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之缘(冥冥的缘)》 第一话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言の叶 修图:失误小忍 翻译:forzen 这是某种缘分。 登上了通往大学的坡道。 勉强建在小山之间的珠山大学当然是处在高位的地方。费劲地走在又缓又长的坡道上终于到达了正门。但是坡道依旧继续伸延至大学里面。因为削山的工程中途而废的关系,学校内部也有不少高低起落。 登上校舍内部的楼梯,降下,又再次登上。滞留在建筑隙间的一月冷空气毫不留情地袭向温温的便利店便当。因为睡眠不足的缘故,我不停地张合着眼,总算到达了自治会大楼。 进去自治会室后发现西院学姐在里面。 似乎在整理文件。西院学姐的脸从纸张上抬了起来。 「午饭?」 「是的。」 为免打扰到西院学姐的工作,我坐到了稍稍远离桌子的地方打开了便当。 三年生的西院澄子学姐是自治会的前辈,而且是就任自治会总务部长一职的才女。 总务基本上就是所有杂务。所谓自治会总务部就是将大学中所有的麻烦事集中起来的地方,其工作量不止非常庞大,而且内容也烦杂至极。可是面对这些堆积如山的杂务,西院学姐面不改色地淡然处理掉了。 以前西院学姐曾试过因为感冒而休息了几天。于是包括我在内的剩余自治会的各位便要代为处理平时西院前辈所做的工作。根本没辙。西院学姐不在的期间所有的社团活动停滞了,交易混乱了,食堂拥挤了,野猫在自治会背面出生了。虽然之后持续了三天被称为珠山恐慌的大学混乱时期,结果最后,复归的西院学姐花了三小时就将全部问题解决了。猫的收养人也找到了。要是她不在的话我想本校的学生就该完蛋了。 「下届会长决定了吗?」 西院学姐一边动着手一边问道。 「还没。」 「没有志愿者呢。」 「自治会长不是谁都能当的。怎么说也是大事。」 「嘛呐。」 西院说完后便提高了处理作业的速度。 我则是默默地吃着便当。 吃完之前,她便咚咚的收拾起纸张来了。 「我呢,接下来要去中央委员那边。」 西院小姐麻利地拿上刚刚弄好的文件后便起行了。 「美术研的贝泽同学要过来。把惯例的钥匙交给她就好了。」 「我知道了。」 「拜托你了。」 我望向快步离去的西院学姐的背影。她背上似乎沾上了小垃圾。 「沾上什么了。」 「哎。」 对着敏锐地回过头来的西院学姐,我有点战战兢兢地回答。 「背上有毛丝。」 「是吗。」 西院学姐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背。不过垃圾并没有掉下来。她就那样前往委员会去了。 房间只剩一个人了,于是我打开了电视。虽然身为自治会执行部基层部员的我是可以自由使用自治会室的身份,不过在前辈工作的时候身为后辈的我还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的话也实在是太放肆了。虽然有人会想去帮忙不就好了么,但协助西院学姐的工作可是难度非常之高的作业,即使让我出手也不过是拖后腿罢了。我能做到的大概也就是交付钥匙之类的了。 吃完便当之后,我便开始清洗饭盒。 贝泽同学应该马上就来了吧。因为今天的下午没有课所以可以一直等着。虽然一瞬间在想,西院学姐好像没有向我确认下午是否有空,不过随即想到那个人多半是大致记得我的课程预定之后便不由得一阵后怕了。 刚好把洗好的饭盒放到垃圾袋之际,推拉门便嘎啦嘎啦地打开了。 来访的不是贝泽同学,而是美术研究会会长的伞屋学长。 「你好。」 伞屋学长打完招呼后便扫视了一眼室内。 「贝泽,过来这边了?」 「还没过来。」 「是吗。」 学长思考了一会儿。 美术研会长伞屋学长和西院学姐一样是三年生。脊背高挺得像是模特一样的伞屋学长在自治会的女生之间很有人气,即使是在同性的我看来也觉得非常的帅气。帅气却并不吊儿郎当,反而寡然少语一本正经,这点也非常不错。 「西院同学呢?」 伞屋学长再度扫视了一眼室内。 「去中央委员会了。」 「是吗。」 「有什么事吗?」 「不,也没什么大事。」 学长挠了挠下颚。 「美研毕业展的日期决定好了。麻烦转告一下贝泽。」 「我想很快就会来了。要稍候一会吗。」 是呢……伞屋学长这么说着再次思考起来。 这时候从学长的后方,我看到了朝这边走来的娇小女生的身影。贝泽同学她,察觉到我们这边了。 然后逃掉了。 「不用了,这边会用邮件通知。谢了。」 「是吗。」 我没有说出来。 伞屋学长回去了。 我从钥匙架上拿到了第四器材室的钥匙。然后走出了自治会室,往贝泽同学逃开的方向走去。 贝泽同学就在器材室背面,藏在树荫下面。 察觉到我之后她抬了头来。 「啊。」 「来,钥匙。」 她用古旧的钥匙嘎吱嘎吱地打开了同样古旧的器材室。历经岁月的木门已残破不堪。贝泽同学进到了里面,我也随之一同进去。 光线透过换气用的高窗倾泻进老旧的室内。冬日下午的柔和阳光之下,室内浮现出漂在半空的尘埃。 第四器材室是在自治会管理之下的一处置物间,是一所木造的像是体育仓库似的简易房。学园祭的季节倒是受到频频使用发挥着置物间的真正价值,但除此之外的时期就几乎是无人出入的校内偏地。因此要是有社团希望使用的话自治会就会给出使用许可。 贝泽同学开始搬运竖在角落的大型画板。察觉到之后我也去帮忙了。 「不好意思。」 两个人齐心协力,把画板放在了设置在房间正中的画架上。 那幅大型油画,画着傍晚蓝天之下的街道。从大学高处眺望到的住宅街,还有交叉其间的电车路线。渐行渐暗的天空中则描绘着小小的宵明星。(注:宵明星,原文一番星,指傍晚至夜晚这段时间里最初闪耀起来的星星) 彷如照片般栩栩如生的绘画,即使在外行的我看来也是非常的出色。美术研究会的展示我也曾去窥探过数次,然而能画出如此精妙的大型绘画的人在美研里就只有贝泽同学而已。明明她还只是一年生,老实说却比美研的部员还要擅长绘画。明明有这种手笔为什么还会在商学部呢。总觉得就连美大也能进去。(注:美大,美术大学的简称) 贝泽同学移动了一下椅子,轻轻坐到了画的前方。 她的脊背比较低。与娇小的她对照起来,大型画板看上去又大上了一圈。贝泽同学回过了头来,再次向帮忙准备的我轻轻作礼。 她申请希望使用这间第四器材室作为画室已是去年春天的事了。 大学入学后进入了美术研究会的贝泽同学,来到自治会寻找可以画油画的地方。当然美研本身就在校内确保了专用的工作地,即使不用拜托自治会也有相应的画室。但是她,有着无法在共同画室绘画的理由。 贝泽同学是个非常安静、内向、害羞的孩子。 「刚才伞屋学长他。」 我从后面出声搭话,让她颤抖了一下。 「啊,嗯。」 「过来自治会了。我想你也看见了。说是毕业展的日期决定好了。」 「哎哎。」 我也从朋友那听说过了,贝泽同学回答道。 「这是毕业展用的画吗?」 她点点头看着自己的画,然后说还差一些就完成了。虽然在外行的我看来已经是完成好了,不过她似乎还打算再修缮一下。我想要是把它展示出来的话肯定会引起不少关注吧。说是学生凭着兴趣而作的绘画其手工也实在是太过拔萃了。 「学长。」 「嗯?」 「可不要说出去了。」 贝泽同学就这么看着画,对我说道。 我从后面望着她的头。 贝泽同学再一次低声说道。 「可不要说出去了。」 在回去公寓的归途中,我到坡下的便利店买了肉包。 寒冷的空气中热气呼呼地冒起来。我一边把烟囱似的肉包一分为二,一边思考着贝泽同学的事。 是这么回事的。 在大学里加入了美术研究会的贝泽同学,对美术研究会会长的伞屋学长怀有淡淡的思慕。 因此她本身的害羞性格才会猛然起效,别说告白就连在同一场所作画都无法做到,就是这么种非常事态。 但是因为画不了画而退出社团的话就会和学长疏远,这让她非常苦恼。 而这般苦恼最后她所得出的穷地之策,便是借用第四器材室作为画室,在那里一个人绘画然后提交给社团,以保证和伞屋学长的些许交流,就是这么回事。 要说自治会的我在如此淳朴的恋爱之中处于何种位置,其实也就是在打听使用器材室的理由时让贝泽同学全盘托出,在那以后担当她中意的那所小屋的管理而已。嘛说是管理实际上也没干什么事。不过就是交付钥匙归还钥匙,再来就是在其他社团说想使用的时候给他们介绍别的场所,这种程度的工作罢了。 如此轻松的作业从春天持续至今,回过神来已经过去一年了。 要说我在这期间知道了什么。 就是贝泽同学非常擅长绘画的事。 因为实在是害羞过头,结果光是在伞屋学长进入视野的时候就会慌慌张张地躲到掩体的事。 即便如此还是会从掩体后一直眺望学长的事。 把肉包袋子扔到便利店的垃圾箱后,我便重回归路了。 (一整年都在掩体后面望着,还真够让人焦急的。) 虽说如此,对他人的恋爱指指点点什么的我也是会有所忌讳的。结果我也没有牵涉太深,每周把钥匙交给她再收回来,把偶然得到的伞屋学长的情报告诉她,就这样度过了日子。 不过我想这种距离感应该是最适合的。我也已经是二十岁的大人了。可不是会无责任地煽动别人恋爱的小孩子。 呼啸的北风让我眯细了眼睛。从早上起就一眨一眨的眼睛还没有缓过来。于是我在途中去了趟药店买了眼药水回去。然后总算知道眼药水这东西还蛮贵的。 (是患上花粉症了吗……) 即使到了第二天眼睛还是一眨一眨的。听说花粉症是会在某天突如其来的。要是接下来每年都得继续的话还真是相当郁闷啊。 我一边揉着眼,一边用单眼望向学生公告板。第一节课停课了。 「停课?」 西院学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旁边。 「哎哎。」 「大清早过来却停课,还真让人泄气呢。」 「我会适当打发时间的了。」 「美术研展示会的课室申请,正好去一趟也可以哦。」 留下了意思是给我去的话后,西院学姐便离开了。我叹了口气,向自治会大楼迈出步子。在那途中发生了一件事。 走在穿过大学中央的,附带屋顶的道路上时,我发现有根长长的细绳掉在地面上。 很长。沿着细绳望去其一端一直伸延至3号馆的拐角。往反方向望去,果然还伸延至6号馆那边。一根细绳将中央通路横腰隔断。 我弯腰拾了起来。只是普通的,用白丝编成的细绳。到底是啥啊这个。应该是哪个社团的游戏吧。 我放下细绳,沿着它往6号馆的方向走。 如果是学生的游戏的话,身为自治会姑且还是得去确认一下会不会造成困扰的。虽然很麻烦,但放着不管会更加麻烦什么的也算得上老规矩了。虽说细绳并没有拉紧而只是松塌塌的落在地上,想来也不会绊到谁就是了。 我默默地跟着细绳走。从6号馆前面通过然后横过到旁边的7号馆。即使来到了大学尽头的研究楼细绳还是继续延伸着。无视研究楼,沿着围绕大学外缘的道路指引继续前进,那根细绳就在道路的途中突然拐弯,直入树木茂盛的山中。最终从草丛之下穿过消失在山间的深处。 我不由得犹豫了。但是都追到这里了现在才回头总感觉不大舒服,于是稍微迷惘过后我便放弃了似的跨过了草丛。虽然在这所大学度过了两年,但是进入山里还是头一次。这是当然的。又没有要事。 细绳在树木之间蜿蜒伸延。而我则老老实实地跟上。 随着前进头上的树荫开始茂密起来,周围也徐徐呈现出森林应有的模样。枝叶挡住了阳光,每每深入便会渐行渐暗。 冬天的森林里空气要比平时冰凉上一层。 远离了道路后汽车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大学的喧闹声也已经无法传到耳边。 总感觉有点恐怖。 难不成,这是什么陷阱吗。在大学里撒下细绳,专门袭击上钓进入森林的学生的盗贼团什么的……盗贼团……现在还存在着吗。不这周围就是田舍,搞不好就在这普通地生活着…… 无视我的不安,细绳依旧向深处伸延着。我暂且继续追寻着,直至细绳穿过了一片苍郁的草丛,无法看到前端。 因为害怕对面有埋伏,我慎重地拨开了草丛。 草丛之后有一只兔子。 只是只白色的,兔子。就像是偶然在宠物店出售,却在尚未售出的期间因为喂食过头而更加找不到买家似的,胖乎乎的成年兔子。大概是从哪个饲养它的家里逃出来的吧。即便如此一般来说会跑到山里面吗。 兔子即使看到我也没有要逃的样子。 昏暗的森林里面,彷如明灯一般的白兔直勾勾地盯着我这边。 空气的温度,感觉又下降了。 我的脊背窜过一阵恶寒。不知怎的感觉很糟。就不能别盯着我往哪里走吗。不反而是走向我这边了。这么想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了。 我所追踪的细绳伸延向兔子那边。 直至兔子的耳朵。 嗯?我歪了歪头。倒不是绑在耳朵上。兔子的一只耳朵灵巧地弯曲,简直就像是用手抓住细绳的一端似的。兔子的耳朵原来还能这样动的啊。不对,为什么细绳会在兔子的耳朵上。 「人吗。」 有个声音响起。 是个厚重的声音。彷如真的能让肩膀感觉到重量似的,又像是被某个尊贵的老人从上方搭话似的,沉郁顿挫的音色。 我反射性地环望四周。谁也不在。 但是谁都不在这点,就在环望之前我也已经心知肚明了。 那个声音很显然。 是从眼前的兔子那发出的。 「久违了呐。」 我睁圆了眼,看着那只动物。 兔子的鲜红眼睛也依旧看着我。 总而言之先冷静下来。一度冷静之后好好分析现状。 刚才,这只兔子。 「嘛坐吧。」 说话了。 兔子的一只耳朵灵巧地从根部弯曲,指着旁边一块大小刚好的石头。虽然很可惜但并不是我幻听了。 混乱之中,我按照兔子所说的那样坐在了石头上。兔子则是一蹦一跳,向我这边过来。 再度努力理解现状。 「兔子说话了。」 「当然了。兔子就是会说话的。」 「哎……啊啊。」 嗯。 「……不,等下。不会说话啊。兔子才不会说话啊。」 你是笨蛋吗,兔子说道。 眼前的白兔,普通地说着日本语。说着话的时候胡须根也一颤一抖的。记得以前在电视看过的教育节目里的兔子玩偶也是像这样说话的。不过实物还是第一次见。 「真货?」 我打量着会说话的兔子。不管哪里都没有别着喇叭,就连项圈也没有,根本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不虽说一整个都很可疑就是了。 「明明是兔子为什么会说话的?」 「你啊。」 兔子发出了厚重的声音。 「刚才开始就一直兔子兔子的叫。很失礼啊。」 「哎,啊。」我慌了起来。「对不起。」 「加上敬称啊敬称。」 「兔子、先生。」 兔子的鼻子发出了哼哼的声音,然后点了点头。 好像这样就好了。 「那么……兔子先生。」 昏昏沉沉的脑袋好不容易算是可以控制了,于是我向那只不可思议的兔子提出了质问。 「您…………到底是何方神圣。」 「哼嗯。」 兔子的鼻头抖了一下。 「告诉你也无妨。」 兔子摇头晃脑地环视四周。 「在那之前,不找个地方进去吗。」 「就算你说进去——」 「去温暖的地方。」 「为什么。」 「冷呗。」 明明是毛皮…… 不过确实就像兔子先生说的一样,山里面非常的冰冷。要说最近的温暖场所就只有大学的自助餐厅和生协食堂周边了。但是不管哪里要把会说话的兔子带过去的话总觉得人实在太多。即使不会说话,也不大想把动物带过去啊。(注:生协,全称消费生活协作组合,是日本里提供几乎一切生活所需品的行会组织,具体分类也有不少,想了解请自行搜索) 「走了。」 兔子先生出声催促,我便站了起来。 思考着该去哪里刚要迈步的时候兔子先生叫住了我。说是让我抱着它走。没办法我只好把它抱起来。就跟看到的一样还挺重的。 我再度踏步,又哦呜的一声停住了。 脚底好像踩到细绳了。兔子先生的一只耳朵一直拿着细绳,要是就这样抱着它的话就会连细绳一起拖着走了。 「那个,兔子先生。这根细绳要怎么办。」 「怎么了。」兔子先生抬了抬抓住细绳的那边耳朵。「看得见吗。」 别踩到就好了,它这么说道,于是我也就照它说的那样走了。虽然曾担心会不会被茂密的丛枝卡住,结果却相当轻易的穿过去了,于是我就这么拖着细绳回去大学了。 结果来到了根据地的自治会室。带着这种行李去其他地方的话门槛实在是有点过高了。 因为还是中午前所以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我把兔子先生放了下来。然后它便在地板上一蹦一跳的,再一个飞跃跳到了折凳上面,在那卷成了一团。虽然本来就是一团。 兔子先生用耳朵啪嗒啪嗒地拍着桌子。 「招呼些茶点才对吧。」 我打开了冰箱。当然里面并没有招呼兔子用的东西。 「就只有这些了。」 我跑了趟药店把兔子用的固体食物买了回来,然后盛在了碟子上。 兔子先生从椅子跳到了桌上,仔细看了看固体食物的包装袋信息。 「『动物buffet』吗。」 确认完生产商之后它便开始嘎吱嘎吱地吃着固体食物了。兔子先生从鼻子发出了哼哼声。看来是挺中意的样子。 我给自己泡了茶。也试着泡了兔子先生的份把茶杯递了过去。于是兔子先生停下进食,屁股着地,双手捧起茶杯喝起了茶来。还真是超现实的光景。 「要从哪说起。」 兔子喝着茶说起闲话来了。 「您到底是何方神圣……还有那根细绳。」 我望向了地板的细绳。结果兔子先生抓住的细绳,一块带到自治会里面来了。 「刚才说过看得到吗了吧。是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吗这个。」 我把地板的细绳拿了起来。这样触摸起来就跟普通的细绳没什么区别。 但是一起过来这里的期间,我也隐隐约约感觉到这大概不是普通的东西了。 不管是森林里还是大学里,细绳就像是会自己穿过障碍似的完全没有卡住过,漂亮地跟在我们后面。而且明明没有一边走一边收起来,可是不知为何却几乎没有剩余部分。简直就像是配合我的移动自然调节长度一样。 如今细绳子的一端被兔子先生抓住,另一端则穿过自治会室的门隙伸延至外。 「是看不见的东西呐。」 兔子先生简单地说道。 「到底是什么啊那个。」 「那个呢。」 兔子先生的红眼睛望向了我这边。 「是缘呐。」 「缘?」 「缘。」 「在所有人之间有着缘这么种存在。」 「人与人就是通过缘联系在一起的。有缘相近,无缘相离。缘粗的话联系便强,缘细则反之脆弱。缘对人生有着重大的影响。」 「缘在流转之中结下,又在流转之中切断。那便是不为人知的世间之理。虽然不为人知,其理倒确实存在。老朽便是司掌缘的存在。」 「有句话说『这也是冥冥中的缘分』。 」 「老朽便是那个『冥冥』呐。」 「也就是说兔子先生,是结缘的神明大人的意思吗?」 「虽然神明大人这称呼有些语病。」 大致上以这种感觉认识就好,兔子先生说道。虽然不大想承认,但眼前这只说话的兔子先生果然是幻想中的存在。 「缘啊……这个,要怎样结的。」 「这样。」兔子先生用双耳在半空眼花缭乱地表演起来。「把两根缘绑在一起,牢牢地打结。」 似乎是物理性的打结。不那可不是物理性的东西啊,以物理性的方式来做总感觉不大对劲。不过总而言之似乎就是打结。 「那为什么,我突然可以看见缘了。」 「鬼知道。」 兔子先生啜饮着茶。 「嘛应该是有素质吧。人类之中偶尔也会出现这样的人。老朽从昨天起就在山那边徘徊了。说不定也有什么影响呐。」 「说起来确实是昨天起眼睛就一眨一眨的……」 但是现在已经没事了。 「是习惯了吧。看看背部。应该可以看见自己的缘。」 「哎,真的?」 我回头望向自己的背部。但是要看见自己的背部可是极其困难的。虽然我拼命地回过头去了但却看不见细绳。 「看不见。」 「有的。往眼睛注入些力量。」 听到之后我便皱起了眉头。往眼睛注入力量感觉蛮困难的。这样就好了吧。 我睁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背后的半空。 于是视界的一端,可以看到浮现出了一根细绳。我反手从背后抓住了那根细绳,然后拿到了前面。 那就和刚才拖着的东西一样,是根白丝编成的细绳。 只是比起兔子先生拿着的那根,感觉似乎要稍微粗上一些。 「可谓良缘呐。」 兔子先生说道。手上的细绳渐渐能看清楚了,于是也就发现了前头伸向了哪里。我的细绳和兔子先生的细绳一样从自治会室的拉门隙间伸延至外面。 「那么难不成……在另一头,是和我有缘的人了?」 「就是那么回事。」 「也就是说。」 我兴奋地问道。 「会成为恋人的意思吗?」 「很可能。」 兔子先生干脆地回答了关键点。 「虽然不知道是远是近。不过有缘这点是毫无疑问的。什么时候就会相遇了吧。」 我的情绪突然高昂起来了。 这根细绳的另一端就是和我有缘的人。只要跟着它……搞不好就在大学里面也说不定。或许是前辈或是后辈或是同级生也说不定。这可是不得了的超展开。人生的转机啊。 「好好珍惜良缘吧。小心别切断了。」 「哎,你说别切断。要怎么做。」 「不管怎么拉怎么踩都不会断。只不过缘呢,受你的心境和行动反映也会发生变化。心变了的话缘也会随之改变。再来就是小心切缘者什么的就好了。」 「那又是什么?」 「切断缘的人呐。也就是老朽了。既能结缘,也能切断缘。毕竟同是业务。」 「切断的时候是怎么做的。」 「就像用耳朵剪断,这样。」 兔子先生伸出了双耳,然后交叉成剪刀的模样。 于是细绳便漂亮的切断了。切断的细绳像是从外边被什么拉扯着一样簌簌地远去,就这样消失在门隙之后。 消失掉的。 是我的缘。 「那个。」 我只能呆然目送。 「切断了。」 「听好了。」 「嗯。」 「所谓缘只是单纯的自我安慰罢了。即使切断了一两根对人生也是没什么大影响的。重要的是尽力活好每一天。」 「跟刚才说的不一样啊——」 我敲着桌子发起猛烈抗议。 兔子先生则是嘎吱嘎吱地吃着兔粮。这种时候装兔子。 「我的缘啊,缘啊。」 「还是良缘呐。」 「拜托做些什么啊。对、对了。再次结上不就好了。」 「老朽也是很忙的。」 「怎么这样。」 我愕然地,趴倒在桌上。 坦白说我的人生直到今天都远离着缘分。能让我感觉到缘分似的,命运中的对象一个也没有。即便如此说些「呀还真没缘分呢」之类的玩笑还是没关系的。但真的没有就是另一回事了。 本来就已经远离恋爱的我,要是连上天赐予的些许缘分都被切断了的话,接下来的前路不就只剩漆黑一片了么。就这样到死也是孤家寡人作为一个孤独老人在公寓里孤独老死,如此可怕的未来图景瞬间浮现出来了。充满希望的大学生活明明才过了一半,居然就有如此绝望的未来了。 嘎吱嘎吱的,毫无慈悲的进食声响彻房间。 「嘛。」 兔子先生拿着兔粮盒,一边擅自给自己添饭一边说道。 「也不是没法重新结好。」 「哎。」 我抬起了头来。 「真的吗。」 「作为代价。」 兔子先生,用红眼睛看着我。 然后举了举拿在一边耳朵上的细绳。 「稍微帮一下忙。」 我抱着兔子先生在学校内漫步。虽然兔子先生稍微有些引入注目,不过嘛大概是被当成伴侣动物爱好会饲养的一匹宠物吧。 沿着从耳朵伸延出去的细绳追寻。 「大概在那边。」 兔子先生哼哼的动着鼻子说道。 「能闻到气味吗。」 「不是气味。只是类似气息的东西。不靠近就感觉不到,所以没法指望。」 无意间抬起头来发现擦肩而过的人正望着自己。虽然刚才还在普通地说话,不过事到如今我才想起健全的大学生可不会跟兔子说话。于是我便压低了声音。 「(那么,我要怎样帮忙才好?)」 「(接下来要结好这份缘。)」 说着兔子先生便抬了抬耳朵。 「(为此会有各种各样的杂事。帮忙干那个就可以了。)」 我望向了那不知道是属于谁的缘。 「(这个,是谁的缘。)」 「(天知道。)」 连兔子先生也不知道。 「(接下来就是要去见面。)」 「(明明不知道是谁的缘却要结吗?是随便选的吗?)」 「(不是随便。是因为缘在呼唤呐。)」 搞不明白。结缘似乎是业界特有的说法,但很可惜我并不是业界里的人。 「(所谓缘啊,要在该结的时候结,该切断的时候切断。)」 兔子先生作出了业界的说明。 「(现在就是该结缘的时候,就是这个意思。)」 「(虽然不大明白,总之结上就好了对吧。可是说到结的话。)」我提出了理所当然的疑问。「(要跟这个打结的另一方在哪里?)」 「(接下来就是要去找啊。)」 「(哎哎……要怎么找。)」 「(用脚。)」 肩膀一下子垂下来了。看来是不能用超能力获知场所的样子。 「(完全没有线索吗。)」 「(缘的对象姑且是有标记。但为了找到标记结果还是得用脚。人手不管是在哪个时代都是最可靠的呐。嘛总之最初的时候情报就是关键。)」 首先是要去见这边的家伙,兔子先生说道。 比我想象中还要麻烦的工作让我泄气了。但是只能咬紧牙关上。想点办法处理完工作之后非得要它让我的良缘复活不可。不是夸张,这可是事关人生的。 沿着伸延的细绳,越过了校内的陆桥。 不一会儿我们便到达了处于大学一角的社团大楼了。 社团大楼里驻扎了珠山大学全部社团的三分之二,一整天都有学生出入,可谓是大学生活的中心地带。细绳则从大楼门口延续至内。看来就是在这里。 我抱着兔子先生走了进去。 因为伴侣动物爱好会的部室也在这所大楼里,所以即使带着兔子进去应该也没什么不自然的。但要是野外生活爱好会也在里面,兔子被抓住的话就有下锅的危险了。可不能告诉兔子先生。 沿着楼梯上到二楼。长长的走廊之下,部室的房门并排而立。细绳则是直直地沿着走廊伸延。 「(是在这里的哪儿呢。)」 「(去找就好了。)」 兔子先生一副妄自尊大的口吻说道。但是从立场来说它的确是上司,因此也只能逆来顺受了。我一边按顺序看着房门旁边的部室名牌,一边朝深处前进。这时候一个拿着大型行李的熟人迎面而来。 「兔子?」 运送着大量画板的正是伞屋学长。说起来美术研究会的部室也是在这里。 「伴侣动物的宠物?」 「不,稍微帮人托管一下。」 「还真肥。」 兔子先生啪嗒啪嗒的敲着我的手腕。似乎是在抗议。 「一只耳朵弯成奇怪的形状呢。」 「好像也有这种种类的兔子。」 「是吗。」 我若无其事地窥探学长的反应。伞屋学长虽然注意到兔子先生的耳朵,但却似乎没有留意到耳朵拿着的线。兔子先生说的看不见看来是真的。 「要是被野外生活的家伙发现了可是会被吃掉的,小心了。」 说完伞屋学长便从我旁边走过去了。听到了被我隐瞒起来的情报后,兔子先生发起了抖来。明明是不想说的来着。 我抚摸着害怕起来的兔子先生的头,然后发现兔子先生拿着的细绳微微动了起来。 我连忙回头目光追着细绳。 离去的伞屋学长背后,冒出了一根细绳。 兔子先生所拿着的细绳,是伞屋学长的缘。 确认了学长的缘后我便迅速前往早已去惯的地方。 「你啊,不是挺派得上用场么。」 兔子先生愉快地哼着鼻子。 如果是伞屋学长的缘的话,那就好说了。 刚好我也知道个不错的对象。接下来要是两人能结缘的话,她那持续了一年的思慕也就得以实现,那么接下来就能重新结好我的缘了。本以为要花费不少时间的任务说不定三十分钟就能结束了。还真是船到桥头自然直。 我们来到了第四资料室。 转了转破门的门把发现上了锁。虽然还想着会不会是不在,不过敲门之后马上就传来了「在」的回应声。 「请稍微等一下。现在在收拾。」 里面响起了嘎嗒嘎嗒的收拾声。虽然简直就像是到女生房间打扰似的场景,不过很可惜那不过是仓库而已。稍等过后锁便打开了。贝泽同学穿着沾满了颜料的围裙出来迎接。 「有什么事吗?」 「哎?啊啊。那个。」 「啊,兔子。」 「啊啊,嗯。兔子。」 贝泽同学抚摸着兔子先生的头。兔子先生则是很舒心似的眯着眼。不对,我过来不是为了让她疼爱兔子的。虽然匆匆地赶了过来,但见面之后该怎么办就完全没问过了。 「(转到后边。)」 兔子先生小声低语道。 「学长,刚才说了什么吗?」 「没。」 「啊咧?」 「啊,贝泽同学。」我往里面的墙壁一指。「蟑螂。」 「哎——」 贝泽同学以可怕的势头转过去。 「在、哪里。」 「躲起来了。」 我望向了转过身去的贝泽同学后背,按刚才兔子先生所教的那样往眼睛注入力量。 能看见她的背后伸出了一根细绳。半空垂下的细绳途中就像是霞雾般消失不见,因而看不到其前端。 「(兔子先生。)」 我小声呼唤。 兔子先生的鼻子,只哼了一声。 「(不对。)」 「(哎?)」 兔子先生闭上了眼睛。 「(不是这个。不是这份缘。搞错了。)」 公寓的厨房正煮着火锅。 冬天自己下厨的话,火锅可谓又简单又实惠。白菜加打折的猪肉加水,再用火煮十五分钟就能完成的料理。 「怎么没放萝卜。」 兔子先生跳到了水龙头旁说道。 「拜托下去。毛会掉进去的。」 「萝卜。」 「煮萝卜很花时间的所以不放。」 「鳕鱼也可以。」 似乎什么都可以。 我把做好的火锅搬到了被炉上。兔子先生则是因为分到了固体食物而怒了。没办法我只好拿了个碟子盛火锅。兔子先生便蘸着橘子汁津津有味地吃着热乎乎的白菜。 「好吃。」 接着兔子先生用毛茸茸的手灵巧地拿起勺子,擅自给自己添了第二碟。意识到危机感的我便开始确保自己的那份。兔子先生则是毫无顾忌地抢了大量的肉。 「明天开始就是总搜索了。」 确保完充足的量后兔子先生开口说道。 「反正对方也是学生吧。