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R.E.N.次世代生物统合研究特区(次世代新生物统合研究特区)》 prologue「在生命进化的最尽头」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千里朱音 录入：千里朱音 修图：肥猫 「吶，米索拉。在天使、恶魔与龙，还有人类以及各种生命彼此争战的那时候，最后胜出的最强『生命』是什么？」 ——这个问题根本就成了她的口头禅。 「遥远的上古时代，在经过数十亿岁月后生命诞生了。从无机物转变成单纯的有机物，再随着时间流动形成高分子聚合物（生胶体），接下来更经历了复杂的吸收、组合过程，原始生命体才终于诞生。」 「化学进化论？」 「没错。在诸多说明生命起源的理论之中，它是最被广泛接纳的学说啊。而且作为一个观点来看，它也确实正确。」 狂风大作的荒野上。 红褐色的地表极为干涸，多处龟裂，即使举目远望到地平线的那一头，也还是见不到一棵树、一根草。在这个让人联想到世界终点的大地尽头—— 「可是其中仍有不足之处。」 绚丽的蔚蓝长发随风飘动，女子的年纪约莫二十岁出头。 一名楚楚可怜的女性。 她的长发散发出宛如琉璃般的苍蓝色光辉，美丽的容貌也同时给人慈爱、温柔的感觉。 她的衣服以白色为基调，彷如巫女所穿的神圣服饰非常适合她，少年眼中的她永远都是如此高贵而神秘。 「不足之处……比方说像创世论的那种说法？」 名唤米索拉的少年微微歪着头，开口反问。 化学进化论中提到，演化过程是由遍布于原始世界各处的无机物在历经无止尽的相互干预之下，极其偶然地从无机物诞生出有机物，并更进一步繁衍出生命。 另一方面，刚才老师口中提到的天使或恶魔等存在，则属于「神之造物」，亦即经由高次元意志计划性诞生的高阶存在，这是源自于创世论的说法。 ——对于少年提出的疑问，女子只是回以暧昧不明的微笑。 「但是安娜斯塔西亚老师……」 名为米索拉的少年吞吞吐吐地开口说： 「……我从来没有看过天使或是恶魔。」 游遍海上、平原跟高山，也和她一起见过虫鱼鸟兽以及其他各种生物，但是在这些旅程中他一次也没有道逢过那样的生物。 天使、恶魔还有龙全都是虚构的生物。全世界的生物学者都如此认为。直至此刻，少年也从未怀疑过这件事。 但是，放眼世界唯独一人，唯独眼前的女子说事实并非如此。 「老师你见过天使吗？」 「见过喔。还见过龙和恶魔呢。」 「……不是指新类型的『次世代新生物（biotesta）』？像从故事中跑出来一样，货真价实的东西？」 「当然是真的喔。」 女子的笑脸充满慈爱，就像一名真正的母亲，眼底则散发出知性的光辉。她是少年的老师，是世界上最具权威的次世代新生物研究者，安娜斯塔西亚。 ——一位最受世人尊崇的女性。 「老师是最强的。」 米索拉以充满自信的口吻对他的老师说。 「刚才的那个问题。我想不管是天使、恶魔还是龙，都没办法胜过老师。」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呢？」 「我想不管对方是天使、恶魔还是龙，老师都能与其融洽相处。因为老师……很温柔。」 既然无需争战，又何来胜负之分？ 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还要深爱并养育着次世代新生物的她，想必一定办得到。 「……真像米索拉会给的答案啊。」 答得很好。女子的微笑仿佛如此诉说。 到我这边来。 女子招了招手，少年便走到她跟前。 「米索拉，你真的长大了呢！」 安娜斯塔西亚张开双臂—— 「唔！」 当米索拉回神时，他已经被女子紧紧抱在胸前。 就像被亲生母亲温柔拥抱一样。 「对不起。仔细想想，像这样拥抱你似乎还是第一次呢。」 「……嗯嗯，没关系。」 名唤米索拉的少年心里明白。 这名女性就是这样子的人。她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还要聪明、美丽有气质。但同时也比任何人都不擅长表达自己真正的感情，是个腼腆的人。若在平时，她绝对羞于做出拥抱某人的这种行为。 「没问题的，你已经足以独当一面了。」 抱着少年的安娜斯塔西亚缓缓松开手臂。 然后，这名伟大的老师背对少年。 「对不起喔。我虽然思索了离别之际要特别讲点什么，但结果说出来的话还是跟平常没有两样。我很不善于想这种特别的话。」 少年抿起双唇。 上离别的日子。 昨晚突然听到老师这么宣布，当时他太过惊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再见了，米索拉。你是我最棒的学生。」 「……你要去哪里？」 少年凝望着她。眼底渗出一滴黯淡的感伤。他怎么可能不感到难过。长年下来总是一同生活的恩师突然要离开去别的地方。 「……吶，老师你要去哪里？」 「是啊。我会去哪里呢？」 「咦？」 女子像在自问自答般喃喃说道，接着抬头仰望灰色的天空。 「这个地方，还有我本身——」 明明就没有起风，她的蔚蓝长发却不安分地飘动着。简直就像周围的大气本身对安娜斯塔西亚感到敬畏，进而歌颂她一般。 「如今我所处的领域(此处)是生命进化的最终点。你想，这前方究竟还会有什么呢？」 「……神？」 「不，是更位于其上的东西。」 「唔？」 「而我有义务消灭它。」 看到侧着脸庞的她第一次露出那么悲哀的眼神。少年不由得屏住呼吸，身为老师的她在话语间寄托了难以言喻的激烈情感。 然而，老师又马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吶，米索拉，最后我有一个请求。有个女孩子，我希望你能守护她。」 「……女孩子？」 「那女孩的真实身分是天使。世界上仅存，独一无二的真正天使喔。」 她目不转睛地凝视少年。 「但是正因为她的存在背负了极为沉重的命运，那名天使遭到了全世界讨厌。孤单无助的天使，请你一定要救她。」 「天使？但是，老师——」 过于突如其来的请托，少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天使？一直以为只存在于幻想世界中的天使？就算老师要自己去保护她，他也根本摸不着头绪。 「总有一天你会懂。虽然不是现在，但总有一天你一定会过到真正的天使。到时候要守护她喔。全靠你和你的『方程式』了。」 「……但我还没办法按照老师所指导的那样去控制『方程式』。」 少年垂丧着头，把自己的左手隐藏在背后。 他的左手手腕上戴着一副硬质合金的机械金属环。因为少年还无法完全驾驭被称为「方程式」的那玩意儿，所以安娜斯塔西亚就给了他这个控制器。 「那并不要紧。」 「咦？」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是我最棒的学生。并不是因为我把次世代新生物的知识还有『方程式』托付给你的关系。而是因为你继承了更加……更加重要的一点，那也是我想托付于你的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 「那就是？」 「爱护次世代新生物的心。」 噗嗤，老师似乎带着些许欢愉，开口说道： 「没有哪个人能像你一样对次世代新生物这么温柔。甚至比我还温柔呢。」 「才没这回事。老师比我还更加温柔啊。」 「我是说真的喔。所以你也要爱护天使（那女孩），守护她到最后喔。」 「老师——」 从她脸上逐渐可以寻到悲伤和犹豫的踪影，尽管如此她还是维持着坚定的表情。 在听见少年回答之前，她已对他留下最后一抹微笑，迈步离去。 「再见了，米索拉。我以最虔诚的祈求及赞美歌祝福你，愿你与心爱的人相遇……然后绝对不要和我走上同一条路。」 于是，伟大老师的身影便从此消失在少年眼前。 phase.l「s.i.r.e.n」 1 「我回来了……」 早晨的阳光从被推开的家门照射进来，接着就看到一名学生服模样的少年露出脸来。 接近深蓝色的头发，漆黑的眼眸。瘦削的体格就如一般十来岁的少年，看得出来他的五官算是眉清目秀那一型。 然而现在的他头发乱蓬蓬，制服也皱巴巴。 「……可恶，现在是早上六点……啊？」 他的神情带着浓浓的疲倦，摇摇晃晃地穿过走廊。在身体撞到墙壁几次之后，总算到达客厅，少年立刻倒向沙发。 「总……总之在上学之前，睡个三十分钟也……好……」 少年闭上眼睛，才刚这么想他的鼾声就立刻传了出来。真的是累坏了吧。纵使客厅的灯还亮着，他也不受干扰。 但是，时间才刚过三十秒。 『米索拉，欢迎回来！』 「呜啊啊！什么啊，原来是蒂妮啊！」 少年——米索拉被突如其来的大声呼唤吓得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什么跟什么啊。你去打工后迟迟未归，害人家很担心耶。』 「……哎呀，因为状况很糟嘛。」 『生化物的镇压吗？失控的是那么强的生化物啊？』 「那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啊，是指我和雷雷负责的区域啦。但有其他小组镇压失败，造成两只生化物差点就要在失控状态下从研究设施逃脱出去，所以我和雷雷一整晚追着它们跑。为了镇压它们花了不少时间。」 『是因为这样才那么累啊！』 全身呈现透明湛蓝色的她在胸前交叉着双臂。 蒂妮——如果要形容，应该是「肌肤透明湛蓝的女孩」吧。 她是精灵型生化物中的「水精灵（温蒂妮）」。 将高度程序化的电子神经及判断中枢装填到属于高分子化合物的记忆形状液态胶之中， 因此成功具备高度智慧的次世代新生物。她的特征在于水分占了其构成要素的绝大部分，透明澄澈的身体摸起来的感觉就像是有点湿滑的胶状物。 「水精灵」这个名称则是引用自虚构故事中常出现的精灵名。 『吶，所以呢？拿到打工的薪水了吗？』 「这个周末就可以拿到了。对了，家里存款还剩下多少呢？」 『把你的手伸出来。』 「？」 米索拉按照蒂妮的吩咐，伸出手掌，接着蒂妮就把一枚小硬币放到他的掌上。 『这就是我们家全部的财产。』 「是在开玩笑吧？这可连一罐果汁都买不了啊！」 米索拉大叫一声，不禁抱头蹲了下来。 「还有两天才周末啊。只能靠水和营养剂勉强撑下去了……」 『米索拉可以撑，但我们这些生化物就没办法了呀。』 蒂妮弹了弹自己身上的液态组织。 『提供我活动能量的葡萄糖差不多快没了。还有补给剂吗？另外花仙子（小妖精）的肚子饿了，得喂她们吃蜂蜜，受伤的那只金翅鸟已经进入恢复期，该给它蛋白质的药锭了，还有——』 「等……等等！照顺序，拜托你照顺序来！」 首先是蒂妮的补给剂。翻了翻橱柜后，取出以塑料容器包装的补给饮料。 『喔喔！太好了。原来还有啊！』 「不过是最后一个了。再来是金翅鸟的药锭。刚捡来的时候，翅膀伤得很严重啊。能够复原真是太好了。吶，给你！」 『————』 停在餐椅椅背上的巨大怪鸟缓缓拍打双翅。 它和蒂妮不一样，无法发出人类的语言，然而依然拥有生化物共通的高度语言识别能力，足以听取并理解人类说的话。 『米索拉，饭。』 『米索拉，蜂蜜……』 两个小型的发光生物飘飘然地停在米索拉的肩膀上。 她们是妖精型生化物「花仙子」，外观就像长了翅膀的小人儿。 作为她们动力来源的养分和蒂妮一样都是葡萄糖，但较令人头疼的是，她们只愿意从自己喜欢的食物摄取。 『米索拉……』 「我知道了啦。蜂蜜嘛，不是好好地在……呃？好好地在……」 打开冰箱门的米索拉就这么僵在原地。空无一物。没有面包、牛奶，也没有冷冻食品，剩下来的就只有他为了当作早餐而预留的一盒苹果汁。 『米索拉，你忘了吗？昨天你还为了冰箱空荡荡，不知该如何是好而闹了一阵子啊。』 「啊啊……对！蜂蜜吃完了。因为这样才紧急拜托雷雷帮我安排打工，却偏偏把重要的原因给忘了……这下，呃……」 他战战兢兢地回头，只见两只花仙子飘浮在半空中。 她们为了索讨食物而伸出宛如丝线般细小的手，模样煞是可爱。 「…………」 米索拉的视线再度回到冰箱里头。 他就这样来回看着唯一剩下的苹果汁和花仙子。 『米索拉，肚子饿了……』 『米索拉……』 「唔……唉。喝，喝吧。拜托你们，先用这个代替蜂蜜，忍一下！」 在她们目不转睛地注视下，米索拉先举白旗投降。 他打开纸盒，将苹果汁一滴不剩地倒入浅碟中，让花仙子能够不费力地喝。对个子娇小的花仙子来说，这应该足够她们喝上三天。 『哇啊！』 『最喜欢米索拉了！』 「……嗯，嗯。」 空荡荡的胃因为没有进食而隐隐刺痛，但这也无可奈何。他拿杯子装满水，一口气连灌了三大杯。 『米索拉，你还好吗？要不要我把补给剂分一半给你？』 「不了。那是你的份。」 他郑重拒绝了满脸担忧的蒂妮所提出的建议。 「是人类创造出生化物。所以人类就该负起责任，好好照顾生化物才对。」 『……那是米索拉的老师给你的教诲？』 「对。虽然早在四年前就行踪不明，但安娜斯塔西亚老师是最棒的老师喔！」 他抓起丢在地板上的书包，背到肩上。 揉一揉因睡眠不足而感觉沉重的眼睑之后，米索拉穿过家里的走廊。 「我去学校了。」 『好。嘿，各位，米索拉要去上学了！』 在蒂妮的一声令下，所有的生化物都聚集在一起。 翅膀受伤的金翅鸟、两只花仙子，另外还有一声不响，一直熟睡到刚才的猫妖精（凯特·西）。于窗边盆栽中沐浴着朝阳的跳舞花（风茄花）也晃悠悠地摆着手。 ——照理说应该只存在神话故事中的虚幻生物。 无论何者都是透过次世代生命工学而诞生于现代的幻想生物。 『米索拉，你不要太勉强喔。就算说是为了赚取我们的养育费，每晚打工毕竟已经让你累惨了吧？』 「这没什么啦。比起这个，大家要好好帮我看家喔！」 米索拉也挥挥手回应聚集在走廊上的各种生化物，接着打开玄关的门。 2 次世代新生物「生化物」。 历经几世纪的机械文明就此告一段落，这是个迎接其发展成果与极限的时代—— 如今人类以世界规模全心投入的研究就是这个被称呼为生化物的次世代新生物。就如同过去人类在狩猎时带着狗当伙伴、利用马当交通工具一样。回到原点，重新省思如何与生物共存的人类找到了能取代机械的新伙伴。 那就是生化物，由最先进的分子工学及次世代生命工学所创造出来的各种新生物。其中有许多种类都是以神话故事中的幻想生物为原型。 「但是尚待解决的课题依然堆积如山啊。这种失控对应也是其中之一……」 米索拉卷起制服衣袖，看到手臂上泛红的伤口，他叹了一口气。 生化物存在的意义很多样。 像水精灵蒂妮这种就是运用高度沟通能力，在家事帮手或餐厅女服务生等领域上表现活跃。像食火鸟（fire bird）这种则因耐热性高，能在火灾对应时发挥功效。而模样令人怜爱，在赏玩用途很受人欢迎的花仙子，也因为她们能在紧急状况时帮忙按下紧急按钮，呼叫救护车，对于独居的高龄者来说是很可靠的伙伴。 生化物的研究需要长远的研究时间和庞大费用，被称为「失控」实验的研究尤为其中最重要的项目，同时也被视为最危险的一项实验。 将这些研究与开发一手承揽下来的便是—— 次世代新生物统合研究特区。 【the special integrative research enclosure】 简称「siren」。 走在生化物工学最前端的研究区域。 在这里说不定会找到行踪不明的老师安娜斯塔西亚的线索。这么猜想的米索拉是在两年前来到siren。 「……对了，奈奈你来这里，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进入学园研究机构就读吗？」 「咦？嗯，对啊。因为我的梦想是成为兽医嘛。专门治疗生化物的兽医！」 走在米索拉身旁，个头娇小的少女笑容满面地回答。 三咲奈奈——这女孩的亮茶色短鲍伯头让人感到印象深刻。 她是米索拉的同班同学，虽然和米索拉同样都是十七岁，但她的身型娇小只有一百四十七公分，还拥有一张娃娃脸。另外这年纪的她也开始对自己尚未隆起的胸部有些在意。 「米索拉你决定好要专攻哪个学科了吗？听说二年级（我们）生冬天就要决定好研究领域了。」 「我还在烦恼中……毕竟我想要做的是总有一天能让『老师』赞许的研究，尽管是决定专攻，但我想从发展的领域开始仔细思考。」 「这样啊。果然就连米索拉也会犹豫吶。我原本以为像米索拉头脑那么好的人，不管专攻什么一定都办得到。去年不就因为你明明还是一年级，却突然在学园研究机构模拟大会考中拿到比最高年级的学长姊们都还要高的分数，而闹得沸沸扬扬的吗？」 「那只是运气好而已啦。模拟试题中刚好出现了以前跟『老师』学过的内容罢了。」 米索拉边走边耸了耸肩。 关于生化物工学的知识，米索拉岂止胜过一般学生，就算跟教授相比也毫不逊色。尽管被说是天才，但他自认事实绝非如此。 ——因为他知道真正的天才是谁。 「老师？啊，那位教米索拉生化物知识的人是吧。那位非常厉害的……呃，呃，安达西塔奇雅！」 「是安娜斯塔西亚。我说你好歹也该记住生化物研究中最具权威的学者名字吧！」 两人走在沿着河岸铺设的步道中间。 米索拉不经意地瞄到下方的河畔，停下脚步，低头看着那道斜坡。 『再见了，米索拉。你是我最棒的学生。』 ……老师，虽然你这么说，但我果然还不够成熟啊。 早在四年前就听过的话，时至今日他还是只能苦笑以对。 如今，新型生化物更是一种接一种地被创造出来。 想使生化物工学的造诣更上一层楼的话，可以说没有任何环境比得过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研究地点siren。正因如此，既然未能找到老师的所在位置，就干脆留在这里彻底钻研生化物工学。这就是米索拉最后得到的结论。 ……老师远远走在生化物研究的最前端。 ……继续学习下去的话，或许总有一天他也能见识到老师眼中的地平线。 他有种感觉，最后这将成为找出老师的最重要线索。 虽然如此，要说这决定是否为他带来问题的话—— 一阵可爱的咕噜声传了出来，是他的空腹在发出悲鸣。 「唔……就算是半工半读终究还是得有个底线啊……」 米索拉压住腹部，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米索拉？为什么突然压住肚子？」 「呃，是那个……奈奈也知道吧？形形色色的生物都是将『atp(三磷酸腺苷)』所含的化学能转变成动能进而提供生活所需的能量……」 「嗯？这我当然知道啊。『adenosine triphosphate（三磷酸腺苷）』简称atp对吧！」 尽管奈奈不满地鼓起脸颊，但她还是很流利地把全名背诵出来。 「学园研究机构的教科书上一开头就有这段内容了嘛。而且因为能够在生物界的所有能量代谢上受利用，故亦被称为生命的能量货币——」 「没错没错。总之atp就是在c6h12o6（葡萄糖）等有机物经由呼吸进行氧化分解时所生成的物质。能够从无到有自行合成出有机物的是自营生物，以绿色植物最具代表性。它们利用太阳的光能及无机物进行光合作用来产生c6h12o6。但问题是，以人类为代表，各种动物属于异营生物，无法像植物那样进行光合作用，所以才需要从外界摄取营养。换句话说，我想表达的就是——」 「米索拉，你今天也没吃早餐啊？」 「……一言以蔽之，就是这个意思。对啊。」 米索拉叹了一声，肩膀重重地垂下。 「只是没吃早饭的话，还熬得过去。但是只喝水的生活已经是第三天了！在打工的薪水汇进来之前，我可能就会失去意识了……」 「打工是指平时的那个？啊——你看！果然伤口又增加了！」 奈奈眼尖地指着他手背上的伤口。 「……吶，米索拉，参加失控生化物的镇压果然太危险了。你又不是都市的镇暴机动部队或理装执行者。当然我也知道你是和雷雷先生那么厉害的理装执行者一起工作……还有报酬是吗？我也明白那金额非常高，但再怎么说米索拉都只是一般人啊？」 「没事的。我不也从来就没受过什么严重的伤吗？」 米索拉把负伤的手伸进口袋，摇了摇头。然而奈奈看着他的举动，脸上依旧是毫无掩饰的不安。 「……米索拉你还收留了很多被丢弃的生化物啊。现在有五只？」 「六只。三天前发现了一只受伤的金翅鸟，也把它带回家了。」 「一般人可没办法饲养那么多生化物啊。就连我也知道光是饲育费就要花上好大一笔钱。你之所以每天去做那么危险的打工，就是看在它薪水高，不承接的话就养不起家里的生化物对吧？」 而且，即使已经这么做了，钱也还是不够，所以就尽可能把自己的伙食费削减到最低。这名个头娇小的同班同学应该连这点都察觉到了吧。 「我这么做有一半是出自兴趣嘛！」 「吶，米索拉——」 就在奈奈开口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 紧急警报骤响，仿佛是在歌咏伤悲的凄厉哭喊，撼动了早晨的天空。 『警报。第三卫星都市。第8区域—— 出现失控生化物。一般人请依照特区条例第二十八条，前往指定地点避难。』 这是在出现无预警失控生化物时会发布的警报。 原本在上学途中的学生或带着小孩的父母都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转而遵照路上等间隔设置的避难标识，慌慌张张地跑向指示场所。 ——紧急避难。 待在家中的人要往自家地下室躲避。在外头的人则必须立刻躲到公设的隔离庇护所，这是所有人该尽的义务。 「生化物失控？第8区域不就是前面的区域吗？