~!?」 在所惟信 01:15-01:26 「故事的开始呢,永远是千篇一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那是什么呀。才以为您终于冷静下来,结果突然又变这样。 「好啦,你乖乖听吧。我已经制造出回想的气氛了。 ——总而言之呢,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在乡下的港口小镇里。 那个镇里什么都没有,女孩子没上大学立刻结了婚,商店街的屋顶总是在漏雨,转角卖香烟的油漆招牌一直都是由美薰(※1950年11月12日出生的日本女演员。)跟大村崑(※1931年11月1日出生的日本喜剧男演员。)从来没换过,每个中元节,亲戚齐聚一堂时,有个远房亲戚的混蛋色老伯一定会摸她屁股,贫穷人家永远都贫穷,署长和校长及局长的不成材的儿子不管做什么坏事也一定不会被抓,所有的一切都很无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电视却天天告诉我们都市发生了很不得了的事——也就是说,电视故意对待在这个小镇的人宣告,那个地方有多么不得了,是你们一辈子都不可能得手的。 然后,她说起来也算是长得不错的美女,但那儿总归是乡下,所以她这么想:去东京吧。只要去东京的话,一定会有美好的人生在等着自己。自己并不是个应该待在乡下的人,自己是特别的。唯有自己一定会成功。就是这样。 那孩子连高中部没毕业,就跳进慢车里。因为她没钱呐。那件事确实发生在国铁变成,r前一年的寒冷冬天。 接着她在东京定居下来,透过学长姐的朋友介绍,住进筑龄四十年的木造公寓。那里其实是市川市,但是她逼自己在小岩车站下车,告诉自己是住在东京的。 因为她非常希望被星探发掘,所以曾经穿了自认最可爱的连身洋装去原宿,像个笨蛋似地买了一堆东西,结果连回去的电车钱都付不出来,走到天亮才回到家。 她参加过选拔会,也出道过,打了许多招呼,陪了更多笑脸,回过头来,她已经被人称为偶像歌手。虽然她想当的是女演员。 但是她很热衷,也很拼命。 在一个大型晚宴上,她遇见了两位男性。非常有钱的哥哥与弟弟。麻烦的事我就先省略,总之她付了非常昂贵的学费后,学到了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是怎样都没办法定下来的。 弟弟和哥哥似乎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最后一次见面时,他的右眼周围全黑了。真的就像漫画一样。那个时候,她怀孕了。她告诉他之后,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是谁的小孩?」,最后一句话是「去医院吧,现在马上去。没问题的,还来得及」。 她打了他一巴掌后跑回家,一直哭泣到晚上。孤单一个人。 然后很快的……一群可怕的兄弟们来到公司堵人,搞到差一点就要上《friday》(※日本讲谈社于1984年刽刊的八卦写真杂志。)……你知道《friday》吗?是吗。唉,算了。就是那种时代啦。虽然不想用堕落这个老套的字眼,但是这个女孩子所走的,是非常老套的路。说不定在和那对有钱人兄弟扯上关系之前就已经走上了,只不过当事者完全没自觉。 或许她该在所属公司老板把钱掏空后逃往马尼拉时,就注意到苗头不对。那对兄弟的父亲教唆到什么程度,如今也已经不重要了。总而言之,她搭乘夜车回到乡下,生下了孩子。虽然立刻就送人当养子,但过了一阵子便听说生了病死了。 她一个人旅行到远方,某个以自杀闻名的海岸,走到了悬崖前。但是把脱了的鞋排整齐的那一刹那,她看见了。 悬崖的正前方摆放了一个显眼的大招牌。 上面写的当然也是极为老套的陈腔滥调——不要跳!在死前再重新思考一次,人生是可以重来的。简单来说,就是乡下的警察或区公所的大叔们所偏好的话。 要向前看——积极到让人不爽的话,劝导人应朝着美好而明亮的方向前进。但是美好的地方到底在哪里?我可是一点都摸不着头绪。 然后,她一直盯着招牌看。猛盯着看。 可是呢。 她盯着看的并不是招牌上所写的那些陈腔滥调。不是那个,而是在那上面用喷漆所乱画的粗劣文字。 ——笨~蛋。 就这么一句话。 画满了整张招牌。 住在这么老土的乡村小镇里的某人……一定是年轻人,想从小镇里逃出去,想逃出去得要命,但是没有可以逃走的地方也没有钱。所以才用了这个打从心底痛恨大人的惯用句,非常强而有力地喷上去。但这个回呛,也是同样程度的老套。 看了那个之后……她失去了干劲。 也就是自杀的动力。 是因为这样没错吧?看到那种东西之后,仍然跳下去自杀的话,未免也太……老套了不是吗? 所以她把鞋子又穿了起来,蹒跚地走回旅舍后,老板娘哭得满脸是泪, 『啊——太好了,你还活着呀!你出去时愁眉不展的,我还想该不会吧!』 说完用力抱紧了她。 我的人生到底有多老套啊!那个时候她虽然心里这么想,但也想到既然如此,那就照这样活下去吧。 她把自己喜爱的衣服全拿去当铺贱价卖掉,换了别的名字,到处不停搬家。做了各种工作,从偏僻的酒店当妈妈桑到管线工人,后来又做了卡车司机。虽然不至于去医学系当洗尸工,不过听谣言说那个薪水相当好,所以如果有机会的话,应该毫不犹豫地就做了吧。咦?那是都市传说吗?哦——但是谁知道呢。说不定传说也会变成现实呀。 反正因为这样,事隔十年后她又回到东京——是的,她心灵的故乡是东京呀——她又回到演艺圈工作,不过这次是担任经纪人的工作。 复仇,如果这么说的话又变得很老套,但是或许她心里多少有些想还击的想法吧。 对世界……并且对自己复仇。 要问为什么的话,她心里某处还是相信自己是特别的人。一定有很美好的命运在等待着自己。她用这种方式想事情,其实就已经很老套了。就这样,这个故事结束。」 ……………………。 「你说话啊。不然我不就很像个笨蛋。」 不对。 (也就是说……这件事,呃,刚才的故事就是绑架的原因罗。) 那么那个弟弟,就是治英叔叔吗? 「当然罗!不然还有什么其他解释吗!」 哥哥,就是我老爸? 「是呀。」 ……骗人的吧。 「什么呀!我才没骗人呢!」 因为,先不提叔叔,我老爸怎么会……而且年纪……不对啊,根本不对。 「对了,你老爸啊,从以前就满偏好萝莉了。」 (嗯,也是,这么一来就比较合理了……等等喔!难道!) 美园小姐——那个……那个偶像明星生的小孩,是女孩子吧? 「啥?」 不,呃,这是非常重要的事,真的。 「……不是啦,是男孩子。」 啊啊啊啊啊。 「什么呀,你有什么不满吗?」 不是那样子,好奇怪啊,也就是说,这果然不对……啊,不是,没事。 「什么嘛,你快说清楚。而且,你想让我说出这个纯情偶像堕落记,然后自己却保住秘密,你如意算盘也打得太好了吧,呸呸。」 哇啊,好脏啊!为什么要在这里吐口水呀! 「吵死了,你每件事都有意见耶。好了,快说!全部老实说出来!」 思,也就是说呢—— 找曾经看过老爸的日记,应该说是备忘录吧。黑色皮革的那种。暑假时,来了一些亲戚,那应该是我跟表兄弟在玩捉迷藏的时候,在储藏室的纸箱里发现的。我记得当时很热,又有灰尘的臭味,蝉唧唧的鸣叫非常吵闹。 然后,在那黑皮革记事本里,夹了一张婴儿的照片,预定表的日期处上画了个红色的圈,名字的旁边写了「生日」。之后我再去调查,老爸每年到那一天就会外出。 然后我,那时候虽然才小学二年级,但我立刻明白了。这一定是老爸他外遇生下来的小孩。也就是说,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虽然年龄相同。然后,我猜老爸一直对家人保守这个秘密,不过每年都会去见那个孩子。还带着礼物。 「……………嗯哼。」 请你再更惊讶一点吧。 「我很惊讶了。然后呢?你怎么做?去逼问你老爸了吗?」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如果你知道我老爸的脾气的话……不,你已经知道了,对不起。 唉,总之,我也不想被竹刀痛揍。 「那是你的心灵创伤呀。」 咦?没有啊,并没有那么一回事。一点都没有。 「真是爱说谎呢,一定是心里有鬼吧。」 不,真的什么都没有,真的。思……唉,所以要跟漂亮女孩子当朋友时,我养成了一开始就先问生日跟血型的习惯。 「咦?啊——原来如此呀。」 就是这么回事。到了这个年纪,一不小心搞成同父异母的兄妹乱伦就糟了不是吗? 「不管是几岁都很糟吧……你也很辛苦呢。」 哎呀,这很平常啦。每个人多少都有一个吧?像这种叫做家族秘密的东西。 「干嘛讲得一副好像已经悟道的样子呀,明明就是个小鬼。」 话是这样没错。 「…………」 咦? 「平常辛苦你了。」 嗯,就是辛苦在这里呀。 「就是辛苦在这里呀。」 「来,把手伸出来。」 什么? 「胶带,我帮你撕下来。」 德永准 01:07-01:26 只有右边是太阳眼镜的她,自称叫寿罗。 「寿」配上「罗」,怎么想都是假名。 「是假名吧。」我说。 「才不是呢。」她嘟起嘴来。「是我自己再给自己重新取的名字。难道你打算抱着父母给的名字过一生吗?」 「不行吗?」 「没有啊。所以呢?你那个视若珍宝的名字呢?」 「德永准。」 回答了之后,我就后悔了。怎么这么老实呢。这种人活不长久。一定是这样。 「哼。」 寿罗发出冷笑,眼罩猫在她脚下转来转去。 「那也是假名吧。不过,把外套改成红色的地方颇值得嘉奖,跟最新情报一样。」 「…………」 看来我的都市传说,此刻仍在进行中。 「然后呢?那把左轮手枪,你是要借呢,还是不借呢?」 「不借!谁要借你呀!」 我把枪架起来。枪口抖来抖去,上下左右摇晃。 瞄准器对面的她,搔完猫的喉咙后,很无趣似地把手插在腰上。 「是吗?」 「当、当然呀!」 「真的吗。」她说。「因为你现在看起来一副快死的样子。脸色太差了。」 「既然这样的话,我就告诉你吧!我要死跟你也没关系!」 她左眼眨了眨。说不定右边也眨了,但是我也无从得知。 「啊,你真的打算去死啊?好吓人啊。这样的话,等你死了我再自己跟你借来——」 「谁要去死啊!」我大叫。「如果会被你拿走,我才不要死呢!」 「你到底是要死还是不死呀?我说那个啊,你还是『准』吧?魔法的药在哪?『粉红色的手机』呢?而且呀,你怎么会有左轮手枪?『准同学』有这个设定吗?」 「这……跟你没关系吧!」 「那真的能射击吗?」 我真的、真的,气到快不行。 可恶! 当然能射呀,一定可以射的!这是我的力量,我最后剩下的唯一力量!不仅如此,我已经开了一枪,开错打到伊隅那儿去,啊~~不知他是否平安,耳朵一带渗满了血。对不起伊隅,我不是故意的,但这是我的力量呀,是我的呀! 扣在扳机上的食指——在冰冷与重量当中,我站起身来,双手伸直,固定住手肘,瞄准器狠狠对准了对面的标的物,扣下了扳机。 枪声比起远方祭典的喧嚣要来得小声。 眼罩猫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我和寿罗站在相隔数公尺前的森林下,望着高耸的街灯。 我所狙击的那道白光,一点都没有损伤。子弹打中了偏离十多公尺左边的树枝,只稍微摇晃了残留少许树叶的树枝。 「……嗯。没中?还是你瞄准了那边的树枝,而漂亮地命中了呢?」 「很吵耶。」 「啊,没射中呀。」 「就说你很吵了。」 「你该不会生气了吧?」 「『该不会』可以删掉了。」 「那个……」她微笑说道,只有左眼朝上,漂亮地划了个半圆。「对不起,对不起,我是没有办法察言观色的类型。我是沃尔玛病患者,无法对他人的负面情感做出反应,所以常常伤害到周围的人。」 「那什么呀,我可没听说过。」 「唉,这不是什么有名的病,不过远比札尔比兹=察理科夫症候群(※出现在新城kazma《夏日/时光/旅行》里的怪病。)要来得有名。」 「你骗人。」 「是真的。」 「骗人!」 「嗯,是骗人的没错。」 「…………骗人的吧?」 「咦,到底是哪一个?你是说我得沃尔玛病骗人?还是说我骗人这件事是骗人的呢?」 「…………」 我所有的力气都从脚趾流到参拜道旁的砂石上。我把手枪收进口袋里,再次坐下。 「好了,好了,你不要那么沮丧。女人是爱说谎的生物呀。」 「…………」 「喂,你肚子饿不饿?」 「…………」 「那边有卖甜酒,方便的话请我喝一杯好不好?」 「…………」 「这次的伊拉克战争,你觉得美国真的会赢吗?」 「…………」 「唉,没办法。」浪费了一阵时间后,她耸耸肩。「虽然觉得这样比较快,但世界局势似乎没有进行得这么顺利。」 她到底在说什么,我一点都不懂。还要再发生什么我也已经无所谓了。对这个女骗子我才不想再多花任何时间了。而且,为什么这家伙看到真正的枪,却一点也不惊讶呢? 我叹了长长的一口气。 真的都已经无所谓了。 于是她跨步蹲在碎石子上,面对面地对我说。 「所以呢?你该不会真的想死吧?你打算要去死吗?到底是怎样?」 在所惟信 01:27 「喂。」 什么? 「我说啊,那真的是女孩子吗?如果光看婴儿的照片应该分不出来吧。」 啊?可是名字是女孩子的呀。叫真澄。 「那可不一定喔。我认识的人里面,有个叫和美的男人。」 可是照一般来说,应该是女孩子吧。 「这可不能用常理来推论!是的,那个外遇生下来的孩子一定是男孩子!就这样决定了!」 是这样吗。好痛!为什么!? 「……什么嘛,人家特意想帮你打气的!」 啊,是这样吗。 (哎呀,糟了。好奇怪啊,平常的话,这种事我应该能立刻注意到才是。我怎么了?还是因为肚子饿的关系?啊,真的好饿,好饿,好饿啊。) 对不起。 「————」 美园小姐,你生气了吗? 「————」 喂,美园小姐? 「————」 美园小姐? 「————」 啊,那边有蛇。 「~~~~~!!」 对不起,刚才我犯规了,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温井川圣美 01:27 大提琴演奏者拿着大提琴盒是很普通的事,不值得特别做什么反应。但是,带着乐器和三个高中女生一起跑进来店里的话应该就不一样了,那个时候在我们眼前发生的,就是这样的事。 「这次又是怎么了?……等一下该不会又要救人吧!?」 垣子小姐一脸无奈。 当然罗。她发现蹲在地上的我,照顾一阵子后,好不容易将我带到自己熟识的店里,结果已经来了同样的「客人」,接着又加上乐团的成员共三人。今晚到底是个圣大的夜晚呐,不这么想反而比较奇怪。 「不,没事,总之先让这孩子稳定下来——」 年轻男人和背着吉他盒的大叔两人照顾着一个哭泣的女孩子,拍掉她身上的泥土,再扶她坐上沙发。不管怎么看,那个人都是折口同学。然后在他们后方,有个眼熟的招摇高中女生跟坐轮椅的女孩。 我们同时从椅子上跳起来。 「满里衣同学!」 「西同学!?」 然后对方也说: 「——温井川同学!?陶子同学也在!?」 「啊!是你,就是在巴士里的那个光脚孕妇!」 看她们一脸惊讶的表情,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很可笑。而且我和私市同学的表情也一定很可笑。 西满里衣 01:30-01:44 通宵营业的爵士吧。名字叫proche。小小的红色火柴盒上写着的文字。 「普落许,听说是这么念的。」 中间伸长的音节,忍小姐漂亮地将它混合后发音给我听。 「这是法语。像是『隣居』之类的意思。……对不对,老板?」 「忍小姐,你的第二外语不是法文吗?」 「不是,是德语。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医学系的。」坐在吧台的她挺起胸膛。因为肩膀满宽的,快跟奥运的游泳选手差不多了。「而且我才刚从东京湾长泳回来。忘了这种事是理所当然的。喂,你也这样认为吧?」 「呃,嗯,是的。」 我含糊地回应。狭窄的入口,宽广的店面,高雅的装潢。小小舞台上的爵士四重奏,以及结束附近「跨年合奏」的工作后来的常客。就这样,没有其他客人。只有了解彼此的伙伴所蕴酿出来的气氛。大人们一定称这叫做「品味良好的空间」吧。 灯光到哪儿都很微弱,把一切的轮廓弄糊。不安虽然远去,但是模糊的感受还纠缠着我们不放。 我们。 ——被忍小姐救起来的陶子同学。陶子同学和「治英先生」连络不上,拼命耍性子不肯去警察局也不去医院,钱包则一直放在船上。忍小姐没办法叫了计程车,一个小时前到了打工的这间店里借了钱。 ——从家庭餐厅飞奔出来后,被垣子小姐叫住,才来到这里的温井川同学。 ——我和亚希穗追着温井川同学出来。我们两个都将德永的事抛到脑后。不过她对这件事并没有感到后悔。我对她的果决感到很钦羡。至于我的话,光是要让混乱的头脑和身体冷静下来,就已经十分吃力了。 ——然后,在路上跟我们走散的步乃果,她坐在店里最角落的沙发上,用毛毯包住身体,而且陶子同学还抱着她。事情并没有发生到我们所害怕的最糟状况,幸好只是未遂,不特别清洗也没关系。可是衣服已经破了,也沾满了泥土。大家帮她擦洗干净。但是,除了我们以外的人只要一接近,她立刻就会哭出来。仿佛变回小婴儿一样。 等她更稳定一点再离开,是我跟忍小姐共同的意见。去医院?警察局?那在问题之外。老板双臂交叉,似乎想说些什么。 我一边喝着温暖的热巧克力,身体一边发着抖。仔细想想,「搜索队」的女性队员……除了小爱之外……所有人集合在一块儿。 我们五个人。 这是何等的偶然,或者是何等的必然? 长发的贝斯手轻轻做了暗号后,开始下一首曲子。不知不觉间,吧台上就只剩下忍小姐和我而已。温井川同学和亚希穗跟垣子小姐在一起,很担心似地看着步乃果。店里的气氛很沉稳。得救的究竟是步乃果,还是我呢? 我再喝一口热巧克力。然后,尽量找些不相关的话题。 「呃,我有件事满在意的,刚才的那首曲子——」 「啊,那个呀。」忍小姐似乎预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熟的人就知道。因为刚才那位,可是非常有名的创作型歌手呢。」 「果然是这样吗?」 曾经在哪里听过的曲调,每个人都应该知道的气氛。可是,又有什么地方不一样。是更尖锐……应该说,是更惨痛的回响。 老板站在吧台的另一侧对着我们微笑。褐色的鬈发,丰厚的胡须,看起来既像六十岁,但说是三十岁也能接受。靠近一看,跟贝斯手长得十分相像。说不定他们是兄弟。 「这是首还不到禁止播放就被禁止录音的歌曲,是她年轻时候的作品。在那之后虽然进入了主流媒体,但是因为太不符合一般消费者市场,所以『如果在现场演唱的话ok,但是不准录音』。唉,说起来就是……熟的人就会知道的梦幻歌曲。」 「方向?」 「歌词呀。」 就算她这么说,演奏的也只有乐器啊。我交互看了老板跟忍小姐。她叹了口气。 「简单来说,这首曲子在讲关于这个世界以外的地方。」 「曲子很不错。」 又换了下一首歌。 五官美得惊人的萨克斯风乐手所吹奏的,是温柔但仍带着哀伤的弦律。垣子小姐站起来,站上主唱位置。是英文歌词。如果是这种程度的话,我还勉强能听得懂。 ——自杀的话就没有痛苦(suicide is painless)。 我的手指捏紧了热巧克力的杯子。 清晨白雾之中,白色的影子飘过。小船、天鹅,以及年轻早逝的士兵们。这样的情景很唐突地浮现在眼前。自杀的话就没有痛苦,我们所能做的就只是选择。 「这首歌,叫什么来着?」忍小姐说。「嗯,曲名已经呼之欲出了……不行,你不要说。」 「没问题呀。」老板嘴角笑着。看来这似乎是这个人的习惯,单纯地爱讽刺人。这种矛盾的形容很适合他。「你还真是辛苦呢,在东京湾长泳。」 「是以前电影的主题曲呀,这个确实是……唔呃呃。」 「后来的电视连续剧也使用这首歌。……要投降了吗?」 「好,我投降。」 「会不会是副歌的部分句子呢?」 「suicide is……啊,对了!」 忍小姐用力趴在吧台上,老板对着我轻轻眨了一下眼睛。仿佛是要告诉我,你已经完成加入这间店的仪式了。 他并不勉强从我们这里问出什么,但是等待着我们把最低限度的事说出来。然后端出热巧克力,借了毛毯给步乃果,跟我们打了照应说,「不好意思,这是例行的活动」之后,才指示四重奏开始演奏。 自杀的话就没有痛苦。 自杀的话就没有痛苦。 这到底是什么暗号呢——? 德永准 01:27-02:02 她勉强问出我的事情到结束,总共不到二十分钟。可是她却一边亲吻着肩上的眼罩猫一边说: 「你的话真是又臭又长。」 就这么一句。 「你很罗嗦耶,跟你又没关系。」 「可是用一句话来说的话,就是这么回事吧?应该遵守结伴自杀的约定呢?还是当个卑鄙的人活下去?这不是很简单吗?」 「简单?」 「是啊。」 我又想对寿罗开枪了,但是就算我将剩下的三颗子弹全部消耗掉,一定连她一根头发也都吹不走吧。 是的,我原本就不是杀手型的人。 「如果有什么想说的话,你就说吧?」她纤细的脚,跟着大腿袜一起弯曲。 「你说很简单,那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做呢?」 「还用问嘛,一定是当个卑鄙的人继续活下去。」 很简单的回答。 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我还有使命要办。」 我听见远处夜市的嘈杂声。她套上全红大腿袜的脚直直地伸展出去,做了个古典芭蕾式的大回转。 「我呀,是贵族的女儿呢。」 「贵族?」 「对,劳动贵族。很好笑吧?」 她呵呵呵地笑出声,再做了三次旋转。 「这个国家应该还有贵族存在,只是你们没注意到而已。在大房子里,有许多佣人、豪华的晚餐、舞会跟园游会,再加上马术大会喔? 但是幸福不长久是这个世界的定律,我的双亲和弟弟被可怕的坏人杀了,豪宅则被坏管家抢走……如果在这里加上被外国人掳走的桥段,故事就更精彩了。可是现实却不是这样。不过仍算得上有内容。她的养父是个认真的公务员,对悲惨的少女心并不了解。她闹别扭加入了不良集团,晚上在东京游走玩乐。当然,她发誓要复仇,找出可恨的坏人。在自己亲手杀了他们之前,她绝对不会死的。怎么样?有不有趣?」 我到底该怎么回答才好呢? 说不定这也是什么都市传说的游戏?我会不会又卷进了别的故事之中? 「所以呢,为此我需要武器。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得到可以从远处射杀的来福枪。可是高性能的来福枪价格并不便宜,也需要执照,麻烦得很。」 「那真是太好了。」 我回答。 同时,我也注意到她真正的身分了。 她跟我是同类。 正确来说,我们大家都是同类。 ——自称是寿罗的这个女孩子,她把自己沉浸在刚刚说给我听的这个莫名其妙的故事当中,借此活着。事实上发生了什么事,我当然无从得知,但是她一定曾经有过什么痛苦的过去。 就像那间漫画王的法老王小姐一样。 就像东京铁塔的老婆婆一样。 我们大概不管是谁都是如此。 将自己沉浸在自己所创造出来的潮流中,好让自己能够勉强活下去,有了相信的事、重要的东西、必须完成的任务,以及将来的梦想。 希望。 如果失去了希望,就无法活下去。 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样的。虽然如此不同,却又如此相似。我回想在明治神宫的景象。无数的鞋子、无数的手机,我们都是靠着如此相同的东西构成;靠着希望的碎片、靠着和梦想相同的东西活着。 我们在洪流中漂浮,然后被冲走。我们把自己冲走。这是正确的,这是安全的,这才是真实。因为旁边的人这么说,所以我们创造潮流。也被潮流所创造。我们来回游泳,继续被摆弄,是脱离潮流便连呼吸都做不到的可悲鱼群。 (……然后,「」」同学一定也是无法待在其中的人。) 「然后你打算怎么做呢?呃,六点二十一分?还有四个小时?」 她把玩着颈部……那个是叫颈链吗……?从上方垂下一个又长又细的锁链,最尖端上吊着一个银色的怀表。 「嗯,再过四个半小时。你要怎么做?在这个冷死人的神社角落一直发呆吗?还是去这附近的某处,预演结伴自杀打发时间?」 「哪有预演结伴自杀这种东西呀。」 「那要是正式来的时候失败,不是很丢脸吗?」 「才不会咧。谁会失败。」 「咦?你的射击手腕,会在四个半小时之内戏剧性地提升吗?那真是太厉害了。」 「我不是要用这个结伴自杀的。」 「那要怎么自杀呢?还有四个半小时喔?上午六点二十一分耶?」 「你好罗嗦啊。」 「六点二十一分,二十一分,二十一分!」 她把眼罩猫放在头上,连续说了好几次,简直是幼稚园小朋友。 「你真的很吵耶,而且折口所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那你确认看看不就得了?打电话给那个一七同学。」 「就算打了也不会通的。」 「邮件呢?」 「…………」我把口袋里的机器紧紧握住。「这不是我的手机。……邮址也想不起来。」 「写在某个bbs上不就好了?」 「吵死了,已经够了。」 「那我的借你好不好?」 她伸出来的手里,露出一个全黑的长方形道具。 我不知道自己犹豫了多久。 可以确定的是,我用她的手机传送邮件,并且自觉到自己的肚子非常地饿。 「但可不保证她会立刻回信喔。」 「我知道。嗯,还有四个小时……四个小时十九分的空闲。好。」 寿罗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恶作剧般地笑了,然后开始做全身的伸展运动。 「那么直到一七小姐——或是一七先生回信为止,由我帮你使用你的时间。」 「什么?」 「因为反正你也没有事情要做吧?那就帮我个忙吧,是关于我的工作。」 「工作?什么工作?」 「当然是……」伸着懒腰,被黑色和红色包裹住的她回答。「保护这个世界上绝无仅有的三项真实。」 伊隅贤治 01:44-01:59 没有人,我坐在砖瓦打造的老旧地下空间里,巨大的黑色影子终于逐渐靠近。我认得这道影子。 「……嗨,三桥。」 这是偶然还是必然呢?我无从得知。冷静思考之后,他跟我都是在追逐着自杀志愿者(即使如此,我现在对他却感到十分遥远),在无人的深夜里尽可能地想移动到光明的地方大概是人的习性吧,或许我们在地下街里的相遇,也不是那么不可思议的事。可是东京的地铁车站那么多,在除夕夜里被明亮照耀的地方也有无数个,只要出了一点点差错,我大概就不会和三桥再次相遇而结束。 看了他锐利的眼神,我确信了。他应该已经察觉到我说谎的事了。我企图操纵他,在中野车站利用他。他一定是从「搜索队」里的某人那里(西满里衣?折口步乃果?)听到了真相。没有任何根据,也没有任何脉络,我想像自己大概会被三桥杀死。也就是说,这代表我将被自己的谎言杀死。 我的心情平静到不可思议,准备好要接受他——我命运中的这头野兽。 三桥翔太 01:59-02:02 我一靠近,伊隅那家伙似乎吓了满大一跳的,说得也是,而且他会这么害怕,是因为伊隅以为我要杀了他。但是我并没有打算这么做。因为我的心已经毁坏了。 「……你受伤了吗?」 伊隅问我,我的脚是受了伤没错,所以坐到他身边花了下少力气,我坐下来,然后一直没有动。 心一旦毁坏了,动不了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我明白了伊隅的心似乎也满受挫的。 我们沉默地坐着,觉得好可笑。 然后也不知是谁先开始的,我们两个人小声地笑出来。一笑之后就停不下来,眼泪也停不下来。 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哭和笑一定是一样的。 所以再过一会儿,等骑自行车来的怪老头来的时候,我们又哭又笑就是因为这样。 西满里衣 01:45-02:02 演奏暂停。 不去找德永不行,但是也放不下步乃果。我确认她的情况,她还紧抓着陶子同学。 暂停,这个字多么适合现在的我们。 不走不行,但是还想在这儿多休息一下。 在这间舒适的店里。 我们是轮胎陷进时间的侧沟中的轻型汽车。没有做什么准备就出去玩,困在山路里动弹不得。没办法,只好休息一下,喘口气。并不是不会有人来救我们,但是现在还不想动。所以休息吧。 再一下下就好。 轮廓分明的美丽萨克司风手回来后,下首曲目便开始。垣子小姐继续担任主唱。低调的钢琴,代替贝斯的是让人印象深刻的大提琴。 「into the midnight。」 忍小姐吟咏般地说道。美丽的发音,美丽的字句。into the midnight,进入深夜里。 「终于想起来啦。」老板说。 「那是当然的罗。如果连这个都忘了,那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好美呀。」我说。 不是客套话,是发自我的内心。真的,真美丽的旋律。古典风格的和弦,不刻意的即兴演奏,宛如飘荡着静瑟的夜湖,或是入睡的城市。 歌词到了副歌的部分转换成英文。 ——而这个世界上,只存在着三项真实。 (so, only three things there are,in this world, of true and sure.) 奇怪?我曾经听过这句话。是在哪里?什么时候? 「『这个世界上,只存在着两项无可动摇的真实。』」 忍小姐唐突地说。 「咦?」 「这句话似乎是个叫班杰明·富兰克林(※班杰明·富兰克林(1706~1790)是美国著名政治家、科学家,亦是出版商、印刷商、记者、作家、慈善家;更是杰出的外交家及发明家。)的名言。你觉得那『两项真实』是指什么呢?」 一瞬间,笹浦的侧脸浮现脑中。 在那个河床,那个孤独的飞行员。 那个时候,我头一次发现自己将他的灰绿色外套代替毯子盖在膝盖上。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不知道。」 「就是死跟纳税。我是在高中的时候知道这个字的——是在那个时候想到的。啊——所以大人才会那样拼命地想要避税。」 「?」 「因为如果可以逃离『税金』的话,说不定也能逃离『死』,不是吗? 这两个都是被分类在同一个领域。 是的……说不定……我们热衷的事大部分都是这样。乘坐云霄飞车也是,看恐怖片也是,建设高楼大厦也是。 像这样,从小小的『死』里逃出来,证明给别人看。 接近到『死亡』代理人的鼻尖,再巧妙地闪躲度过。 真正的『死』也是一样,顺利的话说不定可以逃开……这么想,好让自己安心。 嗯,不只是云霄飞车跟恐怖电影,说不定我们每天的生活,都是这种小型竞争的延续。 我们只用一点点努力,就想成就什么。明知总有一天会失去一切,即使如此,我们还是得制造些什么、得到些什么、贮存些什么、留给下一代什么,只为了求安心;只为了感觉自己能战胜『死亡』。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学校的考试也是,在餐厅吃饭也是,旅行也是,音乐也是,文学也是,宇宙探测也是。」 「这么说来……」我说。「想要开发宇宙的有钱人,也曾在哪儿说过,『我并不打算死,因为只要我有钱,到时发达的科学就能让我免于一死。』」 「是吧?」慢慢喝光第二杯莫斯科骡子后,她幽幽说道。「如果是满里衣同学的话,会怎么做呢?」 「咦?」 一时之间,我搞错了意思。 如果是满里衣的话,会怎么击败「死亡」呢? 非得击败它吗? 「所以,这就是『这个世界上绝无仅有的三项真实』呀。说实话,这首歌到最后虽然出现了这三件事,但是那一段可由歌手自由变换,这首歌的规矩就是这样。这在性格判断上还满派得上用场。也就是说……你的话会怎么回答呢?」 「这个——」 对我而言,真实的事是什么呢? 确实的事,哪儿都不存在。 那么真实的事呢? 我所谓的真实究竟是? 「那个……」我听见我的声音正打算回答。「第一,希望被了解的事如果无法被了解的话,那么只有让对方相信了。第二,如果想表达的事无法用言语表达,那个时候只能用行动表示了。第三……第三是……」 笹浦的侧脸,与母亲的笑脸。 薰冰冷的手。 「……我想不出来。忍小姐是什么呢?」 「我?嗯,我的话呀。」斜睨上方的黑暗空间后,她说:「……第一,正义是存在的。第二,有爱必胜。第三,大家到最后都会变得幸福。」 既简洁又纯朴,但更像是…… 「你在开玩笑吧?」 「跟开玩笑没两样。我是认真的。怎么了,不行吗?」 「不,并不是不行,可是……」 「可是什么呀。」 该怎么说才好。 「……会不会太简单了一点?」 「我是真的这么相信呀!」 忍小姐已经喝了第三杯,名字像棒球选手的绿色饮料已经快要见底,说不定她已经喝醉了。 「我啊,就是这种个性,已经没救了。总有一天,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总有一天,大家都会变得幸福的。做坏事的人要接受惩罚。即便那不是在这个世上也一样。」 「下地狱?」 「地狱,或者是来世,或者是宇宙尽头的餐厅都无妨,反正在这里以外的某个地方就是了。」 歌曲即将结束。所有良善的事物,都很平等地终有结束的一天会造访。 到副歌了。 ——然后最后一项,是回忆。 (and the memory,st, but not least.) 我大胆想像了一下。 「这首歌……该不会是忍小姐所写的吧?」 「怎么会,不是的。」 「那么是谁做的呢?」 「谁知道呢。」她进入第四杯后说了。「不过大概是个非常孤独的人所写的吧。」 三桥翔太 02:02 所以,我和伊隅又笑又哭,是因为心被毁坏了,然后那个老爷爷来了。明明是地下道,他却骑自行车来,还满奇怪的。 「哼。」 这么说完后,老爷爷从脚踏车上下来,旁边穿着黑色披风,戴着发光帽子的人,大概是个女生。说起来好像是女生先到,后来老爷爷才跟着来的。所以这个女人先说: 「是这两个人吗?藤堂老师。」 之后,老爷爷摸着自己的头。 「嗯,就是这两个家伙。谢谢你啊,永井家的大小姐……哼,不像话。不管哪一个都锻链不足,但也不是完全不值得一看。」 老爷爷咻地靠过来,动作十分轻盈,穿得明明是木屐,却完全没发出和地板摩擦的声音,我很惊讶。 但是,我已经很受挫所以没有动。干什么啊!我好像说了这句话,可是记不太清楚,但是我应该说了「吵死了,不要管我们,我们已经完了」,之类的话。 然后,老爷爷说了。 「愚蠢,怎么可能会完了——所谓事物,只要相连着,便决定了接下来的核心和价值。好了,时间和人手都不足,你们也好好的帮我工作吧。来。」 温井川圣美 01:45-02:02 西同学取代阿正,现在成了我们的队长,虽然她完全没有要行动的感觉,但那一定是她有什么深入的思考吧。 陶子同学陪着折口。我的话,则和渡部同学在一起,一直观察着吹奏萨克斯风的美男子,看着他从洗手间里走出来。我并不是特别喜欢他,而且我注意到那是刚才我走过的门,也就是说,他从女厕走了出来。 「嗯?怎么了?」 垣子小姐满脸不可思议地对我微笑。啊,对了,因为男厕已经有人进去了,所以没办法只好上女厕吗……这不可能呀。因为除了我们之外,已经没有其他的客人了。那么是男厕坏了不能使用吗?可是也没贴上「无法使用」的纸呀。那么到底是什么呢?而且为什么我非得从元旦起,就为都心爵士吧的厕所操心呢。 垣子小姐过了许久后,似乎注意到我们在思考些什么。 「啊~~原来如此。我没跟你们说吗?」 「咦?咦?咦?」 我和渡部同学声音重叠。 「什么事?」 「她的事。」 「咦?」 我们看了看周围。她?忍小姐跟店里面的管线施工有什么关系吗? 「不是啦,跟小忍没关系。是她。」 「啥?」 「其实我也是。」 「咦?」 「哎呀,你们真不知道吗?好高兴啊。」 「咦?」 「所·以·说,我是男的,那个是女孩子呀。」 你们看!这么说完后,她——他拿出自己的驾照。赤垣善之助,大型特殊客车第二类型。顺带一提,吹奏萨克斯风的他/她叫真由子小姐,听说他们两位正在交往。 在那之后大约十多分钟,愚蠢到老套的台词,还是从我们的嘴里一句接一句不停地说出来(有尽可能不打扰到演奏)——哇,我完全没发现,真是太厉害了,好漂亮哦,皮肤也很滑嫩,该不会整个乐团的人都是这样吧?哦哦,不是这样啊,真是吓了一跳呢。手术痛不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家长的反应呢?化妆是怎么化的呢?你们怎么认识的?等等,等等。 也就是说,我们为了粉饰自己的无知和偏见,不停地说话。至少我是这样。 为什么我非得对他们的(或是她们)的事感到不好意思呢?但是现实上就是如此,没办法。我满脸通红,舌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到这里为止,过度的自我意识跳了出来,这大概就是我心中那锅沸腾的热水的真相。只要把一整天的自我厌恶,跟兴奋、困惑,还有对妹妹毫无道理的嫉妒混和在一起,就是完整的食谱。如果能从愚蠢的行动当中找出人生普遍的法则,那一定是这样子的——年轻就是特权,特权就是暴力。而且就连平常沉默寡言的女高中生,也会变得如此无意义地碎碎念。 「那个啊。」 垣子小姐待我们的暴风雨刮完之后开口了。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像这样的文字在她如霓虹灯招牌的脸上拼命闪烁。 「小姐们,你们喝醉了吗?是不是喝了放在那边的东西呢?」 「怎么会。」 「没有的话就好。你们觉得拿着铁槌把钉子打进路人脑袋里的人,是怎么样的人呢?」 「什么?」 「铁槌呀。长这种形状,握着这边。」 「我们知道呀。」 「那么,拿着那个往别人头上钉钉子的人呢?」 「应该是很危险的人。」 「如果这么想的话,你们下次对我以外的人,拿着自己手上的铁槌挥舞时,请再多小心一点。我……我们,对这种事虽然比较习惯,但是世上也不全都是这样的人。」 我和渡部同学低头看了双手。垣子小姐苦笑。然后很温柔地附加上一句。 「这当然是比喻。」 折口步乃果 01:52-02:02 有人在说话,是女人的声音。 这个世界上只有三项真实。如果是你的话,会是什么呢? 是我的话,麻雀和晴朗的五月以及独角兽。只有这三项是真的,其他的全是谎言。你觉得如何?我想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没有痛苦,也没有悲剧,更没有割腕的女孩。当然,也不会有霸凌。是的,霸凌另当别论。 为此,删除话语一定比较好。为什么?因为对我们小朋友来说,那是太过危险的道具。被话语伤害的灵魂,非常容易破碎。就像把核桃的壳压裂,轻松地分成两半。 那么大人就没事吗?不对不对,没有那种事。说起来,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大人。 如果是真正的大人,就不会折磨孩子。 不会放任霸凌不管。 如果有孩子想死,应该会靠近他问清楚情况。 更不可能会引发战争。 我们大家都是孩子。住在这个星球的人们,每一个都是孩子。手上拿着武器,互相伤害,一心丑陋地祈求着「那些家伙」如果全死光了就好了。却连「那些家伙」是指谁,都没有定见。 真的,我们都是孩子。 迷惘漫步,悲哀而愚蠢的野兽。 喔,我听得见其他人说的话。变成男人的女人,和变成女人的男人。两个人拿着锤子挥舞追赶着城市里的人,永远幸福快乐的生活,这是非常美好的童话故事。我也很喜欢听故事。神话、童话、谣言,接着当然还包括都市传说。我知道非常多故事。 比如说,老师赠送即将毕业的女学生亲手制作的毕业相簿的故事。将之打开,只有一个人和其他毕业生的内容完全不一样,照片全都是他偷拍她私生活的内容。是的,他是恶劣的跟踪狂。 或者说,这个怎么样?把耳机左右相反戴上,听某种特别的cd的话,脑子也会整个颠倒过来。听说这是美国一个特殊的研究所开发的声音资料,在网路上泄漏出去。不知情的地下乐团将其抽出混合编曲后,在荷兰陆续出现了被害人。现在在book off(※日本知名的二手连锁书店。)的特价专区里,一张卖一百零五圆。就是封面全黑的那个。 是的,这个世界上全是可怕的事。没办法安心入眠。 哎呀呀,怎么回事?大家看起来都很开心地跟乐团的叔叔们聊天。好像只有我被排除在外?不过没关系。因为大家看起来好开心,颜色都很漂亮。 满里衣同学开始弹奏钢琴。不知何时开始,她离开了轮椅,来回自由走动。真是太好了。满里衣同学。 陶子同学吹着萨克斯风,肚子胀得好大好大,不要挡到别人的路,快把它收起来吧。 渡部同学是贝斯手。褐色头发闪闪飞扬,变化成金色和银色。 然后主唱是温井川同学。她歌唱得非常好,低沉嗓音散发迷人的魅力。 啊~~这首歌我知道。在音乐课时老师教过我们。是爱尔兰的古典民谣,叫做《离别酒》。 欧苏利文·爱 02:02-02:06 「……接下来是~~『碰运气特殊才艺』单元!」 在主持人耕司先生打暗号的同时,「叭噗叭噗叭噗;咚咚咚咚!」的音效也跟着响起,我真是非常坐立不安。广告结束后,时间已过凌晨两点。观众们差不多已经放松的时间,不过其他电视台在各地的实况转播和日本流行歌的组曲已经结束,是搞笑特别节目正式开始的时机。 从这里开始可要炒热气氛呀,各位!刚才吊起鼻尖的疼痛还没消掉,比基尼不停往内缩,灯光好热,喉咙好渴,可是哪管得了呢,拼了! 「首先是偶像大对决~~!小爱和~~美里香!」 蓄势待发的我,是在那时被耕司先生点名,这时疗愈系偶像从座位离开前往舞台中央。是的。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偶像参加演出,共两个人。疗愈系和无厘头系。所以今天大家期待我扮演的角色是,说黄色笑话的搞笑系。哼,我才不服输呢。 所以,结果是…… 疗愈系:「哎呀~~人家输了~~」 我:「耶!成功了!」 主持人:「好,那小爱就表演三分钟吧,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你拿手的,简短的才艺或是魔术都可以。」 我:「那我先宣传一下可以吗?我的新春连续剧。」 主持人:「这又不是热水广告!(※热水广告是日本综艺节目「super jockey」(1983年1月~1999年3月)的其中一个单元,内容是让女艺人在三十秒内现场换泳衣,跳进水温约51度的透明浴缸里,依女艺人浸泡时间的长度做为其宣传的长度。)而且不准做友台的宣传!(笑)」 我:「对不起,因为我还年轻,全身吹弹可破。」 艺人a:「喂喂喂!」 艺人b:「你到底是哪来的欧吉桑啊。」 我:「呵呵呵呵。」 主持人:「对了,话说回来,小爱你不是还在念高中吗?等一下喔,这么大半夜了,你还在工作不是很糟吗?导播!」 (座位上的人同时搭上话。) 艺人a:「咦!」 艺人b:「你搞什么呀!」 艺人c:「违反劳基法了!」 艺人d:「好,暂停播放,暂停播放!」 音效:「叭噗叭噗叭噗!」 我:「欸嘿嘿嘿,没事的!我在隐瞒什么,其实上星期才刚满十八岁!」 主持人:「喔~~恭喜!」 原来如此,耕司先生是想把节目进行带到这里来。