在大学里面游荡的话总会遇见的。」 「那个,兔子先生。」 我停下了筷子打听道。 「贝泽同学不行吗。」 「不行呐。」 兔子先生干脆地断言道。 「一开始就说过了,结缘是要看时机的。那个女孩的缘还没到时机。」 「为什么能知道,时机未到。」 「一看就明白了。因为临近该结缘的时候,缘之绳就会发出微光。」 兔子先生举起了耳朵拿着的,伞屋学长的细绳。看起来没像在发光。 我往眼睛注入了力量。 定睛一看,确实可以看见细绳正散发出仅仅些许的淡淡微光。贝泽同学的细绳又是怎样的呢。这么淡的微光也有可能是看漏了就是了。 「嘛老朽也没想过第一个就能中奖。明天开始再慢慢找吧。你也要动真格帮忙了。」 这么说着的兔子先生已经开始往碟里添第三碟了。火锅不消一会儿便没剩了。 钻进被窝后我打开了电立灯。兔子先生则是在床垫上面像猫一样蜷成一团睡觉。 稍微看了会儿小说后,我向着脚边搭话。 「贝泽同学她,喜欢伞屋学长。」 兔子先生回答说。 「跟那个没关系。」 我放下小说,熄掉了立灯。 第二天早上,我和兔子先生来到了大学的上学路段。 从车站延续到大学的这段路呈立体交叉之状,乘电车上学的学生全部都要通过上行道,下行道则是给自行车用的停车场。也就是说住在附近徒步上学的学生以外几乎全部都要通过这里才能进入大学。 我从上行道张望着并坐到了长椅上面。过了八点,第一节有课的学生便熙熙攘攘地经过了。 兔子先生从我腋下的肩包里冒出头来。 「还真是不得了的数量。」 「因为我们学校的学生很多啦。那么,要怎么办才好?」 「能看见缘吗。」 听它一说我便望向了学生人流。但是没有拖着细绳走的人。 试着往眼睛注入力量。虽然倒也不是没感觉到几乎有什么白色的东西浮现出来,不过总觉得是错觉就没说出来了。 「看不见。」 我回顾兔子先生那边。虽然路过的人的缘一根也没看见,不过兔子先生拿着的伞屋学长的缘倒是不用凝视也能一目了然。 「因为老朽拿着的时候比较容易看见呐。」兔子先生说道。「但要是能看到这个的话那不管是谁的缘都应该能看见才对呐。再用力注视试试。就像是要把现在看到见的东西看得更清楚那样集中。」 我努力地往眼睛注入力量。 这么做之后焦点便落到了一无所有的虚空中,渐渐的就能看见从路人背后伸出的细绳了。 我皱着眉,目光追着浮现出来的细绳。以前,在裸眼看立体图的时候要故意模糊焦点,现在就像是注入跟那个反方向的力的感觉。 就这样凝视着,我发现了。注入力量之后可以看见一个人背后浮现出好几根细绳。努力集中的话能看见的数量便会随之增加。 「总感觉有很多的样子……」 「因为不可能只跟一个人结缘呐。与多少人相联便有会多少缘。人的一生很长。所以一个人也会有着众多的缘。」 「命运的对象不是只有一个吗?」 「那可是欠缺风险管理的想法。」 兔子先生说出了没有梦想的话。 我吁了口气,放缓了眼睛的力量。于是海量的细绳便一根根地稀薄起来,最后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我按了按眉头。 「这个还蛮累的呢……」 「早晚会习惯的。再来只要找泛光的缘就好了。平时的话就只有老朽一个人来做。能多双眼睛实在是帮大忙了。」 那么老朽就负责这边,说着兔子先生便跳到了陆桥的栏杆上往下窥望。 我则是凝视着自己负责的,乘电车上学的学生人流。 细绳再度浮现。这么看起来的话就能明白全部人的背后都带着细绳。 但是要在如此大量的学生之中寻找发光的一根……还真够荒谬的。而且昨天看到的伞屋学长的细绳所散发的光芒非常的淡,没有相当集中的话感觉也看不到。 「说起来,跟伞屋学长没关系的缘真的会发光吗?」 「当然会了。但是所谓缘呢,可不是会频繁联结或是切断的东西。实际上即使有如此之多的人,会发光的家伙也是不常有的。首先找到有征兆的缘才是关键呐。」 兔子先生挥了挥伞屋学长的缘。 「这份缘的对象到底如何,在找到之后再调查就好了。」 我点点头再度望向人流。确实即使有数百人的学生经过却还是没找到细绳发光的人。 检查了一会后我看见伞屋学长经过了。兔子先生顿了顿便反应过来,用耳朵指着学长。 「就是那个。记住了。」 定睛凝视。学长背上伸出的数根细绳之中,最为清晰的一根散发着淡淡的光辉。确实和其他的细绳不一样。 但是那真的就像是一不留神就会看漏一般,犹如梦幻似的光芒。 黄昏时候,我趴在了自治会的桌子上。 「呜呜。」 我用最近买回来眼药水滴着双眼。凉爽的药液一下子扩散开去的感觉实在是非常的好。 「还真是没用呐。」兔子先生骂骂咧咧的。「还只是第一天呐。」 「可是。」 虽然我想瞪眼抗议,但因为眼睑实在是太累了只能眯眼抗议。 「一整天眼睛都在用力啊。会累是当然的吧。」 「习惯就好习惯。」 兔子先生擅自把兔粮倒到碟子上。 在那之后我观察了数百名上学的学生背后,午前的授课之后眺望在教室中的学生背后,中午注视食堂里面的学生背后,午后的授课中调查大教室里的大量学生。但是带光的细绳就连一根都没找到。 「真的有吗。」 「有的。????????????????大概。」 听到倍加疲倦的回答后,我再一次滴起了眼药。 或许真的有必要做好长期战的觉悟了。虽然今天一天看过了相当多的学生,但从整个学校的学生数来看的话感觉还没到三分之一。虽然授课上每天遇到的同系、同学年的同学大致上都完事了……但其他学年就没什么接触的机会了,而其他系的已经可以说是不同的文化圈了。要把他们也全部网罗的话,总感觉有点绝望啊。 我恨恨地望向兔子先生。 give up了。 ……说起来。为什么我非得遭这种罪不可。虽说是为了重新结缘,但切掉缘的兔子先生本来就该给这边谢罪并无条件重结才对不是么。当然我也没想过这个旁若无人的毛球会老实听话,不过反正就只是兔子,直接把它绑起来强迫它帮我重新结好不就好了么。结缘还是进锅,逼它二选一的话总不会选择当兔锅那边吧。虽然要是怎样也不肯结的话就得狠下心来享用就是了。不过听说还蛮好吃的。 我姑且找了一下绳索之类的东西。 「那个。」 因为突如其来的声音我惊讶地回过了头去。贝泽同学不知何时来到了自治会室。 「不好意思,钥匙。」 「啊。抱歉。」 我慌忙从钥匙架上取出器材室的钥匙交给她。好险,差点就被撞见凶杀现场了。 贝泽同学接过了钥匙,然后看着装成兔子一样吃着兔粮的兔子先生。 「可以摸一下吗。」 「请便。」 贝泽同学抚摸起兔子先生的头来了。兔子先生一边哼哼地动着鼻子,一边眯细了眼。 看着女生和兔子这么幅治愈人心的光景,不知怎么我顿时恶意尽失。没错,稍微冷静些。就算能尝到美味的兔锅,但缘分切掉回不来也实在是太可悲了。在祭出最终手段之前再陪一下兔子先生也不迟。虽然是情非我愿。 贝泽同学则是开心地疼爱着兔子先生。 偶然间。 我望向了她的背后。 「早上。」 跟贝泽同学搭话了。 「我见到伞屋学长了。」 「我也,在中午看见了。」 「是吗。」 「学长就算在食堂里也没取下围巾。因为很冷呢。」 她露出了微笑,再度抚摸着兔子先生。 我稍微有点后悔了。 早上,看见伞屋学长的时候,要是再仔细观察下就好了。这样的话说不定就能跟她说多一点话了。事到如今我才这么想。 贝泽同学的缘之绳,并没有发光。 (为什么没有发光。) 我随便找了个理由,跟贝泽同学一起去了器材室。 我又稍微看了看她背后的缘之绳。或许会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发光也说不定,又或许是亮了又灭掉也说不定。 到了第四器材室,贝泽同学就像平时那样开始画画。以前看过的,展示会用的街道绘上又添上了细小的文字。 贝泽同学坐在平时的椅子上,在调色盘调着颜料。 我使劲地往正在作业的她的背后望去。 贝泽同学的缘浮现而出。 之后我凝视了两分钟,她那垂在半空的细绳依旧没有发光。我放松下来叹了口气。要是两分钟就能发光我就不用这么费劲了。 我揉了揉疲劳的眼睛,随意回顾了一下器材室里面。 大量盖着布的画板并靠在墙壁之上。大型速写本也堆积了十册以上。因为使用这间器材室的就只有贝泽同学而已,所以这些全部都是她在这一年里所画的。虽然每周都过来看过所以并没有发觉,但重新观察之后便被这数量震惊了。 「真厉害呢。」 「怎么了?」 「居然画了这么多画。」 「啊,嗯。」 她一边动着笔一边回答。 谈话中断了。 从高窗倾注下来的阳光,给器材室内部涂上了一层橙色。 「贝泽同学为什么。」 质问,很自然的脱口而出。 「会对伞屋学长?」 她的笔停住了。 贝泽同学把笔放到了调色盘上,转过了身来。 因为夕阳的关系看不大清楚,但她那张橙色的脸上带着点害羞。 「我从以前起就很喜欢画画了,一直在画画,高中生的时候顺着势头去考了美大。」 「结果是不及格。因为不想给家里的兄弟和双亲增加太多负担,于是我放弃了复读,进到及格的大学了。只要把画画当成兴趣继续下去就好了。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但是,没能去美大的我,感觉就像是失去了目标一样。即使想着要画什么而面对着纸,笔也完全动不起来。明明是这么喜欢画画,却没有想画的东西了。明明脑袋里想着,想要画漂亮的画,想要画美妙的画,但脑袋里却什么都没有浮现出来。我进到大学的那会儿,画不出画来了。」 「即使这样,我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进了美术研究会,然后跟伞屋学长相遇了。什么都画不出来的我只能苦恼地在速写本上动着铅笔。既不是构图也不是什么,伞屋学长看到的,就只是一个圆。」 「他说真是个漂亮的圆。」 「从那之后一切都变了。就像世界突然着色了一样。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不管是面对面还是交谈都办不到,只能一直远远地望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手拿起了笔。把这花开一样的心情,对谁也说不出来的这份心情,画在了纸上,画在了画板上。察觉到的时候我又能画最喜欢的画了。」 「我现在能这样画画,全部都是多亏了伞屋学长。」 她怜爱地看着自己的笔。 接着就像是感到羞耻似的笑了笑,再度面朝画板了。 至于我。 我直到今天都一直看着她画画。所以我很清楚。画出一幅画是如何不容易的事。她已经近两个月,每天都在画着这幅大型的街道绘。将近完成的油画真的非常的漂亮,非常的美妙。 那片昏暗的街道的天空之中,有一颗静静地,却又坚定地散发着光辉的明星。 我想那一定就是伞屋学长。 虽然不大清楚是为什么。 总觉得胸口有些苦闷。 在附近的超市「油菜花」里买晚饭的时候,我茫然地思考着。即使思考着手也会习惯性地活动,很自然的把特价品放到了购物篮中。今天的口蘑很便宜。 「(老朽要舞茸。)」 挂在肩上的肩包里传出了兔子先生的小声话。因为带着动物进超市不大好所以就把它塞到包包里去了。虽然舞茸并不是特价品,不过这种程度的要求听听也无妨。 接下来就是物色便宜的肉了,而这时候兔子先生再度说话了。 「(不要太移情了。)」 我望向肩包里面。 「(以前老朽曾说过。心变的话缘也会随之改变。但是,那可不是缘会随人所愿的意思。心的状况有所改变的话缘也会受到影响,仅此而已。缘会如何变化,与人心无关。)」 肩包里面兔子先生的红颜窥视着我。 「(因为是熟人就会加深,恋慕愈演愈烈就会结缘,这样的事可不会有。)」 「(那是——)」 我想反驳什么。 然而什么都没能反驳。对缘一无所知的我,只能接受兔子先生的话。 「(我知道。)」 「(那就好。)」 兔子先生闭上了红眼,然后说了句今天吃鸡肉。明明是兔子居然会吃鸡肉。不是自相残杀了么。 我走往卖鸡肉的摊位,然后发现了认识的人。 「啊啦。你也是火锅吗。」 自治会的前辈西院学姐,一边把打折的鸡腿肉放到购物篮里,一边说道。油菜花超市是离大学最近的超市,因此经常会遇到同校的学生。特别是贴上廉价销售标签的时间段,即使说只能看见学生也不为过。 「冬天一直都是吃火锅。」 「还真轻松呢。啊啊,说到火锅我就想起来了。你开始养兔子了呢。」 肩包震了一下。希望它不会想起兔锅。 「只是暂时寄放在我这边而已。」 「是吗。下次让我看看。」 虽然现在就带着,不过因为本人似乎感觉到生命危险所以就躲起来了。 说了声再见之后西院学姐便从我旁边经过了。我把手伸向比西院学姐买的更便宜的鸡胸肉。本来就很便宜的胸肉只售半价,可以说是便宜到会让人犹豫要不要出手了。不过反正吃的是我跟兔子所以没问题。 兔子先生从包里探出头来。 「(呜哇。拜托进去。鸡腿肉什么的可不会买。)」 「(胸肉就好。)」 说着,兔子先生用一只耳朵指着店内。 「(凝神看好。)」 我就像它说的那样往眼睛注入力量。 远离肉卖场的西院学姐的背后,缘之绳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没有错。」 兔子先生一边心情愉快地吃着水煮鸡肉,一边说道。 「那就是我们在找的缘呐。」 我也一边吃一边听。 但是,没想到居然是西院学姐…… 「可是,就是那个。西院学姐跟伞屋学长现在又不是两情相悦。」 「唔。老朽说过很多次了,那跟本人的心情没有关系。」 兔子先生解说道。 「即使双方没有任何感觉,缘有征兆便会发光。正因为如此才会有人的相遇。有缘不过是如此罢了。嘛反过来,在结缘之前双方互相憎恨的情况也有呐。」 我一边啃着硬鸡肉一边思考。 至今我都没听说过西院前辈有对象。虽然既是美人头脑又好的她在校内也是相当有名的人,但因为门槛过高的缘故几乎看不见有人去搭讪。而且本来自治会的工作平常就超忙的所以大概也没有恋爱的余裕。不对,那个人的话,用工作隙间的时间去约会什么的大概简简单单的就能做到就是了。 但是从兔子所说的关于缘的话来看,即便假如西院学姐已经有恋人了,似乎也没有任何问题。 如果就像是兔子先生说的那样。 人的感情跟缘没有关系。 「那。」我放下碗筷问道。「让西院学姐跟伞屋学长结缘了,就完事了吗。」 「呼唔……」 兔子先生也把嘴从碟子上移开。 然后看着一直用单耳抓着的,伞屋学长的缘之绳。 「倒不是不能马上结好。但征兆还很弱。」 「弱是指……」 「等光再亮一些就正好了。那样的话也不用花多余的力气来结缘了。暂时再等等比较好。」 「暂时是多久?」 「到了这种程度不用太长。或许是明天又或许是一周。但是不管再怎么等也花不了半个月。」 「要是在那期间光就消失了的话……」 「不可能。征兆的出现就像是下滚球一样的东西。放着不管自然就会越滚越快。」 「是吗。」 「安心吧。」 我看着兔子先生的脸。 「老朽的忙很快就会结束了。」 说完,我察觉到了。 没错。这份结缘的协力结束了之后,我那被切断的缘就能再度重新结好了。本来还做好了长期战的觉悟,再过最多半个月就能结束确实是个喜讯。 不知不觉间话题就结束了,最后一块肉则被兔子先生抢去。迟了一步的我只能夹到白菜。这种悲催的膳食生活马上就结束了。 从西院学姐的缘出现征兆起过去了五天。 黄昏的时候,我在自治会室里收拾装着文件的纸箱。不把不要的东西按顺序扔掉的话,狭小的自治会室马上就会被纸张堆满了。麻烦把十年前以上的东西扔掉,从西院学姐那得到这样的指示。本来想着那么久之前的东西还会留下么,结果翻开的第一箱就是三十年前的。于是我连同箱子归类为资源垃圾了。 西院学姐则是单手敲着计算器,像平时那样迅速地处理着事务作业。年末的时候总务部的工作会堆积如山。但是年初也有工作暑假前也有工作学园祭前更是有超多工作,所以她一整年都这么忙。只能帮忙整理垃圾这种程度的工作让后辈的我感到很是愧疚。 另外西院学姐在处理着大量事务工作的同时,不知为何经常在工作隙间转向设置在桌上的猫用床,一脸认真地抚摸躺在上面的兔子先生。 虽然是刚知道的,她似乎非常喜欢动物。这张软绵绵的猫用床也是西院学姐自己掏腰包买回来的东西。受到如同王族一般的待遇,心情愉悦的兔子先生绝赞爆睡中。西院学姐敲完计算器后,拿出了用天然芒果干燥制成的兔子用高级零食。兔子先生便从容起身,啃起芒果来了。 「好可爱。」 西院学姐心往神驰地嘀咕道。 「托管到什么时候?」 「大概马上就要还回去了。」 「这样啊……要不要在自治会也养一只呢……」 「请在自己家里养……」 「我家禁止宠物啊。」 西院学姐再度开始工作了。一只手来回抚摸着兔子先生,另一只手用来盖章。我则是将分类完的纸箱放到了房间的一角。 然后稍微往眼睛注入力量,从后边望向她的背后。 这几天,我一直在仔细地注意观察西院学姐的缘的情况。 有一次,我跟本人问了一下她对伞屋学长的印象。得到的是「展会的申请书很草率」的回答。看来至少从现时点来说,西院学姐对伞屋学长的事似乎没什么想法。 然而她的缘之绳所散发的微光,确实感觉在这几天内渐渐增强了。 虽然和闪闪发亮相距甚远,即便如此其亮度也已经到了不会看漏的地步了。我不知道光要亮到什么程度才能结。但是在这份缘结好之后,兔子先生的忙便会告一段落。 这么一来就不用再增加多余的消费了。对于靠着双亲寄来的生活费独居的我来说,即使是一匹兔子的食费也是不小的重担。而且明年也该决定实习了,二月还有下年度的预算作业总感觉会很忙。要做的事根本不缺。所以现实上也没法老是陪它去结缘。 我一边看着西院学姐的背后,一边叹了口气。 「能不能不要用这么热情的目光看着我呢?」 西院学姐背对着我说的话让我吃了一惊。怎么搞的这个人是。难道后面也有眼睛吗。 她回过头来给我递出了一张纸。 「给。这个是你负责的。」 「这是?」 「下周星期一第四器材室不能用。因为拜托师傅来修那道旧门了。明明不止门户连同整间小屋也付钱修缮就好了。也跟贝泽同学联络一下。」 看了看时钟。现在还只是黄昏所以贝泽同学应该在器材室。接过了文件之后我走出了自治会室。接着兔子先生呼咻呼咻地从后边跟了过来。似乎是被疼爱够了呢。接着便从身后听到了西院学姐「啊啊……」的呻吟声。 兔子先生明明是自己跟过来的,却嫌走路麻烦,爬上了我的背后硬是窝在连帽衫的兜帽里。显然有着两公斤以上的兔子塞了进来,兜帽就像是米袋一样重。因为我抗议说脖子很辛苦,于是它便换成在兜帽里靠着我后背的姿势,挂在我的衣服上。虽然呼吸多少顺畅了但很重这点没有任何变化。 来到了第四器材室。 我敲了敲余命无几的器材室的破门。没有回应。转了转把手发现没有锁上。进去里面之后却谁都没看见。大概是去买东西了吧。 偶然间。 我瞥到了画架上,用布盖着的画板。 总感觉尺寸有点小。而且是竖立的。这块画板似乎并不是贝泽同学正在画那幅街道绘。我没多想,很随意地揭开了布。 那块画板上所画的。 是伞屋学长。 明明是画却一目了然。那幅笔触甚至有点过于细腻的油画,正是贝泽同学所画的伞屋学长的人物画。不知重涂了多少遍的颜料,足以说明这一幅画花费了多少的时间。精妙得可怕。简直就像是照片一样栩栩如生。 画中的学长穿着西装。 明年成为四年生的伞屋学长就要开始就职活动了,所以偶尔我也能看见他穿着西装在校内走动。这幅画所画的肯定就是那个时候的学长吧。 但很显然这并不是对着本人所画的画。就连跟学长面对面对话都做不到的贝泽同学,根本不可能做出拜托本人当模特的大胆举动。 这幅画一定是她,一边回忆着远远眺望的学长一边描绘出来的画。 可是,即便如此,却是那么的生动。 偶然间,我留意到了画板的一角。真的是写在边边的小字。非常非常小的文字,就像是小人偷偷写在上面的文字。 『祝愿学长通过就职考试』 我。 想象着写下这句话的她。 写下了这句话之后,这幅画就已经不会给任何人看了。那位害羞的贝泽同学,不可能把写着这么大胆的事的画给别人看。虽然是在偶然间被我看到了,但我想,她肯定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把这幅画给别人看吧。 贝泽同学一心想着伞屋学长所画下来的。 然而却绝对不会让本人看的这幅画。 让我的胸中,产生了一阵小小的痛楚。 我把布盖上。 (为什么……) 这时候门打开了,贝泽同学回来了。贝泽同学瞪圆了眼,惊慌失措地跑过来隔着布抱着那块画板。 「看,」她紧紧地抱住了画板。「看到,了吗。」 我没有回答。 只是凝视着,抱着画板的她的背后。 (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发光。) (明明这么喜欢,为什么。) 我无言地冲出了器材室。 那个时候。 几乎是反射性的,我抓住了贝泽同学的缘之绳。 我跑着离开了器材室。来到没有人的地方后把兜帽里面的兔子先生拉了出来。 「怎么。」 我将手上拿着的贝泽同学的绳,靠近了兔子先生所拿着的绳。 「你在干什么。」 我没有回答只是更加靠近。几乎让两根绳贴在一起。然后就这样接触。伞屋学长的缘之绳散微微的发光。 贝泽同学的绳。 没有发光。 「蠢货吗你是。」 兔子先生呆呆地说道。 「就算靠近也不会发光。老朽说过很多次了,缘才不是那样的东西。跟是远是近没有关系呐。」 兔子先生那冰冷的说明传到了我的耳中。 我再度把兔子先生塞到兜帽里,然后拿着她的缘跑了起来。 「你啊,到底想怎么办。」 兜帽里传出了兔子先生的声音。 怎么办。 「不知道。」 「还真是蠢货。」 「可是。」 什么都没想过就反驳了。 「要是直接靠近背后的话,说不定就会发光了。」 「不会发光。」 兔子先生强烈地断言道。 「再说一遍。缘不是那样的东西。就算靠近根本的地方也不会发生什么。只是白费力气。听到了吗。」 「就算这样,试试又有什么不好。」 「那就随你便了。」 兔子先生扔下这句话后便回到了兜帽里。 「那就随我便。」 我拿着缘之绳在校内奔跑。那根不可思议的绳只要一直拉着就会一直延长。 最初是跑到社团大楼。虽然去了美术研究会但却不在那。接着是跑去学生群聚的学生中心。也不在这。购物所也没有。生协食堂也没有。我一边奔跑一边思考着下个地方。还有哪里没有去过。 「为什么,你有必要添乱到这种地步吗。」 兜帽里传出了声音。 「是喜欢上那个叫贝泽的女孩了吗。」 「不是,那么回事……」 我一边奔跑,一边寻找着能表达自己心情的词语。 我并不是喜欢她。也不是同情。一直以来我都没有过多地深入到她的恋爱中去,觉得保持着适当距离守望她才是最好的。所以我。 在这一年里面,只是看着,贝泽同学的恋爱。 「贝泽同学她。」 我尝试着,将这份无法好好表达的感情转换为语言。 「她很擅长画画,在画室里画画的贝泽同学非常的堂堂大方,可是在学校里看到她的时候却总是躲在阴影里。」 而且一直。 都在看着伞屋学长。 春天看着为迎新的看板而烦恼的伞屋学长。 夏天看着在野外集中于作业而晒黑的伞屋学长。 秋天看着因为学园祭的成功而喜极而泣的伞屋学长。 冬天看着包着围巾的伞屋学长。 这一年。 她都一直,一直在看着伞屋学长。 可是。 「没有缘,什么的。」 那种事。 「那种事不是很悲哀么!」 双足发劲提高了速度。 我跑向了带有自助餐厅里面的学生会馆。我所知道的校内有人的地方就只剩下那里了。 来到学生会馆前面,一个推开入口的玻璃门进去、团团包着围巾的人进入了我的视野。我一边跑着一边凝视。看到了在他背后微微发光的缘之绳。 我从后面跑上去捉住伞屋学长的肩把他停住。 然后将她那被我拉过来的缘之绳,贴在学长的后背,缘看得最清楚的根本部分。 贝泽同学的缘。 没有发光。 我喘着气当场瘫坐下来。伞屋学长则是一脸不可思议的,俯视着突然出现又气喘吁吁的我。 学长请了我咖啡。来到自助餐厅的圆桌后总算是喘过气来了。 实际上我是打算自费的,但是翻遍了口袋都没找到钱包。我想大概是东奔西跑的时候掉到哪里去了吧。虽然卡之类的在别处,里面也没放很大金额的现金,但这不算大金额的二千円生活费对于学生生活而言无疑也是巨大的阴云。 「(蠢货。)」 兜帽里面的兔子先生小声低语道。后脑边响起了「钱丢了是随便你,可别降低晚饭质量了」的不快声音。我无视兔子先生的忠告东奔西跑的结果,就是无谓受累丢了钱包但缘还是没有发光。它会冷言冷语也是当然的吧。 「找我有什么事?」 坐在对面的伞屋学长说道。 「啊啊,不,那个。」我挥了挥双手。「搞错了。对不起。」 「那算啥啊。」 学长没有深究只是爽朗地笑了笑。我则是陪着笑啜饮起咖啡来。 「说起来最近的那只兔子,还精神吗。」 「现在就在。」 我从兜帽里把兔子先生拿出来,交给了学长。虽然学长吃了一惊,但接过兔子先生后便抱在膝上温柔地抚摸起来。似乎是喜欢动物呢。 「兔子还真可爱呢。」 「西院学姐也很溺爱它呢。虽然是兔子。」(注:原文是猫可爱がり,指像疼爱猫一样不求回报地溺爱) 「真的假的。」 真意外,学长吃惊地说道。嘛认识西院学姐的话大抵都会吃惊吧。那个人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喜欢动物的那类型女生。 他望向膝上的兔子先生。兔子先生那折起来的单耳一直拿着学长的缘之绳。 那份缘,正好好的发着光。 虽然光很黯淡但确实在发光。而且比起西院学姐那边的细绳要更亮,比起五日前确实更亮了。 我集中精神,看着还拿在手上的贝泽同学的缘之绳。虽然只会越看越消沉罢了。 总算是,无可奈何了吗。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不管是怎样也好,这根绳也不会发光了吗。 就在我陷入这种漫无目的的思考时。 「稍微打听下可以吗。」 伞屋学长说道。 「是什么呢。」 「不,也不是说兴趣啦。」 伞屋学长的视线总感觉在到处游离着。 「西院同学她。」 「哎哎。」 「有没有跟谁交往什么的。」 我。 在听到之后产生了一种,就像有什么决定性的东西结束了一样的,绝望的感觉。 「我,那个,不是很清楚。」 「是吗。」 谈话到此为止。真的只是三言两语,什么也没有的谈话。 然而不知道是否心理作用,伞屋学长的缘的光,感觉又强了一些。说不定是错觉。或许只是因为我的视角变了,又或许只是因为我太执着看过头了也说不定。之前兔子先生也说过。缘跟本人的心情没有关系。才不会因为恋心愈演愈烈而发光。所以我会觉得光更加亮了肯定只是我的错觉而已。 但即便如此,那抹出于错觉的光,已经足以让我的心屈服了。 手上的力量松缓了。 一直拿着的贝泽同学的缘,很自然的从手上脱落了。细绳簌簌地被拉回到她那里去。 我只能以不中用的表情,目送缘之绳回到主人那里。 然而绳马上就停住了。 「那个。」 和她四目相接。 「钱包,掉在器材室了。」 不知道何时站到我身后的贝泽同学把我的钱包交给了我。 我呆呆地接过。 「谢、谢。」 「告辞了。」 贝泽同学她。 小跑着离开了自助餐厅。 我挺直了腰。 她听到了。 她听到刚才的话了。听到了伞屋学长的话。毫无疑问听到了。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是这种时机! 我大惊失色地站了起来,把从学长那抢过来的兔子先生塞回兜帽,为了追她而跌跌撞撞地跑出了自助餐厅。 跑到第四器材室的时候门紧紧地关着。转动门把也没用门已经锁上了。但是从里面可以听到嘎嗒嘎嗒的收拾东西的声音。在里面才对。 「贝泽同学。」 我敲着门呼唤。 「贝泽同学。」 再次呼唤,然后听到了一声「在」的小声回应。 「刚才伞屋学长说的话,那个。」 话到此停住了。 我到底要说明什么呢。 虽然反射性地追了过来,但能向她说明的事一件都没有。能够拯救贝泽同学的话语,我根本就想不到。她刚才偶然听到的事,肯定就只是事实而已。 伞屋学长大概是喜欢西院学姐的。 而我,知道两人的缘马上就要结上了。 这种,这么残酷的事,我怎么可能有办法向她说明。 我在老旧的门前,默默低头。 我。 很无力。 「我。」 她那细小的声音,越过门传了过来。 「是知道的。」 我瞪圆了眼,抬起头来。 「早就知道了。伞屋学长他,是喜欢自治会的西院学姐的。以前,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为什么……」 「我呢。」 她那颤抖的声音越过了门。 「春天看到了为看板烦恼的学长。夏天看到了冒着太阳在野外作业的学长。秋天看到了因为学园祭的展示成功了而哭出来的学长。冬天看到了包着围巾的学长。所以。所以就连远远眺望着自治会的西院学姐的学长,也一直在看着。」 「我最清楚伞屋学长的事了。」 「一直看着伞屋学长的每一天。」 「都是我的宝物。」 贝泽同学声音中的颤抖消失了。 我什么都没能回答,只能静静地站在门前。 里面又传出了移动东西的声音。是在移动画板吧。是在收拾那幅大型的绘画吧。 还是说,是在收拾伞屋学长的画呢。 贝泽同学曾说过,自己能再次画画都是学长的功劳。 而她就在,收拾那幅画。 