我……我们也赶快避难吧！」 「你先冷静。不会那么快就碰巧被我们遇到啦。」 面对用力拉住自己制服袖口的奈奈，米索拉缓缓摇了摇头。 「从这里的话，比起庇护所，直接逃到学园研究机构会更快。而且，我应该也差不多要收到集合地点的联络了。」 他从白色制服的口袋中取出一个卡片型的机械终端。这是个原本就内藏电子识别证的高性能通信终端，同时它本身也是只有得到失控生化物镇压许可的人才会被授予的认证。 「……真是，是哪个设施一大早就在进行失控实验啊！」 米索拉在等待认证终端更新情报的同时—— 「如果是小规模的话，只要交给其他理装执行者去处理，我就以上学为优先，总之如果状况不明朗的话，我也没办法决定接下来怎么做啊。」 「工作上门了。」 「对啊，工作……嗯？不是吧！现在还在等情报更新啊，雷雷！」 「雷雷？我是雷贝特·雷·莱克西兹。」 一个身穿黑色长大衣的男人。 不会反射光线的黑色长发，再配上让人感受其坚强意志的细长双眸。 他的五官英挺，与那瘦削但久经锻炼的愿长身材相得益彰，这身风采就算不是女性也会不自觉看到入迷。 「话说，雷雷你不是夜猫子吗？那么早起床会不会太稀奇了？」 「我在睡觉。但是被紧急指令吵醒。失控的生化物个体数量达二十以上。说是都市的镇暴机动部队无法应付。」 「二十！」 听到这个数字，最先发出悲鸣的人是奈奈。 「雷……雷雷先生？二十只以上的生化物同时失控……这是骗人的吧。就算是集团性失控实验，这数量似乎也太多了……」 「是突然出现的。」 与少女惊慌的模样相较之下，理装执行者的回答十分简洁扼要。 「……什么意思啊，雷雷？」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清楚隶属何处的生化物突然出现，开始失控』。虽然正在追查原因，但目前的情况分秒必争。情报上说已经有四名2级理装执行者前往现场，但还是难以镇压。所以需要投入1级理装执行者或是像你的『方程式』等级的战力。更重要的是我们是最接近现场的人。所以——」 雷贝特抛出某样东西。 那东西在半空中旋转后掉落下来，米索拉伸出一只手将它接住。 「……这什么？罐装咖啡？」 「早晨勤务的津贴（帮忙费）。由我特别提供。」 「也太低廉了！」 「微糖咖啡是至高无上的饮料。可以同时摄取到糖分和咖啡因。快点补充营养吧。七秒后出发。」 雷雷瞄了一眼自己的卡片型终端。 奈奈则不安地抬头看着他。 「那，那个雷雷先生……我知道雷雷先生非常强，但米索拉并不像雷雷先生是名理装执行者，万一发生了什么……」 「没问题。」 雷雷坚定地如此断言。 「米索拉的伤害保险我已经以代理人的身分申请完毕了。以防万一而预备的死亡保险也很充分。」 「以我会受伤为前提啊？话说你怎么可以擅自申请呢？」 「这种玩笑就别当真，关于镇压一绝对没问题。这点就只能说请你相信1级理装执行者了。所以，米索拉，出发了！」 「不是，我罐装咖啡都还没喝——喂，雷雷！」 「……米索拉，我会帮你转达你会晚到，要小心喔！」 米索拉只能用眼角瞥向叹气的奈奈。 雷贝特抓住米索拉的脖子，就这么拖着他离去。 ========== 根据警报疏散完毕的区域。 他们奔驰在无人的道路上，前往通信器显示的地点。 「我想你也知道，生化物与失控之间有剪也剪不断的关联。」 疾驰如风的雷贝特开口道。以冷静沉着、寡言沉默闻名的理装执行者。这样的他很稀奇地竟然自己率先提起话题。 「在新型生化物的制造阶段，有种特殊的兴奋性神经传导物质会自然累积于其神经系统中，这点我想可以不用多提了。」 「是off化合物对吧。」 米索拉点了点头，他与雷贝特并肩快速奔跑着。 over fight or flight matter——通称off化合物。 以生物学用语「fight or flight response (战或逃反应)」为语源的特殊生成物，当这个物质在生化物体内累积，就会干扰其自主神经系统的神经冲动。可以观测得到物质的存在，分子组成的解析与分子萃取也都办得到。 偏偏唯独「为何此化学物质一旦累积，生化物就会失控」的这个机制，至今仍然包覆着层层谜团。 「新型生化物失控的情况有两种。一是自然累积的off化合物突破上限而引发的自然失控。另一种则称为实验失控，是为了调查新型生化物的失控威胁程度，而刻意在其体内注入off化合物使其失控。」 「所以，这次的情形呢？是自然失控？还是实验失控？」 「不明。」 雷贝特很快就给了答复。 「就像我刚刚说的，研究所所内突然出现了不知隶属何处的失控生化物。」 「……这是在说真的啊？」 「所以身为—级理装执行者的我才会优先得到指令。上头大概是判断在不知道原因的情况下，有必要投入1级程度的战力才能确实阻止失控。」 对抗失控生化物的特务战斗者——「理装执行者」。 siren是以统括机构「中央统合树(central)」为中心，周围由四个卫星都市所构成的特区。 这四个都市在各处都配置了镇暴机动部队，那是负责压制失控生化物的政府警备。但如果失控生化物属于a级（都市全局警戒程度），亦即通称的「黑名单」，或者属于b级（各区域内紧急对应）高阶个体的情形下，即使出动镇暴机动部队也极难成功镇压。 过到这种严重事态时，召集命令就会下达给认证持有者，那是只有具备出色的失控生化物镇压能力的人才能获得的资格。而绝大多数的认证持有者正是像雷贝特这种被称为理装执行者的特务战斗者。 「再来就是你了，米索拉。」 「嗯？」 「就我所知，最适合用在镇压失控生化物的能力就是你的方程式。程度远高于所有的理装执行者，吶。」 「干嘛突然提到这个啊？」 「是在提醒你别太招摇。」 雷贝特从黑色大衣的内侧取出巨大的自动手枪。 持续疾驰的同时，双手握紧两把自动手枪。 「你的方程式是很稀有的生化物，具备了独一无二的能力。说『不想因为建立过高的功绩而引起骚动』的人不就是你吗？所以这次也像往常一样。你不用使出全力。由我打头阵，你专心支援我就好。」 「……了解。」 「我的话就说到这边。到了！」 原本在两旁飞快掠过、令人眼花的马路景象顿时豁然开朗，被厚重水泥墙壁包覆的研究设施出现在眼前。在那里—— 「唔！这些家伙是怎么回事？」 到处都是喷发的烟尘和火星。米索拉的目光瞥向有学校操场般大小的平坦场地，在意识到发生怎样的事态之前，他已经反射性大叫一声。 ——几十只生化物。 利用冰之吐息将研究所大门整个冻结的冬妖精（雪诺里）。 在其身后的则是前所未见的巨大水精灵，正发射出水量好比瀑布的水弹，把大型车辆当成球一样击飞到遥远的后方。 而且还不是只有一两只而已。 米索拉一眼望过去，这两种生化物合起来就将近十只。更远的地方还可以看到轻轻松松就能将一名成年男性牢牢缚紧的巨型大海蛇（海赛普隆）在蠢动着。 ……这么一大群稀有妖精种和精灵种。 ……就连指定隔离生化物的大海蛇也来凑热闹？ 不，这不是问题所在。 问题在于「力量太过强大」。 原本冬妖精的吐息顶多只到让物体结霜的程度，水精灵本身的瞬间放水量也有一定的极限。既然如此为何会强大到这般程度？ 「唔，总之之后再来思考……」 「总之一种一种镇压。绝不可以让任何一只逃出设施。」 雷贝特往前踏出一步。 「你只要注意别让左手的控制环（ess key）遭到攻击破坏。」 「这我知道啦。」 「我先上了。」 话语刚落，黑色大衣的理装执行者便已失去踪影。 ……一般人的眼里看到的景象是这样。 事实上，雷贝特是在一眨眼的功夫中飞身跃到水泥墙壁的上方。并且脚上就这么在墙面一点，跃向更高的上空。从一般人得整个仰头才能见到的高度，一齐发射两手上的双枪。 镇压用的50mm硬质橡皮弹。 正好就让试图逃到设施外头的大海蛇的巨大身躯整个弹飞。 『唔！』 水精灵因此进入警戒态势，自雷贝特的前后左右发射巨大水弹。 然而原地却看不到他的身影，他早已率先突破包夹，冲到外围。 能够从极近距离识破所有攻击并加以回避的灵敏机动性，和三秒跑完百米的脚程。这表示雷贝特发动了理装执行者潜藏的能力。 ——重反应加速（elerator）。 其第一个原理是产生极大量的「atp」。 所有的动物都是透过名为细胞呼吸的异化作用来分解有机物，产生atp，再将其含有的化学能转化成动能供给生物活动。 将有机物完全氧化分解的反应是有氧呼吸，跟没有氧气参与的无氧呼吸比起来，atp的生成效率实际上高出了十九倍（注：无氧呼吸可产生两个atp，而有氧呼吸最多可产生三十八个atp），而且在该反应的最终阶段，也就是粒线体内膜上的电子传递链运作时绝对需要利用到氧气，与此同时，对于瞬间运动的「反应过慢」也是其特征。 既然如此就提升氧合物(血红素)负责搬运氧气至细胞的机能，并且加速有氧呼吸本身的反应过程，藉由这样的做法瞬间生成大量atp。在有如此庞大能量的基础下，实现把运动能力及肌力提升、增强到超乎常人约目瞟。 第二个原理则是神经冲动（impulse）传递的高速化。 人类对外界的辨识、对应系统运作是藉由电缆状神经元中局部阳离子的流入与「+·-」电位逆转产生的神经冲动依次向相邻处传导而成立。外界的情报经由感觉神经传递至脑部，大脑掌握之后发出的命令再经由运动神经传递到肌肉。然而这个传递过程所耗费的时间会让从认知到对应这段过程发生无可避免的时间差。 对此，研究者便假设如果能成功加快神经元内外的阳离子流动速度，缩短神经冲动的传递时间，人类的反应速度就能像重反应加速这个名称一样「反应加速」，获得超级反应速度和空间认知能力。 无论何者都是在人类体内发生的化学反应。 于是他们就将构筑生化物身体组织时会使用到的「n因子」适性手术实施在人体上，与当事人的脑波——和生物化学反应两者同步化，让能够随意反应加速这件事成为现实。 藉由产生大量atp提升运动能力。 加快整个神经系统的神经冲动传递速率，进而提升认知与对应能力。 理装执行者的重反应加速便是将此能力加速到极限，藉此他们才得以与敏捷性和机动力 都远胜过人类的生化物一较高低。 「不愧是1级……」 两只水精灵发射的数十枚水弹全都在转瞬间就被雷贝特的子弹击落。 他以行云流水般的动作重新装填子弹，以如有神助的反应速度不停闪过一旦被打中，绝非骨折就能了事的强力水弹。 这就是为什么理装执行者会是对抗失控生化物的特务战斗者之缘故。 失控生化物的镇压指令只会下达给取得中央统合树认证的人。该指令会一并通知负责该区域的认证持有者，之后就是「先抢先赢」。也就是类似赚取赏金的制度，依据完成镇压的生化物难易度支付报酬。由于这项工作经常伴随着受伤的风险，因此镇压的报酬金额极高，谋求认证的人也不在少数。 虽然如此，认证持有者中除了少数志愿者或是自立门户的镇暴机动部队中的老手，90%以上都是理装执行者。而且在siren中确立了高度社会信赖的，也压倒性地是理装执行者们。 『那……那个雷雷先生……我知道雷雷先生非常强，但米索拉并不像雷雷先生是名理装执行者，万一发生了什么……』 ……害奈奈担心起我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以一般常识而言，奈奈的认知很正确。 就算同样身为认证持有者，只是普通人的认证持有者，与理装执行者之间存在着无法跨越的高墙。就算是在镇压机动部队累积了十年以上经验的老手，在战力上也远远不及能够行使重反应加速的理装执行者。 因此理装执行者才是真正用来对付难缠的失控生化物的王牌。 ——这是siren的常识。 ——然而只有雷贝特和极为少数的人知道一件事。 ——这里偏偏有一个人就是颠覆此常识的「例外」。 「雷雷还是这么厉害啊。」 米索拉斜眼捕捉到他的身影，稍稍点了头。 重反应加速虽然能够替人带来如有神助的运动能力，然而其效果则取决于「处理系数」，也就是由「体内能够多迅速且大规模地引起化学反应式」来决定。 这个处理系数越高，身为理装执行者的适性也就越高。雷贝特为1级。除却完全超出人类等级，被称为无级的理装执行者之外，相当于最高等级。 「逃了两只。」 「唔！」 雷贝特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有两只冬妖精从他身旁突破，往这边猛冲过来，可以清楚看见它们周围的悬浮物瞬间就冻结。 ——就算是失控，这寒气也太强了！ 如果被任何一只逃到设施外面，肯定会酿成大灾祸。它们具备如此高度的威胁性。 「设施更里头响起了紧急铃声。我过去看看。米索拉——」 「解决这里剩下的是吧？我知道啦。」 冬妖精从上方逐渐接近。 前方两只，左右又有另外两只包夹米索拉。冬妖精的冰之吐息将大气中的水分悉数冻结，朝米索拉发出攻击。 就在那剎那。 「——启动『方程式』。连结所有反应式。」 冬妖精的冰之吐息划破半空。 接着冬妖精们感觉到失去踪影的米索拉的气息出现在上空，急忙抬头往上看。 原来前一秒还在地面上的米索拉以不留残像的高速进行跳跃，瞬间来到远远高于冬妖精们的上空。从上空观察就会发现，冬妖精们不仅没有察觉他那超高速的跳跃，就连前一阶段的狂奔也根本没有办法捕捉到。 「会稍微有点痛，忍耐一下喔。」 米索拉的拳头稳稳打在前方两只冬妖精的身上。 接着他不等自己落下地面，在半空中对着设施的墙面踢了一脚改变跳跃的轨道。他就这么越过建筑物的屋顶，急速接近冬妖精，不给它们反应的空间。 「你们也是，在off化合物散去之前就这么睡下吧。」 没有察觉米索拉从后方逼近的冬妖精，一只遭到肘击，另一只则被一记大幅度的飞踢给踢落地面去。 『————！』 冬妖精们的身体不住发出痉挛，根本就来不及领悟到自己已被击落掉到地面。没多久这四只便宛如冻僵似的停止动弹，然后—— 闪耀出蓝色的光芒，就这么烟消雾散。 「咦？」 这个现象让米索拉瞪大双眼。 ……怎么回事？ ……生化物没有倒下而是……消失了？ 生化物的活体组织和自然生物相同，都是细胞组织。虽然有水精灵这种由液态高分子化合物组成的情形，却没有光波甚至是空气悬浮微粒组成的例子。掉落到地面的话，除了昏倒之外不应该出现其他的现象。更别说是消灭了。 「但……但是……接下来是这些家伙啊！」 在理解到底发生什么事之前。 有将近十只水精灵朝着落地后的米索拉逼近。 虽然对于发生在冬妖精身上的事感到疑惑，但眼前的对手可不容他慢条斯理地去思考。在他摆出架式准备应敌之后—— 「救……救……命……！」 立刻有道嘶哑的声音一闪即逝。 米索拉就连水精灵正在逼近的现况也忘却，转头查看时发现在那儿的是—— 「唔……唔………………」 一名金发少女。 她全身被大海蛇的巨驱紧紧缠住，左右还另有两条大海蛇。 少女的唇间发出微弱的悲鸣。敌人是指定隔离的生化物。据说一旦全身被紧紧缠住，就连成年男子都不可能脱身。 ……她不是研究员。难道是不小心误入设施的一般人？ ……而且她目前的情况太危急了！ 呼吸困难。少女的脸庞逐渐泛青，就像在显示自己体内缺氧的状态… 「不要妨碍我！」 水精灵发射出的水弹在空中悉数破裂。 ——在米索拉仅挥出一次的手刀反击下。 连水泥墙壁都能打出窟窿的水弹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被击破，散成无数滴飞沬。 『唔！』 浮现惊愕神情的水精灵们集结在一起，同时往前伸出双臂发射无比巨大的水弹。 连大型车辆都能推动流走的汹涌水量，应该以大瀑布来形容才符合。 但这样的水弹却没有直击米索拉。 在水花几乎就要喷溅到制服上的近距离战斗中，米索拉已经完整看穿水弹的轨道，并以厉害无比的移形换位加上跳跃，顺利避开了。他还在一眨眼之间就通过茫然站在原地的水精灵身边。 「……………」 「唔，等等我！」 米索拉对着失去力气逐渐垂下头的少女叫道。 没时间了。大海蛇要是一来真的，就连成年男子都不免全身复杂性骨折。延迟救助的话，就会害她命丧于此。 「我马上就去救你。」 加速。他奔驰在路上，瞬间就将前来妨碍的冬妖精远远抛诸于脑后，也不容站在前方阻拦的水精灵碰触到他的一根汗毛。 面对米索拉的疾驰，生化物们根本就无从反应。 ——重反应加速。 但有一点很特殊的是，米索拉并非理装执行者。 所有的理装执行者都是在siren的中央统合树中接受「n因子」适性检查后，通过筛选并动了n因子手术的人，是极其少数的「获选者们」。 若是没有接受过这个n因子适性手术，身体就不可能依据人的意志引发任意的生物化学反应加速，无法获得由重反应加速产生的超级运动能力及超级反应。 那么为何米索拉能够发动重反应加速呢？答案就在于—— 「方程式。」 米索拉再度呼唤这个名字的瞬间，重反应加速的反应速度更是爆发性地提升 老师(安娜斯塔西亚)完成的最后一个生化物「方程式」。 其原型是「神之滴」。 此生化物没有自主意识，在过去米索拉身负性命交关的重伤时，它代替血液寄生于米索拉的体内，因此救了他一命。老师曾说，它原本的模样就像闪耀着光芒的水，但如今已经完全与米索拉的血液同化，根本无法追究这说法的真伪。 而它的能力则是「掌握所有方程式和反应式」。 有个化学用语叫作「触媒」。 一般人知道的是触媒能够帮助某些特定的化学反应促进其反应速率，而这个方程式名字的由来，则取自于它本身就是能够促进所有化学反应的触媒。 方程式是「满足所有方程式的理想触媒」 身为宿主的米索拉就成了「能启动所有方程式的理想容器」。 因此在siren里，唯独米索拉一人尽管未曾接受过理装执行者的n因子适性手术，却能够发动重反应加速。 『！』 大海蛇将少女丢弃在地上。 它大概是从米索拉现在的动作得知，如果自己还继续缠住那名少女，一定会处于劣势。 「就算失控，智能还是一样很高啊。如我所料！」 生化物具备了高度判断能力。大海蛇不对倒在地上的少女多加理睬，径自挥动它又长又大的尾巴。就像一条鞭子般凌厉地扫出破风之声。 但这一击也被米索拉以屈身尽可能贴近地面的方式闪躲开来。 「这举动，我已经看惯了！」 他和雷雷不分日夜镇压的生化物正是这类指定隔离种。与大海蛇交手的经验也不只一两次了。 「沉睡吧！」 大海蛇毫无防备的腹部遭到米索拉一记重拳。经由重反应加速强化的一拳把大海蛇强韧的鳞片弹飞了几片，遭受的冲击也像电流一样跑遍它全身。 『———————！』 大海蛇全身抽搐不停。 动作停下时，蛇头依旧维持昂首的姿势，然后—— 发出刺眼的光芒，在原地消灭。 「怎么这只世是？」 自米索拉喉咙发出的声音已经超越惊愕，近乎于惊叫。 昨天深夜明明自己也执行过生化物的镇压，却未见到眼前这种景象。只是在设施中让实验失控的生化物昏厥，任务就完成了。 然而为何—— 「唔！」 米索拉先将脑海中浮现的怀疑撇开，反射性跳到旁边。 他一秒前还站着的地方已经在冬妖精的吐息下结成坚冰，水精灵紧接着往那里发射水弹。巨大的大海蛇也还剩下两只。 「可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注意力再次回到失控的生化物身上，紧紧握住拳头。 两分钟之后。 「……谁来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在开玩笑啊！」 在所有的生化物都化作光芒消失之后。 现场只剩下茫然站在原地不动的米索拉和依旧倒卧在地面上的金发少女。 「唔，不过疑问就之后再想了。喂，你还好吗？」 「…………」 他快步跑到昏倒的少女身旁，试着唤醒她。 「……没有意识啊？」 战战兢兢扶起少女的上半身后，确认到她的胸口正微微上下起伏。还有呼吸。手腕上的脉搏也正常。 ——太好了。 知道她的情况不至于马上丧命，心里的忐忑总算平稳了下来。 大概是被大海蛇缚住的刺激造成的昏厥吧。虽然不知道她身体内部的伤势有多严重，但抢在事态变得严重之前成功救出她的可能性很高。 「不过，还是得先让医生看一看才行。哎呀，雷雷好像还在里面战斗。镇暴机动部队的救护车还不来吗？」 没有时间等人救援了。急救医疗设施离此处不远。只是一名女孩子的话，他直接将她背过去会比较—— 「……不……要……」 「咦？」 「拜……托……不要去……有人的……地方……」 少女睁开眼睛。 虚幻不实的声音让人觉得她仿佛就要消失。上半身倚靠在自己身上的她眼角垂着泪仰望自己。 ——这样的她。 当米索拉回神时，才发现自己不自觉地看着她的容貌看得出神。 在siren里不常见的金发。 而且还是似乎能让光穿透，泛着银白的金黄色。沐浴在阳光下的部分简直仿佛就要这么与光同化一般，从未见过的美丽色泽。 神秘蔚蓝的大眼睛，再加上虚幻却又惹人怜爱的面容。 年纪应该正好和自己一样吧。 她穿着以纯白为基调，彷若天衣般的衣物。与她纤细的身形非常相衬，微风吹抚，带动衣襬飘动的模样更是为她平添如梦似幻的氛围。 「呃！可是为……为什么？急救医疗设施不行吗？」 「……我……不……要紧……」 「你是根据什么说出不要紧这种话啊？」 就连对话都上气不接下气的状态。全身上下也得接受精密检查才知道有没有哪个地方受到重伤才行。 「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是啊。你有办法说出自己的名字吗？如果是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出来的重伤，却要我别带你去医院，这种做法就太乱来了。」 「……名……字…………」 微弱的气息从金发少女的唇间吐了出来。 果然到极限了。就算之后会被怨恨，还是早一点将她带去医院吧。