时间……好,还够。承蒙他的好意,帮我再多宣传一下我的资料。应该讲星座好呢,还是? 疗愈系:「咦,可是你的确是高中二年级没错吧?」 艺人b:「喔!谎报年纪谎报年纪!」 艺人d:「什么!?」 我:「不是的!我小时候生了病休过学,所以才这样!」 啊,糟了。 再这样下去走向会跑到莫名严肃的方向。失败了!该怎么办?我对耕司先生用眼神做了个暗号。他一边确认一下大字报。 主持人:「原来是这样啊,那可真辛苦呀……你们都给我安静点笨蛋!」 主持人抓住偏角落的座位上一个比较用力顿足的艺人,以折扇用力拍打主持人专用的讲台。这是进行下去的指示! 所有人:「那是什么意思?你自己才吵咧白痴!叭噗叭噗叭噗,换主持人啦,换人,搞什么,在下出身地是播州赤穗的,转圈圈噗噗噗噗!」 大骚动之后,顺利进入了特殊才艺大战。座位上一片混乱,偶像大笑,助理导播进到画面里,趁那时候,我在舞台下方调整麦克风的高度。 厉害,太厉害了耕司先生!不浪费任何时间把笑点炒热。而且在座位上的所有人彼此配合得天衣无缝。太厉害了。这才真的叫做工作。看电视的客人们虽然几乎都没有察觉到。不过,如果被发觉到的话也不算工作了。耕司先生,谢谢你! 主持人:「吵死了白痴,你去死吧!好,接下来请小爱为我们高歌一曲吧!」 所以终于轮到我唱了,登场! * 预定当然早已决定好,不过为了制造出即兴的感觉,所以当然没有伴奏。是无伴奏合唱。天啊,不过为了在今后将范围也拓展到这里,所以这段绝对无法省略。 另外,歌曲的名字叫做parting ss,翻成日文的话大概是「告别的干杯」或是「离别酒」,非常抒情的一首歌。非常悲哀,但是旋律又非常美丽。听说在爸爸的家乡,大家都唱这首歌一边喝到醉。 内容呢……呃,大概是这样子吧? 我们的钱 一毛不剩 of all the money that ere i had, 和同伴一起扒窃 i spent it in goodpany. 我们干的坏事 一件都不剩地 and of all the harm that ere ive done. 返回到我自身 s was done to none but me. 然后 我们靠小聪明 and all ive done for want of wit. 将干的事全都忘光 to memory now i cannot recall. 所以 干了离别酒 so fill to me the parting ss. 晚安 祝你们幸福 good night and joy be with you all. 光是听一点点的话,可能会以为是喝醉的老头爆肝而死,但是歌词继续到第二段,第三段的话,会渐渐开始改变。 这其实是关于一个士兵的歌。 明天就得上战场,还很年轻,一位前途光明的士兵,在最后的夜晚和知心的伙伴们一起喧闹。 唉,我想有各种解释,不过我是这样诠释这首歌的。应该说,是如此相信。 悲哀的士兵的故事。 他离开了心爱的人。 独自一人。 因为除了他,没有其他人能够完成任务。 可是 这就是命运  but since it falls unto my lot 因为我们还能独自前往  that i should rise while you should not. 已经快要 轻轻地走出去  i will gently rise and ill softly call. 轻语:「晚安,祝你们幸福!」 "good night and joy be with you all!" ——这就是爱尔兰,爱尔兰的灵魂。 爸爸这么告诉我。 很久很久以前,他开心地,也很哀伤地告诉我。 ——爸爸的哥哥,也就是你的伯伯,总是和他的同伴们一起唱这首歌,然后和同伴们一起死去。他们和政府进行抗争,在枪林弹雨中倒下。 ——那真是太可怜了! 年幼无知的我这么说。 于是,爸爸轻声说。 ——并不可怜呀。虽然非常的悲哀,但绝对不是可怜。因为他是为了你而战斗。为了你和你的朋友,还有尚未出生的许多孩子们,为了让你们的世界变得和平。 而且你现在在这里,在这个非常和平的国家,能够唱他们的歌,应该感到高兴的。 因为他们的战斗,绝对不是白费。 我想到德永同学的事。 然后还有满里衣同学、阿正等,为了阻止他自杀而正在努力的各位。 还有也稍微想了一下神。 刚才休息的时候,我确认了一下手机,「平安找到德永同学」的邮件并没有传来。但是,「他已经死了」的邮件也同样没有传来。到底变怎么样了? 还是不行吗?大家没赶上吗? 不会的。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时间早已过午夜两点,超过了预定时刻。即便如此,我还是相信;我还想相信,我们的战斗不会白费。或许还没胜和,但仍然继续战斗。 一定还在继续。 ——突然之间,我想从摄影棚跑出去,回到「搜索队」里。抛下一切,就这么穿着比基尼前往,为了今天刚认识的重要伙伴们,在东京里奔驰。 (冷静一点,冷静一点,欧苏利文·爱!) 这是工作,是我所选择的工作;这里是我的战线,所以我要为大家歌唱。 ——现在的我,也只能这么做了。穿着比基尼的小丑,漂亮地扮演了猪鼻子,让过年放假休息的大家在茶余饭后也能呵呵大笑。我已经耗尽全力了,但是,我的伙伴们仍在奋斗,他们一定还在某处奋战,所以我也要竭尽全力地歌唱。 将来自遥远的异国、我遥远的故乡,那遥远一族的歌曲献给大家。 * ……一回过神,摄影棚一片寂静。 歌曲已经唱完了,但是仍然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 咦? 很糟吗?很糟糕吗? 我……难道走音了吗? 这么一想后约过了一秒。 所有艺人:「……哇喔喔~~好厉害~~!」 音效:「叭噗叭噗叭噗。」 艺人b:「太厉害了!我眼泪都流出来了~~」 疗愈系:「好厉害好厉害~~小爱好厉害!哭了,我哭了啦~~」 主持人:「现在是怎样!变成一个非常认真的节目了喔,小爱(笑)。」 艺人e:「真的,这可不是红白大对抗啊(笑)。」 我:「呀哈哈哈,真抱歉!都怪我的歌唱实力太过雄厚了。」 主持人:「哪有人自己说呢,你啊(折扇x1)!」 我:「啊,那为了表示歉意,我表演那个扭腰摇胸舞!」 哇,好丢脸啊,我不想跳啊,这个舞并不是我的梗,可是上次在初次亮相的深夜节目里做了之后反应很大,我原本只是开玩笑而已,结果连想出这个梗的艺人都认可了,还说:「发放执照!」可是这是现场转播,如果失败的话,可不只是变成播放事故而已,还会禁止进出,并且再也无法出现在地上无线电视台了,请保佑我,鹤瓶大明神。但是还是好丢脸啊,对了,还有班上同学大家可能都在看,哇,为什么我要说「我要表演」呢?好丢脸,好丢脸啊!救我啊,美园小姐,可是我要表演!当然要! 所有艺人:「哇喔喔喔!开始了~~扭扭扭~~」 主持人:「等一下,喂,刚才的感动全被破坏光了!你们大家全都头壳坏去了吗……!」 西满里衣 02:04-02:06 「咦?」 我往沙发看过去,躺在沙发上的步乃果,好像突然张开眼睛说了些什么。不过似乎是错觉。四人组开始演奏下一首歌曲,是首简单好记的小调。一定是英国或爱尔兰的传统民谣,主唱换成忍小姐。 我尽可能的不发出声音,将轮椅靠近步乃果。她的眼睛果然还是紧闭着。在睡觉吗?不是。在作梦吗?或许是。 步乃果的嘴唇微微牵动,她跟着忍小姐,在念英文的歌词。 good night, and joy be with you all. part12 逻辑化的感性/感性化的逻辑 笹浦耕 02:06 两台七百㏄的重型机车,以超过七十公里的时速从我两旁穿过去。 我的叫骂声(说来其实是混着哀号的)「搞什么啊,去死吧,白痴!」完全没有根据的逞强,回响在围在四方的货柜山脉里。 机车冲了三十多公尺后,突然来个大回转再次面对我这里。不愧是「幽灵海岸」所属的特攻部队。非常漂亮的战斗技术。 我摆好架势。一介高中生,为什么会在湾岸填海地的货柜放置场里,跟千叶的义警团兼暴走族玩这种无止尽的捉迷藏呢……?我也不想再一件一件回想起这些。 不过我知道的只有,那些家伙与其追踪悬赏标的德永,更以排除竞争对手为优先,以及这个货柜迷宫里,藤堂那家伙也在身在其中。 我抓起手机。不知何时通话已经中断。妈的可恶,重播。 「藤堂!你在哪?」 『在货柜之间。』 唉,那我已经知道了! 「那不叫情报,有没有什么好消息?你老爸跟美军上校认识,海军特种部队的直升机五分钟后会赶来救我们出去之类的。」 『抱歉,那可没有。』 「我想也知道啦。」 『虽然没有,但是有个好消息。刚才马桥先生跟我连络。他说已经有支援人马赶往此处。一个叫仁科警部,是马桥先生的老朋友——』 电话在这里突然断掉。 是收讯不好,还是藤堂的电池没电呢?不管哪一个都无所谓了。问题在于我前方三十公尺处引擎空转的重型机车。而且仔细一看又增加了四台。为什么呀! 并排成一列的四对车头灯,是喷出火焰的恶龙的嘴。可恶,不要一直这么瞧不起人。我该发威的时候也是会发威的。我大口吸气,准备把藤堂赐给我的传家宝刀,铁芯的木刀……这才发现把它忘在「浪漫亭」明治神宫前店的三楼了。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如果能够平安生还,我就要把动作电影的dvd作品集全部都给卖到book off去! 啊,已经全烧光了。 西满里衣 02:00-02:22 笹浦仍然还没回信给我。该怎么办? 在我这么烦恼时曲子已经结束,老板用忍耐到极限的口吻这么说。 「……还是去警察局吧,不然至少也去一下医院比较好。」 「不行!」 我们同时大叫。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想法。警察、报案三联单、侦讯。都已经这种时间了,为什么还要去那种地方?是你自己诱惑对方的吧?听来的破碎知识仿佛刺穿心脏。不行,不能把现在这种状态的步乃果交给大人们。 「就算你们说『不行』也一样。」 「总之就是不行!」 「我说,你们听好了。这间店不会永远开下去。因为今天是除夕,所以才特别——说起来已经是元旦了。到早上店也会关起来……」 「那我们去别的地方!而且,我们还要去找德永!原本那个才是我们的目的!」 「……话虽这么说,但也不能把你们赶到街头。以现实层面来考量,把袭击她的那些家伙就这样……」 「请你不要再说了!」 温井川同学大叫,跟步乃果抓住陶子同学的袖子哭出声来是同个时间。回过神来,我们为了要保护包裹毛毯的她,已经在沙发前做出像正集团(※橄揽球里,球员们用肩膀互相勾肩搭背扣成一排人墙,然后以头肩互相推抵,争夺发球权时的阵势。)般的阵势。 垣子小姐和老板面对面互看。四人组则耸耸肩,慢慢地开始收拾乐器。只有忍小姐似乎想起什么很重要的事般,一直看着我们。 我们很明白,我们的要求,根本算不上什么要求,纯粹只是小孩耍任性而已。老板说的话很正确,不仅如此,那也是对我们最有帮助的。如果担心步乃果的身体和心情,应该尽早去医院。 但是,我们没有一个人想松开正集团。 我们是孩子,很顽固、很任性、不知感恩、不明事理,而且我们除了自己以外什么都不是。到刚才的平稳空气,已经不复存在。那种东西已经毁坏消失了。现在只有冰冷的裂缝。我们这边有五个人,对面则是大人们,而再更过去的那一边…… 是那些家伙。 袭击人的家伙。殴打步乃果、推倒她、撕破她的衣服,以及其他种种的那些家伙。 现在这一刻,如果能抓住那些家伙就好!如果能用手铐铐住手他们,让他们站在被告席上,宣告判决的话该有多好!不,这样太便宜他们了。手铐、眼罩、拷问刑具。我才不让他们痛快死掉,要折磨他们;折磨他们,让他们求饶,而我切碎他们身体的手绝对不会停下来! (那种人死了算了!死了就好了!) 我要杀了他们!如果可以的话! 抓住他们,绑住他们,切断他们的手指,挖出他们的眼珠!剥下指甲,削他们的皮,让他们无法再次袭击我们,把他们重要的地方给—— (——好好『照顾』!) 我被弹回到现实。 老板、忍小姐、垣小姐和四人组默默地看着我们。 稳重的间接照明,已经和监狱里阴暗的灯光无法区分。安稳的气氛?美丽的旋律?那种东西又有什么用? 在现实这道伤口之前? (我——) 竟然。 竟然。 (我现在竟然……) 竟然许下了这种愿望。 (我不喜欢有人死掉。不管是谁,或是什么样的理由,总之我就是不要。) 这不是我的真心吗?几个小时前,我不是才把这些说出口吗? (死了算了,死了就好了。不仅如此……) 我要杀了他们。 这个我,原本应该要阻止德永的。 「不管怎么说,都不能放着你们不管。」 老板说了——同时动作的,出乎意料地居然是亚希穗。 桌子上放着垣子小姐喝过的杯子,她抓住它贴住嘴边。右手以眼睛看不见的速度移动。 好厉害。 亚希穗居然会这种快动作特技! 「如果你一定要叫警察的话,我就把这个全部喝掉!然后这间店会因为让未成年人喝酒停止营业、被罚款,然后你们全部会被送进监狱!」 * 时间暂时停止,思考打结。 让高中生喝酒的店家负责人,是否真的该直接送去监狱,其实我也不知道。 「……你们是要威胁我们吗?」 「你要那样想也无所谓!」 步乃果以外的所有人都抓起附近的苏格兰威士忌杯子,或红酒瓶贴进自己的嘴唇。 没有人动。 不能动。 怎么办?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呢? 嘴边的玻璃杯,酒精和柳澄的香气。光闻味道舌头就已经发麻。 怎么办?怎么办? 苏格兰威士忌的玻璃杯,以及红酒瓶。这根本不构成威胁,但已经想不出其他的方法。 毫无计划性,胜算也是零。 我们真的是小朋友啊…… 「喂,你们!」一脸不耐的垣子小姐终于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从刚才就一直默默地听你们说,你们好歹有点分——」 「哎呀,哎呀。」老板说。「看来这些孩子们,是认真的。」 「就算是这样!怎么可以糟蹋人家的好意!」 「好了,好了。」 他举起手制止垣子小姐,然后叹了口长长的气后,用好听的男中音开始说。 「你们理由我已经明白了。 但是我也有责任。对这间店,必须对在这里打工的小忍,还有今天晚上聚集在这里的朋友们负责,因为我是这间店的老板。然后,当然对你们也是。因为你们还未成年,而我已经是成年人了。已经是好久以前……唉,结果我并没有参加成人式。嗯,先不管那些。 总之,我是『有点年纪的大人』。所以对你们有所责任。不只是我,世上所有的大人都该对你们负责。无关法律。不是那个问题,也不是世风日下,所以青少年犯罪率增加了。并不是因为都是日本人,所以才会这样。而且我原本连你们是不是日本人都不知道,不是日本人当然也没关系。你们当然也不会知道我的国籍在哪,又有几个。所以,我所说的责任并不是这种意思。 那只是单纯的……是的,真的只是很单纯的事。 我比你们活得久一点,你们在我还在这世上时被生下来。而且今天晚上,在这里,我与你们偶然相遇,只是这样而已。就只是因为这样,所以我对你们有责任。 不管是谁,都无法选择自己出生的时代,这并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话,而是某个伟大的人写在某本书里的。如果时代这个字眼太过夸张,那么改成世代也可以,如果要简单,也可以说『没有人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出生』。简单来说都是一样的。 而且,也不是先被生出来就比较伟大,更不是活得比较久就比较聪明。这个世界上反而是相反的情况比较多。 对你们有责任是我的想法,完全不这么想的大人在这个世上多的是。或许你们已经遇到这样的家伙,而且对这样的家伙们感到绝望也说不定。胡乱摆架子的大人、不遵守约定的大人、很容易扭曲信念的大人、什么都不相信的大人、对年纪小的人很严格,对自己的同伙却放水做内线交易的大人。我也没有自信说自己完全没有那样的部分。不,有相当的机率是存在的。虽然如此,我也不打算改变我的想法。 责任,这个字眼太过拘谨了吗?那么,换成这样的方法来说吧。 我选择『我是你们第一笔欠下的大型负债』……这个想法。 为什么?因为我是被选择这条道路的人们所带大的,而那些人也在更久之前被选择一样道路的人所教导,规劝过错,有时被臭骂,在心里发誓有一天要偿还欠下的东西。 他们把之前的人无偿给予的东西还给了我,所以我也必须把它还给你们不可。说不定我还会用稍微严厉一点的方式。 你们可能会觉得这件事很可笑,但我认为这才是,有点年纪的大人。应该做的事。也就是说,从某人那儿继承的东西,并不是小心翼翼地把它收藏好,而是某一天一定要再传授给别人——我说的意思,你们懂吗?」 我们安静地点了点头。 「嗯,那就好。说实话,我并不是很会说话的人。 好了,再把话题拉回到最初。我希望你们到早晨来临前,不会再遇到更危险的事,平安地回到家。而我认为依照常识判断的话,那需要的是警察和医院。 但是,你们却不这么想。 我觉得你们的判断不正确,甚至觉得很危险。 在此,我可以更加发挥常识,也可以强制性地报警。应该说,世上有一大半的大人都会这么做吧。当然也包括刚才所举的例子里,那些无聊又卑鄙的大人们。但是,我年轻时也有很讨厌那种大人的时期……」 他侧目往四重奏那儿瞪,他们只是沉默的苦笑。 「那时候,我跟某一位女性做了一个约定,等到有一天我变成大人,当我看到『愚蠢的小孩』做出『愚蠢的举动』时,只要一次……真的只要一次就好……我要倾听他们所说的话。 并不是囫囵吞枣的意思,也不需要完全听从他们所讲的。只是很认真的聆听,然后不是以一个大人的身分,而是我身为一个人,去期望他们做正确的事。 我现在开始就打算实现那个约定,也期望能够实现。就是这么回事。 好了。 所以我的提议如下。——如果警察和医院都不要的话,那么至少好好跟你们的监护人申请许可。」 「我知道了。」 我迅速地拿出手机,快速开始打字。如果是妈妈的话,应该不成问题。她是个人主义的化身,原则只有一个:自己做的事要自己收拾。只要守住这个原则,便什么都不成问题。请妈妈当我们所有人的保证人就好。 可是他摇了摇头。 「咦?」 「不是那样。」 他说。嘴边胡髭一点都没动,不过他的声音却不可思议地响亮。 「并不是寄邮件单方面的告知,而是直接好好地用说话去说服。而且你们每一个人,都要得到清楚且肯定的回答。」 柜台对岸的他蹲下,从下面取出来的是……一台旧型的固网电话。 黑色的外壳,圆形的回转式拨号盘,充满曲线的轮廓。小学生的时候,我曾经在某处的博物馆的展示上见过。是昭和时代使用的机器,跟不上时代的独角仙。 可是,只有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 上面装了两支听筒。 「啊。」忍小姐眨了眨眼睛。「老板,那个还留着啊。」 「因为我东西保存得很好。」 他的语气仍然平缓,但是眼神非常的认真。注意到我们视线的他,用指尖摸着黑色曲线一边说道。 「这是以前……不,是很久以前,为了当游戏的奖品,请某个朋友帮我做的。还有,他是刚才我提到的女性,也就是跟我约定好的女性,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这支听筒可以正常说话,但是那支只能接听。有两个人可以同时听到对方的声音。或者应该用『第三个人可以听到对方跟这边的对话』来描述会比较好。是半吊子母子机的老祖宗。 为什么做了这个机器呢?这说来话长……总之是集满了一群年轻人——现在已经上了年纪,但是错不了,过去曾经年轻过的一群人,他们重要回忆的物品。」 我注意到在他的手指下,用小小的金色文字刻着字。designed&produced by j.karano 1976. 「他们年轻而傻气,但是仍然……不,所以才幸福。就像现在的你们一定也是这样。不过对你们而言,他的故事应该只是个无聊的老故事。毕竟几乎是三分之一世纪前的事了。是在手机出现之前,虽然有欺负人的人,但还没有『霸凌』这个字出现……是冷战和约翰蓝侬以及黑胶唱片还活着的时代。 不管是谁,自己所出生的时代就是一切。因为这样,就让我省略这家伙的由来吧。就像刚才说的,我并不是擅长说话的人。尤其要我说自己的事。 但是这台机器仍然在这里,现在还能发挥作用是很教人高兴的……是的小忍,这家伙还能跟数位系统对应。我的朋友不只是做人谨慎,还很重情义。托她的福,在这次比赛中也能充分使用。」 「比赛——是指?」 「是的,是场比赛。要说是战争也可以。」 老板直直盯着我们看,对着我们每一个人说。 「你们还未成人,而我是大人。而且现在我们的意见相左,所以我提出了一个妥协案,第三个登场人物即将在舞台上方出现。 监护人——不是单方面对你们感到有所责任,而是很明确地背负法律义务的人。 你们所有人,必须从他们手上争取到自由不可。 在除夕深夜里的六本木遭遇到危险,逃进不认识的店里,而且也不依靠警察跟医院。因为还有未完成的事,所以也不回家。但是,他们必须认可你们的行动。 我在这里,拿着接听专用的听筒听你们的对话,不允许你们说谎,也禁止隐瞒。当然我也不会干涉你们,只是听而已。 没有奇迹和魔法介入的余地。 要试探的,只是你们和监护人之间的信赖关系。 你们按照顺序打电话,顺序随你们自己决定。但是,只要有一个人说服监护人失败的话,我在那一瞬间就会挂断电话,重新跟警察连络,请他们把你们带走。如果你们不进行这场比赛的话,那我就立刻跟警察连络。 你们宣称有非做不可的事,甚至为此威胁我。很好!那样的话就遵照你们的话语——信念,在这个现实里,全力作战吧。 好了,你们怎么做呢? 要选择战斗?还是放弃呢?」 笹浦耕 02:32-02:26 人烟稀少的公园,传来紧急刹车的声音、「是警察!」的叫声,以及搅乱黑暗的警笛和引擎声。 我倒栽葱地被抛到草丛里,一直看着特攻部队以超快速逃走。这里是哪儿呀?日比谷公园?还是滨离宫?总之是在那附近。 「你没事吧——?」 拨开警察们,一个不认识的大叔走近,抓住了我的手臂。白色皱成一团的雨衣,下方是笔挺的三件式西装。有股在神探可伦坡(※《神探可伦坡》是一部美国知名经典电视影集,由彼得·福克(peter falk)主演。于1968年~2003年期间播映。)里,詹姆士·庞德硬闯进来的异样感。 现在的我如果看起来像是没事的话,那你应该去眼科看一下。我……原本打算这么回嘴的。 虽然如此,但是我的下巴很肿,全身都痛得要死,上衣也不知道忘在哪里而冷得要命,而且还有玩了三十分钟以上的捉迷藏,结果仍然逃不了的徒劳感,我自己都听不清楚自己说的话了。话说回来,你是谁啊? 他说自己是叫仁科的警察,然后拿出警徽给我看,说自己是马桥刑警的朋友。 警徽看起来像是真的。不过,看起来像是真货的假货到处都有。 嗯?等等喔? 仁科? 「等一下。」 我从草丛里转了半圈,让世界与我的上下关系一致。然后,半放弃地打给藤堂。 『——浦吗!你现在在哪儿!?』 「在某处的公园里被警察包围了。你觉得我是不是应该投降呢?」 『看对方是谁吧。』 「还有那个刑警的名字叫仁科先生。如果你认识的人里有个叫仁科警部的,可不可以跟我说一下他的脸部特征?」 『头发长度普通,平常主要是使用液态发胶。很自然地往后梳。长脸,轮廓深,嘴唇厚,眉毛细而端正。下巴右边有颗痣。』 「ok,是本人没错。」 『所以你现在在哪——』 然后电话又断了。今天收讯真是太差了。 收起电话后,我对警部说。 「你叔叔该不会就是那个顽固、喜欢搜集谣言的怪人刑警吧?」 「是前刑警——你已经从马桥那儿听到那些事罗。」 果然是如此。 仁科——字首是n。 ……这一刻,我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 我总算得救了,总之结局不会是新年一早就被千叶的暴走族殴杀致死。也得到了反击法布瑞的手段。我今年也能活下去,吃饭,看电影,跟忍约会。可以享受人生。先别管德永那个大白痴。 这么想的我,实在太天真了。 西潇里衣 02:23-02:26 不怎么办,没有选项,顶多就是在决定顺序时争执而已。 即便如此,事情又为何会变成这样呢? 我只是出来阻止别人自杀。 回过神来,自杀已经变成网路结伴自杀,流言飞来飞去,把混混给推进水池里,受警察关照,得知诡异的都市传说,差点被霸凌者的母亲报复心给杀死,被卷入将关东平原一分为二的义警团的抗争,在棒球比赛当中差点失去所有财产之后——今日最大的难关竟是「跟自己的家长取得外宿的许可」! 不过,这一定是我们自己的战争。 这才是真正的战争。 跟自己的家长。 跟母亲。 (我与母亲,女儿跟母亲。) 我突然想像了一下。如果这是笹浦的话,儿子跟父亲。即使一样是亲子关系,但那应该非常的不一样吧。 母亲跟女儿。 在那儿有的是,非常特别的爱情与憎恶。 小声的商量三分钟,结果决定我是第一号。理由是……「因为绝对有把握」。实际上,顺序并没有什么意义,这并不是先抢先赢。不过能够轻松获得一胜的事实,在心理上应该能大大的加分。 在我之后是陶子同学,然后是亚希穗。问题在于步乃果。老板说特例免除她也可以,不过不知为什么当事人却跳起来说「我也要参加」。她的意识是否清楚也不知道,总之她是第四顺位。 接着最后的是,温井川同学。 枯野透 26:26 是的,能够注意到我们讯号的,应该是折口的可能性最高。 嗯,怎么样呢…… 但是刚才那个应该已经相当接近了。我发出讯号,你帮忙加宽。问题在于她能不能回想起来。如果她认为是做梦的话,那就继续不下去了。 我的立场想赌能够顺利成功。 话说……为什么在呼叫时,人总是忍不住说出「喂?」这个字呢? 西满里衣 02:26-02:31 「喂?妈妈? 嗯嗯,还没。咦?等一下,妈妈你现在在哪里?浅草!?为什么? 啊~~原来如此。 ——可是在那种情况下,也会付交通费给被叫出来的监护人吗?哦,原来如此,我现在才知道。警察可真辛苦呢。 是的,是的,是的。对不起。我正在反省。以后会小心不再受警察照顾的。那也请你们继续同学会吧,去吧。 马桥先生?嗯,现在好像还在忙似乎没办法。嗯。嗯。欸,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咦?嗯,因为那件事有点麻烦。 不是,不是钱的事啦。我说啊,喂? 我现在在六本木。 六本木的爵士吧里。 …………。 不,呃,现在应该没办法点歌吧。 喂?妈妈,你现在是第几杯? 啊是嘛。嗯,好的,我知道了。喝酒,不要被酒给喝了。好的,好的。那么我现在在六本木,跟朋友在一起——然后朋友里有一个人受伤了,其实我们应该去医院或警察局才对,但是现在的状况真的不允许。我们还打算去救别的朋友,目前还不能够回家。所以想得到你的外宿许可——咦?——啊,好的。嗯。谢谢。嗯,到早上之前应该可以解决吧。嗯。」 轻轻松松突破第一道关卡。 老板轻轻点了头。只有一个晚上的护照,被盖上了认可的印章。至少第一个人已经得到了。 我回想起至今她所表现给我的关爱。同时,还有她奔放的生活态度。 在大学检定考的参考书里所读到的英文诗。那是怎么写的呢?——老虎啊老虎,月夜下黑暗森林里的燃烧者。是如何用眼睛,或是手,去表现你那颤栗的安心呢? 妈妈啊妈妈,生育我养育我的您。最喜欢红酒和草莓图案的您。您是真的发自内心信赖我吗?难道说,比起来六本木接我,您只是想继续留在浅草与偶然重逢的老友喝到天明呢? (到现在为止的许多爱、温柔的话语、互相认可的自由,当我决定不去高中上课,决定参加大学检定考时,您也是……) (反覆着离婚和结婚,您难道是……) 不可以,不可以! 好不容易得到许可。如果在这里引发不必要的风波,一切都会白费。不可以说,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怀疑、怀疑、怀疑。不要动,我的舌头!不要挫败,我的心! 「呃,妈妈—— 咦? 嗯。没事。嗯。没什么。嗯,到早上之前应该可以解决。嗯。那个妈妈,如果……到了早上,我回到家的话……那时,我有事想跟你说,可不可以? 许多关于将来的事,还有到目前为止的事。 嗯。 嗯。 我知道了。谢谢,妈妈。」 私市陶子 02:32-02:47 「喂?……老师,是我。 现在方便讲电话吗? 嗯。不,我现在不在公寓里。是的。……喂?嗯,是的。其实现在我人和朋友一起在六本木,还要再一阵子才能回去。 喂?老师? 老师? ………………。 是这样子啊。 什么。 …………………………。 唉,那可真是场灾难呢。老师和刑警先生都没受伤吧?是的。不是。 然后,是关于这个宝宝的事。 是的。 我已经全部回想起来了。 喂? …………。 ……………………………………………………。 ……………………………………………………。 ……………………………………………………。 我说老师,非常抱歉,请您再小声一点说。 ………………………………………………………………………………………………。 ………………………………………………………………………………………………。 是的。 …………………………………………………………………………………………。 不是的老师,但是…… …………………………………………………………………………………………………………………………………………………………………………………………………………………………………………………………………………………。 是的。 是的。 不,老师,请您先把我的话听到最后。因为我已经回想起所有的事了。」 是的。 我已经回想起来了。「假扮怀孕」的真相,然后关于我跟老师相遇的过程。 「……老师,那个时候,您是想要救我对吧。 然后还有老师的学弟,就是那位仁兄。 那个时候——在春天连假时,那位仁兄侵犯了我,在那个时候,我误以为自己怀孕了。 那个时候,如果我能发觉老师已经知道那件事的话,说不定也不需要想出那种『假扮』游戏了。 啊~~这件事我还没说过吗? 是,那个游戏其实是我为了隐瞒朋友,自己身体即将来临的变化才临时想出来的。 真是非常肤浅的陷阱呀……啊~~是的。说不定服部同学已经察觉到了,我被那个英文老师侵犯,独自一个人烦恼着。所以才那么兴致勃勃。 是的老师。 是。 在那之后,我们第一次结合了。 所以我现在才怀孕五个月。 所以今天一整天,我才能这么剧烈活动。 而且我所穿着的这件厚内裤,也是为了蒙骗我的双亲,为了蒙骗混乱的我自己的衣服。 …………。 不是的,老师。 我对老师的学弟,已经没有怨恨和愤怒了。是,是真的。在之前确实有过那样的感情。然后,我也清楚明白是那件事让我的记忆发生混乱的。 嗯。 是的。 因为那么可悲的人,是将这么美好的宝宝赐给我们的契机。 ………………。 嗯,唉,那位仁兄如果能够早点死掉,多待在炼狱里受折磨也是无所谓。 ………………。 是的。 欸,所以您已经不用再为了我混乱的记忆,去说许多圆场的话也没关系了。是的。 不,我的身体没有问题。 您说得是,我已经在熬夜了。 嗯。但是老师,只有这件事我无法退让。我现在跟朋友们在一起,正在处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是的,就是那位德永同学。为了阻止他跟他的自杀同伴。 ………………。 不,我们并没有见过面。 ………………。 ………………………………………………………………。 是的,是这样子的。 直到今天早上为止,我都还确信『绝对不可以自杀』。圣经也是这么教导人。但是现在。 …………。 不是的。假设是那样子,为了『保护自己』这个理由而回家的话,我一定会很讨厌我自己的。 ………………。 是的。 是的。宝宝。 必须由母亲来保护他,正如您所说。 ………………。 是的,那具有危险性,我也明白。是的。我会尽可能避免过度运动,也会好好的休息。 ……………………………………………………………………。 不会的,假如万一真的变成那样,我也不会怨恨德永同学。当然,如果记忆再次混乱,也有可能会伤害他,但是…… …………………………………………。 是的。 即使如此,我还是希望能目送他到最后。 不想在中途被抛下。 说不定到了那个时候,我会是个罪孽深重的人,并投出第一颗石头。但是,我在这个时候,希望至少不要迷失自我,并自己抓起石头,丢出去。 我已经不想再次失去自我。 这么一来,我才终于能够不被人守护,而是能担起守护别人的任务,能够当一个母亲。 然后,才能跟老师——跟您——成为对等的关系。 ………………………………………………………………………………………………………………………………………………………………………………………………………………………………………………………………………………………………………………………………………………………………………………………………………………………………………………………………………………………………。 是的。 ……………………………………………………。 是的,是的。 一定的。 ……………………………………………。 我知道了。嗯,如果有一点碰到身体的话,我就……。是的。这样的话,我把朋友的手机号码也——啊,是这样吗。好的,我知道了。 咦? 不会,怎么会。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定是托这孩子的福。嗯,是的。俗话说,为母则强。 什么? 啊~~是的。 但是,我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大家闺秀的说话方式了。嗯,我想再持续一阵子这种角色,呵呵呵。 啊,如果您比较喜欢以前我那种不良少女风的话……啊~~是吗。是的,那么就保持这样。 那么,我会在早晨前回去的。晚安,亲爱的。」 渡部亚希穗 02:48-02:59 「喂?是我。 ……不用突然那么生气吧。 我知道啊!因为很忙嘛! 咦?啊,真的。 没办法嘛,人家没注意到呀!今天我到处跑了好多地方!啥?那就买一台绝对不会电池没电的手机给我呀! ……那种事我当然知道!我虽然是笨蛋,但还没笨到那里去! 红萝卜? 那个……那一点关系都没有吧!烦死了,不管是谁多少都会出错吧。……我知道了,已经够了,反正我就是不会念红萝卜汉字的小笨蛋,这样可以了吧。拜托,那到底是几年前的事了啊。 咦? 会一直说个不停的家伙才坏呢。你不要理他们就好了。管他住隔壁还是怎样。不舒服的话搬家不就得了?这个世界上又不是只有集体住宅……我知道啦,所以我才一直用便宜的手机呀。我不是在说零用钱的事。压岁钱?不用给我了啦!」 啊啊啊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而且,从这里开始该怎么去说服呢? 啊,对了。我也假装成像是陶子同学那样记忆混乱好了。不行不行,说谎是不行的。透同学对不起,我还是坏孩子,个性一点都没改。 怎么办。好,决定了! 「那个,那个,听我说。听我说嘛。 我今天呢,喜欢上一个人了。什么?跟那是不同人啦!对啦,对啦,新的啦。所以我说是今天嘛! 好了,真是的!你不要说话,听我说! ——所以呢,为了当一个配得上那个人的人,我发了誓,对。 我会吃红萝卜。 当然也会去上学。 也会好好念书。 对、对。 那我会改掉,那个也是。 那个……嗯,那个也会改掉! 对。 对,对,对。我是认真的。 我跟神发誓。 要努力读书,然后上大学,考过许多检定。 对、对,都是受到那个人影响。啊?透同学。哎唷,名字一点都不重要吧。 ………………………………………。 咦? 带回家里? 不,那没办法。因为,透同学他,那个…… …………。 …………。 …………。 ——我才没有说谎! 真的有透同学这个人!应该说,曾经有过! 什么嘛,为什么不相信女儿说的话呢!这样也算是妈妈吗! 吵死了混蛋!我的恋爱是真的,透同学真的好好地活着,活到今天,他真的存在过!我才没有说谎呢笨蛋! 那个人存在过,存在过,存在过! 他是非常好的人,比我要好上一百倍的好人,连我的谎都全部相信,那么好的人,我是第一次、第一次,遇到愿意这样相信我的人,到现在为止,没有人这样相信过我,可是他死了,都是我害的,都是因为我做了坏事。我偷了手机,接了电话,然后他赶来新宿,都是我把透同学卷进来,所以他才会死掉的! 是我杀了他的!是我!! 我,如果是我死掉就好了,如果是我代替透同学,代替他死掉就好了,因为我只不过是个笨蛋,又不会念书,老是说谎,因为透同学的妈妈她说——我应该去死的,为什么是我们家的透代替你被车撞死呢?——……所以我绝对、绝对、绝对要痛揍德永,把他带回来……! …………。 ……………………………。 吵死了。 我才没有哭呢。 ……………………………………………………………。 什么啦。 嗯。 面纸我还有啦,烦耶。 擤了就可以吧,我擤。 …………。 你看,我擤了。 ……………………。 嗯,对。 他死了,发生车祸。下午,今天的。嗯、嗯,六点左右,应该是。对,吉祥寺。不是,医院是在三鹰那边。对,急救。很大的地方。 嗯? 我不知道他的住址耶。 咦? 为什么妈妈你说要痛扁透同学的妈妈呢? 咦? ……。 …………。 那个喂?妈妈?你冷静一下——不是那样的啦——嗯,虽然是那样……什么?所以你冷静一点,听我把话说完。 妈妈? 妈~~? 喂? ……………………。 啊,爸爸?嗯,我没事。嗯。那个,妈妈她怎么了?所以我说,为什么突然要我告诉她透同学的住址?还说要揍人,要跟透同学的妈妈算帐。 咦?呃,那个我想没有问题。嗯,这不是公共电话。是嘛。嗯,我会等的。 啊,勇司?嗯?啊~~姐姐全身上下都没受伤唷。爸爸呢?还有妈妈呢?刚才到底是怎么了? ………………………。 啊。 啊~~ 啊,是这样啊。 是这么一回事啊。 欸,所以我说不是那样子的,透同学的妈妈并不是指着我的鼻子叫我去死,对、对、对。不是那样子啦,嗯,她一直哭,已经不能自己了,我也是一直哭。嗯,嗯,所以,对,就是那样。 嗯。 所以,你好好帮我跟妈妈说明清楚。 …………………。 哇,那是什么。好丢脸。很恶耶你,竟然想得出这么唬人的台词。 是英文的?还真是会唬人的老师呢。嗯,但是澳洲不是讲澳洲话吗?为什么会当英文老师呢……吵死了,我只是不小心弄错。不要一个一个吐嘈啦笨蛋。 但是,再说一次刚才的台词。 我要写下来。 ——在这个变换不停的宇宙里,只有,母亲的,爱,方为永恒。 好了,ok。 嗯、嗯。啊,那可不可以换老爸接? …………。 喂,爸? …………。 嗯、嗯。 所以呢,我现在必须去阻止德永那家伙不可。当个开头。对,就是那样。念书要从新学期才开始,但这件事非今天做不可。 嗯。 所以,我还有一阵子不能回家。可以吧? …………。 是的,谢谢! 嗯,我会小心的! 拜拜罗! ……啊,对了,再换勇司听一次。 啊喂?勇司吗?嗯,欸,只有一件事要说。 下次如果你敢再从我的衣橱里偷偷拿出胸罩的话,我就宰了你。知道了吗!? 废话,当然已经看穿了!我不会跟爸爸还有妈妈说的,你好好感谢我吧! 再见!好啦,好啦!」 折口步乃果 03:00-03:09 「喂,妈妈?我是步乃果。 嗯,我没事,那个…… ——警察? 真的吗?哎呀。 嗯,嗯嗯嗯。不是,不是那样的。嗯。 不是的,那封邮件啊,并不是那样的。步乃果心情非常愉快,所以已经不会那样了。 嗯,那个,是的。是的。当然没有割腕。因为我的心情已经不像当时那样了。就是那样。我很开心。所以请跟各位警察说『是一场误会,我们家女儿没事。劳烦你们各位了』。 嗯,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对不起。 那个。嗯。是的。 啊,不过跟自杀稍微有点关系。 不是的,不是步乃果。 咦? 呃,那个,跟陶子同学和满里衣同学跟渡部同学,还有温井川同学在一起。嗯,那个,大家看起来都很开心。温井川同学歌唱得非常好,陶子同学吹萨克斯风,满里衣弹钢琴,渡部同学是贝斯手。是呀。咦?嗯是在六本木的某一间店里。 不是的,不是那样子的。 对,很安全。是的,跟大家在一起。 ——奇怪的梦? 嗯,我想我应该没有做梦。嗯。所以我已经跟那个时候不一样了,请放心吧。 谦让语? 咦,步乃果用谦让语说话了吗?好奇怪呀,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这些都是骗人的,我心里非常明白。 这就是现实,我被强暴了,我心里的燃油已经有点耗尽了。 我对自己说谎。所以才对妈妈说谎。一切都是谎言,一切都是真的,好讨厌,好讨厌。我得让自己更冷静一点。呼。深呼吸,深呼吸。好的,已经没事了。现实大人已经松开我的衣角,在店里阴暗的角落抱着膝盖发抖。 但是我仍然游移在「谦让语」和「口语」之间,一边欺骗自己一边前进。虽然不像刚才的陶子同学,但是我们每个人,多少都会制造自己的角色去过活。在学校,在家人面前,然后对自己也是。 原本就没有比「我」这个字更能欺骗别人的。不可以相信这种东西。用第一人称所写的小说就是很好的范例。如果相信他去读了的话,很简单地就能得救。不管是什么样的登场人物,都不可能会完全地显露出自己的真心。话语并没有那种力量。住手,住手。呼,没事的。没事的。虽然底裤破了,但只是被用手指弄了一下而已。法布瑞先生说谎,所以我也说谎。因为伊隅同学很可爱,所以我有一点喜欢他。我更喜欢满里衣同学,因为她救了我。但是还是不可以相信「我」。「我」只能透过话语表现,但是话语并不完全;所以话语背叛世界,故事则背叛了现实,而「我」背叛了我。不可以相信「我」。大家,要再多读点纳博科夫才行。但是我也很爱泉镜花。我很尊敬镜花老师。所以必须跟妈妈说才行。说谎、说谎。因为如果说出真相的话,又会让她担心。因为我最爱爸爸跟妈妈了,所以才不说真话。 我对自己说谎,所以也对妈妈说谎。 这就是现实,我被强暴了。我心里的燃油有点耗尽了。 这仍然是谎言,我非常明白。 「嗯,那个,嗯。 所以呢,步乃果有件事要拜托。 今天接下来,我还得再待在这里一会儿。我朋友,啊,妈妈还记得吗?准同学。对的,对的,对的,就是步乃果一直喜欢的人。 准同学他正要跟人网路结伴自杀,所以大家要阻止他。 嗯。嗯。嗯。 那个,其实,其他人都要去阻止他,但是步乃果并没有打算要阻止,不过这是步乃果跟妈妈之间的秘密喔。嗯。 然后呢,步乃果还要再待一下,大概到早上左右,在这里继续帮忙找准同学。但是其实是打算帮他的。嗯,是的,就是那样。 所以呢,那个……哇,谢谢妈妈!嗯,我会好好传邮件给你的。每隔十分钟?那个有点难。三十分钟不行吗?啊,是的。嗯,那我努力看看。 咦? 哇,那真是太棒了。真的好强呀,樱庭选手。 啊,步乃果想起一件事了。我还可以说吗?好的,好的。 嗯,呃,就是一个叫伊藤诗织的人,所写的轻小说里面出现的插曲。欸,就是《速食&慢性杀手》这一系列。 大家都在作梦。