一切。 都已经结束了吧。 「喂——」 回过头去,伞屋学长正从后面跑过来。因为我慌慌张张地去追贝泽同学所以出于在意就过来了吧。 「怎么了?」 「没……」 口齿不清。无办法说明。不管是贝泽同学因为什么而悲伤,还是我看到了什么,没有一件能跟他说明。 我再一次回顾从伞屋学长背后伸出的缘。学长的缘之绳如今也在继续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那是,无比残酷的光芒。 我低头咬唇。 为什么。 为什么,能看见这种东西。 看不见的话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看不见的话就不用背负多余的东西了。 看不见的话大概就不用体味这么心酸的感觉了。 一开始就看不见的话。 人的缘什么的,看不见的话。 「(喂。)」 耳边传来了声音。兔子先生在兜帽了呼唤着我。 「(喂。)」 兔子先生又小声地叫了我几遍。我把脸转向自己的兜帽。 「(怎么了……)」 「(看看那个,那个啊。)」 兔子先生伸出单耳指向器材室的门。不就是门么。莫名其妙的我靠近了破破烂烂的门。兔子先生从兜帽里蹦了出来,着地之后用耳朵指着木门的隙间。 门和墙的隙间,似乎夹着一段从小屋里伸出来的缘之绳。 那根绳。 微微发光。 「啊啊!」 我大声叫了起来。 「有光!有光了!有光了兔子先生!」 「(冷静些,别慌,冷静些。)」兔子先生也慌了。「(总之先按紧了。抓住别松开。)」 我抓住夹在门上的细绳一端。但是只冒出了2、3厘米的头来实在是很难够得到。而且越是慌张就越是够不到。 「(太、太短了。)」 「(哎噫让开。)」 兔子先生从旁边伸出了手,不对是耳朵。但是理所当然的,又不可能比手灵活所以也没抓住细绳。 「你在干什么?」 虽然伞屋学长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但我已经顾不上他了。 「(赶快,不快点的话,搞不好会消失。)」 「怎么会。」 我们嘎吱嘎吱地划着门。但就是够不到。为什么昨天要剪指甲呀,我心里一阵后悔。要是有镊子的话,可是要是在去取的时候消失了的话,啊啊,啊啊!真是的! 我站了起来。 「贝泽同学!」 我往里面大叫。 「退后些!拜托退后些!」 一边叫着我也后退了几步。 然后我。 凭着助跑直接撞在了门上。 仅仅一发。破破烂烂的木门脱离了门铰链毁坏得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我顺着冲撞的势头滚了进去。回转的视界一角看到了陷入哑然的贝泽同学。 瞪圆双眼的伞屋学长和兔子先生,则从大开的入口进来了。 看到伞屋学长的贝泽同学就跟他一样瞪圆了眼。 「不可以!!」 她叫了起来,声音大得难以想象是她所发出的。 我挣扎着爬了起来。器材室中堆满了她还在收拾的画板,因为我的冲撞而散落的大量速写本撒得满地都是。 那些全部。 都是伞屋学长的人物画。 数十块画板,还有数百张速写,这些全部都是贝泽同学所画的,伞屋学长的画。 有春天时因为迎新的看板而烦恼的学长的画。 有夏天时在野外作业太集中而晒黑的学长的画。 有秋天时学园祭展示成功而哭出来的学长的画。 有冬天时包着围巾的学长的画。 一年间持续画下来的伞屋学长的画,满满地散在器材室里。 学长露出惊讶的表情看着这些画。 「这是?啊?呜啊?这是——」 贝泽同学的掩饰已经是前言不搭后语了。 她的背后,缘之绳突然绽发出炫目的光芒。 突如其来的强光让我闭上了眼。什么啊这是。一点都不暗啊。就像是聚光灯从正面照过来一样,超亮的光直刺我的眼睛。不只是贝泽同学。伞屋学长的缘之绳也放出了同样强烈的光芒。太过炫目什么都看不见了。纯白的一片。 「那么。」 耳朵。 听到了兔子先生的声音。 「来结缘吧。」 我最后见到的。 是兔子先生用两只耳朵将缘之绳结在一起的身影。 我将文件盖好章后交给修理的师傅。师傅回去了,留下来的我则要确认新装上去的门。明明只是换了道门,结果整间小屋看上去都焕然一新还真是不可思议。 开开关关了两三次后我进到了里面。器材室里面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了。 曾经存在过的画板已经不在了。 贝泽同学她,从这周开始在美术研究会的画室跟大家一起作业了。器材室作为画室也功成身退了。除非是到了学园祭前,这里都会是不常使用的校内边境吧。感觉还真是在微妙的时间修好了。 我用崭新的钥匙锁上了门。 正要回去自治会的时候,旁边的草丛窸窸窣窣地动起来,兔子先生就从下面钻了出来。 「你在做什么。」 「在受宠。」 兔子先生正在吃着从学生那得来的曲奇。嘎吱嘎吱地啃着曲奇的模样说是只可爱的小动物倒也不为过,可是灵巧地用耳朵开着第二包的模样就实在是太肆无忌惮了。 因为让它蹦蹦跳跳地跟过来也很显眼,所以我便一如既往地把它放到了兜帽里。 「胖了?」 「圆圆的比较惹人爱。」 「野外生活的人会超高兴的就是了。」 兜帽发起了抖来。 在去自治会室的途中,我看到了在生协前面站着说话的伞屋学长和贝泽同学。虽然没法搞懂他们在说什么,不过贝泽同学一脸通红地朝着地面说话。嘛光是可以直接口头对话就已经是了不起的进步了。 看着这幅光景的时候我偶然想到了。说起来让这两人结缘,是不是等于对一同发光的西院学姐的缘做了坏事呢。难不成坏了那边的机会吗……虽然稍微这么想了想,但马上就觉得西院学姐的话根本就轮不到我来操心。身为珠山大学第一才女的西院学姐,怎么可能会没受到良缘的眷顾,虽然毫无根据但我想肯定就是那么回事吧。西院学姐就是有着这种强度的人。 而且。 虽然伞屋学长和贝泽同学结缘了。 但两人似乎还没有交往。 「就是这样呐。」 兔子先生说道。 「说过很多次了。即使结缘之后会来往,但并不意味着会结婚。这种契约之类的东西,不过是人类擅自所作的人世之物罢了。和缘没有任何的关系。」 「那结缘到底有什么用。」 「会有缘。」 兔子先生哼了一下鼻子。 「仅此而已呐。」 「虽然不是很明白…………不过。」 我目送着和学长并步而行的贝泽同学。 凝视着二人的背后。 「说缘和人心没有关系什么的,大概是骗人的吧。」 「会这么想也是人类擅自而为。」 兔子先生嫌麻烦似的说道。 伞屋学长和贝泽同学背后的缘之绳并没有发光。 但是两人的缘。 确实结在一起了。 「说起来兔子先生。」 「怎么。」 兔子先生躺在日渐奢华的床上,妄自尊大地说道。兔子先生在自治会室里的生活环境,经由西院学姐之手无限地逐渐充实着。 「可以问个问题吗。」 「说说看。」 「我那被切掉的缘,到底是打算怎样重新结好。」 「首先要等你的缘出现征兆。出来之后再去找对应的缘。找到的话就结好。结束。」 「就是说。」我一下子垂下了脑袋。「没办法吗。」 「也有更积极的表现方法呐。正攻法啊正面较量啊朴实刚正啊什么的。」(注:最后一个原文为横纲相扑,指以压倒性的实力正面取胜) 「你以为朴实的食费是谁来出啊。」 「讨厌的话把老朽丢掉也没关系哟。只不过你的缘从今以后就完全失去机会了而已。」 「咕。」 我咬起牙关。上下关系一目了然。 「不要摆出这么讨厌的脸。没事,暂时放着你家不管就好了。那个……」兔子先生用耳朵指着我的脸。「说起来,还没听说过你的名字来着。」 「是波多野。」 「名呢。」 我。 像有什么难以言表的地方输掉了一样,以非常悔恨的心情答道。 「裕加理。」 「那还真是。」 兔子先生眯细了红眼说道。 「相当有缘的名字呐。」 第二话 这是某种缘分。 自治会室的一角是把东西毫无秩序地堆积起来的混沌区域。我从边上望向了乍看之下除了大件垃圾之外什么都不是的大山。结果看到了新闻纸还有挂轴还有弓还有野餐篮还有佛像还有铁管还有冰箱。虽然仔细一看还是觉得是大件垃圾但其实并不是这么回事。 二月。 是决定社团预算的时期。 我们珠山大学现在有超过200个社团,其大部分都接受着从大学拨下来的活动预算。只是再怎么说大学的经费都是有限的,不可能按照所有社团的要价来拨款。因此就有必要检讨并决定某个社团的分配额,这就是我们自治会的工作了。 当然预算可不是按照心情随便决定的。努力的社团就应该多分配些,没有活动的社团就连十円也不会给。要是把预算错拨给已经不在的社团,那么装入了十円的信封便会因为收信地址不明而在校内四处流浪了。 为了避免这样的悲剧发生,自治会要求所有社团要在二月提交『活动报告书』。据此来把握社团在上一年里努力到了什么程度,有哪些社团已经不存在了,诸如此类的事。我们会根据这些报告书来检讨社团的预算。然而。 所谓社团基本上都是些为了干多余事而组成的集团。明明要求的就只要活动报告书,但是拼上老命争取预算的学生们即使削减活动也要试着加深自治会印象,把社团作出来的东西或是社团用的东西或是社团捡来的东西附在文件上一并提交上来。坦白说这真的很让人困惑,所以每年都有告知他们说希望不要这样做,可提交物占了预算额相当大比重的传闻依然根深蒂固,附带品的量也与日俱增。上一年春天才加入自治会的我还是第一次目睹这种质量兵器。要是来年还会增加的话,我想也有必要修补一下地板了。 好了,提了提精神后我打开了手边的社团名册。 我开始了这堆积如山的提交物的确认作业。在胶带上写好编号再一一贴上去。虽然听上去是很轻松的作业但因为量实在非同一般所以其实超麻烦的。 贴到二百一十八号的时候,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把最后的编号贴完好我坐到了椅子上。虽然也有所预料,不过光是整理居然就要花上一天。我在小山面前叹了口气。这么一来总算是完成准备工作了。明天还得一边对照报告书一边评价各社团的活动内容。这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作业。 「一周左右就能完成了呢。」 自治会的前辈兼总务部长的西院学姐在我身后说了一句。 这个人的观点总是正确无比的。既然她说了一周那毫无疑问就是一周。我在开始之前便沮丧起来了。 直到昨年为止这件工作都是由西院学姐负责的。虽然今年由我代替来做,但听说这工作去年只花了半天就完成了,所以我还小瞧了它。可这种工作怎么可能半天解决。也就是说只能认为西院学姐说谎了或是西院学姐不是人了。 「呐裕加理君。」 西院学姐看着小山,露出讶异的表情问道。 「这个冰箱是什么?大件垃圾?」 「不对。是社团的提交物。虽然看上去除了大件垃圾什么都不是,但一件一件都是社团的各位呕心沥血的活动结晶。」 我反驳完打开了冰箱。里面装着灵牌。确认了一下名册,一百六十七号的冰箱是大件垃圾再利用研究会所作的墓碑。是大件垃圾呢。西院学姐的观点一如既往的正确。 「托裕加理君的福今天轻松多了。那我先回去了。」 西院学姐拿起了自己的包。然后靠近了动物用床,轻轻抚摸在里面安眠的白兔。一直抚摸了五分钟之后才离开。 西院学姐不在之后,房间里就只剩我和小动物了。 我也该回去了……评价作业明天再开始吧。实在是没动力了。 我把肩包放到了兔子床边。 「回去了,兔子先生。」 「唔。」 兔子用日本语回答,慢慢吞吞地进到包里去了。 上个月,我和会说话的兔子相遇了。 那只兔子就是兔子先生,身为司掌人类缘分的神明大人或是妖精或是妖怪什么的它就在周边徘徊,受其影响我从上个月起也变得可以看见〝缘之绳〞了。缘看起来就像白色的细绳,从人的背后伸出延至远方。要是那根细绳跟谁联系在一起的话,似乎就是「有缘」。顺便一说兔子先生还能切断缘。我的就被切掉了。从那以来为了让它帮我重新结上缘,虽是情非所愿但我还是把兔子先生饲养在公寓里。 「居然说是饲养老朽吗。」 兔子先生一边吃着中意的固体食物『动物buffet』一边说道。 「真是厚颜无耻呐。」 「食费是由我出的所以跟饲养没什么不同吧。」 「这个动物buffet是澄子买的东西吧。」 「咕。」 被看穿了。实际上兔子先生的食物有一半来自西院学姐的供品。 「可没有让你摆臭脸的道理。??嗝噗。」 兔子先生不雅地打嗝了,果然是在西院学姐提供用作自宅的软绵绵兔床上睡太多了。不说话的话真的就只是只胖乎乎的动物而已。 前些时候,兔子先生给美术研究会的贝泽同学和伞屋学长结缘了。 但是从那之后就没有给谁结过缘了。应该说啥都没有做。非要说的话就是吃饭和睡懒觉。现在就是躺在床上一边着音乐节目一边用耳朵练习perfume的舞步。(注:perfume,日本的女生电音三人组合,具体请百度) 「不干活吗兔子先生。」 「不要说得像neet一样。」 「不就是跟neet一样么。不净是吃饭睡觉跳舞吃饭睡觉吃饭而已么。」 「不是不干活,只是没到干活的时间而已。」 兔子先生一边挠着肚子的毛一边说道。 「原本,缘就是自然而结自然而断的东西。那个所谓〝自然〞的存在就是指老朽。缘呼的话便去结缘,缘求的话便去切缘,仅此而已呐。不然的话就是off的时间。off就该enjoy私生活哟。还有耳copy哟。」(注:这里兔子先生的意思应该是用耳朵模仿,而事实上耳copy是指扒谱,即通过听歌曲把乐谱记下来) 「耳copy的意思搞错了。不如说不净是off吗。到底什么时候才结回我的缘啊。」 「时机到了的话。」 「时机怎样才会到啊。」 「就算你问怎样……」 对于打混的回答这边也用打混回应。没有比这更无谓的了。 「嘛漫然生活就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了呐。加利福利亚的蝴蝶光是扇扇翅膀还会引发地震呢。」(注:著名的蝴蝶效应,指混沌系统中事物长远发展的不可预知性) 「听天由命一样的方案呢。」 「啰嗦啊。没办法,那就用耳朵占卜当一下指针吧。」 这么说着的兔子先生,把双耳垂下入睡了。 我等待着。 等待着。 耳朵竖起。 「想吃甜点。」 夜里我去了『油菜花超市』物色廉价品。 「那个。要那个。」 从肩包里探出头来的兔子先生用耳朵指着带有意大利栗子和蛋白酥的蒙布朗布丁。我把蒸糕放进了篮子里。于是兔子先生便嘁了一声。 走出超市后,我看见昏暗的停车场那聚着一团人。 停车场的灯光之下,三人组围着部妈妈车叽叽喳喳的。虽然乍眼一看像是空闲的中学生,但很遗憾是空闲的大学生。(注:原文ママチャリ,是日本最常用的普通自行车,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具体的中文说法,唯一比较相像的就是带篮的女式自行车) 「啊,是裕加理。」 更遗憾的是,他们是我朋友。我走近了那个小集团。 出声搭话的是同系的同班同学,肌肉匀称的茶发男生津村;还有彷如安德烈·勒内·罗西莫夫死后两天重生的巨人世野君;再来就是带着眼镜成绩却在留级寸前的绫小路。三人都是在一年生的时候就开始来往的老朋友了。 而且这三个人同属一个社团所以基本上都是一直在一块活动,所以我已经将他们当成集合体来认知了。 「在干什么。」 「社团活动。」 津村昂扬回答。我则是望着他们的社团活动。 妈妈车的链子卸下来了。体型庞大的世野君无惧油污用手转动着脚踏。津村抱着腕,在活动的意义上看着。绫小路则是在活动的意义上推了推眼镜。转了大概十秒,链子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的瞬间就断掉了。 津村指着无力垂下的链子说道。 「社团备品坏了,预算拜托考虑一下。」 我回以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他们是自行车社团(4)的各位。 珠山大学里存在四个自行车系的社团。人数最多的『珠山自行车部』(1),接着是规模次之的『理工系自行车同好会』(2),此二方之外的人聚集起来的第三势力『自行车主义』(3),还有的就是眼前这个贫乏小集团『珠山城市自行车爱好会』(4)了。 珠山城市自行车爱好会的主要活动就是驾驶城市自行车,换言之就是妈妈车。其他三个社团会乘比较高档的自行车去兜风,只有他们顽固地踏着妈妈车在附近游荡。因此可以看见他们不问校内外地恒久活动。虽然说起来不过是普通地过着生活罢了。顺便一说因为是未被承认的同好会所以去年度的预算是0円。 「报告书呢。」 听到我的反问后津村便回答说交了交了。在那堆大件垃圾里确实没看到城市自行车爱好会的东西,就是说他们提交的就只有书面文件而已了。虽然姑且跟他说明天会好好检查了,但鉴于他们的活动内容很容易就能想象到他们今年大概也是0円了。不过看在是熟人的份上或许会手下留情给个车铃左右的金额也说不定就是了。 不管怎么说发预算的日子还早着,对于眼前断掉的链子自治会是无能为力的。嘛该怎么说有着难以置信~的巨躯的世野君好呢。以他对力量的定义来看肯定已经是很温柔了吧。 这时候超市里又出来了一个认识的女生。 「啊,裕加理酱。」 带着便利袋小跑过来的,同样是同班同学,而且还是城市自行车爱好会的一点红,高千穗同学。 「晚上好。」 「好——啊,对了对了。说起来我啊,有件无论如何也要拜托你的事来着。」 车铃费程度的话没问题,我这么回答后高千穗同学便「唔」的呻吟起来了。接着看到链子断掉的自行车后便踹了两脚津村的屁股。看来是高千穗同学的自行车呢。 被一点红痛骂的三人开始围起来讨论能不能或是该怎样修好自行车。不过链子都断掉了了我想已经没辙了吧。 我和高千穗同学去自动贩卖机那买了热饮,远远地守望着苦战中的会议。 「高千穗同学为什么会在城市自行车爱好会。」 我提出了朴素的疑问。这个未被承认的同好会全员就是四个人而女生就只有她一个。能过得更加轻松点的社团不管要多少都有。 「我呢,老家是自行车店的。」 高千穗同学答道。 「因为喜欢妈妈车啊。而且是最好卖的。因为附近是田舍所以运动车没什么人气。」 原来如此,我暂且点了点头。但是光从眼前的破坏活动来看,我觉得在这个爱好会里得到的经验对于将来继承家业的时候根本就毫无用处。 十五分钟后,三人经过多数表决放弃了修复作业。绫小路明明啥都没帮忙结果却是一副大功告成似的表情推了推眼镜。 高千穗寂寞地推着坏掉的自行车回去了。剩下来的各位也陪着她一起推着自己的自行车走。我目送四人无精打采地离去的背影。没有预算的社团总是相当凄惨的啊。 自治会室里的我从上而下地翻找着报告书山。 在相当下的地方找到了城市自行车爱好会的报告书。虽然还挺厚的不过我想八成都是些牢骚就是了。 翻阅了一下内容。以事业别类概要为题的那页上,列着『大学临近地域自行车购买业和大学八号馆非正式停车业的检讨』这么行字。还能看到购买业随着时间推进的示意图。春秋的出售数增加而夏冬则减少。是因为夏天很热而冬天又很冷吧。 之后还是毫无建树的内容。大体上这种社团的报告书也是差不多的内容吧,一想到今天还得看上数千页这种东西便有种惘然若失的感觉了。 而读完报告书之后,就不得不决定,值得纪念的今年度最初的社团——城市自行车爱好会的预算了。我歪了歪头。对呢……就0円好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翻过页去,终盘出现了引人注目的一页。 记载在上面的是一部很可爱的妈妈车的设计图。 报告书最后的最后,居然记载着原创自行车的制造计划。那份名为『princess·pearl酱』的自行车设计,虽然一眼看上去就像是谁随便描绘下来的东西,但仔细一看的话能发现上面画有严谨的尺规线,甚至还注上了详细的尺寸数字,实际上似乎是相当正规的图纸。 津村是体育系的所以画不到这种程度。世野君虽然很擅长学习但那副巨躯就如看到的一样不擅长精细作业所以大概也不是他画的。绫小路虽然戴着眼镜但头脑很笨所以毫无疑问画不了。经过一轮消去法后可以得出是高千穗同学描绘的设计。不愧是自行车店的女儿呢。 带着这种想法来看的话,这部公主·珍珠酱看起来确实是相当不错的自行车。篮子很大所以可以装运很多东西,同时整体看起来非常便携似乎可以轻松停在狭窄的地方。更重要的是骨架设计就和那个羞人的名称一样,非常的可爱。公主·珍珠酱是部仅仅停放在街角也足以引人注目的,非常漂亮的自行车。 虽然是绝赞的设计。但不管怎么说都不过是这所大学的学生想出来的设计,换句话说,虽然很遗憾但不可能没有问题。 非常可悲的,公主·珍珠酱计划在书面阶段的时候就因为积聚了太多的梦想而丧失了现实性。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但这个车架大概是相当贵的吧。变速器也是对妈妈车来说根本就没什么用。再来就是安放车把中央的珍珠,这个点子真的有必要么。 我看了眼最终页上的估算。上面写着,必要材料、工具、劳力费,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总工费为三十八万円。「为了实现公主·珍珠酱计划,城市自行车爱好会希望来年度能得到四十万活动费。」以这么一句为结尾,活动报告书便到此为止了。 我在熟虑的最后,在电脑上输入了预算额。来年度城市自行车爱好会的支付额就是500円了。希望能用来充实一下车铃之类的设备。 授课结束之后,我带上包走出了教室。 没走几步肩膀便开始发酸。最近肩膀微妙的硬起来了。虽然想过是不是自治会的工作太累了,不过仔细一想便发现是因为包里装了兔子。 「不结缘的话呆在家里不就好了吗。」 我跟肩包搭话。 「呆在家里也是闲着。」肩包回答道。 「你倒是再努力想一下理由啊……」 「啰嗦。又不是一整天都背着。」 确实如同肩包说的那样,兔子先生在大学里基本上是自由活动的,既有呆在肩包里的时候也有到处游荡的时候还有一直在自治会室睡觉的时候。说起来早晚的往来一直都是让我来运送的,所以带着它走路的机会还蛮多的。 这种状况下果然还是想要部带篮子的自行车啊。 实际上我并没有自行车。因为反正公寓离大学很近,这两年里也没感到过什么不便。无论如何都需要的时候只要借自治会的自行车来用就行了。但是兔子的搬运已经和每日的生活分不开了,也是时候得研究一下购入的问题了。 就在这时,仿佛和我心有灵犀一样一部带着篮子的自行车从我旁边通过。 「裕加理酱——」 在我旁边急停下来的正是高千穗同学。我羡慕地望着她那自行车的篮子。 「啊咧,修好了?」 仔细一看的话她所乘坐的是之前坏掉链子的自行车。到底是什么时候修好的。不过从明处看的话还真是相当破旧。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要继承家业的。有工具的话只是小菜一碟哟。」 高千穗同学一边抚摸着自行车的车把一边说道。 「可是这个孩子也是时候到界限了呢……这是我中学生的时候从父亲那得到的,所以已经乘了快十年了……虽然也是时候让它退休了……可是,呐……?」 呐……?这时候她在一瞬间盯了我一眼。她想说的话大致上是传达过来了。意思是为了让这部破旧自行车引退所以想要制作公主·珍珠酱的预算吧。 就在这个超差劲的时机津村和绫小路也经过了。津村一瞬间便把握了状况,抚摸着她的自行车鞍座还「很努力了啊高千穗美津……」的说着。那个老婆婆似的名字肯定是刚刚起的吧。绫小路以慈祥的目光看着然后推了推眼睛。 我将支付额500円的决定传达给了他们。得到「连灯都买不了!」的抗议后便告诉他们可以买车铃。高千穗同学他们悻然离去的背影今天也是那么的凄惨呢。 这时候兔子先生从包里探出了头来。兔子先生望着那些离去的社会弱者们,嚯了一声,说道。 「相当不错的良缘呐。」 「哎?」 听它一说,我便凝视过去。一无所有的半空中浮现出了白色细绳。 远去的津村背后可以看见伸出来的缘之绳。 绫小路的背后也能看见。 高千穗同学的背后也能看见。 而且那些细绳。 相互各自,和其他两人连在一起。 「哎哎……这是怎么回事?」我混乱了。「难道那三个人是,三角关系吗?」 「不是那样。」 「那到底是。」 「缘可不仅仅是恋爱之事,的意思呐。」 兔子先生开始解说。 「缘即是人的一切关系。即便是友人之间也会存在缘。那些人的缘相较于恋情更接近是友谊,之前看到的那个大块头也同样联系在一起。友情的羁绊很深,的意思呐。」 我嘿的感慨着,再次眺望那三个人的缘之绳。 但是跟之前见过的贝泽同学的恋之缘有什么区别吗,光用眼睛来看根本就搞不明白。 「要怎样才能区分?」 「一看就知道了。」 「哎,哪里。」 「那个女孩的化妆的感觉什么的。」 我把它的话当作耳边风了。 深夜的自治会室中,把寄给希腊宗教研究会的信件封好之后,我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我把最后一封放在了信山之上。全部社团的份,超过二百封的信堆在一起实在相当壮观。信封里面放入了决定下来的预算额报告。之后只要把这些投到各个社团的邮箱中,本年度的预算作业就算大功告成了。 结果就像西院学姐预想的那样,刚好花了一周。只是考虑到我是以平均睡眠时间就只有三小时的步调度过了这一周,难免会觉得西院学姐的估计实在有点非人道。刚想着把人看作劳动机械的西院学姐总有一天会受到天罚的时候,西院便拿着铲子和水桶回到了房间。 「去哪里了?」 「稍微去看了看花坛的情况。」 似乎是在夜间一点钟去照顾自治会后面的花坛呢。仔细想想的话这个人在我负责预算作业的时候,一个人默默处理自治会其他工作之余还能溺爱兔子先生,甚至连花坛都能照顾上。明明我都觉得自己像个劳动机械了,她的工作量却有我的五倍。光凭一个人就能使珠大的生产总值蒸蒸日上的西院学姐,在我想着这种事情的时候一如往常地泡了两人份的咖啡。 西院学姐把杯子放到我前面露出了微笑。 「辛苦了。」 这一杯咖啡让我感动得眼泪直流。甚至让我鼻子嘶嘶的想着从今以后也要为了这个人努力工作。不过之后也想到了,所谓的受人利用就是指这么回事吧。 她望着墙上的日历。 「休息之前就连信封也弄完了真是太好了呢。」 我也看向日历。二月已经过了一半,明天开始大学便进入长长的春假了。 「这样就能好好的休息了呢。」 「对呢。今天就回去好好休息。」 西院学姐说着卷上了围巾。 「明天开始还得加油呢。」 西院学姐带着柔和的微笑回去了。虽然我从她的口吻中感觉到了某种非常不安且不祥的东西,但老实说又累又困的我实在顾不上那种事,把做好的报告书全部塞到社团大楼的邮箱后便回到公寓一觉睡到天亮了。 第二天。翘掉授课的我在午后才来到了大学,这时候自治会大楼前面已经聚集了几十人的人群了。 我上去询问到底发什么了什么,集团里面戴着焊接面罩的几个人反过来质问我了。 「是自治会的人吗。」 「是没错。」 「负责预算的是。」 「就是我。」 戴着焊接面罩的一群人,说「我们是焊接技术研究会的」这么报上了名来。嘛虽然一看就知道了。 「我们焊接研打算在下一年挑战长年以来的悲愿,铝热焊接。」 他们说,要是焊接技术研究会能做到铝热焊接的话,那么就能修补校内的电车轨道了。我则是回答说校内的电车轨不是根本没有修补的必要么。在争论的最终驳倒焊接研后,手艺研的女生们便间不容发地包围上来。以麻烦稍微等一下为由制止她们后,我慌忙逃进了自治会室里面。 西院学姐就在里面啜饮着茶。伴着声「给」,她递来了写着『预算担当』的臂章,和用马克笔胡乱涂着『每个社团10分钟』的闹钟。接着西院学姐又补充了一句,接下来才是正戏。 预算作业的正戏,就是所有上告申诉的社团的法庭斗争。 从午后到傍晚为止驳回了四十件上诉。超过三十件的时候周围就像是进入了跑步愉悦感似的精神状态,模型部甚至还提出了一亿円的要求。虽然在表示要在校内以一比一的比例从头建造大阪城的寸前订正过来了,不过大脑也实在是到了极限了吧。于是我便让剩下来的社团明天再过来,强行结束了今天的柜台工作。有生以来我初次理解到事务所人员的心情了。(注:跑步愉悦感,指在进行比如长跑这种长时间运动的时候因为脑内啡分泌而导致的兴奋状态) 为了安下心来并寻求身体的回复,我前往了生协食堂。吃饭是必要。 傍晚的食堂依旧拥挤如故。虽然大学从今天起就是春假,但大部分学生都还没有回家所以食堂也正常营业。我点了珠大套餐(400円)。然后啜饮着附赠的免费玄米茶,满足于这一时的安逸之中。 这时候捣乱系男生的津村三人组经过。安稳一去不复返了。 「那之后我们也重新考虑了一下计划。」 津村擅自坐到了同席说道。要是不谈社团就好了,可惜事与愿违。 「我们也觉得四十万円确实是很过分的要求。」 「很高兴你们能明白。」 「重新估算出来的结果是这个。」 津村拿出了之前的图纸,上面经过了红色圆珠笔的修正。预算总额四十万的文字上用两条横线划去,下面则是写上了三十二万。 「这个啊。」 我指着车把正中灿然生辉的构思。 