当米索拉的脑子里做出这个决定时—— 「飞儿……飞儿·妮斯斐莉亚·c4·安娜斯塔西亚……」 「嗯？」 「……你瞧……我……不要紧……」 少女婉约一笑。尽管身受重伤，连话都说不好，却还露出只有天真无邪才能形容的澄净笑容。 「唔！喂，喂？」 同时，自称飞儿的少女失去全身所有的力气。 ——昏倒。 这次可就十分肯定了。她大概有好一阵子都不会睁开眼睛吧。 「明明是如此……」 自称飞儿的少女。 米索拉扶着她的上半身，目不转睛盯着她的表情。 「为什么会露出那种完全放心的笑容啊……」 少女脸带笑容。她在最后用尽全力对自己一笑，接着就仿佛沉睡般失去意识。 ——已经不要紧了。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米索拉）是什么人。却能全部托付，径自睡去。能够对这情况做说明的正好就是她脸上那抹安心的微笑吧。 「……而且还提到安娜斯塔西亚…………」 听到这个名字而联想起过去的老师是否纯属偶然。 『再见了，米索拉。你是我最棒的学生。』 自己曾经师事的世界上最厉害的生化物研究者。 ……想要知道老师离去的理由。 ……因此我才会找遍世界，来到siren。 然而他早就确认过siren这里也没有叫作安娜斯塔西亚的人。这名字在这个世界上算是相当罕见。 尽管如此，却有一名和老师名字相同的少女昏倒在他眼前。 「……我知道了，是我输了。」 自天上洒落的阳光穿透金色的头发，可爱柔和的五官。米索拉俯视身上穿着宛如天衣般纯白衣裳的她。 「我不带你去医院。先想想可以带你去哪里休息。」 米索拉发出叹息，同时点了点头。他有事想向她问清楚。但是，这女孩现在最重要的是治疗伤口。 「雷雷虽然还在里头战斗，但看来似乎没问题。总之得先把这女孩带去可以休息的地方。说是这么说，但我家只是公寓，又窄又有一堆生化物，这点你可不要介意喔？」 米索拉背起没有回答的少女，缓慢地迈开步伐。 她轻得令人惊讶，而且透过背部也明显能感觉到她的身子很纤弱。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在这时候，他又想起四年前的事？ 『吶，米索拉，最后我有一个请求。有个女孩子，我希望你能守护她。』 『总有一天你会懂。虽然不是现在，但总有一天你一定会遇到。』 『那女孩的真实身分是——————』 他的脑海里鲜明地回忆起老师说过的话，久久不散。 phase.2「邂逅的少女」 1 『嘿！所以你就把救出来的少女打包回家了？』 蒂妮劈头就是这句话。 她站在厨房，意有所指地对米索拉如此说道。 「……说什么打包回家啊？」 『因为这很稀奇嘛！米索拉带回家的不是生化物，而是人类。还有你不用在意我喔。今晚就两人独处，好好享受各种乐趣吧！』 「乐趣？」 『装什么装啊！明明就清楚得很。』 她露出乐不可支的笑脸。 众所皆知，精灵种和妖精种在生化物之中属于好奇心特别旺盛的种族，但蒂妮本身的问题却是在于她对一些未成年者不宜的知识也涉猎颇深。 「…………」 听完她的话，米索拉只是沉默地整个人仰躺在沙发上。 『咦？米索拉你没什么精神啊？』 「你好歹也同情一下三天都只靠水过活的我啊。我才没有剩余的体力去应付你那恶劣的玩笑话……」 再怎么说，早上那时候，他的空腹感和疲劳便已经到达极限了，偏偏又过到这次的生化物失控事件。这场镇压所带来的后遗症，就是让他几乎连从沙发站起来的力气都不剩。 「唔……」 『不要鬼叫啦。中餐就快做好了，你再稍微等我一下嘛。』 身上穿着围裙的蒂妮转过身来。她手中握着的平底锅飘出烤成金黄色的松饼独有的甜甜香气。 『不过，你还真是买了不少东西啊。』 蒂妮低头瞧着搁在冰箱旁边的超市购物袋。 里头满满的蔬菜水果、松饼粉和面粉。这些都是因为冰箱再也塞不下，而摆到外头的份。 「我硬是要求他们赶快把打工的酬劳汇进来后，在回家途中买来的。叫作飞儿的那女孩，似乎在来到siren（这里）之后，就什么都没吃。」 从客厅望出去。 窗外飘着几片薄云的天空已经染红，然后逐渐变得薄暮冥冥。 『不过，那女孩看起来还算有精神，这不就好了嘛。』 「是啊。她已经能自己好好行走，身体状况大概没什么问题吧？」 米索拉把女孩带回自己居住的大厦。 她虽然双目紧闭了好一阵子，但恢复意识时，她的身体已经恢复到能够用自己双脚行走的状态。 『接下来进入正题，你说她是来寻找行踪成谜的妈妈？』 「……嗯。」 『她妈妈的名字也叫作「安娜斯塔西亚」对吧？』 「……她是这么说的啊。」 没错。根本不用等到米索拉细问，女孩恢复意识之后，开口就先说出自己的身家背景，那也正是他一直在意的部分。 『我想要寻找妈妈……』 为了寻找从一年前失去踪影的母亲，她辗转来到siren。选择此处的原因则是因为飞儿的妈妈在过去也是一名举世无双的生化物研究者。 ……这能简单地说是凑巧，就一语带过吗？ 名唤飞儿的少女来到这里的经过，和自己（米索拉）为了寻找老师的线索而抵达siren的理由根本就一模一样。 『我说，这个叫飞儿的女孩的妈妈会不会和米索拉的老师是同一个人啊？』 蒂妮也知道米索拉老师的名字。听到飞儿在找寻的母亲的名字之后，自然会在意两者的共通点。 「……我觉得这不可能喔。」 『什么不可能？』 「就是我的老师和飞儿的妈妈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四年前，老师在研究者证件中公开的年龄是二十四岁哟。」 也就是说，现在是二十八岁。假设飞儿的年龄和自己一样是十七岁，就表示安娜斯塔西亚得在十岁左右怀上孩子。 「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也是啦。从人类的生理学来看或许并非不可能，但就算真的是，也会衍生出为何她要丢下自己的女儿不管，而和米索拉游历这个世界的疑问呢。』 「再说，从发色、眼睛的颜色就完全不一样啊。」 安娜斯塔西亚的发色是比大海还要深，且清澈耀眼的蓝色。 飞儿的头发则仿佛是被阳光贯穿后的天空所呈现的金黄色。 根据遗传法则，很难想象两人之间有亲子关系。因此米索拉才会得出结论，认为飞儿所找的妈妈与自己所找的老师是不同人。 ……其实他在意的反倒是另一件事。 「吶，蒂妮。我有一个问题想问。」 『干嘛这么郑重其事啊。如果是三围的话，从上到下是88、59、90，f罩杯。呵呵，觉得我这副好身材怎样啊？』 蒂妮晃了晃她丰满的胸部。 只是水精灵全身上下都是液态高分子化合物，就算看到她这身近乎裸体的模样，从人类观点来看，说实话唯一得出的感想就只有「透明湛蓝的身体」。 『……这玩笑就放一边，你的问题是什么？』 「你的水弹能够冲走大型车辆吗？像大型卡车那种。」 『别突然说出这么奇怪的话啊！』 蒂妮巧妙地将平底锅上的松饼抛向空中转了一圈。 『我的极限顶多就到出租车左右的小型车辆而已。不过吐出那么多水分，我也会变成人干吧？』 「也是啊。我知道了。听见你的回答后，我就放心了。」 这么一来，令人感到不解的果然还是只有在研究设施看到的水精灵。 能把设施大门整个冻结的冬妖精精所使出的冰之吐息也是。不论哪一种，表现出来的能力值都比自己知道的生化物还大幅增强了许多。 ……更可疑的是那消灭的情形。 ……仿佛变成光一样消失。那现象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有什么在意的事吗？』 「嗯。没有啦，这事还不知该从何说起。」 『嗯？对了，午餐就快做好了喔。飞儿那女孩呢？还在洗澡？』 「对啊。她说自己一直都露宿街头，想冲澡想得要命。」 身瞪状况好转的她最感到开心的就是米索拉家里的浴室。 因为她想要把身体上的脏污汗水都洗涤干净，虽说如此，米索拉却记得背着她的时候，别说水的黏稠而缠在一块的印象。 ……女孩子都是这样吧？ ……话说回来，也几乎没见过老师流汗的模样呢。 「所以——」 「让你们久等了。」 走道另一端冷不防传来飞儿的声音。 「啊啊，真是太好了。蒂妮刚好把午餐做…………」 米索拉一回头就僵住不动。 「不好意思，我一洗就洗太久了。啊，谢谢你。我觉得自己好像获得重生一样，清爽多了！」 全身光溜溜，只围了一条薄浴巾的少女—— 因为热气蒸腾而稍稍泛着红晕的脸颊。 潮湿的发丝垂落在她的颈子上，那雪白的颈项就跟白瓷一样细腻光洁。微微突起的锁骨下方肌肤染上了淡淡樱红色，荡漾着难以形容的女性魅力。 …………咦？ ……我是在作梦吗？ 最让人感到震撼的是浴巾下胸口高隆起的模样，从她穿着衣服时那纤弱的身躯根本无法想象出会有这般春色。两座小山的形状清晰可见，隔着浴巾还明显可以窥视到一处深谷。 展露在浴巾下方的大腿已然也达到危急万分的高度，米索拉对这一类完全没有免疫力，眼前的活色生香对他来说根本就是足以让他晕倒的程度。 「啊，啊…………那个…………这个…………？为什么…………？」 「咦？啊啊，对不起。我马上换好衣服。」 笑容可掬的少女竟然就要直接脱掉身上仅剩的浴巾—— 「等等，等等！你冷静一下！」 米索拉阻止了就要自行松开浴巾的她。 「那……那个啊……稍微想一下吧。是说，你的浴巾！再往上多遮掩一点！」 「啊？」 「不是，那个……我的意思是你不觉得难为情吗？」 出乎意料地，飞儿原来是那种穿上衣服就显得纤瘦的人，米索拉将目光从她裸露的身子移开，脸上烫得就连自己都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是面红耳赤。 「我可是异性喔。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男的喔？」 「嗯嗯。不过因为我是生化物，所以就算被人类看光光也不构成问题。」 「………………啊？」 这肯定是自己在这几年内发出的声音中听起来最愚蠢的。 思考停摆。自己究竟花了多少时间才回过神的呢？ 「生化……物……？」 「是。啊，对了，我没提到这件事吗？不小心漏掉了。」 「这怎么能不小心啊。是说，等一下！」 稍微濡湿的金黄色长发紧贴在飞儿的脖颈上。 她的脸上挂着让人越看越着迷的柔和微笑，因为浸泡热水，脸上恢复血色的她，模样看起来也更加娇羞可爱。 ……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人类啊？ 「蒂妮，你觉得如何？」 『你问我，我也很难回答啊。不过，这不正好吗？既然是生化物的话，就算全身光溜溜，也不会难为情啊。我不也是这样？』 全身裸体的蒂妮只穿了一件围裙。她这身打扮的确也能称得上相当大胆，不过因为她的身体整个呈现蓝色胶状，老实说根本就不太会在意。 但飞儿全身上下不管怎么看都只是一名人类少女，所以才让人觉得尴尬。 「呃……意思是因为身为生化物，所以就算被看到也不会觉得害羞？」 「对啊。我是妈妈制造出来的生化物，光裸身躯的样子也常常被妈妈看到。」 「不是，这情况毕竟和妈妈不一样……制……制造出来的……？」 ……不对。误解的人是我。 对飞儿最大的误解。就是米索拉误以为她是人类，深信她和「妈妈」之间有直接的血缘关系。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就能说明一切了……」 某种类似寒颤的冲击沿着背脊传了下去。 「怎么了？」 「不，只是觉得自己没有察觉这点，真是太丢脸了。」 米索拉放开飞儿的手，摇了摇头。由嘴中呼出的一口气，究竟是出自于苦笑还是叹息，他自己也不清楚。 「可以再跟我说一次吗？飞儿你所找的『妈妈』是——」 ========== 飞儿·妮斯斐莉亚·c4·安娜斯塔西亚。 生化物的年龄是「三岁」。作为其原型的幻想生物不详。 她从半年前离开家中，外出找寻在一年前下落不明的母亲，正确说法应该说是制造者安娜斯塔西亚。她在世界各处流浪，最后来到siren这个地方。 『再见了，米索拉。你是我最棒的学生。』 安娜斯塔西亚在四年前从米索拉的眼前离去。之后就立即着手制造，花了一年的时间完成了飞儿，这么推想的话，年表上的那段空白就能稳妥地被填满了。 ……但还是让人搞不懂。 ……老师在养育我，创造出飞儿之后，这次又是往哪里去了呢？ 『不过，世界还真小啊。』 在客厅的桌旁，穿着围裙的蒂妮一面说一面在米索拉旁边就坐。 『没想到飞儿的制造者和米索拉的老师会是同一个人。』 「这件事还没有确定喔。」 米索拉的手肘支在桌上，对她耸了个肩。 既然还没有确切证据，就无法断定。即使飞儿口中描述的「妈妈」和米索拉老师的外型完全吻合。 「——就说还没确定，你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开心呢？」 「……………………你素在硕偶（你是在说我）？」 双颊被满嘴松饼塞得鼓鼓的飞儿开口反问。 顺带一提，在得到她的回应之前，之所以会空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是因为起初飞儿全神贯注在吃松饼这件事上，花了一点时间等她回神。 「嘿嘿嘿。」 「不是『嘿嘿嘿』吧……」 「因为，我是第一次遇到知道妈妈的事的人嘛。当然会觉得开心啊。」 「……啊，太好了。就算专心吃东西，我的话还是有听进去啊。」 「那是当然。」 生化物少女绽放满面笑容，喜不自胜地点点头。 然而，她手上握着的叉子还是不忘把另一片松饼准确地送进口中。 「其他人知道的就只有妈妈的名字、功绩还有论文而已。米索拉是我遇到头一个妈给人什么感觉、是什么个性的人啊。我好开心！」 「……是这样啊。」 身为研究者的安娜斯塔西亚，其研究成果多样且丰富。 从发现使生化物失控的原因——off化合物的生成机制开始，还有在现代依然被视为制造难易度很高的精灵型、妖精型生化物的制造安定化。另外像提倡饲育环境的优化，甚至还发表了涉及生命伦理学的论文。 但是她没有公开的独自研究成果更是为数众多。 ——其中的代表就是米索拉的方程式。 当今世上别说是方程式的量产，即使根据现代的最新理论去开发，也制作不出任何一种类似的生物。从这个例子就能让人轻易领略她的研究领域有多么遥遥领先现代技术。 「老师一直都是独自进行研究啊。」 「好像是这样呢。不过和我一起生活时，看起来就像平常的妈妈。」 『啊！就是这个。我想问的就是这个。』 这时，蒂妮的眼睛因好奇心而变得炯炯有神，她举起一只手发问。 『在我看来这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啊。那个所谓妈妈的感觉。一般而言，比如说米索拉之于我，就是我的管理者啊。照你的说法，我不就应该喊他为「米索拉哥哥」？』 「素啊。厚素嘿盎。」 「……这回答也太难解读了。呃——你说的是『是啊。就是这样』吗？」 「————」 嘴里满满都是松饼的飞儿用力点了点头。米索拉看着她这个举动，呼出了一口气，不像叹息也不像苦笑。 ……哎，有食欲就是一件好事啊。 食欲是人类和生化物共通的一种身体状况的指标。蒂妮似乎也对这部分知之甚详，她估计飞儿的口中变得空无一物之后问道： 『但你不觉得不合适吗？明明是生化物却称呼人类为「妈妈」？』 「我明白你所指的意思。不过——」 吃松饼的手在这时首度停下动作。 「她是创造我、养育我，并且将我取名为飞儿的人。所以对我来说，她是我真正的妈妈，没有人比她更合适。」 身为生化物的少女回答后，绽放出最棒的微笑。让米索拉不自觉看得入迷的笑容是如此惹人怜爱又平静。 「『飞儿』听说是出现在神话故事中的天使的名字。妈妈帮我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望我能够成为那么美好的天使。」 「……天使？」 米索拉听到这个单字有些动摇，但抢在他之前，蒂妮已经睁大眼睛询问： 『天使？难道飞儿你是天使型？』 「……啊…………那个，呃……」 飞儿瞬间羞得满脸通红。 身为生化物的少女，尽管有些矜持，还是用力地对他们点了个头。 「……可以……这……么说。」 『嘿……好稀奇啊。我确实听说过siren里面也只创造出两个。那么飞儿算起来，就是第三个啰？』 「这我也不知道。我好像……和其他的天使型有点不同。背上的翅膀也——」 坐在椅子上的飞儿一面这么说，一面直接将背部转过来朝向他们。 从被类似天衣的服饰包覆住的背部，看不见可说是天使特征的翅膀。正因如此，米索拉才会没有在一开始怀疑她是不是人类。 『你藏起来了啊？』 「……是。妈妈要我把它藏起来。她说不这么做的话，将会有人对我不利。」 『啊——好辛苦啊，像我这种精灵型以前也老是被当作稀世珍宝，最近却似乎还满常见的呢。是吧，米索拉？』 「…………啊？喔喔……是啊。」 米索拉一改托着腮的姿势，重新坐好。 「你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只是有点听得入神而已。」 面对飞儿一脸疑惑的表情，米索拉慌张地摆了摆手，唬弄过去。 ……天使的女孩。 『有个女孩子，我希望你能守护她。那女孩的真实身分是天使。世界上仅存，独一无二的真正天使喔。』 「……怎么可能。」 米索拉压低音量不让另外两人听见，像在说给自己听似的喃喃说道。 一方面也因为飞儿属于天陡型生化物这件事，他心中尚未涌现任何真实感受，更重要的是，即使假设她是老师所说的天使，还是有无法解释的地方。 ……世界上独一无二。 ……老师那时候确实这么说过才对。 天使型生化物虽然稀有却绝非为零。就如同蒂妮所说，在siren的大型研究设施中，还有其他天使存在。「独一无二」这个形容并不适用于飞儿身上，既然如此，是否就表示那时提到的「天使的女孩」不是指飞儿，而是另有其人？ 「米索拉，请问……」 「嗯？」 「米索拉从刚刚就突然沉默下来……感觉很可疑。」 飞儿认真的眼神简直就要把人的内心都看透。 被她指出这点的米索拉不自觉地心脏大大跳了一下，身体往后一缩。 「没……没事啦！我又没有在想什么可疑的事——」 「难道说你因为吃太饱而感到难受吗？」 「……什么？」 「那个，你从刚才就一直没有动它。」 飞儿的视线直盯着桌面上米索拉的盘子。那上头的松饼淋满了枫糖浆和发泡鲜奶油，正香喷喷地冒着热气。 顺带一提，这已经是米索拉的第五片松饼。 就算是连续三天处于绝食状态的人，吃完四片淋满了枫糖浆及奶油的松饼后，不免也来到了极限。 「…………」 飞儿目不转睛地——瞪着它。 她完全不眨眼，周围散发出的氛围简直就像饿狼盯着小羊一般。 「难道你还吃不够？」 「咦？才……才没……才没有这种事呢！多亏你们，我现在才能吃到东西，怎么可以还厚脸皮地要求再来一个呢！」 身为生化物的少女，以仓皇失措的神情猛往左右摇晃脑袋。 嘴里虽然这么说，但事实上她吃下了「十五」片松饼。蒂妮原本打算先做好，预备起一个礼拜份的存粮全都被眼前这个娇小的身躯给吞下了。 「我只是觉得如果米索拉不吃，放着很可惜啊……啊，我没有其他意思喔？我根本就没有在思考现在肚子只有三分饱的事喔！」 「三……三分饱……？」 「所……所以我说不是了嘛！我可是一名女孩子。基本上女孩子的食量都很小才对！」 「骗人！」 飞儿的凶猛吃相不光是让米索拉和蒂妮看到傻眼，就连花仙子们也都躲在后头簌簌发抖。 ……啊啊，话说回来生化物的习性—— ……往往都会积存过剩的能量啊。 这是因为有备无患才能对应灾害或紧急事态的发生。 在生化物的dna阶段中早已有设定，当人类陷入无法活动的困境时，为了能够不假他人单独进行救助活动，生化物往往会在平时就将能量转换成大量的营养储备扣糖储存下来。发生万一时，就将其分解成c6h12o6，也就是所谓的葡萄糖进行活动。飞儿现在大概就是为了补给已经耗尽的营养储备多糖，才如此大量摄取能量吧。 话虽如此，她的食欲还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啊。 「不，不过……如果米索拉你不吃的话…………那个……这个…………」 「再来一片？」 「才……才不是！只是……那个，我……我刚刚只是随口问问而已。绝对没有提到『请给我』或是『再来一片』之类的话。」 「……是……是这样吗？」 飞儿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松饼。 「米索拉，那片……你不吃吗？」 吃光自己盘内所有松饼的天使型生化物。如今牢牢盯住米索拉留在盘子上的最后一片。只是安静坐在位子上时，少女看起来就真的像天使一样可爱，但她现在却像只肉食动物一样，眼睛闪闪发光，甚至还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米索拉？」 「……这给你吃。」 「哇啊！太谢谢你了！」 米索拉败给她施加的沉重压力，将自己的盘子递了过去。 2 siren—— 这个被命名为次世代新生物统合研究特区的区域，是在距令二十年前，经由大陆政府的决议后承认其设置。 由新型生化物的企画开始着手，负责制造、失控耐性测试以及量产。 在所有阶段中进行着最前端的研究，最后成功量产的生化物便会输出到siren以外的地方，也就是整个大陆。这便是此特区的运作架构。 全权统括机构「中央统合树」。 