在那里面,无限宽广的原野里,到处分散站着。那里有个叫,永远挥空的原野……然后大家拼命捂住耳朵,互相大声呼叫……『谁啊,听我说吧!』。 可是自己明明都捂住耳朵。 很可笑吧? 嗯,这一系列是动作跟悬疑小说,主角们拥有特殊能力。呃,跟那种不一样,是更幻想性、更抒情的。如果是不认识的人话,只能让他有三天幸福的能力,可以变身成跟死掉的孩子一模一样的能力。还有,只有在没人看见的时候能够变成天鹅的能力。正是那样,大家都是心地善良的英雄。但是呢,那些人一个接着一个被干掉。 是的,被慢性杀手给干掉。 那真是非常可怕的敌人。 真正的身分到最后的最后仍是一团谜。但是,在中间开始散布了许多大家能猜出来的提示。 那就是霸凌。 嗯,是的。是的。 就是那样。 『永远挥空的原野』。你觉得如何呢,妈妈?你觉得在现实里是不是也有这种事呢? ……………………………………………………………。 ……………………………………………………………。 嗯。我知道了。谢谢,妈妈。 那么再见罗。好的,我会好好寄信的。好的。」 温井川圣美   03:13-03:25 「喂……什么?喂? 是我啦。你冷静一点。贤美?贤美? 那个,换妈妈听好吗?我打回家里一直通话中,妈妈的手机电源都不开—— 守灵? ……奶奶? 嗯。 好,我知道了。 现在?在六本木。不是警察局。是很正常的店。我不是在玩啦。不是,不是,不是,我必须跟妈妈说明理由。 所以跟你说明也没用,我就是不能离开这里。啥?已经够了啦。反正换妈妈——什么啦! …………………。 那种事我知道啦。我已经觉悟到自己会挨骂了。 ………………………………………………………………………………………………………………………………………………………………………………………………………………………………………………………………………………………………………………………………………………………………………………………………………………………………………………………………………………………………。 跟你没关系吧! 我说啊!我很早之前就很想跟你讲清楚了!你啊,为什么老是要——」 我看着自己的手,感觉到垣子小姐的话回响散落在手掌上。 「——好了啦。下次再跟你讲,我现在没时间。好了,快换人讲电话。 ……………………………………………………………。 喂? 妈妈? ——怎么了? 为什么哭了呢? …………。 嗯。 嗯。 嗯,我全身上下都没有受伤。 啊啊,你是说手机的事吗?那个没什么……嗯。一点都不会。才不会因为那点事就去自杀呢。啊哈哈。那算什么,所以真的没事。周刊杂志?啊哈哈哈。是你想太多了啦。那种事只有连续剧里才会发生。是的,是的。哎唷,我看起来像是那么纤细的少女吗?对啦,对啦。哈哈哈。 嗯、嗯。 是的。 是的。 是的。 ……………………………………………………………。 嗯,我一点都没事。 ……………………………………………………………………………………………………………………………………………………………………………………………………………………………………………………………………………………………………………………………………………………………………………………………………………………………………………………………………………………………。 嗯。 那个啊,妈妈。 我从以前起,就一直有件事必须要跟妈妈说。应该说,是有事情想跟你说。 如果我把那说出来,我和妈妈都会非常受伤,一定没办法再次一起生活在同一个家里,我一直一直都非常想说出那样的事。 但是呢。 我现在第一次这么想,或许可以不用把它说出来。 现在第一次能这么想。 嗯。 嗯。 ——嗯。 ……………………………………………………………………………………………………………………………………。 是的,妈妈。 是的。 嗯。 所以,我不会自杀的。 很抱歉让你担心。 对不起。 嗯。 也跟爸爸说……啊,是这样吗?我已经讲太久了,不太好吧?没事吧?是吗? 啊,对了,我想说,我还要再更晚一点才能回去,所以叫我跟你取得许可——对,对,对,对,嗯,嗯嗯。啊,怎么说呢。早上吧?第一班车……不,大概七点左右吧。嗯。 你不问我理由吗? 啊哈哈。 是是是,我知道了。嗯。 等我回去再全部跟你说。是。 咦? 喂?——贤美? 妈妈呢? 啊,原来如此。我知道了。帮我跟叔叔伯伯他们问好。嗯。然后,我现在开始……咦? 所以说我在赶时间,呃。 ………………………………………………………………。 哎唷,你在这种时候要跟我商量恋爱烦恼。 ………………………………………………………………。 ………………………………………………………………。 所以说,我现在在赶时间。 ………………………………………………………………。 啊,是吗。 …………………………………………………………………………。 然后呢? 哼嗯。 身材高大,声音低沉有魅力。小麦色的肌肤。田径队吗?那为什么会晒那么黑?啊,天生黑皮肤。好啦,好啦。 回家社? 啊,那是在那边认识的罗。 不是? 什么啊,每天都能见面的话不就好了吗。……就算你那么说,我也不知道啦。 所以这种情况要……嗯,叫他教你念书,或是聊同样嗜好的话题。 什么?那是什么,那种家伙哪里好啊。啊,好啦好啦,知道了,知道了,已经知道了啦。是,是,没有嗜好也是嗜好之一,好。 齁~~ 欸~~ 这样啊。 哼嗯……那不是很好吗?就告白啊? 那种事现在才担心有什么用!船到桥头自然直!……哎呀,那种时候就看情况,随机应变不是吗?看气氛呀。 嗯。 欸,你这么可爱,就对他笑一笑,一直盯着他看,或是勾住他的手臂把胸部挤上去。 啊,你已经这么试过啦。 咦? 那家伙到底有多迟钝呀?你有好好把胸部压上去了吗?很用力?那样也不行吗?啊……我说,他该不会是同志吧? ………………………………………………………。 我只是说看看而已嘛。 你没必要那么慌张吧。 没有啊。 为什么我会恋爱经验丰富啊。那种我才不知道咧! 所以你告白不就得了! 对。 对。 就是那样,一起去新年参拜。情人节也快了。 嗯,拜罗。 ——咦?可是。啊,那样啊。好啦,好啦。……去年一年受你照顾了,今年也多多指教。」 西满里衣 02:59-03:03 我的下一个是陶子同学。紧接着是亚希穗,她讲好久,不过说这么久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等回过神来,我的手机已经响了。 主旨: 打电话给我,不用邮件。 这是什么? 确认讯号,勉强一格。吧台那里,亚希穗还在说话,我不能吵到他们。 「欸,不好意思。」我对忍小姐说。「我去一下外面。」 「外面?」她的眉间露出怀疑的皱纹。 「我不会逃走的。」 「我知道。」她笑了。「你并不是那种人。」 她帮我推轮椅到外面去。 黑暗的大马路,风非常冰冷。我到现在才深深感到,这问店保护了我们。 我回拨笹浦的手机号码,忍小姐在我后面很开心地哼着歌。是煮咖哩饭的女人的歌。 「喂?」 『嗨。』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德永呢?」 『没有,还没找到。对了,我的飞行员外套……应该说是跟有働借来的那件绿色的……该不会是在你那儿吧?』 「嗯?是在我这儿没错?」 『是吗。我知道了。』 「啊?那算什么?」 『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你没碰我口袋吧?』 「没有。」 为什么我要做那种事呢,我又不是小偷!……如果是半天前的我,应该会爆怒。不过,现在不一样。笹浦的声音里潜藏着什么。 潜藏着什么。 「笹浦?……你怎么了?没事吧?」 下一片刻。 他的话,刺穿了我的心脏。 『不,一点事都没有。好了,换法布瑞听。』 笹浦耕 02:26-02:43 呃,问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嘛…… * 「……从后面跟来了。」 车子一开走之后,仁科警部便这么说。我眯着眼观察后照镜。隔着一台车后,有一辆很可疑的灰色福斯。因为车子间距取得很大,所以还离很远。 但是,每当转过十字路口时,那台车便慢慢接近。 「你心里有没有什么想法?」 唉,那可是有一大堆呢。 「原本以为可以顺利通过的,看来似乎是不行了。——我绕一下路。」 从三宅圾道路往首都高速公路。 没有什么其他的车。我往后看,福斯果然还跟着。前方有个大卡车的队伍,我们加速从旁经过。这台是丰田普锐斯,对方是福斯。距离渐渐拉远,谜样的跟踪者终于从我们的视线里消失。 我想打电话给藤堂,但注意到自己的手机电池已经没电了。有一瞬间我超慌张。 (啊,对了,跟仁科警部借不就得了,我在搞什么啊。) 「不好意思,可不可以借我一下手机。」 「当然没问题,不过如果是电池没电的话,充电会不会比较快?」 警部指了一下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之间的充电器。我有点太过焦急了。 「你说得对。」 「如果插座不合的话,插头在仪表板里。」 「啊,好的。谢谢。」 「唉,人啊,总是无法察觉到眼前的东西。——我想起这样的谜语。你知道吗? 某个刑警在追查犯人,依照目击者表示,那名犯人有个很简单就能判别的身体特征。等到犯人抓到后,那个刑警特别走到调查室去,虽然一对一地仔细观察了,却怎么也无法找出来。好了,你觉得那个特征是什么呢?」 「…………」我一边找插座边想了约三秒钟。「是血型吗?像是rh阴性等。」 「不,是更外表上的东西。」 「做得很精细的假发?」 「不是只有某一特定部位,是整体的特征。」 「那么,走路时脚会像这样一扭一扭的,像小丑走路一样。」 「那是什么。」 「唉,因为追踪犯人的刑警,在犯人被抓到之后还特地去看对不对?也就是说,抓到犯人的是别人。也就是说,他并没有看到犯人实际动作的情况。」 「啊~~原来如此。你看事情的角度还真独特呢。说不定很适合当刑警喔。」 「那是正确答案吗?」 「很可惜并不是。应该说跟动作没关系。完全是外表的问题。」 「是外表上的问题,但刑警在调查室仔细观察却无法发现?」 「是的,但是目击证人当场就察觉到了。」 「那个刑警,其实眼睛看不见。」 「不,他看得很清楚。」 「刑警其实是白痴。」 「不、不、不,刑警他没有任何问题。重点是在犯人的外表。」 「………………」 「投降了吗?」 「不。再等一下。」 「好,那再给你一分钟。」 「好啊。」 我不经意地看了一下后照镜,卡车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那辆灰色的福斯又挤过来。我有了不好的预感。福斯像滑行般移动到旁边的车道,猛然加速靠过来。那样破烂的小型车,油门怎么能加得这么快? 「仁科先生,旁边——」 「我知道。」 灰色的福斯并排在旁边。我的旁边,非常接近。时速九十、一百、一百二。大楼的影子、灯光,和东京全都往我们视野的后方流逝。福斯不放弃地跟过来,并排,超车,再并排。 「喔,时间到了。知道答案了吗?」 就在这个时候,我终于感觉到了。不是刚才那股不好的预感。是真正的冷颤。 就像肚子被抵进一把冰冷的冰制枪一般,那种惊人的冷颤。 ——我看清楚旁边那台福斯里的驾驶长相。明明高速奔驰窗户却全开,驾驶拼命地大叫着什么。他对我比着把窗户打开的手势。 「投降了吗?那我告诉你正确答案吧。」 在我旁边握着方向盘的仁科警部,以及跟他有张相同脸孔的司机。 「其实……犯人是双胞胎,笹浦吉尔伯特同学。」 西满里衣 03:05-03:10 『……所以呢,叔叔想要的『粉红先生的手机』就在你那儿。你宝贝的笹浦同学,叔叔已经抓到手了。当成交换条件还不错吧。』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交换人质跟笹浦的手机。我的手伸到灰绿色外套里摸索。有了! (粉红先生的内藏「名册」,唯一可以证明「模式」的存在。) 『叔叔累了,也很不高兴。尽可能想早点交换。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就切掉你宝贝笹浦同学的手指头,烧了他,毁了他。当然也会挖他的眼珠出来舔。喂,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 我非去不可。 现在立刻就得脱离这里。 但是,该怎么做? (没有外宿许可。) 亚希穗接下来是步乃果,然后是温井川同学。还要花点时间,继续等下去也没有她们成功的保证。不管哪里都没有。 没有任何一件确实的事。 (除了笹浦被法布瑞抓到以外。) 没有任何一样是。 怎么办?怎么办? 心脏的跳动就像轰隆声。虽然不像那场棒球比赛时那样。耳朵发疼,其他什么也听不见。 要等温井川同学讲完电话吗?还是现在立刻冲到车站去呢? (我做得到吗?) 要甩开忍小姐并非不可能,只要能找到空隙。 眼前是条大路,地下铁入口是下坡路。电梯……不知道还有没有。如果没有的话,便到此为止。如果有的话呢?我有自信能先抵达剪票口。再来就看电车会不会顺利到来。除夕的地下铁,班次很少。机率恐怕很低,但并不是零。 怎么办呢? 『那么,我现在告诉你见面的地点,准备好做笔记了吗?』 这通电话显示法布瑞是来真的。如果不赶快的话,笹浦会有危险。手指、眼球,或是生命。 两人出局满垒。 不去不行,我不离开不行。要甩开忍小姐,丢下同伴们。 (——破坏跟老板的约定?) 才刚刚约定好而已。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赌下了彼此的自尊,战斗才刚开始。到五个人全部说服完为止,我们都不离开店里。在分出胜负前,老板不会报警。这是比试,这是战争,他和我们的战争。 他和我们之间的信赖。 (笹浦!) 可是,可是,可是。 如果来不及的话呢? (那、那将会……) 如果我们出发晚了,无法救到笹浦的话呢? 该怎么办才好? 该怎么做,才是最正确的呢? * 电话断了。 我抬头看忍小姐.长长的头发,宽额头,健康洋溢的肩膀,与美丽的两条腿。 「怎么了?电话讲完了吗?」 「忍小姐——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请说?」 我该怎么说才好呢?又能说什么呢? 话语、话语、话语。 我有把握说出口吗? 「如果自己的朋友有困难的话——那正是个攸关性命的困境——但是为了要救那个朋友,必须要破坏和其他朋友跟大人的约定……这时应该怎么做呢?」 我翻找记忆。 在那个公园里和小爱的对话,不过是半天前的事。 (——但是在心里面的这种感觉,我是无法背叛的。) 她这么说。 (——这不是『因为正确』,而是在我心里是这么觉得。)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是一直在我心中,一个我很熟悉的东西。) (——所以结果尚未明白,也没有一定会赢的保证。不管结果如何都不会有怨恨。) 啊~~小爱,你的话是多么的正直啊。 和那相比,我呢?那个时候又是怎么回答的? (——不赌自己会成功的人,还会有谁赌他成功呢?) 那是多么的傲慢,多么的自信过剩。 无法动摇的事,绝对正确的事。 那种事,哪儿都不存在。 但是,我在这儿。我的心,我的身体,与不能动的双脚。轻快的双轮。那个冬天的意外。薰的梦。我心里的回忆、喜悦、后悔、依赖。对母亲秘密地反抗。包含所有一切,直到今日的我。付予我的/赢得的/受强迫下赌金的余额。 然后,永远都分不出胜负。 「嗯。」忍小姐的回答和我的结论一样。「那种事问我也没用吧?因为,每个人都不一样啊。」 「说得也是。」 我的双手抓住了轮框。 前进! 德永准 02:03-03:53 ——那位老爷爷大约八十岁以上,留着白色的山羊胡,手放在褐色的长拐杖上,戴着一顶像旧相片里的老爷爷爱用的软帽,脖子上一圈一圈围着便宜且薄的围巾,但是身上却不知为何穿着看起来颇高价的灰色大外套。 但是比起大外套,袈裟应该比较适合他。因为他的手上有串念珠,帽子下的头也剃得光溜溜的。 「这位是相马先生。」在被微弱的橘色灯光映照的甜酒摊前,她很慎重地介绍。「这位是我的雇主。相马先生,这位是』德永·准同学h。」 「哦——那真是久仰了。」 被称为相马的老爷爷,将他很细、看起来很想睡的眼睛一瞬间睁大。然后缓缓地脱下帽子,轻轻地点点头。头上的光泽,不只是夜市的光亮,更反射出家庭的气氛。 我们相对无言地干了甜酒。 「这下真是钓起不得了的东西了。」相马先生说。「思,谣言已经听得不少……太棒了,真是太棒了,未来的日本相当需要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以前我们已经非常努力了,不过缺乏预算。对面有个不忍池,那下面是个大洞。在不久之前,地下铁施工时,不小心把池里的水抽掉了。那个时候我们也非常惊讶。我说的我们啊,人数已经减少许多了。你知道吗?因为战争,那边一带全被烧光夷为平地。我们工厂还停止工作跑去看。你几岁了?」 「呃,啊,十七……」 「是吗,那太好了。嗯,日本未来就需要像你这样的人。就是这样。我年纪已经太大了。可是,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被人说将来会早死。是医生说的。好个蒙古大夫呀。但我也没想到自己会活到一百岁。你知道吗?天干地支是六十年一个周期。庆祝六十大寿,在民俗间是指老人投胎再次变成婴儿。但是实际上也有古希和米寿(※在日本八十八岁为米寿。)。这非常奥妙。而佛教里有四十九日,还有三十三回忌(※年忌是日本受到中国儒教祭祀习惯影响而产生的。往生者往生后第一年是一回忌,后三年是三回忌,以此类推。七回忌以后为日本独自产生的风俗。)等一连串的例行公事。在那之前就不太一定,也有举行五十回忌的,但做到百回忌可是少之又少。所以日本人的灵魂在第五十年后,管辖移到神道去。在这个国家,人成为神得花上半世纪。可是在那里残留着不连续性。哼思,用数学来看也太不美了。假如把魂魄从佛教移到神道教的期间,当成一种半衰期来看的话——」 「他是个话越讲越长的人。」寿罗小声地告诉我。「你不用在意。」 「嗯。」相马老人再次拿下帽子。「当然如此。初次见面德永同学。我非常高兴你能来。好了,那么让我们去那儿吧,茗子。」 「是寿罗。」 「哎呀,是这样吗。嗯,好的。那么走吧。」 他笑咪咪地走出去。穿着大腿袜的她,抓住我的手臂,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全身散发出强烈的杀气。 「那个呀。」 「什么。」 「……你的本名,该不会是茗子吧?」 「吵死了。」寿罗立刻回答。「下次如果你再说那个名字,我就杀了你。」 对挟枪枝的人说这种台词,听起来实在非常的可笑。 * 搭上等在参道出口一辆黑头进口轿车后,乘坐了七分半。到达的店里非常的明亮,又温暖,还有种怀念的感觉。但是,跟刚才的夜市那种浅显的怀念又不同。这里更——该怎么说呢? 「简直像开玩笑。」 「是玩笑没错。所有的一切都是。」 「但是这个,简直就是,也就是……」 「怪兽咖啡厅。嗯。」 老人说得很干脆,那真的有如他所说的一样。 怪兽咖啡厅。 因为怪兽们正在工作。 该说是玩偶装吗?盛大英雄节目,或是会在游乐园里登场,色彩鲜艳的异种生物。包覆住全身的鳞片、甲壳、皮革、角质、冻结住的黏液和熔岩、银色的盔甲、裂痕,和其他我不太清楚的东西。美女姐姐们全打扮成那样。 「新年快乐~~」 「哎唷~~好久不见了~~」 「这是冥王星冰茶跟野兽☆圣代;」 只差一步就会触怒神经的卡通音。 客人有七、八个人,坐满将近店里约三分之一的座位。客层约从大学生开始到跟我爸差不了几岁的人。我只观察了一下下,便看出所有人都是非常熟的熟客。锐利眼神的人、提着大纸袋的人,与指出玩偶装的由来和变迁,那不容易听清楚的声音。话说回来,学校的美术班里,好像也有几个这种感觉的人。 大姐姐们来回穿梭其中。长着粗尾巴的大姐姐,被红色岩石般的物体包裹住的大姐姐,左右两只脚旋转,肚子的五角形一闪一闪,黑白色的漩涡花纹一直延续下去。 仔细一看,怪兽女服务生分两种:一种是把怪兽的外形完全重现的真实系。大姐姐的部分只有脸而已。另一种,则是两只手和两只脚保留原状,身体和脸部周围保存怪兽设计的类型。可以叫做变形系吗?这种类型虽然比较像人类,而且呈现出了女性的曲线,不过眼神锐利的熟客反而比较喜欢真实系。 正四方形的桌子上,相马先生、我,还有寿罗(或是茗子)按顺时针方向坐。第四个座位空着。话说回来,看不到那只眼罩猫。不知它何时在何处消失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这是应相马先生的要求。」寿罗小声回答。「别问我。在世界上,依你的常识所无法了解的嗜好可在急速发展呢,特别是秋叶原附近。」 「这里是秋叶原吗?」 「地址上是。」 「所谓的工作,是要在这里做吗?」 「工作?」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 「啊,对了,对了。」她慌忙地回答。「你的使命,就是陪我一起好好听这位先生说话直到最后。懂了吗?」 这哪里是「守护这个世上的真实」啊。 我也没有力气一句一句去吐嘈。有的只是,刚才喝进肚子里的甜酒,分解成维他命和必须氨基酸跟葡萄糖的感觉。 「……简单来说,是类似老人看护义工吗?」 「也可以这么说,啊,但是不可以说相马先生年纪大或是老喔。」 「为什么?」 「那位先生偶尔会在脑子里做时光旅行。」 我们窃窃私语时,橘色的变形系怪兽小姐端来湿纸巾,然后稳稳坐在第四个位子上。 「大家好,让各位久等了~~我是加奈子岛,四十公尺高,两万吨重,请多指教~~」 「哎呀,加奈子同学,好久不见了。这样人数就凑齐了。好了好了。」 相马先生蹲在桌子旁按下了圆形按钮。 桌子的正中央立刻打开,有一个非常小的透明半球体,和包围在它四方,差不多小的四道砖墙升上来。 (……是邪恶集团的秘密基地吗?) 那并不是秘密基地。 「那么,因为很麻烦,所以就随便决定座位吧!」寿罗宣言。「好,那我当庄家!——开门是「准同学」。翻宝牌呀,宝牌!」 * 规则为:全有。有里悬赏牌、红牌、开门,及大车轮。简单来说就是全包。虽然是依青天井算法,不过不赌钱,所以场地费和中途的餐费都免费。相对的,要持续进行到相马先生腻了为止。 说到通宵麻将,我只有在去年的毕业旅行时玩过一个晚上。因为立刻学会计分方式,所以被别桌的叫来叫去很忙碌。教我的朝比奈老师夸奖我有慧根,不过隔天坐游览车晕得很厉害。在那之后就只在ps玩过两、三次左右。 「……碰!」 「不好意思,我胡了。」 「咦,这是七对子吗?还是对对和……?」 骰子在透明的半球体里旋转。点棒回旋移动。我们的双手移动,时间不停流逝。 相马老人跟寿罗所说的一样,话很长。应该说,在对战中几乎只有他那张快睡着的脸和声音继续诉说,我们只是一边听一边进行着机械式的胜负。 而且,这算是真正的胜负吗? 要如何决定输赢呢? 点棒确实有增有减。但是半庄结束后下个半庄马上接着开始,也没赌钱,更不会在结束后颁奖。 我们到底开始了什么呢? 不过这也不是那么无趣。特别是在比寿罗先赢时,看她一脸懊恼哗啦哗啦地洗牌,我的胃痛便完全消失。在我输的时候,她一定也是同样爽快的心情吧。 这是单纯的——什么呢?——智力测验吗?和自己的战斗?单纯的打发时间? 永不结束的游戏、人工的兴奋、周密的规则,和偶然的骰子所掌管的场所。这里没有痛苦、没有悲剧,有的只是流向而已。 只有时间的流向。 「哇啊,好个胡啊!简单啦!」 寿罗推倒牌。加奈子岛小姐发出惨叫。 「呜呜呜~~人家只差一点点而已~~」 「咳,那什么啊。清一色三暗,啊,还有对对和呀。哇,好险!这么说我快上手了,脑内啡那玩意儿大量分泌。」 「哼,是嘛。」相马老人说。「原来如此,是清一色。色胺的增减便是如此左右着胜负。褪黑激素对睡眠来说很重要,神经的传导当中则需要血清张力素。你知道吗?我们就是那个干坤体的总合。输送物质为干,受容体为坤。只要发现那个发表出来的话,就是诺贝尔奖了。但是战争当然继续下去。战争改变了一切。军事上的利用可能性是无限的。在所同学也很努力了,可惜预算不够。对了。是生化学的天下一家。非常好,让全力战在东亚完全合一的至福当中进行。这件事本身并不坏。但是战况却未必如大家所想。核武的预算也被拿走了。那真的相当可惜。结果,什么也没法成就。嗯,是的,只能抽出戒指般大的份量。发出青白色光芒的戒指。战争改变了一切。不好意思,可以再帮我倒杯茶吗?」 「啊,我也要续杯。」 「小姐!不好意思,这里要两杯乌龙茶!」 我眺望着墙壁上大型的壁钟,上午三点四十分。一下子就过了一个半小时。这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是什么呢?钟摆摆开又回来。我在这里,但是又不在这里。只有游戏持续进行。我是游戏的一部分,我在游戏里,但是又不在游戏里。我的手臂只为了按照顺序进行而动作,我的肺在呼吸,我的脑细胞炸开烟火。什么都没有,也没有我。有的只是游戏而已。 我存在着,却不存在。 「呀,这张出现了。是大三元,嗯。你知道吗?麻将是最古老的未来预测机构之一。把天界的动向在这个桌上事先演练一遍。将东西南北的位置关系对调过来就是这个原因,嗯。是从地上眺望天空的样子。而且放出去的牌也有很重要的意思。死亡和诞生具有相同重要的意义。如果一粒麦子掉到地上没有死的话……嗯嗯,没错。确实是大三元。以前我曾经一个晚上打过七轮。但是我没有孙子,实在是很可惜啊。你几岁了?」 「就说是十七岁了。啊,我碰了。」 「嗯,对喔。十七岁啊。正是如此。是叫马桥茗子吧。很美的名字。草字头加上名。初次见面,茗子。」 「所、以、我、说!我叫做寿罗!」 我移动点棒。回到手边,再次移动。 为什么非得活下去不可呢? 为什么会想要活下去呢? ……为什么,我不能这样活着呢? 「是的,嗯。这里的炸猪排饭相当不错。你知道吗?」 「嗯~~我还是吃牌好了~~」 「但是怪战是不可或缺的,嗯。不毁灭都市不行,毁灭都市的是怪兽。东京毁灭了好多次。正是如此。巨大的生物有其独特之美。血清张力素是关键。原本我们把那概称为干坤体……」 游戏是现实吗?那么运动又是如何呢? 麻将、西洋棋、棒球比赛,虽然是现实,但又不是现实。是在现实里头,更被人强调的小型现实。在那当中,容易发生让人感动的事件。问我为什么?因为规则已经那样决定了。很清楚的结束,容易区分的攻防;困难的目标,易懂的胜负。这是没有剧情大纲的连续剧,所以不是现实,像是把现实给晕染开来一样,注定除了剧情大纲之外,全都是戏剧化的。 然后游戏无止境增加。在萤幕里、电子洋海中,跨越国境,超越语言。在回程的电车里,好多大人热中在游戏里。在几年前,同一批大人才斥责小孩子戴着耳机无视周围情况。游戏不停增加,继续决定游戏规则。我们已经无法没有剧情的去搭乘电车了。 既然这样的话,干脆把人生全都当成游戏就好。决定好游戏规则就好。减少过多的自由,把目的窄化。为什么我们不快点这样做呢? 为什么我们无法活得跟游戏一样呢? 定下规则。 掷骰子。 交换点数。 就只是这样。 「快接啊,『准同学』。叫你接。」 「什么呀,我已经拿了,也丢了。那边的六万就是。」 「不是那个,是手机。给你的回信。这个从刚才就一直响个不停。」 没错。 像是小心地将糊上浆糊的邮票撕下来般,我眼睛的焦点慢慢地离开桌子,移动到寿罗塞过来的黑色机器上。 从刚才就一直响的这个东西。 这样的对话,刚才好像也才说过。这叫做既视感吗?还是今天注定好相同的事要发生两次呢? 我打开手机,然后确认。 是「17」同学回的信。 「17」 03:53 德永同学寄来的邮件,我终于能读了。 然后,我告诉他自己为什么非自杀不可的理由。 德永准 03:54 「——上午六点二十一分。」 「咦,什么?」 「回信。」我让寿罗看了萤幕里的文字。「六点二十一分。希望你在这个时间到这个地点来,然后陪我一起死。」 「喔,这样啊。那很好啊。然后呢?她想死的理由呢?」 「全部都写在上面。」 那一定是很久以前就准备好的文章。 分割成好几个邮件,那长长的文章传到了我手上。 传到了我的心里。 笹浦耕 03:09-03:54 西真的会来吗——说真的,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那家伙一定会来的。 那家伙才不会为了我,丢掉手中唯一的王牌。 不管是哪个选项都很像她的作风,我觉得自己两边都相信。 顺便说一下,在等待西来到人质交换预定地时,我和法布瑞所交谈有意义的对话,只有这样子而已。 「喂。」 「对长辈叫『喂』不行吧,吉尔伯特同学。」 「罗唆——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所在地的?」 「哎呀,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呢。不就是你自己说的吗?叔叔我有高层的朋友,譬如说警察等等。」 「警徽呢?」 「啊~~你说这个吗?这有什么问题吗?」 「那是假的吗?还是——」 「你觉得是哪一种呢?」 「说实话,不管是哪一种我都不会惊讶。」 「我想也是。」法布瑞那混帐满足地笑了。「虽然是秘密,不过就当做是特别奖赏告诉你吧。这个警徽是真的,赶到公园去救你的警察和巡逻车也都是真的,可是那些人以为叔叔我是另一个人。这真的真的是最后的手段,叫做两面刃的东西,可以的话,叔叔一辈子都不想用的超级稀有牌,不过牺牲是在所难免……不可以怪他们。因为叔叔跟弟弟常被人搞错。而且还从事相同的职业。——不,严格说起来,我现在已经不是日本国内的警察了。」 「我不懂。」 「大人的世界是很复杂的。」 「是吗。」 我们在那之后又陷入沉默,一直等待着。 jr东京车站、丸之内方向、南口大厅。 手机震动了。 「喂?」 『叫法布瑞听。』 是西认真的声音,我有一点被排挤的感觉。 「她说要你听。」 那该死的混帐把我塞给他的机器,用一脸该死的笑容接走。 「好啦,不要那么生气,人家说多笑福气才会进门。——喂?是满里衣同学吗?刚才谢啦。把选择地点的权利让给你,是因为考虑到让你可以赶得上不用迟到。」 东京车站南口、八角形的大厅。看似宽广实则不宽,没有地方可逃。 头上是白色的圆形屋顶。义大利的某个地方,好像有个类似的巨蛋形大教堂。是在哪儿咧?反正是那个的迷你版。 找不到站务员,刚才还很拥挤观看millenario灯节(※东京每年12月下旬到1月上旬所举行的大型灯节。)的游客们终于减少了大半。不过就算他们在,我也不觉得能派上什么用场。看到我们顶多也只是觉得「虽然是父子,但脸长得还真不像」,或「最近同志情侣变得很大胆了呢」而已。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在等待时,法布瑞的手臂一直环抱住我的肩膀,不肯松开。 「……大手町?啊,这边啊。哎呀,没有问题啦。叔叔已经是大人了,所以这点事没有关系的。」 那家伙抱着我,稍微往右边转。阳好弯过八角形的一个角。眼前的出口上有一个大型的告示牌,写着—大手町方向,出口。 「好的,好的,请再等一下。——笹浦同学,请。」 他把手机交给我。 在我说话之前,西的声音便刺过来。 『好了吗?我只说一次,你听好了。西满里衣将会出现在大手町方向的出口,把手机放在地面,过了整整三秒之后,慢慢地向左转向后方。』 那是什么意思? 问了她后,电话立刻就挂断了。 大手町方向出口的对面——遥远的黑暗夜空,与无用的明亮办公大楼的紧迫对比当中,把手机贴近嘴边的人影出现了。 「嗨,小姐。好久不见了。」 法布瑞挥了手。 修长的双腿对着那个人影——朝着她走过来。 「17」 03:54 在此,我告诉了他自己为什么非自杀不可的理由。 故事非常非常地长,要我尽可能简单说明的话,就如以下所述。 首先,我非常非常喜欢某个人。 然后,我背叛了那个人。 最后,我也背叛了我自己。 啊~~但是在那之前,我必须先说明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那个人的理由。 不管如何,这都得从我的父亲他侵犯了我开始说起。 continued to "link six"…… 后记(d-1) 「为什么不是『后记(d)』,而是(d-1)呢?」 首先就先从回答这第一个疑问开始—— 嗯,是这样的,《15x24》这个长篇故事(以〈part〉分成好几章来构成),一共分成了六本文库版,以四个月的时间连续出书(注编:此指日本的发售状况),所以必须在各种名称上下功夫。 「那个桥段是写在哪?」 「part7。」 「第三篇后记是哪一个?」 「第三篇=发行第三个月,所以是a·b·c的c。」 「第四本的副题是——」 「集数是以link来表示,link four……就是这个了。」 等等。 所以在第四个月发行的第五集和第六集,后记便是(d-1)及(d-2)。由于光是书名就已经是数字了,如果全部都使用数字的话反而会造成混乱,所以…, 「我说,《15x24》4里头的第9章和后记3啊……」 「……你说什么?」 上述情形不但对拿起书本阅读的读者来说是一场恶梦,对每个月连续编辑校正的制作工作人员来说,也是相当可怕的恶梦。 因此…… 集数      =link one、two、three…… 章节      =part1、2、3…… 后记= 发行月 =a、b、c、d。 就变成了上述这样。 「这样还是很麻烦呀!而且集数超难区别的!」对于诸如此类批判的声音,我完全没有可以道歉的说词。如果可以的话,期望这本《15x24》能大卖,然后让某个有力人士对我说:「——思,既然如此,那么就再出一次精装版,分成上下册吧。」啊~~到了那个时候,我就把那个错字,和这个说错的地方,以及那边没写清楚的部分一字不漏地全改过来! 像这样的妄想在我脑子里不停膨胀,回想起来,托尔金先生也曾经想把《魔戒》出成一本呐…… 闲话少说。 就这样,故事终于到达了最后的篇章,愿意读到第五集(link five)的各位,请再忍耐一下下。由于结尾的第六集和此本第五集在日本是同时贩售,所以当您到书店选购时,请千万别看漏了。 写着这篇后记,身为作者的我终于能喘口气休息一下。 唉,真的。为了连续发行这六本书……相当于原稿用纸三千张……总共可花了我五年的时间! 我不光只是写了一则故事。 而是大约花了一年时间去取材,构思角色和剧情。 花了十八个月写完。 再花了两年去思考该制作成什么感觉的书。 然后又花了四个月,在各种限制条件中实际制作出这本书(从校正到装订的点子,到找背景照片的外景,我都和许多人一起流着汗),然后如字面所述到处奔跑宣传。哎呀,真的是,该怎么说才好呢——! 稀有,没有比这个字更适合形容这样的状况了。 撰写商业性质的故事是我的本行,也历经了相当长的一段岁月;但是说到实际「制作书籍」,去构思并且付诸行动,我还是头一次既慌乱又艰苦地作战到这种程度。 我不光只是单纯地写小说(虽然那是非常愉快的作业,我今后也想持续下去),而是让想法变成了故事,再变成书籍:为了书籍上架后能持续受到关注,做了各种努力。这一段漫长的作业虽然非常疲劳,但绝对不是徒劳无功。 「制作书籍的过程也很有趣呢。」——连我这种懒散、不爱出门又随兴的小说家,也常常如此突发其想。所以我在上一集的「后记(c)」里写到,我重新生产了《15x24》三次,就是包含了这层意思。 而这个过程,也终于即将迎向结束。 终于呀! 好了—— 尽管接下来要说的事,每次都有在新城kazma的后记中提到,但是对于那些我在创作故事时,以各种形式帮助我的大家,我仍要在此写上感谢的话语。不过这次因为时间拖太长,也受到太多人的帮助,如果要将各位的名字一一写出来,就算有第七集恐怕也不够用,而且剩下来的行数也不多了。 所以,容我在此对协助我的全体人员,由衷地献上感谢之意。 此外更感谢各位读者您。 啊,不过这个后记还会继续下去,在完结篇——《世界上绝无仅有的三项真实》的书末。 11月下旬,于sig-arg研究会之后 新城kazma 推特http://twitter/sinjowkazma 部落格『散步男爵』http://d.hatena.ne.jp/sinjowkazma 插图 part12 逻辑化的感性/感性化的逻辑(承先) 台版 转自 雪名残(makeinu.weclub.info) 西满里衣 03:54 「什么好久不见了,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 我对着手机低声说道,一旁的站务员一脸怀疑。 『哎呀,是这样子吗?』 「是啊。」 『你不记得叔叔我,这可真教人感到寂寞呢。从小公主你摇摇晃晃学走路起,我每年都——』 「你别闹了,先把笹浦放开。」 在说这句话的同时,我将手机不挂断地放进口袋里。好了,从这里开始要一决胜负! 笹浦耕 03:54 她一边讲电话,一边从上衣口袋里拿出另一支手机放在脚边。 那是修长的双腿、穿着长靴的双腿、灵活自如的双腿、不需要轮椅的双腿。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这样——) 记忆里的单字群,撞击我的全身上下。 (背叛。) (叛徒。) (法布瑞那家伙是怎么办到的?) (手机桌面的照片是「粉红先生的手机」。) (西和法布瑞有所关联。) 我却数了三秒往左转过头去。我并不是有意这么做,那完全不是个可以冷静下来的状况,是身体顺着本能自己做的。 我回过头。 西在那里。 坐在轮椅上。 * 虽然很少人知道,不过东京车站丸之内的南口,已经整顿好专门给坐轮椅的人使用的通道和等候室等等,听说是利用改建以前的古地下道盖成的。直走的话可以到月台,硬拜托他们的话,还可以有更方便的使用法。 当然那个时候,我一点都不知道有像这样的绝招。 只是像个傻瓜似的,盯着眼前这第二个女生看。 ——到这边来! 西保持沉默地用力招手。 我一瞬间联想到坏掉的猴子玩具。铿锵地敲着钹,露出凶狠的眼神跟牙齿,那吵死人的猴子。只不过她独缺最重要的钹。 「你不记得我,这可真是太寂寞了……!」 法布瑞依然面对大手町出口方向,悠然地继续对话。 下一秒,穿长靴的她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放在地上的手机。 手机在八角形大厅当中,在被打磨得闪闪发亮的地板上往右边滑动,往我们的右边去。 法布瑞的视线追逐着它。 只是这样而已,但却很足够了。对她而言——穿着长靴的她;空手道四段的她;擅长从正拳至前踢这一套得意连击的她;我的女朋友——忍她一旦出手的话…… 「……快点!」 忍一边大叫,一边用长靴赏了法布瑞一个中段踢。 法布瑞正要往口袋移动的左手,因剧痛而停止了。 唉,忍的中段踢真的很痛,要是踹中肝脏的话,足足有一分钟无法动弹。 西几乎在同时架起一把像手枪的玩意儿,扣下了扳机。什么什么?今天是怎么了?「全日本购买手枪协会」跳楼大拍卖吗? 「——————————!」 听见法布瑞再次发出的惨叫,我犹豫了一万分之一秒,到底该全速向西奔跑,还是该碍手碍脚地去救我最爱的年纪稍长的女朋友? 对我来说,那可是相当长的时间。 「笹浦!」 西的大叫和忍的第二发下段踢命中几乎是同一时间。 法布瑞的惨叫响透了整个天花板。 天啊。 忍真是太狠了。 瞄准撑拐杖的对手膝盖,多么冷酷的格斗家啊,呃,不过对方自己也有错,对我而言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喂、喂、喂、喂,小姐!」 从候客室出来、跟在西旁边的年轻站务员,用了应该比平常高两个音阶的声音大叫。 「你们到底在——」 一记回旋踢。 她利用离心力往后脑杓来个后回旋踢。这根本就是转身回旋踢嘛,忍是什么时候学会这种大绝招的。 受到惊吓的站务员的惨叫,比吃了转身回施踢的法布瑞呻吟还要来得大声。 「先生小姐,请不要打架!不要打架!」 「这才不是打架呢!」忍吼了回去,一面快速进攻躺在地上的法布瑞的左手臂。 「拜托,警察还没到吗!?要叫的话就快点叫!」 「咦!?」 「快点!」 「那是其次!你们不要再打架了!小姐!」 「跟你说不是了!」 站务员插进法布瑞和忍之间,立刻形成了宛如智慧环的状态。 「快点!笹浦——!」 西朝着出口大叫,然后忍也是。 「快点逃啊,耕!!」 「忍——」 「快点!」 #插图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站务员倒在地上,忍一边回旋一边站起身来。 然后那个时候我察觉到,躺在地上的法布瑞右手,只差一点就要抓到掉在地上的手枪。 「17(一七)」 03:54 首先是我的亲生父亲玷污了我。 那是从小学六年级的暑假开始的。那个时候一个月还只有一次,只有在父亲喝醉酒的夜晚而已—上了中学后,次数增加了,平均一周大约两次。大约——会这么说是因为我没有正确地记住,因为我家非常的大,院子也很宽敞,所以才没被周围的人发现。我的家人和住在我家的仆人们,应该早就注意到我憋住的哀号才对。 中学二年级的夏天,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他是个年纪比我大,喜欢骑重型机车的高中生。被自己父亲做了这么可怕的事,还能够真心喜欢人,对我而言是十分新鲜的惊奇。因为在那之前,不管是何等美丽的风景、美味的料理、美好的小说,一丝一毫也无法打动我的心。顺带一提,我的初潮是在那个暑假来的,在那之前我是个「很晚熟的女孩」,这恐怕是我身体某个重要的平衡被打乱的缘故。 我非常非常喜欢那个人,他刚开始当然不会知道我被父亲玷污的事。在暑假期间,我越来越喜欢那个人,非常非常地喜欢他,然后那个人也知道我喜欢他。 夏日祭典的夜晚,我跟那个人告白了,但就只差了一个呼吸,那个人他抢先跟我告白,那真是非常开心的事;只差了一个呼吸。但是,就只因为那样,我心中的各种污秽就像被冲走般,所以我鼓起了勇气说出了我的秘密。那个人只有一瞬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是他立刻告诉我「没关系」,他说错完全不在我,我一点都不肮脏,然后还紧紧地抱住了我。那个时候他的体温对我而言,是第二次爱的告白。 谣言传开来是紧接在那之后。 