「把珍珠拿掉不就好了么。」 「裕加理你这家伙,居然想把珍珠酱的珍珠去掉吗。」 「不是占了一半的材料费么。去掉这个然后其他东西也零零碎碎地缩减些的话,一共十五万円左右就足够了吧。」 「十五万円的话就能给吗?」 「不给。」 津村嗙嗙地敲着桌子。不被公认的同好会不管再怎么花精力活动,支付额从其量就只有500円。十五万円纯粹是痴人说梦。 「嘛一般来说是不会给的呢。」说出如此正常的话的,乃是可谓人间山脉的世野君。虽然世野君因为身体庞大的理由而被看作是会吃小孩的反派摔角手,但实际上是三人里面最有常识的人,就连小鸟也会停在他身上。真是人不可貌相。(注:虽然详情不会很清楚,不过据说摔角比赛就像是演戏一样,会分成正派和反派风格,以增加娱乐性) 「呼——唔……」 没有办法,我再一次认真阅读图纸。 虽然除了花费之外是部很棒的自行车。 「用普通的自行车改造怎样?」 「但是没有那种车架的自行车啊。」 津村皱着眉头说道。确实公主·珍珠酱的车架是由独特的曲线描绘而成,那是最为重要的关键点。是高千穗同学的女性感性的构思结晶。不过没法实现的话也就是纸上谈兵而已。(とはいえそれも梦で终わるのでは机上の空论。) 「找设计师重新设计吧。」 「设计师回家了。」 「真早呢。明明才刚到春假。」 「回来的话会跟她说的了。可是要是这个车架变普通了的话,珍珠酱的个性到底会怎样呢。」 确实要是没了这种曲线的话,那就只是带有女性装饰的妈妈车而已了。 我,津村,世野君,还有一开始就在但除了抬眼镜之外也没谈起过什么的绫小路四个人,在食堂里绞尽脑汁烦恼着要如何降低珍珠酱的预算。绫小路则是抬眼镜。虽然思考了十五分钟,但除了去掉珍珠之外就没有别的点子了。 清脆的鸟鸣声叫醒了我。在被炉里睡着了。起身的时候关节阵阵发痛。 看来是积累了不少疲劳。 预算斗争实在是苛烈至极。明明都春假了还是有无数的社团连日来访自治会室。如果是真的因为预算不足而过来相谈的社团还好,但有的社团纯粹是过来蹭咖啡,有的是因为大家过来所以也跟了过来,还有的是瞄准人流过来开流动摊位的,这种社团实在是非常的碍事。而且还来自治会说想借用瓦斯来摆摊。鬼才会借。 所以昨天也是累到快要趴下,回去之后吃过饭就直接趴在被炉上睡着了。真该好好地躺着睡啊,这么想着的我望向了床上,然后看到兔子先生还开着任天堂ds的电源,就那样露出肚皮睡觉。就算不干活至少希望能慎行一些啊。 把沉重得无谓的兔子先生装进肩包后,今天我也前往了大学。看来有必要尽早购入带篮子的自行车了。 「每天每天还真能乐此不疲地过去呐。」 只有重量很行的兔子说道。 「明明大学都放假了。」 「虽然放假了啊。跟兔子先生不一样我是有很多工作的。」 「工作什么的还真是夸张的说法呐。不就是在玩而已么。」 「兔子先生才是,不要老是玩ds快点帮我修好缘啊。」 「也是时候想要新的游戏了呐。」 「要是能找到缘的对象要我买给你也行。」 「真的吗。」 「什么啊那个反应……不是说时机未到就结不了么。」 「那种事怎样都好了……」 「你就没有专业意识什么的吗……」 「勉强结成也能顺顺利利的情况也是有的。」 「兔子先生,你是看我不大懂缘的事所以就说些随随便便的话对吧。」 「啰嗦。好啦,那个怎样。澄子。」 「哎,西院学姐?」 「气质很好。气量也很好。给你还算浪费的对象呢,没什么不满吧。老朽还真是好人呐。」 「不,那个……」 怎么说好呢。 那个嘛,确实西院学姐是漂亮到被纠缠不休地邀请去参加学园祭选美的美人…… 不、可是。西院学姐是我从进入自治会的时候起就让我抬不起头来的大学姐。也就是说,用棒球来形容的话就像是长屿茂雄,用足球来形容的话就像是知良一样的存在啊,交往什么的这么不得了的想法可是从来都没有过。根本就不会被当作一回事。(注:长屿茂雄,日本的职业棒球选手、监督;三浦知良,原文为他的爱称kazu,日本的足球运动员。两人都可以说是国民级的运动员,具体成就可以自行wiki) 突然我想到了一些事。 要是让兔子先生勉强结缘的话,难说会不会让什么怎么样之类的啊。比如说我和西院学姐的交往搞不好会产生某些影响什么的。比如说长屿茂雄突然要作为巨人3号位重归现役之类的超展开什么的。(注:巨人队为长屿茂雄所效力的队伍,他的背号3号是巨人队的永久缺号之一) 那实在有点……到底是怎样虽然没法很好的说明,总而言之就是有点,不会很那个吗。不会很不妙吗。 「讨厌的话就算了。」 兔子先生收回了自己的话。我则是被什么揪住似的呻吟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种焦躁感。是太过惋惜之类的葛藤吗。 还在为这突如其来的,关于勉强结缘的事而烦恼的时候,我来到了大学。 走向自治会大楼结果发现建筑前面有人。 「啊,来了。裕加理酱。」 是高千穗同学。今天首个来上告的社团居然是城市自行车爱好会吗。到底是第几次了啊。 「那个,不是回去了吗。」 「回去了一趟。」高千穗同学说道。「不过又回来了。」 「预算的话希望不要抱什么期待……我觉得是不会给500円以上的了。」 「反过来反过来。」 「反过来?」 「是我们城市自行车爱好会要给裕加理君进献好东西啦。」 这么说着的高千穗同学摆了摆手。于是我便从着她跟过去。自治会大楼旁边的停车场,停着高千穗同学的爱车——高千穗美津。 「这个不要嘛?」 「哎?」我愣了一下。「这部自行车?」 「虽然很旧了不过还跑得动。链子也修好了,暂时应该是没问题的哟。」 她这么一说我便望向了高千穗美津。 那可是如今非常有必要的带篮自行车。 「要是裕加理君不要的话,我想还能不能给自治会用什么的。」 「不,我是很想要啦……」 我露出了讶异的表情。因为,这事不是好过头了么。 在这种时期,即使不用费劲也能想到来自社团的赠物很有可能是贿赂。虽然实在不觉得会有人把用了十年以上的自行车当成贿赂。但它是城市自行车爱好会的资产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珍珠酱的钱可不会出哟。」 我警惕地回答。 「我知道的啦。」高千穗同学笑着说道。 「那为什么。买了新的?」 「也不是那么回事。」 高千穗同学「唔」的呻吟着,有点欲言又止。然后开口了。 「你看,不是要回去了么?」 「嗯。」 「怎么说呢,父亲好像突然倒下了。」 「哎。」 「不是,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闪到腰了。」 啊啊,我说着抚了抚胸。 「话是这么说,但似乎没法起身呢。因为上了年纪啦。这么一来就开不了店,然后就无精打采的了。」 之前也听说过,高千穗同学的老家是自行车店。商品净是些重物,要是腰不好的话实在是没法工作的吧。 「真是无妄之灾呢。」 「对啊。嘛,所以呢。这也算个契机。于是就回去了。」 「回去是。」 「老家。开始接手家业了。」 突如其来的话题让我瞪圆了眼。 「哎,学校呢?」 「虽然有点可惜呢。」高千穗嘟起了嘴。「不过反正也是打算在毕业之后就继承的。」 「啊……」 我为这突如其来的事困惑了。正迷惘到底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便得到了无可奈何的脱力回答。 「所以今天呢,就把这个孩子带过来,当成给裕加理酱的饯别礼了。用这个的话就能减轻不少负重了。我想应该能帮上忙,裕加理酱不拿去给自治会用吗?」 「不,嗯。正好需要自行车。帮大忙了。我收下了。」 「太好了——」 高千穗同学绽开了笑颜。她抚摸着一直以来乘坐着的自行车鞍座,就像是疼爱似的低语道。 「受了裕加理酱的不少关照了。」 「不这边才是……那个,送别会呢。」 「昨天跟津村他们一直喝到天亮了哟。虽然还有点头痛,不过得回去收拾了……因为是突然下的决定啊。公寓的退房可是超慌忙的。那裕加理酱,谢谢了呢。」 「什么时候回去?」 「下周——」 说着她挥了挥手。高千穗同学简直就像是去附近的超市似的,踩着飘飘然的步子离开了。 我看着刚刚得来的自行车。 明明是梦寐以求的带篮自行车,却总感觉没法坦然地高兴起来。 入夜后上告的社团不复再来了。 大概今天已经不会再来了吧。经过半天之后自治会室又回到了安稳。我把两人份的咖啡粉放到了咖啡机里后按下了开关。 机械开始自动加热热水了。我一边等待着滤出,一边出神地考虑着高千穗同学的事。 之前她也说过,本来就打算在毕业之后继承家里的自行车店。所以即使说是辍学了也算不上是什么情非所愿的事。虽然比预定早了两年但最终的结果是一样的。 而且成为三年生和四年生后随着毕业论文和就职活动的时间增加授课也会相应减少。要说的话比起普通的学习,为毕业作准备的时间要更多,对于已经决定了就职职业的人来说可能也说不上是重要的两年。 所以高千穗同学的辍学肯定不是什么非常不幸的事。并不是会让周围露出一脸同情的沉重大事。这点我是理解的。 虽然理解。 一起度过了大学两年的朋友,本以为还会一起度过剩下两年,却被告知说会突然不在了。无论如何也无法释然的心情涌现而出。 就像是突然少了件衣服似的,让心里不寒而栗似的感觉,不由得冒出来了。 留心一看的话,房间的火炉的油已经用尽了,火也熄灭了。怪不得会冷。我去到外边添灯油。回来的时候西院学姐用毛巾把兔子先生团团包起来,把兔子先生弄成个毯藻似的。 「因为想着不能让它感冒了。」 「本来就是毛皮啦。」 毕竟是雪山上也有的动物所以应该挺耐寒的吧。不过是火炉熄掉了,我想兔子先生最多也就只会抱怨一下而已。当成耳边风就没问题了。 可是西院却以认真的眼神研究着兔子先生的防寒装备。 「应该去买动物用的小型电热毯吗。」 「能请你不要太宠它可以吗……」 明明人还在用旧式的火炉烤火,为什么非得去买家畜专用的电热毯啊。 「再说到底要多少钱啊那个。」 「五千円左右。」 「西院学姐也是靠着家里寄过来的生活费生活的,没有那种余裕吧。」 「是呢……」 说着她从架子里拿出了文件。那是我拼了命总算在前天整理好的下年度预算书。她吧啦吧啦地翻着页浏览过去,然后用圆珠笔写了两三行什么东西。 「好了。」 我接过文件一看。棒球部和足球部还有汽车部的预算经过了细微的调整,多出来的份则纳入到自治会费中。增加的预算其名目为『规定外福利保健费——关于自治会执行员及其附带物的保健卫生设备费(包含饲养动物等)』。 「这是职权乱用。」 「只是省去了无谓的费用而已。」 西院学姐拿过了文件,滚滚不断地说明为什么要削减棒球部和足球部还有汽车部的预算,滔滔不绝地训导我在估算上的草率。反驳是不可能的。能在事务辩论上胜过她的人类在这所大学里根本不存在。 漂亮地获得了自由预算后西院学姐便迅速把迷你电热毯加入到亚马逊的购物车里。兔子先生又故意蹭了蹭她。于是西院学姐进而加上了额外牧草。真是个好钱包。 我回顾了一下修整过的预算书,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没法在这个人面前抬起头来。明明年纪应该只差了一岁,可是对方却完全把我当成小孩子对付,我也是完全把西院学姐当成大人对付,上下关系不管是谁都一目了然。 (果然交往什么的根本就没法想象……) 「怎么?」 西院学姐敏锐地对我的不稳视线作出反应。 「没,稍微有点那个。」 「稍微有点哪个?」 完全看透了这边想的是某些难以启齿之事。读心妖怪西院学姐今天也是状态绝佳。 「快点说出来。」 「今天真冷呢。」 「不是把火炉点着了么。」 「想吃关东煮吗。我去买。」 我决定暂时撤退。拿过外衣后便从房间逃跑出去。可出去的时候却发现津村拿着不少便利袋站在前面。 「要吃关东煮吗。」 因为津村买了相当多的关东煮所以我便把它们转移到大锅里煮着吃。包含西院学姐在内的三个人围坐在瓦斯炉上的锅旁。津村把发泡酒和啤酒递了过来。我则是陪着笑把啤酒传给西院学姐。(注:发泡酒,为日本的独特产物,味道跟啤酒差不多,但因为麦芽度不同而适用于有别于啤酒的税收于是被厂商区分开来) 虽然战略性撤退失败了,不过托津村过来的福不用被继续追问就完事了。我一边留心不要把话题兜回去,一边剥着魔芋。 「话说下面放着自行车。」 津村拿过了鸡蛋说道。 「高千穗来过了?」 「嗯,来过了。把那部自行车给我了。」 「那已经听说过了吗。」 我点了点头。 「嘛就是那么回事了。」津村剥着鸡蛋。「真突然呢。」 说着津村打开了易拉罐。 还想着难得过来自治会玩了,果然是关于她的事吗。 「嘛,本来那家伙就是决定要继承家业的啦。而且那家伙的老家也不是说在什么特别远的地方。搭新干线的话也就一个半小时左右。所以啊,其实也没什么好可惜的啦。可是啊。怎么说呢。果然还是挺寂寞的呢,这事。」 津村好像是自说自话地说明着自己的感觉。对此我也是差不多一样的感觉。「感觉蛮寂寞啊」我如此补充了一句津村的心情。 「高千穗同学,回去了?」 西院学姐加入了话题。于是我们便说明了她的事。 「有点寂寞呢。」 西院学姐拿着啤酒罐嘟囔道。 「可是,那并不是坏事哟。」 「即使很寂寞吗?」我反问道。 「会寂寞是因为互相都是重要的朋友吧。大学期间能交到这种关系的朋友可是件很棒的事。即使不能一起留到最后,光凭这点上来大学不就有意义了么。」 西院学姐对我们说出了非常温柔的话语。 这时候,我想起了以前曾见到过的,津村他们和高千穗同学之间的缘之绳。 和恋爱不同的,人之缘。 朋友之缘。 「话是这样说啦西院学姐。嘛你听我说吧。」 津村打开了第二罐发泡酒说道。 「确实心啊感觉啊之类的东西我也是觉得很重要的来着啊?可是呢,不觉得还是有必要留下什么有形的回忆吗。结果啊,结果却让这个吝啬鬼践踏了。」 「践踏了吗裕加理君。」 「才没践踏。在我践踏之前就自灭了。根本就只是做梦而已。」 为了说明我拿出了城市自行车爱好会的报告书。西院学姐拿过去过目了。就是之前的珍珠酱的设计图。 「啊啊是梦啊。未竟之梦啊。就是因为这家伙顽固的不肯给预算,我们梦中的自行车才没法完成啊。」 「要是认真的想要预算的话麻烦看清现实好好检讨啊。」 「不对,你错了。没法挤出预算是因为你的手腕不够。要是这里的西院学姐的话肯定能凭着漂亮的手腕赐给我们四十万円的啊。」 我「唔」的语塞了。我在预算作业上的草率才刚刚被证明过,凭着西院学姐的手段搞不好真的能拿出四十万円来也说不定。 「是呢……」 西院学姐嘟囔着,从笔筒里拿过圆珠笔。 「珍珠免谈。」 「等、稍微等一下西院学姐。珍珠可是公主·珍珠酱的灵魂所在啊。要是没了的话寄宿在珍珠酱里面的灵魂会成什么样啊。」 西院学姐瞥了津村一眼。于是津村说了句「什么事也没有」便闭嘴了。 「这里要削减这里也是……可全部不都是碳素纤维么。」 西院学姐在什么有问题的地方划上了红线,算出了新的制作费。 「大概十二万円左右。」 「十二万的话就能给吗?」 「不给。」 津村「咕呜」的呻吟起来。西院学姐说的话可没法不闻啊。 「第一,津村君。你试过碳素纤维的加工吗。」 「虽然是没有……本来是想着有预算再学的。」 「还挺花时间的哟。」 西院学姐开始给津村解说碳素框的制作方法。因为这一年里都在一起工作所以我才知道,西院学姐的头脑中广泛而深入地吸收了五花八门各种分野的知识。我不知道那到底是自治会经验培养出来的还是单纯的兴趣使然,总而言之面对所有的社团部员或是大学职员,甚至是教授,她都能对等地谈论专业性话题。教授甚至还说过,她的头脑才是珠山大学的中枢。虽然感觉本人不希望教授这么说就是了。 结果我也跟津村一起听了西院学姐的讲义。碳素纤维的加工似乎确实并不是只要有材料就能马上完成的。不如说要凑齐专门用的材料还得另外花上时间。 就是说。即使现在就有能够自由使用的十二万元,也没法马上做出珍珠酱的意思。 我记起来了。高千穗同学说过下周就回老家。问过津村后说是坐周一早上的新干线回去。今天已经是星期四了所以就只剩下五六日三天了。事到如今不管是有没有钱,让高千穗同学看到珍珠酱也只能是梦想而已了。 津村说了句「可恶」捏扁了罐子。 我拿过了报告书,再一次回顾珍珠酱的设计图。 虽然很悲哀,但世上不尽人意的事数不胜数。高千穗同学的辍学真的决定得太突然了,要是再有一年,不即使只有半年的话说不定就能作出珍珠酱了,只能说实在是无可奈何。 重新审视过后的设计图,上面的珍珠酱看起来总觉得在闪闪发光。 整体看来有许多恶作剧,甚至唯有心血来潮和天马行空的这部自行车,正因如此才显得无比璀璨,比起一切都要来得可爱。 「很可爱的自行车呢。」 西院学姐在旁边窥视着图纸嘟哝起来。 「这种样式的自行车,我也想要。」 「对吧,没错对吧。」津村悔恨地说道。「虽然是自夸自卖,这部自行车彻头彻尾都是相当棒的一台。凭这前后总共二十四档变速还有轻如羽毛的碳素框,哪怕是大学前面那个累死人的斜坡也能一次性跑上去。」 「呐,津村君。」 「怎么了。」 「虽然性能好也是件好事。」西院学姐指着设计图。「但我觉得,这个可爱的车架设计,才是珍珠酱首要的特色所在。」 「那个。」津村也回顾着图纸。「嘛,对呢。」 「实际上或许不需要变速器还有碳素纤维……」 她眯细了眼说道。 「只要作出这种样式的自行车,那里面就肯定是注入了珍珠酱的灵魂,不是吗。」 听到西院学姐的话,我抬起了头来。 正面的津村也抬起了头来。 我和津村四目相接。津村好像是瞪圆了眼。大概我现在也是同样的表情吧。 我们大概,想到了同样的事。 津村别开了视线。脸孔面向的乃是一直占据着自治会室一角的,大件提交物所堆成的山。我也一块望向了那座小山。篮子啊灯啊还有大量的铁管映入了眼帘。这些提交物,基本上没有返回的义务。 「星期一的什么时候?」 西院学姐问道。 「早上九点的新干线。」津村随即答道。 珠山大学的头脑一边用勺子捞起关东煮,一边以洞察了未来似的眼神说道。 「勉勉强强呢。」 我和津村把还剩不少的关东煮放到一边,用手机把世野君和绫小路叫了出来。 心地善良的世野君马上就过来了。我们借助巨人的力量开始从旁搜刮垃圾山。即使只有一些也要把能用的东西全部搜集起来。迟到的绫小路则是在旁边抬眼镜。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出动了。 把发掘出来的铁管全部收集起来后,便用自治会的手推车运往校内。津村和世野君当然过来了,但绫小路还没来。肯定是在家里一边睡觉一边抬眼镜吧。 我们没有联络高千穗同学。 因为她现在肯定是为了退房准备而忙着收拾吧,更重要的是我们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办到。津村说预先受到期待也不大好,于是我们采纳了他的意见,得出了排除高千穗同学四个人来干并以最后给她个惊喜为目标的结论。 于是乎『公主·珍珠酱制造计划』就在极密之下展开了。 我们到访的是秘密计划着在校内制造铁轨的焊接技术研究会。 焊接研以大学属地边境的一间铁皮屋为根据地,日复一日地钻研着焊接。初次来访的时候还以为是间小型的工场。虽然焊接研里还留着比想象中还要多的部员,但因为全部都戴着焊接面罩所以无法识别个体。 报上了自治会的名讳后,穿着防护服戴着焊接面罩看起来像是焊接研会长的人物登场了。那副行头与其说是会长还不如说是工场长。 工场长用难以想象是大学生的干涩中年声音说了句「是铝热焊接的事吗」。我回答说不是。工场长反问说那是来干嘛。 我们把带过来的大量铁管,还有『公主·珍珠酱』的设计图交给他看。 工场长透过焊接面罩的护目镜看着图纸。阅读了一会后,他抱着腕低语道。 「虽然只是接上的话很简单。但要弯曲就有点麻烦了呐。」 没法做到这么漂亮的哦,工场长说道。即便焊接技术研究会乃是校内首屈一指的焊接集团,但说到底终究还是学生,似乎并没有擅长到那种地步。 「还有,希望能在星期天之前想点办法。」津村补充说明道。 「今天不是星期五了么。不就只剩三天了。」工场长回顾图纸。「如果多少有点难看也没关系的话倒是可以很快做好……」 「不。」 津村挺身而出。 「请务必做得可爱些。」 「可爱呢。要漂亮地做到这种曲线可是相当难的啊。」 「公主·珍珠酱是部很可爱的自行车。」 津村的声音很自然的变大了。 「就算材料不是碳素纤维,就算没有变速器,就算机能要再怎么改变也好都必须要可爱。如果没有时间的话就算了。但那只有到最后关头才会考虑。拜托了。我们也会尽可能帮忙的。至少不能挑战一下吗。」 津村坦率的传达了自己的希望。 工场长默默地看着图纸。 他抬起了头来。焊接面罩的护目镜上闪过了一片亮光。 「那就干吧。嘛,要是有这些材料的话不管多少次都可以挑战,干活的时候弯曲加工也会渐渐熟手的吧。没什么,没事。所谓焊接就是熔掉再接上的工作啊。失败的话再次熔掉就好了。无数次熔掉,无数次接上。焊接就像是人生一样的存在啊。」 工场长说出了好像是很帅气的话。 「熔化金属的可不是焊枪。而是人的热情啊。」 我和津村「嗯」的点头。虽然不大明白他在说什么,不过唯有ok这部分是理解了。于是乎我们便借助焊接研的力量开始制作自行车的车架了。 那是预料之外的高难度作业。 第一天的傍晚过去了的时点,我、津村还有世野君三个人满身大汗,痛切地感受加工铁管的困难了。老实说太小看它了。没想到光是弯曲铁管就已经如此困难了。 津村和工场长一起挑战第八根铁管。我和世野君则是一边小憩一边看着他们。因为焊枪数量的关系也没法四个人同时作业。 津村用焊枪将铁管加热。虽然赤红的铁变得相当柔软了,但若不慎重弯曲的话铁管会因为过软而失去形体。首先加热一部分将其弯曲。然后一点点地加热再弯曲。经过不断重复便能渐渐作出较大的曲线了。 工场长用他的巧手将一根铁管弯成了扇形的弧。 「怎样。」 工场长望着铁管说道。我和世野君也靠了过去。全员一块把刚刚做好的铁管跟图纸对照。 全员沉默了。接着彼此打量各自的脸色。于是察觉到氛围了。 「不行啊——」 工场长呻吟起来。 虽然很遗憾但在场全员都认为不及图纸。弧度有点缓了,途中的部分也不够光滑。 我们今天一整天,都一直重复着这种try和error。渐渐可以弯曲铁管了,也渐渐可以漂亮地弯曲了。只是要像图纸那样弯曲实在是太困难了。 「但是感觉捉到窍门了哟。」津村用手拭去额上的汗后说道。 「真的假的。我完全捉不住就是了。」 「我也是。」世野君说道。 工场长毕竟是老手,而肌肉匀称的津村也很擅长肉体作业,这两个人所做的加工确实相当的不错。相对的,块头庞大的世野君和纤细无力的我这对组合就净做出些羞于见人的玩意。 于是津村提出了分工的提案。津村和工场长一起继续挑战车架的制作。这期间我和世野君则去调配车架以外的配件,就是这么个作战。虽然自治会的垃圾山里能找到车铃还有灯之类的程度的东西,但轮胎还有鞍座这类重要部位却没法准备。那边也该尽早入手了。 确实反正全员呆在这也没法同时作业,考虑到剩下的时间分工才是正确答案。 我同意了这个作战,打算明天暂时和世野君两个人离开工场。绫小路不知道是去哪里了完全看不到人影。不过我想绫小路就算在场不也只会抬眼镜么。所以其实不在也没什么关系。 第二天是跟世野君去寻找配件。 这边比起制作车架应该要简单不少。要问为什么的话是因为珠山大学里还有另外三个自行车社团。这三个和城市自行车爱好会不同,是有着相当人数的大型社团,我想只要按顺序拜托的话就能普通地拿到他们不要的配件了。 但是这种盘算实在是太天真了。我和世野君跑到了各个社团的部室,然而因为春假的关系学生大多都已经回家了。 不管是哪个社团都没有多少人。而且理所当然的,大部分乘自行车来的部员会把自行车带回自己家里,因此配件什么的也几乎都是放在家里,即使有些留在部室里但主人却不在。所以即便想拜托让社员把不要的配件给我们,状况却是因为没有人而什么都做不了。 盘算完全落空让我焦急起来了。 「该怎么办。」 「但也只能去收集了不是么。」 世野君沉重地答道。虽然我问了句该怎么办,但也只能按世野君说的那样做了。 我们从留下来的部员那里打听了其他部员的联络方法。接着展开了轮番询问有没有多余配件这么种迂回作战。虽然回到老家的人是没办法了,但或许能从留在附近的人那里得到多余的配件。 伴着手机的鸣声,我们在大学周边来回奔跑。 为了在之后组合的时候能一帆风顺,所以从握把到轮胎能拿到手的东西全部都要回去了。简直像是自行车的专门废品回收。负责拿车轮的巨人世野君在大学周边来回奔跑的模样,后来被格斗研称作一人民族大迁移而敬畏着。还有虽然没什么关系但姑且还是说一句,抬眼镜的今天也没来。 我带着收集回来的配件去了一趟自治会室。 虽然还在分秒必争的自行车制造当中,但也不是说我能因此翘掉自治会的工作。今天肯定也有不少希望争取预算的社团过来才对。至少得尽早收拾完再回到配件收集的任务中去。 这么想着,来到自治会室后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 西院学姐会不在是情有可原,但上告的社团不可能连一个都没有。毕竟这阵子每天都络绎不绝。 「你知道什么吗?」 我向着应该会知道情况的动物出声搭话。兔子先生正在玩ds。说起来我印象中没听过那个游戏的声音。那不是我的游戏。 「澄子买回来的。」兔子先生答道。 「哎……该不会说兔子先生你,跟西院学姐说话了吧。」 「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睛诉求而已呐。」 我看了看游戏软件。『时尚主宰 女装搭配』。完全是女生向的游戏。大概是诉求失败了吧。 「那个归那个。」 兔子先生很愉快似的点着触摸屏搭配着服装。 「啊啊真是的。之后得去道谢啊。」 「道两次也可以。」 「什么?」 「你的工作,澄子全部收拾干净完才回去的哟。」 「哎。」 我从架子上拿出了今年预算的文件。打开后发现在昨天各个社团就已经几乎全盖上了「已接受」的印章。而且就彷如预先知道了我会打开那里似的,上面贴着一张便条,写着「对第一次而言合格了」这么一句评价。我惊叹地吐了口气。才不是长屿茂雄。而是迈尔克·乔丹第四次复出。而且还是九次拿到50分的伟业啊。(注:空中飞人乔丹,堪称最传奇的篮球运动员,他的运动生涯中一共引退过三次) 我对着文件下跪叩拜珠山的大明神。居然胆敢闪过交往什么的不敬念头,实在是万分抱歉,想着我便老实地双手合十。 放好文件后,我马上回到了配件收集中去。 既然劳烦了珠山的神明出手相助,就只能完成珍珠酱以作答谢了。 花了一整天,我和世野君成功收集到了一大半自行车的配件了。 第二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我们才回到了工场。 深夜中津村和工场长还在弯曲着赤热的铁管。而且他们旁边,已经放在挺像样的自行车车架了。 完成了八成的那个车架,忠实地再现了图纸上所描绘的漂亮曲线。 「怎么样。」 津村一脸得意地说道。世野君发出了「很厉害啊」的感叹声。老实说我也吓了一跳。明明昨天还是乱七八糟的,不知不觉间已经很有自行车的模样了。 津村和工场长以美式的姿势互缠胳膊。他们嘿嘿地笑了,无需言语交流便可会意。通过焊接互相理解的男人就在这里。 夜里我们在工场一边吃着便当一边谈着明天的作业。 明天星期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完成车架后,剩下的就是把配件收集好,再组装上。从今天的作业进度来看,明天就该差不多完成了吧。 吃完饭后我出到了工场外面,天上的星星感觉格外美丽。深冬的天空能看到猎户座。其他的星座就不大清楚了。 从后面出来的津村把温暖的罐装咖啡扔了过来。寒冷的天空之下,我们一边抬头望天一边畅饮。 「呐裕加理。」 「怎么。」 「我是第一次知道。虽然这次没用上……但铝热焊接啊,是很了不起的焊接哟。」 津村好像是觉醒了什么兴趣。也或许是单纯的焊接热。我相信只要离开了焊枪就会恢复正常了。 津村啜饮了一口咖啡,觉得很冷似的呼了口气。 「能赶上吗。」 津村有点示弱地说道。 「会赶上的。」 我坦然回答。有明天一整天时间的话,肯定能完成自行车的,我相信这个既非希望也没计算过的估计。 后天的早上,高千穗同学就会乘新干线回老家了。 我们最初,是打算在完成自行车后带到高千穗同学的公寓里披露的。但后来听说她似乎明天就会退掉公寓的房间,夜里就住在新干线车站附近的旅馆。所以完成自行车之后,我们得带到车站才能让她看到。 她会乘坐星期一早上九点的新干线。 明天的星期天,真的是最后一天了。 「这种关键时候。」津村生气地说道。「绫小路那家伙居然在偷懒。」 「嘛就算在场大概也只会抬眼镜就是了……」 「那个归那个。可是都到最后了那家伙也该更加努力地抬眼镜才对吧。