以及围绕在其周边的四大都市：第一卫星都市「红楼」、第二卫星都市「苍河」、第三卫星都市「碧阳」、第四卫星都市「黄莲」。 这五个区域的总称便是siren。 区域全境都被巨大的钢墙铁壁包围，与外部的连结除了上空之外，就只能经由东西南北四道大门。 虽然也因此曾被讥讽为陆地上的牢狱，但这是为了以防万一，避免失控的生化物逃亡到外面世界，也是为了别让第三者夺取siren的机密。 然后—— 米索拉现在的居住地就位于其中的第三卫星都市「碧阳」。 他如今是大规模教育设施「学园研究机构」的二年级生。 目前在此就读的学生不只拥有学生身分，同时也具备研究机构内的助手资格。 四个年级，总共有两千人。在学学生互相切磋砥砺，学习分子生物学、次世代，生物学、胚胎学、培养学、遗传学、甚至是动物心理疗法等等各式各样与生化物工学相关的领域，并且在教授的指导下参与新型生化物的开发。 在校舍五楼的二年级教室中—— 「米索拉早安！你昨天还好吗？」 原本正在和几个女孩子畅谈的三咲奈奈发现米索拉进教室时，便自然地挥手打招呼。 「啊——真是太好了。我可是很担心呢。本还以为就算迟到，你也会来学校，结果怎么等你都不现身，最后还是缺席了呀。」 「我没有受伤啦。只是后续的处理花了不少工夫。」 ……没办法告诉她。 ……怎么开口说出我捡了一个女孩还把她带回家，就这么在我家待了一晚。 因为飞儿是生化物的关系，所以米索拉并没有违反学园规定的「不健全男女交往」中的禁止事项。而且他做得很彻底，昨晚将沙发床让出来给她睡，自己则在客厅外面的走廊上铺睡袋过了一夜。 不过，他预想得到老实将这件事全盘托出根本不会带来什么好处。 ……就闭嘴不提吧。 这是米索拉昨晚在睡袋中深思熟虑后得到的结论。顺带一提，米索拉离开家时，飞儿还睡得很熟。米索拉将她交给蒂妮照顾，自己前来上学。 「京花还猜想说米索拉的对手会不会是之前那个流浪生化物呢？」 「……之前的流浪生化物？」 跟京花这个同班同学的名字比起来，米索拉关心的是另一点。 流浪生化物是「彷徨于都市中的危险指定种」。 比方说从研究所逃走的失控生化物就这么流浪于siren境内。 这种类型的生化物体内依旧累积着大量的off化合物。因为无法预料何时又会再度失控，所以都交由镇暴机动部队进行搜索。 「你不知道吗？就是那个啊，之前那个像劈开魔的！」 「……啊啊。那个流浪个体，第二γ种63-d吗？」 流浪个体开头文字被编为γ就表示该个体的「类型尚未被确认」。 也就是说真实身分不明。 一开始是在旁边的第二卫星都市确认到其存在。并不清楚该流浪生化物是从哪个研究设施失控逃走，但遭到破坏的电线杆或是民众住家的围墙，甚至是被劈成两半的车辆等等，这些照片都已经传播开来。 「还听说那生化物拥有很锐利的爪子？」 奈奈的眼神充满不安。 ……真的是那样吗？ 米索拉在心里针对奈奈的话自问自答。 爪子就算再锐利，强度仍有一定的极限。劈碎电线杆或住家墙壁他还能够理解，但是要将车辆一分为二的话，那只生化物该是多么巨大的个体呢？ 「而且啊，京花还说在第8区域也找到了类似的破坏痕迹。」 「第8区域？那不就在我家附近吗？」 他正是在第8区域的设施中救了飞儿。这么说来，在当时他或雷雷若是一个不凑巧，说不定也有可能会遇到那个流浪生化物。没有在背着飞儿时遭过到，光是这点就该算是幸运了吧？ 「但是，捕捉生化物是镇暴机动部队的工作吧？」 「她说负责都市边境临检等等工作的人虽然很努力，但却把最重要的行踪给追丢了。所以理装执行者也差不多快要接到指令了吧。京花可是干劲十足喔？」 「……京花（那家伙）的坏习惯又出现了啊……」 「嗯？这有什么不对吗？」 「只是单纯在担心京花。我很清楚那家伙有理装执行者的才能，但流浪生化物大多数都很难缠。那可是镇暴机动部队无法捉拿，维持在失控状态下的个体。」 大多都是力量非常强大的个体。 根据米索拉的经验法则，其中某些放浪个体甚至可以与「黑名单」，也就是各都市特别指定的a级（都市全局警戒程度）生化物匹敌。 「一旦失控，只要不是拥有—级理装执行者战力的人，往往很难与其一较高下——」 「找到你了，米索拉！」 教室的门突然应声爆炸。 这并非比喻，而是具备真正的火花及气爆热风，伴随大量黑烟的气体热膨胀现象—— 「……嗨，京花。你一大早就这样，情绪会不会太激昂了？」 「你以为是谁造成的啊？」 少女穿着学生服，天生的红发乘着势力未减的气爆热风高高扬起。 五官端正齐整，身高约在平均值左右，但那修长笔直的双脚展现出傲人出众的线条美。就算介绍她是修长型少女偶像，也不会让人感到不合适的一位美少女。 爱丽丝贝尔·伊亚·京花—— 年纪只有十来岁，同时也被认定拥有理装执行昔资格的学生，就算是在学园研究机构当中，也仅仅只有八位。京花正是其中之一， 「我听说了，米索拉！你昨天又和雷大人一起去进行失控生化物的镇压了？」 「你是指雷雷吧？是这样没错。」 「太狡猾了！我可是一直都在等待雷大人的联络啊！」 京花铁青着她那张可媲美模特儿的端丽脸蛋，欺身逼近。 「不是啦，我昨天也是被硬拖去的呀。」 「所·以·说——」 京花提起手臂。在这瞬间，由米索拉和奈奈为首，京花身边的同学们都一齐从她身边跳开。 「为什么雷大人要把身为2级理装执行者的我晾在一旁，反而选个连理装执行者都不是的你当他的搭档啦！」 京花的拳头往米索拉的桌子挥下。同时，以这张桌子为中心，火花迸现，惊人的气爆热风在教室中四处乱窜。 「你，你冷静一下，京花！漏出来了啦。」 「呼啊，呼啊……啊！抱……抱歉各位。我不由得太过激动了……」 猛然回过神的京花急急忙忙低头向同学们道歉。 ……她也是本性直率的家伙啊。 ……只是每次提到与她憧憬的雷雷相关的话题，就会太过拼命。 「京花。昨天真的只是偶然啦。警报刚好在上学途中响起，又凑巧碰到雷贝特先生罢了。」 躲在远处桌子底下避难的奈奈探出头来解释。 「吶？」 「……我知道了啦。既然奈奈这么说的话。」 京花拿出特殊化学纤维编织成的手帕擦拭自己的手。 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她的手呈现很不自然的湿答答状态，手上的液体正是方才引发爆炸的化学物质，也是她使出可逆生成（paradigm）所创造出的产物。 可逆生成——支持理装执行者所有能力的根基。 此能力是n因子手术的结果，指的便是使用者能根据自我意识操纵体内的化学反应。 比如说，促进毒物的分解反应就成了解毒，受到生化物攻击而负伤时，就可以大量产生血小板和凝血因子（血纤维蛋白原）来帮助止血等等，应用的领域很广泛。 在严谨的定义下，重反应加速其实也属于一种可逆生成的应用类型。 此应用牵扯到体内的atp生成及神经冲动传导这两种反应，因为必须让两个互异的生物化学反应「同时」且「准确」地加速，所以在习得上极为困难。没有历经长期的训练绝不可以随意滥用，相对地，正因为与生化物对战时，这是一门绝对必须的能力，所以才将它从可逆生成的框架独立出来，另外称之为重反应加速。 在一般情况下，像解毒、止血、重反应加速这种「操纵在人类体内自然发生的化学反应」的能力就是一般性的可逆生成。 ——然而，京花他们这种「二次世代型」的理装执行者，能力却不停滞于此。 「是说，你动不动就爆炸的坏习惯还没治好啊？」 米索拉低头看着乌漆抹黑的书桌，缓缓叹了一口气。 「又把我的桌子烤成黑炭了……」 「吵、吵死人了！我有在努力啦。但就是没办法嘛。身体总是擅自产生出来！」 「身为二次世代的理装执行者不就是该好好控制这部分吗？」 「……谁、谁管它啊！」 听到米索拉指明这一点，京花便讪讪地把脸撇开。 通常可逆生成「只能」操纵在人体内自然发生的化学反应式，但京花等极为少数的二次世代却是例外。 他们的共通点在于接受n因子手术后的适应值高达45%以上。 相较之下，理装执行者一般的平均适应值为30%，这个异常的适应值所伴随的结果便是让二次世代的每个人都各自获得完全只属于自己的能力。 ——「百分之九十九的水」。 世上仅京花拥有此能力。其正式学术名称为c3n3h5o9（硝化甘油）。在炸弹、炸药的概念中，这应该是史上带来最大影响的化学物质之一。 这个由碳（c）、氮（n）、氢（h）、氧（o）组成的有机化合物透过可逆生成产生。先溶入体内的水分再排出体外，京花便能藉此释放出「怎么看都只是水的无色透明液态炸弹」。 但问题就在于…… 「因为京花非常迷恋雷贝特先生嘛。」 「你、你说什么啊？奈奈！」 京花羞得满脸迩红，她的手指再次「轰」地燃起火花， 这次的火花和刚才的爆炸全部都出自同一个原因。京花如此强大到不行的可逆生成会感应她激动的情绪而擅自发动出来。如果京花真的勃然大怒，可以在无关她的意志下，产生让一间教室全毁的爆破力。 「不愧是位居『不想拥抱的危险女子』排行榜前三名的人……」 「也不想想是谁把我推荐出去的喔！」 2级理装执行者目光尖锐地往这边瞪过来。 出其不意地，她突然把手伸长指向米索拉。 「不过，你等着看吧，米索拉！我承认未被雷大人认同是我实力不足，但我和你的战争将从现在开始！看我们两人谁能先夺走雷大人的心——」 「我夺走他的心要干嘛啊？这根本就不能算在比输赢嘛？」 「咦？不是这样吗？」 「……你……究竟是用怎样的眼光看待我和雷雷啊？」 「有、有什么关系嘛！我也可以拥有一两个胡思乱想的自由吧！」 不知为何，京花很难为情似的红了双颊，还一面大叫。 「总之胜负是接下来才会分晓。雷大人搭档的位置，下次我才不会让给你！」 「知道了，知道了……对了，京花，我也有一件事想问。」 「问我？」 米索拉叫住转身就要离开的她。 ——并一边回想昨天在研究所发生的现象…… 「极为一般的回答就行了。你在阻止失控生化物的时候，会怎么做？」 「？那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问生化物失控时，理装执行者会怎么制止？」 「米索拉你问我这种事？生化物会失控是由于体内的off化合物累积的关系，所以我们只要利用可逆生成让分解此化合物的反应式加速就行了啊。」 off化合物的一个个分子会形成特殊的力场。 另一方面，已证实可逆生成发动时也会形成类似的力场。 比方说使用双枪的雷贝特，他可以藉由发射子弹将力场传达到生化物身上。off化合物的力场与可逆生成的力场相互冲突，经由两个力场进行湮灭和分解。 「再来就取决于距离和损伤吧。和生化物距离越近，力场的湮灭效果越高；使其造成损伤的话，off化合物的自然分解就越快。」 京花像在覆诵以前默背下来的诗文一样说出答案。 顺带一提，损伤之所以有效，是因为削弱生化物体力的行为能够阻扰其off化合物的生成。这方法为的不是让化合物减少，而是使其「不再增加」。 因此，最接近（=接触）加上造成最大损伤。 这是让off化合物消灭的最有效做法。 「附拳头让生化物受伤，那不是米索拉你的拿手绝活吗？你明明也说过这是同时能够满足接触和损伤两项条件的最迅速解决办法啊！」 「是这样没错啦……」 面对京花的指谪，米索拉愣愣地仰望上空。 的确是如此。昨天他也是用这种做法对付失控生化物，结果，在自己的拳头碰到的瞬间，遑论分解off化合物了，它们本身就这么化为光芒而消灭。 「怎么了吗？」 「发生了一些事。不过得等我整理好思绪后再告诉你。」 「很诡异耶。有什么关系嘛，你先说说看，感觉好像很有趣耶！」 好奇心旺盛的她睁着大眼，抬头看着米索拉。 「所以我说还不行嘛。你看，我还要先忙着擦拭自己的桌子。全是多亏了某人将它烤焦了啊。呃……抹布在哪？」 「米索拉，给你。」 笑容可掬的奈奈递来了一块已经用水沾湿的抹布。这两年来，托京花这位同班同学的福，抹布已经成了不可或缺的一项用品。 「不过，京花她也不是故意的，桌子烧焦这件事你就原谅她吧？我们能够安心生活也是多亏京花在外帮忙镇压失控的生化物啊！」 「奈奈！谢谢你，你和米索拉真是天差地远啊！」 「乖乖。没关系唷，京花。不用在意这件事。」 身为2级理装执行者的少女以百感交集的表情紧紧抱住奈奈。 侧眼看着这幅光景的米索拉—— 「那个，呃……生化物镇压的话，我也是日夜不停在努力啊……」 他只能一面发出叹息，一面擦拭自己桌上的煤灰。 3 通知放学的钟声响彻云霄—— 学园研究机构并没有限制入学年龄，但就读于此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十来岁。 以学生会为中心的各种委员会、社团活动、连非正式的同好会也算进去的话，校内有百余个团体可以供人参加，多数学生也都属于其中某个团体。比如奈奈就是管乐社、京花则依兴趣加入了长曲棍球社和女子网球社。 在这当中。 「接下来，飞儿也差不多该醒了。」 米索拉将书包背到肩上，从学园研究机构的中庭朝正门走去。 他不属于任何委员会或社团。家中有生化物要照顾，也得为了赚取养育费去从事镇压生化物的工作。 「嘿，加鲁鲁，再见啦。」 『——————』 正门上方的金翅鸟拍了拍它那对土黄色的翅膀。 这只生化物是学园研究机构的看门鸟。它记得学园研究机构全体师生的脸和声音，有着将近人类十倍的视力使它能够从距离几百公尺远的地方就探测到是否有可疑人物接近。 「对了，这么说来，家里那只捡到的金翅鸟大概也是某间学校的吧。它翅膀的伤也治好了，差不多该帮它找出隶属的学校。」 米索拉在金翅鸟的目送下穿过校门—— 「你动作还真慢啊。」 刚走出校门，就看到披着黑色长大衣的理装执行者站在眼前。 「喔，雷雷？昨天辛苦了。」 「我是雷贝特·雷·莱克西兹……因为你，叫我雷雷的人逐渐增加，我很困扰。」 雷贝特流露些许不悦的表情，出声答道。 他的手中拿着爱喝的黑咖啡。这个男人是典型的夜猫子，此时满脸困倦地眨着眼睛，八成是刚刚才醒来的吧。 「那罐装咖啡是起床后的第一杯吗？」 「黑咖啡是登峰造极的饮料。刺激鼻腔的香气和残留在舌尖的苦味，还有让脑袋清醒的咖啡因。正适合作为起床后的第一杯。」 雷贝特将空了的罐子朝身后一丢。 空罐在空中勾勒出一道半月形的轨迹之后，仿佛被吸进去似的落入距离十公尺以上的资源回收桶里头。 现场目击到他这副身手的女学生无不发出欢呼尖叫。 雷贝特·雷·莱克西兹——凛然威猛与美丽兼备的五官，搭配久经锻炼的修长身躯。而且他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偶尔还会露出害羞的模样，即使是在学园研究机构之中也存在不少这名理装执行者的女性爱慕者。 「……我不善于应付这种。换个地方。」 他假装没听见背后响起的欢呼，快步离去。这种冷淡的举动会更加刺激女孩子们对他的好奇心，变得难以抑止。但米索拉并没有打算跟他指明这一点。 「我想谈关于昨天的事。」 在走到距离学园研究机构数百公尺远的公园里时，雷贝特冷不防停下脚步。 「研究所中突然不见你身影，我很惊讶。」 「啊，是这件事啊。不过，我有留言给你啊？」 「你说你为了救助『遭生化物袭击的人类』而中途离开。但是研究所职员中并未传出有人受伤的消息？」 「那是刚好进到研究所的一般人啦。我也马上就和她分别了，详细情况并不清楚。」 「原来如此。反正只是单纯确认一下。另外，还有一件事情要听取你的证词——」 雷贝特突然将视线往下移。 从米索拉的眼睛移动到左肩以下，最后停在左手腕戴着的机械金属环。 「这次的镇压中，似乎没让控制环遭到损坏啊。」 「啊啊，这个？托你的福。」 米索拉将手环戴在制服袖子上，仿佛强制扣住手腕。金属环透着深灰色光晕，其中心部镶嵌了一截透明的玻璃真空管。 「可别把它弄破。之前它破掉时，你还因此晕倒，害我很困扰。」 「…………所以说那是个误解！……没办法，我控制不了嘛。」 生化物「方程式」。 它本身是理想的触媒，可以加速人体内的生物化学反应，并且让重反应加速和可逆生成中的处理系数无限向上提升。 ——然而，米索拉并非方程式的完全适任者。 这个生化物本来应该为老师所驱使。 七年前，为了拯救身负重伤濒临死亡的自己，老师硬是将它适应在自己身上。因此方程式若是将处理系数提升到无限，不完全适任者米索拉自身的身体就会毁坏。控制环的用意就是为了阻止这种情形发生。 「算了，这也只是单纯确认一下。正题是另一件事。」 雷贝特凝视着米索拉。 「昨天的生化物。你殴打后有发生什么不自然的现象吗？」 「唔！雷雷也过到了吗？」 米索拉的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昨天那个生化物消灭现象。他确实很在意雷贝特与其他个体对战后是否也发生了相同的现象。 「就是这样—那个……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相信，但被我揍过的生化物都仿佛变成光一般，陆陆续续消失了。」 「……果然啊。」 「雷雷也是吗？是吧！我从没看过那种现象，所以午休时间我都一直待在学园研究机构里的电子图书馆查阅最新的研究论文，但是都没有写到相关的记载，就连镇暴机动部队的报导也——」 「忘了这件事。」 「咦？」 「你看到的现象全是事实。但是别再问了。要是为了查明这件事而深入采究的话，你将会遭到威胁。」 「……那是什么意思？」 1级理装执行者将背靠到公园中的大树上。 全身乌黑仿佛和树影同化似的他静静摇了摇头。 「是我太大意了。没想到会牵涉到那个。」 「……那是……什么意思？」 「你没必要知道。错了，是不该知道。」 「因为我不是理装执行者？因为那是理装执行者才能知道的情报？」 「不。」 雷贝特回答得很快。 「是这个世界不该知道的事。根本无关乎于你或其他理装执行者的层级。」 「什？」 有股寒意沿着背脊传了下去。 是因为雷贝特的眼神。那并非因为有所隐瞒而感到内疚的眼神，而是纯粹出自于担忧。要是知道这件事，你恐怕会惹祸上身，所以才沉默。正因米索拉读懂他眼神里的涵义，所以也无法轻易反驳他。 「我不知道其他人怎样，但至少我在偶然的机会下得知你和方程式，对你们的实力，我给的评价很高。」 「…………」 「你因为需要资金好养活家里的生化物，才会从事镇压失控生化物这种高报酬的特务工作。但在同时，你的内心也充满纠葛，因为不希望周游的人得知方程式的特性，引起骚动。」 所以他们两人才会建立这种合作关系。 对雷贝特而言，米索拉是比一般理装执行者还更强而有力的搭档。 对米索拉而言，他能将镇压失控生化物的功绩「硬塞」给共同行动的雷贝特，隐藏自己的功劳。 「也就是说，隐藏着不想被知道的秘密的人，不只是我啰？」 「就是这个意思。你一知道这次的事，就会有性命之忧，对你没有好处。」 「……我知道了。」 稍过一会儿后，米索拉才轻轻地耸了个肩。 ——雷雷不是会说谎的人。 至今已与他携手合作过多次，米索拉自己也十分明白这位—级理装执行者值得信任。然而…… 「但雷雷你等一下。关于这次的事，我只有一个问题，无论如何你都要回答我。这次的事，我只要知道这个答案就够了。」 「得看你问的是什么。」 黑衣理装执行者口气平淡地回答。 米索拉紧盯着他的眼睛，压低声音问道： 「在我面前消失的生化物……它们……死了吗……？」 「————」 「我只想知道这件事。」 阻止失控生化物不只是为了人类。 失控对于生化物的肉体，也会带来过度的负荷，倘若置之不理，说不定会对精神面留下后遗症。老师（安娜斯塔西亚）教导他，正因如此才要对生化物进行镇压。 「因为啊，最后一个，我甚至只是碰到而已，它就消失了。并不是我让它昏倒或使它受伤……然而，我不愿去想那会是……死亡。」 「只是碰到而已？」 这时，以侧脸相对的雷贝特些微提高了声调。 「什么意思？只是碰到而已就消失了？」 「咦？」 「关于你所谓的只是碰到，让我确认一下涵义。不像我用枪弹对它们造成损伤那样，你也没有用力揍，只是碰到而已就消失了吗？」 「……所以我也很在意这点啊。」 虽然他的确击落了某些冬妖精，但那也已经相当手下留情了。 黑衣理装执行者沉默不语。 他的眼瞳里明显浮现出至今未曾出现的疑惑。 「……虽然还不能断定，但在这个时间点上，我能说的就只有一件事。」 雷贝特神游似的仰望什么也没有的天空。 「和你对战的幻兽还活着。当然我镇压的那些个体也全部都还活着。受伤之后回到了原本的世界……不过，果然还是难以相信啊。只是碰触到被召唤的幻兽，就构成反向召唤？这究竟是何道理——」 「雷雷，你刚才说了什么？『幻兽』？」 「……我说太多了。」 有那么一瞬间，抬头望着天空的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然而他立即背转过身，不等米索拉回答就迈步走开。 「无论如何，你的不安只是杞人忧天。忘掉昨天的事。」 「唔，雷雷！」 「是雷贝特·雷·莱克西兹。」 身穿黑色大衣的理装执行者留下一如往常的答复，迈步离开，不知往何处去。 ========== 先行离开这地方的人是身穿黑色大灰的理装执行者。 白色制服的少年目送他离开后，也转身渐行渐远。 公园再度平和恬静。 一个小女孩专心在沙堆上玩沙，旁边有只宝石兽（卡邦库鲁）在守护她。仰望天空，可以看到几只风精灵正在努力进行寄送信件的训练。 人和生化物之间协调共荣的生活。现在虽然还处于实验阶段，但这些生化物在不久的将来大概也会被输出到外头的世界，普通散布在整块大陆上吧。 在siren境内，无论何者都是日常光景。 ——但却有某种异样的感觉混进其中。 