我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在那之前,镇上应该没有人知道的事情,为什么到了现在突然每个人都知道?我还想该不会是我夜晚的叫声变大了,却一点都没有怀疑喜欢上我的那个人。虽然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他而已,但是当时的我连想都没想过要去怀疑他。而且,不知该说是幸还是不幸,事实的确不是这样。 扩散谣言的,是我的父亲。 从第二学期开始,我的桌子上多了同班同学的匿名涂鸦,老师们也开始躲我。在那个镇上,我的父亲算是颇具份量的人,而且还有许多更有份量的朋友。自从我变成全校学生霸凌的对象起,我的记忆就变得有点不太确实。总之我什么都没办法做,而且对每一件事都感到是自己的错。 再告诉你,为什么我会知道谣言的出处,那是我的父亲在玷污我的同时,特意告诉我的。 我的父亲到底是存了什么居心,把对自己不名誉的谣言渲染开来呢?当时的我无法理解。我能掌握到的是,他似乎是想恶整我最喜欢的人。我的父亲话语的各个部分让我嗅出这种味道,但是很奇怪,传开来的谣言和事实相去不远。我的父亲侵犯了我,我是可怜的牺牲者,为什么父亲完全不去捏造能多少减轻自己罪行的故事呢?因为那个谣言的关系,连我的父亲都遭到一小部分「有良知的大人们」的白眼,也受到大部分的人们唾弃。 我觉得我的父亲大概什么也没多想,在玷污我的时候,跟传开谣言的时候都是。那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他一点都没有烦恼吧。说不定,他还对做了坏事的自己感到有些骄傲呢。自己竟然是可以做出这么可怕的事的人;是个罪孽深重、不知廉耻,但是还能不受处罚的了不起的人;是个能超越善恶,非常伟大的人。就像这样。与其说他个性像小孩,不如说他是个超级任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婴儿还比较容易了解。 寒假结束时,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我和喜欢我的那个人虽然亲吻了无数次,但是真正结合却仅只一次。因为对我来说,那种行为只是恐怖和痛苦的代名词。顺带一提,我的父亲对夺走我的吻完全不感兴趣,我很惊讶,并且陷入不安。但是我十分相信,或者说是我祈求着,祈求小孩的父亲是愿意喜欢我的那个人。 三学期才开始不久,那个人就因为骑重型机车撞伤人而被逮捕,被带到某个遥远的地方。原本应该只是个很小的交通事故,不知不觉却被搞成了大事件。之后,我才知道那是父亲搞的鬼;这也是他直接告诉我的。还有,镇上的警察署长和我父亲从以前就是最要好的朋友。 我在那个时候应该做什么才对呢?为了不要失去那个人,我是不是该大声哭喊,该冲到遥远城镇的警察局,或是该亲手刺杀他等等。但我只是个胆小的孩子罢了,当然没办法杀了父亲,甚至想不到应该跟谁商量才好。 他们说服我拿掉小孩,反正也没办法养,生下来只是徒增不幸而已。他们说,你是个还有未来的人,摆了许多周到的理由在我眼前。他们处理之流畅,一定是因为在这之前也已经做过好几百次,连我一个中学生都能立刻明白。 当中最拼命说服我的人,就是我的母亲。现在回想起来,我想母亲对肚子里小孩的父亲究竟是谁……并且该如何巩固自己身为妻子的地位……完全了然于心。 怀孕和堕胎的谣言立刻传开来,我成了一个被霸凌得更加激烈,但是却难以被察觉的目标。 不可以给人添麻烦,这是我们在这个镇上所接受的教育。或许不单单只在我们镇上,而是整个日本都是这样也说不定。 如果反过来思考,所能得到最极端的想法就是:只要那个人给自己添麻烦,我们不管做出什么样的攻击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霸凌这个现象的真实一定是这样。 我们不可以给别人添麻烦。 给我们添麻烦的人,必须接受处罚。 大家常说,霸凌无法消失。在电视上等地方,只要一提到霸凌的问题,简直就像串通好似的,主持人或播报员会问小孩子: ——你觉得霸凌会消失吗? ——你觉得有办法让霸凌消失吗? 多么不可思议的问题啊,我只要一听到这个就会忍不住歪头。 为什么……?因为,请想想看。 光是谈论理想就会被人说是「那家伙很烦人」,或是「自以为是」,这就是我们居住的世界。谈论理想本身已经变成对周围的人添麻烦的行为了。 但是遇到这种问法还能堂而皇之地说:「霸凌当然会消失。」这种人到底有多少呢? 更何况…… ——你觉得被霸凌的人是否也有责任呢? 问到像这种问题时,我几乎要笑出来了。 不打自招就是这样。既然如此,那些上电视的人,是不是也要对纵火案、交通事故或杀人案的牺牲者问相同的问题呢?——您认为被杀的人是否也有责任?被纵火的一方是否也有该反省的地方? 啊……说不定这个现象已经发生在电视或报纸上了,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是的,或许是整个社会出了问题。 他们为什么不这么说呢? ——你觉得霸凌减少一点「比较好」吗?或是再多增加一点「比较好」? 他们为何不这样问呢? 反正既然都要诱导回答,为什么不至少把我们引导至「正面」的方向? 不管是谁,都不认为理想的世界会立刻出现,但是应该都希望难过和痛苦能够稍微减轻一点比较好。 你觉得霸凌能够消失吗?——那很难吧! 让霸凌能够接近零是不是比较好呢?——那是当然的! 还有什么比这更健全而舒服的回答吗?为什么大人不诱导我们往这种问答而去呢?为什么他们不提出至少再更正向一点的问题呢? 他们心里究竟想要孩子们怎么回答呢? 他们自己那么歧视他人、骗取金钱、互相砍杀,又为什么只对孩子们要求美好的言行呢? 他们以为我们没在看大人的行为吗? 大人们,那些大人们!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还是其实什么都没在想呢? 就像我父亲那样……? 我一点都不了解。 虽然这么说,提起我身边的大人,也只有我的父亲和热心说服我堕胎的母亲而已,很难说是理想的样本。 总而言之,我去堕了胎。 当我清楚了解现在还有其他收养方案时,也已经是我顺利做完手术后的事了。 我并不是要责备女性堕胎这件事,在这个世界上,有因为各种情况而选择堕胎的女人,我完全不打算责备她们。应该说,我想各位看到这里应该能明白,我基本上是赞成女性拥有选择权的。 我所责备的是我自己。 我对我没有好好考虑而感到后悔,还后悔自己没有办法用我的头脑跟心,以及其他任何方式来下决定。 我什么都交给别人处理,谣言也好,霸凌也罢,甚至是喜欢我的人不在的时候,我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就算我什么也不能做,但至少应该可以白费力气地挣扎一下才对。我没有立足在任何地方,只是随波逐流。 当我察觉时,已经什么也不剩地失去所有。 最后留下来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绝望。 听完我所说的话的人,一百个人当中有一百个人一定都这么想——那种像小说一样的故事,实际上根本不可能会发生,就算是现在的漫画,也不会有那么老套的情节,一定是这家伙把实际上发生的事情灌水,故意弄得很戏剧化,自己很享受当悲剧女主角,如此妄下结论。实际上也不能说没有这种人,而且也有很多揶揄这样的人的话语。 所以我在那个bbs上,并没写上我要自杀的理由。 应该说,是我害怕得不敢写。 未免也太脱离现实了、太老套了、太像电视连续剧了——所以这家伙一定是在说谎。 要是我一定也会这么认为吧。 如果这不是发上在我身上的事情的话。 高中我改上东京的学校,当然附带跟监。 平常的生活和周围的人们并没有什么两样,但是他禁止我带手机。趁着跟监的漏洞,偶尔上网咖使用电脑已经是极限了。当我第一次看到关于那个「完美的地点」和「最佳的方法」的谣言,以及关于那艘黑船的都市传说时,也是我在网咖里到处逛各种网站的时候。当我知道谣雷时,逦没有决定好要结伴自杀。我之所以想到要这么做,是因为听到那个人的事,但是要讲那件事会把时间拉长,所以就在此省略了。 总之上了高中后,我又调查了许多事情,我想知道自己的人生到底有多么脱离现实。 我在那时非常地惊讶。 虽然有点无趣,但我想举出几个数字。——这个国家在一年内受到虐待的儿童,也就是关于未满十八岁的孩童的谘询件数,从几年前的一万件左右一直增加到三万件以上。这样下去的话,再过不久应该会超过四万件吧。但是我认为这是因为去年,也就是二〇〇四年,法律将目标范围改成「被认为遭受虐待的儿童」也包含进去的关系。 虽然这么说,被公开的也只是儿童谘詾所里所有的案例而已,实际上并不为周遭所知……或是周围有人知道也一样置之不理……应该有许多没有显示在统计上的孩子们吧。就好比我的遭遇,而且我所发现的数字也是几年前的东西。 虐待包含了身体上的虐待、性虐待:心理上的虐待,还有疏于照顾或拒绝照顾……也就是所谓的疏忽照顾。 性虐待和其他的待虐一样,一年比一年增加,最近每年大约有八百到一千件的谘询。考虑到没有报告及通报的案件,实际上应该超过两干件,说不定还要来得更多,这实在太过可怕,让我不愿去想像。 最近未满十八岁的人口,大约有两千两百万人左右。 两千万除以两千,也就是说,我的存在是那一万分之一,百分之〇·〇一的比率。 或者该这么说才对——我这样的存在,是以一万人当中就有一个的比例在持续发生。 人工流产在一年内大约有三十万件,这似乎正在持续减少,不过仍然是经过正式报告的件数。另外十几岁的少女的堕胎件数大约是三万件,从人口比率来看,据说一千人里大约有九个人如此。还有,这个数字每年都在增加,如果集合一百个女孩子,在我们其中有一个是这样也不必感到惊讶。虽然对于这样的事情本身应该已经感到惊讶才是。 每年有超过三万人自杀,在我小学的时候大约是两万人左右,但是似乎大约在这十年左右渐渐保持增加,丝毫没有减少的倾向。这个国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只是个高中生所以无法了解,但是大人们看起来似乎也不怎么明白。因为自杀最多的就是这些大人们。 特别是五十岁左右的自杀人口增加了,光是最近这几年,每年都有七干人到八干人选择死亡。其他的大人,以每十岁来做一个区间的话,大约每个区间有三千到五千人左右自杀,十几岁的自杀人数,每年大约是五百人到六百人左右,孩童的自杀算是少数。我因为太过惊讶,差一点就要点错滑鼠了。 顺便说一下,我为了比较,也调查了交通意外死亡的件数,这十年来从一万人减到七千人上下,但据说这只是车祸之后24小时内死亡的人数而已,经过几天或是几个星期之后死亡的并不算在内。发生车祸后一年内死亡的人,至今仍然是超过一万人。 把这些数字并排,并不是要将我的行为合理化,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很可悲的,就某种层面上来说,非常脱离现实的事情,实际上发生在许多人身上。 现实比起故事还要更脱离现实。 不管他们知不知道这些,大人这种不可思议的生物,仍然说故事给孩子们听。 最后正义必胜的故事。 公主被英雄拯救的故事。 有许多的不幸,借由大型的战争而得到疗愈的故事。 到底有多少孩子们,又有多少永远都像孩子的大人们因为这样的故事而得救。 但是我也这样子去思考。 说不定还有更多的孩子们因为故事而受伤、被掠夺、被嘲笑、被欺负、被轻蔑、被击败呢。 购买故事书给他们的大人们……以及创造故事、贩卖故事的大人们……是否曾经真的好好计算过收支呢? 如果对流通在这个世界上的故事做总决算的话,真的会是黑字吗? 或者是……创造故事的乐趣占据了心灵,让他们连这样的事情都没去思考吗? 只要是人,不管是谁都只能按照自己的经验去思考、行动、保有意见。而我就算用统计的方式去思考,也只是累积了一些相当糟糕的经验。所以你不可能了解我,那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我明白遭遇到比我更惨的事的人大有人在,应该也有人从中站起来。我并不是说那些人应该选择死,只是很偶然的,我感到绝望而已。 或许也有人说:努力活下去吧,痛苦不会永远持续。只要努力就能做到,有一天一定会好起来。 但我和那种论调的前提并不一样。 即使身体健康、能轻快跑步的人,如果叫他连续熬夜三天后再去跑全程马拉松,我相信他一定会说「拜托饶了我吧」。 不管是谁,都不能一直永保健康,拥有充足的睡眠。 我们有时候会感到非常累。 至少我很累了。 但是那些人还是会这样说:只要求救就好,有医生在,也有心理谘商师在,有很多大人想要救你们的,只要稍微将手伸出去就好,明天一定会有什么不同的。所以只要活着就好,只要活着。 他们究竟是以什么为根据呢? 是以那些人的经验为根据。 自己那时候曾经那样努力、自己曾经重新站起来过、自己的命运在一夜间蜕变—自己认识再痛苦都成功复活的人、曾经读过继续活下去的人的故事、知道熬过来的自己的故事。 我祝福那些持续努力的人们,持续保持希望的人们。 那些人以自身经验当根据,所以我也只能认真地以我自身的经验来回应。 因为我和你们有不同的经验。 并从中得到了不一样的教训。 那你要死就去死啊。——像这样很快就举白旗投降的人,我反而还觉得那比较老实。虽然并不觉得他们优秀,但他们也是以他们的经验为根据,为了维持他们对事物的看法才投降的。 是的,对事物的看法。 这大概也是对人而言最重要的东西了吧。 意见、信念、自己的尊严。可以把这称为故事,或是称作世界观。 没有比自己的世界观被人动摇还要更来得可怕的事了。比较早投降的人,我认为他们是很本能地知道这件事:如果继续跟想死的人说话,自己将会遇到危险的事。自己的「人应该尽全力而活」的信念也会遭到威胁,我想他们一定在心里某处注意到这件事。 所以他们才很快地中断讨论,因为太想确认自己的信念是否正确,所以他们阻止自杀志愿者。然后又发现自己说不过去,才急急忙忙撤退。 如果真的认为生命可贵——应该不只有自己或家人的生命,而是所有人的生命都是——我们所能做的,大概只有一件事而已,那就是一直陪着想死的人,陪着那个人一起经历难过、痛苦、绝望。 陪他一起死。 是的。 只能这么做。 陪着想死的人一起死……为了那个人。因此,只有陪他一起死的人才有资格说「不可以死」,可以发自内心地说「你要活下去」。 但是,那并不是人的肉身所能做到的事。就算是被称为圣人的人,他们有再多的身体都不够用。 神自己恐怕也没办法吧。对全知全能的神而书,死亡是很稀松平常的事,被一个不管死几次都能复活的存在说:「我陪你一起死」,实在也没什么说服力。 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我的故事都没有漏洞。 我大概是希望你能知道吧。不是要求你同意,只是单纯地希望你知道而已。 或许这和你的世界观格格不入……但是世界上所有的人,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幸运。 在世界上有极少数无法想像并且脱离现实的事情,真实地发生了。 只有报纸和电视才能传达的故事,只能算是「现实」里的一小部分。 你那重要的世界观,说不定也没有那么正确和美丽。 当自己的世界观被粉碎后,剩下来的只有绝望。 ……不管怎么说,能为一个真正绝望透顶的人所做的,只有一件事而已。 德永准 03:54 在我的周围,时间突然开始有了意义。 不只是徒然流逝的时间、不是游戏里的时间;而是真正的时间,我的时间。 我刚才所传送的,不只是为了确认时间的邮件而已。 是询问。 我所能发出去的唯一一个,并且是最重要的疑问。我一定要知道那件事,无论如何都一定要知道那件事。 为什么你打算寻死呢? 为什么不能活着呢? 你的理由和我一样吗? 如果你能告诉我,那切实而有意义,并且很重要的理由的话,我—— (就陪你一起死。) 西满里衣 03:10-03:54 计划原本不是这样的。 我们——也就是加上陶子同学、亚希穗、步乃果、温井川同学——忍小姐、垣子小姐、老板、四重奏。所有人加入拯救笹浦作战计划。不过步乃果只是在老板的车子里休息而已。 那个时候,在我快要到达地下铁的车站时,被忍小姐抓住了。不是我想找借口,但我还是告诉了她笹浦被抓住的事,以及他对我而言是一位很重要的朋友。 「朋友?很重要?」 忍小姐一脸不可思议地问我。 「是的。」 「重要,是有多重要?」 「问我多重要?」 「所以也就是说……你们该不会是在交往吧?」 「才不是!」这种误会到底是第几次啦?「我和他是今天才第一次见面而已!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这样啊。」忍小姐露出满脸的笑容。「我知道了,我相信你——他的中段踢可赦免了。」 「什么?」 「没事,没事,是我自己的事。总之先一起想想该怎么救你那重要的朋友笹浦同学吧。」 温井川同学电话一结束,我们五个人加上七个人非常匆忙地开始准备。 老板跟四重奏各自开他们的车载我们,忍小姐引开他的注意,我则使用轮椅专用道路从八重洲口坐轮椅过去,小心不被人发现地接近笹浦。温井川同学待在南口外面待机,负责看准时机报警。亚希穗因为拿着望远镜,所以担任监视南口和四重奏的车子之间还有负责联络。陶子同学待在车上保护步乃果。 接下来瞄准法布瑞的空隙,将笹浦从他身边拉开,叫警察来,然后—— *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qiāng!」 笹浦大叫。所有人都不了解他的意思。十?慈雨?(※日文中「枪」和「十」、「慈雨」都属同音字。) 枪! 仰躺倒下的法布瑞慢慢地动着右手臂,蠢动再蠢动。 枪口是黑色。 「快点逃!」是忍小姐的叫声。 「那位先生你在干什——」 第一声枪响。 站务员滑跤倒下,子弹弹到天花板的某处。 「——快跑!快跑!」 指令。是谁发出的?管他是谁都好。 欧苏利文·爱 03:49-03:54 「……祝大家新年快乐,来个街头访问;!」 我和「叭噗叭噗」的音效一起来到元旦街头。在寒冷的天候里,和所有工作人员一起出外景,穿着泳装。 穿着泳装! 主持人:「哎呀;小爱,你身材真是很棒啊。」 我:「哎呦,也没那么好啦,请你再多看一下。」 呀呀呀呀呀呀好丢脸,好冷好丢脸,好冷好冷好冷喔喔喔喔! 主持人:「你那边该不会也很冷吧?」 我:「不会;我一点也不冷呦呦呦呦呦~~」 主持人:「少骗人了呆瓜(笑)!看你抖得乱七八糟的!」 我:「啊,您看得出来吗?」 因为真的好冷好冷好冷嘛,哎呀,美园小姐到底乱答应别人到什么程度啦。唉,我知道工作就是这样,但是这种至少也选在没有风吹的地方吧。好冷好冷好冷,而且好丢脸,但这也是工作,这也是工作啊!可恶!在家里舒爽地钻进被炉的弟弟和妹妹们啊,姐姐可正在努力呢! 我:「那么接下来立刻进入访问!题目是……镪镪!『对现在的你而言,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艺人b:「呃,在下最先想到的是热腾腾的茶泡饭和白萝卜……」 主持人:「你不要在那里插嘴啦,笨蛋!脑子有洞吗!好,小爱快点继续,继续——」 我:「是,我明白了。呃,哪一位好呢……欸,那边,就是你!好,请回答!请问大名?」 路人:「啊,我叫左右田正义,对。不过大家都叫我阿正。」 咦?好像曾经在哪里听过,好冷,好冷,好冷,唉,随便啦,总之快点完成工作吧,工作! 我:「好的,阿正先生,请在这边的牌子,写下你现在最重要的东西。」 路人:「(抢走麦克风)听好,各位,请听我说!现在发生了很严重的事!一个叫做alr的义警团,他们恐吓我的朋友!我也是被害人之一!他现在性命受到威胁!」 我:「咦?咦!?欸,等一下。」 路人:「正在看电视的各位!请大家一定要赶走alr,帮助我的朋友德永准同学!他被那些家伙们追赶,被迫加入老鼠会,还被逼得要去自杀!大家,德永的自杀——」 我:「不是那样子啦,要讲诸如你今年的抱负!啊,对了,这是现场转播。」 路人:「——请你们一起协助阻止!拜托!」 哇哇哇,这是转播事故吗? 工作人员,这是转播事故吗?快关掉麦克风,关掉! 咦?还让他继续吗?哪边?不管是哪一边都好冷好冷好冷好丢脸啊啊啊~~咦,这个名字好像也在哪里听过,德永准,好冷好冷好冷呦。前辈是谁啊?那好丢脸啊,可恶,但这是生意、生意!我可是要靠这个养家活口的呀! 左右田正义 03:30-03:54 我没有错,也没有做半点坏事,但是alr那些家伙们,那些家伙们!叫石蕗的家伙!对我说了那样的话,可恶!说什么alr的事是秘密,所以告诉那个叫未由帆的女人很不妙。然后我明明跟他说不会,但是石薯那家伙还是说:你稍微离开一下我们网络似乎比较好,暂时性的而已。 暂时性。 但是已经过了两个半小时耶。 在这个网路时代里,两个半小时可是有一百年左右的价值呢。什么嘛,我明明一点都没做错,只是有点搞错而已啊,干嘛那样讲我。而且还是在大家面前,在所有伙伴的面前说。但是那些家伙已经不是我的伙伴了。什么伙伴嘛,把我排除在网络外。我被封杀、被排除。明明就没有恶意,只是搞错了而已啊,没有不良动机却被惩罚实在太奇怪了吧,喂。 可恶,四处都黑漆漆的,店家也都关门了。为什么这么冷啊,搞什么,该死的天气。事到如今我就报复给你看!就这么做。这种时候可不能保持沉默,要还以颜色才行。霸凌跟战争是一样的,报仇是理所当然的权利。当其他国家侵略过来时,不管是什么理由,打游击战都是国际问的常识,不对的是忍气吞声的家伙。 有不满的话申诉就对了,默默地被人欺负就跟承认霸凌是一样的。是啊,就是这样子,神崎老师也曾经这样说过,所以错不了。好。 因为老师告诉过我,日本不但一点都不坏,那些全都是罗斯福和犹太人的阴谋。在我被那些家伙欺负时,他告诉我:所有的一切都是阴谋。对,没错。因为这样的话我就一点都没错了。好,就是这样,就这么决定了。我家以前曾经是有钱人,后来变穷了这也是阴谋。是泡沫经济不好,都是那个的缘故,害得老爸和老妈关系变差,原本居住的高级大厦也得放手不可,但是后来弄回来了,只是又花了很多钱。所以我觉得老爸已经不行了,不靠我去赚钱的话不行。 对,就是金钱,金钱;所谓的权力就是金钱。首先,钱能买到一切,也就是说,钱可以换取一切。所以当然,像爱与正义与和平等等,也都能用金钱买得到。买不到才奇怪,所以我要为全世界的所有人赚钱。为了非洲饥饿的儿童;在亚洲受洪水所苦的人们;在车诺比罹患癌症的老人;某处的原住民等等,总之所有这类处境的人。一次拯救所有的人。反正大人们什么也不做,他们非常的烂。像美国每年都花那么多军事费用,其实只要挪出那百分之一就可解决世界上的贫穷问题。在搞什么啊,我一点也搞不懂。 但我最搞不懂的是,像这样的情报明明已经被完整地报导出来,可以在网路上找到,大人们却不打算做任何事。每天就只是搭电车摇晃到公司喝了酒再回家,电视每逢节日才播放「敬老尊贤」或「这世界很不得了」等特别节目而已。你们那算什么啊?到底有没有干劲啊?可恶的电视。不,根本没有,绝对没有。电视一点都不可靠,完全不可靠。所以由我来代替大家成为媒体英雄,赚大钱,拯救大家。 拯救孩子们。 我想救他们。 我想做好事,我想拯救世界,我想被人夸奖,我只是想被大家承认你是个好人而已。 所以让我做吧!我什么都愿意做,那个孩子跟这个孩子,还有当时救不了的女孩子,拜托救救他们吧。记得有一天,大家突然变得很贫穷。对,那个时候情况变得很惨。 世界上刮起了金融风暴什么的,各地的城市、商店或银行相继倒闭,发生了很严重的示威游行。当地人每一个都很辛苦,那是我在电视上看到的。因为他们叫我不要出门,所以我一直看电视。不过我们上日侨学校的都平安无事,我们的双亲领的是日币薪水,在事情快发生前得到消息,把东西变卖光逃走了。谣言是这么传的,所以我们都很安全。 但是那个孩子,那些孩子们失去了一切,遇到很惨的事。所以我才说,救她吧!救救那个女孩子吧!拜托,为什么不救她呢? 我想救「她」呀! 然后我的父母笑着说:你要我们救一个那样的孩子干嘛呢?是要怎么救她?你打算带她回家吗?她又不是狗或猫。再加上只救一个人也没有意义呀。在像这样的渡假圣地只施惠给一个女孩子,这个国家糟糕的情况也不会改变的。这是没办法的事,世界就是这个样子。困难的事就交给大人政治家去解决就好,因为你还只是个孩子。把那放一边,为了回到日本时着想,你可要好好认真念书。如果你连汉字都不会念就太丢脸了。 可恶,可恶,可恶。 所以,只要我变成大人就好吗?变成大人、当上政治家、改变一切的话,就可以去救那个孩子吗?我知道了,可恶,那我就做给你们看!我读给你们看!为了重新改造你们腐败的内心,我要超级用功考进好学校、交好朋友,改造你们所有人。在那之前,我要用你们变卖家产逃走所赚的钱过生活,我要拼命看电视输入情报。可恶,可恶。 呼。 我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好了,已经没问题了。总之世界上有很多笨蛋,就是这么一回事。所以alr的家伙们或石蕗那混帐等等,那些家伙们都不知道我的伟大。那些家伙不行,看来不直接上电视是不行的。在这个国家电视就是权力。等我可以上电视,拥有影响力后,首先要改变这个国家,然后让这个世界更好。所以就是电视,电视。电视最强,再来就是网路、传播和电信融合。让alr的家伙们大吃一惊,然后还有德永也是。我要靠电视解救那家伙。随便编一个故事,一个大家都喜欢听的故事,这种时候说谎也没问题。就是叫自抬身价这东西。所以首先是电视。金钱、电视的金钱、金钱加上电视。好,决定了。电视,电视,有了,就在那里!电视! 「哪一位好呢……欸,那边,就是你,好,请回答!请问大名?」 「各位!」 在拍电视耶! 「——听好,各位,请听我说!现在发生了很严重的事!一个叫做alr的义警团,他们恐吓我的朋友!我也是被害人之一!他现在性命受到威胁!」 西满里衣 03:54 「快跑……!」 我、笹浦、忍小姐一起冲刺! 警察呢?没有来。温井川太晚报警了吗?我不知道。她是否没事呢?一定没事的,应该已经回到老板的车上。剩下来的问题呢?是我们。在轮椅专用道上往月台全力冲刺。后面有个拄根拐杖,手上拿着手枪的男人。年轻而纯粹渴望眼球的男人。 这是怎么回事,是怎么回事! 在所惟信 03:35-03:56 (哇,好冷好冷好冷好冷,肚子好饿,好困好困好困,好糟,这该不会是……) (可能真的很糟糕。) (这么说来,亚历斯泰麦克莱恩的小说里有这样的场景,是女王陛下的尤里西斯号。)(※亚历斯泰麦克莱恩(alistair stuart maclean,1922年4月21日~1987年2月2日)为苏格兰小说家兼冒险家,并以冒险小说获得成功,其著作《鹰堡行》最为人所知。) (尤里……百合,说起百合就想起《玛莉亚的凝望》!啊~~小爱,但是我爱的是小爱,所以只要不忘记这个的话就没问题,小爱,小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百合日文发旨为yuri。) 「刚才那边……」 啥?什么? 「动、动了,那边。」 咦?哪?哪边?哪边,哪边? 「我、我不知道……我好累,又冷……欸,我可不可以睡觉?」 不行,不行的不行。 (听您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有什么在动,拨云见日的那边。啊,雨停了,可以稍微看见夜空了,云散开了,啊~~) (夜空竟然那样明亮。) (我们的地面居然如此黑暗。) (大家都住在这么黑暗的地方,人真是不可思议啊,宇宙真伟大!肚子好饿呀,但是我爱小爱,爱爱爱爱。) (喔喔!这么说来,小爱的名字就是「爱」呀!这太厉害了,我这个发现太厉害了!小爱就是爱!喔喔!喔喔喔!这太厉害了,真太厉害了,厉害得离谱。) 「……喂?你要去哪啊,喂……」 没问题的,因为是宇宙级厉害,而且是小爱,那边才有什么在动对吧!我去看一下,美园小姐您就待在那里吧,看天空这么明亮。 「啥?等一下!?」 没问题,没问题。 (因为我真的发现了很重要的事,太厉害了,我身体渐渐发热。好热,亚历斯泰麦克莱恩和希金斯也是这样子吗?那位大叔,是这样子对吧?人生到了深夜才开始吧,人生是—————好暗啊,但是夜空好明亮。) (我为什么会走在这种地方呢?哇,现在又开始变冷了,太冷了啦,谁去关一下冷气啦,拜托。) (我们家空调永远都开太强,老爸要再更努力减肥啦,还有不准再用竹刀什么的打妈妈了,你就是做这种事妈妈才会一直住院,反对暴力!哇,路好难走呀,地面湿湿的。) (远方地面有什么在动,就在夜空明亮之处与黑暗丘陵的交界点,那是什么啊?很大一团。如果是老爸的竹刀就很痛了,我说你们对有钱人家庭憧憬过头了啦,真的,实情就是这样子,不管是哪个家庭……) (不管是哪个家庭,不管是什么样的人生,都不可能只有好事的。唉,真的。嗯,这个是杉树吧?因为蒲公英不会长出树干。嗯,好冷,冷死了!好冷!所以我才讨厌老爸啊!) (嗯?) (不,刚才那是骗人的,应该说,我真的那么反抗我老爸吗?其实也不是。唉,真的,因为家人很重要,要是我反抗……) (……如果我那么做,事情会传到我曾祖父、亲戚那儿去,那妈妈就会被揍又要住院,所以我才不干那种事呢,真的,我只是想想而已,用想的好让心里过得去而已,反正心里怎么想也不会有人知道。) (只有这里才安全,只有心里才是。) (其他人的事我真的不知道,大家光靠外表判断,所以我很安全,妈妈也很安全,只要做好表面功夫的话,在我家不管犯什么样的罪都无所谓。) (我们一家没被警察抓也是这个缘故,像是贪污或串通投标或内线交易等等,大家都知道,大家都在做,但因为表面功夫做得很好,所以不知道大家内心怎么想,也抓不到,所以……) (所以妈妈也别哭,只要住院的话就见不到面了吧,所以……) (嗯……?) (只要做好表面功夫就好,很表面的话啦、行为啦、服装或外表、礼仪等等、像那些既周全又安全。最危险的是谣言。好冷啊,冷笑话当然也很危险,但是有时候也要表现出「那家伙虽然有钱但是很笨呢」。) (为了要被人家那样看待,所以讲些烂笑话比较安全。捧周围的家伙「好聪明啊」也很重要,阿正虽然其实没有那么聪明,但是那样夸奖他是很重要的,钱啊……) (很重要,撒钱更重要。) (不小心撒过头的话,会被人攻击「装什么有钱人」;但不撒的话又会被人说「明明是有钱人还这么小气」反而更危险,这当中的平衡是最重要的,也最难,真的很难。人生好难,没有一件事是轻松的。) (没有真实的事。) (什么也没有。) (曾祖父也拜托了算命师,从中国内地请来奇怪的治疗师。大伯父曾经打算买女中学生来保持平衡,但那很危险,大部分的事都很……) (危险,但是我找到了。) (小爱。) (我要保护她,不管做什么,就算要我在这里……) (那个是……什么?) (等一下!你!喂,惟信!) 咦? (那个到底是什么?) (哇,我到底在这里做什么!啊,对了,我是来看有什么东西在动。可恶,振作一点!冷静,冷静!我不振作一点怎么行……!我!为了小爱!) 安静一点,美园小姐! 等一下。请等一下。 「什么!?蛇!?是蛇吗?已经够了,回来,你回来吧!」 不—— 那是—— 更大的—— 「咦?」 很大的—— (是什么?) (是什么?——动了——缓慢地走在全黑的斜坡,粗大的树干之间。受伤了吗?生病了?不对,但是好像怪怪的,不是正常的状态,那个到底是什么?) (那是!) 「哎呦,真是的,到底在摸什么啊!我叫你快点回来啊!刚才那是什么声音?是什么啊!?」 …………………是、熊。 「什么!?」 那是熊。 part13 世界上绝无仅有的三项真实〈instrumental version〉 西满里衣 03:54-03:59 逃到地下道里,逃啊,逃啊! 转角。下个转角也一样,然后再一个。不管到哪都是白色的地下街墙壁。 是哪里?这里是哪里啊? 「笹浦!笹浦!」 四处都找不到,也没有回音。左转,前进,全速奔跑。轮椅坡道。右转,再右转。 奇怪的雕像、休息用的长椅、广告里的美女对我微笑。你赶往哪儿去啊,小姐?要不要在这里休息一下?参考一下这种新产品如何呢? (停止!停止!) 「笹浦——!」 「西!已经没事了!喂,西!」 我真的发出尖叫了吗? 笹浦的手指慢慢地掰开我捂住耳朵的双手,手掌心很温暖。他直盯着我的视线。 「喂,你还好吗?」 「为什……这里……是哪里?」 「我不知道。」 阴暗的道路、湿气、橘色的灯泡。低矮的天花板、拱门和左右两边的墙壁连接在一起,水泥地板上随处积着水。 「我在北口一带找到了温井川,可是派出所没人,所以我慌了一下。总之我叫她快逃,然后一起逃到地下来,四处弯了几下后,看到有扇没上锁的门便跳了进去。是个施工中的什么室来着的。然后往旁边有条小路,连到这里来。——听懂了吗?西?」 「我懂。那么温井川同学呢?忍小姐呢?」 「大概是在路上走散了。」 「法布瑞呢?」 「就目前来看,他没追过来。」 啪沙。 我以为是什么在摇.原来是我的身体在发抖。怎么回事?我的拯救计划非常失败。今天是第几次了?发抖停不下来。手枪的枪口、第一次看到死亡的前兆。 不,这不是第一次,我知道它。 不踩煞车直接撞过来的车子,以及同学们的惨叫。 薰她惨白的脸、许多管子、医院的臭味。 我知道它。 苍白死亡的素颜。 「笹浦——」 对,手机! 我慌张地拿出来,手机从手中滑落。笹浦捡起来递给我。讯号呢? 没有。 「完全收不到讯号。」 「看起来是这样。只要再等一下,说不定就会好。」 「等一下?」 我终于注意到了,这条阴暗的红砖道仍然继续延伸。 「总之先离开吧。」 笹浦耕 03:58-04:14 混乱的西立刻恢复正常。 「这里是哪里?」 「不知道。」 实际上我是真的不知道。除了普通乘客怎么看都不能进去之外,其他什么都不了解。 「收不到讯号。」西的手机闪着蓝色的光。「完全没有。」 这是我最讨厌的话——收不到讯号。 我叹了一口气。 我们大概是不处在某种讯号范围内就会感到不安的人种吧。朋友、社团、合格范围。不管是什么,然后被肉眼看不见的电波包围,互相捆绑,彼此拒绝接听。 然后我们一起钻进同一个箱子。 (部分得分、部分得分、部分得分。) 这种咒语的效力也快要失效。 「总而言之……离开吧。」 总而言之,我们顺着黑暗又老旧的道路再往前进一点。 若问我这个世界上什么最可怕,没有比这句「再一点」要来得更可怕。 因为我们无法下定要结束的决心。 我们前进了。 无法下决心停止而继续动作。 就像滚落在永无止境的平坦地下通道里一样。 通道到哪看起来都一样。水泥打造的走廊、小小的水坑、墙壁的潮湿感、红砖。这是什么啊?又不是二战前! 不管到哪都是直直的,很笔直,但是也有往左和往右转的路。 天花板上的灯泡,大约前进了十五分钟左右(神啊,还是三个小时呢?)渐渐变暗,宛如垂死的仙女棒。我们只感觉到背后有些微红光,那是我们唯一的依靠。 在路上,我只有一次停下脚步。 「粉红……」 「咦?」 「『粉红先生的手机』现在在谁手上?」 「喔喔,那个啊。」西从膝盖下面拿出那个机器。「忍小姐放在地板上的是假的,这个才是真的。」 「原来如此。」我做了个深呼吸。「应该说,我也想问那件事。为什么忍也出现了呢?」 「为什么……因为她在东京湾救了『陶子』小姐?」 「什么?」 「你想听详情吗?」西那家伙露出狡黠的眼神抬头看我。 ……从这里开始,成了我们互相交换情报的时间。我得知忍她大冒险的始末、跟西她们是偶然也是必然的交会、拯救我的作战计划(失败),和阿正其实是个烂透了的家伙,与那个奇怪的老板和他奇怪电话的事。 西她安静地听我说深夜捉迷藏的整个过程。当她知道法布瑞的真正身分后,说了「那才是都市传说吧」。我也只能说「喔,嗯。」并点点头而已。但是这是真正存在的事。然后西这样回我,「那种事听的人是无法分辨的」。 这样说也是。 我们俩互相吐嘈,一边慢慢在黑暗当中前进,靠着手机苍白的光线引路。想想看,今天我们从一开始就一直靠着手机引领。如果这个机器有意识的话,到底会说什么呢?会说我并没有这样想之类的吗?大概是这样吧,手机们大概会说这样的借口吧——我们可是丝毫没想过要把各位使用者带往这卖命危险之旅的意思喔。嗯,没错。 因为我们只不过是道具而已。 决定用途的是各位使用者,过程和结果都是由各位来决定,我们完全没有责任。听筒的彼端或许是个变态杀人魔,以及自杀预告和那些奇怪的都市传说,这都是人类的问题。唉,真的,所以我们一点都没有错。那么就等您的再度使用。——像这样的感觉。 所以我们慢慢地前进。 当然我们也可以更快的,但是却不那么做。 法布瑞可能从后头追上来。这个想法造成的压力——那个混帐可能先绕到前面堵我们的感觉,一直在脑中转啊转地。 灯泡逐渐转暗。你有没有干劲啊?喂!该不会是电压不足吧?我开始漫不经心地想着这些事。 电灯变暗,越前进就越暗。也就是说,是从我们的后面传送电力的吧。电流和电压的关系是什么?电阻乘以电压等于电流?不对,电流乘以电阻等于电压。所以电压乘以电流等于电力。要思考电力,用水流来比喻是最快的。从高处往低处流,水和电力也流动,所有一切都随顺自然。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南无妙法莲华,南无阿弥陀佛,凯撒的东西就归还给凯撒,神的东西就归还给神。但是在这样全黑的地下道里,恐怕连神也看不下去吧。怎么样啊,神。喂喂,可恶。 我的脚在黑暗中完全停止。 「……是开玩笑的吧。」 「咦?」 西用很不可思议的表情抬头看我。我认为是这样,因为太黑了看不清楚。 在我们眼前,通道分成左右两条。 西满里衣 04:14-04:16 「是『洞窟游戏』。」 「什么?」 「没事,是我自己的事。」笹浦蹲在我旁边。打开手机,用苍白的光线探视了一下地面后说:「右边和左边——你选哪一边?」 「要、要我选?」 我的心脏紧缩而疼痛。 是y字路,但是那和尖角的v形分叉不一样。不如说像把丁字路的左右,用缓慢的弧度勾勒出来往上抬。突然,我联想到医生的听诊器曲线。 我模仿笹浦,将手机的光朝向地面,但派不上什么用场。左右两条的黑暗道路,不管哪一条都是往下的阶梯。 糟透了,真的是糟透了。对轮椅而言,比陡坡更可恨的,就是阶梯这玩意儿。 该选哪一条? (右边呢,还是左边——) 两边都试试,不行的话再退回来。我和笹浦都察觉到了这个方法并不切实际。这只是单纯浪费时间和体力,而且法布瑞(很可能)正从后面追过来。 如果试看看右边,结果那边却是死路或什么的,那么又得辛苦回来,正好和追赶过来的法布瑞碰个正着?又或者是,他站在这个岔路等我们的话?——玩、完、了。 「我留在这……」 「别闹了,大笨蛋。」 「我不是要牺牲自己啦,笹浦你先去那边的楼梯调查看看——」 我才觉得笹浦迈开大步行动,他便立刻回来了。 「不管哪边的阶梯大约都是五十阶左右,再过去又回复平坦。但是弯弯曲曲的,我也搞不懂!」 「还有其他的岔路吗?」 「没有。」 从我们身后传来声响正是这个时候。 回过头,是橘色的通道。在遥远的那一方——是十几分钟前我们待过的地方。错不了。 脚步声逐渐接近。 喀哒——嗞嗞嗞——喀哒——嗞嗞嗞——喀哒。 即使拖着一只脚,仍然执着努力将身体往前移动,那脚步承载了杀人魔一人份的重量。 「对了。」笹浦说。「刚才那个像电击棒的东西呢?」 「啊,那个没办法连续发射,不充电的话就……」 「妈的!」 「对不起。」 「不是,这不是你的错。」他擦了额头上的汗滴。「——时间到,一次分胜负。你选一边吧。」 「选一边,是选哪边?」 「哪边比较好?」 「咦咦咦?」为什么在这里突然要我选啊!「呃,呃,我曾经听说过……惯用右手的人有往右转的习惯。」 「法布瑞是用左手拿枪。好,那往右边。」 「但是如果法布瑞也一样这么想的话呢?」 「那往左边。」 「可是可是,如果建造这个地下道的人是惯用右手的话,那边才正确。」 「那是右边吧?」 「可是可是可是,如果这是迷宫,故意让人迷路才建造的话,那就是反方向。」 「到底是哪边啊!」 「我不知道啦!」 「你要我怎么做啊!」 声音越来越接近——喀哒,嗞嗞嗞,喀哒,嗞嗞嗞,喀哒。 「笹浦!」 喀哒、喀哒、喀、喀、喀。速度加快了! 左右分开的岔路。勾勒出弧形的y字的两只手臂,如果从上面眺望的话看起来一定像是恶魔的微笑吧。 喀、喀、喀! 右边?左边?无法选择。但我知道自己全身抖个不停。左边?右边?怎么办?该怎么办?声音接近了。右边、左边、右边?喀、喀、喀、喀。就在附近,在我们的身后。甚至可以感到他的吐气。从那黑暗里,橘色的黑暗当中。右边?左边?该选哪一边?选哪一边好?声音接近了。我已经不能回头,因为太过可怕而无法回头,我不想看,但是已经很接近,声音很靠近,那家伙,那家伙就在身后! 「——妈的!就做给你看,要来就来吧,白痴!」 笹浦大叫,往左右分开的通路的正中央墙壁猛力一踢后,回过头。 下个瞬间,他消失了。 笹浦耕 04:16-04:30 「要来就来吧,白痴!」 我踢了墙壁,墙壁连同地板就像旋转门一样转了一圈,我的身体被吸进一片黑暗中。 「……笹浦!?……」 「我没事!」 这是谎话,我受的打击可不小。因为突然失去了平衡,全力被抛往石地上。真是痛死了。 「暗门……可恶,一片黑。」 「你等一下。」墙壁对面传来西的声音。十分响亮。「刚才你把这里像这样……我知道了,就是这样!」 再次转半圈的红砖墙(表面上是,里面其实是木板),很猛烈地往我的左肩上撞。 「好痛~~~~!」 「什么嘛,你不是说没事吗!」 「不是那样啦!」 「那是怎样啊!」 「唉,这件事算了。」我把西的轮椅往我的方向拉过来,很快地关上旋转门。 靠着手机的光芒探索表面。果然没错,粗排木和嵌在上头的小五金是门闩,和以前城门或地牢的入口是完全相同的设计。 「平常玩的rpg,在这种时候可派上用场了。」 「咦?」 「没事,是我自己的事。」 我快速地把排木和小五金勾上,这样门就不会旋转了。顺利的话,不管对面那边再怎么找都不会注意到。 「笹浦,怎……」 「嘘!」 我知道在黑暗当中看不见,所以把食指竖起在嘴唇前。「安静!」 喀哒,嗞嗞嗞,喀哒,嗞嗞嗞,喀哒,嗞嗞嗞……喀哒……喀哒…… 「他下了右边的阶梯了,那个混帐东西。」 「你不是说他是左撇子吗?」 从黑暗中传来西的低语。 我把脸往声音传来的方向靠近。 「说左撇子会往左走的不就是你吗。」 「如果要这样说的话,那干嘛要让我选呢!」 「如果是我选的话,到后来你一定会抱怨的。」 「才不会咧!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没有为什么,因为就连白痴都知道你会怎么做。