真是薄情的家伙。该不会是根本就没想过要露脸吧。」 「但是我想。」 我思量了一会儿后说道。 「大概没问题的。」 「为什么能断言啊裕加理。有绫小路会回来的根据吗。」 「算是吧。」 「什么啊。」 津村撅起了嘴来。把咖啡喝光后便回到了工场里面了。 我则是凝视着,他的后背。 津村背后伸出来的,和绫小路、和世野君、和高千穗同学连在一起的那些缘,现在也依然清晰可见。 津村踩着脚踏。 那部自行车从工场里面缓缓而出。 流畅地动了。在小小的空地转了一周后,津村回到了我们这里。 「不好。」 津村下来之后说道。 「超厉害的。」 我和世野君还有工厂长通过猜拳来决定好了顺序。屁股坐上去的我在骑乘的时候漏出了「哦哦」的赞叹声。 脚踏很轻。简直就像是从地面稍微浮起一样。彷如羽毛似的骑乘感,让人不禁想要顺势驶出大学外面在深夜的街道上兜风,光是蹬着自行车就让人心往神驰。它就是这么一部,初次体验便有如此骑乘感的自行车。 「这还真是。」我按下刹车停住。「能行啊。」 工场长戴着面罩点头。 世野君也点头回应。 津村捡起了旁边的铁管当成麦克风一样拿着。 「就如各位所见……这就是出自我们城市自行车爱好会的完全原创的自行车……其名为!princess·pearl酱!」 星期天的深夜0时过去了一些。 我们的自行车终于完成了! 「………………嗯……」 我。 感觉有点不对劲。 「裕加理。什么啊那种反应。」 「因为……那个…………虽然现在才来说有点过分…………根本不可爱啊?」 我指着刚刚完成的珍珠酱,皱起了眉头。 用焊枪将铁管加热焊接在一起组合而成的珍珠酱的车架,老实说实在是非常的肮脏且朴素。 构造和曲线完美地沿袭了图纸。形状无疑是非常的可爱。然而表面的质感却荒芜得让人生畏。这下子比起公主·珍珠酱,叫作特攻·总长君还更加合适。 而且在场全员似乎也怀有同一印象。津村抱着腕「唔」的呻吟起来。 「设定为珍珠酱的兄长如何。」 「公主的兄长不应该是王子吗。」 「虽然是王族不过是不良。」 是在受压抑的环境下产生的压力,津村就这么完善着王子的设定。当然那并没有解决眼前的问题。 不,不可爱的原因已经明白了。津村,世野君还有工场长应该也明白了。朴素的质感就是其原因的话只要做些什么就好。换言之涂上色彩就行了。再经过涂装的话公主·珍珠酱就会完成了。 然而在场却没有能用的道具,这点大家也早已心知肚明的。 颜色的事完全没有想过,涂料还有毛刷什么的我们全部都没有准备。夜里0点也没有出售的店铺。高千穗同学乘上新干线是早上九点。要是等店铺开门,她就会一无所知地回到故乡了。 我们只能在深夜的工场里惘然若失。 那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响了起来。是来自西院学姐的邮件。 『辛苦了。我想应该是刚刚完工的时候。』 我动摇地回望四周。是在哪里监视着吗。 『肚子也该饿了。』 如她所言今天几乎一天都没吃过东西所以是相当的饿。因为不是时候所以完全忘记了就是了。 『请去一趟自治会室。』 最后还有句『我要去睡了』,邮件便到此结束。于是我们暂且决定听从西院学姐的话。 津村面向了连日奉陪到深夜的工场长。工场长缓缓的脱下了焊接面罩。看来他的真面目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个有点显老的学生而已。工场长最后似乎还想留下什么名言。但是在睡意和疲劳夹击下只说出了「焊接也是人类啊」之类的不明所以的话便完了。回去之后再研究一下焊接研的预算好了。才840円的电弧焊焊条让他们随便买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大家低下了头来,与关照过自己的工场道别了。疲惫不堪的我们用手推着总长君,步履蹒跚地走向了自治会室。 进到房间里后,发现桌上放着两个便利袋。 一边里面放了许多饭团跟饮料。那应该是西院学姐准备的夜宵吧。我们感恩戴德地飞奔过去。 「这边是?」 我翻看另一个袋子。 那个袋子里面。 装着五颜六色的自喷漆和毛刷。 我们面面相觑。津村的脸上露出了希望的神色。心灰意冷的我们瞬间恢复了活力。 马上就要以少年漫的不良漫画告终的总长君,总算看到了复活为少女漫的珍珠酱的可能性。西院学姐的先见之明实在是太可怕了。不愧是珠山大学的头脑。西院学姐的兴趣肯定是月刊。(注:原文先后为magazine,讲谈社的少年周刊;marguerite,集英社的少女半月刊;flowers,小学馆的月刊) 我们兴高采烈地拿出了自喷漆。 这时候,自治会室的拉门突然被气势汹汹地打开了。 站在那里的。 是绫小路。 「绫小路。」津村出声了。「你这家伙——」 绫小路笑着高高举起了右手。 他手上拿着的,是由数十颗珍珠编成的庄严首饰。 「这是!」 我们跑近了那件首饰。拿上去比想象中要轻。看来并不是真正的珍珠而是仿造品。 绫小路开始说明了。他先去拜托模型研究会将塑料珠涂成珍珠色作成了仿制珍珠。然后再拜托手艺部将它们编成了首饰。自己则是一边看着别人作业一边抬眼镜。今天这时候才过来并不全是因为在家里睡懒觉。我们对绫小路的工作赞誉有加,同时更多还是痛骂。绫小路只是推了推眼镜。还真是完完全全坦然受之。 「来得及吗。」 津村看了看时钟。从大学到新干线车站还蛮远的。再怎么说也没法把自行车带到电车上去,所以就只能用自治会所有的面包车载过去了吧。乘车过去的话就得在七点半离开大学了。 我们把夜宵平均分成五份后便匆匆忙忙地着手涂装了。绫小路固执地表示直到最后都要负责抬眼镜,不过结果被提拔为负责扇干涂漆了。虽然他说没试过比抬眼镜更加剧烈的运动所以一个不好会死也说不定。不过我想能成为公主生日的祭品肯定也是他的夙愿吧。 西院学姐所准备的喷漆以白色为主,另外还有很多如同公主殿下的礼服般可爱的颜色。 我们挥舞起毛刷。 珍珠酱一步步地登上了王女的阶梯。 窗户外边透进了晨光。 「完成不了啊。」津村呻吟着。 「还不是因为你对公主的印象太奇怪了……为什么会涂上红色啊……」 「说到公主不肯定是穿着红衣的活泼小不点么。」 「不就只有甜甜小公主么。喂绫小路快扇啊。」(注:あんみつ姫,又译甜蜜公主,馅蜜姬,更具体的还是百度一下比较快) 绫小路双手拿着扇死掉了。我才知道原来还有这种飞行方法。 「是时候出发了不然就来不及了啊。」 世野君望向时钟。已经是七点了。 「离车站有三十公里来着?」 「早上的公路乱糟糟的没一个半小时的话……」 「哎噫,搬上去。」津村作出了判断。「车厢不是很宽敞么。在车里面边涂漆边扇干好了。」 确实只剩下这一手了。我们慎重地把喷漆还没干透的自行车搬到了车子后面。自喷漆还有行李,另外虽然感觉没必要不过也姑且把绫小路搬上去了。 让唯一有驾驶证的世野君负责驾驶后我们便从大学出发了。 目测会在高千穗同学出发前十五分钟到达车站。 当然考虑到我们并不是西院学姐,所以我们也很清楚那种计算其实也不可能会准确。 行程的半路上我们便被卷入到塞车之中。 「居然是事故堵塞——」世野君看着布告牌。 「看上去很长吗?」 我放下了毛刷从后边发问。涂装总算是完工了。虽然还有些地方只是半干。 「要换道吗?要是转回国道那边……」 「那不就得兜路么。这边可是连畅通无阻也有可能赶不上啊。」 「是要赌在这条路上的塞车会不会结束,或是果断选择迂回吗……」 「哈哈哈噗,你们啊。」 津村就像个笨蛋一样笑着。 「你们以为咱们运的是什么东西啊。」 我们在栏杆旁停车把自行车放了下去。 公主·珍珠酱的披露时机到了。 「还剩十公里。自行车是最快的。」 津村跨到珍珠酱上面说道。 确实如他所言,比起堵塞中的汽车,自行车肯定要更快。反正要让高千穗同学看到的是这部自行车,即使只有一人一辆到达也已经很足够了。 但也有不安。珍珠酱可不是飞驰在公路上的公路自行车,而是漂亮的贵妇妈妈车啊。 「有珍珠酱在肯定没事的。裕加理也骑过所以能懂的吧。」 「这边还没干所以小心些。还有驾驶也是。今天风很大。」 「交给我好了。」 津村戴上带过来的头盔,可靠地回答道。 我们在最后,把珍珠首饰挂在了车把的正中。 用金属丝固定好。虽然多少有点不够美观但毕竟是临时弄的也没有办法了。加冕之后的模样,就如同美貌轰动邻国的绝世美女,王妃princess·pearl其人。 「公主出阵!」 津村叫道。实际上还蛮像战姬。 于是乎津村蹬着珍珠酱,在通往车站的路上奋力直奔了。 留下来的我们三个上车回到了塞车的队列中去。按照这个步调我想应该来不及给高千穗同学送行了。不过还是姑且向着车站前进。毕竟还得载上返回的津村和自行车。 我用手机调查地图。测量了一下到车站的大概距离并计算了一下时间,如果没有迷路的话自行车应该是足够赶上了。而且珍珠酱真的是部跑得很快的自行车。再来就是相信有着城市自行车爱好会第一脚力的津村了。 在面包车慢吞吞地前进的时候,我在后边的车厢收拾着凌乱不已的涂漆和报纸。驾驶席上的世野君在与睡魔作斗争。助手席的绫小路则是在睡魔的进攻下溃不成军。我也是昏昏欲睡。正要睡着的时候,衣服却被什么不断拉扯着。 「怎么了这里是。」 是兔子先生。出来的时候好像是跑到包里面去了。还真没发现。 「(是车。)」为免让世野君听到我压低了声音。「(正驶往车站。)」 「(说起来确实是吵吵闹闹地弄着什么来着。做好了吗。)」 「(总算是吧。)」 「(在你玩耍的时候澄子可是给老朽做饭了呐。记得买些土产回去。)」 完全没想过会被说成是在玩耍。不过回过头来一想除了玩耍还真没别的表现方式了,所以也没法抱怨。 「(但是你啊明明还说好忙好忙结果倒是给自己添了麻烦事。蠢货吗。)」 「(这有什么办法。顺着势头就不由得去帮忙了。)」 「(还真是跟自己过不去的性格呐。)」 「(就是托这性格的福才会遇上麻烦的哟兔子先生。)」 兔子先生装作没听见,开始在包里面玩起女装搭配了。 过了许久车子才有所前进,堵塞开始渐渐通畅了。 「能动了吗。」 「大概吧——」世野君按捺着睡意答道。 我看了看手表。即使现在开始通畅,我们似乎还是赶不上送别了。 「津村的选择好像是对的呢——」 「是呢——」在世野君的影响下我的附和也拉长了音。 紧接随后。 手机的声音在车内响了起来。 世野君把车停在了栏杆旁。 我们下了车,跑到了展开在公路左侧的茂密草地。 津村就在那里。 他呈大字型躺下。 仰望着天空。 「抱歉。」 津村说道。 「抱歉。」 我们看到了,那部横在津村旁边的自行车。 前轮因为弯得太厉害而脱落。 代替车篮的花篮已然破掉。 涂漆尚未风干的车架深陷泥中。 珍珠首饰有一半碎成细块散落一地。 津村他。 因为被强风吹倒,车轮陷到了路测的沟渠当中。 如果是慢慢行驶的话,或许只要栽个跟斗就能了事也说不定。即使栽倒了或许还能继续起来也说不定。但是津村肯定是全速前进吧。没有时间。只能飞奔。那是无可奈何的事。然而其结果,就是我们制作的自行车坏得无法再起。甚至连推着走也不行,已经是无法再叫作自行车的程度了。 珍珠酱她。 已经跑不动了。 津村睁着双眼仰望晴朗的天空。 然后他,第三次说出了抱歉。 我什么都没说。世野君也什么都没说。绫小路也什么都没说。 看了看表。已经经过九点了。高千穗同学乘坐的列车,早就已经出发了。 高千穗同学一无所知地,就这样回到了田舍。 看过时间后,我突然全身乏力,坐在了躺倒的津村旁边。 世野君也是,绫小路也是,都坐了下来。四人并排在草地上面。 什么都没说。没有说的必要。大家都理解了一切,大家都感受到同样的心情。 四个人仰望早晨的天空。 澄澈的青空。 「(喂。)」 顺着声音转过头去,发现兔子先生来到了旁边。 「(跑出来了吗?因为大家都在所以请不要说太多话了哟。)」 兔子先生用单耳指着公路前方。 「(列车站是在那边吧。)」 「(是啊。)」 接着兔子先生的耳朵又指向了相反方向。 「(那个女孩是要乘车去往这边吧。)」 「(是呢。)」 「(人要是去到这边的话。)」 兔子先生哼了哼鼻子。 「(缘当然是会从这边伸延过来的才对呐。)」 我。 慌忙凝视。 「津村!」 「嗯?」 「上车!把珍珠酱搬上去!赶快!!」 『因为强风使得架空电缆切断的影响,现在上下线停止运作……』 我们在广播四起的车站内部奔跑着。津村拿着车架,我拿着脱落的车轮,一边闪躲着拥挤在一起的滞留客一边奔跑。 「这边!」 「为什么你会知道啊——」 「因为来邮件了!」 我一边看着手机一边说谎。 凝视望去就能清晰地看见。三人的缘之绳就像是带路一样延伸着。只有一人份是不行的。因为一个人的背后能看见许多缘之绳,所以哪根绳连着谁在找到目标之前根本就判别不了。 然而他们三人的绳里面,都有一根伸往同一方向。三个人三根绳紧靠一起指向一个方向。我早已知道,它们的前端都联系在一个人身上。 顺着土产屋旁边的通路飞奔而过,从车站大楼的反向出口跑出去。 邻接车站的圆形广场,她就坐着那里的长椅上。 高千穗同学发现我们了。 我们一边喘着气,来到了她的跟前。 「哎?为什么?难道是来送行?啊咧?有说过要来吗?」 高千穗同学惊讶地说道。 「再说怎么那副模样。津村你周身都是泥巴啊。就这副模样跑过来的吗?」 「那、个——」我拼命地调整呼吸。 「嗯?」 「就是——」 但是到这里便语塞了。 我。我们。 该对她说什么。 「高千穗。」 津村开口了。 「哎,嗯。」 津村他。 拿起满是泥土的车架给她看。 高千穗同学吃惊地看着那个。 「……………这个。」 津村他。 稍微沉默了一会。 然后一副豁然开朗的表情,看着她。 「没做成。」 津村说道。 「珍珠酱。没做成啊。」 津村他。 「虽然大家都来帮忙了,大家都努力了。」 津村他将脏兮兮的车架,嘎哒一声放在了地面。 「没做成啊。」 说着,然后笑了。 高千穗她,瞪圆了眼。 望向我拿着的车轮,望向世野君拿着的篮子,望向绫小路握住的首饰。 然后伸出了手。 收下了津村的车架。 「不。」 她抚摸着沾满泥土的车架。 「做好了。」 高千穗同学说道。 「公主·珍珠酱。做好了。做好了哟。」 高千穗同学说着,一边哭一边笑了。 那之后我们目送高千穗同学乘上新干线。回去的时候买了车站便当当作给西院学姐的土产。至于兔子先生,我想肯定是得买新的游戏软件给它吧。 我们在车子后面铺好新闻纸,将脏兮兮的车轮、弯曲的车轮还有收集回来的珍珠堆在上面。 虽然已经七零八落的了。 但那确实,是我们曾经制作出来的公主·珍珠酱。 「缘还挺能派上用场的呢。」 我一边吃着早餐一边跟兔子先生搭话。兔子先生正用耳朵灵活地操纵触摸笔玩游戏。明明买了它本人想要的游戏作为这次的功劳奖,结果兔子先生却沉迷女装搭配那边了。 「说什么理所当然的话啊。」 兔子先生啪嗒一声盖上了ds。 「缘可是为人的根基呐。没有缘的话人什么都做不了。」 「是这样吗。」 「那时候你不也明白了么。」 兔子先生拔掉了游戏机的充电器,用耳朵带上跑到了肩包里面。我担起肩包走出了公寓。 把装着ds和兔子先生的沉重包包放到了波多野美津(旧姓高千穗)的车篮里面,蹬起自行车驶往大学了。 这部自行车也肯定。 有着某种缘吧。 第三话 这是某种缘分。 正在公寓里学习的时候铃声响起来了。 老家寄来了快递。纸皮箱的里面装着像是年末赠礼得来的肥皂和新毛毯,印刷着不认识的夫妇的器皿,还有从富山的药箱里选拔而出的旧式急救箱。看上去净是把些不要的东西塞过来。还真是个感觉不到多少父母爱的纸皮箱。(注:歳暮,指年末的时候,也指日文特有的一种在年末时候给关照了自己一年的人赠礼的习俗。富山,指日本的富山县,其医药产业历史悠久) 如今正不得不彻夜学习,既然要寄的话我觉得寄套咖啡器具来就挺好的。毛毯是反过来用来睡觉的。吃过药也会犯困。唯一似乎可以驱散睡意的就是混在药里面的金柑水。但再怎么说也还是没想要去尝试。(注:金柑水,原文キンカン,没找到确切的译名,是日本的一种用于蚊虫叮咬的止痒药) 我用赠品的器皿装夜宵吃,之后便继续通宵的学习了。 早上的巴士摇摇晃晃的。 我坐在了后排的座位,从包里拿出了参考书来。明明大学的期末考试已经告一段落,还得特地在休息日去到学校外边接受考试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要像现在那样不得不每天学习呢,如此哲学性的疑问困扰着我的脑袋。大概因为是学生吧。 今天的我,要去参加驾驶证的考试。 自治会里有很多需要驾驶的工作。但是因为我并没有驾驶证,所以至今为止那些工作都是完全交给有驾驶证的前辈来做的。虽说如此但我马上就是三年生了。未免各种各样的不便,也该是去考的时期了。 虽然也有这种事由,但实际上我从去年的夏天起就开始接受培训了。而且出于自治会用事考证的名目,自治会费里也给出了支付培训的补助金。所以要是不赶快拿到证的话可是会惹上面生气的。即便如此,忙碌的时期果然是一直麻烦得不行,所以就以考试啊预算作业啊之类的各种各样的理由,惟独将最后的驾照考试一直拖延到现在。 但是前几天去给高千穗同学送行的时候,让睡眠不足的世野君负责归途驾驶的时候发生了大惨事。行驶在反向车道上的时候,我痛感到这种时候果然还是有必要找一个交替的成员,于是便去接受一直搁置的驾照考试了。 我在巴士里面翻开了试题册。虽然这两三天姑且是学习过了,但结果也就是跟一夜间临阵磨枪没啥大分别的状态。嘛因为常识问题较多所以我想总会有办法的吧。不过这么大意的话也有可能会落入问题陷阱所以有必要注意下呢。 『q. 自动挡汽车的クリープ现象,是指即使不用踩油门汽车也会缓缓启动的现象。○ x』(注:クリープ可以译作creep和creap,下文正是分别用了两种意思所以就保留了原文。) 这个问题…………学过。 毫无疑问学过。才对。呜呜,可是培训所的授课已经是三个月左右前的事了…… 「○呐。」 横插进来的声音让我把脸转了过去。 回答的,是从包里探出头来的白兔。 「(等一下兔子先生,这里是公共场所啊。)」 「(不要把人说得像是不宜在公共场所出现似的。)」 「(本来就不是人吧。)」 「(虽然是那样。)」 这只,非人却说着人话的奇妙兔子就是兔子先生。 不管怎样兔子先生似乎是司掌人类的缘的神明或是妖精之类的存在,受其影响从前阵子开始我也可以看见〝缘之绳〞了。而且我因为些差错让自己的绳被切断了,从那以来为了让兔子先生帮我重新结缘,只能违心地跟兔子先生过上同居生活。 「(说起来兔子先生,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你应该没有驾照吧。还能判断这种问题吗。)」 「(没照也能判断。这种时候得阅读文脉呐。你看,是叫作クリープ现象对吧。)」 「(嗯。)」 「(然后,是〝缓缓启动〞。缓缓。mild。也就是说creep的意思了呐。○。)」 「(说服力还真是……)」 「(有问题吗。那把代替答案拿出来啊代替答案。)」 「(那个,因为是クリープ现象……你看,creap这种东西是不能单独使用的吧。是有了咖啡之后才初次启动的不是么。也就是只有一个人开动不了的意思所以答案是x。)」(注:creap为日本的一个奶精品牌) 「(不觉得很勉强么。)」 「(虽然是很勉强。)」 「(那就是○了。)」 「(不对是x。)」 抬起头来发现邻座的大妈瞪圆眼看着我们。我反射性地给兔子先生打眼色。于是兔子先生发出了,为了这种时候而练习的,像是电子宠物玩具菲比似的响声以糊弄过去。(注:furby娃娃,一个挺知名的娃娃系列,最大的特点是带有简单的学习互动功能) 大妈再次瞪圆了眼。我只好放弃地按下了下车键。 因为提前了三个站就下车的缘故,到达驾照考试场的时候已经完全超过了受理时间。但所幸的是午后还有一场,于是就改为申请那场考试了。 综上所述午前的时间突然就空出来了。 「都是兔子先生的错。」 「一边学习一边等着不就好了。」 「考试前还半调子地学习,明明记得却忘掉的东西会比新记住的东西更多所以不要。」 兔子先生一副怎样都没差的模样垂下了耳朵。 但是就算在这里跟宠物抱怨也没有用。仔细想想的话记住的东西其实也没多少所以午后果然还是只能指望侥幸也说不定。姑且我还是去找了一下能够学习的场所。 不管怎么说今天的考试,可是有着无论如何都要通过的理由。 因为我是预定要在今天拿到驾驶证,所以西院学姐从明天开始就排满了要用到车的工作。换句话说要是我落选而归的话肯定会惹西院学姐生气的。惹怒西院学姐的人类在珠大可没法活下去。每年都会有一些无知学生因此牺牲,甚至还出现了要不要从下年度起把这点载入教学大纲里的议论。 一边怯于学姐那毒蘑菇似的阴影,一边走上了建筑二楼的食堂。然而已经塞满了考生座无虚席。无奈之下我只好一度离开考试场。 在道路旁回顾周边。附近就只能看见家庭餐厅之类的了。 「有什么能进去的地方么……」 「去那边。」 兔子先生用耳朵指着。 我们进入了邻近驾照考试场的大公园。 望向入口的地图。里面有棒球场有池塘有河流还真是相当的广阔。而且外围还附有慢跑跑道和自行车跑道,即使仅仅转上一圈也能算得上是相当的运动量了,就是如此之大的公园。 总而言之我以接近正中位置的广场以目的地迈出了步子。今天的气候以冬天来说可谓相当不错,确实在外面学习感觉也不坏。 兔子先生从包里下去,蹦蹦跳跳地跑到了前头。 「老朽去散步了。」 「小心不要迷路了。」 兔子先生登上了名为「鲸山」的小山坡。虽然一眼看上去只是兔子在草地上打转的普通光景,慢了一拍我才察觉到兔子会在公园里打转这么个状况本来就不大普通。最近的兔子感麻痹得相当厉害啊。 接下来也没有在野山上追赶兔子的余闲。我便在公园里探索可以学习的场所。要是正好有张好长椅就好了。 稍微步行一会,走下一段河堤后便是一条小小的川流。我就沿着那条河步行。 我一边迈步一边眺望着自然风光。虽然因为冬天的缘故绿意很少,不过河堤下方生长着茫茫一片的不知是芒草还是芦苇的灰色草丛。河里还有鸭子在游泳。再早些时候过来的话兴许还能欣赏到美丽的红叶。 不好,现在可不是这么悠闲的场合。我一边走一边拿出了参考书。顺便确认了一下准考证上的时间。午后的考试在十三点开始。现在是十点所以接下来还能学习两小时,正这么想着却咚的一声跟谁撞上了。我「呜哦」一声,一个踉跄让肩包里面的东西都撒了出来。对方也被撞飞当成摔了个屁股。是个小孩。 「噢,抱歉。」 「啊,不。我这边才是,对不起。」 我拉着小孩的手帮他起身。这个带着眼睛的男生,看上去是小学四、五年级,不过倒是感觉很聪明的样子。男生跟我一起拾着我那散落一地的东西。 「真的很对不起。」 「我也是没看到前面。别在意。」 明明是这边没留神,男生却在慎重道歉。还真是个礼仪端正的孩子。肯定是因为双亲的教育很好吧。这边的管教兔子或许也该再严厉点也说不定。 全部拾起来后我便确认了一下东西。 「有什么不见了么啊。」 「没事。参考书和钱包还有手机。再来就是准考证……」 没有。 啊咧。 我翻了翻上衣的口袋。裤子的口袋也翻了。没有。那个没有了。我东张西望起来但并没有落在道路上。可见范围内没有。 咚的一声。 我和男生,双双缓缓回头,一同俯视河堤之下。 茫茫生于河边的芒草还是芦苇的灰色草丛,将某个若隐若现的东西掩藏起来了。 我用双手将芒草丛拨开。空手被扎得真够呛的。 「真的很对不起。」 虽然男生以痛切的声音说道,但因为他的脊背完全被芒草遮住所以我连他是在哪里说话都不知道。 「不,这边才是居然让你帮忙找……那个,你的名字是。」 「筱冈。」 被问到名字名字却随即只回答了姓氏,感觉还真是老成呢。 小学四年级的筱冈君,出于难以想象是小孩子的强烈责任感,来帮我寻找不小心丢掉的准考证。虽然对大人来说是个稍微有点丢人的情况,但丢掉准考证可是相当的紧急事态,所以筱冈君能来帮忙实在是求之不得。 我们屈着腰搜索芒草地带。芒草毫不保留地生长着以致连大人都能轻松盖过,所以站立的状态下完全看不见脚边部分。要找到掉落在这隙间的一张纸实在是相当困难的任务。不过毕竟是从河堤上扔下来的程度,所以感觉应该不会落到太远的地方才对…… 「说起来,筱冈君。」 「嗯。」 虽然有回应却看不见人影。记得见过这样的忍者攻击方法来着。 「不用一直陪到我找到为止的,适当地找一会儿就好。你应该也有什么事要做吧。比如说跟朋友一起来玩什么的。」 「没关系的。正好我也在等人。」筱冈君的回答声,果然很有老成的味道。「现在,母亲正在参加驾驶证的考试。」 「原来如此。」 这就说得通了。他的母亲参加的应该是我没赶上的午前那场考试吧。这样的话确实要再等两小时的时间。 筱冈君说自己是在公园里一边玩一边等着。若是这么懂事的孩子,想来他母亲也能安心地放任他去玩了。 「母亲她,最近似乎多了新工作变得忙碌起来。于是就觉得有必要去考驾照了。不过还是希望她不要太勉强了。」 十岁的他以老成的口吻担心着自己的母亲。跟抱怨寄过来的生活品的二十岁某人相比真是出色太多了。 「大哥哥也要考试对吧?」 「嗯,午后那场。实际上没怎么学习过就是了……」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我泄气地回答。明明应该是把没有学习当作是自业自得释然了,为什么光是让孩子重复一遍事实就会涌现出这般罪恶感呢。 「你的母亲看来能过?」 「是的。」 筱冈君毫不犹豫地答道。 「母亲在做完工作之后就一直学习到深夜。每天到非常的努力。我想肯定没问题的。」 我一边拨开草丛,一边向他那未曾见过面的母亲,忏悔碌碌度日荒废学习的自己。考试前还在跟芒草格斗的我,及格率正一分一秒地下降着。 我束手无策地坐在河岸边上。 「没有呢。」 「没有呢。」 我和筱冈君远远望着芒草原。明明找了三十分钟有余了却完全找不着准考证。为啥。即使说藏在芒草里再怎么难找,可河岸并没有广阔到这种地步啊。可能掉落的地方应该已经全部寻找过了啊…… 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寸前了。这下子实在不由得焦急起来了。 「对不起……」 筱冈君以颤抖的声音说道。 「都、都是因为被我撞到了……」 「哎,不对。不是筱冈君的错啦。」 「可是……」 筱冈君的眼镜之下透出了苦闷的神色。我想要是普通的小孩子这时候大概就会哭出来了吧,不过他却是一副为员工生活操劳的中小企业社长似的表情。 未免筱冈君说要用人寿保险相抵,我便出言安慰。我把粘到他衣服上的苍耳拿掉,把刺在衣襟上的芒草拔掉。之后便暂且休息顺便跑了趟小卖部买了饮料。 筱冈君很是抱歉似的接过了宝特瓶。 「谢谢……承蒙好意休息一下,马上就继续搜素。」 「嘛不用那么焦急。这种时候稍微休息会儿才更有效率。」 当然虽然我的内心也是相当焦急的,不过还是觉得这里得表现出一些大人的余裕。这种时候不正该用培养起来的大人话术缓和一下凝重的气氛么。 「筱冈君的家里是母亲也出来工作吗?」 「我家的双亲离婚了。」 「啊啊……嗯,这样啊…………」 三秒就踩到地雷了。 「抱歉,怎么说呢……」 「请不用在意。最近单亲家庭也没有那么罕见了。大哥哥不需要在意的。」 对方接过话了。我顿时凌乱了。 「可是你看,你的母亲真厉害呢。」我姑且努力挽回。「一边工作一边考驾照,学习也很辛苦吧?我啊明明是个学生还经常偷懒的,你的母亲真的很有干劲呢。」 我说着,筱冈君便开心地笑了。 「母亲可是很厉害的。」 他自豪地说道。 「离婚之后,母亲一边工作一边独自抚养我。所以我也很努力,希望尽量不要给她增加负担。不过果然小孩子还是帮不上什么忙,真的很让人烦恼。」 懂事过头了…… 我在他这种年纪记得还在拼命地思考怎样才能买游戏。现在的孩子都是这么了不起的吗。宽裕教育实际上或许是相当出色的政策也说不定啊。(注:宽裕教育,是日本所提出的,针对应试教育而减少学习时间和内容,重视经验的教育方针。) 「你的话根本不可能会是负担吧……有这么懂事的孩子,家长也能松口气了。」 偶然面向他的方向。 筱冈君的脸,笼着一层不大像是小孩子应有的阴影。 「筱冈君?」 「没什么…………啊。」 那时候,他发现什么东西了。 一脸惊讶地站起来用手指着。 「兔子!」 芒草之间可以看见兔子探出头来。 「好厉害。是野生兔子。我没养过兔子所以还是第一次看见。」 「不那个是。」 筱冈君喜出望外的靠近过去,于是我便抢在他前头抓住了兔子。要是无视掉偶然间会有野生兔子经过这么种极低的可能性的话。 「怎么了你。不去学习倒是在玩吗。」 当然只能是兔子先生。 「(兔子先生,现在有个普通的小孩子。所以请装成兔子一样。)」 「(本来就是兔子啊。)」 「(我是说让你别说话。)」 「(知道了。老朽又不喜欢小孩子。)」 「这只,难道是大哥哥的兔子吗?」 从身后追上来的筱冈君问道。 「实际上。嗯。」 「真可爱呢。」 