根本无法融入siren日常风景的异类外来者就静立在公园角落。 「…………」 从头到脚，以深色大衣包覆了全身的人物。他的真面目与脸上表情也被兜帽形成的阴影给掩盖，让人无从得知。 魔法师。 如同构成生化物原型的那些虚拟生物一样，这种超脱日常轨道的人物照道理应该只存在于神话故事中。不只是他的姿态，还有浑身散发出来的异样压迫感都让人产生这种想法。 「那两个人吗？黑和白，是哪一个？」 紧挨在他身边的是全身透着蓝色的水精灵。 沉默的它伸指指着的是身穿白色制服的少年（米索拉）转身离去的方向。 「白色吗？我再确认一次，白色的就是从你手中将『天使菲欧拉米莉丝』夺走的人？」 水精灵颔首。 「看起来不像是这个世界所谓的理装执行者啊。这个世界的一般人吗？只要找出那家伙潜逃到哪里去的话，想捕获并不成问题。只是……」 模样宛如魔法师的男人微微偏着头。 他的视线定在几分钟前雷贝特离去的方向。 「那名黑大衣的男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 「算了。水精灵，将报告送去给蓝之第一相（依斯加略）。一得到回复，我们就执行夺取天使菲欧拉米莉丝的计划。」 4 「…………？」 从学园研究机构回家的归途。在公园与雷贝特分别后，准备返家的半路上，米索拉停下脚步，回头一望。 「终于消失了啊……」 走出学园后就开始感觉到的谜样气息。雷贝特应该也注意到了吧，他和自己在彼此心知肚明的默许下，决定无视那道气息。 「反正又是雷雷的跟踪狂吧。真是，真枉费他那么受欢迎。」 过去已有先例。对雷贝特疯狂迷恋，追着他跑的女性。 「再说，我身边也有京花这个例子……嗯，不过京花为的是想让雷雷认可她的能力，这和跟踪狂又不一样啊。」 比起这个，更令他挂怀的是刚才和雷贝特之间的对话。 ……虽然还是不能信服，但老实说也不是没有因此而松了一口气。 ……那些消失的生化物并非死亡。 雷贝特不是会说谎的人。如果真的死亡的话，就算他想让自己感到安心，这男人也还是会十分肯定地说出「死了」这两个字。既然这种脾性的他给出的答案是还活着，尽管不懂个中原委，但那些生化物依旧存活的可能性绝对不低。 就在他一边如此思考，一边走在路上时—— 「咦？米索拉？」 「……奈奈？」 身材娇小，顶着茶色头发的少女从眼前的十字路口跑了过来。 「米索拉，你现在才要回家？你不是比我还早离开学校吗？」 「嗯，我和雷雷说了一会儿话。因为昨天的事后报告还没做。」 只要别提及谈话内容，说出和谁见过面应该无所谓吧。雷贝特之所以会在学园研究机构前等待自己，大概也是出自于这个判断。 「我才想问奈奈你为什么在这？」 「嗯，真是恰恰好！我正好想把这个送去你家！」 个头娇小的奈奈抱着一口大锅子。 「我也是独自一人在女子宿舍生活嘛。而且啊，正好因为可能煮了太多咖哩而感到困扰。然后就想起米索拉肚子饿的事。」 「喔喔！」 「会让你觉得麻烦吗？」 「才不会！我的饮食生活还是照样很贫瘠啊。真的让我很伤脑筋。」 飞儿是个误算。 身为生化物的她完全不碰任何肉类，只是不断地摄取水果和糖分。昨天的松饼就是个例子。她的饮食比想象中更花钱，所以米索拉早已有所觉悟，他得再度削减自己的伙食费。 「对了，哟，好久不见，笨狗。你也和奈奈一起出来散步啊？」 『散步？别瞎扯这种无聊的玩笑了，你这个猿人，吾可是在担任主人的随行护卫。』 开口这么回答的是紧跟在奈奈脚下的犬型生化物。 正式分类为「小型兽种09：拒魔犬（守望犬）」 自古以来，拒魔犬就被供奉在寺院的入口处或本殿两侧，也是现代狛犬这个词的源头（注：用来除魔的拒魔犬「こまぃぬ」，在现代日文中汉字演变为狛犬「こまぃぬ」），这只生化物便是以这个想象中的生物为原型。与古时候被供奉成守护兽一样，它们在现代的职责也是「守护驱使者」，是奈奈的双亲买来送给独自生活在siren的她，用来作为她的保镳。 「喂！小斗，不可以说这种话！米索拉怎么会是猿人呢？米索拉是人属(homo)智人种(sapiens )，毫无疑问的现代人(homo sapiens )喔！」 「不……我想它说这话的用意不是在此。」 『没错，主人。像这种凶暴恶劣的男子，说他是猿人还太便宜他了！』 犬型生化物边吠叫边摇晃尾巴。顺带一提，小斗这个名字的来历是因为奈奈觉得它的外型像只斗牛犬，便以此命名。 ……是说，还满常碰见它啊。 ……奈奈也常带它来这附近散步。 对奈奈而言，比起贴身保镖，它还比较像是可爱的宠物。事实上，这种犬型生化物在兽种中也属于初期开发的种类，所以外型也和小型犬相去无几，而且虽然用途是担任保镳，但能力却绝对谈不上强大。 「反正看到你那狂妄的态度就证明你很有精神啊。有精神比什么都重要。」 『喂，猿人——』 「小，斗？」 『……米索拉。』 生化物被奈奈温柔一瞪之后就改口了。 『你得深感光荣才行。今天我的主人可是要将亲手制作的咖哩特别恩赐与你喔。』 「是啊，是啊。我真的由衷感谢。」 米索拉从奈奈手中接下装了咖哩的锅子。 「米索拉，蒂妮她好吗？」 「当然。你要去见见她吗？能够见到奈奈，蒂妮也会觉得开心吶。」 越过这个十字路口后，很快就能看到某栋大厦，米索拉就住在其中一间房间。 租金自然是学园研究机构提供的学生宿舍较便宜，但为了饲育生化物，他必须选择能够 防止噪音并且空间宽敞的房间。 「已经很久没去米索拉的房间了，大家都好吗？」 「好到让我受不了呢。」 高楼层大厦中的一楼，最角落的房间。 打开房门，就听到玄关走廊的另一端传来轻盈的脚步声。是蒂妮吧。这么想的米索拉等待脚步声接近，最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 「……呼啊，米索拉……早安……」 「飞儿？你为什么穿这样？」 现身的是光溜溜的身上只披了一件衬衫的少女。 「……穿这样？」 「只穿着一件衬衫的模样啦。再说，那不是我上学用的衬衫吗？你的衣服到哪儿去了？」 「……啊——呃……蒂妮帮我拿去洗了，现在正在晾干。然后，我正困扰着没有衣服可以穿时，蒂妮就说可以穿这件。」 金发少女带着倦意地揉了揉眼睛。 尺寸不合的衬衫前襟敞开到第三个钮扣的位置，可以看到她的胸前有一道深沟，那是从少女纤细的四肢绝对无法想象到的画面，而且妖娆迷人的双腿还从衬衫下摆毫不掩饰地裸露出来—— 「唔，人类？」 冷不防地，这副打扮的少女竟靠过来紧贴在自己的背后，像要藉此藏住自己。 「等、等等，飞儿？」 「米索拉……那个人是谁？」 声音颤抖，紧紧依偎在身后的天使型生化物。看到不认识的人类就会心生警戒的反应是源自于她的本能设定吧，偏偏选在这个时间点上，真是糟透了。 「米索拉？」 「呃！」 米索拉感觉到一股近似杀气的气息，他回头一看。 果不其然，只见奈奈虽然笑得一脸和颜悦色，但眉毛却挑得老高。 「那个紧贴在你背后的女孩子，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情呢？难道是同居……还是尚未去登记结婚的妻子？而且还是这么可爱的金发女孩。」 「啊，不，这是……事情不是那样啦。是因为一些苦衷——一 「嗯？苦衷？」 奈奈的脸上虽然堆满笑容，但声音里却蕴含了难以雷喻的可怕杀意。为人温厚的她或许还是第一次这么怒不可抑。 「可不可以到里面说给我听呢？」 「…………好。」 奈奈以手肘不停地顶着米索拉的背将他往内推，他的肩膀沉重地垮下。 在五分钟后。 「所以说，飞儿她是生化物——」 「不行！」 面红耳赤的奈奈大声一喊，她的声音响过了整个米索拉家的客厅。 奈奈坐在沙发床的中间，蒂妮和飞儿各在她左右。相对地，不知为何，米索拉却正襟危坐地跪坐在地板上。 「总之就是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我坚决反对不正常的男女交往！」 「所以说，我什么事都不会做啦。对吧，蒂妮？」 『咦————？谁知道呢？』 「你这个背叛者！」 蒂妮笑得合不拢嘴。至于主角飞儿本人却一副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的样子，困惑地东张西望。 「总之，飞儿太没有防备了！」 「呀？」 坐镇在沙发中间的奈奈张臂从飞儿的侧腹紧紧抱住她。 「那、那个……奈奈……」 被不熟识的人突然碰触而感到紧张的关系吧，飞儿的声音微微颤抖。 「我是生化物，不用在意这种事……」 「你说什么！就因为是生化物才更必须要由人类好好照顾才行。而且还是为了寻找自己的管理者（妈妈）来到siren，你也太坚强了吧！」 飞儿如今也还是心存警戒，全身僵硬。不清楚是否因为得知了她的不安，奈奈轻轻握住飞儿颤抖的手。 「飞儿寻找管理者这件事，我也要帮忙。」 「……找妈妈……你也？」 「没问题。一定会找到的。吶？」 飞儿睁大蓝色眼睛，脸上神情茫然。奈奈抓着她的手猛然往这边看过来。 「所以，米索拉，我今天也要在这里过夜！」 「骗人的吧！」 「我是说真的！不是因为我无法信任米索拉，将飞儿带回家也是米索拉一直以来会做的事，不过不行就是不行！将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孩子留在这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因为青春期的男生全部都是猛兽啊！」 「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就、就是……反正是被禁止的事啦！」 脸颊逐渐泛红的奈奈站起身来。 正疑惑她想做什么时，她已经快步从客厅走向走廊。 「我回去拿过夜用的替换衣物和牙刷！还有给飞儿的睡衣、化妆品、浴巾等等，也会各准备一套带过来！」 『主、主人，等等！不要把吾丢在这里！』 少女完全不等在场的人是何回应，就飞奔出去，她的拒魔犬则紧追在后。 「不过，说是奈奈的作风，也的确是奈奈的作风啊！」 米索拉望着放在厨房里的咖哩锅，微微露出苦笑。 ——起先看起来像在发脾气。 ——其实真正的涵义反倒是因为她很担心飞儿。 只要有人遇到困难，就会忍不住想要伸出援手。 三咲奈奈就是这样的少女。 为自己带来食物也是因为如此，接受飞儿是生化物的说明之后，她反而站在关怀飞儿的立场上聆听她遇到的困难，一心思考自己能帮忙做些什么。 「那个……米索拉。」 「嗯？」 「……奈奈她、难道……是个很好的人吗？」 从沙发站起身的飞儿以忐忑不安的眼神注视过来。 「我这位同学的为人就如你刚刚所见。」 「是这样啊……呃，嘿嘿……原来是这样啊。我不小心误解奈奈了。」 天使型生化物伸手捧住自己微微泛出红晕的脸颊。 「怎么了啊？为什么突然做出这种反应？」 「因为米索拉之后是奈奈。有两个人喔？竟然能遇到像你们这么温柔的人。我开心得简直就想跳起来了。」 「……是、是这样啊？」 澄净到极点的笑脸看起来太纯洁又太稚嫩。 米索拉在完全没有自觉的情况下也跟着露出微笑，而且还是蒂妮对他指出这点之后，他才后知后觉。 5 siren的天空垂下夜色的帐幕。 浴室里的蒸气氤氲让窗户上的玻璃起了一层雾，窗户另一头是朦胧的亮光星星点点。就算时间已经超过晚上十点，都市里的研究设施依然灯火辉煌。 夜晚是夜行型生化物的活动时间。另外还有为数不少的夜间特殊实验要进行，像是黑暗中的夜视能力或与复杂的神经系统、荷尔蒙分泌相关的恒定性测试等等。 「……累死我了。」 米索拉隔着玻璃凝视从设施透出来的灯光，用力地叹了一口气。 热水从天花板上的莲蓬头不停地倾泻而下，他整个人一动也不动地淋浴。精神上的疲累往他身上一口气压将下来，让他连泡澡的力气都不剩。 ……首先是白天与雷贝特之间的对话所带来的冲击。 变成光消失的生化物。 纵使他查阅了学园研究机构里的所有资料，也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录。 「但是雷雷一再叮嘱我别深入涉及这件事。虽然说事实上就算我想思索这件事，也毫无头绪啊……」 淋浴时飞溅的水花。 白蒙蒙的蒸气遮蔽住视线，米索拉抱头沉思。 「啊——不行了。今天没办法思考！谁叫我家里也是一个乱到不行啊！」 现在米索拉的家中由吃完晚餐的奈奈、飞儿还有蒂妮继续进行着限定女孩子参加的谈天说地，连好奇心旺盛的花仙子也跟着加入。托这些人的福，无处可去的米索拉只好像这样一直冲澡，好让时间快点过去。 「不过，奈奈的到来应该是件好事吧。飞儿看起来也很开心。」 一开始飞儿只是在旁边听着奈奈和蒂妮之间的谈话，偶尔点头回应，当心里的紧张逐渐消除后，她也慢慢参与了对话，这点就连米索拉也看得出来。 还有她笑逐颜开的模样。 不只是代表心底喜悦的微笑，还出现了几次因为觉得聊得很欢愉而自然流露的笑脸。飞儿现在的表情正是那样的笑容。 「……再多冲一会儿好了。这样女孩子们才可以毫不介意地继续聊吧。」 「你还好吗？在浴室待太久会不小心热昏头喔？」 「是没错啦。不过我想应该还可以再待一会儿。」 「啊，那太好了。既然这样我就来帮米索拉刷背吧。这我很拿手喔。」 「喔？谢谢。既然如此，就————————……………………咦？……………………」 米索拉终于在这时候清醒过来。 「等一下，等一下。太奇怪了吧。我现在是和谁在说话啊？」 「是我啊？」 宛若滚动的钤铛所发出的悦耳声音从正后方传了过来。 ……怎么可能。 「飞儿？」 「是的。」 金发少女笑盈盈地开心把头一点。只见浴室的门已经稍微被拉开，她把头探进来窥视里面。 「米索拉，我已经在外头叫了你好多遍，可是你一直心不在焉。」 「那是因为我在想些事情……话说回来，那个……呃……」 事发突然，米索拉一时说不出话。 不同于身体背对，只把脸转向飞儿的自己—— 「那我进去啰。」 金发少女打开门，走进浴室。 而且她把衣服和内衣全脱光，只从胸口围了一条浴巾，几乎一丝不挂的模样。 「什……什么！我说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那、那个……米索拉，你可以看前面吗……」 待在隐约辽蔽了视野的蒸气之中。 少女模样的天使型生化物微微红着脸蛋对他说。 「我很高兴。这么温柔对待我的人类，除了妈妈之外，这还是第一次。」 「那跟现在这个有什么关系啊？」 「那、那个……呃……所以说……」 只用一条浴巾勉强掩饰身体的少女逐渐走近。 蒸气弥漫之中，她的身体轮廓淡淡地浮现出来。被蒸气包覆的肌肤透着粉红，她的四肢纤细到仿佛一捏就会碎。 「是蒂妮说在siren的常识里，当生化物想要报答人类时，就会在浴室里帮忙刷背。」 「蒂妮！这个生化物色胚，给我出来！」 「……但、但是蒂妮说她也都这么帮米索拉刷背，每个礼拜刷十五次。」 「听到次数就知道那是谎话吧，我是有多喜欢洗澡啊！」 「……咦？呃？」 还不明白他说的意思吗？飞儿动摇的聱音隔着背部传了过来。 「呃……意思是……蒂妮说的话是错的？」 「对。」 「我懂了！不只是刷背，连头也一起洗就对了吧！」 「根本就没搞懂嘛！为什么会冒出这种想法呢？」 「不、不可以不可以！我说过你不可以回头嘛！」 连最后的浴巾都褪下的她慌慌张张挥动双手。手上也已经呈现沾满沐浴乳泡沫的状态。 「因、因为她说这是真正的报恩方式……而且我也很想回报你嘛……你供我吃饭，还治疗我的伤口，甚至于我能交到像蒂妮和奈奈这么好的朋友也全都多亏了你。」 「不，那些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啦。」 「……不过，感觉有点奇怪。好像感冒一样，身体好热……」 「咦？」 「我是生化物，所以被身为人类的米索拉你看到裸体也应该无所谓才对……，可是我却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被妈妈看到裸体时，根本就不觉得怎样啊。那个、那个……突然觉得很难为情。所以你千万不要往后看喔？」 「难为情？意思是……」 「所、所以我说，请你往前看！不可以向后转！」 ——背部感受到两团柔软的触感。 飞儿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紧密得甚至可以感觉到她的呼吸 「所、所以说我不需要啦！我帮助飞儿你并不是希望得到回礼什么的！」 「就算米索拉觉得不要紧，我还是过意不去。」 背后再度感受到她肌肤紧密贴近的触厌。 传递过来的体温就和人类完全一样，充满温暖。 「…………吶，拜托你，米索拉。」 「————」 「这么开心又快乐的一天，我遗是第一次……这么幸福……所以，不做点什么来回报不行……我开心到胸口都涨得满满的。心里痛苦得都要受不了了…………」 这是生化物想对人类尽心的表现吗？还是说…… 「……你的心意让我很高兴。不过啊……」 米索拉紧握拳头，背对飞儿静静继续说： 「我刚刚也说过了，我并不是期待能得到回报才帮助生化物。我只是遵守老师教过我的话。」 「……妈妈教你的？」 「对。而且你想想看。现在奈奈和蒂妮两人都还在客厅。蒂妮就算了，要是被奈奈见到我们这个样子……」 「飞儿——？你在哪？」 就在这当下，恐怖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会吧！」 「……咦？」 无法理解眼下状况的天使型生化物偏着头感到不解。这时候，听起来属于奈奈和蒂妮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靠近。 「奇怪。飞儿怎么了啊？突然不见踪影。」 『嗯——去哪里了呢？』 奈奈的声音充满担心，反听蒂妮的声音却是在佯装不知。 「喂——飞儿？你在哪里？回答我啊。」 「啊，是！我在这里。」 「你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那么有精神地回复啦啊啊啊！」 在飞儿可爱的声音之后，紧接着就是米索拉悲惨的尖叫声在浴室里回荡。 「啊，在那里啊。飞儿，为什么——」 浴室的门依旧开了一道缝。 从飞儿忘记关上的小小缝隙，米索拉和奈奈正眼相对。 「……米索拉？」 奈奈的视线马上移到自己的身后。也就是几乎紧贴在自己的背部，全身赤裸的飞儿身上。 「啊，等等，奈奈。事情不是这样。这是个天大的误解……」 「吶，米索拉。」 奈奈回答时，用的是让米索拉感到恐怖的温柔语调。 「就我来看，飞儿的确也是个非常可爱的好女孩啦。那么苗条却胸前宏伟，手脚也很修长，身材超好对吧？但是呢，我就是因为这样才觉得该禁止啊。即使飞儿是生化物…这……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 「米索拉是笨蛋，好色、不纯洁、差劲透顶！」 「好痛！奈奈等等，干嘛丢我苹果啦。所以我说这是误解啊！」 「米索拉这个笨蛋————」 ========== 「哈啾！」 与客厅隔了一道门的走廊上。 米索拉裹在应急用的睡袋里，伸手抹了抹自己的鼻子。 「……大概是洗澡后着凉了吧。」 『哼，是做出这种寡廉鲜耻之举的你不好。』 「所以我说是误解了。好好说明之后，奈奈不也谅解了吗？」 坐在米索拉眼前的是拒魔犬小斗。 「你才是，不回客厅吗？笨狗。待在奈奈身边不是你的职责吗？」 『要守护主人的安全，最好的办法就是监视你。』 「什么啊……算了。」 他把头钻进睡袋里。这次真的达到疲劳的极限了。 他觉得大部分的疲累是为了平息奈奈的愤怒，不过像是那样的状况，奈奈会误会也没办法。现在她的心情已经完全恢复，又回到客厅里再次和飞儿、蒂妮一起畅快地聊天。 「总之今天就……睡吧。」 从客厅传来开心的笑声。 米索拉对着相隔一张门扉的幸福世界叹了一口气，独自一人寂寞地睡去。 ========== 月光皎洁。 充满凉意的光辉从紧闭的窗帘缝隙间流泻到房间里。 「…………」 飞儿坐在沙发床上茫然眺望那抹光辉。身旁的奈奈早在先前就阖上双眼，现在已经发出小小的鼾声，沉沉睡去。 『好可惜啊。没帮米索拉刷到背。』 「咦？」 『你不是很认真在伤脑筋要怎么报答吗？所以我才会开个玩笑，想告诉你不用想那么多，没想到你真的会光着身子突袭米索拉啊。不过，同样身为生化物，我也明白你想报恩的心情。』 飞儿转头往客厅深处看去。 『怎么？还睡不着吗？』 「……蒂妮你呢？」 『我基本上几乎不需要睡眠。我的设计就是这样。』 水精灵托着腮，坐在四人座餐桌的桌角凝视飞儿。 『不过，飞儿看起来似乎不一样啊。肉体构造也几乎和人类一模一样对吧？』 「……内脏、神经系统、肌肉组织、荷尔蒙分泌。妈妈说有89%以上都和人类女孩相同。」 剩下11%的差异究竟是什么，飞儿也不知道。母亲没有说过，她也没有想过要间。原以为总有一天妈妈会告诉她。 「不过，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话说回来，母亲为何要创造自己，而且为什么要像人类的孩子一样养育她呢？ 然后为什么要在一年前突然消失无踪呢？ 『所以呢？等你体力恢复之后，就要再去找妈妈吗？』 「………」 没有回答。 「……那个，蒂妮。米索拉为何要对身为生化物的我那么温柔呢？」 『因为他是米索拉嘛.』 水精灵毫不犹豫地回答，而且充满自信。 