只要一直跟你在一起的话。」 「我们才没有在一起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而且我有女朋友了!」 「我知道!忍小姐已经告诉我了!」 「咦,真的吗?」 「是的,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吧!……这件事不用再说了。总之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你说得是,这可不是我们在这里说相声的时候。 我们在黑暗中再往前进,比刚才还要更慎重几百倍。 已经看不见灯泡了,唯一可依靠的只有手机的光源。地面是铺石地,或是被踩硬的泥土地。比起刚才要宽广些,但是天花板很低矮。如果是我们的爷爷奶奶那一辈的人,大概可以很轻松地通过吧。 「这是……江户时代的洞穴?」 西边伸长脖子张望天花板,一边低声说。她的脖子比我想的要来得细,十分地美丽,似乎只要稍微一触碰就会坏掉。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就是这样觉得。」 「……什么嘛,不要吊我胃口。」 「吊什么胃口?」 「就像在多摩川时你猜中圣公会的事一样,我还以为你在分析了墙壁的颜色或天花板的高度后会说:『也就是说,这是江户末期天保年间所凿的地窖!』咧。」 「刚才……那是偶然,我只是想像而已。」 「但是我期待了一下。」 「哦……」西突然安静了。「那我说一件事。」 「啥?」 「虽然只有一点点,不过这个地下道成下坡状。」 我用手机照了地面。西把放在轮椅扶手上的双手放开——但仍然缓慢前进。 「对吧?」 「原来如此。」 我看了一下手机萤幕。 仍然收不到讯号。电池……所剩不多。在那混帐的车上充电的时间并没有那么长。 不管怎么样我们只能前进。 所以我们什么也不说,一股脑儿地往前进。虽然已听不见法布瑞的「嗞嗞嗞、喀哒」,但是反而更加不安。人啊,真的是很任性。 然后……是的,我想在这之后又走了二十分钟左右。 在地下道前方,有个像大厅的四方形空间,它的正中央,有个戴着超大草帽的男人坐在椅子上哼着歌。 在所惟信 03:57-04:30 「……为什么熊会在隆冬起来活动咧!!」 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应该要冬眠吧,冬眠!正常来说!在这样的冬天,而且还是除夕!」 熊跟年初年末没关系吧。 「你不要那么冷静地吐我嘈!你也一起慌张啊!我说你也慌张一点吧!你给我慌张!」 嘘。 安静。 「…………………………………………………………………………………………」 (靠近了。) 正在靠近。 (发出声音的话……) 发出声音的话可不行。 「…………………………………………………………………………………………嗯。」 (为什么……) …………。 (为什么熊会在这里?八王子为什么会有熊啊!这里不是八王子吗?搞什么啊真是的,还是说这里该不会是……) (这里该不会是东北的深山。) (不,而且再怎么说现在是冬天耶!冬眠咧……!我们到底……) (……到底迷失到哪儿去了?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呢?小爱该怎么办,小爱,我爱你,可是……) (我没想到会死在这里,熊实在是出乎预料。) (这下糟了真的糟了,真是糟了啦!没有这种爆点吧,神啊,熊的爪子可是很厉害的,它挥下来的力量,就连那个神掌大山倍达(※大山倍达(1932年7月27日~1994年4月26日)日本著名的武道家、空手道家,韩国名为崔永宜。)都经过一番苦战了。啊,不对,杀熊的是威利·威廉(※willie williams(1951年7月14日~),美国人,日本著名的空手道家和格斗家。曾在1976年上映的纪录片「地上最强空手道part2」里和熊徒手对战,博得了熊杀手的名号。)才对,对了老爸的……) (老爸的那个保镳也曾经说过「如果是牛的话还有办法,但是熊就不行了。」,不过有个标本……) (标本放在曾祖父的客厅里,以前我和表兄弟们一起用那个玩捉迷藏还挨了骂,熊的爪子和牙齿很凶狠,以前在蒙古……) (用猎枪……) (制伏了它,曾祖父这样说过。不,是在中国吧,唉,随便啦,总之是二战前的事了,是在我出生五十年前所发生的事。) 「…………………………………………………………………………………………喂。」 什么事? 「……………………………………………用手机的光吓它一下。」 吓熊? 「……………………………………再不然就突然站起来,发出声音吓它,这样应该可以搞定吧?」 不,那是传说。熊对攻击过来的对手可是毫不留情的。基本上冬眠期的熊是进入防守状态,而且野生动物基本上是不会消耗能量在无谓的运动上。所以,只要对方不带给它危险的话,它们也不会故意攻过来的。 「…………………为什么你突然变得对野生动物这么了解?是从希金斯哪儿现学现卖的吗?」 不是,是网路上来的。您看。 「你怎么会在这种非常时期还用手机去搜寻熊的生态呢!!而且很浪费电池耶!」 可是那,好痛、好痛,要是死在这里的话,留着电池也没用啊,好痛,好痛,好痛。 啊,过来了。 「咦!?」 嘘! 「……………………………………………………………你的声音太大了吧!!」 (很接近。) (正在靠近。) (二十……不,十五公尺。) (往这边来。) (糟了,这下糟了。) 安静。 不可以动。 「………………………………………………………………………………………」 嗯? 「咦?」 (为什么?) (还有一只……) (还有另外一只。) 笹浦耕 04:30-04:39 「啊,行李要放在那边的寄物柜。」 戴着草帽的男人他用右手画着巴尔干人的「长寿和繁荣」标志,很老练地开始说明,完全无视我们目瞪口呆的表情。 「鞋子脱掉比较好,不过如果不想脱的话,在入口处旁边有个擦轮子用的抹布,用那个擦一擦。这边的保特瓶有装水。一瓶五百圆。」 「……呃。」 「什么?」 「事情是这样的。」我回答的模样,应该是相当的蠢。「我们迷路了。」 「啊~~原来如此。」男人抓了抓头。 仔细一看,男人坐的是轮椅。 「这么说来你们是那个啊。了解了,了解了。是预付组的吧。嗯,ok。」 「…………」 「唉,不管是谁,都是在人生道路里迷路的孩子。嗯,我也是,你也是,大家都是。啊,如果你们想聊这方面的话题,疗愈系音乐楼层旁有个空间。今天因为那个以色列人来了,所以我们对那种的也十分欢迎。这次的方式是什么都欢迎,而且最重要的是货很好,很厉害的。中途参加或离开也不会破坏气氛。ok,ok。」 「……呃,你是谁?」 「啥?是『引路人』呀。看看我的帽子,帽子。你看。」 男人走到西那儿,把她转过来。 「他是你的男朋友吗?还是你们已经决定好了?不过我们不太推荐综合的——」 「他不是我男朋友。」 「啊,是这样吗?嗯,没关系。总之请往这边走。男生是这边,女生是这边。」 男人拿出来的是像邮票般上面划上直横虚线,a4大小的贴纸两张。从边边那儿很顺手地撕下来,分给我们一人一个。 邮票的表面上印着似乎是几十年前流行的彩色插图。「男生用」的图画是以前的电影里出现的太空船,他递给西的则是围绕着蓝色地球卫星轨道的天使。 「引路人」一直观察将邮票拿在手上始终不动的我们。 「不快去的话就要结束了。」 「什么东西要结束?」 「派对。」 「什么派对?」 「跨年的祭典。」 「为什么?」 「因为过新年。」 「什么东西过新年?」 「地球。」 「真的吗?」 「嗯。」男人又对着西说:「你的男朋友,可是相当的行家啊。还是他是相当的生手呢?」 「所以我说他不是我男朋友了。」 「啊,好的,好的。我知道了,知道了。是那么回事啊。了解了。原来如此。总之你们现在快吞了吧。」 「吞?」 「那个。」男人指了指邮票,做出放入口中的动作。「像这样,放在舌头上。」 我和西面面相觑,再盯着手中的邮票看,然后再互相看一次彼此的表情。 「你们难道是来踢馆的?」 「不是的。呃,不是那样子的。」 糟了。我们感到头皮发麻。男人的心情突然开始严重走样。走样,是走往哪个方向?往某个阴暗又混浊,只要沉迷一次就绝对无法生还的方向。 我们又再看了一次彼此的表情,然后将邮票放在舌头上。 「好了,ok。」 男人一脸笑容。那是种活生生的人竟然可以露出这样开心的表情,没有一丝恶意的表情。 我忍不住打了个嗝。 口中含着邮票的感觉,曾几何时已经消失。是在一瞬间溶化了,还是我也用同样的速度变成笨蛋了,这两者的其中之一。 「这次非常快。不愧是曲速9级。马上就起作用所以你们不用担心,嗯。等到进入『真正的深夜』,就按照平常的诀窍去做。好了,好了。寄物柜在那边。不快一点不行喔!」 在所惟信 04:31-04:41 (旁边。) (在旁边,右边那里,悬崖边,像山峰那般尖细的丘陵。) 有别的。 还有另一只在。 「…………………………………………………………………………………咦咦咦!?」 嘘! 「……………………………………………………………………………………………」 (它在。) (它在,我看得见。虽然一片黑,但还是看得见它在那里。) (风……) (是风的呼啸声,有动静。) (聚集起来了。) (不对,不只一只。还有更多,成群结队。) (在黑暗里,银色的背部,掺着微微灰色的毛,红色的眼睛、眼睛、眼睛。) (尖尖竖起的耳朵、长长的鼻子、细细的脚。) (有獠牙。) (成群结队。) (啊。) (熊、熊那边……) (改变方向了。) 「…………………………………………………………………………………………喂。」 ……………………………。 「………………………………………………………………………………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包围住了。有什么东西在包围,那一群把熊给…… 包围了。 「………………………………………………………………………什么?……是什么……?」 那是—— (银色和灰色的群体,尖耳朵、小小的脚、长尾巴、只传来低呜声。) 狗? 不对。 虽然很像,但是不一样。那是…… 什么……? 那……该不会是…… ……该不会是? 笹浦耕 04:42 这里就像某种会场,空间非常宽敞。 冰冷的空气中热气扭曲蒸腾。干燥的湿气与不动的风,两种极端混合在一起,但是又切实地分开。我搞不清楚了,但是就是这个样子,所以也没办法。 我抬头看天花板。虽然黑暗,但是我只知道那非常非常的高。二十公尺?五十公尺?甚至更高?这才是真正的大圣堂,地下的大寺院。甚至连我的视线都会打转。 宽度——一百公尺。不,还要更宽。两、三百左右,然后前方与其说是距离,感觉更像是用全身肌肤直接去测量黑暗的总量。 这是一个宽广的空间,过于宽大的空间。但是却没有任何柱子,搞什么啊。 而且错不了,这里就是会场。 有人、人、人走动的感觉,一百人或一百五十人左右。看起来像是学生的、像是大叔的、金发或卷发的,而且坐轮椅的家伙更是多得要命。不,应该只占总数的两成而已。不过就算是这样,平常我可没看过这么多坐轮椅的聚集在一起,不管到哪都是一堆轮椅。 而且车轮的圆弧形还发出萤光色。 「好厉害……」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轮椅很漂亮。 有各种伴侣存在。坐轮椅的女孩旁边站了个年轻小伙子、站着的女人和坐轮椅的大叔、双方都是站着的大姐姐们、坐着的大叔和大婶,还有其他所有的组合。 #插图 他们不单单只是在那里而已。 他们在跳舞。 不对,是在摇晃。慢慢的,轻柔的,就像海浪温柔地拍打着无人沙滩一般。不管是站着的家伙、坐着的家伙、坐轮椅的家伙都一样,每个人都在摇晃,将身体交给波浪。 音乐。 对了,是音乐。从某处传来音乐。应该说是在响着、纠缠过来。这是什么啊! 所有一切都变得不是理所当然了。 地板呢?我觉得是水泥。但我也不知道。只能确定很冰冷。我明明穿着鞋子,却传来冰凉的感觉,为什么啊? 「西?」 「嗯。」 西也感觉到了,这是我的直觉。而且我的直觉西也收到了,应该是的。 西满里衣 04:43 「西?」 「嗯。」 我回答笹浦。我很清楚,他也明白我很清楚。我理解到这件事,它如此回响在我心中:回归/就像电子回路般/像哈雷慧星一般/像时钟的针一般/一圈一圈继续旋转。 血液以非常快的速度,从指尖迅速倒退。 音乐的节奏变了,拍子加快。对炽烈的火送入/新鲜的空气/力量/生命,像要再次燃烬一样。人们在蠢动,轮子们旋转。我的/笹浦的/我们的心跳变快。这是什么?这是……这是? 「大概是吧。」 「嗯。」 「对啊。」 只要这样就够了。我/笹浦已经了解。 这是个不可思议的地方。我们不应该来这里的/但是又不得不来。有许多轮椅/偷偷聚集的同伴们/秘密的地点。啊,我是怎么了?好多事/物/人进到我的心里。 这里一定是专门给轮椅的乐园/秘密众会/只属于除夕的特别时空。是谁制造的?是谁呼唤来的?是从哪儿开始的?遥远的白色山峰穿过我的心里/印度/尼泊尔/更远。大概是这样吧。笹浦点了点头,我也跟着点了点头。 我们的轮子划开了波浪,往里面前进。因为不这么做不行/因为我们不该来这里的/因为我们不离开这里不行/因为出口在黑暗的深处里,但是我们必须来这里。 笹浦拿起手机贴近耳朵。 听不见手机铃声//听不见对话//但是我能看懂他和对方所交谈的语言。细细的/蓝色的/燃烧的文字,告诉了我他们的对话。 笹浦耕 04:44 手机在发光,我打开这个无聊玩意儿靠在耳边。 『——嗨,吉尔伯特同学。唉,事到如今应该叫你哈克贝利(※美国作家马克·吐温所着的美国儿童文学《汤姆历险记》(1885年出版)里的主角之一。)笹浦同学比较恰当?』 「你还是一样莫名其妙啊。」 我对着法布瑞说。黑暗的反覆、音乐的重量。节奏改变、昏暗的颜色迁移。从平坦到高扬,从三角形到同心圆。 『哦,是这样吗?最近的小孩都不读马克·吐温了吗?』 「一定是因为我们是手机世代吧。」 『不读文字啊,真是丢人呢。所以你现在在哪?』 「在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地方。」 『你说什么?』 「你从刚才就一直是疑问句呢。」 『因为世界上充满了疑问呀,哈克贝利同学。』 我们用手机对话。我觉得应该收不到讯号才对,但是通了所以没错。 音乐继续播放。大家都在跳舞,而且正面的墙上投射出白色的光。人影上方出现一个巨大的数字显示。那是时间,时间在发光。时间、分、秒,总共六个长方形。为什么停在23:59:00。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然后西也是。也就是这么回事:把时间转换成长方形,短的那边比人的身高还高。然后时间静止。这太厉害了,真了不起。 『总之我对你们的坏心眼感到很惊讶,在半天内被未成年人背叛两次还是头一遭……不,是二次。』 「你在说什么啊。」 『唉,那个算了。从刚才开始药效就不是很好,这份痛楚,我会连本带利通通还给你们。』 「不可能。」 『喔,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因为你啊,是个绝对没办法好好偿还人家的人。」 我说了。因为我逐渐开始了解各种事情了。时间停止,大家都在跳舞,摇啊摇的。但是我的确信一点也没动摇。 这个家伙就是这样。 是个什么都不会还的家伙。 大家都在跳舞。西点了点头,看起来似乎很开心。在昏暗中发出朦胧的光芒,照映着西。细细的腿、细细的脖子、修长的手,非常美丽而危险。 法布瑞,你无法偿还的,你也交不出任何东西。 因为你只会掠夺。 你觉得被给予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你是个只会依附的生物。 你不是大人。 或许你连人都不是。 如果把拥有一颗正常的心的家伙称为「人」…… 法布瑞。 你就是混帐变态。 我知道你,我了解你啊。因为我也是你那一边的人。 是极为接近你那边的人。 但是我不会变成你。 西在跳舞。时钟停止了。西在笑。深夜的一分钟前。 西她明白。 她了解我。 所以我不会去你那一边。 再也不会去了。 「所以呢?你在哪里?」 『在你附近啊,托你的福。』 「咦,这样啊。」 我点了头。音乐又变了。缓慢的色彩、包围的螺旋。车轮在发光,大家都站起来。我们每个人都逐渐发热。 渐渐连接在一起。 大家都在笑,西也在笑。光是这样心情就变好。我有一点点因为西,西也有一点点因为我,接着大家全面性地合为一体。 这可真有趣啊,呵。 『喂?哈克贝利同学——?』 「你一定是个寂寞的家伙吧。」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个寂寞的家伙。」 我确实感觉到了,真的。那家伙就在附近。在这个空间里的某个角落。在许多的轮椅、萤光涂料的轮舞、地下的秘密里。 超大的数字、时间的影子、永远的深夜一分钟前。 『在担心别人之前,还是先注意一下自己的人生还剩多少时间会比较好吧。』 「或许吧。对了,我想起来了。第三项真实是什么?」 在所惟僧 04:15 (不可以动,动的话……) (会有危险。) (熊、熊那么害怕!) (快逃。) (逃走了,熊一下子就被包围住了,哇。) (獠牙。) (没有声音。) (红色的眼睛、眼睛、眼睛,然后只有一只是银色的眼睛。) (没有吠,完全没吠,但是熊却那样害怕、认输。) (用着听不见的吼叫。) (只有人类的耳朵听不见。) (在吼了,在吼了,非常强的气势!熊知道,那个群集在吼叫,它们用人听不懂的声音,人所无法到达的世界。) (它们在战斗!) 「你怎么了,信同……」 不行! 不、可、以、动。 (美园小姐?——美园小姐,你在哪?) (小爱、小爱、小爱。) (那不是狗,那个是……) (狗。) 不是的。 (是什么?) 你们。 (——成群结队,锐利的獠牙和耳朵,有着骄傲的红色和银色的眼睛。) 是谁? (是什么——是什么——是现在已经不存在任何地方——应该在很早以前就消灭的……) (已经不存在这个国家的……) 某处。很长一段时间。 (你们悄悄地隐居在某处。) 「……信。」 嘘。 安静。 请安静下来。 (这个群集是从遥远的某处来的。) 安静—— 笹浦耕 04:45-04:55 「第三项真实是什么?」 『你说什么?』 法布瑞那家伙从刚才就一直重复着相同的台词。那是思考僵化的证据啊,喂。 「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你说见面时会告诉我的,这个世界上绝无仅有的三项真实。」 『啊~~那个啊,你还记得真清楚呢。叔叔很高兴。』 那也只是你自己在高兴。 我把空出来的那只手伸到西的轮椅那里,是冰凉的金属舒服触感。今天晚上十分流行的三项真实。法布瑞那家伙说了什么?第一,邪恶并不存在;第二,爱和恨都不存在。 「然后第三项呢?」 『现实并不存在。』 那家伙说话了。 『那么我再说得更简单易懂好了,人类这种东西并不存在,因为人的意义和尊严以及根据都不存在,所以世界实际上根本也不存在。世界是因为被人看所以才存在,如果看的人不存在的话,那么世界也无法存在了。假设就算真的存在,不管哪一边都不是那么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心。』 那家伙的话滚落在黑暗中,西一边看着那个一边窃笑。 因为连我都很想笑出来。 拜托,你们想想看,那个变态爱挖人眼珠子的杀人魔混蛋,竟然说出这么一本正经的事……心吗!?超可笑的,哇哈哈哈。 但是音乐仍然继续。 大家都在跳舞。 我和西也慢慢地转圈圈,成为一对。 『可能因为你头脑很好,所以察觉到叔叔话里的矛盾了吧。认为人都不存在了,人的心怎么还能存在呢? 但是呢,这就是这件事最棒的地方了。 问我为什么,因为这就是真实呀。 是的,哈克贝利同学,这是真的事情,所以你可以相信。心在这里。感觉到存在的痛楚、痛苦、悲伤、放弃、献上祈祷、拥抱欲望。就算没有柴郡猫(※《爱丽丝梦游仙境》里出现替女主角引路的笑脸猫。),依然可以嘻皮笑脸。正因为人并不存在,所以人的心才确实存在那儿。 是的——嗯——动作。 光是非常快速在移动,是宇宙第一的速度。你知道这件事吧? 一秒三十万公里。超出这之上的速度,并不存在这个世界上。 光这东西的真实身分,其实是非常小非常小的粒子,名字叫光子。有时候会配合波长改变姿态,是个爱恶作剧的家伙,不过那现在已经都无所谓了。 哈克贝利同学,为什么光子的速度是宇宙最快的,你知道吗? 那是因为啊……那些家伙们只要稍微一慢下来就会死掉。这是真的,所以你可以大胆相信。光一股劲儿的飞过去——从过去到未来,从宇宙的开始到结束——不稍做停息。然后到达结束的瞬间时,又接着往开始继续奔驰。就像乒乓球一样。 说实在的,虽然称它为『那些家伙』,但是其实只是一个光子而已。时间的开始和结束所玩的乒乓游戏,是非常厉害的来回轮流击球。一个光子去了又来,来了又去,几亿次,几兆次,一百兆的一百兆倍的又一百兆倍,那家伙又乘上百兆的次数,宇宙的乒乓球继续进行,直到仅有的一颗光子充满所有时空为止。 人的心就像那个光一样。 但是眼睛看不见心,却能看见光。这真是不方便呢。为了填补其中的不足,有个东西可以帮助我们看见心的动作。 那就是钱。 如果有人悲伤的话,钱就有所流动;如果有人开心的话,钱依然有所流动。 只要心动了,钱就跟着动。只有这样,大家才知道心是存在的。心一动,钱就动,有时候是非常巨大的金额。 不管是什么,只要有巨大的东西一动,其他的东西便会躲在角落,不让路是不行的。你想想,人家不是常说吗?只要硬闯,连道理都得退下。就是那样的诀窍。巨大的金钱说起来是终极的不合理。那家伙动了,所以不把一切都顺畅地完成是不行的。 所以要动用人心,动用金钱。 然后有人因此死掉。 杀人也是,战争也是,叔叔像这样工作也是——受人委托找回失去的东西也是,一整天到处奔走也是,为了抒发压力挖你们年轻人的眼珠子收集也是,总之,全都是因为那个的缘故。 所以并不是叔叔我不对,当然你也没错。 恶意不存在任何地方,也不存在意义,既没有天堂也没有地狱。虽然天空在头顶上,但是大多笼罩着乌云。 人会死,会发生战争,叔叔则要工作。 ……是的,叔叔的工作是很小很小的战争,而且最重要的并不是开战,也不是永远将战争持续下去。那有一天终究会结束,遭人遗忘。 不论夜空多么深沉都会天明,然后你们将忘记夜晚。所以夜晚又会来临——永远——重复再重复,永永远远地。 这就是世界的真正面貌。』 我真的和那个混帐说了那样的话吗?还是那是我的幻想?那些都不重要了。 最重要的是,我和那家伙曾对话过的这件事。 「说穿了就是钱嘛,可真是够拐弯抹角的借口啊。」 『老是说讽刺人的话,以后会变成糟糕的大人喔。 是的——你还是个孩子,所以无法了解我刚才讲的话。你只是以为你懂了而已,却完全无法实际体会。这不是钱的问题。 我渴望心,渴望他人的心。 我觉得只有人心,唯有人心才是真正存在的东西,变成大人就是这么一回事。 心会动,所以我们要操控心。 钱则是人心动作后形成的轨迹……是的,像『辙』一样的东西。辙这个汉字你会写吗? 操控人心,然后连同动了的心一起操控身体。汇聚金钱,增加金钱。这点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在很久很久以前,操控人心的曾经是火车和报纸和百货公司。后来有了收音机和汽车,电影和电视,现在则都是手机。想必在不久之后,会变成机器美少女和空气车吧。 叔叔我想活到那个时代,我想看看那非常有趣而值得看的东西。所以为此我必须在天亮之前抓住你们不可。』 我注意到。 这家伙说不定是想靠着这样一直说个不停来逃开什么。完全逃开,然后或许打算以此放弃得到赦免。 这个永远无法成为大人的悲哀杀人魔。 * 音乐推动我们。 dj宣布(是的,那个超大的时钟下方站着的人影就是dj)。十、九、八。 不知不觉地数字显示有所变化,持续变化当中。23:59:51、52、53。 大家都在跳舞,大家都在等待。 迫不及待。 57、58、59。 西和轮椅一起旋转。 「真正的深夜」。 有人在大叫恭喜。新年快乐,恭喜,真正的新年开始了。 巨大的数位时钟继续动。00秒变成01,我的手机显示是上午四点五十五分。那是真正黎明的时刻。 恭喜,新年快乐。 从无止尽的天花板上射入一道白色的旋律。 全白的光芒。 我理解了,然后相信了。在某处有个很小的窗户。——经过精密计算过的幅度和角度,好让黎明的第一道光芒引导到这个地下深处的空间里。 在所惟信 04:56 (你们到底从哪儿来的?) (拥有银色的眼睛,宛如夜晚獠牙的……) (野狼们。) 你—— ((从很远……)) 咦? ((很远……)) (很远,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 (((我们来自远方。))) ((((来自远方。)))) (((和你们在此相遇……))) ((((应该是不可能的,但是……)))) ((这里是……)) (((比古老的太阳还久远,这块土地是这样的土地……))) (所有事物会在此相遇。) ((是的,所有事物会在此相遇。)) (((所有事物……))) (((所有的道路……))) ((相重叠。)) (((然后,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会只发生一次。))) ((所有事情都会发生两次。)) (((所有的事情都会再重复发生一次,所有的事过去都曾经发生过,然后总有一天又会再重逢。))) ((((不管什么都不是单独一个,不管什么都是两个一组。)))) ((是的,连这个世界的开始和结束都是。)) (((就是啊。))) ((再重复一次,而且连重复发生过的事都会再发生一次。)) (所以……) (((所以,在这里,这趟「夜行军」的途中遇到你们,就表示以前也曾经发生过,所以以后也会再次发生。))) (((((以后也会再次发生。))))) ((((((我们从远方来到这块土地。然后……))))))) (((((((然后——))))))) (((((((((——……形成命脉……——))))))))) (((然后再次往远方去。))) ((离开……)) ((你们……)) (远远的,远远的,远远的。) ((((((到你们人类无法到达的地方去。)))))) 是吗。 是这样子啊。 (是这么一回事啊。) ((是的,就是这么回事。))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被建构起来的。))) ((你们和……)) ((我们的世界。)) ((所有的事情都是两个成一组,所以……)) ((((有个你们绝对到达不了的遥远地方。)))) (((((因为你们是……))))) 是的。 我们是。 (相连系的。) (你们是相连系的。) ((现在和这里,和彼此……)) (和许多事物。) 因为对我们而言,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是的。) (((往家里,往都市,往许多名字里去。))) ((往需要你的事物去。)) ((往那里去。)) (往那里去。) ((所以,你还是回去吧。)) ((然后做你该做的事。)) (((回去吧。))) ((((回去吧。)))) 但是该怎么做才能回去呢? (该怎么做?) (沿着路走。) ((沿着很古老、很古老、很古老的路走。)) (((((顺着蛇神之子走过的路,月读中将(※月读是日本神话中神道的神只之一,身为月神掌管夜之国。)所走过的路。))))) (路?) (在哪?) 在哪? (我不知道,请告诉我。) ((前进。)) (((只管前进。))) ((((蛇神之子所走过的路,月读中将所历经的路……)))) #插图 啊。 (响了。) (是我的手机。) 笹浦耕 04:56 在夜空下,黎明之前,我和西一起舞蹈。不知何时开始跳了起来。 新年快乐的大合唱,大家以亲吻打招呼。这里是欧美吗。思,正是如此。欧美作风的习惯,所以我们也必须跟着做。 西的香味飘然而至。 我把手机从耳边拿开,法布瑞那可悲的混帐还在讲。我听得很清楚,但是意思化作七彩的水滴泼洒在地面。 所有人都是两个人一对。 互相亲吻。 接着我非常清楚地看见了。是音乐。我看见音乐了。这是什么啊。do—re—mi的彩虹。降e大调的棱镜。咦?原来长调是长这样的啊。 不只是这样呢,它们还有味道。 音乐、欢呼声、冰冷的地板、汗水的光辉、心跳、时间、一切的一切,都能分辨出味道。这可真不赖啊。不过肚子好像饿了。等等喔,连饥饿都有味道,而且肚子渐渐饱了起来。我就继续这样享受各种味道。 西的笑脸是苹果汁。 时间流动是印度咖哩。 喔齁,do—mi—so的和音是香草口味啊,这可真是慰借啊。 所以我又想起那次生日的事。西嗤嗤地笑。咳,蜡烛还没吹熄的生日蛋糕。我和杏奈惊讶的表情。不,小耕,妈妈明年一定无法再跟你一起过生日了。然后我的父亲嘴角显得很难堪。是的,在那之后立刻演变成谈离婚。 老爸那家伙,一直到最后都还说他不想分手。我和杏奈隔着薄薄的墙壁在这边全部听见了。他们的对谈持续了几个晚上。最后是在家庭餐厅里争吵。因为妈妈不再回家了。然后老爸最后竟然说出「那用多数决来决定吧」,简直是乱七八糟。搞什么啊。什么多数决,两个人是要怎么多数决啊?难不成是要我和杏奈也加入投票? 嗤嗤,嗤嗤。西在笑,我也在笑。这也难怪。因为在那种场面下,也只能笑了。那是谁说的话?人生最终不是哭就是笑,只能是其中一项。 大家都在亲吻,在舞蹈,成双成对的。 然后我和西也理所当然的成了对。 我们,我和西,还有许多我和西一圈一圈地旋转,旋转,旋转。慢慢地,超快速地,几乎都要停止一般,但是整个世界也不停旋转,所以错不了一定是所有一切都持续转动着。 西满里衣 04:56 旋转/旋转/所有一切// 在我身体里的那张邮票/往笹浦身体里的他的邮票/分解/张开/解冻了// 分组被传送过来//交换高分子//我的作业系统被更新/问题修复了/多巴胺涌出/咕嘟咕嘟咕嘟//舌头上/两个化学式结婚//在黏液之中溶解/完成//我的/笹浦的/所有人的//心脏在微笑,细胞在嬉戏///我/他//大家都满溢而出,满溢而出/咕嘟咕嘟咕嘟,宇宙的每个角落都是轻快的蜂蜜味道//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旋转,旋转/安装结束//我/们之中/之上/之下/中心/在这之前感到寂寞的事物们,在舌头上脱皮//沉睡的化合物转变成梦//睡眠萌芽/门按昭i规定打开了/遥远的群峰在打招呼!// 光笑倒了, 风祭拜轨道, 电流的花束非常的温柔, 幸福的蛆儿们急忙地步向神殿//贫穷的木匠和寂寞的王子围成圈跳舞,商人和老师向臣子干杯//香菇和英文字母全都再见//转啊转啊,咕嘟咕嘟咕嘟//修补程式更新?//没问题/没问题/是的,当然没有问题/解压缩完毕,病毒已扫瞄完毕//一切进行顺利,不用担心//我们在通讯,从猎户座到撒马尔罕/更新/前进// 我/们手牵着手// 我和笹浦/笹浦和我/所有一切都成双成对/因为世界就是这样的东西/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这么注定好了// 靠近,靠近/他的眼睛/他的嘴唇// 所有两个的都相重叠成一个// 「happy new year!……新年快乐……!」 ——他和我合而为一/一为而合我和他—— 在所惟信 04:59 「——同学,信同学!啊~~你终于恢复正常了!」 (发光。机器在发光。) (是邮件。已经传来很久了。) (是阿正寄来的。) 主旨:我做到了! 我做到了!第一次上电视! 华丽地出道了! ……啊啊。 「信同学!?你怎么了,还好吗!?你一直不动,变得像块石头一样!我真的好担心呀!刚才的熊也不见了……喂,有没有在听啊!」 (熊。) (啊~~那已经没事了。) (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电视?电视是指什么?) (你说电视怎么了?) (和那些野兽们相比,和我爱小爱这件事相比的话,这是多么渺小的一件事啊……多么肤浅的话啊。电视、评价、最新的话题、日常生活、学校、所有一切。) ((所有一切。)) (目标、阿正的目标、人生计划。) (都很无聊。) (那我又是怎样呢。) (在意他人的眼光,在意评价。) (远远离开小爱身边。) (……我到现在总共活了十七年,到底曾经完成过什么呢?) 德永准 03:35-04:59 相马先生如同舔乌龙茶似地喝着,一边继续说话。 「该说是战争结束,或说是战败呢?不管哪边都不正确,因为并没有失败。东京灭亡了几次,然后又再生。终止战争的诏令没有正确的被解读。嗯,是的。虽然发生了战争,但是战败却并不存在。也没有预算。差不多是该吃药的时间了吧?啊,还没啊。然后下次将发生文化战争,或是言语战争吧。喏,你啊。你知道战争吗?」 「不知道。啊,那张西,我杠了。」 「嗯,是嘛,是嘛。我知道一些。有人说战争不好,也有人说战争好。不管哪个都不对。极坏和极好的事情混杂在一起,让所有一切的界线消失了。这就是战争。这可真是糟糕的事。好,我杠悬赏牌,南。非常有趣。对了,你曾经见过命运这东西吗?」 「我认为……没有。」 「思,是嘛。我曾经见过。那个时候应该有许多人都看见了。但是大部分都忘了。如果不这样的话,就活不下去。 坏事和好事无从区别地降下来。在眼前笑着的姑娘被碎尸万段挥撒开来,士官占领了首都留连在红灯区,下了雨,捏起群众在大腿肉上的蛆吃进去,提着灯笼在城里排队,提高电压,饿着肚子。胜利了,大学毕业的高级知识份子的新兵耀武扬威。这就是命运,也叫做战争。 这之间没有区别,既没有门槛也没有名牌。这样的东西人们已无力承受。不管是强者,弱者,不管是谁都一样,所以选择遗忘。 而且也因此又会发生战争。是的,十年后……不,十五年后左右吧。这个国家又将战争,渴望战争的心理,就像慢性自杀一样。人的心理无法忍受永远持续的不安,一旦牵连他人就等于是同归于尽。这个国家反覆自杀了几次。总之血清张力素是关键。贫穷的年轻人常常渴望战争,原因不在贫穷,而是贫穷剥夺了他的尊严和希望。这两者是一起的,如果不这样就不会有任何意义。吃药的时间还没到吗?啊,是嘛,嗯。两者是一起的。他们会同时一起消失。我已经见过好几次了。喂,我问你,十年和十五年何者较长?」 「我认为是十五年。」 「嗯,是嘛,那就是十五年了。到下次战争发生,还有十五年。那将成为你们的战争吧……既不是我们的,也不是他们的。战争真是很糟糕的事啊。坏事和好事都混杂在一起,所有一切都失去了界限。所谓的意义就是界限。失去那个的话,人内在的宇宙便会毁灭,就像没有索引也没有书架的图书馆一样,没有到达自己该阅读的书本的手段。结果人面对该诉说的事情时只能沉默。喏,我问你,今天是星期几?」 「……呃,已经星期天了。」 「嗯,是嘛是嘛。胡了,七千七百分。」 寿罗和加奈子岛小姐抱头烦恼,我则点了三明治,然后只有相马先生的话一直持续说下去。 「那么,我点一客炸猪排饭好了。啊,谢谢。问题在于都市。如果货币对文明而言是血清张力素的话,那么都市就相当于语言中枢。思,是的。柳田同学虽然很努力,但是仍然无法顾及到都市。那真是非常的可惜。你不这么觉得吗?需要的是都市的神话。在京都疫病成了酒吞童子(※日本传说中的妖怪。),在江户地震则成为龙。怪兽战是非常正确的路线呐。嗯,是的,真的是如此,怪兽和少女往往都是正确的。圆谷同学非常地努力。电视还是很方便的。电视也是一个都市。 所有一切都会毁灭,但都市的毁灭最为激烈。在人所创造出来的东西里……不,在这个宇宙的所有一切之中,没有比都市毁坏得更厉害的。在那之外的东西只是附带的。东京到目前为止已经毁灭了几次,血清张力素是一切关键。哪里算是起点还有争议的余地。虽然德川一门和三河武士团袭击了江户氏的成果,但是在这之前也有过开发和经营圆觉寺的时代。嗯,确实如此。虽说史料已多数弄丢了,但是这错不了的。江户与其说是开城更应该说是被漂亮地侵占了。那是胜利者的权利。然后历史又再重来。 地震永远都在那里。一八五三年到隔年格外的重要,但是在那之外的力量也同时并存。一九三二年以后,循环变得非常明显。三二年是震灾,四五年有个大空袭,六四年到六八年为止有许多事情发生了变化。然后从八九年到九一年的泡沫式过度开发,加减起来算三年吧。如果把一九〇〇年当做虚构的原点,再回溯到一八七七年的话或许又能发现什么。嗯,是的。不好意思再给我一杯茶。西历在计算上虽然方便,但是却有把事物的本质搁在一边的毛病,年号带来的意义作用绝不能小觑。 原本一九四〇年应该算是个新的起点。但是战争改变了所有一切。尤其是预算变得不足。预算很重要。所以不应该战争的,那是极致的浪费。那总是让预算变得不足。是一九四〇年。 东京万国博览会和东京奥运,这两个原本应该在东京湾的海埔新生地上合并举行的。我们费了好大的功夫,回归到干坤和太极,或是都市神话学的交媾。我们经常提倡都市神话工学的必要性,也已经成功地将血清张力素分离。那是在皇纪二六〇五年的七月,炎热的夏天。但是预算不够。 已经丢牌了吗?那轮到我了。不管怎么说,东京和奥运必须得再次交媾。在老人们的面前进行,就像回春术一样,经济变得年轻,都市复苏。奥运还有万国博览会都是,这两者原本就是一对的。结果万国博览会也只能让给大阪,关键是奥运和万国博览会,东京常常都是靠这个复苏的。你要吃那张吗?」 「不,还是算了。」 「那么就让我碰了。再来是迁都,不迁都不行,思。将首都迁移,写作迁都。也曾有过在奈良盆地周围徘徊的期间。江户是个巨大的都市,但不是首都。很可惜。或许应该迎入亲王将军吧。大江户八百八町成了东京市后,终于变成东京。关东的这个地方是非常花功夫的一块土地,现在正式的首都是京都,东京只是暂时性的征东府而已。嗯,是的。你啊,德永同学,你觉得日本的首都应该迁到哪儿去呢?」 「咦?」 突然而直接的问题,让我原本想丢出去的三筒从手中滑落。 「呃……我不太知道,仙台吗?」 「思,很好的答案,但并不是正确答案。你真是个好青年,日本的将来就需要许多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不管哪个时代都是如此。 不迁都不行。移往哪儿去?这是关键。答案只有一个。两个会相连成一个,两个重叠成为一个,从东京——迁都到东京自身去。」 笹浦耕 05:00 我们一圈一圈地旋转,旋转,旋转。慢慢地,以猛烈的速度,几乎都快要停止,但是世界一圈一圈地旋转,所以一定所有一切也都持续在运动。 所有人都两个人一对。大家的嘴唇重叠在一起。我们也是如此。 所以我看见了。 单独一个人,不是两个人的家伙。 他茫然地张望着幸福的双人舞蹈的人们,身材高大,身穿三件式西装,一只脚受了伤,拄着拐杖,口袋里藏了手枪,像是个无处可去的寂寞男人。 我看见了法布瑞。 德永准 o4:59-05:25 「嗯,是的。」 老人继续说话。 「从东京迁都到东京自身去,非常了不起的自我参照,所以这才是正确答案。掌握所有关键的是血清张力素。承蒙主上正式赐下诏令,废除首都圈整顿法好好地实施首都建设法,于名于实将东京设为皇都,实现了棋盘式的王家城堡和螺旋状的军事都市合而为一。 基本构造很单纯,全都是双重的。电子之中的城市和物理的都市,把现在的东京切割开来。必要的通常是神话工学,资料上发生了君临『大京』和——支配物理圈的『东都』。嗯,好名字,确实是个好名字。没有多余的文字,多余是不对的,多余。浪费的话会让预算不足。真是太对不起圆谷同学了。换成新日元之后,终于有了必要的援助。除了行政的本质和神话的控制之外没有其他的了,必须将全球定位系统活用到各个角落,孩子们的安全是最重要的。两个都市里,有两种日元可对应,一种是完全的电子货币,另一种则是使用至今的纸币和硬币。 厚木机场,不,福生一带必须继承羽田的功能才行。嗯,是的,国道十六号线将夺回原本的机能。那个时候,正如我和在所同学所计划的一样,从大森到大井町……不,是到大崎。大崎应该会成长为第三个都心吧。当然在湾岸地区里设赌场。嗯,是的,必须要从全东亚里吸收劳动力和资本。导入经济特区和特区元乃是当务之急。特区元在外部无法使用,那可不是纸币或硬币呢,是完完全全的电子货币。可以靠这个完全地管理从国外来的劳动力,而且连居民登录网络都已经做好了。唉,那种东西有还是比没有好。在法律上并不是什么困难的问题。不管怎么说全球定位系统都是关键,自家的人工卫星也是必要的。我们已经有了这样的技术。 电子上的『大京』完全是棋盘式方形都市,对此物理圈里的『东都』更强调其性格只是经过微微修改的螺旋都市。是笛卡尔座标和极座标,这两个也是一组,用简单的数学换算连接这两者。车子和电车,连脚踏车也是,所有交通系统都是一边按照物理上螺旋的干线和放射状的补助线来移动,一边以直线横线的方式在全球定位系统的萤幕上的棋盘式都市里移动。不会迷路。全球定位系统和血清张力素互相牵动。这就是关键。 必须发布所有国民的电子货币和位置情报,或是也可以想成把通货量作为第四次元加上三次元的空间情报。将来也可以做为电子关卡或最低限度所得保障的自动汇款处来活用,并且由多次元的货币将投票变成日常生活化或代替议会系统来使用也是可能的。在全国各地的特区元和汇率大概也会成为问题,当然也会出现控制从其他府县来的经济难民或来自海外的非法移民的必要。虽然这么说,也已经有了技术……」 我一直聆听着老人他不可思议的白日梦,但是寿罗一点惊讶的样子都没有。一定是这些话她到目前已经听过无数次了吧。 他突然皱了眉头。 「嗯?怎么了茗子同学,没精神呢。大过年的。」 「所·以·说!不是那个名字!」 「啊,对喔。那可真是抱歉,我应该给你红包的。对你很抱歉,不过收下那个吧。」 老人一这么说,绿色的怪兽女服务生从店里面拿出一个细长的包包。就像杆弟背着努力减肥过的高尔夫球杆包。 寿罗的表情变了。 也不管打翻了手牌,她从女服务生那儿抢走了包包。老人一脸笑咪咪地看着这一幕。 我立刻察觉到包包里装的是什么。 「——真的吗?」 「嗯,真的。」 相马老人点了头。 「辛苦你耐心地陪我这个老人家,想跟你说声谢谢。这个老人总是胡言乱语。但是,胡言乱语也有胡言乱语的效果。告诉你们,这里拥有所有的关键,世界的真实的确是存在的。但是,能不能好好将那抽取出来应该是别的问题吧?真实混杂存在于无限的杂音当中时,那真的可以说是存在吗?