筱冈君双眼发光地看着兔子先生。他想要抚摸似的伸出了手。兔子先生则是用耳朵拍开了那只手。筱冈君毫不气馁地再次伸手结果还是被拍开。随之筱冈君加快了速度结果兔子先生的耳朵就像鞭子似的咻咻乱舞。堪称耳朵的结界。明明好像是很享受西院学姐的抚摸似的,却似乎不大想被小孩子触摸。 「这只兔子,是讨厌我吗。」 「抱歉,它怕生。」 筱冈君显然消沉起来了。明明我觉得让他稍微抚摸下也没什么所谓来着。 我抱着兔子先生,以旁边的筱冈君听不见的程度小声搭话。 「(那个兔子先生,这附近见过一张纸吗。差不多明信片大小的。)」 「(嗯。见过哟。)」 「(哎,在哪里。)」 「(刚才在那边的草丛里捡到。)」 「(捡到是。)」 「(当成飞盘玩之后掉到河里了。)」 我抓住兔子先生的双耳让筱冈君尽情抚摸。于是兔子先生发出了呜呜呜呜的很讨厌似的呻吟声。 沿着河边顺流下行。 因为是条没什么水量的小河川,所以水流很平缓。距离兔子先生把准考证扔掉应该没过去多久,顺着下流搜索的话或许能发现落在哪里也说不定。 虽说如此,要寻找顺流漂走的东西,这情况不管怎么想都很难看到希望。但是又不能不去找。要是不去考试的话我就没有明天了。 我和筱冈君分担好搜索范围后便一边走一边观察水面。 兔子先生被任命为先行部队先走一步了。首先让兔子先生粗略搜索一下,之后就由我们慎重搜索,要是兔子先生先找到的话就回来报告,就是这么种二段式作战。被迫跑了段距离后本人便露出了露骨的嫌麻烦表情,不过在我说起俄罗斯文化研究会要做顶毛皮帽子之后便飞快地跑起来了。 「大哥哥的兔子,真厉害呢。」 筱冈君一脸兴奋地说道。 「我啊,还以为兔子是更加我行我素的动物。独自去找东西什么的,就像是狗一样呢。」 「我家的比较特别啦。」 拜此所赐我才要受这种罪就是了。 我们睁大眼睛前进。河川很浅,水也清澈到可以看到河底。但是找不到。是漂到更前面的地方了吗。 不安渐渐缠住了我的脖子。 要是就这样没找到准考证,报告说落榜了或是没赶上的话,我们的女王陛下西院学姐会摆出一副怎样的表情呢。我拿不到驾照的话明天以来的自治会作业就会受阻以致打乱预定。西院学姐她不大喜欢打乱预定。而且非常不喜欢因为人为失误而打乱预定。也就是说大概会非常的生气。 我想起来了。去年,橄榄球部部长的大友学长因为操场的使用权问题而和西院学姐发生了争执。主张的正当性当然是在于西院学姐这边,可是大友学长以橄榄球部的部员众多为盾,硬是提出了无理的要求。 但是那段时期不知道为什么,大友学长在食堂打饭就只有五分之一的分量,让园艺部从屋顶上掉下来的花盆擦到额头,踩到化学同好会制作的口香糖,被伴侣动物爱好会里逃出来的黑猫从旁划伤。大友学长在先后遭受了这些阴湿的,不对是不幸的事故后,最终向西院学姐跪地谢罪。当时说着「为什么要跟我道歉呢」的她,至今也是如愿以偿地位列珠山大学里一次都不想与之为敌的学生名单之首。 换句话,说这场准考证搜索决定了我剩下来的学生生活的命运也毫不为过。虽然现在伴侣动物爱好会里应该没有黑猫。不过肯定会有某种谜之力量使得我像是滚烫的开水一样在校内东奔西跑的。我脸色发青地看了看剩下来的时间。已经经过十一点了。 「说起来。」偶然间我转向筱冈君那边。「上午的考试什么时候结束来着。结束之后你的母亲会来联络吗?」 「我没有手机。所以让我十二点半的时候会在公园门口等着。」 那样的话一起行动就好么。因为下午的考试是十三点开始所以时间正好。不过我还以为最近的小学生都是有手机什么的呢。看来也不是这样呢。 「因为我还是小孩子所以基本上感觉不到有这个必要。」 筱冈君的回答非常的不像小孩子。 「而且。」 「嗯。」 「也要花钱。」 这么说着的他。 侧脸果然笼罩着不像是小孩子应有的阴影。 刚才他也露出过这样的表情。那是即便大人也不常露出的,带着些顽固似的,只能为无可奈何而悔恨似的,让观者为之恻隐的表情。 那层阴影实在是让人非常在意。 「筱冈君的家里……」 「嗯。」 「你的母亲……很辛苦吗?」 我直白地向小孩子,提出了如此没有大人样的质问。 「母亲她很辛苦。」 他的声音变小了,却回答得非常断然。 「现在的工作很忙而且还经常加班。明明每天都工作到很晚才回来,却还在家里为了驾照而学习到深夜,没怎么睡过觉就又要早起去工作了。今天也是,明明是考试日却说下午就要去公司了。我想要帮母亲的忙,想要尽量不成为负担,于是就帮忙做晚饭还有洗刷。接着就只有学习之类的了。即使不在学校也会认真学习之类的……我希望尽量创造出,母亲不需要费心照顾我,可以一心专注于工作上的环境。」 「那个……虽然我也只能说些适当的话。不过从听到的来看筱冈君不是已经充分地帮上你母亲的忙了么?不如说我甚至没想过会有像你这么懂事的小孩子……」 「但是我没法释然。」 筱冈君深深地皱眉。 「不管做得多好,不管多么懂事,我都是小孩子。所谓的带小孩呢,所谓的多了一个家人呢,光是这样就已经是非常大的负担了。为了抚养我,母亲才会那么的辛苦。」 我。 语塞了。 没有那种事,这种简单的话我没法说出来。 小学四年级的筱冈君到底是多么伶俐的孩子,他完完全全地理解到,哪怕自己帮了至亲多少忙,与至亲的负担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而且为了自己的存在而带来的负担,由衷地感到痛心。 对着这样的话我没法说出什么口头的安慰。单单只是个二十岁的孩子的我,实在是太过人微言轻了。 筱冈君抬起了头来,作出了掩饰的笑容,再度加快了搜索的步调。 我没能对苦恼中的孩子说出任何话,就这样默默地走在他的旁边。二十岁居然还是这么的无力,这个事实碾压着我的心。 就像是嘲笑年幼的我似的,鸭子从我头上咻咻飞过。 「大哥哥,鸭子它。」 「是鸭子呢。」 「不,鸭子它。」 筱冈君指着飞过的鸭子。 鸭子轻轻降落在河川的正中,悠悠地游了起来。 黄色的鸭嘴,衔着明信片大小的纸。 为免命中,经过微妙地瞄准后我用石头扔了过去。明明落到了挺近的地方结果鸭子完全没有受惊,依旧衔着准考证悠悠而漂。 「还真够淡定的。」 「被看扁了呢。该怎么办……要下到河里去抓吗?」 「那就算了……」 我窥探了一眼河川。虽然说是小河但河宽有5、6米,下河的话必须做好河水及腰的觉悟。更何况现在是二月。要在冰冷的水中抓住鸭子什么的,光是想想就觉得没辙。 「暂且撤退吧筱冈君。重整军备之后再挑战。」 我们走向了公园的小卖部。战力是必要的啊。 要是连猎枪也有卖的话就再好不过了,不过能从小卖部的大婶那补充的就只有捞鱼网、带吸盘的弓箭还有跳绳而已了。 回到前线后,我们在河边检查装备。 「从网开始上吧。」 我拿着柄将网伸出河。 完全够不着河中间的鸭子。 「用弓怎么样。」 我张开玩具弓射出箭矢。射得比我想象中要远。我好好瞄准后又射出了几支箭。其中一支漂亮地击中了鸭子的背部。可是鸭子只是摆出一副讨厌的模样。看来只是无谓地污染河川而已。 「再来就只剩下跳绳了……」 「把两根绑在一起弄成套索怎样。」 「原来如此。」 不是牛仔而是鸭仔的意思么。于是我又买了一根跳绳,把两根绑在一块用以延长。长度总算是足够了。接着就是把前端绑成圈状而已了,可是却不大清楚要怎么做。 「要怎样打结才能弄成圈来着。」 「我也不清楚。」 就在我们两个人在烦恼的时候,一名路过的护林员模样的大叔过来搭话了。 「怎么了。」 「想要把绳子的前头绑成圈状来着。」 「啊啊,那得这么来。」 大叔迅速地绑成了一个圈。感觉技巧很熟练。 「谢谢。帮大忙了。」 「这根绳是拿来干什么的?」 「捉鸭子用的。」 于是我们让管理公园的大叔说了十五分钟的教。被问到「你们到底是想干嘛」的时候,回答说鸭仔之后便又说了五分钟的教。 无计可施了。 「万事休矣。」 「不要放弃大哥哥。还可以扔石头。只要坚持到最后的话。」 「但是你看……」 我指向了那边。刚才的管理员大叔正在远处盯着这边。要是扔石头的话就又是二十分钟了。 我望向仍旧没有放开准考证的鸭子。鸭子像是看透了这边的战力已经枯竭了似的,绰有余裕地尽情巡游。 考试时间一分一秒的逼近着。可是却没有打开局面的手段。 就在二人之间开始漂起放弃的氛围时。 一个声音传到了我的耳中。 「(看来到出场的时候了呐。)」 猛地回过头去。 嘛其实也没夸张到有什么好吃惊的,也就是普通的兔子先生罢了。 冬日阳光之下的公园里面,我和筱冈君在河边坐下来谈天说地。嘻嘻哈哈笑容可掬的光景,在旁人看来大概就像是一对和睦的兄弟吧。弟弟天真地提问,哥哥温柔地回答,实在是一副温暖人心的画面。 但是我的手里其实握着跳绳的一端。 那根绳在沙砾之上直至河面,然后进一步伸延至水面之下。 黯淡的水中,其绳的尽头。 乃是一匹精悍的兔子! 这就是我们的最终战略『海底兔饵作战(run silent run deep)』。绑在绳上的兔子先生在水中潜行接近鸭子。身为隐秘兵器的兔子先生就连卫星也捉摸不到,当然也不可能会被管理员大叔发现。不为人知地到达战地的兔子先生,将从水中向鸭子发动攻击将其捕获,接着我们就在河边将它拉回来夺回准考证,堪称完美的作战。 「大哥哥的兔子真的好厉害。我还以为兔子是不能潜水的动物呢。」 我也是这么以为的。生命真是神秘莫测呢。要是这个作战成功了的话就免去俄罗斯帽子之刑,再附赠一包兔子饲料。 鸭子优哉游哉地漂在平静的水面上。 不管是今天也好明天也好,如此安稳的日子将继续下去。就在如此深信不疑的鸭子眼前。 耳朵突然出现。 屹立于水面之上的两只耳朵。 彷如八墓村似的不吉轮廓让鸭子吓了一跳,挣扎而起。(注:八墓村,横沟正史的推理小说之一) 一瞬间之后。 耳朵不容分说地袭击鸭子! 彷如章鱼触手似的耳朵用力地捉住鸭子。越是想要逃跑而挣扎的话,耳朵便会缠得越紧。已经只能说是恐怖电影了。筱冈君不禁战栗了。 鸭子的双翼啪嗒啪嗒地拍在水上。但是耳朵没有松开。在逼迫而来的绝对的死面前,鸭子叫起来了。想要活下去,想要活下去。虽然实际上只是嘎嘎地叫着。那个瞬间,它一直以来顽固衔着的准考证掉落在水面。 「好了!」 作战成功了。我紧紧地拉了拉绳子向兔子先生传达意图。之后将回收准考证的兔子先生拉回来嘎的话嘎为啥嘎鸭子的悲鸣还没停下嘎来。 「不行。」 我再度拉绳。但是兔子先生无视了我的意图继续和鸭子死斗。虽然我又重复拉了两三次,但处于极度的兴奋状态下的兔子先生已然化身为一心尽早取下鸭子首级的机械了。这是战争吗。 准考证缓缓地顺流而下。接着管理员大叔也过来这边了。被发现了。毕竟骚动大到这种地步所以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我只能老老实实地重复传达意图。然而兔子先生的暴走没有停下。渐远的准考证。逼近的中年人。进退维谷的我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绳上,用尽力气一扯。 「咕呃」 不知道是来自鸭子还是兔子先生的声音。 扯过头了。兔子先生的耳朵失去力气,鸭子随之飞走。 接着兔子先生徐徐下沉。 我和筱冈君逃跑了。兔子先生将化作特升二级的英灵。(注:日本里有职务阶级的职业在殉职的时候会特升两级) 牺牲是巨大的。但人类的所得也是巨大的。 「啊、啊咧。」 筱冈君发出了欢喜的叫声。 在我们总算逃掉之后,发现了卡在石头间的准考证。 我们跑了过去回收濡湿的纸。上面可以确认到我的名字。没有错。我们终于胜利了啊。顺便把正好漂流过来的兔子先生的遗体也一并回收了。 摇了摇还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生命真是神秘莫测呢。 「不,能找到真是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要是大哥哥没法去考试的话我该怎么办呢。」 感慨至极的筱冈君留下了眼泪。我的眼睛也湿润了。人与人之间的互助到底有多么的美妙,我通过今天在公园里虐待野鸟学习到了。 「好了,不是挺好的么筱冈君。总算是赶上考试了。」 「是呢,赶上了。」 我们一起看了看时间。 然后全力奔跑起来。 我们气喘吁吁地回到了公园入口。 手机上显示着十二点五十分。距离午后的考试还有十分钟。考试场就在旁边,可以说是刚好赶上了。 然而。 筱冈君和母亲会合的时候,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 公园的入口,看不到他母亲的身影。 「筱冈君抱歉……」 「那个,没关系的大哥哥。」筱冈君挥了挥双手。「大概,我想是先回去了。」 「不,可是……」我反射性地否定。「把你丢下先回去什么——」 「但也没办法啊。母亲她,下午还要工作。上班可不能迟到。而且我也已经是四年级了。我想母亲也觉得我可以一个人坐巴士回去吧。」 是那么,一回事吗。 还是学生的我实在是无法很好地想象最近的家庭是怎样的,再说家庭这种存在本来就是千差万别的,筱冈君家的亲子关系到底怎样我根本就完全不清楚。 但即便如此,还是觉得扔下等待的小孩先回去有点太过分了。当然从他所说的话来看可以想象到是个很忙碌的人。可就算这样…… 这时候。我突然想到了。 说起来之前在车站寻找高千穗同学的时候是靠着缘之绳找到。 那么同样的或许可以利用筱冈君的缘来寻找他母亲也说不定。要是就在附近的话利索一点或许就能追上。 明明,是这么打算的。 却看不见。 我。 就像平时那样凝视,却看不见他的缘。 「大哥哥,时间。」 「啊,嗯。」 「真的没事。钱也好好带着,坐巴士或电车回去就行了。而且比起我的事,好不容易找到准考证了赶紧去考试更重要吧。已经只剩十分钟了。大哥哥赶快。」 「那个,谢了筱冈君。」 回去的时候小心些,说完之后我便跑了起来。 筱冈君带着明快的笑容低下了头来的样子,还是不像个小孩子。 我飞奔进教室坐到标着我的序号的座位上。全部的座位上都坐着考生了。看看时间的话已经是开始前三分钟。真的是千钧一发。 再怎么说也没有翻参考书的时间了。我只把文具拿了出来等候着考试开始。结果午前还是完全没学习过啊。只能努力靠这两三天的积累达到及格线了。 教室的大时钟并不是秒针滴答滴答地一动一动的类型,而是秒针随着时间匀速转动。 我一边看着平滑回旋的秒针,想起了刚才的事。 为什么我。 会看不到筱冈君的缘呢。 那是,我觉得即使看到了也肯定找不到他母亲吗。高千穗同学那时候因为三个人的缘之绳都伸向同一个方向,所以才能毫不迷惘的找到她。但是这次就只有筱冈君一个人而已。要是我凝神看去,肯定会看到他背后伸出来的好几根缘。那里面到底哪根才是跟他母亲联系在一起的缘,我无从判别。 但是。 我明白的。其实不是。看不见缘的真正理由不是那样。 我大概,是害怕。 害怕去看他背后的缘。 要是,要是筱冈君的缘没有跟他母亲联系在一起的话。要是没有跟忙于工作的母亲联系在一起的话。要是没有跟等不及孩子回来就先行离开的母亲的缘,联系在一起的话。 要是和家族的缘切断了的话。 我害怕看到,害怕得知缘已切断这种外人无法接受的事实,所以才没去看缘。所以才无法凝神注视。 那样的事一旦判明,未免太过残酷了。 那样的事实,实在是太过的残酷了。 因为筱冈君还是个小孩子啊。 没错。 我也还是个小孩子啊。 十一点一分。 筱冈君他,还在公园的入口。 「大哥哥?」 「在了……哈……太好了……」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就算说再怎么近,对于文弱的我来说全力奔跑两次实在是非常辛苦的啊。 「那个,考试呢。」筱冈君慌慌张张地说道。「驾照的考试呢。」 「那种事算了。」 「算了……」 我挺起了腰杆。 然后以自己的身高所能达到的最高的视线高度,从上俯视筱冈君说道。 「小孩子,就别来担心大人。」 没错。 不管再怎么聪明。不管再怎么早熟。 他还是个十岁的小孩子。 所以我必须把他带回去。必须把他带到他母亲那里去。把一个人独自徘徊的小孩子带到他亲人那里去。这一切都是大人理所当然必须要做的事。虽然是连个驾驶证也没有的,靠不住的大人就是了。 「去找你母亲吧。」 我挺起腰杆说道。 筱冈君沉着脸低下头。 「可是,我想真的已经回去了……所以大哥哥……」 「那就把你送回家里。」我作出让他安心的笑容。「可不能一个人回去。而且实际上我有寻找你母亲的——」 秘策,正要这么说的时候我语塞了。 对啊。凭着气势跑了过来,可即使能看到缘之绳也没法判明哪根是他母亲的缘的问题根本就没有解决。无法依赖缘来找人。不要是看到的只有数根的话可以全部试找一次……可要是选到一根连着远方的人的缘的话就等于一直朝着错误的方向走…… 而且我还留有一个不安。它一直残留在我的心底一角。 要是和他母亲的缘切断了的话。 就在这时候,草丛里传来了什么声音。簌的一声探出来的,乃是全身半干的白色兔子。 「(兔子先生。)」 「(你这家伙,居然把老朽丢下走掉了。)」 「(因为你不是睡着了么。)」 「(是昏过去了呐。是倒下来了呐。把命悬一线的老朽抛弃在河边自己离开到底是有多么的失礼呐。要是有哪个路过的人把老朽捡走了你家伙要怎么办。白胖胖毛乎乎超惹人怜爱的老朽这种兔子不可能一直风餐露宿的吧。再睡一会儿的话就会被某个身份高贵的女生捡起来带到宽敞的大屋里接受疼爱于是就能在庭院里尽情吃着高级紫花苜蓿才对。那真是不错呢。老朽稍微回去河边再昏倒一会儿。)」(注:紫花苜蓿,一种被称为「牧草之王」的牧草,有时会跟苜蓿草即三叶草搅混,事实上两者并不一样) 「(等一下兔子先生。)」 「(怎么有留恋吗。)」 「(我想去找这个孩子的母亲。拜托帮一下忙。)」 「(那种事,只要看缘不就好了么。)」 「(不可是,就算看缘也不知道是哪里的缘……而且——)」 「(好了先看过再说。)」 兔子先生用耳朵轻轻戳了戳我的脸,于是我便面向了筱冈君那边。 然后凝神注视,看见了筱冈君的缘。 进到公园里面。 通过草地广场,绕过了鲸山,走在小小的河堤上。 回到了最初跟筱冈君相撞的地方。河堤之下依旧是一片芒草还是芦苇。 其中,高至脊背的芒草被拨开。 一个穿着西装带着眼镜的女性探出头来。 那个衣服上沾着苍耳,衣襟上夹着芒草的奇怪女人,抬起头来仰视我们。 「公平~……」 那个人半哭着穿过芒草原。筱冈君吃惊地从河堤下去。顺着势头下去的筱冈君和戴眼镜的女性紧紧相拥。我和兔子先生随后也下去了。 「我找了好久啊~……」 女性发出了不中用的声音。 「母亲……我,以为你已经先回去了。」 「不可能会回去的吧~……」筱冈君的母亲抽抽搭搭地说道。「怎么可能会把公平丢下回去啊……你啊明明脑袋很好这种地方却像个小笨蛋啊~真是个小笨蛋啊~」 「可是下午有工作……明明好不容易拿到驾照了。」 「啊啊~」 他母亲响起了更加不中用的声音,垂头丧气地跪了下来。 「抱歉公平……妈妈呢,没拿到驾照啊。」 「哎,为、为什么!明明、明明都这么努力了!」 「那个呢……」他母亲支支吾吾地嘟囔道。「妈妈呢,去了趟厕所所以错过了上午的考试受理时间……虽然作为代替申请了下午的考试,因为没办法就来这里找公平了可是哪里都不在,上午一直在找都没找到,到了中午也等不到人……所以妈妈就一直在找了……啊哇~……担心死我了啊。真的担心死我了啊~」 「那,所以,是我的…………」 筱冈君愕然了。 苦起脸来。 眼中的泪珠打着转。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才让母亲的驾照…………明明,母亲每晚都那么努力了,就因为我迟到,才让母亲的工作——」 「公平~……」 「对不起公平~」 她一边道歉一边紧紧抱着筱冈君。 「母亲……?」 「要是妈妈拿到了驾照,明明就能带你去更多地方了。」 筱冈君瞪圆了眼。 「妈妈呢,有很多想让公平去看的地方啊。也有很多没有车就去不了的地方啊。所以还会来考的。拿到驾照之后就去玩吧。到那时为止再等一下。」 「母亲。」 筱冈君回抱着母亲。 「母亲……母、亲……呜、啊呜。」 哭出来了。 虽然压抑着声音,但随之便渐变渐大,最终大声哭出来了。 哇哇哭着的筱冈君,看来就像个与年龄相符的,很有小孩子模样的小孩子。 我凝神注视。 连接着筱冈君和他母亲后背的缘之绳,说是绳的话也未免太粗了,简直就像是拔河比赛用的粗声。 「家族的缘是很强的。」 兔子先生说道。 「血缘,就是这么回事呐。所有的生者都有着家族之缘。诞生之始便理所当然过头所以比起别的缘更不大容易看到,但是你的话只要专心凝视就能看见了吧。联系亲子的,强韧的缘之绳呐。跟着那里面最粗的一根走便会自然的去到家人那里了。」 「那我的背后,也有这么粗的缘吗。」 「有啊。怎么,不要的话帮你切掉好了。」 「等、给我等下。」 「玩笑而已。」兔子先生哼了一下鼻子。「切断家族之缘这种折寿的事,拜托老朽也不干。」 那之后我和筱冈君还有他母亲三个人,互相不断地低头道歉,然后就一起坐巴士回去了。 虽然结果谁都没拿到驾照。 不过看到聊着明天想去哪的筱冈君和他母亲,便有点觉得明天就算会惹西院学姐生气也没所谓了。 第二天跟西院学姐交代过事情后她笑着说「裕加理君真是笨蛋呢」,之后光是让我用人力车来运送预定要用车去买的货物便原谅我了。要买的东西是用于自治会后面花坛的土。第四次往返于大学前面的坡道时我才察觉到昨天的自己到底是多么的鬼迷心窍。惹西院学姐生气也没关系什么的状况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我拖着抖个不停地双脚爬上公寓的楼梯。结果往返了六次。西院学姐似乎没有暂缓下周依赖的预定的意思,所以取得驾照乃是当务之急。 回到了房间,我把从老家寄来的箱子翻了出来。 把放在富山急救箱里的湿布拿出来贴到了脚上之后。 好歹,给老家打了趟电话。 第四话 这是某种缘分。 我单手拿着剪贴板在校内奔跑。正要从生协前的人海缝中穿过的时候,脚下却突然一滑摔了个大跟斗。夹在双腋下的纸卷,衔在口里的五个哨子,还有夹在两只耳朵上的十二色马克笔就像烟花一样撒落一地。 我呜呜地起身。到底是被什么滑到了啊,认真一看却发现鞋子底部的塑料有一半垂下来了。明明靴子还没穿够一年的却已然是末期状态了。虽然原因不用说明也能知道肯定是繁忙的自治会活动,特别是最近两周犹如世纪末的惨状似乎让鞋子的预定运动量一口气超标了。 三月。 是珠山大学自治会在一年之中第二繁忙的时期。 第一繁忙的不必说当然是秋天的学园祭季节。随后稳坐月间工作量number2之位的便是三月,前辈们是这么告诉我的。而且实际上就如他们所言,我和鞋子在这二周间便已经彻骨还有彻塑料地体会到了。 三月之所以会很忙的原因实际上多种多样。不过大致上主要有两个。 第一,准备迎接新生。 四月里大一新生便会浩浩荡荡地进军大学。而为了迎击学校侧也不得不做好某种准备。教员的各位为了获得学生会在自己的讲义上费尽心思。而生协的人则为了吸纳所有新生成为生协组织一员(会费6000円)而玩弄谋术。接着数目超过二百的社团一等为了增加部员甚至不惜动用非人道的陷阱。换言之这段时期,大学侧乃是团结一致给新生设套的一家子。 在这之中自治会的工作就是新环境的准备、各项活动的帮忙、组织迎新合宿的事宜、设套的指导、警告过度的陷阱、撤走过分的陷阱和独占售卖过激陷阱之类的一旦数起来简直没完没了。但是自治会不好好管理的话一个不留神伤患便会暴增所以这是非常重要的工作。 而超忙的第二个要因,便是第一个的相反。 送行。 三月是离别的季节。毕业生的各位,从社团引退的前辈,离职的老师们,我们都得饮泪挥别。然后又不得不赶紧收拾好以空出迎接新人的地方。为了对付那些纠缠不休赖着不走的老顽固们,只得挥泪斩马谡的情景也屡屡上演。为此准备好快刀,免得马谡秋后算账也是自治会在三月里的重要工作之一。 嘛综上所述,实际上所谓的年末时候不只是自治会就连大学全体都有如临阵般忙碌。不分老少总而言之就是东奔西跑结果大家的鞋子都先后阵亡,这时期的生协便会扩充运动鞋的市场。不过生协的鞋子虽然便宜却很容易坏掉。但无比遗憾的是,学生们脑袋都不怎么灵光,被眼前的利益迷惑而穿着生协的便宜鞋子奔跑。购买,穿坏,再购买,这样的负面连锁把生协的大婶都养肥了。这个军产联合体(通称:coop)堪称珠大的暗部。(注:因为可能有人忘了所以补充下,这个通称便是生协的英文缩写) 虽说如此我也已经是在这里生活了两年的中坚珠大生了。可不会做出鞋底掉了一半就慌慌张张地去生协买鞋子的愚行。掉了五成的话就修修补补继续穿,掉到八成之前就到校外去买耐穿的鞋子。这种最具经济效率的做法早就从诸位前辈那里听闻过了。然而就在我认为今天这时候应该先回自治会修理鞋子才是正解的瞬间,飞奔而过的女人盛大滑倒撞了过来把我也卷了进去。鞋底全部都掉下来了。 「什么啊是裕加理君吗。抱歉。」 翻身道歉的,乃是熟悉的自治会三年生,茅弥学姐。 「是故意的对吧。是明知道还撞过来的对吧。想着正好来了个垫子不是么。」 学姐维持着翻身的姿势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茅弥学姐是和西院学姐同期的前辈。在我刚进入自治会的时候,茅弥学姐就曾仔细地教导我各种各样的工作。过了五天就腻了之后就对我撒手不管了。茅弥学姐是那种不管什么都喜欢凑一脚但马上就会腻,忽热忽冷,经常会让周围困扰的人。 因此平时的话很少能在自治会室里看到,不过这种祭典似的时期则是能经常看到她精神满满地在校内奔跑。要只是远远围观的话倒也没什么问题。然而她就是匹野生动物因此偶尔也会发生这种冲突事故。 「啊啊真是的,不是完全掉下来了吗。」我拎起一分为二的鞋子的鞋尖来回摇晃。 「让我看看。」 茅弥学姐说着便拿过了从我鞋底掉下来的塑料。然后飒爽地从口袋里拿出来强力双面胶,麻利地贴在鞋底然后粗暴地将塑料贴上去再使劲敲地,一瞬间便完成了应急处理。不愧是老油条珠大生。我还远未达到这种境界啊。 「真是的。这种东西就让女朋友来弄啊。」 「那是指纽扣之类的。我觉得普通的女朋友是不晓得怎么修鞋子的。」 「不要把人家说得不普通似的。西院也是会修的。」 把西院学姐一并而论就已经不普通了。 顺便一提,茅弥学姐和西院学姐似乎从高中时期起就已经是朋友了。虽然西院学姐有着无数的部下和信徒,但朋友倒是没多少,在学校里面能直呼西院学姐姓名的搞不好就只有这个人也说不定。 「不如说有女朋友来着么,裕加理君。」 茅弥学姐一边修着自己那掉了九成的鞋底一边说道。 「虽然没有就是了。」 「毕竟都是大学生了啊。再饥渴些怎么样。」 「反正就算饥渴了也绝对交不到就是了……」 「为什么会断言啊。不也有可能交到么。」 但是很可惜我能断言肯定交不到。太可悲了。 「恋爱就是命运哦。」茅弥学姐展示演技说道。「偶然间在道路上相撞的两人之间也会盛开大朵的鲜花哦。」 「相撞的人吗。」 我和茅弥学姐面面相觑。 两人叹了口气。没有盛开呢。 「嘛也不是跟裕加理打闹的场合了。得回去房间了呢。好忙好忙。」 学姐穿上了修好的鞋子,把自己那些因为冲撞而散落一地的东西收拾起来。收拾的时候好像还若无其事地把一部分东西混到我那里去。虽然是和刚才一样的不正当行为,但因为这欺诈实在是利索过头了所以没法当场捉住。这就是老头条的实力吗。 「回见——」 因为行李变少茅弥学姐踏着轻快的步子离去了。 「啊,稍等一下。」 我从后面叫住茅弥学姐。 有一件,比较在意的事。 「怎么?」 「那个,是怎么来的?」 「啊啊,这顶帽子吗?是俄罗斯研做的东西,便宜出让给我了。超暖和的哟。不愧是毛皮。」 说着茅弥学姐翻了翻白色帽子的耳带便离去了。 三月,乃是离别的季节。 回过神来真是须臾之间呢。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了很多麻烦而又困扰的事情。但实际上,也有同等多的乐事,然而我却在再也无法遇到后才初次察觉到。 仰望天空。 碧空之中,飘浮着怀念的白毛。 「怎么哭了。」 精神十足的兔子在我脚边说道。 这个冬天,我和会说人话的兔子相识了。 身为兔子的兔子先生,好像是司掌人之缘的神明大人之类的存在,受其影响就连我也变得可以视认到〝缘之绳〞了。在此之上,我因为自己的缘之绳被手误切断,在那以来便为了让兔子先生重新结上而情非所愿地跟兔子先生一起生活。 兔子先生从我的衣服上攀上去擅自钻到了兜帽里面。虽然乐事感觉也有很多,不过想起来果然还是麻烦事更加多啊。 虽说如此兔子先生姑且还是通晓人话智能比较高的兔子,所以在动物饲养上的烦恼意外的少。也可以一个人擅自去散步,毕竟日常生活上互相都有各自的自由。所以才想到是不是散步的时候终于被学生捉住作成帽子了。 