『那家伙啊，老说在很久以前曾经有一位厉害到不行的老师教他关于生化物的事。他自己只是在遵守那时候的教诲而已。』 「……我妈妈？」 『没错。对米索拉来说就是老师。他说过很久以前某个研究设施发生了大爆炸，那时候从鬼门关把自己救回来的人就是那位名叫安娜斯塔西亚的女性。教他生化物工学的人也是这位老师。』 次世代新生物相关的所有学术知识和经验。 不过，安娜斯塔西亚教给少年最重要的事不是这种形式上的东西，而是该用何种心态对待生化物这种存在。 『你知道什么叫作方程式？』 「……呃，是数学教的那个吗？」 『对，对。不论数学、物理或是所有的自然科学都是这样。以森罗万象的事物为对象，将彼此的关系用「=」连结起来就完成了。就像「3+2=5」那样啊。世界上有无限多个方程式和解答，而米索拉学到的则是……』 『米索拉，我把最惊人的方程式教给你。』 『omnis的方程式——』 无论是怎样的生化物都能「=」的世界。 人和生化物能够平等地以「=」相系。不管数式中混杂了怎样的变数或未知数，绝没有omnis的方程式解不出来的问题。 「米索拉学到这个……？」 飞儿在沙发上不停眨眼。 ……不论是哪种生化物都平等。 ……要是、要是有这种理想的世界，就算自己再怎么— 「可是……即使有这样的世界，只要有我在，依旧还是会害其他人受伤……」 『咦？』 「不，不！我没说什么！」 飞儿把棉被整个拉到头顶，将身体完全覆盖住。不过，没多久，她又再次从棉被采出头来。 「……那个，我还想问一件事，可以吗？」 『可以啊。』 「蒂妮你……那个……呃，相信这个说法吗？」 『嗯——该怎么说呢？』 水精灵以复杂的神情微微扯出一抹苦笑。 『如果这世界真有那么理想的话，我就不会在这里了。在厨房睡下的花仙子，还有待在更里面的猫妖精等等都是。』 「……呃，意思是？」 『有些是被抛弃的，有些是自己离家出走。我们都是米索拉捡回来的。』 被丢弃的猫狗是一种社会问题。当人类逐渐无法好好照料自己饲养的宠物，或是厌倦它们、饲料太花钱等，在各种理由下就会选择抛弃宠物。 生化物之中，类似的案例也层出不穷。而且正因为它们拥有不输人类的知性和感性，与人类饲主之间起冲突的情形也不少见。 『世上的人类形形色色。不过，我很喜欢米索拉喔。』 蒂妮看了一眼走廊，露出微笑。 『米索拉一遇到什么事，就会谦逊地说「不，那是因为老师这么教我的关系」，这句话简直就像他的口头禅。但，原因应该没有这么简单才对。发现我和其他生化物，把我们带回来，照顾我们……』 他自己也因为这样，钱一直都不够用。为了赚取生活费，忍受着空腹的煎熬，接受镇压失控生化物的委托，然后全身到处贴着ok绷回到家中。 即使如此，他还是很坚持地说：「这是人类应尽的义务。」 『我一直在想，事情其实和他说的相反。说不定米索拉这么做并不是从老师身上学到的道理，而是老师引导米索拉，让他察觉到自己能做的事罢了。』 以前身受重伤，差点没命的少年因为方程式融入他的血液之中而保住一条性命。因此当少年重新恢复意识之后，他就做出决定了。 既然如此，接下来就轮到自己了。 轮到自己去拯救所有的生化物，少年对自己这么发誓。 『所以，我才会认为从一开始这就是出自米索拉原本的温柔。和老师的教诲无关，是米索拉幼年时期就潜在的心性。这么一想，就让人想支持他啊。』 「……米索拉说的方程式的想法吗？」 『嗯。虽然是个天真理想的方程式论调。但如果有一天真的能实现的话就好了。』 手肘顶在桌面托着腮的蒂妮噗嗤一笑。 『飞儿呢？』 「我？」 『对啊。因为米索拉的理想论毕竟也是传承自飞儿妈妈说过的话啊。比起问我，倒不如想想自己觉得如何？愿意相信吗？』 「……我，我……」 飞儿在沙发床上抱着双腿，蜷缩起身子。 不知道。她和身为母亲的安娜斯塔西亚根本没谈过这种事。所以才想听听看自己以外的生化物的意见。 「……我不知道…………但是……」 飞儿将棉被拉到嘴边，点头的同时用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我……喜欢……米索拉的想法。希望这样的未来能够到来。」 『是吗。那就好。也不枉我跟你说这些啊。』 蒂妮灵活地对她眨了一下一只眼睛。 由高分子化合物构成的她做起这个动作，一点都不造作，而且感觉非常适合她。 『话说完了。睡得着了吗？』 「……嗯。」 phase.3「福音机关依斯加略」 1 早上七点三十分—— 距离班会开始正好还有一个小时。米索拉配合着奈奈的步伐，一起走在沿着河道的上学路段。 「谢谢你，还特地帮忙做早餐。」 「别这么说。是我自己要求在你家过夜的嘛。不过蒂妮真的好厉害啊。从做料理到扫除，没有一件事能难得倒她。」 奈奈一边走一边大幅摆动双手。 她的背上背着一个小型背包，里头塞了今天上课要用的教科书。虽然另有学园研究机构专用的书包，但那对娇小的她来说，似乎稍微大了一点、沉了一点。 「昨天你们到几点才睡啊？」 「嗯……我们三人一直聊到深夜雨点左右吧。之后我就睡着了，飞儿和蒂妮那时说不定还醒着。」 「精灵型生化物几乎不需要睡眠吶。飞儿昨天也早就睡得很饱了吧。」 米索拉稍微点了点头，重新调整了一下背在右肩的书包。 水精灵的睡眠时间是一个小时。而且还不是必须，就算不睡也几乎不会对行动造成妨碍，这点真的让人羡慕不已。 「不过，奈奈你昨天那么晚睡，今天还早起帮忙做了早餐啊。虽然不胜感激，但你这样不要紧吗？」 「当然！谁叫我在女生宿舍里过的是一个人的生活，爸爸和妈妈又在siren外头工作，很难见到面嘛。晚上和大家一起度过，感觉就像过夜派对。蒂妮和飞儿表现出来的样子也像和我同年纪的女孩。」 「……嗯，能够消除你对我和飞儿之间的误会，我也觉得很庆幸。」 从结果来看，昨天的过夜派对应该算成功吧。顺带一提，理应负责保护奈奈安全的那只笨狗（小斗），在奈奈已然出门的这个时间点，它还待在米索拉家呼呼大睡。 「话说回来，飞儿好厉害吶！」 「哪里厉害？」 「她的食欲。」 「啊啊……我和蒂妮也体验过相同的冲击。」 生化物特有的营养储备多糖补给冲动。飞儿的外表看起来就跟宛如天使般可爱的人类女孩没什么两样，唯一能证实她是生化物的特征说不定就是那份食欲。 九颗苹果以及三颗葡萄柚，而且还将剩余在冰箱里的五片松饼拿出来，挤上有如小山那般高的鲜奶油后，轻轻松松把它们吃下肚。模样可爱，但是奈奈对她一直吃个不停的举动表现出的反应几乎超越惊讶而转为爆笑。 「飞儿说那样也才只有四分饱。光看她的吃相就让人觉得开心吶。」 「我倒是开始担心起家计了啊……」 「没问题啦——吃完那么多东西，应该可以撑一个礼拜吧？」 「我很希望是这样——」 有动静。背后毫无预警出现异样的感觉，米索拉立即转过头去。凝视十字路口的转角。出现在那里的是—— 「惨了，迟到了迟到了！要来不及了！」 「咦？是京花。早安——」 爱丽丝贝尔·伊亚·京花从奈奈挥手面对的方向，施展着重反应加速以可怕的气势急奔过来。不，应该说是冲锋陷阵才正确吧。就连跑在前面的车辆都瞬间被她超越—— 「哟喔，京花，今天有女子网球社的晨练吗？」 「不是！是早上的特卖！早上限定三十个的咖哩面包，没有那面包，我是没办法熬过一整天的！」 她的裙子高高随风扬起。然而这点她似乎也有自觉，早已在裙子下面套了一件运动裤做好防备。 「抱歉，我在赶时间，待会儿学校见！」 这位同班同学仅留下残像和尘烟，人就这么远去。 「京花不愧是理装执行者，速度好快！」 「……照我说这可是违反道路交通法规啊。」 就像车辆得遵守时速限制一样。 理装执行者的能力也有使用限制。像京花现在这样使出重反应加速，把速度提升到连在路上跑的车辆都能超越的高速，要是撞到一般人的话，一定会发生重大事故。 「话说去年的马拉松大会，京花不是还对重反应加速被禁止使用一事感到不合理而怨声连连吗？」 「不……不，以常识来想也不能这么做吧。这么一来，埋装执行昔就会独占鳌头了。」 学园研究机构中，四个年级共有两千名学生。 如果获准使用重反应加速的话，可以想见学园里包含京花在内的八名理装执行者将会一直名列前茅。 「不过，去年米索拉你的成绩不是也很好？明明是回家社的你还让大家吓了一大跳呢。」 「只是代表所有回家社的人让其他人见识一下我们的志气啦。话说，我就算回家，每天也还是会进行锻炼。想必锻炼身体这种事，京花当然也有在做才对。」 「嗯。她曾说过只是单纯讨厌会累，还有浪费时间这两点。」 奈奈重新把背包背好，露出苦笑。在这段时间内，跑在前头的京花早已经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 「米索拉？怎么了？」 「……糟了。我好像忘了东西。」 米索拉打开自己的书包，东翻西找。 「忘了东西？还有时间，一起回去找吧？」 「不用，奈奈你先走吧。我也会在班会开始前赶到。」 「是吗？我其实没什么事，一起回头也无所谓啊？」 「这样对你太不好意思了啦。我马上就会过去。」 米索拉让奈奈先离开，他自己则留在原地不动。站在沿着河畔的道路。他将身体靠向路边的护栏目送奈奈，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后—— 倏地转过身。 「没有其他人……在吧？」 不对劲的恐怖气息。 察觉这股气息时，京花正好也在同一个时间点疾步奔跑过来。起初还以为只是京花的气息，结果还是明显不一样。 即使京花已经离去，一开始感觉到的气息依然没有消散。 ……某种令人厌恶的感觉。 ……昨天也有一种奇怪的视线或者该说是气息的感觉在身边纠缠。 他回想起以前经历过的痛苦回忆。 当时的他只专心对付眼前失控的生化物，没注意到另外有一只偷偷摸摸从他正后方靠近，结果出乎意料地挨了一记。现在的恐怖气息就和当时那瞬间十分相似。 因此他才会让奈奈先行离开。不，是让她先逃走。 「…………」 再怎么凝视眼前的十字路口也没有看到任何人影。除了刚才京花那个例外之外，对学园研究机构的学生而言，现在离上学的时间还太早吧。 那么，自己感觉到的气息究竟是？ 他不认为这股挥之不去的寒气是自己多心。但是…… 「没办法啊。」 米索拉沉重地吐了一口气，脚步再度往回走。 既然遍寻周围都找不出蛛丝马迹，他就没有理由继续留在原地。不知道这股气息的主要目的，他就没办法采取行动—— 滴答……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水滴弹起的声音。 「难道……」 护栏下方，顺着已经铺设好柏油的陡峭坡面向下俯瞰，河川潺潺流动。这条河流也是此处与第二卫星都市的边界。这时突然有一片广亵的茫茫水烟自河面往上涌起。 「原来是躲在水里头！」 飞身跃出的是全身呈现蓝色的精灵型生化物水精灵。 就连冬妖精也从这道水花中飞出来。 ——这个组合。 ——是我前天对付过的生化物们！ 在设施内的战斗瞬间闪过脑海。如果是力量和当时一样强大的个体…… 「唔！」 米索拉扔下书包，朝着正下方的河岸一跳。说时迟那时快，紧接着护栏就被水精灵发射的巨大水弹给撞得歪七扭八。 「果然被我不祥的预感给猜中了！」 这证实自己在情急之下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倘若米索拉没有朝着河岸往下一跃的话，水精灵的水弹就会向着护栏的内侧发射。自己如果在那时避开，位于稍远处的一般住家墙面大概会被错失目标的水弹给粉碎掉吧。 米索拉在河岸着地。 眼前是从河面现身的水精灵和两只冬妖精。从它们特意潜藏在水中埋伏这点来看，明显就是冲着自己来。 「来啊！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但是待在河岸（这里）的话，我可以随时奉陪。」 『——————』 水精灵高举起双手。 同时，在它身旁流动的河水就往上喷发出巨大的水花。 水量庞大到让河川的水位一时下降。喷溅至高空的飞沬化作一帘水幕，仿佛巨蛋屋顶似的分化成半球状，将他们全部关闭在里头。 「唔！这能力是怎么一回事？」 能够遥控河水吗？ 别说是水精灵了，拥有这种能力的生化物他根本连听都没听过.更何况，他也无法从任何物理法则推想出该如何将这种事化为可能。 「难道是新种类？」 另外两只冬妖精在空中一面描绘出扑朔迷离的轨道，一面朝他逼近。 它们的吐息一眨眼就让大气中的水分凝结、冰冻。实体化的冰粒转变成尖锐的针，从空中落下。 成千上百根冰针。 然而，在水做成的巨蛋内部，米索拉以比吐息攻击还要快的速度急奔闪避。 ——重反应加速 将被称为呼吸的异化代谢的效率以及反应速度提升到极限，藉此生成大量的atp，实现瞬间增强肌肉组织和提高运动能力的效果。并且让神经系统中的所有神经冲动传导都加速到极限，使超高速的反应行动化为可能。 而这种高速奔驰甚至足以让对方产生米索拉的身影在瞬间消失的错觉。 『唔！』 失去目标的冬妖精在空中停了下来。 米索拉自然不放过这一瞬间的良机，仅仅一个顿足，他就跳跃到上空十公尺左右的高度。在冬妖精再度吐息之前，就让它们各吃下一记拳头。 ——这两只。 ——在一时的僵直之后，就化成光芒消灭了。 「这些家伙也是吗！」 和前天在设施中看到的现象一模一样。 失控生化物体内应该累积了off化合物。他的碰触是为了使该化合物能经由可逆生成消散，生化物却在被碰到的瞬间，仿佛变成一片流光似的消失不见。 ……触感明明就跟平常的生化物没什么两样。 冬妖精的个头很小，与花仙子相去不远。米索拉哪有可能使出真本事揍它们，刚才也不过是拳头稍微碰到的程度而已，即使如此它们依旧消失无踪。 「可恶！真的没有死掉吧，雷雷？你要是骗我，我之后就和你吃不完兜着走！」 米索拉一面发出近乎尖叫的吶喊，一面狂奔。超加速的接近根本就不让水精灵有时间做出反应，他挥下拳头……不对，应该是眼看他就要挥下拳头…… 「你把水精灵（那只）打倒的话，可就麻烦了。难得做出的水结界就要泡汤了。」 拳头停了下来。错了，是身体整个像是被冻结一样，无法动弹。 突如其来的不远之客。 这男人散发出来的诡异氛围，迫使米索拉全身的细胞都发出警戒、停止动作。挟带如此沉重压迫感的「某个人物」闯进水做的巨蛋内部。 『————』 水精灵移动到那男人面前，微微垂首。 简直就像看到主人而欠身行礼的部下。 「…………」 那是个全身都被深色大衣包覆住的男人。 他的脸绝大部分都隐藏在厚重的兜帽下，稍微能见到的只有嘴巴，眼神自然更不用提了。身高比自己略高，但还不及雷贝特。从外表能获得的情报虽然只有这些程度，但米索拉确信自己没有在广大的siren境内，看过身穿这种装束的男人。 ——宛如出现在想象故事中的魔法师。 ——这是米索拉直觉联想到的最相近的印象。 那男人的姿态。 不留一丝破绽，还有全身透出的敌意及压迫感。 「……你是谁？」 米索拉站在原地，寸步不移，与大衣男子正面对峙。 持续了几十秒的沉默。感受着充满在水膜巨蛋内的紧张气氛— 「我有两件事要问你。」 这是男人第二次开口： 「第一，你这家伙是怎么反向召唤我的幻兽？」 「……你在说什么？」 米索拉并非听不清楚男人的声音。 只是单纯因为对方在问题中用上的字句，他可以说几乎完全没有听过所以才提出这样的反问。 「幻兽？反向召唤？……我不懂你的意思。那是指什么？」 「你如果是在说笑，那倒是挺滑稽的啊。」 男人的声音变得更加强横。 尽管他的外表让人猜不透他的真实身分，但语气听来比原本预想的还要年轻且专横。 「我召唤出来的冬妖精。你不是就在我眼前让它们消失了吗？」 「……冬妖精的消失。」 既然特别指出这部分，米索拉心下的确也就明白了几分。就在刚刚，冬妖精才被自己的拳头碰到然后消散了。 「你是指刚才的生化物啊？」 「生化物？啊啊，原来如此。够了，不用再说了。」 男人的声音里蕴含了怜悯。 侮蔑。而且显然还是以轻视米索拉的态度—— 「反向召唤的手法。我一时还心生警戒，想说是『这世界』的新技术，原来只是杞人忧天啊。而且藉此我也已经充分明白你的无知了。」 「……你说什么！」 「再来是第二件事。」 男人往前跨出一大步。 「你把『菲欧拉米莉丝』藏到哪儿去了？」 「？那是生化物的名字吗？」 「别想诓骗我。你以为我还没有掌握到整件事的经过吗？前天我好不容易就要捕获的『那名天使』，正是你把她带走的！」 「天使？难道是飞——」 天使这个字眼让米索拉率先联想到天使型生化物飞儿。幸好，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把差点就要脱口说出这个名字的冲动给压制住。 ……从现在的对话，他了解到一件事。 ……前天的事件中，想对飞儿不利的人是这家伙。 他使出某种方法让带来的生化物失控，想趁混乱把飞儿强行夺走。自己却在那时偶然把她救走。这么一想，事情就吻合了。 「你的表情改变了啊？看来你心里有谱了。」 「很不凑巧，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就算我是她的合法拥有者？」 「合法拥有？你在开玩笑吧。」 米索拉不时留意眼前的男人与退到后方的水精灵的动静。 「生化物的管理权必须向sire 申请。你如果真的拥有管理权的话，就出示你的正式管理牌照给我看！」 这个男人才不可能拥有管理权。 飞儿是为了寻找母亲而从siren外头来到这里的个体。因为管理者不在，这个觊觎稀有天使型的男人就趁机下手，这么一想整件事就合情合理了。无论如何，像这种连指定隔离种大海蛇都能持有的家伙，绝对不能让他查出飞儿身在何处。 「怎么了？连管理牌照都不知道吗？」 「…………」 「如果你拿不出来的话——」 「……真可悲啊。」 保持沉默的男人张嘴呼出一口气，听起来像叹息。 「你啊，真的以为那个天使是生化物吗？居然连你们低阶世界的劣质仿冒品和具神性的真天使间的差异都分不出来啊。」 「……真天使？」 「那名天使的存在对这世界的人而言是过度珍贵了。」 男人原本垂下的手臂此时高举到胸口。 那是琉璃piszuli）。主要成分为青金石zurite），宛如碧空，被他的手掌中捧着一块带着深青色的宝石。 比拟成「天空落下的碎片」的稀有石头。 那是—— 「来自福音机关依斯加略，蓝之第三相涅克萨尔。」 「嗯？」 「我在报上姓名。不过可不是对你。而是对用新约召唤来的幻兽，为了让它承认我是主人。」 涅克萨尔。在如此自称的男人手中，那颗宝石绽放出光芒。 强烈的蓝光。 并不像经阳光照射后反射出来的光，简直就像它本身发出的光芒。 绽放出来的光芒缓缓收拢。犹如毛发般纤细的光线在空中勾勒描绘，织就出复杂的光之图纹。 「开启第三位『波动』。」 那是一圈类似门扉的光环。 ——「rh/s hec ele sh（讴歌世界的门扉）」—— 光芒激射。 从形成光环的光之图纹中缓缓浮现出背上长着淡淡水蓝色翅膀的妖精。可以立于人的手掌中的大小，释放出宛如棉絮般朦胧光芒的幻想生物…… 「冬妖精？」 米索拉从紧张到干渴的喉咙挤出吶喊。 令人甚至感到胆寒的惊愕。明明出现在眼前，却叫人难以相信这是现实。 生化物自光芒中现身。 ……和刚才相反的现象。 ……以为变成光消失的生化物这次却从光芒中回来了？ 「这是幻兽。和生化物这种仿冒品有着清楚的一线之隔的原型。」 「幻兽？」 「让我来告诉你，你不知道的真实吧。」 召唤者（涅克萨尔）把手臂提到水平方向。 接受主人之名，刚出现的两只冬妖精以及水精灵同时展开行动。 ——糟了。 米索拉本能地察觉出危机，往后方飞身退下。 「『我们的世界』和『你们的世界』。原本该是绝无交集的平行世界，却在某一天有了连结。福音机关将此称为『尼克萨斯现象』。」 「……世界有了连结？你莫名其妙地说些什么啊？」 「像你这种人当然不可能知道。因为你们那个叫什么中央统合树的把事情掩盖住了啊。」 「什么！」 涅克萨尔提到的字眼让米索拉的背后感到一股寒意。 中央统合树是整合siren的中央机构。 虽然是在大陆政府的特殊命令下成立，但这十几年的生化物开发使其权力急速攀升，现在已经逐渐脱离大陆政府，确立起半独立的地位。 「让世界取得连结的尼克萨斯现象是在何时又是如何发生？没有人知道这整件事的全貌……但是，对两个世界带来的影响之大，无法估计。」 飞到水膜巨蛋最高点的冬妖精。 以及再次将手高高举起的水精灵。 涅克萨尔一边站上三只幻想生物的中央位置，并且再度拉近与米索拉之间的距离。 「虽然是仿冒品，但做得还真像。我很佩服啊。」 「……什么？」 「你还听不懂吗？这个世界的生化物全部都是以在『我们的世界』用新约召唤出来的幻兽为原型，所创造出来的人工生物。」 「——什！」 透过米索拉的嘴唇传递出来的声音，既不成雷语也不像悲鸣，很难加以形容。 「你说生化物是？这点你才不应该随便乱讲。生化物的范本全都是神话故事里想象出来的生物。」 「我指的就是包含这个大原则，所有藉由新约召唤被召唤出来的幻兽。」 召唤者的言词间听不出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他的语气平淡，就像在覆诵教科书中的内容一样。 「因为尼克萨斯现象而产生的世界连结。有人将之比喻成『门扉』或是『伤痕』，其连结点非常狭小。就算曾经有被召唤的幻兽通过连结点来到『这个世界』，也几乎不会有人目击到。我虽然并不清楚中央统合树的意图，但是隐藏起世界连结的事实，可是正合我意。」 