什么是存在?嗯,是的。那是红包。你想怎么使用就怎么用。扳机已经调得比较松了。」 「谢谢您,相马先生!」 寿罗这么说后轻轻地点了头,飞快地跑到店外去。 留在那儿的是——我、老爷爷、怪兽女服务生,然后还有被寿罗翻过来的绿一色一向听。 「呃,变成三缺一了……换成三人麻将继续玩吗?还是要改玩梭哈?」 * 「请问——」 还剩多少时间? 还有一个多小时。 「我差不多得走了……」 「嗯,也是。你真的是个好青年。」 老人点了点头,却不打算将那满是皱纹的手从我的手臂上移开。 「将来日本需要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认真听老糊涂的老人重复说词的年轻人。嗯,对了,茗子同学既然已经不在,那么你必须得承接任务。担任一个知道所有秘密,遗忘了所有一切的老人的聆听者。 任何事都是两个人一对,所以才经常需要某一个人。如果不这样的话,老人的秘密将泄漏到外面去,世界将陷入混乱。失去界限,古老的契约书变成废纸,眼睛闪闪发光的三头龙将顺流而下。老人失智症的问题确实深奥。血清张力素是关键。所谓的认识就只是对外部环境的时间轴映射。但是人的脑子里有无限的可能性。不,是近乎无限。」 「那个——」 「你知道吗?古代印度已经将无限做出五大分类,详细的分类更多。更早于牛顿和戈特弗里德·莱布尼茨(※德国的数学家、哲学家。)约两千六百年,再加上康托尔(※出生于俄国的德国数学家。)和哥尔德(※德国数学家、逻辑学家和哲学家。)又多出三百年。而且在这中间所失去的知识更是无可计数。这正显示我们每度过一个世纪就变得更加愚蠢。德永同学,你不这么认为吗?」 「我——」终于说出口。「我……还有约。」 「原来如此。嗯,真是像你所说的,你还有约。同时又被捆绑在这个地方。不是因为我柔弱的腕力,而是被这间店更可怕的力量,显露出来的暴力给捆绑。是这样的吧,加奈子小姐?」 「是的,您说得是。」 加奈子岛小姐从乳沟里拿出一把细长的刀子。 然后对我微笑。 「不好意思,因为我也是被相马先生所雇用的。」 曾几何时四周已经没有其他半个客人。取而代之的是有两种可爱的怪兽们微笑地看着我。 真实和扭曲的这两种,不管哪一种都露出让人惨叫僵住的笑容。 #插图 我原本就一丁点都动不了。 「但、但是……」 「是的,即使如此你还是觉得非去不可。这是当然的反应。血清张力素掌握住关键。不管是谁,都无法违逆命运。你曾经见过命运吗?」 「没有。」 这段对话该不会永远反覆不停吧? 「说得也是。你还没找到命运。所谓的命运是未来才能发现的,并不是事先就被注定好。命运是新皮质的活动所产生的副产品之一。前额叶是片广大的空白,等待被书写上去。不管怎么说,所有的活动都需要时间。命运并没有被注定,不过是将已注定好的取名为命运而已。」 老人用他混浊的双眼盯着我,盯着加奈子岛尖尖的角,盯着刀子的刀尖,盯着墙上的壁钟,然后又回复到那快睡着的眼神。 「命运让我和你在这里相遇。这不是偶然。偶然是指未来的事。嗯。将来的日本需要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为了陪老人听他胡言乱语。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所有的一切都会毁灭。所以你必须要留在这里,违背你的约定。」 「但是……」 「是的。只有在这里还能说『但是』的人才有活下去的价值。不好意思,可以再给我一杯茶吗?啊,谢谢。你想离开这里,而我要将你留下。这真是有趣。偶然会变成必然,而我们正见证这一刻。 那么,让我们来做个比赛吧。你必须试着说服我。时间呢,是啊,就定三分钟吧。用那个壁钟来测量。那可是个好东西。刚好在一百年前被造好的。和我同年龄。不,我的年纪比较大。哎,算了。一百年前的东西很好。比那还老的东西更好。老东西不管什么都做得很好。 那个时钟平安地活过了好几个战争。维也纳、上海、巴黎、满州、西贡、还有黎巴嫩。一次都没有坏掉过,也没有显示过错误的时间。真不愧是珍品。嗯,我们本来在说什么?」 「比赛。」我和加奈子岛小姐同时说了。 「啊~~对了。说得没错。用那边的壁钟测量。三分钟犹豫期间。 为什么你非得离开这里不可呢?拒绝眼前可怜的老人的请求,抗拒锋利的刀子,而非去不可呢? 如果你的答案可以让我接受的话,就将你从这儿释放。但是,如果你的说词无法说服这个可怜的痴呆老人的话,接下来的每个晚上,你就得永远听我十分漫长的自言自语——直到取代你的人出现为止。」 枯野透 29:28 不行啊,未生。 果然还是不行。只差那么一点点而已。刚才有一瞬间似乎已经和谁连系上了。 却没有人听见。 我们的话语没有传达到。 是怎么回事。 就这样,我只能什么都无法做地等待时间结束吗? 我、我—— 德永准 05:25-05:29 「——永远?」 「嗯,是的,那里没有死,但是也没有生,只有空。佛教里空的观念可以说在大乘佛教里被精致化。血清张力素是关键。虽然这么说,但是要实现生化学里的天下一家预算并不足。 那是非常单纯的合成麻醉药品。对舌头的黏膜产生反应,高分子开始伸展,大脑动作了。第二个结合,也就是接吻让那个的效果从脑干扩大到全身。两个是一对。在集团的情况下会让效果的指数函数性的增大。那是非常单纯的化合物。也因为太过单纯,所以法律也无法取缔。因为那也可能自然地合成。一边和血清张力素合而为一,然后边控制它而消灭。就只是这样而已。多亏于此,才能至今秘密地流通于黑市。 嗯,就是如此。虽然地下工厂已经废止了,但那个洞窟至今仍残留着。最近似乎有些年轻人擅自潜入,使用于各种夜晚的秘密游戏。哎,总比公开于世间要好得多。要埋起来还得需要费用。将不忍池的水放掉灌进去时,我们也吓了一大跳。问题经常在于预算。那些文件确实……思,变得怎么样了。不管怎样奥运都必须得办。」 「呃——」 「好了,现在开始比赛吧。一直到那个长针指到数字六为止。」 老人指着壁钟,用着快睡着的声音宣布。 上午五点二十七分。 * 「好了,我如是问……你想离开这里?」 「是的。我有个非去不可的地方。」 「为何而去?」 「为了一件非做不可的事。」 「做什么?」 「陪那个人一起死。」 「那个人没办法一个人去死吗?」 「没办法。」 「为什么?」 「因为她已经绝望了。」 「为什么?」 「因为她已经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了。」 「为什么?」 「因为各种偶然碰在一起,加上恶意驱使。」 「谁的?」 「她的父亲,然后大概还有她母亲。」 「没有人可以救她了吗?」 「是的。」 「为什么?」 「因为所有人都责备她。」 「为什么?」 「一定是因为大家都很害怕吧。」 「怕什么?」 「怕自己变成第一个丢石头的人。」 「为什么?」 「因为每个人都是如此。」 「问我为什么,因为不管是谁都不想变成一个人……独自一个人。」 「你也是吗?」 「或许是。」 「如果你不断定的话就无法说服我哦。还有两分十五秒。」 「……因为我也感到害怕。但是还有更可怕的事。」 「那是什么?」 「还无法为谁做一件有帮助的事就死掉。」 「为什么?」 「如果是那样的话,活着就没有意义了。」 「意义是必要的吗?」 「是必要的。」 「为什么?」 「因为没有意义的话会很痛苦。」 「痛苦?」 「很痛苦,头脑很昏,胸口一带也一直很痛。如果没有人需要我的话……一个人是无法产生意义,至少要两个人才行。我们一个人是无法活下去的,不管是谁都这么想的。」 「只要有力量的话,一个人也是活得下去的吧?」 「或许如此。只要有力量的话,有钱的话,有才能的话。但是……」 「但是?」 「但是,像那样靠一个人的力量继续活下去跟孤独一个人所感觉到的事,可是完全不一样。」 「怎么样个不同?」 「独自活下去并不代表孤独一个人活下去。 不管是谁,都会被人需要,都会被拿来跟别人比较。正因如此才产生了意义。 如果变成孤独一人的话,那就没有意义了——不和任何人见面……不去干涉……不相连系地存在的话…… 一直完全不被任何人需要的话,我们——我——她——是无法活下去的。」 「原来如此。」 「那么,我可以走了吗?」 「不,还不行。」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你还没说到最重要的地方呀。」 「是什么?」 「还有一分钟。我知道你的同伴想死的理由了。但是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什么事?」 「为什么不是其他人,而是你非得陪她去死不可呢?」 「因为我们约好了。」 是的,约定。那就是我的理由。 我想帮别人的忙。 一定到处都有很多不用死而能帮上忙的方法吧。冷静的人和健康而充满希望的人们,一定很容易就能找到方法。 但是现在的我却只能想到这个方法。 我已经如此疲倦。 我已经无法再说谎了。 我要死,我要死。因为「17」同学在等我,因为她已经绝望了。 我要死。 至少在死前能够帮助她实现一次愿望。 为了证明她的愿望是可以实现的。 不管是谁的愿望,再怎么悲哀的愿望。 都会实现的。 「为什么和她约定了呢?」 「因为没有其他的路了。」 「其他的路永远都在。」 「也有找不到的时候。」 「为什么?」 「因为时间永远都不够。」 ——钟摆远去,又再回来。 所剩的时间,还有二十秒。不行了,已经不够了。血从我的指尖消失往某处去。加奈子岛小姐的刀子闪砾光芒。 夺走它?我应该夺走它,威胁这个老爷爷,就算杀了他都要走出这里吗? 我能做出那样的事吗? 老人眨了眨眼。刀子在发光,我无法动弹。 十秒,五秒,三秒。 还有一秒——! 渡部亚希穗 03:55-05:29 我是个小笨蛋,真的真的是个小笨蛋! 因为大家那么努力地用电话去说服,然后满里衣同学跳进来,大家一起想作战计划准备去救助笹浦……而我却忘了将手机充好电! 啊~~我真是糟透了! 在车站负责把风,抱着非常重要的望眼镜,认真地四处张望,但如果手机打不通的话不就不能连络了吗! 笨蛋,笨蛋,笨蛋!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又困,又没有钱,也不知道大家在哪里。而且这里是哪里啊? 在车站时电池没电让我陷入混乱,然后手枪发出了咻砰的声音,满里衣和笹浦用超快的速度往北口飞奔,我紧追在他们身后,接下来又怎么了?又弯进了哪一条路? 我记得自己在奔跑。 我跑啊,跑啊,跑啊,然后跌倒了,可恶,膝盖不要自己乱流血啦!什么时候说过你可以受伤的! ……这里是哪里啊。 屁股下冰冷的石头、类似像神社的碎石路,与高瘦的街灯。在远处,有许多人喧嚷着。 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一只野猫轻快地靠过来。 「喵~~」 叫了一声后往我的脚边靠过来。这家伙干什么啊?是要叫我怎么做呢?那是一只奇怪的三花猫,一只眼睛戴上黑眼罩。是被谁恶作剧了呢? 我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抱着透同学的望远镜,把手伸向那家伙。猫一溜烟儿跳到我的胸前。什么嘛,明明就还很有精神啊。 啊,甜酒的香味飘来。闻起来好香。然后那家伙也跟着「喵,喵呜~~」地叫,像是在说我想喝甜酒般地抬头看我。 但是我没有钱。 什么都没有。 对不起,小野猫。我什么都没办法为你做。 我虽然想对你说:「没事了哦。」「试着深呼吸吧。」也想对全世界的所有人说。可是我连那样的力气都没有了。 对不起,小野猫。 对不起,透同学。 啊啊——但是甜酒真的好香啊。 我最后的一顿饭是什么时候吃的呢? 跟温井川同学还有阿正那个王八蛋在三鹰那里时稍微吃了一点东西。在六本木的老板那里吃了些起司。一边拟订作战计划一边喝宝矿力和健康补给饮料。什么嘛,我吃蛮多的啊。 但是一点都不够。而且一点都不对。 好好地吃顿饭,开心地用餐。 能够分给肚子饿的野猫的少量食物。 和某个人一起。 为了某个人。 最后一次开心地吃饭是在什么时候? 最后一次觉得很开心是在什么时候——? (透同学……) 我吃饱肚子只有在那个时候而已。 在咖啡厅里,和透同学一起开始找德永的那个时候而已。光是回想我的身体就发热。但是其实还是好冷,肚子又饿,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因为透同学的成分一点都不够。我所拥有的也只有这个坏掉的望远镜而已。只有透同学的遗物望远镜而已。 啊~~是的。 我不是肚子饿,而是心灵很饥饿。 透同学,透同学。 我的心灵好饥饿啊。透同学,我的心灵好饥饿啊。 透同学,透同学,透同学,对我来说透同学不够啊,只有望远镜是不够的,我已经什么都没有,而且觉得好困,孤伶伶的一个人,一点儿都动不了了…… 枯野透 29:29 对不起,亚希穗同学。 我无法为你做任何事。 搞什么啊。我不但没办法阻止德永,连安慰一个哭泣的女孩都做不到。 我终于理解了。这就是所谓的死亡。代表我无法帮助亚希穗同学。 没有可以伸出去的手。 没有可以拭去眼泪的手指头。 我才是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没有,没有—— 渡部亚希穗 05:30-05:37 「请问……」 我到底坐了多久。 有人说话,我抬起头。野猫快速地甩了甩头。 「透同学该不会是指枯野透同学吧?」 「咦——?」 我抬起自己哭花了的脸,出现在我眼前的,是感觉有点轻浮的两个人。脸大而高瘦的人跟一个自然卷长得有点可爱的家伙。 「我……我……」 难道我把自己思考的事说出口了吗?全部都说了? #插图 「呃,如果弄错的话那真的很抱歉。」高高瘦瘦的男子抓抓头。「我想小姐你会不会是在寻找德永准的人。」 「咦?」 咦?咦?咦? 「叫什么去了?」 「是『搜索队』吧。别忘记了,笨蛋。」自然卷拍了高瘦的男子。「啊,我们是从大阪来的。」 大? 大阪? 那是哪里啊?在赤坂附近吗? 然后自然卷行礼说: 「我叫天满,请多多指教。这个大脸的笨蛋,是叫唐吉的穷人,请你不要介意。」 「谁是笨蛋穷人啊,我宰了你哦。小姐,真是非常的抱歉,我们家的仆人真是失礼了。」 「不要再讲那个梗了啦!话都讲不下去了。我想说,我们看了邮件知道了发生的事。是一个叫『杏奈』同学的人,和我朋友的朋友的朋友那边连上关系,做了个名簿,整理情报。枯野同学的事情等等也是刚才知道的。 而我们喇好在旅行中——啊,我们两个人慢慢地做环岛旅行——反正也很闲,刚好这次来到东京附近,就顺便来救个人好了,所以才这里那里到处走。然后遇到了其他许多要来救人的,哎呀,世界上还有满多好人呐……全部加起来大概多少人呢,上百人左右吧?」 「不,已经超过五十二万人了。」 「骗人,你看!你看看,刚才的连络邮件。一百……哇,破两百了。拜托你也确认一下邮件吧。『杏奈』同学可是躲过家长的监视帮我们整理好连络网的耶。」 「没关系吧,反正有你在。分担工作啊,分担啊。两个人合为一体,我们是baromul号(※《baromul号》是日本漫画家齐藤隆夫于1970年在《周刊我们的漫画志》里连戴约一年的漫画。)啊,客倌。」 「谁是客倌啊!而且你的梗也太老了吧,笨蛋!我一点都听不懂啦!什么baromu变身,胖子跟矮子手挽在一起依靠友情对魔人〇尔盖使出噜~〇吧罗罗。」 「我看你超了解的啊!」 这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我一点都听不懂。 虽然我听不懂,可是…… 「——所以现在已经有大约二十个人,同伴从浅草一带巡视到这一带来了。大家是从各处聚集到这里的闲人们。」 「不行啊,天满。这个人一点都没在听耶。」 「咦?啊,真的耶。眼神没聚焦。哎呀,做那个吧,那个。」 「咦?你说那个吗?好讨厌喔,在大家的面前把我柔嫩的肌肤……」 「笨蛋,不是那个啦,是那边的那个。」 「啊,是这样子啊。那就不用管他了。」 突然那个叫唐吉的高个瘦子将他修长的手臂往我这儿伸过来。然后对我的手背正中央戳了一下。 在那一瞬间,我握住的望远镜消失了。 那只野猫吓了一跳。 「喵呜!」 它叫了。但是唐吉不管它把手指伸向我头部后方。 「嗯?小姐,大望远镜挂在这种地方耶。不小心一点可不行!」 「喂,你吓到了吧?你吓到了吗?……咦,哈罗?小姐?」 「造成反效果了吗?这个人瞳孔没有反应。」 「这么说来我从以前就一直有个疑问,竹枪(※竹枪的日文写作「豆铁炮」。)到底是射出豆子的枪啊,还是像豆子一样大小的枪呢……还是……」 「你又来啦!这样我很难吐嘈耶。」 「两个就够了~~」 「你不要再学假日本人了!而且你第三个梗不是已经说到一半了吗?然后呢,那算什么啊。」 「在下三波春夫~~」 「为什么啊!」 「说到这第三个人啊。」 「是第三个梗吧!而且讲昭和的梗基本上年轻客人听不懂的,我不是已经说了吗!」 「咦~~是这样的吗?客人们,听不懂刚才讲的吗……?」 * 沙沙,沙沙。我听到声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热闹的人们对着唐吉拍手,场面很热烈。 但是知道真相的只有我。 透先生。 刚才那个是透先生。 虽然只有一瞬间,透先生为了我又回来了。而且送了暗号给我。 没事的。 没事的。 告诉我没事的。 「……哇啊,这小姐怎么搞的!救命啊,放手!」 「有什么关系,而且唐吉,你这辈子应该是第一次被女人给紧紧抱住吧。耶嘿~~好登对哦。」 「不是那样子的,笨蛋,我们中间还夹着一只猫,好难受……好痛,好痛,猫爪真的好痛——!」 枯野透 29:38 咦? 刚才那…… 是怎么回事? 德永准 05:30-05:38 我们张大了嘴,紧盯着壁钟。 或是应该说原本叫做壁钟的东西。 长针、短针,再来是秒针也跟着——脱落,掉进了时钟的圆盘里。 老人看得目瞪口呆。 刀子掉落地面。 没有一个人开口。 原本应该响的报时也没响。这是不可能的事。 钟摆甩远,又摆回来。 只有声音回响。答、答、答。 但是掉下来的针并不能动。 时间蹲在房间的角落,屏息以待。 等什么? * 「……原来如此。嗯。」 老人终于开口。 「这就是命运,这场赌注我没有胜算。壁钟坏了,那个壁钟竟然坏了。嗯,这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请问……」 「什么?啊,你还在啊。真是快乐的一个晚上。谢谢你,德永同学。好了,快天亮了。老人退堂吧。加奈子小姐,帮我结帐。对喔,已经是元旦了。那么我也得给这个少年红包。对了,给他那把刀吧。」 怪兽女服务生将那把应该收在胸部里的短剑放在我的手掌心里。 我只能眨眨眼睛。 「请问……?」 「什么事?」 「可以问吗?」 两个问题变成一句话。 ——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只因为时钟的指针掉下来,因为这个绝对不可能的偶然,就这样决定胜负吗? 「好困难的问题。」 老人贼贼一笑。 是个年轻到让人感到可怕的笑容。 「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年轻人。因为一个纯粹的偶然,让壁钟的指针掉落。而且还是我壁钟的指针。这是不可能的事。原本壁钟的指针并不是可以那么容易掉下来的。不可能的,完全不可能的。 但是现实已经被刻划出来,那就成了现实了。我看见了现实。命运就是这么一回事。命运不过是把过去发生过的偶然用别的名字去称呼,偶然也会成为未来的命运种子。所有的事情都是偶然遇见,相连系,结合,然后又因分开而往命运醱酵。反抗过去是愚蠢的事,人是无法剥夺舍弃偶然的。这就是时间的特色。啊,不好意思,可以给我收据吗?谢谢。 然后我确实是这么说的。等到那个长针指到数字六那里。这场比赛我没有胜算。要不要修理指针,再重新来一次呢?不了,不了,不用做那么浪费功夫的事。没有比老人的时间更贵重的东西。没有比老年人更应该慎重选择行动的。 嗯,对了。时间。你托那个壁钟的福,可以说是得到永远的时间的这个命运。费了那些功夫,到底应该要说服谁呢?这是个问题。无限有五个种类。总共有几个永远呢?不管怎么说都市都得毁灭。我可以拿收据吗?」 「刚才我已经交给您了。」加奈子小姐用卡通人物的声音说。 「啊~~是喔。正如你所说。那么走吧。」 然后这位一身谜团的老人站起身,戴上帽子,穿上外套,边拄着拐杖,离开了店家。 另外一只手则温柔地将我推出去。 * 然后在店门口要分手之前,他最后只低声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最古老的故事,就是一个男人,为了死去的朋友迈向赌上性命的旅程的故事。他的名字叫吉尔伽美什(※卢加尔班达之子,是乌鲁克第五任国王,统治期间约在公元前2600年。),去而复返的王者之名。」 笹浦耕  05:07-05:38 音乐、欢呼声像海浪一样消退。祭典结束,新的一年来到。 跳完舞的几百个人到处坐下、躺下,走往休息用的小房间,从渐渐形成巨大的人墙的缝隙里,我看到了法布瑞的枪口直直瞄准我。 香草味和生日蛋糕,白色的光,一切全都破碎散去。 「……西,快逃!」 我们朝着广大的空间里的墙壁奔跑。 地下的洞窟、巨大的空间、秘密的黑暗舞厅,什么都好啦,总之不快从这里逃出去不行。 蓝色的门。和入口不一样,但是那种事没关系。我们几乎同时飞奔到外面。我这时想起鞋子还放在寄物柜里,谁管这些啊,笨蛋!命比鞋子重要! 短短的通道,往右转,再往右转。发出枪响,墙壁的红砖喷出碎片。下一个十字路口左转。我到底跑了多少路,一点都不记得。总之最后到了死路,那里是宽敞的古老电梯入口。 而且说起来根本就是「升降机」。 正面没有门,只有个像铁栏的东西。往横推的话,就像手风琴一样可以伸缩打开和关闭。所以就算关起来,从外面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根本没办法躲。这什么东西啊。 「笹浦!」 「好了,你快进来!」 关上铁栏,按下按钮,在地狱的尽头引擎慢慢地清醒。可恶,快点动,快点! 当升降机开始载我们往地上前进时,那个混帐东西拄着拐杖一边倒着走到前方是同一时间。 那家伙快速地举起手臂。 三声枪响。 「哇啊啊!」 「西!!」 我一边遮掩住她,一边紧紧闭上眼睛。 欧苏利文·爱 05:59 唉,真是的,刚才那已经在播放事故的边缘了,就差一点点! 现场大家的心脏都快停了吧。吓死人的意外。但是副导那边说,有拿到收视所以没关系啦。嗯,电视真伟大呢。 进广告,移动到褓姆车后终于喝到了热呼呼的甜酒,小爱复活罗。 节目接下来快进到尾声,我活力十足地跳到车外。 哇,穿比基尼还是好冷,好冷,冷死了! 「那么接下来让我们请小爱说一下今年的抱负!」 耳边传来耕司先生的声音。 哇,突然叫我说一句我也说不出来啊。 该说什么好呢? 这里还是应该按照他们期望我扮演的角色方向,说些有趣的事或开黄腔比较恰当吗? 但是因为实在太冷,还有完成工作后那种舒服的陶醉感,让我想到一些其他的事情。 不是我,而是我们。 在播广告时,我从阿正那儿听到了「搜索队」的事。然后读了传到手机里堆积如山的邮件。 这是大家都不放弃继续努力的证据。 陶子同学、亚希穗同学、温井川同学,还有由子跟小吉等等,他们一边去新年参拜『边寻找。 不只是这样。 还有我完全不认识的人们。 唐吉、天满、忍小姐、杏奈同学,还有其他许多从全国各地靠着手机,或是真的赶到东京来的人们,明明一点都没有好处,也没有人在观看,即便如此仍然压抑不住想要救人的心情而出动的人们。许许多多的同伴们。 突然我的身体哗的热了起来。真的是立刻从褓姆车里跳出来,也不管身上穿的是比基尼,就是想对某处大声呼喊万岁一边奔跑。 是的。 我们是活着,活着,活着的。 因为活着才感到丢脸。因为活着才需要工作。因为活着才会觉得冷得要死。因为活着所以肚子饿,但是每天很有活力的吃三餐,喝牛奶,然后胸部变得这么大,非常的柔软,用力搓揉的话还能自由自在的变形,然后男粉丝们便会卖力大喊「哇喔」。 人生是个笑话,很多事都不顺利,但是我还是活着。 活着,活着,活着。 好丢脸,好冷,有好多眼光在看着我,可是,可是,就算这样,也更因为这样。「是的,今年我的抱负是……『活着!没有意义,但是却有价值!』……没对句!」 在所惟信 05:59 美园小姐……? 啊~~睡着了啊。 (美园小姐的重量,美园小姐的体温。) (我背着她走在这个河边的冰冷岩石和草丛之中。) (那群野兽走在前面,引领我去路。) (像是引导,像是护送。) (不要携带枪械弓箭。) (啊,它们不见了。一匹也不剩地往某处去了。) (往对岸去。) (是的,我在走路。在走路。现在正步在那个群体所指引我的路上。穿过河流的道路,通往宽广河堤的道路,没有人的黎明之路。) (很古老,很古老的道路。) 啊; (天空迷蒙地逐渐转亮。) (云朵开始散开。) (虽然太阳尚未升起,虽然现在仍然是夜晚,但是已经不是全黑,这里也不是谷底了。) (光线——堤防——河堤窸窣的声音。) (那个群体是真的吗?) (还是做梦呢?或是那真的存在过呢?) (它们竟然还存活着,真是难以置信。因为最后一次被目击是在……什么时候?五十年前?还是更之前?啊,对了。用手机搜寻一下就知道了。) 嘿咻。ri、běn、láng…… (最后一次被目击的案例一直被认定为是一九〇五年,但是最近也逐渐被认定是在一九一〇年。嗯,是在将近一百年前啊。也就是说,那果然是一场梦吗?那现在在这里的我们到底算什么?被梦境指引道路,因此而得救的我们是什么……?) (呃,在学术上确认其生存已经断绝五十年的话才能宣告「绝种」。咦,是这样啊。咦?那么只要每五十年出来露一下脸,就永远不会灭绝罗。还真是随便啊。五十年呐。说起来我们家的法会也是做到五十周年忌,从那之后全部都一并归到列耝列宗那儿去,我记得好像是这样子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我原本以为时间是会更严密慎重的东西。可是……) (可是呢,最后仍然不过是由人类擅自决定。对那些家伙……那个群体而言,是没有关系的事情。) (那银色的眼睛,夜晚的獠牙。) (好美啊。) (和小爱几乎是同等的美丽。) (嗯。狗原来是猫目犬科犬属。标本在国立科学博物馆里有。) (但是这也……) 啊~~好累啊。 (我该走到哪儿去才好呢?) (沿着这条河岸一直走下去。) (又变暗了,是怎么回事。四周都没有住家,也没有灯火。) (但是我必须得一直背着这个人,像这样不停地走下去。为了小爱,为了这个人,也为了爱。) (好累,休息一下。在堤防的对岸看见灯火了。走到这里来已经可以了吧。) 不,不行。 (这个人如果不和我在一起被人发现的话就糟了。) (而且不止如此。我待在这里这件事情本身就很糟糕。我得跟小爱在一起才行。因为我们已经制造了那样的不在场证明了。阿正从刚才就一直没有回信,可能是电池没电了吧。总之我们得赶快去和阿正会合。) (往都心去,至少要走到二十三区内才行。跟阿正连络。如果这样也不行的话,那和其他的「搜索队」也可以吧。我非去不可。不走不行。要借厕所和找计程车都是在那之后了。在抵达那里之前,千万不能被任何人看见。 啊~~ (好累,肚子好饿。) (怎么办?我把这个人放在这里自己离开好了。) (但是如果没人找到她的话呢?) (在这样的冬天河岸里,也还不到早晨,如果在这里睡觉的话恐怕会感冒,然后死掉吧。不行,不行。必须得再搬运一下。) (天啊,我到底在干嘛啊。) (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要到了小爱的手机相片。 (应该要赶快救出德永,然后出席曾祖父的新年会。) (啊~~) (如果我不要去想阻止什么德永自杀的话呢?根本不用在意什么评价啦、谣言等等的。) (好累,肚子饿了。好冷、好冷、好冷。) (我到现在仍然在乎吗?) (如果我丢下这个人不管,快速地奔向堤防的对岸不就好了。我救人,难道是想要得到别人的评价吗?) ……好累啊。 肚子饿了。 (这个人身上有没有食物啊。) (怎么可能会有,我们是一起遇难的呀。) (好厉害啊,在东京都里遇难。明明也不是在雪山等等。但是我却可以在这个国家的首都里,差一点就要死掉,太厉害了。我累死了,好饿。这个人身上有没有什么食物呢?) 咦? (刚才这该不会是叫做既视感的东西吧?) 笹浦耕 05:49-05:59 朦胧的黑暗里,只有我们两个被吊在半空中。 「怎么样?能动吗?」 「不。」 我关上电梯的控制面板。反正我也不懂机器。不过当电梯停在中途的时候,感觉就像打开按钮偷窥里面一样。 「你那边怎么样了?收得到讯号吗?」 「收不到讯号。」 「嗯,唉,我想也是。」 我坐在西的旁边。 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们被浅红色的紧急照明灯的光线包围,在故障的烂电梯里,和地上的法布瑞之间,所有的东西都被切割开来,悬吊在空中。 「笹浦?」 「怎么了?」 「电梯故障是因为刚才法布瑞的子弹的缘故吗?」 「不,才不是咧,因为他根本没射中。」 「是吗?」 「是的。」 「笹浦你很懂枪吗?」 「并没有。因为我父亲是个枪械爱好者,所以我懂一点点。」 我沉默下来,但不是因为我沮丧,是因为刚才一圈一圈旋转的舞蹈所残留下来的感觉。西这么想,我也这么想。我们两个彼此这么想,知道我们慢慢地冷静下来。 就像刚跑完全程马拉松后那爽快的疲劳。 仿佛感人的电影结束后,电影院里的灯光怯生生地亮起来的感觉。 我思考着。 然后我找出头绪了。 这一天愚蠢的骚动到底算什么。德永的遗书邮件、谣言和都市传说、义警团们的失控、和法布瑞的战斗、冬志贵的记忆,以及其他所有的一切。适些至少对我而书代表了什么。 我可以整理出头绪,大概能够分成约三个项目。 也就是说。 大家都是互相连系在一起。 我们。 那些家伙们。 其他所有的人。 接收者和传送者,加害人和被害人,混混和义警团,警察和犯人,父母和小孩,哥哥和妹妹,妈妈和胎儿,老板和四重奏,地上和地下。 想自杀的白痴,跟阻止他的白痴。 所有人,所有人,全都相连系在一起。方便的机器将大家连系在一起。我们变成巨大的模式,不管是好事、坏事,在这之外的事也都是如此。杀人魔和眼珠,男朋友和女朋友,女朋友和男朋友。 忍和我。 西和我。 都一样,全部都一样。 不过我这样说,可能又会被骂。不要把母亲跟杀人魔放在一起,诸如此类。但是谁管你啊,白痴。我就是这么想,又有什么办法咧。 我们是相连系的。 好的坏的,喜欢的讨厌的,全都没关系。 讨厌的话切割开来就好了,不要跟坏家伙交往就好啦。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不要管就好了,保持距离就好,决定好期限就好。 但是呢。 在世界上也真的有不管怎样都会相系在一起的情况发生。 就算拜托他不要管我。 就算逃啊逃的逃个不停也一样。 就算如此还是相连在一起。 因为手机,因为dna,因为巧合,因为是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关系,因为个性如此,因为前世的因缘(等等,大概折口那边的人会这样说吧。) 我一直认为靠着自己的意识和判断,靠着理性的选择,世界这玩意儿才会相连。 但是并不是如此。 他们是自己连系在一起的。 非常无可奈何地连系在一起。 这就是我们所待的地方。 没有所谓的自由。 唉,或许有吧,但是重要的时刻没有自由。 是的,就是这样。 重要的时刻没有自由。 偏偏只缺重要的地方。 一七那家伙一定也是这样吧,那家伙和自己心里的某样东西互相连系。但是却被强迫必须跟那个东西切割开来。 那句话是谁说的?是西吗?还是忍? ——因为是发自内心,所以无法背叛。因为那是潜藏在心里头,不知不觉就产生的东西。 大概一七是如同文字所述,无法舍弃那样东西。所以下了只能寻死的结论。 一,我们彼此互相连系。 二,我们无可奈何地互相连系在一起。 三,如果把互相连系的东西切断的话,我们将无法活下去。 嗯。 所以就是这么回事吧。 对吧? 不对吗? 你怎么想呢? 西满里衣 05:59 笹浦那家伙突然沉默了。 我将手指放在嘴唇上,刚才的触感还残留着。为什么会做那样的事呢?但是在那时那样做是非常的自然,两个人自动地靠近彼此。 多么不可思议的记忆。 像做梦般的片刻。 在我心里,那一刻反反覆覆地复苏。 至福的时光。完整。完成整个宇宙后的感受。 我和他一起分享了那种感受。 只和他。 但是现在,在我身旁的稻草头似乎一直在想事情,一副我的心情跟他没关系的模样。 ——受不了,所以才说男孩子真是的! 笹浦耕 在那个时候, 我突然了解一七是谁了。 以及他实行结伴自杀的时间,为什么要在中途延后半天。 part14 不论夜空多么深沉(总有一天)黎明终将造访 德永准 06:19-06:21 出了饭田桥车站后立刻走到大型的「口」字形天桥上。 那就是「17」同学所指定的地点。 天空仍然很暗,但是和进到店里之前的一片黑暗又不一样。我在四条天桥所架构成的平台上转来转去来回走动。这里是个小型的空中回廊。我不知不觉又想起了东京铁塔的展望台,在霓虹灯的海洋上,等不到人的情景。 走了一圈后,一开始到达的地方有了两个人影。 「请叫我山崎同学。」 男人这么说完后轻轻地行个礼。 无法判断年龄。他看起来既像大学生,也像是三十多岁的人。身高和我差不多。穿了一身像乌鸦般的全黑斗篷,压得很低的棒球帽上画着眼睛和鸟喙。虽然和艾利克斯先生的衣服有些类似,但是感觉起来更有使用感。 「其实原本还有一位叫岬同学的人的,但是他今天休假,所以换我来。」 「啥。呃,川崎先生——」 「不,不,请叫我川崎同学。到『同学』都算我的名字。」 「……咦。」 「哎呀,这可真失礼了。忘了介绍最重要的这一位了。来,请。」 然后在他的身旁,有一位就像躲在斗篷下的女生悄然现身。 她比我矮半个头。 全白的帽子配上长头发。红色的双颊、无助的眼神。薄外套下纤细的身材。 「初次见面。」 「17」同学深深地行了一个礼。 我慌忙地回话后,并行了好几个礼。 「好了好了,一直打招呼的话事情也不会有进展。」川崎同学说。「我们这就出发吧——前往『完美的地点』。」 折口步乃果 06:11-06:21 我虽然做了梦,但是那并不是梦,是真实的事。 坐上大箱型车的是我、陶子同学、亚希穗同学,还有天满&唐吉同学。开车的是老板。跟在车子后面的是,有働先生的部下一共二十个人。车子和重型机车排成一列纵队。仁科先生的福斯载了温井川同学,拼命地跟在最后面。 顺便一提四重奏先生单独行动。他们绕着一般道路到处寻找最后一名失踪者,忍小姐。 窗外是朝霞的东京,正要慢慢醒过来。首都高速公路的环状线,出现了常见的车种和其他飞翔的华丽的绿色恐龙们,我和他们继续对话。 #插图 「虽然说要现实一点,但是现实真的那么重要吗?现实里到底有什么呢?」我对虚构的恐龙无声地发出疑问。「那里真是非常不可思议呢。全部都是谎言也没关系吧?全部都是做梦,全部都是故事。」 「那也是一种看法。」 年轻的恐龙,背上的鳞片发出昧啦咔啦的声音一边回答。 「但是,不管到哪都有现实存在。这真的是很无可奈何的事情。就像我真的不存在一样,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那真是非常遗憾。」 「我也这么觉得。」 「无可奈何,无可奈何——」我反覆念着这句咒语。对我来说很新鲜。但这一定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有的终极魔法。「果然人和世界是和不来的呢。明明不管哪一方应该都是很喜欢对方的。」 「是不是像家暴一样啊。」绿色的恐龙歪着头说。 「是这样吗?」 「是的,也只能这样想了。世界产生了人类,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们。人类伤害了世界,误以为那是爱情。」 「是这样吗?」 「因为神不存在,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后面年长的蓝色恐龙这么说。啪嚏地大大挥下翅膀,突然的强风把我们的车轻轻地摇了一下。 「咦,不是那样子的。」我反驳。「神确实存在。」 「我无法赞成你的结论。」蓝色恐龙说。 「没错,没错。」 其他恐龙们靠过来,你一句我一句的开始诉说自己的意见。高速公路虽然够宽,但是来了这么多恐龙的话照样挤成一团。 蓝色的鳞片、黄色的眼睛、粉红色的无毛翅膀,一切都映照在舒服的朝霞当中,无数的色彩将我包围。这真是个美好的祭典呢。 「种在设定上有点勉强。」 「如果由我们这种一样身为虚构的存在来说的话,神并不存在。如果存在的话,世界应该就不会这么悲哀。」 也不见得如此吧,我说。 「我最近读到『速食&慢性杀手』里的一个插曲。 ——有一首邪恶的歌曲。如果没有人聆听的话,这首歌便会纠缠在许多人们的耳边不散。 在海底,有一条蛇在唱那首歌。 所以神一个人一直倾听那首歌。神虽然是全知全能,但是如果不耗尽自己所有的力量的话就无法持续听那首歌。那是首如此邪恶而悲哀的歌曲。任何人都能唱的简单歌曲,只要听一次就无法遗忘的歌曲。神降到海底去。把其他所有人都抛到脑后,只为了先救那首歌。」 所以…… 我继续说。 「所以神訑只是没空聆听我们的祈祷。大家虽然都恨恨地说,很气神不肯注意到自己……但是其实正因为那样世界才得到拯救。一定是这样子的。」 恐龙们用力甩动长长的颈部,互相对看彼此,然后只是耸耸肩。 藤堂真澄 02:24-06:21 凌晨两点二十四分,笹浦捎来连络,告知和仁科警部会合的经过。对话途中断讯。重新拨打依然不通,推测对方电池耗尽。 同二十五分,我在稍感安心的同时向仁科警部做确认。牛头不对马嘴,总之先跟他交换情报后挂断。 同三十八分,警部和我连络。得知「法布瑞」的真正身分,以及确认笹浦被绑架。跟有働连络,请求协助追踪首都高速公路。 同五十分,警部打来。「法布瑞」跟丢了,有働的部队没赶上。 凌晨三点十五分。骑着爱车奔走在都心各处,寻找笹浦的痕迹。知道这是白费功夫。之后,五点半之前遇到alr十七次。十五胜零败。有两次还没分胜负对方就成功逃走。下半场,反省有效打点减少一事。 上午五点三十一分,救出一名在港区遭到alr袭击的高中生。他叫左右田正义。真叫人烦恼。在这之后没看到alr。 上午六点〇分左右田哭叫个不停。停止无谓的探索,和有働再次会合。有働,看了我和左右田的表情说: ——你基本上是个笨蛋。 ——不准说。我刚才已经有自觉了。 ——什么啊,你还知道嘛。那就算了。 同十五分,移动至神宫外苑附近的前线司令部,接受报告。alr已呈现完全崩溃状态。老鼠会的数名首谋在四点左右突然断绝连络,因为网络已被粉碎。上午五点四十五分现在,「游动」已收服都心全区域。也有一部分报告说因为受到电视现场转播的影响alr发生异状,但仍未确认。重新和「搜索队」的过半数人员连络,但是笹浦、西、德永的下落不明。 距离延期的结伴自杀实行时间仅剩一点点。感受到自己的焦虑。原来我是个如此脆弱的人啊。或者我应该先承认这一点后再开始行动吧。 上午六点十八分,来自祖父的电话。了解二班班长的所在处。祖父大人云,刚才在鸟山公园发现她,带回家里请人照顾。所谓灯塔下的黑暗就是这么一回事吗?突然回过神来,请教是如何发现的。 ——我刚好骑脚踏车去闲逛,刚好迷了路,刚好又救了人。 就这么两三句话带过。到底是在哪里要怎么个迷路法,才能从中野区走到北区呢。除了困惑之外没有其他想法。(附记:后来跟仁科警部确认后,得知祖父大人在上午因为担心我而频频向警部交换情报。在alr发动奇袭的前后,他老人家悄悄地救出我义警团的残存势力。想不出能够同时表现感谢和郁结的单字,所以以下感想省略。) 同十九分,察觉到祖父大人还在说。 ——哦,在那之后顺便捡回了两个人。一个长得身材壮硕和戴眼镜的文弱少年。身体和头脑虽然都很僵硬,但多少有点帮助。 同二十分,和意识恢复的二班班长对话。当我告诉她不要勉强时…… ——我没事。不过我已经缝进去……(咳嗽)……他的上衣。 ——什么? ——事先准备好的全球定位手机……(再次咳嗽)……是我独自的判断,非常的抱歉。但是可以确认,应该可以知道德永准的现在位置。 同二十一分十秒,飞奔出前线司令部,让有恸的部下准备好必要的器材后开始全速冲刺。 温井川圣美 06:19-06:34 ——边眺望窗外,我一边回想。 中学的时候,曾经想过「很烦」是什么。或是「恶烂」也可以,总之就是思考那一类单字的意思。 就算翻开图书馆的字典,里面也没有写什么帮得上忙的东西,原本就没有记载「很烦」。顶多是找到「很烦」的源头是「烦」或是「厌烦」等等这样而已。就定义上来说,如果大部分人不同意的话就没有意义,所以光我一个人奋斗结果还是有扑空的危险性。 不管怎么说,我总算能够掌握轮廓了。 那恐怕是伤害对方的风景的意思。像对事情的看法、世界观、想事情的基准等等都可以,但是对我而言「风景」这个说法很适合。 你弄脏了我的风景。很棒地,没有矛盾地,完美而合理地伤害了属于我的风景。 所以希望你能消失。如果不这样我就会消失。 光是因为你的存在就让我的心快要死掉。 所以消失吧,快点消失。 自己或是对方,有可能会消失的场景。我回想起那些将在雪山遇难的同伴吃掉求生存的人们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人类更脆弱更贫穷的时代里有许多这样的事件,现在在世界的某处一定也重复发生相同的状况。 但是为什么在现代日本这个和平的城市和学校里,必须被付予这样残酷的生存竞争呢? 和平? 真的吗? 我们一定会一直战争下去,先撇开用炮弹和战车打,或是用言语争吵,战争至今依然持续。因为我们大家都想要同样的东西。 要变得有名,但是不能丢下身边的人。 要获得良好的评价,可是评价不能太好。 要有独创性,但是不能被人称做怪胎。 这是现代高中生通往幸福的特快车票。能够得到一张的话便算幸运,拥有三张的话人生确保光明。 我在很早期就已经放弃将车票得手,放弃了排队。而且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什么也不去思考。 但是现在的我思考了。德永的事、妈妈的事、妹妹的事、奶奶的事、我自己的事。 我能够做什么呢?该说什么才对呢?我是能够为别人做什么的人吗? 所有一切已经快要有结论了,我确实有这种感觉。