「怎么能让毛帽子的家伙们发现。」 兔子在兜帽里说道。是说俄罗斯文化研究会的事吧。 「也不能让野外生活爱好会发现。」 「再来就是请不要被打猎同好会和狩猎犬育成部还有鹰狩猎爱好会发现。」 「太奇怪了吧,你的学校太奇怪了吧。」 「因为学生很多……所以兴趣也多种多样。」 兔子先生在兜帽里卷成一团颤抖起来。因为觉得实在太可怜所以就把它带到学校内唯一的安全之地了。 来到自治会大楼,西院学姐正在给背面的花坛浇水。明明还是深寒之际花坛却盛开着各种美丽的鲜花。 虽然这个花坛在名目上乃是自治会的花坛,但实际上是由西院学姐一个人全权管理的。虽然我曾帮忙土壤的入货这种力气活,但完全没有碰过那些花,茅弥学姐之于植物不是爱玩派而是食用派因此也是无缘。所以会照顾这些美丽的花朵的实际上就只有西院学姐一个人而已。明明她的劳动量有我的十倍到底是怎样抽出这种空闲的。虽然想过实际上会不会是双子诡计,不过果然双子也不大够所以肯定是十子诡计吧。我在头脑中想象出十个西院学姐。但是却无法想象每个西院学姐只有一人份的能力,于是脑袋中的十个西院学姐便做着每人十倍的工作结果是百倍的劳动量。只能说是惊悚片了。 用喷壶浇着水的西院学姐眺望远方。 突然,我想起了上上个月的事。 一月和兔子先生相识的时候,我让美术研的贝泽同学和伞屋学长结缘了。那时候,西院学姐的缘微微呈现出结缘的〝征兆〞。 那个时候的我想着要为贝泽同学的缘做些什么,于是拼命地支援她。嘛西院学姐这种才女的话肯定马上就出现新对象的,如此想着的我擅自安下了心来。 然而那之后过了两个月。 西院学姐的缘完全没有再度出现征兆的气息。虽然觉得即使是她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时期所以一直没有在意,不过罪恶感还是会与日俱增。 难道说是我毁掉了她人生中贵重的一段缘了吗。实际上伞屋学长是西院学姐命运中的对象,将来他们二人理应会构筑起温暖的家庭才对。这么想着,就不由得感受到责任了。 不不,我摇了摇头。想过头了可不好。兔子先生之前也说过。缘是自然而结自然而断的东西所以一旦开始感觉有责任可就没完没了了。实际上对于她来说我根本就没什么好负责任的。 负责任…… 这么一想的瞬间远处的西院学姐便回过头来发现了我。之间距离五十米左右。到底是察觉到什么啊。龙珠吗。 我从超长的距离下卑屈行礼,和西院学姐一起回到自治会室。经过花坛旁边时,我看到了可爱的白花还有给兔子先生种的红萝卜。 「茅弥学姐刚才来过了吗?」 「虽然又跑到哪里去就是了。」 因为把一半以上的行李推给我了所以还是精力有余的样子。 相对的我因为途中还多了只小动物所以超累的。兔子先生从兜帽爬了出来。虽然西院学姐随即摆出了「来,飞奔过来吧」的姿势,不过兔子先生却登上了设置在自治会室窗边的兔子塔(西院学姐购入),进到顶上的安眠兔子屋里。 「发生什么了。」 「大概是不相信人类了。」 「为什么?」 「嘛……大概是被射击部盯上了什么的。」 「…………」 「我是开玩笑的。拜托请住手。」 「是吗。」 好危险一个有实绩的社团差点就消失了。关系到兔子先生的话就连玩笑也不能随便开啊。 「对了,裕加理君。」 西院学姐站了身在房间一角的工具架上翻找起来。 「鞋子,应该坏掉了吧。」 她从架子上拿出来的乃是管状的鞋子修补剂还有用来涂剂的抹刀。 「还有这种东西呢,这个房间。」 「因为鞋底得马上修好。」 「啊,我自己来。」 「你没有弄过吧。」 弄不好的话就只能撑上三天,被这么一说我只好乖乖接受交出了鞋子。这个人的未来预测已经等同于预言了,既然她说了三天那么毫无疑问再穿三天就会坏掉。 西院学姐把粘着双面胶的鞋底剥了出来。 「这种粗暴的修理是茅弥呢。」 「是的……啊咧?我的鞋子坏掉的事,是从茅弥学姐那听回来的吗?」 「不。只是觉得今天是时候坏掉了。」 神谕还是绝佳状态中。将来是会当救世主还是去气象厅呢。不过虽说是万能的西院学姐但天气预报的大姐姐大概当不了呢。毕竟是个需要和蔼态度的工作。 西院学姐灵巧地使用抹刀给鞋子内侧涂着修补剂。同时鞋底减少的部分也一并用修补剂添上了。而且动作非常娴熟。 「真的什么都做得到呢。」 「只是习惯了而已。去年也做过。今年托裕加理君的福鞋子没怎么受损帮大忙了呢。」 那就是说,去年的西院学姐也磨穿了鞋子吗。西院学姐会作为劳动力东奔西跑的身影实在有点难以想象。我还以为她打从出生起就是使唤他人的人类了。 「只有一双呢。」 西院学姐一边修着鞋一边说道。 她露出了有点怀念似的微笑。 「茅弥和大月君都坏掉了三双,全部都让我来修呢。交给他们的话就会用双面胶来修,之后又会掉下来,鞋底的双面胶便会黏在地板上然后摔倒了。」 「是上面的前辈吗?」 「嗯?」 「大月前辈是。」 「啊啊。」 跟我同学年,西院学姐这么答道。 三年生的话今年也会在职才对。但是自治会的人数还蛮多的,也有些零零碎碎的在途中入会或是退会,所以还有相当一部分不认识的人在。况且还有忙到坏掉三双鞋的经历,即使说会不干也可以理解呢。 西院学姐拿着我的鞋咚咚地敲着地板。 「好了。」 「啊,非常感谢。」 「得放置一天才行。今天就先穿着鞋架上剩下来的鞋吧。」 说完她站了起来,敲了敲兔子塔的门。慢慢吞吞爬出来的兔子先生跳到了西院学姐的膝上,暂且乖乖地让学姐刷毛了。 洗好晚饭的餐具后已经是二十二点。虽然要睡的话还有点早,不过要处理带回来的自治会工作的话总感觉很辛苦,于是我便出去附近的旧书店了。 我把说要一起去的兔子先生放到了我的爱车·波多野美津的篮子上。 三月的夜里还相当寒冷。之前也平安无事地取到驾驶证了,要是有车的话我想出行就乐得轻松了。不过要是有买车的钱还是希望先要双鞋子啊。再来还想要面纸巾和厕纸还有过滤网。回去的时候去药店买吧,我一边踏着自行车一边想着。 从大学走五分钟,从公寓则要走三分钟的地方,便是连锁旧书店『书林佐佐木』。 最为靠近大学的旧书店『佐佐木』,是间即使说所有珠大生都会出入的珠大图书馆也不为过的书店。建有三层的建筑里塞满了往昔的前辈们一代代流传下来的古书。特别是珠大教科书专柜,其充实程度让人瞠目结舌,要是去生协邮购教科书的话大婶甚至会嫌麻烦说「去佐佐木买」。 我把兔子先生塞到了肩包里面。五成漫画,二成杂志,二成一般书籍,一成成人书籍,还有少量零食的店内构成代表了大部分珠大生的脑袋。入口一旁吃着零食的就是我校的学生所以我明白。 我走上二楼的一般书籍专柜。兔子先生说要蹭书所以就在走廊把它放下来了。虽然有可能会惹店里生气,嘛不过以前店里也曾看见过犬猫狸所以大概没问题吧。 就在我在店内物色着有什么价廉物美可以打发时间的书的时候,被人拍了拍肩膀。 「又偶遇了呢,裕加理君。」 「茅弥学姐。」 「在做什么。我懂了。是太闲了吧。」 「学姐呢。」 「很闲。」 会来佐佐木的珠大生全员都很闲。 我们交换着情报一起物色旧书。茅弥学姐不知道为什么把那些收买价格比贩卖价格贵二十円的书告诉了我。她说光是在佐佐木买入然后在佐佐木出售就能每次赚二十円,在月末可是非常的有用。接着还忠告说连续三次以上就会被发觉所以要小心些。不愧是老油条的智慧。 「啊,这个。西院好像会喜欢。」 学姐拿起了某本看上去蛮厚的美术书。后封面翻页的地方用铅笔写着价格。4800円。是本蛮贵的书。 「要不要买呢。」 「不贵吗?」 要是买给朋友的话感觉有点太贵了。而且茅弥学姐刚才还教我赚取60円的方法,更何况是毫不犹豫地拿4800円出来了。 虽然之前我也稍微想过了。茅弥学姐怎么说呢,感觉有点对西院学姐喜欢过头了。只是发现了西院学姐好像会喜欢的腌菜她就会买下来,要是西院随便说了有只猫在就会强行把工作中的西院学姐拉出去。那个嘛虽然高中时代开始就是朋友了。但是这样的,感觉稍微超过了朋友的那条线了……是那个吗。最近流行的那个女生同志吗。 「不对啊。」 「嘛也是呢。」 「嘛,虽然我也很穷,难得这种时候还是得拿出这种价值左右的东西啦。毕竟马上就是那个孩子的生日了。」 「哎。什么时候?」 「三月二十一日。」 糟糕。完全不知道。不就是下周吗。真的是马上了。 生日的话当然我也得准备些什么。毕竟这一年里受了她不少关照也给她添了不少麻烦。因此必须在生日那天给她送上什么特别的东西以表一年份的谢意啊。啊啊能在事前听说真是太幸运了。 但是……要赠送什么好呢。 虽然从进入自治会后刚好认识了一年,但我还是不大清楚那个人的喜好。虽然西院学姐不管什么都知道,不过到底喜欢什么倒是完全没透露过。顺便一说茅弥学姐选的是「好像喜欢」的东西感觉不上不下的,所以实在靠不住。说来会种植花坛的话应该相当喜欢植物吧…… 而且实际上还有一个,关系到给西院学姐送礼物的非常之重要且私人性的问题。 我至今为止都没有试过给女孩子送礼物。 西院学姐的生日。这个搞不好是个门槛超高的课题也说不定…… 「啊,那。」我注意到后问道。「庆祝什么也会搞的对吧。」 「庆祝?」 「哎哎。派对什么的。」 「派对……」 茅弥学姐不知道为什么愣住了。 怎么了呢。我说了什么奇怪的事吗。 学姐低头眯细了眼,就这样开始思考什么。 「是吗,派对……派对吗。嗯,这个可以有呢……不错啊裕加理君,nice呀……」 「是指什么。」 「派对哟。」 茅弥学姐抬头说道。 然后就从店里跑着回去了。 虽然不大明白,看来是会举行西院学姐的生日派对呢。 第二天,一如既往地为了自治会工作东奔西跑的时候,我一直思考着要给西院学姐送什么礼物。 饰品什么吗……总感觉,太贵重了。似乎努力过头了。而且要交给学姐的话也相当的让人害羞。再说也没见过西院学姐戴过这种装饰品。 她似乎是喜欢更加实用的东西,比如说铲子什么的。铲子吗……总感觉是情趣全无的礼物。不,虽说本来就不需要情趣。但就算说不需要但完全是0的话。实在是太过分了吧。 等下。稍微冷静一下。赠送方的我的满足度怎样都好。毕竟主角是西院学姐,所以该选择西院学姐最喜欢的东西才对。 想着我便望向了肩包里面。毛球正露出肚子睡觉。虽然最讨学姐欢心的大概是这个。不过这玩意已经让我养了两个月,所以也拭不去那有点半新不旧的印象了。 「噗咻。」半新不旧的兔子醒来了。「刚才有谁,想了些对老朽来说很失礼的事来着。」 「是错觉。肯定是那边的女生在说你胖胖的很可爱吧。」 「老朽的人气也升上来了呐。」 事实上兔子先生在学校内的知名度与日俱增了。因为放养它四处游荡的关系,似乎在一部分学生当中很有人气。其结果就是兔子先生四处得到了喂食于是最近舌头挑剔起来了。身体也变肥了。也是时候从野味变成养殖兔子了。 因为想到兔子先生的事,不对是饭菜的事,于是我的肚子也饿了。正好是中午。 「要玉藻御膳。」 兔子先生要求吃食堂楼四层『和风餐馆玉藻』的日间套餐玉藻御膳(530円)。玉藻是比起学生更多是教员的食堂,比起生协饭堂平均要贵150円。(注:玉藻御膳,たまもごぜん,正确的写法应该是玉藻御前,即白面金毛九尾妖狐,这里的菜色名是采取了同音异字a) 「中午去生协。」 「玉藻御膳。玉藻御膳。」 「那么让你选择好了。1生协食堂 2一枝黄花。」(注:加拿大一枝黄花,虽然这学名看起来蛮诡异不过的确就叫这名字……另外这花是有名的生物入侵品种) 「生协就好了。」 要了猪肉拌饭(320円)。 寻找位置的时候看到了正在吃午饭的西院学姐。 「可以坐这里吗。」 「请便。」 我坐到了对面的位置开始就食猪肉盖饭。还得留些部分给兔子先生。 西院学姐选的是鸡蛋荞麦面。说起来我记得之前学姐说过喜欢这个来着。不过生日礼物不能选鸡蛋荞麦面吧。真是派不上用场的西院学姐豆知识。 但,这时候我察觉到了。一个革命性的idea在脑中闪耀起来。 没什么好想的。直接问本人想要什么不就好了么。 「那个西院学姐啊,现在有什么想……」 正要说「要」的时候,停住了。 啊,糟了。我想起了昨天在旧书店的事。说起来茅弥学姐在那个时候好像有什么考虑来着。 看她的模样,或许是在企划着给西院学姐举行个惊喜派对也说不定。感觉十分有可能。这样的话可不能给西院学姐多余的情报。 「什么也没有。」 我把已经说出的话收了回去。 「什么事?」 「不没什么。」 我无视西院学姐的追问。移开视线放到猪肉上。 但是西院学姐以冰一样的视线看着这边。 自治会的人不管是谁都知道,西院学姐最讨厌被人瞒着什么事。还有只要是为了将隐藏的事曝光甚至会毫不犹豫地让一两个学生消失掉。已经不是说惊喜什么的时候了。我已经感觉到了性命危险。 「我只问最后一次。」 呜哇啊。最后通牒来得超快的。 「什么事?」 「由我来代替裕加理君回答!」 突如其来的雄叫让我们回过了头去。 从生协食堂的入口处发出超大声音的乃是茅弥学姐。明明距离桌子还蛮远的还真亏她能听见我们的谈话。还有大家都在看着。虽然是得救了不过在食堂里被叫到自己名字还真是非常羞耻。 茅弥学姐来到了我们这边,伴着用口说出的嗙的效果音,将手上拿着的大纸张展开来。 「要举行西院的生日派对!」 那似乎是。 西院学姐的生日派对的宣传海报。 啥啊这个…… 「这是茅弥学姐弄的吗……」 「没错。因为要搞得盛大点嘛。」 学姐的挎包里还塞着好几卷海报。就像在电车里换宣传海报的大叔似的。满满都是在学校到处张贴的干劲。所谓的盛大到底是预定要多大的规模啊。 「时间当然是三月二十一日。场所是自治会室。到场者多的话也会开放自治会大楼前面的停车场。入场免费,欢迎自理,欢迎礼物。时间是七点开始。西院,夜晚没关系吧。」 茅弥学姐喋喋不休地顺了一遍壮大的计划。真是必要以上的惊喜。 我望向在桌上展开的海报。明明昨天才说起今天就已经印刷好了海报。大概动用了新闻部还有dtp研的大型印刷机了吧。这个人是认真的……(注:dtp,desktop publishing,指通过电脑等电子手段进行报纸书籍等纸张媒体编辑出版的总称) 「那个,我也是昨天听说了西院学姐的生日……」 我小声的自白道。这么一来隐瞒起来的事就再也没有了。 「所以刚才也是,想要打听下西院学姐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因为受了不少关照所以想要送份礼物……」 我一边解释一边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西院学姐肯定是会以看到个无可奈何的笨蛋似的眼神看着我吧,我一边想着一边确认了一下她的脸。 然后愣住了。 西院学姐她。 一脸苍白地看着海报。 她用仿佛气色一口气尽失似的,生气消失不见似的表情看着海报。西院学姐那本来就相当净白的脸,看起来真的就像是雪一样白。即使不用触碰也能明白温度很低似的,如此冰冷的表情。 而且在那之上。 她的眼睛,也非常冰冷。 并不是发怒。西院学姐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感情。她以彷如没有混入任何不纯物的寒冰般透明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张自己生日派对的海报。 西院学姐她,露出了机械似的笑容朝向茅弥学姐。 微微摇头。 「西院。」 彷如没有听到茅弥学姐的声音似的,她拿着托盘站了起来。 离去之际,西院学姐顿了顿。 「裕加理。」 「在、在。」 西院学姐对我也,露出了机械一样的笑容。 「想要的东西并没有哦。」 如此说完。 她便离开了。 留在桌旁的我只能陷入呆然。 我曾经见过生气的西院学姐。也见过发呆的西院学姐。然而那样的,那样的西院学姐还是第一次看见。 「刚刚的是……」 我望向茅弥学姐寻求说明。 茅弥学姐一脸微妙地把海报卷了起来,坐到了西院学姐刚才所坐的椅子上。 「那个……学院学姐,到底怎么了。」 茅弥学姐一脸严峻,沉默不语。 然而我,无法抑止住在意的心情。 「请告诉我。」 茅弥学姐,紧紧地卷起了海报。 「那是刚进入高校的时候。」 「我是个跟现在没太大区别的笨孩子,正为刚入学的学校兴奋不已。虽然因为是在田舍地区所以有不少从中学升上来的朋友,不过当然也有别的中学的孩子。想着很高兴能交到新朋友,于是见到不认识的孩子的话就像野猪一样横冲直撞了。」 「西院跟我在同一个班上。那个时候的西院比起现在要尖锐一些。倒没有特地捣乱,也没有扰乱班级氛围就是了。只是头脑拔群,只是拔群到什么都能做到,西院的存在超越了同年的同班同学,一直带着锐利的氛围端坐在课室的角落里。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但是那不依赖任何人,一个人挺起胸膛行走的步姿真的是非常漂亮。我一瞬间迷上了那个就像利刃似的孩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栽了上去。虽然西院的眼神看起来很迷惑,但我无论如何都想要接近那个高岭之花似的孩子,便不顾一切地一头撞着悬崖绝壁。既不是朋友也不是什么,我真的就只是那个孩子的fan而已。」 「那个时候,隔壁班也有一个,和我一样是西院的fan。」 「大月君是个感觉不怎么可靠的男生。带着眼镜,身型修长,不擅长运动,很容易感冒。兴趣是园艺,特技是盆栽,明明是个男生却进了园艺部,就像是文静男生的代表似的孩子。但他实际上是西院的隐藏fan,我听说这个传闻之后便去到他那里。然后马上就因为fan talk而意气相投,我们成为了追逐西院的朋友哦。那之后我和大月君两个人一直围着西院转。交换西院的照片,交流西院中午吃什么的情报,每次都被西院打断。然后为今天被打断而自豪。」 「就这么一年间那个孩子周围都一直有两人在打转。硬是三个人在一起。西院最初的生日到来的时候,那个孩子稍微有点笑了。结果撑不住的是西院那边。我们这个fan team终于取得了胜利和西院成为朋友了。最初的生日就是举办了成为朋友的纪念派对哦。虽然西院的眼神还很冰冷,不过还是稍微笑了。那之后我们就一直在一起了。一起度过了三年时间,生日每年都会盛大庆祝。」 「虽然不管是我还是大月君学习都一般般,不过还是无论如何都想跟西院上同一间大学,所以三年级的时候拼命地学习。西院虽然一脸厌烦但还是教我们学习。于是我们一起来到了这所大学,一起进入了自治会。」 「西院即使来到这里还是依旧聪敏,我则是干了很多傻事,大月君也一如既往的喜欢育花。自治会背后的花坛就是大月君弄的。西院也有一起打理就是了,我则是没敢帮忙。因为那两个人真的让人急死了。明明看起来感觉气氛挺好的可就像是个蠢蛋一样死板。结果两人在大一结束的时候才开始交往。明明大月君一直喜欢西院,西院也绝对是喜欢大月君的来着,真的就像是笨蛋一样浪费时间呢。花了四年总算有着落的时候真的感觉就像是肩上的担子都卸下来了一样。因为马上就到西院的生日,于是就在烦恼怎么办个fan史以来最盛大的庆祝祭了。大月君拼命地思考着开始交往之后最初的礼物该送什么。」 「三月二十一日那天下雨。」 「大学前面的坡道上,大月君的自行车因为下雨打滑跟货车撞上了。那真的就只是个不幸的事故。只是偶然因为不幸重叠在一起而没法回避的事故。那时候他只是刚好不走运,那时候只是因为下雨所以车很容易打滑而已,只是不好的偶然重叠在一起而已,完完全全只是不幸的事故。这点我很明白。但是,西院却不一样。」 「那个时候,大月君他,去拿蛋糕了。」 「呐。那种事不就是偶然么。那种事怎么会有关系。怎么可能因为买蛋糕回来所以就发生事故了啊!大家都明白没有关系,我这种笨蛋也明白。所以头脑很好的西院明明不可能不明白的,明明其实应该是明白的!」 「……那天之后西院就停止了。大月君不在之后,那个孩子的时间停止了。就像是切断了发条似的一动不动了。但是那个孩子偏偏这么优秀,聪明,厉害,即使是停止的自己也能靠自己藏起来。简直就像是收拾工作一样粉饰表面,就像至今为止那样行动,就像什么都没变过似的继续工作。这两年间,西院和事故之前没有任何改变。简直就像是事故前买回来的人偶一样纹丝不动。我已经看不下去了。现在的西院也是。」 「在那个生日之后一直停止至今。」 回去自治会的途中,挂着肩上的肩包动了起来。兔子先生从里面探出头来。 「刚刚的事情能说通了。」 「哎?」我反问道。「怎么回事?」 「以前,澄子的缘出现过征兆来着吧。虽然那时候老朽等着征兆孕育出来,但总感觉速度还真够慢。征兆就像是很难增强似的。那个原因终于明白了。」 「那个,跟刚才的话题有什么关系……?」 「唔。」 回到自治会室,西院学姐就站在洗碗盘旁边。她正背对着我们洗东西。西院学姐她,仿佛完全不在意刚才食堂发生过的事似的,如同平时那样对我说「欢迎回来」。 然而那个背影,犹如立起了没有入口的障壁一样,看上去就像是在强烈地抗拒他人踏入一般。 「裕加理啊。」 兔子先生从包里面呼唤道。 「现在的你也能看见吧。」 听它一说,我便凝神注视。 中途,眼中流窜过强烈的痛楚。 「咕。」 怎么回事这是。眼睛似乎被什么狠狠地熏到了。就像是冲进了火灾的浓烟中一样。眼泪呼啦呼啦地流出来。但是即使被泪水渗透眼睛的痛楚也依然没有停止。仿佛某种毒穿透了眼泪直接侵蚀着眼球。 「之前,曾说过家族之缘很强来着吧。」 兔子先生探出头来。双耳作出屋檐状以护着自己的眼睛。 「血缘非常之强烈。但是这个世上,有时会存在着凌驾于家族之缘的,坚固得,太甚的缘。」 我忍耐着痛楚,艰难地微微睁眼望过去。 从西院学姐背后伸出来的。 是缠绕着瘆人的黑雾,尤为让人忌讳而不详的缘之绳。 「死人之缘啊。」 我在公寓的厨房切着蔬菜。眼睛很痛。不是洋葱的缘故,而是数小时前看到的那个黑雾所残留下来的影响。 我把草草做好的晚饭放到了桌上。 「死人之缘多是坏影响。」 兔子先生一边吃着炒蔬菜一边说道。 「那之前西院学姐的征兆不再出现就是……」 「坏影响之一呐。因为缘结得强过头了,导致周围的缘很容易切断,但却难以结上新缘。特别是今天看见的澄子的缘还是稀有的〝阻〞呐。有那个在的话就不可能孕育出新的缘。因此死人之缘,能切断的话最好就切断呐……」 「那就切断啊。」 我探出身说道。 「那种让人困扰的东西就麻烦你去切断啊兔子先生。就像我的缘那时候一样爽快地切掉啊。」 「能切断的话,这么说了吧。死人之缘是很强的。」 「切不断吗?」 「不知道。」 兔子先生停止了进食,抬起了纯白的头来。 鲜红的两只眼睛看着我。 「为什么死人之缘会这么强,你知道吗。」 我摇了摇头。 兔子先生弯曲耳朵,让双耳的前端相交。 「所谓缘乃是结在两者之间的存在。就你这阵子的所见所闻也能明白吧。不凑齐两侧的话就无法结上,同样切断也很困难。」 我点了点头。透过这两个月的经验,我也感觉多少可以理解缘是怎么回事。 缘并非一人之物。 缘乃是二人之物。 「死人之缘没有其中一侧。」 兔子先生说道。 「所以才牢固,因为不会产生变化呐。澄子的死人之缘从背后伸出伸延至某处。但那根缘到底伸延至哪里无从得知。死人之缘会伸延到哪里,就连老朽也不知道。或许是彼岸。有时也连接着非人之物。但唯有一点可以确定。」 兔子先生把耳朵贴到一块。 「即使现在去剪,也没法切断那根缘呐。」 兔子先生不再说话,继续开始吃饭了。 我一边晃着头,一边揉着依旧疼痛的眼睛。 第二天。 我就像往常一样在自治会室工作。 旁边的西院学姐早早就收拾着工作了。我也同样的因为忙着年度末的事务作业而抽不出手。冲好咖啡。普通地对话。自治会室跟昨天没有任何区别。这么一来,总会觉得昨天从茅弥学姐那听到的事会不会只是大家的一场梦而已。 但,其实反过来。 西院学姐会和平时一样,就等于跟平时不一样。 昨天食堂里的事西院学姐应该已经预想到了才对。西院学姐当然会想到我听说了她以前的事,从而完全看透我的烦恼。西院学姐就是这样的人。 然而现在的西院学姐,却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虽然仅仅相处了一年但我很明白。西院学姐的为人是很讨厌犹豫不决的,是那种会尽快解决问题的人,绝对不是那种,会将眼前的案件搁置下来的人。 那个西院学姐移开了视线。 从自己生日的话题上移开了视线。 那是比起一切都要来得严重的异常事态。 明明知道。如今的我,却没有切入西院学姐自己逃避的话题的勇气,还有觉悟。 即便普通地对话便觉得这个空间无比难受。 发现了复印的工作后,便逃离似的走出了自治会室。 怎么办才好啊。 昨天的我,还在烦恼着礼物该怎么办才好。 今天的我,却烦恼着西院学姐的生日要怎么办才好。 听了茅弥学姐说的话后,感觉已经没法普通地庆祝了。知道了大月学长的事故,却还要庆祝什么的,不觉得实在是太过残酷了吗。 虽然如此,但说要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轻巧地送出礼物后顺其自然便好了,那也感觉完全不对。 西院学姐的生日,不管怎么说都是西院学姐自身的问题。 总感觉仅仅只是后辈的我不作深思就随意踏入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事。 那什么都不做才是正解吗。不准备礼物,也不庆祝,一副不知道生日这回事的样子,如同什么事都没有的平日那样度过才是正确的吗。 什么也做不了吗。 思绪纷乱的我,来到了学生会馆。复印机那边有个人在跟生协的大婶激烈地争吵着。 「二十五円,拜托了大婶就二十五円。」 正在砍着彩色复印的价钱的正是茅弥学姐。我出声搭话后茅弥学姐深深地叹了口气,说了句「暂时休息一下吧……互相,都得稍微冷静一下」。大婶则是说了句别再过来了。 之后我们坐到了学生会馆的桌旁休息。 「学姐你在做什么呢。」 「削减经费啊。」 茅弥学姐一副工作受挫的商人脸说道。不过彩色复印只给二十五円也实在是太勉强了。一般可是四十円。不如说在那之前要砍生协复印的价本身就够乱来的了。那可是前所未闻。 「要印刷传单啊。」 说着茅弥学姐把a4大小的传单拿给我看。 那是用全彩马克笔描绘而成的。 西院学姐生日会的传单。 「虽然感觉黑白也可以。不过来到彩色复印机面前就突然冒生这个念头于是涂上去了。」 「生日会……」我的眉头皱成了八字,问道。「……要办吗?」 茅弥学姐用力地断言道。 「呐,裕加理君。今天跟西院见面了?」 「啊啊。」 「怎么样?」 「西院学姐她……」我如实回答。「就跟平时一样没变。」 「那样是不行的啊。」 茅弥学姐露出苦涩的表情说道。 「必须要改变了啊。是时候必须要改变了啊。不好好地庆祝生日,不好好地长大是不行的啊。下次生日西院就是二十一岁了。那之后生日每年都会来临。随之年龄也会一年年的增长。不一步一步前进是不行的啊。高中的时候每年都有庆祝。但是因为前年发生了那种事,去年什么都没办成。我一直很后悔。庆祝,不办是不行的啊。一直停滞不前是不行的啊。十九岁的生日之后就一直赖着不动什么的绝对不能允许。就算本人愿意,我也绝对不允许。」 茅弥学姐说出了强势的话来。 这个人。真是对西院学姐。 「我要砍到二十三円。」 茅弥学姐站了起来。 「那个、」 我。 怀着仿佛胸中的郁闷一扫而空似的心情叫住了学姐。 「我也来帮忙。」 「好来吧。」 中场休息结束之后和大婶之间的条件斗争便再开了。二十三円这么过分的价格当然是不会被接受,大婶就像是赶野猫似的挥手。 但是茅弥学姐说了句「是西院的生日会传单」后,大婶便突然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稍微考虑过后,大婶说二十円也可以。老实说吃了一惊。这对生协而言可是特例的价格崩坏。 茅弥学姐哼了一下鼻子。 「我可不会允许,这么受疼爱的西院生日会不幸福什么的哟。」 那之后我和茅弥学姐一起推进着生日会的准备。 最初曾为能做到哪种地步而不安过。不管是我还是茅弥学姐都有年末的自治会作业所以准备派对的时间其实相当有限。我曾烦恼着趁着间隙到底能准备多少呢。 但那纯粹是杞人忧天。 在校内张贴好海报后,来自学生的打听便蜂拥而至。负责联络的我和茅弥学姐的手机一整天都响个不停。准备的帮忙要怎么办,礼物要送到哪里去,会有前夕祭吗,把家人带过来也可以吗,诸如此类关于生日会的质问可谓络绎不绝。 茅弥学姐很快的聚集了一群志愿者,组织了〝西院同学生日会实行委员会〞。明明这个时期的学生大多都为了新欢准备而忙碌不已,可是委员会还是召集到了超过五十人。其成员有各社团的代表,一般学生,大学职员,就连教授也混在其中。 无需多言。 在这所大学里的人或多或少都必定受过西院学姐的关照。 而且大家,都很喜欢西院学姐。 召集到这么多的人手,生日会的准备得以迅速开展。新闻部将增产的海报贴到校内,她的生日会渐渐呈现出一副不合时令的祭典的模样。