「…………」 「幻兽的能力各个都是无比强大。但就算想加以利用，『这个世界』的人们也不具备召唤幻兽的力量。这时你们费尽苦心想出来的最后手段，就是做出生化物这种幻兽的仿冒品。」 「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相信你说的话吗……」 拳头紧握。米索拉自己也察觉到他的指头在颤抖。 ——制造生化物的开端。 他并不知道。也没有听说过。三咲奈奈、京花、学园研究机构的教授、任何一位研究者大概都没有人知道吧。 ……啊，不过有一件事他很清楚。 如同自己不知道制造生化物的开端。关于生化物，这个男人也正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快点在三十秒之内吐出天使菲欧拉米莉丝的下落。否则的话——」 这是来自召唤者的宣战预告。 「我就让你全身冻结，想说都说不出口。」 双臂朝天高举的水精灵一鼓作气挥下手臂。 ——轰！ 宛如大瀑布般的水柱冲上天，河水的流向逆转，形成无数的水弹一拥而上。 一发又一发的水弹打在护栏上，只见护栏仿佛纸做的一样尽数被破坏，从这点来看，粗劣的子弹根本不足以用来比拟其威力，应该形容为特殊装甲车上搭载的重机关枪等级甚至是在那之上。 如果那水弹打在人类身上，将变得如何？ 「和刚才一样的水弹！」 从高空落下的水弹就像机关枪扫射时那般密集。 米索拉尽可能将身体伏低贴近地表，一鼓作气穿梭在这片弹雨中。 ——集中精神。 假如人类真的能够成功避开机关枪的子弹，其必要条件（之物）绝非移动有如光速的脚力这类单纯的运动能力。 即使能如光速般移动也来不及。因为刻划于dna上的人体设计图中，并没有针对神经系统，订立出人在见到子弹后能够进行回避的传导速度。 必要的是传导神经讯息的电位差传导速度，还有受到刺激引发的阳离子之发生速度。 再来是接收来自脑部的「回避」命令后，该肌肉组织的收缩反应速度。 所谓的重反应加速—— 正是将复数「重叠」、「反应」予以「加速」的能力。 「哼！看那速度。你也是理装执行者那种特殊的……？」 「我才不具备那么厉害的身分呢。只是个路过的一般人。」 最后一记水弹从米索拉肩膀掠过，他躲开后便发足往正面的水精灵奔去。 ……确实感觉得到。 ……虽然并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但这些家伙并不是我熟悉的生化物。 「首先是——」 「不过，你的动作，我们早就摸透了。」 啪嚓。 伴随着冰冷彻骨的声音，米索拉正要往前踏的右脚突然被一股强劲的力道固定住。 「唔，是冬妖精！」 「冰之牢狱。比钢铁都还来得坚硬顽强。你就认清事实吧，那只右脚是不可能逃脱的。」 右脚踝被湛蓝的冰块封闭住。 冬妖精早就估算到他能躲开水精灵的水弹，改从后方悄声逼近，刊用水弹直击地面后反弹起的飞沬，将脚踝附近的大气整个冻结。 宛如藤蔓的坚冰从右脚踝爬到右膝盖。还顺着背部延伸，把上半身都束缚住。 「我手中握有siren的情报。虽然只是在追踪天使菲欧拉米莉丝时顺便查询到的内容。」 「连理装执行者的信息也已经预习过了吗……」 这时的冰藤已经来到脖子的高度将其禁锢，眼珠是唯一还能正常转动的部位，他怒瞪逐渐靠近的水精灵及涅克萨尔。 ……就连知道的情报多寡也有这么大的差异。 对方之所以能熟知理装执行者的能力，八成是因为曾经和理装执行者战斗过的关系。相对地，自己却对于对方究竟有多少能耐几乎一无所知。 「我也……有一件事想问。前天袭击这附近设施的应该也是你的幻兽。那么做的目的也是为了抢夺生化物的情报吗？」 「为何你会这么想呢？真让我难以理解。」 涅克萨尔的回应是个因为太过错愕而发出的叹息。 「这个世界的生化物全部都是模仿幻兽的仿冒品。能够利用新约召唤将原型召唤出来的我，为何会需要性能低下的劣等品呢？我要的只是具有神性的『天使菲欧拉米莉丝』。」 「……劣等品？」 「但是，对这世界而言，是很匹配的人工生物啊。连一只简单的低级幻兽都无法召唤的人类，配上性能遥遥不及幻兽的劣等品。以研究为名目玩弄生命，自认为造物主般支配生命。在这种世界里有个像生化物这样的玩具也是挺不错的啊。」 「…………」 「前天是因为天使逃脱的地点刚好就在——」 「已经够了。」 「什么？」 「我说你不用再开口了！」 束缚米索拉全身的冰藤发出声响，碎成一地。 随即——米索拉冲向涅克萨尔，用力一拳挥过去。 「唔！」 深深陷进体内的拳头。挨了这道强烈冲击后，突袭者痛苦地闷哼了一声，身体大幅度往后一仰。他头上戴着的兜帽在反作用力之下，就要掉落似的往上翻起。 「你这家伙……！」 「我的名字是米索拉。才不是什么你这家伙！」 一名银色短发倒竖的青年。 看起来比想象中还年轻。论年纪大概刚好二十岁，或是在那前后，容貌称得上端正，但特殊的是他那对眼睛。简直就像冻结住一样，双眼紧闭。 「……你是怎么破坏冰之牢狱的？」 「重反应加速啊。你不是已经预习过理装执行者的拿手绝活了吗？」 面对他的怒喝，米索拉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瞬间产生大量的atp。一方面将化学能量转换成热能，从体表散发出去让一部份冰藤受热熔化。另一方面则将化学能量转换成动能，和用强化过的肌力把变得脆弱的冰之牢狱打碎。 「别开玩笑了。你以为我会忘了调查理装执行者能力上的弱点吗？」 「弱点？啊啊，是指『待机』和『再度填充』吗？你查得还真彻底啊。」 重反应加速和可逆生成。 这两者是象征理装执行者的能力，但其中却存在着明确的弱点。因为无论何者都是让体内的生物化学反应加速，所以在发动前一刻得花上三秒到五秒左右的反应「待机」时间，还有每间隔一百二十秒就必须再次停个三秒到五秒的反应「再度填充」时间。 换句话说，这段空白时间会出现在发动前一刻，以及长时间发动后的中场休息时。 仅有这段时间无法使用能力。 2级、3级理装执行者的「待机」、「再度填充」需要四秒，1级的话约在三秒左右。无论哪一种，只要被称为处理系数的数值越高，就越能缩短所需时间。 ——然而，即使如此，理装执行者的「待机」、「再度填充」再怎样都无法短缩到两秒之内。 「理装执行者发动能力大概要隔……三秒对吧。那么长的破绽我怎么可能没有注意到。」 「零点零二秒。」 「？」 「我的『待机』和『再度填充』所需时间。」 米索拉踩着脚下散落的碎冰，迈开大步往前走。 「什……！」 「那就是你轻视的生化物能力。我的方程式的能力。」 『米索拉，要好好珍惜方程式（这孩子）——』 『这么一来，存在于世界上的所有方程式都会将力量借给你。』 理装执行者可以让体内的生物化学反应因应自己的处理系数来加速。 但是米索拉不同。 「神之滴」亦即方程式是加速所有方程式的触媒，可以让反应无限加速。它的处理系数可不是理装执行者所能比拟。 「方程式？那是什么？我可没听说过有哪个幻兽是这种生化物的原型。」 「我只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米索拉直直盯着重新站起身的涅克萨尔。 「不管你是来自别的世界，还是怎样都行。所谓的幻兽，是生化物的原型，能力比较高，这点我也不否认。我们这世界的人也的确没有像新约召唤这种搞不清楚是魔法还是魔术的能力…………只是！」 水精灵发射水弹，冬妖精从高空中吹出冰之吐息。一次又一次，米索拉总在千钧一发之际，利用重反应加速所产生的超快脚力和反应避开这些攻击。 「藐视生化物就是个错误！」 「……什么？」 「知道幻兽很厉害，这样就够了。哪里有必要举幻兽为例子来贬低生化物呢？有人类、有生化物，在这当中两者是否能够构成共存共荣，才是最重要的一点！」 自己带回家的水精灵蒂妮和花仙子们。 过着有许多生化物围绕的生活后，他再次认知到一件事。生化物和人类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以不等号连接起两端的在上位者或在下位者。 应该成立的符号是等号（=）。每个生化物都有丰沛的智能和性格，愿意跟随身为人类的自己，像现在也在家等待自己回去。 「懂了吗？局外人才没有资格用自以为高贵的目光看待、批评生化物！」 「……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些吗？」 涅克萨尔吐出一口稍微带了血丝的唾沫。 从类似魔法师打扮的长大衣内侧滚落一颗闪闪发光的蓝宝石（sapphire），他伸出右手接起。 「我原以为像你这种连理装执行者都称不上的一般人藏匿起天使（菲欧拉米莉丝），实在是不智之举，不过这下明白了，我承认你的确具备足够的实力将她藏起……但，我的计划并不会因此受阻。只要是在你拥有的能力和理装执行者相同的前提下吶。」 「啊，是这样吗！」 米索拉本身也不认为这个男人会立刻乖乖离去。不只是这个男人，他所说的福音机关这个组织也不容忽视，否则会太过危险。 ……但是那个菲欧拉米莉丝是？飞儿的本名吗？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要对那名天使执着到这种程度呢？ 「上吧！」 三只幻兽回应涅克萨尔的命令，展开行动。 冬妖精和水精灵。不管哪一种都身怀比在siren见到的同型生化物还要杰出的能力，这点无庸置疑。然而，那也只不过是能力高低罢了。 它们并非拥有完全不同的能力或特性。 『————』 水精灵让无数颗水弹浮游在自己的身边。那水弹在受到冬妖精的吐息后，就形貌一变，成了锐利的冰雪结晶。 「冰柱吗？」 就算他的肌肉纤维已经藉由重反应速度强化过，但他也丝毫没有徒手接下那冰晶弹丸的念头。 ——急奔然后跳跃。 在冰晶弹丸完全形成之前，米索拉就已经跳到空中。漂浮半空中的百来根冰柱。他先用拳头将其悉数敲碎，在移动到东妖精跟前。逼近这个身上围了一层寒气的幻兽，再次对它挥下拳头。 『唔！』 蓝色的妖精发出小小的悲鸣。 随后，它的全身就在空中化作淡淡的光点，消失不见。 「——那是？」 看到这幅光景发出惊呼的人，出乎意料地，是涅克萨尔本人。 「反向召唤？这就是你前天把我的幻兽都打退时所用的能力吗！」 「？我不懂你的意思啦。这些家伙不是只是因为受到攻击而消失吗？」 「…………」 异世界的术士保持一贯的沉默。他的表情瞬间一变。 「……我要改变我的评价。米索拉，你是个危险家伙。」 他用的不再是至今为止的轻视口吻。这是涅克萨尔第一次以认真的语调说话。 他那傲视一切的态度也在这句话和表情上完全消失了。 「理装执行者的能力是重反应加速和可逆生成。但不仅如此。你还拥有另一种，潜藏着第三个特殊能力的可能性。」 「唔？」 「特性是在无意识下发动的『某样东西』。不知道这是否属于你那叫作方程式的生化物能力，但它极有可能是能够干涉我使用新约召唤的能力。」 「所以说，我不知道。」 这是米索拉真实的想法。 老师安娜斯塔西亚托付给他的方程式，是在他受重伤垂死之际，为了救他一命才融入到身体中的紧急手段。他自己根本没有见过方程式的真实姿态，对于其能力，也只知道老师教他的内容。 ……这是能够实现所有方程式的理想触媒。 ……也会对幻兽产生某种影响吗？ 如果世界互相连结这件事属实，平行世界的新约召唤（能力）和生化物的能力彼此干涉的可能性也并非是零。 「话说回来，你刚刚自称是蓝之第三相啊？」 米索拉原本以为那不过是福音机关这个组织里的一个称谓。 但仔细观察后，他发现一个有趣的共通点。 「水精灵和冬妖精，还有大海蛇，大家全都属于蓝色系呢。难不成，你能呼唤出的幻兽局限于蓝色系？」 「局限？这个解释中有个很大的错误。我的新约召唤——也就是蓝色召唤中需要的东西只有同样呈现蓝色的触媒。比方说，冬妖精留下的这个。」 涅克萨尔捡起滚落在脚下的碎冰。 带着湛蓝的通透结晶慢慢散发出刺眼的光芒。生成的光在半空中勾勒交织无数次，描绘出蓝色光芒的圆环。 从那熠熠生辉的门扉—— 「只要是蓝色的，任何东西我都能召唤。」 一只属于巨型动物的脚从巨大圆环的内侧出现。 「唔！」 不过是看到那东西从光之门扉出现，米索拉的全身就被冰冷的恐惧包围。 那只脚上长满蓝白与灰色交杂的兽毛。强劲有力又粗壮。看起来像犬科动物的脚，但让米索拉瞠目结舌的是那份庞大。 ……光是一只脚就比我还要高大？ ……这么一来，那尚未出现的全身究竟有多巨大呢？ 「新约召唤能呼唤的幻兽有无数种，其中还存在着仅能藉由特定触媒才能呼唤出来的高级幻兽。是在福音机关里，我们称之为『真兽』的幻想生物。绝大多数也是在你们的世界中，被奉为神话的传说生物。」 涅克萨尔握着耀眼的冰之碎片。水精灵产生的水经由冬妖精的吐息而结晶的冰。如今正绽放耀眼的光芒。 「你应该也听过它的名字吧。」 光芒激射。 从光辉灿烂的圆环中，一头释放出逼人寒气的巨大冰狼露出脸来。 ——真兽「大冰狼（芬里厄）」。 「唔！」 并非涅克萨尔嘴里说出的名字令他惊讶。而是出现的幻兽，本身带来的沉重压力。光是亲眼目睹，就让他全身感到恐惧。 ……这家伙，很难缠。 他不再理会其他幻兽，以最大加速度往辉煌灿烂的光环奔去。巨大真兽的脚。从脚的侧边他以一记扫堂腿，全力踢下去。 但是…… 「痛、痛……！」 反过来，却是米索拉发出痛苦的闷哼。 比钢铁还要坚硬，比宝石还要璀璨的冰之屏障，出现在真兽的眼前，在米索拉的飞踢直接冲击到它之前，将其抵御住。 ……这家伙！ ……连重反应加速的加速也能完整看见吗？ 对方连一步都没动，就能在维持不动的状态，单方面击溃他的攻击。 『唔……呜呜…………呜呜呜呜…………』 一边粗重地吐着寒冰气息，一边现身的真兽大冰狼。 包覆着尖锐如冰的毛皮，透着银白的蓝色庞然大物。光是这家伙现身，就可以感觉到水膜巨蛋里的气温逐渐降低。 雄伟硕大。米索拉一边感觉到自己被这压倒性的沉重压力给逼出汗水来，同时也被眼前这只野兽夺去目光。的确就如涅克萨尔所说。这只野兽的存在感与至今为止的幻兽完全不同。 ——轰！ 当他察觉时，大冰狼已经来到眼前，挥下利爪。 「唔！」 还来不及反应，只凭借反射。 米索拉只能任由全身的寒气直沁心肺，顿脚往后方跳跃。 「……唔……啊……！」 肩头上喷出的鲜血以及传遍全身的激烈痛楚让米索拉不觉发出闷哼。 「——真是个威胁啊。」 「…………！」 涅克萨尔的声音混杂了赞赏和警戒。 「面对大冰狼的攻击竟然能初看一眼就做出反应。而且还只受了轻伤。」 「轻伤……你说得还真轻松啊。」 「这只能算是轻伤。遭到真兽的一击，却还能挺立不倒，除了轻伤还能是什么？」 「……啊，是这样啊。」 米索拉压住喷出鲜血的肩伤，瞪视召唤者。 ——第一次承受到这种类型的激烈痛楚。 ——血在喷出的同时慢慢凝结。 「菲欧拉米莉丝的所在位置。你有意说出口了吗？」 「……没有。」 米索拉的手压着冻结的肩膀，并且浮现一抹毫无畏惧的微笑。 「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但个性却很不服输啊。这下正好，就让我陪你玩到底吧。」 「既然如此，大冰狼！」 真兽回应召唤者的吩咐。 它屈身伏低，速度之敏捷让人难以想象，再顺势朝地面一蹬—— 「这违反了盟约喔。」 说时迟那时快，垄罩上空的水膜巨蛋发出巨响消散开来。 「没有经过福音机关的支配者，也就是第一相的许可，是不能将真兽召唤到这世界的。」 穿着黑色长大衣的理装执行者任由空中漫舞的大量水花溅了他一身，缓缓走了过来。 「雷雷！」 「是雷贝特·雷·莱克西兹。我为了找出昨天就让人耿耿于怀的诡异气息，不断巡逻，这么做总算有价值了，不过，真没想到会跟福音机关扯上关系。」 他瞇眼瞪视那名银发倒竖的召唤者。 「停止你的新约召唤。你应该很清楚。第三相（你）并没有在这个世界召唤真兽的权限。」 「……雷贝特？没想到连你也来到这个世界！」 蓝之第三相歪斜着脸露出憎恶的表情。 然而，随后却像是了悟到什么似的打了个响指。 『————』 真兽停止动作。点了个头后就回到发光的圆环里去。 「福音机关特地派了巡礼战斗者过来吗。究竟想在siren图谋什么？」 「你是真的不知道吗？目的就和你以前知道的一样，完全没改变。」 「……天使菲欧拉米莉丝吗？」 「我没有料想到你也会在这里，但这样一来，事情反而变得有趣了。」 涅克萨尔身形轻巧地往后一跃。 「我大概知道菲欧拉米莉丝的所在地了。这笔帐等之后换个时间和地点再来算。」 水精灵往周围喷出一面白茫茫的水花帘幕。 当阻挠视野的水雾逐渐散去后，召唤者和幻兽的身影早已不知去向。 逃走—— 雷贝特确认到这点后，才终于转身面对米索拉。 「你欠我一罐黑咖啡。」 「……啊？」 「仲裁费用。原本算来应该得跟你索取两罐，但看在我俩的交情，一罐就免了。不管怎样，我可是熬夜不断巡逻。现在困得要命。」 「我知道了啦。不过得等明天……」 施展重反应加速后所带来的肉体上的疲惫，但更主要的是身体深处出现麻痹的感觉。 ……这是精神上的疲劳吗？ ……我的手脚竟然直到现在才颤抖了起来。 幻兽。与另一个世界的连结。再加上来自那个世界的刺客。 还有生化物诞生的秘密。没有任何一件事曾经从老师口中听闻过。 ………真的吗？ ……不，等等。好好回想起来。四年前，老师在那时候—— 『老师你见过天使吗？』 『见过喔。还见过龙和恶魔呢。』 『……不是指新类型的「次世代新生物」？像从故事中跑出来一样的真实？』 『当然是真的喔。』 「老师，难道你指的是这个？」 真正的存在。换句话说，幻兽的存在和这一切，她早就知道了。那时候，道别之际，她把最大的暗示告诉了自己。是自己没有察觉到。 「……雷雷，你刚刚的口吻听起来像是早就知情了。」 「知道什么？」 「什么新约召唤的？那跟所谓的幻兽到底有什么关系啊？」 「…………」 早晨的河岸用地。涅克萨尔离开后，查遍周围也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影。比起胡乱换个地方，此处还较能让人安心说话。 「新约召唤是只有『对面』世界的人才能施展的能力。把它当作理装执行者的重反应加速或可逆生成就行了。」 「所以他能召唤幻兽？」 「就算不是幻兽也行。既然那男人是使用蓝色新约召唤的使者，就能自在地召唤从蓝色野花到巨大冰块。只要能满足蓝色这个颜色的属性，能召唤的东西就没有限制。」 「没有限制？真的什么都能呼唤啊！」 「就我所知，能谈得上是限制的限制，顶多就是需要触媒吧。那家伙在发动新约召唤时，手中没有拿着什么东西吗？」 「……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蓝色召唤中需要的东西只有同样呈现蓝色的触媒。』 他记得那人的手中起初是拿着琉璃，再来是冬妖精冷冻的冰柱。 那就是新约召唤的发动器吗？ 「以同样颜色的物质为媒介，再召唤出更高等的同色物体。简单来说，那就是被称为『新约召唤』的能力。只是像幻兽之类的高次元存在，不可或缺的触媒需要具备一定的程度。」 「……也就是说，只要一股脑儿地把召唤来的幻兽打倒，那家伙总有一天也会因为再无触媒，而弹尽援绝，我这么想对吧？」 「理论上是如此，但很难达成。」 脸上近乎无表情的雷贝特摇了摇头。 「你也亲身体验到了，幻兽的力量比同种生化物失控时还要强大。而且幻兽一旦被召唤出来，逼退它们的方法就只有两个。」 一拍。 雷贝特仿佛在思考什么似的停了一拍后，继续说道： 「以反向召唤的术式对抗，否则就是给予相当严重的损伤。」 「……这么做的话，幻兽就会回到原本的世界？」 「这就是昨天我对你说的事。新约召唤时幻兽应该是通过光环现身的，也会经由同样的路径返还。」 ——返还幻兽的方法有两种。 ——反向召唤不知道是什么，但给予损伤可就简单明快多了。 造成相当严重的伤势，这点和镇压失控生化物的方法共通。不过，镇压生化物这部分，做法正是必须让生化物疲惫到无法行动。由于困难度极高，所以才会把镇压生化物的任务都交给理装执行者或米索拉这种持有认证的人去进行。 「……可是，我还是搞不懂。」 米索拉收回压着肩膀的手，注视着沾染上自己血迹的拳头。 「我明明根本就没有对幻兽造成损伤。」 只是一个碰触，幻兽就消失了。惊讶的人不只有自己，他记得就连福音机关的涅克萨尔也被这个现象吓得发出惊呼。 「原因不明。」 「什么？」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我昨天会拿同一件事反问你的原因。」 『你也没有用力揍，只是碰到而已就消失了吗？』 「……啊。说得也是。连雷雷也不知道啊。」 理装执行者和中央整合树之间的关系很密切。 光是身分不同，在siren能得到的各种情报量就有天大的差别，除此之外，身为1级理装执行者的雷贝特似乎还构筑了独自的情报网。 「总以为雷雷不管什么事都知道。」 「如果能分析出原因的话，我会再告诉你。话虽这么说，我能想到的大概就口一有你的方程式啊。」 「意思不就等同于无法分析原因吗……」 米索拉还记得在镇压生化物的认证考试时。 他在中央统合树接受过的精密检查。 曾经性命垂危的米索拉，藉由方程式融入血液的方法挽回了一条命。 但是不论抽血、ct扫描、x光扫描等等，中央统合树试了所有想象得到的精密检查，都还是没有办法检测出能够代表方程式的数据。 