等到一切都结束后,我又会有什么想法呢? 后悔什么,又失去什么呢? 很大的一口叹息,从我全身哗地跑出来。 一定有许多人在事情结束后会冷冷嘲讽谈论我们的事吧。在激动什么啊?之类的,自以为是主角,很讨人厌啊!等等。 然后我大概回不了嘴吧,因为我什么都没做,都是其他人很活跃,我几乎没有任何贡献。 但是如果一切都结束,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的人,他们私下随兴聊起这件事时,如果多少也有我可以说的话,那么一定是这样的话。 ——你们干嘛冷眼旁观啊? 就算说我激动,也不代表我会夺走你们的热情不是吗?难道你们的风景是那么的弱小吗? 能够做什么?应该做什么?不能够做什么呢? 其实应该要期望什么? 当然找不到答案,也不是立刻能找到。但是在我眼前浮现了一句,很有把握的话。 虽然要找出活下去的理由并不容易,但是还有很多没做完的事。 * 「你们虽然看起来这样,但还真是成熟呐。」 在旁边的驾驶座上,仁科警部低声说。 「并没有。」 旧伤口微微地发疼。那是眼睛看不见,我心底深处的伤。以我为基准所形成的伤。 「不是说外表怎么样,我不是指那些。」 警部的指尖一边摸着下巴一边补充。那个动作代表没有自信,让我确信这个人真的是个好人。 如果这个世界上能够多一点像他这种,还有跟老板一样的大人的话,我们不晓得会有多容易过活。 「嗯,也就是说——大人并不是指单纯只增加年纪的人。在社会上那些说:『我是大人。』很自以为是的家伙的大部分,都只是只长年纪的小鬼。」 「是这样吗?」 「是的,我是这么认为的。真正的大人应该是……能够为了其他人而下定决心的人。」 警部这么说完后,似乎想要表示他终于发觉到自己说的台词有多做作,而频繁地用手指摸下巴一带。 我既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也不用接话。因为虽然那的确是一句让我的心冷静下来的话没错,但是在我发出无聊的谢词之前,警部的手机已经先响了。 「喂?啊,是藤堂同学啊。不,我们现在正往你们那边前进。多亏那个杏奈才让我们所有人都几乎能够会合……咦?找到了?首都高速公路?」 藤堂真澄 06:23-06:24 上午六点二十三分,确认了德永的位置情报。地图上的光点,从水道桥往九段下,再往一桥方向移动中。有働很快地,大叫完后跑出去。 ——是首都高速公路!出发吧,你们!也跟侦查部队连络一下! 以下,皮衣军团伴随着巨大噪音一同出发。 同二十四分,跟仁科警部等连络。 ——那一带我刚才路过了,但是并没发现那样的车子耶?你不知道车种吗? ——没有知道那么详细。 ——我想也是。总之,我这边也再找一次看看。该说幸运还是不幸,那个神奈川的大哥有很多伙伴也在那里。 ——拜托您了。另外有恸本人也会带着部下快速赶过去,就麻烦您了。 警部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 ——还会比现在增加更多人吗? ——是的。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总之你跟他们讲好,不要违反交通规则! ——我会努力的。 对话结束。我盯着手机萤幕突然想到…… 在首都高速公路结伴自杀。 这并不是无法想像的选择。「完美」的定义因人而异。但是,有一点无法理解。 为什么德永要以这种低速在首都高速公路移动呢? 枯野透 30:30 是的,未生。 我们的做法可能完全错误。 我,我,我。 这就是错误的根源。打算用我们的力量去驱使别人,很勉强地要将话语传递出去。 不是这样的。 我首先应该要在沉静之中寻找才对。 应该要接受大家的话才对。 因为我们大家都是在某处互相连系。 刚才那个的意思一定是这么一回事。不只是亚希穗如此。笹浦、西小姐、欧苏利文同学,甚至连阿正都是。天满和唐吉的双人组也是在某处和我们互相连系。 是的。 我又想起一个叔叔在很久以前曾经说过的事。 ——工学的教科书最基本的想法里,有这样一句话『绳子无法推动。』你一定觉得这很理所当然吧?确实是如此。因为这个真理太过单纯,但是人们反而在设计机器时,不知不觉地常常连这样的事情都给忘记。 『绳子无法推动。』 在系统当中,一定会出现无法融通的部分。 人和那个一样,也会有一件确实的事。至少一件。 『生命无法出让』。 或许可以给予,抢夺,偶尔拯救。 但是无法出让。 如果要让我在这个世界上找出唯一一个真理的话,这应该是非常有力的候补——。 虽然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又是在发生什么事情后的事.但是我的叔叔曾经这么说过。 叔叔说的话应该是正确的吧。我们无法出让生命,命运的轨迹是和每一个人的生命紧紧地交缠在一起。是的,就跟绳索一样。 我们每一个人都一圈一圈地卷入。每一个人是一条细细的绳子。有人用力拉紧它,于是我们开始一圈一圈地旋转。 开始活在短暂的时间里。 直到有一天旋转结束,我们啪地倒下再也不动的那个瞬间为止。 我们无法出让生命。旋转,飘飘然地动作,有时激烈地互相撞开彼此,就像陀螺一样。我们每一个人都无法出让所被给予的故事。 ……但是。 如果所有一切,在某处必定会是互相连系在一起的话呢? 藤堂真澄 06:30-06:33 上午六点三十分,陪警部一起跑的部队回转,再次到达当地。 ——找不到! 之后陆陆续续传来报告,负责留守总部的人员透过电脑传到所有人的手机,马上又开始互相对吼。 ——怎么可能会没有!再找! ——可、可是…… ——就算拦下所有的车也要抓到他!反正也没有多少车在跑!听好了,再过五分钟我们就会到达,在那之前…… ——所以现在没东西在跑!连一辆汽车、重型机车都没有! ——那就脚踏车! ——没有!没有脚踏车也没有路人! ——别闹了!喂,总部,他现在位置呢!? 负责总部留守的人,紧盯着电脑萤幕。 ——没有变化!……越过了京滨东北线、常磐桥、吴服桥……从日本桥上面往江户桥方向移动中! ——你们看! ——话虽如此,但是现在并没有人! 长长的沉默。 ——有働,听得见吗?我是藤堂。 ——什么啊,你还在那里啊。快点骑车跟过来! ——德永并不是走首都高速公路。 ——……别闹了,笨蛋,你不是看了萤幕吗! 眼前的萤幕。显示所在位置的光点,一点都没有偏离首都高速公路的曲线,往箱崎会合处接近当中。 ——我在看,但是不对。 ——什么东西不对! ——是速度。首都高速公路可以跑得这么慢吗? ——………………什么? ——这不是车辆移动的速度。就算是在一般道路,如果这么低速的话也能立刻找到。 ——那是什么……是在走路吗?走在首都高速公路上? ——那样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 ——我知道了!是狗叼走德永的上衣! ——你的手下难道全都是连叼着上衣的野狗都看不见的笨蛋? ——那不然是怎么一回事咧!电脑坏了吗?全球定位系统故障?就算走下面的路,也没办法像这样紧贴着首都高速公路沿线啊! 再次陷入漫长的沉默。 怎么办?该靠什么?在我心里没有任何一个策略、想法、答案。 回想起祖父大人的话。 ……自己那想要依靠他物的心向来是脆弱的,那种东西是靠不住的。得让自己化为虚空,我一无所有,我是空的。什么都不依靠的我,便值得依靠。 自己是空的,那么还剩下什么? 东京。 谨慎地承载当今圣上的这个都市。 东京、东京、大江户。在这之前呢——? 海港。 苇之原。 池、渊、泻湖、海口。没有一样可以确定,只是化作水母漂流—— 原来如此! ——……有働。你知道首都高速公路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样的理由建造的吗? ——啥!?你觉得现在是玩冷知识的时候吗! ——首都高速公路,特别是环状线部分是为了配合昭和三十九年的东京奥运而紧急建造的。但是缺乏大规模征收土地的时间,结果就…… 所有人屏息以待。 有働似乎想起了。 ——该不会是,哎呀。 ——是的。 自觉到自己的声音渗入总部天幕,还有「游动」各成员的耳朵里。 ——德永他并不是用走的,上衣也没有被狗叼走,也不是无视速限的下限行走在附近的一般道路上。那家伙正在首都高速公路的正下方,利用船在日本桥川上移动。 #插图 德永准 06:22-06:33 我们三个人乘着小船顺流而下。 川崎同学站在船尾,很灵巧地拿着长竹竿掌握河流的流向。我们在船的前方并坐,只是静静地眺望。看着水如同时间一般流去。 没有臭味。因为在上船时,川崎同学把药膏给我。我和「17」同学照他所说的,把那像糖果般的药从小小圆形的容器用无名指挖起来,在彼此的上唇和鼻子之间轻轻涂抹。 「嗯,只要一点点就够了。因为涂太多的话会头晕。」 我们坐船前进。 桥一座接一座顺畅地从头上经过。 又大又宽的道路底下,更覆盖在那之上。将整条河川盖住,变成一个非常细长的天盖。 「啊,那个就是首都高速公路。」川崎同学说。「怎么样,很有趣的风景吧。这可不是能轻易看到的哦。」 说是天盖更像是水泥屋顶。这样一来,这条河算是家吗? 我们顺流而下。 无穷无尽,无穷无尽。 屋顶仍然遮蔽天空,我们看得到的只有河面和两边的高墙而已。 抬头从首都高速公路很滑顺地,宛如糖果一般,就像刚才涂上的那个药一样,像注定无法出生的无骨鱼一般,软绵绵的,扭来扭去的,在微暗的天空中游泳。 「依照不同的看法,也可以说是粗制滥造。」川崎同学说。「哎,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上次奥运的时候时间不够。下次希望能再建得好一点。」 辽蔽河川而建造的道路。无视河川,扼杀了河川,但是也因为有河川才能建造的道路。 这样啊。我注意到,我所居住的东京这个城市,它只是寄宿在很古老很古老的江户城里。东京也才刚出生而已。还没从儿童房里走出来过。 这个巨大的都市,还只是个孩子。 「对了,对了,这样做的话,会变得更美丽哦。」 川崎同学摸了脚下的机器。苍白的光线投射到水泥屋顶上。 「啊……」他和「17」同学,还有我都叹了一口气。 星空。 无数的星星、星云,还有银河,毫不眨眼地将灰色的天花板转换成宇宙。 「你们看,怎么样呢?」 川崎同学说。 「非常棒对吧。因为这是好好经过正确计算过的。真正的夜空应该是如此——没有这个首都高速公路,也没有地球的大气层,更没有太阳光的打扰,如果说从这里开始可以很漂亮地看见整个风景的话,应该就像这样,这就是真正的世界。」 我们两个人默默地抬头看,看那被制造出来的星星,以及真正的夜空。 船不停地往下走。 「好了——差不多该转弯了。抓紧了,接下来是中洲。」 在所惟信 06:33 (好累啊,肚子饿了。 这里是哪里啊?天空只有前面这一块朦胧地泛红。喝醉酒的女人的胸部应该就像那样吧。) 「……嗯。」 咦,美园小姐? (美园小姐的体温、体温。) (柔软的身体。) 「哇!怎么前面突然……糟了。好痛、好痛、好痛。这个是在临死前会发生的传说中的那个吗?我得冷静一点。我怎么能对美园小姐硬起来。至少也要是小爱吧。哎呀,哎呀,不可以,冷静。二二得四,三二得六,三五十五。好像有点不对。」 (不过这里到底是哪里啊?) (想其他的事吧。不要去感受,要思考。想想小爱的事,小爱的事,不过小爱还真是可爱啊。我说起来并不算胸奴,但是她可算是特别的例外,思,那对胸部真的是……) 啊,不对,不对,不对!三三得九,三四十五,三五二十!咦? 德永准 06:34-06:39 我们的船在巨大水门前往左转。细细的水路持续下去。 中洲到了哦,他说。 挂上美丽灯笼的成群船屋,在我们前面、旁边、周围,无声无息地经过。几十艘、几百艘,几乎要将河面填满。 船头发出蓝光,船尾是红光。 「……好美。」 「17」同学很开心地小声说。 我忍不住苦笑。再过不久就要寻死的女孩子,依然还是女孩子呀。 「这个地方是明和年间,因田沼先生号召而填起来的。」 川崎同学静静地诉说。 「接下来的地方过去相当繁荣,而且视野非常好。再往前走一些的话,那边是浅草寺,这边是上野的宽永寺,往对面看的话是爱宕山,可以顺势看见伊豆大岛,当然城池和富士山也能映入眼帘。算得上是小有名气的观光景点。有澡堂有茶屋,船宿、料理屋、赏月的酒屋、许多的沟渠,船屋像是要缝合一般在当中穿梭,夜夜像祭典般热闹。 因为太过繁华,所以被上面的人盯上了。后来因松平定信公(※江户时代的大名、政治家,陆奥国白河藩的第三代藩主。)的那个改革,让整片土地崩落回到河里去。唉,好可惜。总之松平非常讨厌大田沼。结果变回原来的目的已经是明治时代过了将近二十年……所以您明白了吗?这块土地还没经验御一新(※明治维新时的各种制度革新,当时所说的御一新是指大政奉还和废藩置緜。)的骚动。」 「御一新?」 「明治维新,现在是这么称呼的。」川崎同学耸耸肩。「不管叫哪一个都可以。名字不过就是如此。重要的是这块土地、这个地方。所以这里至今仍然还有一点点属于常识之外。」 「这里该不会……」 「咦?」 「是『完美的地点』吗?」 对于我的问题,「17」同学摇摇头。然后川崎同学也说: 「不是,不是,那还要再更前面。啊,从这里开始就是隅田川了。」 我们屏气凝神。 好宽好宽的河川。 简直像大海一样。 但是我立刻被告知真正的大海其实比这还要更宽广。 「——再过去就是了。再过去一点就是东京湾。」 川崎同学点头。 我们两个人眯着眼睛往前看。在朝霞的正下方,波浪的彼岸。 是大海! 笹浦耕 06:39 「是大海耶!」 西大叫。大概是看错了什么吧。 但是我的视线里,并不是什么完整的状态。四周围的每个角落都是耀眼的白色光芒。 但并不是那么明亮。那应该是朝阳升起之前,黑暗的夜空稍微褪色的时间。但是对一个刚才还在地下迷宫里来回逃跑的人而言,那可真是要命的刺眼。 「这里是哪儿?」 我们搭乘的中古电梯开始启动,是大约在二十分钟前的事了。 慢慢上升,中间曾停了几次,再开始动,然后—— 出现的是水泥建造的一座夸张的建筑物。 天花板非常高,柱子很粗,四处点缀了无谓的装饰,感觉起来很像我们大学的校舍般。往无人的走廊前进,推看看离我们最近的门后发现到了外面。 是顶楼。 角落像是个阳台,可以三百六十度观看四周。 正面是一片森林。右边有个湖还是池子什么的。左边是——是什么啊。jr车站吗? 「这里是……这里是……」 冷风吹得很舒服。 微微吹来潮水的香气。 现实感慢慢地渗进我们身体里。就像登上很高的山,在山顶上一口气喝下一公升的养乐多一般。但是我可不知道有没有一公升的保特瓶装养乐多。 「这里是……」 我们同时找到正确解答。 「……上野公园?」 藤堂真澄 06:39 上午六点三十九分,笹浦打来。说和西满里衣一起在上野。 ——抱歉,请再说一次。 ——所以!是shàng yě!在博物馆的楼顶! ——东京国立博物馆过年应该休馆才对吧。 ——我哪知道啊!我们从地底下搭电梯上来后,就跑到屋顶上来了!算了,细节等一下再跟你说! 你刚才讲的该不会是在开玩笑吧,虽然想如此反问他却来不及。不过他接下来的这一句话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我知道一七的动机了!是我!是我造成的!是我让一七做出这个计划的! ——什么? 西满里衣 06:39 如果要我说对什么感到震惊,那没有比此时笹浦的台词更让我震惊的了。 「我知道一七的动机了!是我!」 他对着手机,用最大的音量吼叫。 「是我造成的!」 这是怎么回事啊!那我可没听说!我们那样一起到处逃亡,遇到很惨的事,一起转圈跳舞,然后,然后……还接吻了! 所以才说男孩子真的是,哼! 「藤堂,你听见了吗!?……隅田川?找到人了吗!?为什么会在那种——我知道了,是胜閧桥喔!我们现在也——」 「喂,等一下,笹浦!」等到回过神时,我已经把他的手机抢走了。「你给我说清楚,说清楚!」 私市陶子 06:40-06:49 从藤堂先生那儿已经有了连络,然后有働先生也打了电话过来,一转眼我们乘坐的汽车已经快速变身为最前线司令部。 「坐船渡河!?」 老板酷酷的声音分岔。我拼命忍住笑。 「听说是这样子,是的。所以希望你们能绕到海埔新生地来。到佃或月岛那附近——」 「就算你那么说也没办法!我们该从哪里下去……啊~~糟了,已经过了筑地了。虽然这样会很绕路,但是我们从那里去吧。」 车子突然加快速度。我们在各自的座位上,像推骨牌一样咚咚地倒下。 许多大楼、陆桥,一眨眼就从我们背后流过,终于巨大而美丽的曲线从我们的左侧出现。 啊~~老师——那是对着一点一点泛白的天空高高耸立的——彩虹大桥! 在所惟信 06:44-06:49 喂,笹浦? 『——在所你啊!现在在哪……!』 喂!咦,冷静一点……喂? 『……在讲什么啊,闭嘴,白痴!我这里情况很紧急!你现在在哪!』 呃,我在叔叔的公寓里。走着走着就到了天王洲。哎,太惊人了,人的脚力真是伟大啊。 「……什么?」 但是我计算过了,觉得不太合理。从我们原本待的地方到这里,应该不可能会这么早就回得来的。不过已经没差了。还有因为我叔叔还没回家,所以借了他的房间休息一下—— 「叔叔?」 嗯,是的。他刚才从警察局回来了,跟小爱的经纪人在里面的房间里谈话。不,一开始是先被赏了巴掌。 「????」 这个该怎么说呢,总之大人就是这样。思。 「……不,我没要问你那些。」 啊,抱歉。对了,你们那边怎么样?找到德永了吗? 「也没什么找到找不到——现在他从隅田川往大海去了,可恶!」 大海? 「对啊!东京湾耶!东京湾!我们这边重型机车跟汽车已整装待发,但那个大白痴,竟然出海去了!真是的,这是要我们怎么追啊,这个王八——」 跟你说。 「什么啦!」 如果是水上摩托车的话,我们家有哦? 「…………咦?」 德永准 06:51-07:09 「好了,这里就是『完美的地点』的入口,再过不久『最佳的方法』就要来了。」 川崎同学这么说,我们的船继续飘荡。 天空是蓝色的,慢慢地褪去颜色。 钻过胜閧桥,经过大型仓库街,我们不停地飘流前进。 许多高楼大厦、宽广的运河,将天空划分开来的捷运和铁路。对岸是大人们的东京。这边是小小的沙滩、巨大的摩天轮、四角形的人工岛屿。年幼的孩童所梦想的理想游乐园。 这里是河的角落,大海的边缘。 「就要来了?」 「17」同学歪着头。 「嗯,是的。」 川崎同学很开心地摊开两手。 竹竿的前端弹了一下,在河川和大河的交接处画出波纹。 「会来一艘大型的黑船,那家伙应该会将两位客人带到那个地点去——到一个没有痛苦的地方,一个没有烦恼的地方。」 我们三个人就那样缓慢地飘流。飘往海洋,往大海的中央,往既深又暖的蓝色里。 我闭上眼睛,她也闭上眼睛。两个人都伸出手,十指紧扣。是因为药效还没退吗?我已经感觉不到海潮的香气,只剩指尖的冰冷。 #插图 我知道。 我们将到达何处。 是个什么也没有的地方。 什么也不需要的地方。 前往某一个非常安稳的地方。 渡部亚希穗 07:11 「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 彩虹大桥走过一半时,陶子小姐突然大叫。 我立刻抓起望眼镜,往她手指指示的地方寻找。狭窄的视线、灰色的波浪、四角形的台场、另一个台场,然后。 「船……有船!」我大叫。「在那里,海滨公园的前面!是艘小船,上面坐了三个人!」 在所惟信 06:55-07:14 (好冷喔,风风,是海潮风,一大早风飕飕地刮,要死了,好冷好冷好冷,我的脸,哇不行了,再这样下去干脆……我不行我还不能,我要努力,冷死了啦,好爱好爱小爱,爱冻结,哇,我不行了。) (只要有爱的话,我没问题,一切都没问题ok,寒冷没问题,这个世界行星宇宙。) (我有爱!所以那家伙到底在哪,德什么的,德,呃,啊,对了,德永在哪?) (爱爱好冷爱好冷爱爱爱热爱,饶了我吧,好冷,啊!发现波涛勇往直前,喔喔喔小爱!) 德永,你待在那儿不许动!! 藤堂真澄 07:12-07:15 上午七点十二分,来自「游动」先锋队的报告,在所的水上摩托车,从天王洲急速前进。努力妨碍小船的前进方向。 同十四分,追加报告传来。德永他们所乘坐的小船,大幅度倾斜。 同十五分,再来追加报告。德永他们,变更计划企图暂时离开海滨公园。在所上陆后徒步跟踪。德永以及「一七」从海滨公园直接南下。谜样的小船和船夫离开海岸,往东边的海上移动当中。 日出之后,经过了二十四分钟。 渡部亚希穗 01:25 我持续尖叫,已经搞不清楚状况了。但是我只知道老板配合我的叫声拼命地开车。 「从海滩到车站!……不对,就这样往桥那边去!台场的正中央,就是那座大桥¨」 德永准 07:16-07:25 「川崎同学呢!?」 我对着她大叫。紧紧握住彼此的手,我们使尽全力往长满草的山丘奔跑。 「叫我们去那边,他再从后面追过来!——那艘黑船会靠到那边来!」 「那边?」 「桥,那座桥!大桥!」 她指出的前方,是细长形的公园和街灯。 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该怎么办才好:心脏好痛,脚动不了。突然快跑才变这样。明明到刚才为止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的。都是那个奇怪的单人水上摩托车害的。为什么到最后会变成这样呢? 有人追过来。从海滩那边,弃乘那奇怪的船,一边大叫着什么。 又有别的谁跑过来,是从草丛那边过来。从马路那儿也有人过来,好多人,好多人,一边呼叫着我的名字。 ——讨厌。讨厌! 「往这边,快点!」 她用力挥手,我们是什么时候松开手的? 脱离泥土和草丛,在铺好的宽广道路展开的前方,写着我们待到现在的公园的名字。 「相遇桥」。 然后我们所奔向的是? 「——往梦的大桥去!」 笹浦耕 07:26 「——往大桥去!」 「17」同学如此大叫,那几乎和我扑向德永那大白痴是同一时间。 我在那细长形公园的草丛里翻滚了好几圈,像个笨蛋一样拼命滚动。 我连续揍了那家伙两拳,那家伙回我一拳。总共三拳,全都是接近挥空的外行人的挥拳,一点都不痛。 那家伙的右手握着什么。 我对准那个挥出下一拳。枪声响起,德永那个大白痴因后座力而将枪掉在地上。 是的,手枪。 是那把手枪。 那家伙把我甩开。我失去平衡,摔倒在泥土里。在摔倒时下意识地拾起那把史密斯威森。 头超晕的。说起来我都没睡觉呢,我突然想起这样的事。不过德永应该也一样熬夜没睡吧。还有其他的人也都是。 我站起来,嘴里是泥土和血的味道。我非常地生气,可不只是不爽。而是更认真、更孩子气的、更无法阻止的某种情感,在我肚子那一带回荡。 德永跑开了,一点都没注意到遗落了重要的物品。 (可恶——!) 他追在「17」身后,往眼前的大桥正中央跑,越跑越远。那个大白痴,真的只有逃跑是一级棒的。 我的右手肘好像撞到了什么,是大桥的栏杆。梦的大桥,真是胡来的名字。接着我架好枪,对着大白痴的背后。 虽然这种距离不可能射得中,但是我架起枪身。因为我对他是真的非常生气。 然后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 从完全不同的方向传来枪声。 而且是两声。 第一发还满近的,大概是从左边……从宽广的桥的对面栏杆那边射来的。子弹擦过我的肩膀,在眼前的栏杆发出「锵」的声音同时散开。 第二发的枪声紧接在那之后,回响在整个空中。终于我想起来了。但是,那是在我疯狂奔跑互殴之后立刻发生的,我头晕脑胀,一点都没有自信敢说这是真的现实。总之第二发的声音比较长,响了非常久。 或许可能是在那个地下洞窟里跳了奇怪的舞所残留的影响。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那个时候我非常坦率,也没有任何根据的理解了眼前发生的事。 在某处的某个人——用惊人的长射程,还有惊人的高精确度的新来福枪——开枪了。 在我左斜前方五十公尺左右,有个人形的东西,穿着三件式西装的某个人,和拐杖一起掉进海里。 第二发子弹。 第一发瞄准我但是射偏了,第二发打中了瞄准我并开枪的人。 托他的福,我才幸免于用我的手枪开枪。 藤堂真澄 07:04-07:29 上午七点四分,笹浦再次打来。他和有働会合成功,从胜閧桥上目击德永。还有往晴海方向移动一事,我也和左右田一起开始移动。 上午七点十八分,从丰洲确定看见水上的小船。从有明往台场方向移动。 同二十八分,在梦之大桥中央,将德永以及「一七」包围住。有恸的部下疏散了周围来参观新年日初的观光客。 同二十八分四十秒,德永从口袋里拿出短刀,宣示只要靠过来的话他们两个人就当场命绝于此。 所有人都不敢动。 同五十秒,笹浦往前走进一步。 「17」 01:28 『——因为只有一次机会。』 我耳边传来川崎同学的声音,不知道他是怎么打来这支不属于我的手机里,但是我和他对话也是不争的事实。 在眼前的是……一个大半圆形……持续追逐德永同学的「搜索队」队员们。 我和德永同学被追赶到接近桥的正中央。同时刀子架在喉咙上,试图逼退那些人们。 风似乎停了。 身后立刻是灰色的海。 所有一切都停止了。 『梦的大桥的正下方,那艘黑船会经过。』 手机继续传来指令。 『就快开过来了,是的。不会有第二次。时间已经快到了。你看好时机从上面跳下来,搭船离开。还有约七、八分钟左右。机会只有一次。听好,因为真的没有时间了——』 我抬头看看德永同学。他也看看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 笹浦同学……架着枪……一步一步逼近我们。 笹浦耕 07:29-07:30 「笹浦,你做什么……」 站在对面的西说。 「好了,你不要说话。」 「笹浦!」 「闭嘴!」 我将枪口按照顺序指向所有人。 不让人靠近德永他们。 真是的,有谁能想像到最后关头,我们会这样无可奈何的互相瞪眼呢? 至少我没想到。其他的人们一定也是如此。 大家都在这里。 距离德永他们大约十五公尺。 我们围成了一个完美的半圆。 西、藤堂、伊隅、在所,还有温井川。阿正好像被人揍过一样脸显得很肿。在他旁边身材高大的家伙大概是三桥。另外还有在家庭餐厅里看到的折口和亚希穗。什么时候开始,那个爱什么的家伙也并排在那儿。也就是说,站在最左边肚子隆起来的那个女的一定是「陶子」同学了。 所有人都非常紧张。 刚才提到的是站在最前排的十二个人,但是在他们身后也有许多人。总之有很多人。胡子大叔啦、双胞胎姐妹啦、有働&手下们、被那些家伙们痛揍的混混们、头发烫得卷卷戴一付大镜框的太阳眼镜的大姐姐(大概是喝醉了,她指着阿正说:「天啊,这男生好可爱!」之后就安静了)、头发染成紫色的老奶奶、来看新年日初的情侣们、身高很高酒糟鼻的大叔。我忍不住啧了一声。因为只有最重要的忍怎么也找不到。 围成好几层的半圆的最外缘,仁科警部也在里头。一开始还以为法布瑞那个混帐复活了,吓了好大一跳。警部先生他的右手插进上衣内侧里不动。他很清楚在这里只要有人一动的话,在那一瞬间德永他们将会动刀。 紧张?不是那样的东西。 这种氛围,这个地方的氛围。 海风应该是吹着的,但是却一点也感觉不到。 所有人都在。 没有人动。 没有任何办法。 (……不过,非法持有枪枝要被判几年呢?) 我逼着自己去随便思考些什么,想要回想起自己根本就不知道的知识。 我再往前一步。 「别过来!」 德永大叫。 「靠、靠过来的话,我们就用这把刀死给你们看——!」 「我知道。」 我把手枪重新对准德永。 应该说……仔细想一下,对着拿手枪狙击的人威胁说:「我死给你看。」实在有点奇怪吧? 还是像我为了试图挽回什么而拿枪威胁扬言「要死」的家伙才比较奇怪呢? 你怎么想? 虽然我很想对德永这么说,但是还是没说出口。 因为我觉得,一旦把这么精确的台词说出口的话,德永那个大白痴可能会像个孩子般做出不爽的表情,很痛快地将刀刺进喉咙里。就像刚才我差一点点就要扣下扳机一样。 我似乎渐渐明白,要活或要死,要生或要杀,在下决断时没有一个家伙是冷静的。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我们不管什么时候,都不是冷静地活着。 枪口对着德永他们,我不经意地数着人数。 正中央的两个人。 围着他们的最前排的十二个人。 「你打算怎么做,笹浦。」 是藤堂的声音。 只有这个家伙和其他人不一样,一点都没有露出慌张的神色。应该说,他至少没有表现在脸上。呋。 「没有什么……反正,谁也别靠近德永他们。德永,你也冷静下来。」 「你闭嘴!」那家伙大吼。刀尖抵着白色的喉咙。「所有人都再退后一点!」 「我知道了,大家退下。」 我一边说,一边稍微动了手枪一下。 所有人沉默地只退后一步。 「你明白了吧,德永。没有人会勉强阻止你们的。所以你们也不要乱来。」 「这才不是乱来!」 德永稍微看了一下水面后怒吼。 一七她仍然将手机贴近耳边,将自己的喉咙逐渐靠近德永握住的刀。 是的,问题在一七身上。 此时——一直盯着一七的脸看的「陶子」同学,突然倒抽一口气。几乎要听见「……啊!」的声音。 我和「陶子」同学的视线重叠,我立刻明白「陶子」同学知道一七是谁。 是这样没错吧,我回溯记忆。「搜索队」里知道一七是谁的,应该只有我和「陶子」同学而已。 但是,就算是「陶子」同学也不会知道她延后结伴自杀的理由吧。 只有给了她提示的我才会明白。 「喂——你。」 我对一七说。 「二十四小时已经快到了,那个滥好人大白痴,已经为你花费了二十四个小时。这样已经够了吧,未由帆?」 * 她……忍的妹妹,未由帆一直盯着我看。 是的。 她一开始就这么计划。 为什么延后了网路结伴自杀的计划,又为什么要拖着德永耗了将近一天呢。就结果来说,也让我们所有人奔走了将近二十四个小时。 (——我问你,耕。) 想起忍的声音。 (你觉得我有多重要——?) 我的回答已经定好了。 ——总之大概是二十四小时乘以三百六十五天都很重要。这之前也说过了吧? 是的。 这是我的答案。 到昨天的上午为止,我所相信的世界观。 确实的事到昨天为止,平安无事到上周为止。 这个世界不管什么都有期限。 那么该怎么办呢?该怎么做才能不受伤。很简单。只要绕到前头,由我决定期限就可以。 上班族的话五分钟。 女子高中生的话十个小时。 我很宝贝的妹妹是二十四个小时。 二十四个小时。 (你觉得我有多重要——?) 是的。 忍知道。 因为我在第一次约会时已经告诉她,笹浦耕这个人的个性是不会为其他人浪费一定以上的时间的。 忍她知道。 然后未由帆从姐姐那儿听来这件事。 大概是在约会结束不久之后听到。 我可以想像,画面几乎能浮现在眼前。感情好的姐妹,一定是在吃晚餐时,大学生的姐姐把年纪小的男朋友的事情生动有趣地告诉她。那家伙的口头禅、缺点、龟毛的性格、对于时间和爱情偏颇的信条。 这就是提示。 最后的导火线。 未由帆想到了。 ——是否存在愿意为了我花费二十四个小时的人呢——? 为了陌生人,愿意花上一整天,漫长的一整天,可能白费的时间,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某处吗? 然后到最后又愿意陪自己一起死的人存在吗? (一开始不让人看到那模样——) 从后面让预定延迟。一开始很短,然后加长。让人误以为是搞错了,或者是存心要人一样,仿佛是要试探对方的决心似的。 (为了自己——为了陌生人,愿意承诺付出生命的人。) 是否存在呢? 这么愚蠢……纯洁……而悲哀的滥好人? (那样的人,不可能会存在的。) (希望这样的人能存在某处。) 两个方向相反的箭头,她会赌哪一边呢? (如果有的话,要活下去也可以。) (想和那样的人一起寻死。) 哪一边? 不管哪一边,我和她都是一层又一层地互相连系。 「17」=高远未由帆 07:30 ——此时,我们能做的大概只有一件事而已。 一直陪伴在想死的人身边而已。陪他一起经历痛苦、绝望。 陪他一起死。 我看了看四周。从包围我们两个人的缝隙里,确实看到了那个。 从他们背后,他们所看不见的方向,而且只有我和德永同学看得见的方向。 有一艘巨大的黑船,慢慢地,无声地向这里靠近。 笹浦耕 07:30-07:34 她不动。 可恶。 我知道她是真心想死。 「你……你也退下!笹浦!」 德永大叫。是很虚弱的叫声。 我只退下半步。 「那就是『最佳的方法』吗?用刀子刺喉咙?」 「罗嗦!」 「你再动一下那把刀的话……」 我双手架好史密斯威森,将食指贴紧冰冷的扳机说了。 「我第一枪就先打穿你的肩膀。让你痛得拿不了刀,连站都站不起来。第二枪就打她的脚让她动不了。就算想从桥上跳下去也跳不了。接下来大家再一起冲上去,抢走你的刀,制住你们,慢慢地帮你们止血。」 「你才打不中!」 「你这么认为吗?」 「当然!」那家伙大叫。「手枪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你连射都没射过……」 「我老爸是枪枝爱好者,从我还小时,他只要一遇到连休就会一直带我去射击场。一到暑假还去北海道打猎,我们也去菲律宾体验了尽情射击。现在会使用枪枝的日本人一点都不稀奇。——如果你觉得我是骗人的话,就快点刺喉咙吧。」 德永的表情僵住。 在这一刻,我打从心里感谢两个人。浪漫的老爸跟副学年主任朝比奈纯一,还有我看过的成堆好莱坞c级动作片。 另外也只能祈祷我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拿真枪所摆出的动作,能有模有样。 德永不动。 未由帆也不动。 这种该叫做什么呢? 死锁、僵局、四面楚歌。意思好像又不太对。刀子和手枪,距离十五公尺。完全没有方法,没有任何办法。 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时,人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你打算怎么做?」 藤堂的声音一样冷静地让人生气。真是的,藤堂舰长。永远都可以把问题用一句话就说尽。 该怎么办才好? 该怎么办才好? 该怎么活,又该为什么而死?什么是正确的,又是从哪里开始出错?我——我们——什么时候该扣下只属于自己的扳机? (只要风吹动的话。) 是的,风。 风去哪儿了呢? (只要把这紧张,这种无可奈何的感觉吹走的话,什么都好,我什么都可以,有种什么被严重错置的某种感觉。) 那是什么?是什么? (浪漫主义的臭老爸……) 唬人的大原则,首先要自己完全骗过自己。 不顾前后的行动。 (在生日蛋糕的对面。) 相信吧,相信自己说的谎。 没有根据的谎言。 (可恶,风去哪儿了——!?) 没有人动。「搜索队」与十二个滥好人,包括我在内。 十二个人。 ……是什么来着? 曾经在某处听过的数字。 (有一部电影的名字是这样的吧?) 十二个人,十二个是一打。十二个刻痕的时钟钟面,但是在这里的是人。耶稣在拿撒勒的弟了人数,或是陪审团的人数。 决定生或死的人数。 十二个人。 「——好,决定了,就这么做吧。」我说。「用多数决决定。」 part15 世界上绝无仅有的三项真实〈full chorus version〉 #插图 笹浦耕 07:36-07:37 「用多数决决定。」 我说。 「规则是这样的,德永他们有没有选择寻死的自由,让大家按照顺序发表意见。而且剐好十二个人,非常棒的人数。你们是陪审员。」 然后对德永和未由帆说: 「如果赞成票过半数的话,你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但是如果否决票较多的话,我就对你们开枪。没射准可能会打爆头,不过那到时候再说吧。如果你们不喜欢这个规则的话,那我就立刻开枪。如果有谁不说出自己的意见的话,那我还是开枪。完全公平地进行。没有怨言吧?」 所有人都用一付呆子般的表情看着我。 想想也是。 但是所有人在心里某处应该都了解。 除此之外已经没别的办法了。用其他的方法是解不开这个无可奈何的结的。 用其他的方法的话,对德永那个大白痴……对这个非常不切实际的二十四个小时……是不公平的。 * 第一个投票的是伊隅那家伙,虽然我感到有些意外。 「——赞成。」 那家伙很小声地说,将右手举到胸前一带。然后我这时候才第一次注意到那只手用绷带紧紧缠绕。那家伙沙哑的声音,响遍了淡粉红色的天空,海潮味的风中。 「我……赞成他的自由。要活要死,都是他个人的自由。我只有这个主张。」 伊隅贤治 07:38 我的行动原则是否在这漫长的二十四小时内产生变化了呢?我是否回归到大圆环里原本的场所呢?还是我只是将一点都没改变的结论,用了其他的言语表现呢? 我行动,并付出代价。我看见了「死」,看见了拒绝「死」的自己,而且看见了这两个在彼岸的东西——和三桥,然后和自称是藤堂祖父的老人,还有永井艾蜜莉以及她的同伴们。而且这和围绕着德永的事件又是不同的,非常漫长的故事。 现在的我甚至已经不觉得有必要目击德永的死(或是尸体)的必要了。这就表示,恐怕我已经和今天早上的我站在不同的地方。不是圆环,而一定是我画出来的螺旋轨道。我和昨天的我,只有一点点不同。比如说那就像是从某处又高又远的一个定点来眺望的话,几乎分辨不出来的细微变化。 不管怎么说,那个细微的差异正是我的选择,德永和一七并没有和我做出相同结论的必要。和他们绝对无法掌握我的思考几乎同样确实的是,最终我永远也无法了解他们的想法。但是,我尊重还有其他选择(也就是有行动的自由)。所以我才会到达现在的我。 我选择,所以他们也有选择的权利。 就算那有多么的琐碎。 我慢慢地放下手,接下来是我身旁的谁跨出一步。 是折口步乃果。 折口步乃果 01:38 「我赞成。」 我只能说出来了。 因为闪着七彩光芒的恐龙们在准同学身后的水面上方,在高空之上,展开巨大的翅膀滑翔。而且准同学和一七同学都是非常幸福的颜色。 所以,我明白了。 准同学打算去哪里。 这条路继续延伸下去。 通往某个美好的地方。往遥远的地方去。那个地方确实存在。准同学他们一定知道那个地方,到达那里的方法。普通人看不见的那条路。 然后说不定,我们也可以一起往那儿去。 嗯,是的。 三个人一起结伴自杀,似乎也不错。 当我这样想像而面露微笑时,在所同学大吼。 在所惟信 01:38 我反对! (哎呀呀,我声音好像太大了点。大家一直盯着我看。糟糕了。不、不、不,我已经决定不要再在意那种事了!虽然心跳得超快的,不过总之我已经决定好了。) (因为我已经找到了宇宙的真理了,除了爱之外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爱啊,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只有黑暗。) (只有很古老很古老的道路。) (如此而已。) (但是如果死了的话那就和爱没有关系了吧?) (对不对?) (所以必须活着,必须要活下去,因为不管再怎么累,怎么饿,就算这样我还是生还了,但是怎么回来的呢,好奇怪啊,这一切该不会全都是做梦,我和美园小姐……) (还在那座山里?) 反对,反对,我反对! 接下来是谁啊?快点说吧! 左右田正义 07:39 「我赞成。」 可恶,不管它了。真是的,我明明打算要回家的,为什么要被藤堂那家伙带过来啊。已经够了啦,好不容易上了电视,却被alr那些家伙们找到,痛打了一顿。上电视真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被他们痛揍,又被说是叛徒等,我已经不相信电视了。我被踹得好惨。到现在都还在痛。在这些人当中,现在我一定是最痛的。你们应该对我更悉心一点的。是拜谁所赐让我这么痛的。就是那个家伙。都是德永害的。因为那家伙搞出自杀这种麻烦事,害我困死了,又好痛,为什么是我啊,我原本打算要回家的,可是藤堂那家伙他说。 你也有责任。 我是做了什么啊。我才是被害人吧。是牺牲者。电视什么已经无所谓了,我想回家睡觉啊。都是德永的错,是大家的错,不是我的错。谁啊快负起这部分的责任吧,谁啊,是谁都好,那就德永好了。德永这种人想死就去死吧。 「伊隅说的话很正确。因为可以决定个人命运的权利的,也只有那个人而已。所以我赞成。」 换下一个,快点说些什么吧! 西满里衣 07:39 「——我赞成有自杀的自由,但是又希望你们不要寻死。」 才一说完,众人一同哗然。 「你到底是哪一边啊!」 「有这种的吗!?」 大家的视线带着愤怒、失望、轻蔑。 可想而知的反应。就连我一定也会抱怨,也会丢石头的。如果是昨天的我的话。 但是…… 「……但是这是我真正的想法嘛!我不希望这两个人死掉!就只是这样而已!」 不管是谁,不管是谁,我都不希望他们死掉。 但是又该说什么阻止他们呢? 以什么为根据? 什么也没有。 零。 这就是我。 承认了这一点之后,我便不得不前进。 「我不管怎么样,都不希望有人死掉!但是,该怎么去阻止,我并不知道……!」 * 「这种情况应该怎么算?笹浦?」伊隅冷静的声音。「或是当作废票?」 「你这种讲法很难解决耶。」 笹浦直视我。 「对吧,西?」 「我知道。」 是的。 我们都理解了。 在那个不可思议的地底洞里的音乐和舞蹈。我感到无上的幸福,些许地残留在我心里。但是没有方法可以将那传达给现在的德永他们。说不定将来会变得可以传递这些事。或许变得可以传达那个感觉。手机变得更进步。一切都变得更方便。可是现在…… 我们并非互相连系到那个程度。 「我希望你们不要死。」 失败的自由。 满球数,尽情挥棒的自由。 「但是,我不希望你们死跟勉强你们不要死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请算我赞成吧。——德永和她都有选择寻死的自由。」 左边有人拾起头来。 是陶子同学。 私市陶子 01:40 「我——」 到底我能说什么呢? 老师。 不,亲爱的。 我终于走到这里来。我和我尚未出生的小宝宝。我抬起头,慢慢地做了个深呼吸。于是,答案自然地从我的心里浮现。这不是我的力量,是托我们宝宝的福。 我有了确信。 不是世人的眼光、谣言、空泛的说教,而是我已经可以从心底相信。 这个世界值得活下去。 因为为了不认识的某个人,有这么多人尽全力努力,连还没出生的宝宝也尽力要救人命。 在包围的人墙当中,我找到了那位紫色头发的老妇人,我忍不住浮现了笑容。 在我心中呼唤。 ——对不起,紫头发的婆婆。我没遵守你的建议是因为我的愚蠢。但是我并不后悔如此。因为所有一切都到了该到达的地方。因为不管占卜也好,预言也好,所有的一切都一样,命运并不是从恐惧开始的。 是的,话语并不可怕。 因为话语并不是我们的主人。 啊~~亲爱的。 