如此一来喜欢祭典的人也进一步聚集起来,生日会的规模便以要将整所大学都卷进来的势头扩展着。 在这之中。 就只有西院学姐一个人,未曾改变。 真的就像平时那样,只是淡然地处理着自己的工作。 准备的途中,我曾在校内和她不期而遇。 那时候的西院学姐面对着贴在揭示板上的自己的生日会海报。 用不带感情的目光,冷冷地凝视着。 我独自一人,在自治会里调整着计划。社团的各位又想载歌载舞又想搞各种活动于是生日会的预定也随之紧凑起来。虽然生物研准备的瓢虫桑巴感觉是跟结婚礼搞错了就是了。不过比起无线部的坏掉的radio感觉要好些所以也没空注意了。(注:壊れかけのradio是一首歌的名字,歌和歌词都可以百度) 生日会近在明天。 自治会室内部已经装饰好了折纸彩带还有纸巾花。明明庆生的本人也会进出还真是够光明正大的。嘛毕竟是在学校范围内准备所以事到如今就算藏起来也没什么意义就是了。 正好整理完行程表的时候,茅弥学姐回到了房间里。 「预定好了?」 「大致上完成了了。」 「很好很好。」 「礼物也收集好了。」 我翻开了目录。 「美术研是肖像画,柔道部是受身练习用的垫子,汽车部是汽车的免费修理券,马术部是骑马体验券,铁路研究会是附近铁路的限回车券,伴侣动物是猫毛皮。焊接研是旋转烧烤炉。」 「旋转烧烤炉是什么。」 「就是用根铁棒插着转啊转的那个。」 「想要只猪呢。」 「那是畜产研的礼物。」 茅弥学姐唔唔地点着头。 「不说真的今年能搞得这么盛大真是超高兴的呢。你看不是说过高中的时候也搞过庆祝么。不过那个可是超麻烦的。因为那孩子的直觉好得一塌糊涂啊……就算大月君想要给她个惊喜可事前就全部露馅了。即使努力隐瞒礼物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事前被发现。可是要她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来庆祝的话,又感觉很郁闷。于是下年就继续拼命隐瞒了,不过结果还是瞒不过去呢……所以今年能公开准备真是超爽快的啊。那么大体上都准备好了吧。」 「是呢。再来就是……」 「再来?」 「再来……」 我有点欲言又止地说出了。 「就是西院学姐。」 说出了一直在意着的事情。 「西院学姐本人,会好好的出席吗。」 「那点不用担心。」 茅弥学姐断言道。 「那个孩子会好好出席的啦。毫无疑问会出席。这点裕加理君也懂的吧?因为西院可不是会背叛那么多人的好意的孩子啦。坦白说,正因为是这么想的才敢搞得这么大啊。虽然是很卑鄙。不过要是让她逃掉可就困扰了。」 茅弥学姐一脸不好意思地笑着。 「而且我昨天也从本人那里听说过了。真没办法我会出席的了,笑着说了哦。」 「那就没问题了呢。」 「不过啊。」 茅弥学姐垂下了眼睑。 「与其露出那么苍白的笑容,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哭出来更好呢。」 我语塞了。 学姐看着自己的行李。 「我刚刚也去买礼物了。是化妆品套装哦。西院她除非是工作需要不然是不会化妆的。真是的对于女大学生来说可不敢恭维呢。」 「那个,是不喜欢吗。」 「喜欢哟。虽然因为觉得麻烦才不化妆不过并不是讨厌。都已经交往了五年了。西院的事都理解过头了所以我很明白。所以在送出去之前我就明白了哟。明白了啊。我的话语肯定是传达不到的。」 茅弥学姐她。 「但是。必须做啊。」 带着坚强的眼神说道。 「那我回家补上包装去了。裕加理君,明天拜托了。」 我目送茅弥学姐回去。 房间里再度只剩一人。 我的视线落到了自己的包上。里面装着我买回来的礼物。考虑了很多的最后,买了支稍微有点贵的钢笔。有支牢固的笔,工作的时候就能长时间书写了,我想西院学姐应该会高兴地收下的。 但是。 我的话语肯定也无法传达到她那里。 「如果。」 声音从上面传来。 我抬头望去。兔子塔上,只能看见冒出来的两只耳朵。 「澄子的心产生了剧烈的变化的话,或许也能切断死人之缘。哪怕只是单侧的变化,只要动摇幅度足够大的话缘也会出现动摇。」 「心产生了变化的话……」 「但从目前所见来说,并不容易呐。」 兔子先生收回了耳朵,回到兔子屋里面去了。 就如兔子先生说的那样,我认为并不简单。 即使希望西院学姐能改变。 即使大声叫唤希望能切断那段黑色之缘,再次踏出一步。 肯定也传达不到。 不管是我的话语。 亦或是茅弥学姐的话语。 西院学姐最想听到的话语 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早上从公寓出来后发现空中布满了灰色的阴云。虽然不觉得会下雨,但因为阳光被遮住所以空气很是寒冷。 明明是春假的正中,大学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去往自治会室的时候,发现折纸彩带从房间里面伸延而出,就像是爬壁虎一样繁殖把整个自治会大楼都包围住了。这模样与其说是派对还不如说是生化恐怖袭击了。 进到自治会室,里面的混沌程度比起昨天果然要更胜一筹。特别是占据在房间中央大放异彩的,等人高的某座巨型蜡烛。绕到后面的话还能看到其表面上浮现出一张人脸。好像是以决定预算的时候提交上来的佛像为芯材做出来的韩·索罗。看来生日会之后的救助会很辛苦。(注:韩·索罗,星球大战的人物) 我混到了大家里面帮忙最后的准备工作。 大致收拾完分配下来的工作时已经到中午了。突然就闲下来了。 「再来还有什么事吗?」 我向站在折梯上面一字一字地贴着『生日快乐』的茅弥学姐问道。 「没有——」 闲下来了。虽说作业还有一堆,但这么多的人数果然还是有点多余了。趁着空闲的时候去吃饭好了,想着我便出去买了。 从正门前的斜坡下去的途中,看见了一个向前步行的人。 出声搭话后,西院学姐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稍微过来拿点东西。」 这么说着的西院学姐举起了手拿的方便袋。里面放着好几支沾着土的花。那是在自治会背后的花坛里看见过的白花。 我看了看她的装扮。衣服跟平时稍微有些不一样。西院学姐平时穿的是比较随意的装束,不过今天穿着修长的灰色外套。 衣襟之下,能窥视到黑色的衣服。 「没什么问题吧?」 西院学姐一副事务性的表情问道。 「没问题。很顺利。」 我把浮现在脑袋里的几个问题隐瞒起来。佛像的救出方法在结束之后在找学姐相谈就好了。现在担多余的心也没有意义。 西院学姐说了句是么,便回过头去。 然后仰望着,坡道之上的,立在大门对面的大学建筑物。 远处传来的准备的喧闹声清晰可闻。 「真热闹呢。」 这么说道的她不知道怎么的看起来非常的无依无靠,非常的百无聊赖。 我终于察觉到了。 至今为止我所见到的西院学姐,几乎净是在自治会工作时候的样子。不并不是几乎。西院学姐真的是一直在工作。不舍昼夜,不管是多么麻烦的事也不会说出一句抱怨,甚至无视难易程度只是按照顺序来处理。自从和西院学姐初次见面起她就一直在工作着。一直只是在工作着。 工作这件事本身,仿佛就如同是自动性地运作一样。 今天第一次见到的离开了自治会工作的西院学姐,就像从花坛中挖出来的花一样无依无靠,彷如马上就会消失的幻影一般。 面对理应熟悉了三年的大学为自己的生日会做准备的声音,西院学姐简直就像是,在看着玻璃对面的事情一样。 「我有个地方要去一趟。晚上就会回来了。」 裕加理君请多关照了,说完西院学姐迈出了步子。 披着外套的后背顺着坡道而下。 「那个。」 我很自然的叫住了她。 西院学姐回过了头来。 叫住她并不是因为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为什么呢。 总感觉不可以就这样放任西院学姐一个人离开。 「车,要搭吗。」 透过汽车前窗看到的阴云比起早上更加厚了。明明还只是午后,光线不足的小镇变得昏暗起来。 因为只能用自治会的车所以我开的是熟悉的面包车。虽然是为了不让西院学姐的正装弄乱而打算用车载她一程,不过重新思考之后感觉让她坐在破车的助手席反而才会弄脏吧。 当然的车里并没有导航系统,所以我要一边听着西院学姐的指路一边开车。驾驶途中,西院学姐除了指路之后就几乎没有说话了。我也什么都没说。车内一片安静。 途中后座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前潜伏在包里的兔子先生爬了出来。兔子先生慢慢吞吞地爬到了西院学姐的膝上。看到抚摸兔子先生的她露出了柔和的微笑,我不由得心想把它带上真是太好了。 过了三十分钟,车子到达了目的地。 公园似的入口之后道路一直伸延至属地深处。汽车还可以进到里面去。车子在落叶纷纷的林间道路上前进。在西院学姐指示的地方停下后,我们便下车了。 她迈着缓慢的步子向属地内部前进。 一瞬间,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丝迷惑,就这样一直跟着她走好吗。我已经明白这里到底什么地方。我很明白,只是后辈的我,完全就只是外人的我并不应该如此轻巧地跟上去。 然而,就算明白。都跟到来这里了,不可能事到如今才让西院学姐一个人走,我下定决心后踏出了脚步。 两人走在铺满碎石的道路上。稍微往前走一段路,便来到了一个等人高的树木所围成的草地广场。 广场上并立着高至膝盖附近的四角石碑。 我们穿梭在静谧的石碑之间。 她停在了,比起两侧仅仅要稍微新一些的,灰色的石碑前。 那块连五十厘米都没有的石碑,不管是颜色,还是形状,都与其他并立在周围的无数石碑别无二致。 单纯地雕刻那上面的名字便是,我素未谋面的学长的,仅有的唯一痕迹。 站在墓碑前面的西院学姐她。 并没有合起双手,也没有闭上眼睛。 只是俯视着那块冰冷的石碑。 什么都没有说,仅仅是看着石碑。 「是个经常笑的人。」 西院学姐的口中,悄悄地漏出了话语。 「虽然不会大声笑出来,只是笑眯眯的,一直在微笑着的人。初次见面的时候总觉得有点不快,不怎么喜欢呢。那样的肯定就只是处世之道吧,只是个凭着谄笑为生的人吧,这么想着就觉得讨厌起来了。可是,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看到了只是对着花朵微笑的他,就觉得考虑那种事的自己真的很可耻。」 「是个很不中用的人。经常不得要领,学习也不擅长。不过是个会连同笨拙的份,一起加倍努力的人。耐心地积累经验,愚直地完成事情。是个明明靠不住,但一旦决定了就不会放弃的人。从初次见面起就一心一意地前进,四年间都费尽口舌了,结果是我这边折服了呢。」 「喜欢我挺腰行走的步姿,他曾这么说过。」 「就连说着那种事的时候,那个人也一直在微笑着。」 「所以,还以为会一直微笑下去。」 西院学姐从袋子里拿出来带过来的花。 她拂去了些微沾上的泥土,供上了白花。 「我明白的。」 弯下腰来的她说道。 「我明白不可以一直这样下去。我也明白茅弥是在担心我。已经两年了。即使我继续一个人思念着他活下去,也没有任何的意义,我真的很明白。可是,不行啊。我,踏不出去。」 「西院学姐。」 「即使被茅弥说了也踏不出去。无论被谁说了也踏不出去。明明,明明我自己也很明白但还是踏不出一步。从他曾经存在的世界,从一成不变封闭住的世界,我连一步也踏不出去。很痛苦。非常的痛苦。可是。」 无言。 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没法对她说。我这种,没有任何力量的后辈的话语,绝对无法传达到西院学姐那里。 甚至茅弥学姐的话语也无法传达。 甚至西院学姐自身的话语也无法传达。 「一句话就好了。」 西院学姐她。 「仅仅一句话就好了。我想要听那个人说话。」 以微弱而颤抖的声音。 「我想见他。」 低语着。 「我想见他啊……」 我。 我,很无力。 明明西院学姐的思念就在眼前满溢而出。明明西院学姐这么大声的寻求着救赎。 我无法帮她。我什么都做不到。 我。 我,没有任何力量…… 力量…… 我把手伸到包里面,把兔子先生揪了出来。 「(怎么。)」 深呼吸了一口气。 我凝目注视西院学姐的背后。 强烈的痛楚随即袭来。 「咕、呜。」 「(喂。)」 眼泪溢出。就像是被熏到似的的痛楚让眼睛闭上,但我还是强行往眼睑注入力量张开眼睛。我直直的凝视西院学姐背后的,涡状的死人之缘。 「(切断这根缘。)」 「(你到底,在说什么。)」 「(现在的话就能跟着这根缘走了。找到缘的一端,再做些什么。我要切断这根束缚着西院学姐的缘。兔子先生,麻烦帮一下忙。)」 「(蠢货!你没听到老朽说的话么!死人之缘会连接到哪里是完全不知道的呐。或许是空中。或许是地底。最终又或许是彼岸哟。要是能简单找到就不用辛苦了。好了赶快别开视线!会坏掉的!)」 「(就算这样。)」 我一意孤行地睁着眼。 「(就算这样也必须切断。)」 「(大蠢货!)」 兔子先生一下子用耳朵敲在我的脸上。两只耳朵不停地敲打着眼睑。 与此同时,眼睛的痛楚突然便减轻了一半。 「(兔子先生。)」 「(应急而已。撑不了多久的。到了晚上还找不到另一端的话就给老朽放弃。不然眼睛真的会坏掉。)」 我点了点头。用衣袖拭去溢出来的眼泪后抬起了头来。 呈现出黑雾状的缘之绳伸向了墓地外面。 「西院学姐!」 大叫她的名字。 然后用力地拉住,惊讶地回过头来的西院学姐的手。 「请乘上车去!」 兔子先生乘在我的肩上用耳朵护着我的眼。那个就像是遮阳帽似的举动,让黑雾带来的痛楚又缓和了一些。 我开着车。正想着西院学姐的缘之绳正好沿着宽阔的马路伸延的时候却突然进去了小路,没法直接追上去。要是跟丢的话兔子先生便会哼起鼻子来,彷如雷达一样寻找绳。 「(因为征兆就是有这么强烈呐。靠近的话很容易就能识别了。)」 「(能追踪吗。)」 「(只是按照活人之缘那样走而已。毕竟老朽也是第一次跟踪死人之缘呐。也说不准前头会有什么。左边裕加理。)」 我按照兔子先生的指示转动驾驶盘。当烟雾似的缘再次出到宽阔的马路后便直直的跟着它前进。 「要去哪里。」 助手席上的西院学姐讶异似的问道。 「不知道。」 「不知道是……」 我诚实地回答。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说明得了。看到了缘之绳什么的,为了切断西院学姐背后伸出来的死人之缘而追着跑什么的,这可是连我自己都尚未坚信的事。虽然想着要做些什么,不过追上去之后到底要做些什么也还是未知之数。 但是。 「必须要去。」 「裕加理君……」 踩下油门切换马路线。 在兔子先生的魔法失效之前哪怕尽早一刻也好。 我穿梭在一次都未曾来过的街道之间。 然而每每沿着缘前进,西院学姐望向窗外的机会便会渐渐增加。 「这里是……」 停下了车。 到达的地方,是在郊外的大型游乐场。 在停车场下车后我们便去确认了一下缘之绳的前端。绳从游乐场的白色铁栅间穿过伸延至场内。 「(在那里面吗?)」 「(并不是确信……只是,感觉到某种强烈的东西。里面确实有什么东西。)」 「西院学姐。」 我拉着她的手跑向了大门。西院学姐睁圆了眼。买了两人份的入门券后我们便进去了。 平日午后的游乐场里游人相当的少。黑雾状的缘沿着场内的地面伸延着。我就这样拉着西院学姐的手,奔跑着追上去。 来到了围绕游乐场行驶的迷你巴士的停车场。 那里并排着几辆像是幼儿园的送迎巴士似的,加上了小孩子风格装饰的巴士。那车身上描绘着许多的花朵,亲子一起坐上去的话感觉会挺愉快的。 缘之绳伸向了其中一台巴士。我顺着它跑了过去。 「裕加理君,为什么……」 身后的西院学姐喃喃细语起来。 「这里,以前曾经来过……他想要坐那部巴士,但是我因为觉得害羞最后还是没有坐上去……回去之后,说过很多次还要再来……」 「(老朽明白了,裕加理。)」 兔子先生用耳朵指着巴士的一边。 那里的缘之绳,被尖细的木棒似的东西钉在了车身之上。 「(是桩。)」(注:注音为悔,日文里桩和懊悔发音同为くい) 「(くい?)」 「(故人的懊悔,遗憾,生前未能达成的,一直牵挂着的残留思念,会以桩的形式钉在缘上面。虽然知道但老朽也是第一次看见。但是那个会存在的意思就是说……」 兔子先生抬起了头来。 被桩钉住的缘,以之为起点拐弯,再次伸延向别的方向。 「(或许那根缘的尽头,还存在于这个世上也说不定。)」 「(真的吗。)」 我自然地站了起来。往双脚注入力量。 或许有希望也说不定。 拐弯的缘似乎再一次伸延出游乐场之外。我再度拉起西院学姐的手跑向了出口。 西院学姐的缘之绳左弯右拐地伸延着,但我依旧不顾一切地开车追赶。 途中钉在了并设在大型公园里的温室里面。 途中钉在了神社中绑住神签的树上。 途中钉在了新兴住宅区的新建街边树上。 我们沿着缘的前端,追踪着大月学长这短短十九年的时间里所走过的路。 接着。 是他和西院学姐,一起走过的路。 太阳已经完全沉落了。 我们行驶在点亮了街灯的道路上。彷如黑雾似的缘之绳融入了黑暗的夜中,必须靠着车头灯来追踪。 我慌忙踩下了刹车。是红灯。突然就刹车了。我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揉着眼。 「(裕加理。)」 乘在肩膀上的兔子先生在我耳边低语道。 「(没问题的。暂时还。)」 「(别逞强。也是时候到极限了呐。)」 就如兔子先生说的那样。眼泪流过头甚至已经干涸了。眼睛的痛楚升级为阵阵发热。头也痛得很厉害。一直看着缘是件比想象中还要花费集中力的作业。 没问题的。我明白的,虽然说不清楚但我明白。 我顺着缘的引导操纵驾驶盘。 车子驶进的是距离大学很近的地方。『书林佐佐木』的停车场。不知何时我们的车回到了大学附近。 下车后我和西院学姐一起走到停车场的一角。那里有棵小树突破了沥青长了出来,桩就钉在其根部。缘就在那里呈v字形拐弯,再度回到了道路上。 我点了点头。有种近乎是确信的感触。这跟缘的前方肯定会从便利店的角落拐弯,然后登上熟悉的坡道才对。 其前方是大月学长,西院学姐,还有我生活的场所。 马上就到缘的尽头了。 「(终点很近了。)」 兔子先生似乎也感觉到同一件事。 「(坚持住,裕加理。)」 我用力地点点头抓住了西院学姐的手。 然后我们,奔向了正在等待着主宾到来的珠山大学。 离生日会开始,还有十分钟。 响起了愉快的歌声。听见了乐器的演奏。以生日会为由,校内所到之处皆召开了酒会。 有如祭典的氛围之间,我拉着西院学姐的手奔跑着。 「裕加理君。」 西院学姐一直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那是当然的了。至今为止我一个接一个地去到有着大月学姐和西院学姐共同回忆的地方。明明一次都未曾从本人那听说过。按照常识来思考的话实在是难以解释过头的行动了吧。 但,已经是最后了。 缘之绳从黑雾中现身,毫无迷惘地伸延着。其前进的方向,和我想象中的场所别无二致。 他和西院学姐一起共度过最长时间的地方。 珠山大学·自治会大楼。 带着西院学姐靠近过去的时候渐渐听到了喧闹声。生日会的主会场自治会大楼似乎已经聚集了大量的人群了。远远望去便是一片灯火辉煌。建筑前面立着好几支野外用的照明灯,停车场里则是并排着许多的圆桌还有烧烤炉。 跑过来的我们让人们回过了头来。 「啊——!」 叫起来的乃是茅弥学姐。 「太慢了啊你们!超悬的啊!不是说了七点么!现在几点了?呜哇两分钟前!能赶上真是太好了。」 「稍微,等一下!」 我大声叫喊制止了茅弥学姐。 但因为呼吸凌乱而无法继续下去。只好哈哈地调整呼吸。 「抱歉、首先——」 「哎,什么?」 「很重要、的事——」 我四处张望。 缘呢,缘之绳呢。 「(那边,在那边呐。)」 肩上的兔子先生告诉了我。绳就在人群之中左穿右拐,在自治会大楼的周围绕了个圈。我拉着西院学姐的手就那样走了过去。虽然茅弥学姐还有召集过来的人群从后面跟了上来,但我已经没有在意这种事的余裕了。 绕过自治会大楼的外侧。野外照明灯无法触及而渐行渐暗。 缘就这样伸延至建筑物的背侧。 其尽头,很自然地便浮现在脑袋中了。 故人有所留恋的地方会残留着桩的话。 没错,自治会大楼的背侧就是。 他所制作的花坛。 拐过弯角,来到建筑的背侧。 我用跑的靠近了,没有灯光的纯粹黑暗之中。 一直追踪着的,西院学姐的死人之缘。 一直线地伸向了花坛。 在那花坛的土壤之上 变得稀薄 消失了。 双膝跪地。 那里已经没有桩了。 至今为止都会一直伸延到某处的缘之绳,最终到达了自治会的花坛。 但是,消失了。 「怎么会。」 我呆然看着盛开着花朵的花坛。 「裕加理,君。」 被这么呼唤,我才终于察觉到了。西院学姐不安地看着我。茅弥学姐看着我。聚集起来的人群讶异地看着我。 我松开了一直握住的西院学姐的手。 低头。 苦着脸。 为什么。 为什么是这样。 为什么最后,会这样! 怒气上涌。为什么,为什么会消失掉!大月学长明明喜欢西院学姐,明明留下西院学姐一个人,可最后想着的,最后在意的居然是花坛什么的,那种事!那种事怎么可能啊! 我握紧了拳头。很懊悔。懊悔到想死。理应干涸的眼泪又渗了出来。我啊。真的很懊悔。 对于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真的很懊悔。 即使有这种能力。 即使可以看见缘。 却连西院学姐的一根恶缘都无法切断的我。 懊悔得难以忍受。 「(裕加理。)」 兔子先生在我的脚边呼唤道。 我怀着无可奈何的抱歉心情,望向兔子先生。 「(有了,有了啊。)」 「哎?」 「(这里啊?这里)」 兔子先生用手拍着花坛的土。黑雾之缘就消失在其上。 灵机一动。 我,慌忙挖掘花坛。 「裕加理君,你……」 听到了西院学姐的声音。但现在不是理会的场合。我双手用力地挖开土。大家都是一副讶异的表情看着。但我不以为意地继续挖着。 我一边挖着土,回忆起了茅弥学姐说过的话。 『于是下年就继续拼命隐瞒了,不过结果还是瞒不过去呢……』 挖掘。努力挖掘。兔子先生也用脚来帮忙。我们无视人群的视线一心一意地继续挖掘花坛。 挖到差不多能埋下整只手臂深的地方。 发现了那个。 我慎重地将用塑料袋包裹着的那个拿起来。缘之绳就伸延至那里。不会错的。 打开塑料袋。 里面出现了一个三十厘米左右长的盒子。 我将它,递给了西院学姐。 「这是……」 「是来自大月学长的礼物。」 西院学姐,睁大了眼。 「大月学长留下来的话语。」 我毫无迷惘地说道。 没有任何的证据。 然而,我深信不疑。正是沿着深信不疑的道路我们才会来到这里。 西院学姐接过了盒子。 她以冰冷而呆滞的目光,看着那个盒子。 然后缓缓地,打开了盖子。 里面。 是一双鞋。 两年前埋下的礼物,是一双为了代替因为自治会工作而变得破破烂烂的鞋、似乎非常耐穿的、仿佛不管哪里都可以走到去、可爱的运动鞋。 盒子里还有一张卡片。 西院学姐用颤抖的手将它拿起。她看着卡片。我和兔子先生,从反侧看着那张卡片。 『我喜欢你的步姿。』 「啊…………」 西院学姐的声音漏了出来。 「大月君……」 西院学姐的眼中积满了泪水。 「大月君……!」 西院学姐的时间,再一次流动了。 这时候一股猛烈的风吹过,彷如是要黑雾切裂似的将其吹散。一直缠绕着缘的黑雾消散了,绳绽放出刺眼的光芒。因为过于炫目我眯细了眼。但那强烈得可怕的光芒却完全没有带来痛苦,而是犹如眼药一般,温柔地渲染着我的眼瞳。 「那么。」 耳朵,听到了兔子先生的声音。 「来切断缘吧。」 兔子先生的双耳作成剪刀状。 一分为二的缘,伴随着光芒解开,消散在夜色之中了。 生日会一直持续到通宵达旦。大家都开怀畅饮,像个笨蛋似的在寒冷的野外喧闹。罐子堆得犹如山头一般。毕竟酒可是相当的好喝呢。 抬头望去,一直沉积着的云层不知何时便散去了,澄澈的夜空中浮现出一轮炫目的明月。 宴会的途中,西院学姐递来了一罐罐装啤酒。 对于今天所发生的无数不可思议之事,西院并没有询问,惟独说了一句。 「谢谢。」 说着,然后露出了非常美丽的微笑。 我继续登上通往大学的坡道。 路上的樱花已然盛开。真是漂亮的光景呢,不过学生的赏花管理还有善后超麻烦的呐,我怀着两种二八之比的心情眺望着。看了一会儿后我便踏着自行车脚踏,超过穿着西装步行的新生人潮向大学进发了。 来到自治会大楼后发现西院学姐正在给花坛浇水。 虽说入学仪式可谓是大学的一个大事日子,不过西院学姐还是平时那样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不愧是四年生,定力就是不一样。虽然已经成为三年生的我斌哥没觉得再过一年就会变成那样就是了。 无意之间,我望向了西院学姐的后背。 那段黑色之缘,已经看不见了。 切断死人之缘的那天起,西院学姐好像有什么改变,但又没什么改变。西院学姐还是一如以往的优秀,一如以往的凛然,一如以往的才女。 所以,肯定马上。 就会绽放出新缘的征兆吧。 「可是,你的还真是完全不发光呐。」 从肩包里探出头的兔子先生来说道。 兔子先生用一只耳朵拿起了我那被切断的缘。 「是已经死掉了么,这根缘。」 「哎,等一下。缘是会死的吗。」 「鬼知道。」 「虽然以前就觉得了兔子先生实际上并没有那么精通的对吧……死人之缘的时候也是感觉超随意的。实际上根本不是专家吧。」 「失礼的家伙呐。老朽以外怎么会有别的专家。老朽可是professional呐。专家兔子呐。至少不肯定是比你家伙更懂缘的知识么。」 「好可疑……」 「好吧。那就告诉你些豆知识好了。跟过来。」 说着兔子先生便从包里跳了出去。它蹦蹦跳跳的走着而我则一直跟在后面。我们来到了有着无数新生通过的大学路上。 「看吧。」 说着,我便凝神注视了。 然后吃了一惊。 那边的新生的后背上,缘正在明灭发光。是缘的征兆。仔细看看的这边的孩子也是。对面的还在也在发光。数百人的新生背后,随处都能看到缘之绳正在发光。 「春临之际征兆便会胡乱增加。就是这么个季节呐。」兔子先生若无其事地说道。 「那个。难不成这些全部都要结上吗?兔子先生你?」 「当然你也得帮忙。」 「不要。绝对不要。我今年可是三年生了。又要上讲座又要开始就职活动又要将活动重心放在自治会可是超忙的。才没有帮人结缘的空闲。明明我自己的也还是切断中来着!」 「这样么。」 兔子先生,突然在空中交叉耳朵。 我大惊失色地往后跳开。 确认一下。没切断。没问题,没切断。 「耳朵滑了。」 「太卑鄙了。」 「嘛别这么说。征兆出现了的话马上就会帮你结上的了。但是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一边帮老朽的忙顺便准备膳食顺便把女装搭配2买回来一边静心等候就行了。」 我叹出了至今人生为止最大的一口气。 明明跟兔子先生相遇之后才过了三个月,这期间却一直过着手忙脚乱的日子。一想到这种忙碌生活还得继续下去头痛就止不住了。肩膀也很痛。眼睛疲劳是毫无疑问的了。 「为什么会这样啊。」 「怎么想知道吗。」 我。 感觉某种非常讨厌的预感,然后凝目注视。 我和兔子先生之间,有一根就像是正月的注连绳似的盛大装饰着的,粗得似乎一下子还切不断的,特别的缘之绳。(注:注连绳,就是日本祭典里那种很粗、挂着装饰的绳子,具体还是wiki吧) 「这也是。」 兔子先生眯细了鲜红的眼睛。 「某种缘分呐。」 后记 写着关于缘的故事的时候,便不由得一直思考缘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于是乎,便渐渐地想到了,为了写下这个故事而必要的某物,还有某些莫名的缘了。 爱用的笔记本电脑,修改原稿的三色圆珠笔,借来的资料,间中阅读的书,以前开始就喜欢的故事,到访的场所,至今为止的所见所闻,记得的事,忘记的事,无数相会的人,将成就如今的自己的无数缘分,一根一根地化为这本书的一字一句,就是这么一种感觉。 创作出来的这个故事,就像是用自己的缘编织出来的故事一样。如此成型的一册书,毫无疑问是一本与我自身有着深切缘分的书。我想我和本书之间,肯定是有着某种缘分吧。 各位读者和这本书之间,要是也有着什么缘分的话,便是中无上的光荣了。 与本书的发行结下深缘的各位,非常感激你们的协力。 责任编辑的汤浅隆明大人,土屋智之大人,阿南浩志大人。插画的户部淑大人。封面设计的bee-pee·内藤信吾大人。还有其他的各位,在此致上诚挚的谢意。 愿读者的各位能在某处遇上某段缘分。 野崎まど 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