所有一切都多亏了我们的宝宝。不管怎么说,他还没出生就已经救了母亲的性命了。所以再救两个人一定也易如反掌。嗯,是的。 「我反对。我们可以选的是活下去,而不是死亡。」 然后站得稍远的那位身材高大的男人,用低沉响亮的声音跟在我的一票之后。 那是——啊~~那不是三桥先生吗。 三桥翔太 07:40 「我反对。」 我说了,但是我这么说也没什么意义,因为我一直瞪着德永看,那家伙想死。他真的要为了那个女人去死。 也就是他的心还没毁坏。 心没毁坏的家伙很强,我的心坏过一次,在那之后遇到yu,然后那家伙的心也坏掉了,在那个奇怪的脚踏车老爷爷来之前都是那个样子。 然后老爷爷确实是叫téng táng,那个叫téng táng的老爷爷说你们有一起来的义务,所以我生气地说莫名其妙之后, ——哼嗯。哎,就像麻将的原点一样。 他说。 那个时候我还搞不懂,但是现在我懂了,只懂一点点。 所以全部都一样,为什么绪方那个家伙会变成正数,说起为什么我要跟téng táng老爷爷一起来到这里的话,那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们就算变成负数,只要再努力就好。 不管几次,再几次,比赛会一直下去,如果说一直下去很奇怪的话,比赛不是一次定输赢而已,是要重复无数次的循环赛。 不是淘汰赛而是循环赛。 不管几次,再几次,继续战斗。战斗不会结束,所以很痛苦,但是也因此才还有机会。 前面输掉的就算了,赢的机会还会再来。 总有一天会再来的。 只要活着的话。 所以总之就这样,比起现在的我,德永比较强。不管我腕力那些有多强但是德永还是比我强,我有一点点羡慕他,只有一点点而已。 所以那家伙把循环赛跟淘汰赛弄混了。 所以我不把那家伙的心毁掉不行,我要把比我还强的那个家伙,等一下,马上,冲刺后去抓住他,抢走他的刀。我一定要做到。 藤堂真澄 07:40-07:41 上午七点四十分五十秒,被笹浦催促表明意见。 ——我反对。 不是讲大道理,也不是欠缺思虑。 我很自然地说出那一句话。 修练了十余年,恐怕这是第一次显现未经过修饰的真心。 同四十一分,在天空中看见一只鸟。接近黑色的灰,那不是乌鸦。大而华美的翅膀,尖锐的鸟喙。我怀疑自己的双眼,但是错不了。 是老鹰。 欧苏利文·爱 07:41 我所该说的话,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了。 「我反对!」 但是我的意见,在这个时候已经不重要了。 在说要去死要去死的人面前,什么投票,陪审团什么的,这种道理已经不重要了。 总之要阻止那把刀。 从这里开始猛冲过去,跳到那两个人中间。一旦有个万一的话,就用我的胸部去挡。像我有这么多的脂肪的话,至少也能代替防护衣吧!代替不了?不行?神明佛祖、星之大明神,那个就靠祢了! 万一失败的话……嗯,就等那时候到了再说吧! 拜托我扭到的脚踝你可要好好的动呀! 所以我为了抓准时机继续说: 「——但是也不是因为这样就要强加我的意见在你们身上。不过我反对,总之就是反对,就只是这样而已。所以,如果等下大家的意见以相同人数分裂的话,我愿意撤销。是的。」 我一说完,全身麻麻的像有股电流通过一样。 相同人数。 是的,有这样的可能性。 有几个人已经注意到,似乎也有几个人是因为现在我的这一句话才第一次想到。是的。现在聚集在这里的,加上德永同学和「17」同学,一共十四个人。投票的一共是十二个人。 也就是说,赞成和反对有一分为二的可能性。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还是有。 (这么说的话,现在的票数到底是怎么样了?) 呃——那个叫伊隅的投赞成票,然后步乃果同学赞成,信同学反对,但是阿正同学赞成,然后—— 因为我的投票而逆转。 赞成四票vs反对五票。 还剩三票! 「……请问,接下来是谁?」 然后有一位第一次见到,身材非常高大的女孩举手了。 温井川圣美 07:41-07:40 「我赞成他们有选择的自由。」 这应该是我自己的意见没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非常震惊。 我原本不打算说出这样的话的,至少我没想过会变成这样子的话。但是只要一说出口便绝对不会消失。只有后悔永远都在我身旁。 在大家按照顺序投下赞成反对票之间,我一直盯着德永他们看,而且我发觉到只有一件事是我非说不可的。 确实存在选择的自由。 正因如此,才希望他们选择活下去。 就像我选择对自己的母亲丢出过份的话语一样。 到目前为止我选了许多错误的道路,后悔了许多次,但是我仍然决定继续活下去,回家跟父母和妹妹,努力保持平衡生活下去。 我决定从今天开始一点一点去进行我还没做完的许多事情。 这次我决定真的不要忘记奶奶说的那一句话。 我想要告诉他们这件事。我想说出我这半天笨拙的经验。想诉说这充满急转直下的时间。收到邮件之后,我的情感就像飘摇在暴风雨中的小船一样。 才不过半天就发生了这么多预料之外的事情,接下来在漫长的人生里会发生什么事,光想像就让我头晕了。 我想要说出这样的事。 所以希望他们活下去。 希望他们如此选择。 但是我的口才依然笨拙,所以才会显得无法好好的表达出自己的内心,态度比对待我妹妹还糟,简直像在劝他们自杀一样,那变成了非常愚蠢的一句话。 不可思议的是只有一七她突然凝视我,对我轻轻一笑。那是非常寂寞,又温暖,又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和我可爱的妹妹的笑容有些相似。 在那一瞬间,我直觉到——说不定一七她根本没有要带德永一起共赴黄泉的意思? 渡部亚希穗 07:42 「我反对!」 我拼死大叫、大叫、大叫。 因为我早就已经发誓了。我绝对、绝对不让德永那家伙死掉。 为了让全世界的德永们一个不剩的全都活下来。 也因为如此我才得到了勇气。 所以谁要认输啊,混帐。就算所有人都赞成,全世界都赞成,我会一直反对到最后的。不准输,加油,渡部亚希穗·十七岁(反对派)! 「我反对自杀!反对结伴自杀!反对痛苦和悲伤的事!不管如何,我坚决反对!!」 所以这样变几票了? 呃,嗯,反对票是阿信、陶子同学、那个高大的男人、藤堂、小爱,还有我。两个,四个,六个人。 也就是说——!? 笹浦耕 07:42 所有人都看着我,包括陪审员、被告、旁听人也是。 「我的意见从开始到现在都没变过喔。」 架着枪的手臂变得超痛。 即使如此我仍然不动。 「如果说选择活下去也可以的话,那不能选择死便不合道理。应该会有想活下去的家伙,也有无法活下去的家伙。而且……真的没有手段可以阻止无论如何都想要死的家伙。」 「六对六……赞成否定同数?」 伊隅低声说,明明是低声说,但是却——或许是海风的关系——听得非常清楚。 突然有许多喊叫声混进来。 「等一——」 「你说什么!?」 「等一下!别闹了,这样结果——」 「要怎么办啊,笹浦!」 西满里衣 07:42 一瞬间。 在我心中闪过一句话。 ……笹浦根本不相信多数决。 所有一切都是为了争取时间。 所有一切都是胡闹。 怎么可能! 但是不然又是为了什么呢? 笹浦耕 07:43 是的。 我什么都不相信,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但是也不是因为这样就表示我一定是在胡闹,表示我什么都不愿意相信。 采取行动却失败时的可耻和对没有行动时所说的借口,我们一直都很小心翼翼地用天秤测量。 「不怎么办。」 所以我说了。 「你们好好把人家说的话给听完。告诉你们,我的意见就像刚才所说的。但是呢,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这一票要算在内的?」 * 「……什么?」 藤堂的声音有些动摇。 虽然只有一点点而已。 我对着那家伙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已经说过了,人数刚刚好。十二个人是陪审团的人数。但是我并不算在内。 我是判官。 而且这种稍微想一下就应该知道了吧。拿着手枪决定规则的家伙怎么还可以投票咧。这家伙也太占尽便宜了吧。一点都没有公正性的说服力。」 「可是,可是……」亚希穗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那样的话……」 「对啊,笹浦。」伊隅接着说。「你讲的道理太奇怪了吧。那样的话,全部就只有十一个人了。少了一票。谁来投第十二票呢?」 「那还用说吗。」 我一说完,所有人都盯着德永那个大白痴的脸看。 扣除一个人之外的所有人。 西满里衣 07:43 我知道了。 我立刻就知道了。握住第十二票的人物是谁。 「笹浦,你——」 「是的。」 「——你把枯野的那一票也算进来了是吧?」 枯野透 31:43 咦? 笹浦耕 07:43-07:44 「那还用说吗……什么啊,你们已经忘了吗?」 大家都呆住。只有我的话语被海风吹动,四处飞散。 话语,话语,话语。 消失在风中的话语。 是的。 结果我们能做的事也只有这样而已。 「你们回想看看,是谁带头第一个在外奔跑的?收到邮件的是我还是伊隅或温井川?不是。我们一直到中午过后,都没做什么。 整合大家取得连络的是「陶子」同学吗?组织「搜索队」的是阿正吗?还是骑重型机车四处绕的藤堂呢? 快想起来吧。如果忘了的话,那就想起来。因为我可没忘记。 是枯野。 是枯野透。 那家伙努力为了站在那里的大白痴,为了没见过也不认识想去死的家伙做些什么……努力想做些什么,而在中途死掉了。 我可没忘记啊。 绝对不会忘记的。 或许在中途有想不起来的时候,但是却没有一刻是不去思考的。 我不会忘记那家伙的。 如果对于德永这个大白痴的生死,有谁有权利可以说一点自己的意见的话……那也只有枯野透可以了。 对别人的生死有权利可以抱怨的,只有已经死掉的家伙才可以。 而且如果是那家伙的话,一定会投「反对票」一票的。 绝对不管怎么说他都会投这一票的。 就算知道那只是争取时间而已……不,正因为只是为了争取时间……那家伙一定会赌比较有机会的那边。至少我是这么认为。 虽然这么说,但是我却和那家伙没见过一次面。」 枯野透 31:44 ……唉,其实我们曾见过一次面呢。 虽然只有一下下而已。 笹浦耕 07:44 「那么……可是……」亚希穗语气含糊。 「反对票七票。」伊隅悄然地宣布。 此时突然—— 抱歉用很老套的说法来说,不过好几件事情同时发生了。 * 德永他紧抓住一七的肩膀,将脚跨在栏杆上。正确来说,应该是一七突然抓住了德永。 小爱猛冲向前。 亚希穗发出惨叫。 藤堂和三桥很完美地冲刺——朝向十五公尺前的小刀。 同时一七把德永推向我们这边,接着跨越栏杆。我看见了她的嘴唇确实是: ——对不起,谢谢。 这么动的。 所有一切都在一瞬间,一切都是以慢动作发生。风吹起,西的轮椅往前冲,大家都跑出去。温井川那家伙的速度快得惊人。就连伊隅都用跑的。小爱发出尖叫后跌倒,在她旁边的「陶子」同学和在所越过她。阿正在怒吼些什么,然后折口追过他。 刀子在一七的手上,德永也越过栏杆,追上掉落下去的她。 警部先生跑过我身旁,两个人追到还差五步左右的地方来。三桥伸出他粗壮的手臂,抓住了德永的鞋子。才一这么想,鞋子便滑溜地脱落。德永的重心完全在栏杆的另一端。刀子闪着光芒。德永拼命大叫,一七则安静地微笑,先是温井川和亚希穗,接下来是伊隅追在他们身后掉下去。在桥下的水面上,出现一个巨大全黑的船影。 而且在发生这一切的同时,我视线的角落,有一辆脚踏车用无法置信的速度冲过来。骑车的那个女大学生,太概是紧急煞车煞得太快,几乎像是把脚踏车给扔出去一样奋力一跳,挟带冲力不碰到栏杆地跳过去,抓住一七的——自己的宝贝妹妹的——脚踝。那是非常厉害的特技表演。忍她真的应该去参加奥运的。不然也应该去中国杂技团才对。 那我呢? 枯野透 31:45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跳下去。 追着掉下去的未由帆同学,德永还有温井川同学以及亚希穗同学,伊隅和藤堂、三桥、折口同学,还有其他许多人们。 忍小姐、天满同学和唐吉同学、仁科警部、垣子小姐、有働同学、还有他一同脱掉皮衣的手下们、刚好来看新年日初的不相关的……原本不相关的……但是放弃不相关的……人们。 好多,好多,期望将手伸给期待援手的人们。 许多觉得自己不做点什么不行的人们。 即便如此……未生。 像那样同心协力一起跳下去时,人的身体还真是美丽啊。你不这么认为吗? 笹浦耕 07:46 然后我呢? 风声超大的,充满泡泡的海水几乎要将我全身压碎。我分辨不清哪里是在上方。另外,水里非常的冷。 为什么跳下来了呢,我是白痴吗?我在脑子里稍微这么想了一下,一边拼命地在海里寻找。 突然咸咸的空气回到鼻孔里。 「——噗哈!咳呵!」 我发出愚蠢的声音一边深呼吸。 咳嗽的不只是我而已。跳下来的所有人,溅起无谓的水花,一边将德永和一七拉往陆地。藤堂、在所、高大的三桥。仔细一看,温井川啦,折口等等,还有伊隅也在帮忙。真是的,阳才那投票又算什么。既然要跳的话就投反对票啊,一堆大白痴。也包括我。 但是我们每个人都变得湿淋淋又皱巴巴,并一直在朝日当中奋力拍着水。 说起来,只有三个人没有跳下来。 正确来说,应该说是没办法跳。 为了西的名声所以我补充一下,如果栏杆再低一点点的话,她一定是第一个跳下来的。虽然我不敢想像如果她跳下来后会变成多糟糕的事。在「陶子」同学要跳下来之前,西阻止了她。我不知道是因为西很冷静,还是因为很懊恼只有自己留下来。应该两边都有吧。 最后一个人有点出人意料的,竟然是小爱。后来问了之后知道是她在跌倒时撞到头昏了过去。 不过在桥上的三个人都说「没看到黑船」,所以无法协助我的证词。 西满里衣 07:48 「……哇哈哈哈。」 终于恢复意识的小爱,对着我们大笑。 「你没事吧!?」陶子同学泣不成声地说。「有没有哪里痛?看看我的手指,总共有几根!?」 「呃,三根。啊,对了,德永同学呢?」 「刚才藤堂先生把他拉到对岸上了。」我眯起眼睛,看看对岸后报告。「一七是被三桥先生抓住的。真是的——喂,笹浦!快点上岸吧!」 真是的,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知道自己身体里温暖的感觉扩展开来。这是什么呢。啊,对了,是睡意。说起来我一点都没睡。最幸福的记忆和虚脱感在我身体里盘旋奔驰。好困,总之好想睡。 但是在睡着之前,我非常想给德永和笹浦他们一人一拳。 「——还有那个,满里衣同学。」 「什么?」 「我们打的那个赌。」 看到小爱眼睛的颜色,我终于想起来了。在井之头公园的对话,从那之后到底经过了几个小时呢?说不定已经经过了几百年的光阴? 陶子同学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们两个。 啊~~好困。 但是在那之前我要先揍笹浦脸颊一拳。 「满里衣同学?——啊,你睡着了吗?满里衣同学?这种情况应该是谁请谁吃饭呢?哇哈哈——?」 枯野透 31:49 嗯,是的。 我差不多该消失了。 没事的,未生。你别担心。来,试着深呼吸。 啊,对喔。你还没有身体呢。抱歉,抱歉。我忘了。但是你会没事的。 因为你也快要拥有了,像那些人们一样,将有个非常美丽的身体。 是的,就是那样子,没错。 那么再见了。 我? 我没事的。因为我已经把想说的事情传达出去,笹浦已经好好地接收到了。 嗯。 我走了。 再见——。 笹浦耕 07:49 船开过了。 看来除了我以外,似乎没有人注意到。 但是那的确开过了。 那应该是来带走德永和一七的黑船。 那是艘大的夸张的帆船,有两根船桅,但是船帆没张开。船身每一处都是黑色的。缓慢地通过桥下和我们身后。 帆桁动了,黑色的船帆出现,随风飘动,从下方渐渐张开,然后在下一个瞬间—— 破碎四散。 就像玻璃碎掉一样。 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 取而代之的是纯白的船帆承载着风。船的颜色也变成全白。白色的船头将浪头分成左右两半。船直接往大海出航。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全都专注在拉德永和一七上岸,所以没人看到这个景象。 那黑色的碎片呢? ——在天空中。 变成了数不清的黑鸟,像回力镖一样的形状构成了好多个巨大的群体,飞往朝霞里。 为了慎重起见我再说一次,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家伙看见。后来我跟大家确认过了所以错不了。 所以那一切可能全都是我看错了。如果不是的话就是我的妄想啦,幻觉啦,或是那个奇怪的邮票带来的后遗症等等,反正很可能是那一类的事情。 真相如何我不知道。 呿。 所以说,到最后真相如何我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重要的并不是「真相」,而是「重要的事」。 最重要的是我们的确看见了。 「那是什么!?」 我注意到亚希穗在距离有点远的地方嚷嚷着,所以抬头往左边看。 一只大鸟在飞翔。 黑中带灰,或是灰中带黑。不过它沐浴在朝阳里,不知为何却发出白色光芒。 那家伙不拍打翅膀,悠然地乘风而去。 那不是乌鸦,比乌鸦还要更大。藤堂的意见是老鹰,但是我听到那家伙的证词是在更之后的事了。 那只大鸟从左往右飞去——也就是它划开天空,从黑暗的深夜里往早晨的阳光飞去。然后刚才还在天空飞的那一大群黑漆漆的鸟群,就像用扫帚扫过一样全都消失无踪。 我回过头。 那艘船已经不在了。 不过错不了只有那个还残留着。 是航迹。 泡泡和海浪所描绘出来,没有声音,一直延伸下去的细长弧线。 在跳下来的人们一个一个上岸时,我一直随波漂荡一边游着狗爬式。 然后一直——一直——盯着那白色而混浊的航迹直到它逐渐变淡。 终章 and then, four years later 笹浦耕 2010.01.01 06:49-06:59 我跟西那家伙说那艘船的事情,是在过了刚好四年之后。 「我无法相信。」 那家伙在我身旁,在新年的梦之大桥上,对日出一边操作最新型的iphone一边这么说。 「说得也是。」 「但是我相信你认为自己看到了那个。」 「那算什么啊。」 「因为我相信你。」 「不懂啦。」 「但是就是这样啊。」 「是这样吗?」 「是的。」 「是喔。」 然后我们就这样沉默地眺望着朝日。 从身后传来「陶子」同学夫妇俩和那死小孩欢乐的声音。 * 在事件之后,我们每年都会见几次面。 不是所有人。 三桥在那之后便立刻自首,经过一个快速的审判后,进了少年院。听说变成一个超级模范少年,已经快要获得假释。我们共同的意见认为,以一个强盗伤害罪和挟持巴士的共犯来说,可以算是幸运的了。 说起来,我们差一点就要直接前往同一个地方。 因为像是非法持有枪械以及恐吓(而且还是在警察相关人员的面前)啦,在公共场所打群架啦,在地下铁坐霸王车啦,受到争议的话题跟三桥可是不相上下。 但是结果几乎都没有被追究。主要是托了「粉红先生的手机」之福,再加上听说藤堂的爷爷对各位警察有些权力,他的影响力真的很大。 在那漫长的一天里发生了一堆的事件之中,大半都当做「没发生过」——「粉红先生的手机」并不存在。法布瑞也不存在。可疑的都市传说也只是传说,是没凭没据的谣言而已。所以你们也不要随便说出口比较好。都还只是高中生,也还有未来。警署的那些高层们决定把这样的故事常做是凭空捏造的。 我忍不住想起法布瑞说的话。 唉,真的,这还真是了不起啊。那么大的一场骚动,竟然连电视和报纸都几乎都没报导出来。顶多只有阿正的现场转播的爆料和在井之头公园打架而已。拜这所赐,我大约有三个月陷入了轻度的无法信任媒体。 以为出现在电视和报纸上的事是全世界所有一切的家伙,只是个白痴,再不然就是滥好人。——照忍的说法,那也不过是「奢侈的烦恼」而已。 虽然因为那二十四个小时所产生了一些变化,但是也有完全都没改变的事。 德永自杀未遂的谣言传遍了整个学校,但是几乎没人注意到,在所和温井川也涉入其中。只有伊隅那家伙被警方调查的时间比我们都要长,不过发生了什么事我并不知道。那些要问西比较清楚,因为对事件最热心调查的就是那个家伙。 未由帆她家里听说发生了很大的骚动,不过藤堂的爷爷骑脚踏车去聊了一个晚上之后,她那个变态王八老爸变得很乖。她在接受心理谘商后,经由爷爷的介绍,进入了长野县的某间自由学校(※日本的自由学校办学目的在于协助、收容中辍生完成学业,属民间机关。)。在那之后兴起诉讼,正式和那混蛋老爸脱离亲子关系。 不过为什么藤堂的爷爷老是骑着脚踏车呢?而且我们在台场集合的那个时候,为什么能够那样时机巧妙地把脚踏车借给忍呢?对于这些事,不管我问几次总是被扯开话题。 还有就是……啊,对了,不讲一下那件事不行。 德永的事。正确来说,是那家伙送出去的邮件。 那个大白痴最后决定不再自杀了。应该是吧。虽然我这种说法是很半吊子的表现,不过没办法啊。不管是谁都不可能可以完全了解对方在想什么。那家伙在二十四个小时里想了什么,又感觉到什么,是怎样改变了他的意见,我根本不可能知道。 不过呢,尽可能了解还算做得到。让自己努力去知道。 所以至少在我知道的范围内,那个大白痴转到九州那边的学校去后,似乎就不再想说要「自杀」、「去自杀」等等了。所以现在还活着。我觉得他还活着。而且他还寄了贺年卡来。 另外根据最新的暑期问候卡片表示,最近他不只是迷上寻找超新星,还迷上了潜水。未由帆偶尔也去找他玩,两个人会一起去潜水。喔~~ 潜水啊……如果是玩笑的话,也开得太好了。 在事件过后,我和德永那家伙曾经好好长谈了一次。 那是在那家伙正式转学前的春假……那家伙跟未由帆两个去新宿接受心理谘商的时候。 在那时候,我们在新宿东口的麦当劳二楼的座位上,我终于可以问这件事。——为什么要传邮件给我?为什么非我不可呢? 答案如下。 ——因为结业式结束后,在打扫社团教室时,唯一愿意理我的就只有笹浦而已。 虽然我一点都没发现,但听说在开始放寒假前,德永受到大家排挤。就连本人都不太在意的小小霸凌已经开始了。但是也因此,在那天最后陪那家伙一起做什么的,就是对周围的动向很迟顿,既怕麻烦,又讨厌人群的这个叫笹浦耕的大白痴。 这么一听,还真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是活在世上所发生的大半事情,只要一问理由,可能都是非常微不足道的小事。 所以我们大半数成了常聚在一起聊天,在社群网站上互相报告近况的伙伴。 一开始话题围绕在像对照「那二十四个小时到底是什么?」、「其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那个时候跟你连络不上?」之类的证词。但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增加了像是「下次的连假有没有空?」或「我在高圆寺找到了很好吃的拉面店喔。」等,「因叔叔的人脉所以可以包下别墅,有没有人想去的?」这种。 只有在枯野透一周年忌时,他家里寄来了一封客气但是很明确的表示「很抱歉,请别来。」的邮件,所以好像没有人去。 ——我们慢慢地回到日常生活中。 接受考试,我们变成了大学生。我、伊隅、在所、温井川所有人都顺利地直升上去。西和藤堂接受外部的考试考进来。顺带说一下,温井川那家伙透过忍的介绍,在六本木的那间店里打工,好像偶尔也当当主唱。 折口休学了一年后,考进了自己附属高中的大学。直到现在,那天的记忆有一半都不见了。那样可能对她比较好吧。所以我们尽量不在她面前提到那二十四小时的事。 「陶子」同学一样只有在跟我们见面时,就会回到那个大小姐的角色去。在那艘「撒马尔罕」号上发生的事表面上就当作「没发生过」。堀田的话,(根据西的消息)听说她表示「只要给我想要的东西的话,就一辈子不提起这件事」。然后最近的「陶子」同学已经变成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平常照顾小孩似乎非常忙碌。最烦恼的事是不管哪一间托儿所都已经客满。为什么那么棒的妈妈会生出那样该死的臭小孩,这恐怕是永远的谜题了。 小爱从前年开始突然走红。她的歌也超棒的。在夏天时出了第一张专辑,她也给了我一张,真的很不错。不过听说她的方针是「因为没什么唱歌的需要,所以暂时努力走搞笑路线。」她电视和性感写真偶像都兼顾,忙得不可开交,但是当我们聚会时她一定会来露个脸。如果真的没办法来,也会寄一堆邮件来。 我偶尔会想,小爱看起来虽然像是什么都没做,但是其实她应该担任了「搜索队」最重要的角色。 如果那天小爱没在上野碰巧遇见德永的话,如果她没跟我们连络的话,那么一来,我们的命运会整个大翻转。如果我一这么说,西那家伙便会反驳我「但是如果你要这样讲的话,那温井川同学还比较重要——不,所有人都是一样非常重要而不可或缺的。」 有働还是一样白痴,常常故意整我和藤堂。他的那个电子货币也升级变成连手机也能使用。但有没有合法,我觉得太可怕而不敢问。去年暑假他跟池袋的那些人搞了个「一决雌雄大战争」,因为他传了「来帮我个忙」、「露个脸吧」的邮件来。不过我一概不理。更何况我又不是暴走族也不是义警团。 在这四年里变化最大的是亚希穗那家伙。虽然我对她以前并不是很清楚,不过综合相关人士的证词确实是这样没错。她非常认真念书,重考了一次,但是完全都不放弃,终于和折口进同一所大学变成同学。说真的,我们大家都吓了一跳。她现在也努力修教育学程,照这样下去可能会变成老师。 最好笑的是阿正的始末。哎,就是他的……该说是始末还是出人头地的过程。 「我又在电视上看到阿正那家伙了。」 在我身旁西那家伙说。喂,喂,完全改叫他「家伙」了。 「是喔。」 「你没看吗?」 「因为我最近不太看无线电视,他很厉害吗?」 「何止是厉害,他还是『零年代最后一位小英雄』。他从一个有勇气揭发邪恶义警团的人,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很了不起的时事问题评论家。」 「咦,是吗?」 「是的,是叫什么来着,呃,病毒性媒体制作人吗?听说他身边有一个那样子的经纪人,指导他的一切。」 「你很清楚嘛。」 「是小爱告诉我后台内幕的。她说偶尔会跟那家伙在电视台里擦身而过。」 「原来如此。」 「那家伙的制作人好像还跟某个政治家的后援会有所关联。真的太蠢了!等到明年……啊,已经是今年了,听说他们今年要和大型市场行销公司合作举行一个叫『一起讨论24个小时』的运动。像是消灭霸凌啦、防止自杀啦,总之要解决一切。」 「解决一切?」 「解决一切。」 「哈哈哈。」 我笑了,也只能笑了。因为那家伙,那个阿正,他要跟媒体和市场行销还有政治家一起拯救这个国家。 唉,这个社会就是这样。 「『一起讨论』运动呀,哼哼。」 其实不只是讨论而已,竖耳倾听也是很重要的。 竖起耳朵。 首先去聆听。 为了眼前的某个人,花费自己宝贵的时间。 是的。 时间。 因为那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缺乏的东西。 「对了。」 在开始竖耳倾听时,我要先问一件事。 「你去见你爸爸了吗?」 西满里衣 06:59-07:15 「你去见你爸爸了吗?」 「见了。」 「结果怎么样?」 「没什么特别的。」 很诚实的感想,我不记得他的脸。我的亲生父亲,「粉红先生的手机」的主人。 在那里面确实有了一部分的「名册」,被密码化在我的照片资料里。有働偷偷地将其拷贝下来,过了一阵子后,藤堂把那传送给我。 只要花点时间,解码并没有什么困难。 出现的是名字一览,有政治家、大企业的干部、警官高层、艺人、还有许多其他名人。藤堂说这是「名册」的一半。剩下的一半……牺牲者的一览,应该还在某处。所有一切都是两个成一对。马桥先生和仁科警部一边遭上司白眼,至今仍悄悄追踪那「剩下的一半」。 很讽刺的是,因为这个资料而被捕的只有一个人而已。虽然这是就最直接的意思而言。在那个事件之后,不知为何有好几个政治家辞职,首相突然(而且还三次)换人,最后连政党都轮替了。这么一想,全世界股票暴跌变得不景气,东京招办奥运异常地不热络的情景最后以失败告终,谷歌变得可以窥看所有风景,监视摄影机和电子货币像在竞赛似地持续增加,推特和全球定位系统闯进了我们的日常生活里。这些和那二十四个小时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就算有关系,马桥先生他们也绝对不会告诉我。 被称为粉红先生的那个暴力团团员打算把资料,还有那支手机当作证据交给马桥先生。至于是想要钱,或者是想要痛改前非,那一部分我就没听说了。马桥先生他们似乎认为不要让我们知道那么详细会比较安全,不过我们早就已经涉入其中,尤其是我。 所以我才继续调查。 手机原本的主人是我的父亲,在表面上他是中型贸易公司的非执行董事。骨子里是秘密的仲介业,法布瑞也是被其内部雇用,一手包办内部的工作。 我想像自己画了一个大型的圆环——我父亲命令法布瑞去夺回自己被抢走的手机。法布瑞追赶粉红先生,粉红先生又因为三桥而住院,和马桥先生他们连络不上。手机交到德永手里,步乃果承接下来,又从藤堂交给笹浦,然后最后转到我的手中。拼死追赶的法布瑞其实是仁科警部的双胞胎哥哥。他过去想进成风馆大学就读。就是我和笹浦现在理所当然地上学的那所大学。 怎么会这样。 真是的,怎么会这样呢。 我们在所有的地方互相连系,成了许多、许多的圆环,描绘不可思议的模式。 那个巨大的「模式」。 仁科警部的父亲在一瞬间窥见的东西,我们花了二十四个小时捞取到最上面澄清的部分。在我们之前应该也有许多人看到了那个吧。几乎所有的情况都告诉自己说是想太多而忘记。 所有一切都是片段,所有一切都逐渐被忘记。 在名为遗忘的大海深处里,有无数的圆环互相重叠,「模式」无止尽的展开来。那存在各处,只要有心就能找到。 ——然后有好几个圆环还没合起来。 比如说「冬志贵阿姨」,她消失在涩谷还没被抓到。 比如说法布瑞。笹浦虽然主张那个时候他掉进海里,可是尸体并没有浮上来。 还有其他的。 石落和他的诈欺同伙消失到哪里? 跟「冬志贵阿姨」通电话的「老师」,到底是哪里的谁? 在网络上和伊隅相遇,教他程式的技术,告诉他制作那个bbs的点子的到底是什么人? 藤堂先生的爷爷,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行动?德永遇到的相马老人的真实身分到底是什么?相马老人和阿信的曾祖父,又有什么样的牵连? 虽然我想直接问那个叫寿罗的女孩子是不是和马桥刑警的养女是同一个人(我只有直接问过马桥先生一次,但是他的表情很复杂,所以我就没有再追问了。)藤堂先生调查的结果,听说她现在仍然偶尔会出现在深夜的闹区里。她相信法布瑞已经死掉,然后跟其他人一样享受夜生活而已呢……还是仍然背着那把来福枪,在无止尽的深夜里继续徘徊着。 我和笹浦所闯入的那个巨大的地底洞——那到底是什么?从德永混乱的记忆里所挖掘出来,如同相马老人所说的是战前秘密工厂的遗址吗?还是一切全都是幻想呢(我们拼命寻找通往那个地点的那个地下通道,却怎么也找不到。)? 再来是最大的疑问。 第一个把这个关于「完美的地点」和「最佳的方法」的谣言放到网路上的是谁,他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然后将德永他们载到东京湾的小船的船夫,他和那个人又有什么关联呢? 他们——藤堂先生所主张的——不过是既世俗又散文性质的人身买卖组织的其中一员而已吗?还是其实有更大的「模式」在他们消失的彼岸继续进行呢? 找不到答案的碎片,是数也数不尽。 就这样,我们虽然一边抱着非常微小的不安碎片,但依旧坦然地开心过每一天。 不安当中的喜悦。喜悦当中的不安。模式的哪边是图案,哪边又是土地?到哪里结束?又从哪里开始?依照不同的看法,可以变成各种模样。 说不定人生就是这么一回事。 不管是谁的人生都一样。 「为什么要特地问那种事呢?」 我回到现实世界,将定位系统锁定身旁一头乱发的人。 「怎么说是『那种事』……不,因为我有点在意。」 「为什么?」 「因为那是你的家人。」 「如果是我的家人你就在意吗?」 「不行在意吗?」 「没有……不行。」 是的,在我和笹浦之间也有碎片。 (我们是否交往了呢?) 应该回归到,笹浦和忍小姐在那之后变怎么样了呢?在那个事件之后,变得有些疏远,后来又和好了……这些是从忍那儿听来的。我也知道他们在半年前曾经大吵一架。但是在秋天的文化祭时,我目击到他们两个人走在一起。 真相到底如何呢? 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接下来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想问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一边轻轻地摇晃,一边遮盖住我的视线。简直像天然的定位标签一样。 「接下来要做什么呢?笹浦。」 「这个嘛,总之先吃个早餐,再去浅草寺参拜,然后顺便到小爱的老家露个脸——好痛!」 我的那位稻草头突然很夸张地跳起来。踢他脚的小孩在宽广的桥上,一边大叫一边逃走。 「活该,喂!」 未生——陶子同学夫妇的宝贝独生子,不知为什么似乎很喜欢踢笹浦后恶言相向。不过为什么每次都要说「喂」呢? 但笹浦好像本来就不太在意这种小细节。 「搞什么啊!去死吧,白痴!」 他会这样一边怒骂,一边四处追着他跑,这变成大家聚会时一定会有的固定行为了。 「我真的宰了你!你站住不准动!」 「喂,喂!」 「你输了哦笹浦!」其他的同伴们也一句接一句不负责任的加油呐喊。「嘿,还差一点!……跑啊,跑啊!……未生快点逃!……笹浦你很慢耶——!」 从大桥的那边到这边,接着再跑到相反方向。两个剪影很开心的翻滚,重叠成一个,分开,又再重叠。 仿佛像终于被实践的诺言一样。 或是像不安和希望互相连接的圆环一样。 笹浦回来时,我和亚希穗和温井川同学一起对早餐后的移动行程讨论一下。亚希穗一看到他时说: 「啊,对了,差一点就忘了。他说叫我把这个交给你。」 「啥?给我?」 她拿出来的是——白色,没有署名的信封。 「这是什么?」 「是一封信。」 「唉,这我知道,是谁给的?」 「是唐吉给的。哎呀,你还记得吧?那一天救了我的人。就是双人组里比较高大的那一个。负责变魔术和耍呆。」 「你是用那种分类法来记住朋友的吗?」 「这个我要怎样都可以吧。」 亚希穗有点不高兴,一边撩拨那头又长又美丽的长发。 「告诉你虽然我不是很懂,但是他说『给我的信全部都看过了,也曾经数度想要回信,但就是下不了决心』。然后我跟他说今天我要去看新年日初,他就说如果你在那个时候能遇到他的话,就顺便帮我转交。啊,他说要你尽早看这封信。可以的话就在这里看。」 「?」 「好啦,你快点打开吧。」 笹浦慢慢地拆开信封,抽出几张信纸后摊开。我们什么也不说,盯着看他非常谨慎的动作。 他开始读信。 温井川同学试图从上方偷看信,但是中间又放弃了。亚希穗也是在一开始时开玩笑地从他肩膀后面假装要偷看信,但是表情在中间变得很认真,只是一直盯着笹浦看而已。 他继续读下去。 我抬头看他。 看着他手上的信纸、他的嘴唇、蓬乱的头发,以及布满往对岸无限延伸,洁白到让人想哭泣的朝霞的天空。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原本分散在桥上各处的同伴们都聚集到周围来。一个人、又接着一个人。很安静地、不发一语地靠过来。 陶子同学和她先生——小爱和美园小姐——藤堂先生——步乃果和伊隅——阿信——忍小姐,还有小小的未生也过来。 笹浦继续读信。 不停地。 不停地。 不停地。 我仍然继续抬头仰望他。信纸上写了什么我不知道,或许我也不需要知道。 如果可以的话,只要我能够察觉到……那对他而言是真的非常重要的什么就好。 #插图 所以我要讲的话就到这里结束。 你。 留胡子的小说家先生。 然后还有一直跟着这个故事到最后的你们。 看到最后,有什么感想呢? 如果是你的话,你觉得你会怎么做呢? 为了不太熟的谁……看情况会为了不认识的谁……花费二十四个小时吗? 应该说,你觉得会比我们跑得更顺手吗?比如说,能不能在井之头公园顺利抓住德永等等。能否更有效率地组织「搜索队」等等。班上的人会不会全员出动等等。会不会跟大人商量等等。 光批评是很轻松的。我要不是因为这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话,应该也会说一样的话吧。 「再做得更好一点啊。」之类的。 「不要把『要死要死』挂在嘴上去依赖别人。」等等。 「有勇气死的话,什么都能够做得到。」等等。 但是呢。 话光用说的很简单。简单到危险。比刀子、比手枪,比手机都要危险。 说想死并不代表证明自己有迫力,那是个求救讯号。想死就去死啊?即使这么斩钉截铁地说,也成不了反向的激励。纯粹只是说明你懒得参与而已。 我不是要说那样「不可以」。事实上,世界上的求救讯号大部分都很叫人厌烦,而且救援活动也真的很麻烦并没有任何好处。 所以没有完全的正确答案。 就像没有完美的地点和最佳的方法一样。 ——花时间,花自己的时间。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能做的事,也没有人可以命令你去做那些事。 要花时间,或不花时间。 两边都正确,两边都是错的。 只是真的有花时间的家伙,也的确有不肯花时间的家伙。简单来说,就只是这样而已。 所以呢。 如果今天有人传给你…… 「——我想死,我打算接下来就要去寻死。」 这样的邮件的话。 如果是你,会怎么做呢? 你想怎么做呢? the end(of a link) ~07.09.27(&09.12.05),tokyo 后记(d-2) 「如果是『关于死的故事』的话,我有自信可以写喔。」 大约在四年半前,我的确说出了类似的话。 但是为什么我会有自信呢? 是因为我看过许多人死掉吗? 怎么可能?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在眼前帮人送终的经验。 是因为我从不治之症当中生还了吗? 不是的。虽然我曾经住院过,但是那时候的主治医师告诉我正式病名是「好像是肠扭转之类的,您不用担心,哈哈哈。」 是因为高中时代有同班同学自杀吗? 至少就我所知,在我们班上没发生过那么戏剧化的状况。 是因为曾经和很重要的人死别? 我的祖父母确实已经寿终正寝,也曾经替几个朋友熟人送终,但那是活在世间的任何人都会经历的普通经验,并无法当做产生上述自信的根据。 是否曾经待在大量杀戮和战斗现场呢? 我发誓,绝对没有这样的事。 该不会……该不会……曾经杀过谁/或想杀了谁,等等? 不、不、不,绝对没有! 打从一开始,小说家就并不是非得把自己的真实经验写出来不可!虽然我会调查事实和数据,访问其他人的经验,但是剩下来大部分就是靠想像或妄想来写。 所以也就是说,新城kazma这个人在这方面就和一般人一样,很理所当然、也非常普通地过着安稳的日常生活。 可是呢—— 即便如此,我还是有自信。 问我为什么…… 因为从十一岁起到今天为止,我没有一天不去思考关于「死」的问题。 (唉,说「没有一天」可能有点太夸张——在这里改成「大约三天一次」好了。) 有的时候是很认真,有的时候是很浪漫,又有的时候是尽可能戏谵地进行思考。 虽然这样,我还是附加上某种依据,尝试去思考那件事。 其他人也一样吗?或是比我想得更多呢?如果是这样的话,又是思考什么样的内容呢?我没有确认过。所以我说对此有自信,极可能只是非常讽刺的独角戏,是「没有根据的自信」那玩意儿吧。但是不管怎么说,对我而言(因为我一直不知道实际状况),那确实是非常近距离的想像。 我不知道「死」。当然,我也没见过它的真正面貌,也不知道在那之后是否会有「延续」(虽然我觉得应该是不会有)。虽然这么说,但我一边想像自己不知道的事、我无法知道的事、说不定连叙述都不可能的事,去试着将它写成故事。是我这个麻烦的「故事作家」的老毛病又犯了吧。 所以—— 陪伴这个非常漫长,却又很短暂的故事到最后的您。 如果您现在正经历着一个有点痛苦的时期,正想逃到一个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请试着慢慢做一个深呼吸。如果可以的话,把这套《15x34》随便翻开任何一页,稍微再重读一次看看。那么一定会有新的发现。如果您有时间能从头再读一遍,我会感到很高兴的。什么?不会花您太多功夫的。因为用原稿纸换算才三〇〇〇张。虽然我自己说有点不要脸,但是真的很有趣。 相反的,如果您每天都很有活力地生活——那恭喜您!祝福您的幸福接二连三地到来!不过,请您偶尔想想,一定有比您脆弱的人们存在某处,然后这个世界上也同时存在着「忧郁的除草人」。 又或者对这种事完全没兴趣的人——「为什么要逼我读这种很感伤的后记呢?我只是单纯想看轻松愉快的轻小说而已呀!」如此愤愤不平的人——非常抱歉,这个叫做世间的家伙,可是随时有不幸在等待着您(而且您也不会真的相信,会用文库本六本来描写二十四个小时所发生的事的白痴小说家,绝对不会多愁善感的……像这样的玩笑话吧?)。 「这本小说还算有趣啦,还有什么其他的作品可看呢?」这么说的您——让我们在书店、图书馆或广大而远浅的网路大海里,再次相遇吧。 「我已经把新城kazma的小说全部看完了!新的还没出吗?」像这样的人(只有一小部分)——如果将某个伟大故事里的话稍微改一下——请不要放弃希望,再稍稍等待一下。 因为接下来不会让您们等太久的。 11月下旬的某个晴天,在东京某处的家庭餐厅里,一边眺望隔壁桌微笑的婴儿与母亲 新城kazma 推特http://twitter/sinjowkazma 部落格『散步男爵』http://d.hatena.ne.jp/sinjowkazma ps……差不多该尝试挑战爱情故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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