从米索拉的血液中检出的成分，百分之一百都是他本人的血液。 ——无法分析。就连存在都无法以科学方法证明。 让中央统合树的研究人员举手投降的生化物。蕴含特殊能力的方程式之所以仅止于谣言，不公开示人的原因就在此。 「话说回来，我也有件事想问你。」 没有半点浮云的苍穹。 早晨的太阳刺眼得让雷贝特瞇起眼睛，即使如此，他还是继续仰望着天空。 「福音机关为什么要拿你当目标？」 「唔！」 「福音机关是另一个世界中最为人戒备的战斗者集团。他们恣意破坏世界上的遗迹和圣地，正遭受通缉。我虽然无法完全掌握他们如今的组织结构，但其目的无非有两个。一个是追踪遁名匿迹的天才召唤术士安娜斯塔西亚。另一个是捕获她召唤出来的种性幻想种『天使菲欧拉米莉丝』。」 「嗯！等、等等，雷雷！你说安娜斯塔西亚————」 「对，和你仰慕的老师，生化物研究者的姓氏相同。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毕竟不管哪一个都行踪成谜，没有办法进行确认。」 在这个世界的生化物工学中最具权威的研究者，安娜斯塔西亚。 另一个世界的天才召唤术士，安娜斯塔西亚。 如果两个世界真的互相连结的话，就绝不能断雷雨人的名字一致这一点只是个偶然。 「回到原本的话题。福音机关想不利于你的理由。一开始我能联想到的是现在说的安娜斯塔西亚这个共通点。福音机关为了从你身上问到她的行踪，所以才袭击你。」 「…………」 「不过，这次的袭击相当具计划性。如果不是福音机关已确信从你身上问得到他们想要的情报，不可能直接派出蓝之第三相这种身手的人。所以我问你，关于天使，或者天使型生化物这几个字眼，你心里是否有数？」 「唔！」 「被我猜中了啊。」 理装执行者并没有漏掉米索拉的眼睛瞬间往下看的细微举动。 「其中特别危险的情况，就是你凑巧藏起了那名天使。何况我也知道你每次一发现被丢弃的生化物，就会带回家。」 「……是这种情况的话？」 「马上把她赶出家中，带她到中央统合树的危机管理室。」 「唔！怎么可以？那种像牢笼般的地方！」 对被判定为危险种的生化物进行统一管理的控制室。 以失控的a级生化物最具代表性，只要不是对人类或都市造成莫大伤害，就不会被带去那里。要将飞儿带去那种地方…… 「可不要小看福音机关。第三相当然也有几分威胁，问题是他上头还有第二相和第一相。就我来说，那种对手和怪物没什么两样。要是被他们盯上，想要单打独斗赢过他们，根本就不可能。」 因此才成立了中央统合树里的危机管理室。 被好几层防护墙包围，随时都有一流的理装执行者直接担任警卫工作的区域。在那里的话，纵然是福音机关，也没办法轻易出手。 『忘了这件事。要是深入探究，你会遇到危险。』 『是我太大意了。没想到会牵涉到那个。』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昨天雷贝特的忠告。「那个」指的正是福音机关。 他们在设施镇压的对手不是生化物而是幻兽，雷贝特当时就早一步察觉到这件事牵涉到福音机关的可能性，所以才对他提出警告。 「是为了你自己，以及siren全境的安全。」 「………」 米索拉无言地握紧拳头。 他很清楚。这就是雷贝特的好意。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危，才会有昨天的警告，现在他的态度也一如当时。 「我明白雷雷的用意。也很高兴你这么担心我。但是，我还是办不到。那么做的话，跟对飞儿见死不救，又有什么两样。」 「并没有见死不救。托付给危机管理室，天使的性命才会受到保障。」 「那你说，飞儿真的会希望待在那里吗！」 「…………」 「一直隔离到福音机关放弃她为止。说不定真的就只有这个方法可行，但这个选择得等我找遍所有可能、试过所有可能之后再说。如果我自己没有帮飞儿做到任何一件事，终究逦是等于见死不救！」 「就算如此，具体来说，你想怎么做？」 「……一天，可以给我一天的时间吗？」 米索拉咬紧牙根说道。 ……还没办法整理好思绪。 ……而且，我还有一些事想问飞儿。 「雷雷，拜托你。给我一天，在此之前，先不要跟任何人说这件事。理装执行者的伙伴，或是给中央统合树的报告都不要提。总之，我想思考一下自己能不能做点什么。」 黑衣理装执行者保持沉默。 不过，接下来黑衣理装执行者缓缓露出半是放弃的苦笑，缓缓地点了头。 「说得也是。你这人就是这样。只要关系到生化物，就会变得顽固又爱逞强……不过，siren里也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怪人啊。」 「雷雷？」 「我会等你到明天。还有，刚刚约定的罐装咖啡可别忘了。」 雷贝特转身朝向眼前位在远处的一座吊桥的方向走去。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之后，米索拉才用力地叹了一口气。 2 他拿出家中的卡片钥匙插进电子锁。 显示自动上锁的红灯切换成绿色—— 「……我回来了。今天我申请早退了。」 『米索拉？那冻伤是怎么回事！你的脸和手也都红到不行啊！发生了什么事？就算是奔跑在暴风雪中，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把身体冻成这样啊！』 「……算是经历了类似的事吧。」 他把书包丢在走廊，只脱下制服上衣就走进浴室。 怵目惊心的红肿，指尖也因皮肤内的水分丧失而裂开发疼。稍微往浴室的镜子一瞥，就发现脸颊附近也是红成一片。 ——冬妖精的霜冻寒气。 ——尤其是在被冰藤束缚全身时。 将莲蓬头喷出的热水浇在手上，并且捧着热水暖一暖脸颊。治疗冻伤的最好办法，就是迅速温热患部。只要手臂的血液流动恢复，之后的伤口就能藉由可逆生成进行反应加速，强化皮肤组织的复原速度。 「蒂妮，不好意思，你能帮我缝补衣服吗？我的上衣稍微破了。」 『无所谓啊……咦！这什么啊？从肩膀到背部的这些细碎割痕是怎么回事？』 那是从冰藤逃脱时造成的裂缝。藤蔓之中满布尖锐的冰棘针，因为强硬将它扯开的关系，制服的纤维就被撕裂得细碎不堪。 但，最严重的伤势是—— 『米索拉，那衬衫上的血迹……？』 蒂妮的声音在颤抖。 『这是什么？像被巨大柴刀劈开的伤口……』 「世上似乎在流行街头砍人啊？」 『别开玩笑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算是进行失控生化物的镇压，也几乎没见过你身负这么严重的伤啊！』 「没什么。总之我人没事，你可以放心啦。事情也暂时告一段落了。」 就今天而言。 自己在心里多加了这一句，但是连苦笑都装不出来了。 ……总之，得问问飞儿。 ……可是要怎么提起呢？可恶！ 你被福音机关这个组织盯上了吗？这么直接的问法当然不行。就算只有万分之一，但对方搞错人也不是不无可能，被盯上这个说词本身也不好，如果飞儿她真的面临这个问题，这么说搞不好会让她在精神上陷入恐慌。 回到家之前，他一直在伤脑筋，可是依旧想不出一个说法。 ……飞儿在客厅吗？ 「飞——」 「米索拉。」 就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冻结在喉咙深处。 有着一头泛着银白的黄金色长发的少女从客厅的门探出半边身体，眼睛眨也不眨地专注盯着米索拉。 蓝色的眼珠像是会迁出寒气似的通透澄澈。 映照在上头的情感充满脆弱不堪的悲哀色调，让看在眼里的自己也不觉痛苦起来。 「……那个冻伤。袭击米索拉的是冬妖精吗？」 「嗯！啊，不……这个是……」 「请告诉我。我也曾经被同样的『幻兽』袭击过，所以大概是同一个人物下的手……」 幻兽。从飞儿口中听到这个单字时，胸口深处感到一阵刺痛。 ——原来如此。 她知道这件事。幻兽的存在。可以呼唤它们前来，叫作新约召唤的平行世界中的能力。就连自己被人盯上的事，她也知道。 「那个……呃……」 嘴唇异常干裂，什么话都想不出来。 要怎么开口才好呢？就在他绞尽脑汁时—— 「对不起……」 天使型生化物在走廊上跑了起来，黄金色的长发随之飘动，一转眼就已经来到眼前。然后—— 「指头，那么红肿……很痛、对吧？那肩上的伤也……」 「飞儿？」 她轻轻抓起冻伤的手，靠向自己胸前。 像是在拥抱一样。为了用自己的手臂和胸前的体温去温暖那失去知觉，遭到冻伤的手。但那是—— 「……对……对……不起！」 这一瞬间，她发出的呜咽声转为恸哭。 「我……我……都是我的错！害米索拉你伤得这么严重……，对……不起！我、我其实……一直很害怕，总是有人想抓我，其实……我也不应该在这里……我明明知道……」 她的脸被泪水沾湿。 飞儿缓缓地低下头，仿佛想隐藏住哭成红肿的眼睛。 「……我……有人在追我。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追我……」 「嗯。」 「所以，其实我知道自己不可以待在这里待这么久……可是，我第一次过到有人对我这么好……米索拉、奈奈、还有蒂妮，一起聊天、一起吃饭，真的很高兴……明明不应该有所冀求……但我还是渴望这样的日子可以再多一天……」 「已经没问题了。」 「……咦？」 「你不用再担心了。干嘛这么不安啊。看啊，我人不是好好的吗？」 手肿得通红。 他高举被紧握过的手，轻轻放在她头上。 「不过，米索拉……」 「在进行失控生化物的镇压时，这点伤只是家常便饭。没问题。有人要抓你的事，我也会想办法解决。绝对会。」 天使型生化物。他不知道自己的老师究竟是出于何种想法创造出飞儿。然而，他绝对不愿意做出对飞儿见死不救的事情。 ……要是这么做，我就没有脸去见老师以及所有的生化物。 ……我，我也无法原谅那样的自己。 别说是福音机关了，就连中央统合树也是。 将她交给中央统合树的话，未来等着的就只是孤独的牢狱生活。如果飞儿在那里看不到幸福的未来，那跟福音机关把飞儿带走又有什么不同呢？ 『什么？怎么回事？我完全搞不清楚你们在说什么啊？』 蒂妮从旁拉住米索拉的手肘，摇了摇。 『光在旁边听，只觉得不是什么温和的话题啊。』 「是啊，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简单来说，因为飞儿是罕见的天使型生化物，有一些家伙在打她的主意。详情明天再说。」 他和雷贝特约好明天早上相见。到时候就老实说出飞儿的事，再听听看雷贝特有什么建议。 「能够想到的方法，大概就是准备两个房间吧。用别人的名义租个房间，把飞儿转移到那里去。」 「那、那个……米索拉……我……」 「你不用担心啦。就交给我吧。」 飞儿的脸上仍然可以看到不安带来的浓厚阴影，米索拉拍了拍她的肩膀，在花仙子的迎接下走进客厅。 3 静谧的夜晚。 天空没有半点乌云，呈现出带着透明感的淡墨色。抬头一望，就能见到无数个小小星光 浮在上面，一明一灭。这样的夜里，所有人都酣睡的时间— 『你要去哪？』 「呀啊！」 有个少女屏住气息，悄悄地想溜出大厦一楼的某个房间往外去。蒂妮看着她的背影，叫住她。 「蒂、蒂妮！」 『还以为你睡着了，却没想到你突然起身就要往外走啊。即使不是我，任何人看到都会想叫住你呀！』 回头的少女有着一头让人印象深刻，泛着银白色的黄金长发。就像从神话故事中跑出来的天使，她的身分是容貌令人怜爱的天使型生化物。 ——米索拉因为疲劳和重伤，累得无法动弹，半失去意识地沉睡了。 只有待在阳台上没有睡的蒂妮发现她。 『三更半夜，你要去哪里？』 「我……」 飞儿怯弱地低头。 「还不知道……要去哪。但是，我想我已经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米索拉有这么对你说吗？』 「没有。米索拉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的……所以，我……是根据自己的意志，决定非离开不可。」 少女回答的语气中蕴藏了至今未有的坚决。 ——在极尽烦恼过后。 这是她咬紧下唇努力吐露出来的答案。 「我这半年来，为了找寻妈妈走遍世界各地。」 『这我知道。』 「不过……那其实也是为了逃跑。妈妈不见后，没过多久就有来历不明的人陆续出现想要抓只剩独自一人的我……因为害怕这个而逃离家中，才是我出发去找妈妈的契机……」 飞儿回答时，全身还发抖着。 她害怕到不行。就算拼命忍着不要说出来，那纤弱的身体却比任何言语都还明确地反映出心中的悲鸣。 『待在这里也觉得害怕吗？』 「……我不知道。我没有想过。」 颤抖的少女露出虚弱的微笑。 「我很高兴能够遇见米索拉，他是第一个知道妈妈的事的人。甚至忘了自己被人追捕的事……不过今天，看到受伤的米索拉，就觉得果然还是这样。我不应该在这里，结果不管我到哪里去，我的存在本身一定还是会伤害到某个人……」 『是因为担心米索拉？由我来说可能很怪，但你不用担心米索拉这个人啦。虽然依照那人的个性，看起来好像很容易自我牺牲，但他一认真起来，本事可不会输给任何理装执行者，厉害得很。』 「……谢谢你。蒂妮，直到最后还这么为我着想。」 天使型生化物略微行了个礼。 指尖轻轻拭去汇聚在眼角的泪水后，她转过身去。 「不过，没关系。我已经获得超出预期的美好回忆。可以代我转告米索拉吗？谢谢他对我这么好。」 『这种话其实你应该要自己开口对他说啊？』 「……如果面对面说的话，我可能会哭出来。」 她的眼眸中泪水盈盈，嘴角含着一丝苦笑。 然后，少女就一小步、一小步往大厦外头走去。 ——之后说不定会被米索拉斥责。 虽然这么想，蒂妮却没有阻止飞儿。生化物诞生的存在意义如果说是竭尽心力帮助人类的话，相对地，也就是不能替人类添麻烦。 所以她才自己离开家。 正因为蒂妮能深切地体会飞儿的心情，所以同为伙伴（生化物）的她也选择尊重她的意思。静静地目送飞儿走到大道上—— 就在这时，她（飞儿）身后挨了「某种」攻击，摔倒下去。 天使型生化物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就倒地不起。 『唔，飞儿！』 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事出突然，飞儿才刚踏出大道一步，就有藏身在旁边小路的某人从极近的距离攻击飞儿。 ——难道是在打飞儿主意的人？ 抓住她的共有四个人。右手和左手各自由一个人抓住，另外两个人则拦在她的前后。 『唔！还真有胆量！竟然敢在我眼前做出这种事！』 蒂妮朝着捕捉住飞儿的人之中距离她最近的对手奔去。 水精灵的身体是记忆形状型的高分子化合物。对于冲撞、劈靳、打击等所有的物理攻击都具备强力的抵御性，除此之外，为了进行灾害救助活动，还拥有可以用两手举起小型车辆的臂力。就算对手是武装集团—— 「停下！我们是生体保安管理局，第9区域镇暴机动部队。」 『什么！』 对方喝令的第一声就让蒂妮踏出的脚反射性地变得僵硬。 武装小队统一穿着深褐色的制服。 以生化物失控时的初期镇压，还有捕获流浪生化物为任务的特化警备部队。他们刚才用来狙击飞儿的散弹枪，也是强化过可以连续射击软质橡皮弹的非致死兵器。贴在肩头上的臂章也是货真价实。 无庸置疑，这绝对是正规的镇暴机动部队。为什么要抓飞儿……？ 「水精灵在这个时间单独行动？快点覆诵你的管理者号码！」 『第三卫星都市901452，c（check）／d（digit） 3·管理者名米索拉。』 「米索拉？啊，『那个』少年啊。无妨。看来你不是流浪生化物。」 模样像是队长的女性队员别有深意地点了个头。 「向本部联络。已捕获逃跑的流浪个体·第二γ种63-d，随即带回。」 『给我等一下！什么流浪个体……飞儿才不是什么流浪生化物！相反地，她还是为了找出自己的管理者才来到siren的！』 只有流浪生化物才会被冠上这组追踪号码。 而且那个文字编号γ也让人无法信服。γ是「类型尚未被确认」的流浪生化物才会被编列的文字。为何飞儿是「类型尚未被确认」呢？ 『而且说什么捕获……飞儿才不危险！』 「你说她不危险？」 女队长一面操作终端，一面说： 「能够在第二卫星都市做出这种事的生化物，难道不危险吗？」 在她递过来的液晶终端画面上是—— ——被切开分成两半的车辆、电线杆，平滑无比的断面只让人觉得怵目惊心。 ——强化过的柏油路面出现巨大的龟裂。 让人一时之间无法相信的光景。就算是高达几十公尺的最新大型切割机也不能这么干净利落地把电线杆剖成两半。 『骗人的吧。这种事飞儿怎么可能办得到——』 「因为现场的监视器画面不清楚，所以才会这么晚锁定目标。现在这个生化物身负数件公物毁损罪的嫌疑。如果管理者不在的话，就更不能放任她不管。还是是说，你要否认这个嫌疑？」 「那是…………」 金发少女的脖子疲软地垂下。 「那是因为……菲欧拉她……她想守护我…………」 「菲欧拉？既然你能说人话，就在分部听取你的证词吧。」 「唔……」 背上正中镇压弹的飞儿发出小小的悲鸣。武装部队不予理会，不容分说地将双手被束缚住的她押进装甲车。 『飞儿！』 「住嘴。生化物对这件事没有发言权。如果抵抗，就连你都带走。你就这么想给管理者添麻烦吗？」 『…………！』 对手是接受第三卫星都市特别命令的政府警备部队。 与理装执行者和米索拉的不同之处，就是他们身受政府命令，负责流浪生化物的捕获任务，公务执行权非常强大这一点。蒂妮只是一介生化物，如果她抵抗，届时他们也有权限可以拘提蒂妮。 「理解我们之间的身分差异了吗？既然如此，就快点回到管理者身边。」 『…………』 蒂妮紧紧握住拳头，低头不语。 「蒂妮。」 这时出声呼唤她的是即将被带走的飞儿本人。微微侧头过来的她，拼命挤出一个微笑。 「请不要担心我的事。还有，可以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米索拉吗？我不想让他担心。」 『……可是！』 「没关系。我……反正也已经无处可去了。不管被带去哪里都一样………………」 泫然欲泣的笑容。少女最后留下仿佛在微笑，强忍悲伤含泪带笑的神情，转过头去。 这就是飞儿被带走时的最后身影。 装甲车急速驶离。 完成天使型生化物的逮捕后，镇暴机动部队的车辆启程返回位于第三都市的分部。蒂妮看着这幅光景—— 『……说什么理不理解之间的身分差异？这种事老早就知道了。』 蒂妮认真专注地凝视自己湛蓝的身体，以痛苦的表情喃喃自语。 她笔直地往自家的大厦奔去。 ——往自己的管理者身边。 如果是那名少年，无论何时绝对都会伸出援手。不，正因为在这种时候，比任何人都值得相信的就是米索拉了。她如此相信。 phase.4「天命」 释放出朦胧梦幻光晕的夜光灯。 在黯淡的灯光下，一名穿着制服的少年气喘吁吁地不停奔跑。 「可恶，究竟怎么回事！」 十五分钟前，蒂妮把还窝在睡袋里的自己叫醒，说明事情的所有经过。 ——飞儿被带走了。 对方不是福音机关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但状况也绝不算好。 镇暴机动部队带走生化物一定是基于法令根据。也就是说有与其相当的理由。其中一个例子，就是对失控生化物进行初步的镇压。再来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捕获受到危险指定的流浪生化物。 「……可是称飞儿是第二γ种63-d？这说法也太没道理了！」 前两天才刚和奈奈谈到这个谜样的流浪生化物。 在第二卫星都市甩掉镇暴机动部队的追踪。变为行踪成谜的个体。确实也听到传言说此个体已经逃到第三卫星都市。 『你不知道吗？就是那个啊，之前那个像劈开魔的！』 『还听说那生化物拥有很锐利的爪子？』 简直像在裁纸一样，轻松劈开了高楼大厦的墙面和道路。他还记得曾经看到电线杆被剖成一半的照片。 ……飞儿身上才没有能够干出那种事的巨大爪子。 ……不，话说回来，能够造成那种断面的武器应该不是谣言中所说的利爪或尖牙。 奈奈和同学们之间传出来的谣言。米索拉本身对此感受到的不对劲。 再说，镇暴机动部队判断飞儿是危险的流浪生化物，趁她不备时将她束缚，这么小心戒备的做法也让他感到可疑。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他顺着与第二卫星都市的边界，那条沿着河岸的道路一直往北奔跑。与河川流向并行，目的地是眼前位在远处的那座吊桥。 ——镇暴机动部队第三分部。 这是距离捕获飞儿的地方最近的分部。她遭到逮捕之后，应该会先被软禁在第三分部的拘留所，黎明后再移送到负责此事的统括部门，生体保安管理局。 到那地步的话，连会面都不容易获准。 「拜托，一定要来得及。」 被寂静包围的深夜道路。原本只是视野角落一处小小暗影的吊桥，如今已经近到必须仰望。 这是链接第二卫星都市和第三卫星都市的其中一条通道。他的目的地第三分部就是设置在此的临检场所。现在却—— 「唔！发生了什么……？」 屹立于宽阔分部区域内的一座巨蛋型设施。 在那上头张牙舞爪的是烧得火红的腾空烈焰。 偶尔还见火星飞窜仿佛一朵朵绽放的红花。想必设施到处都发生了小规模的起火现象。 「分部发生火灾？另外，还加上这阵警报？」 音色就像悲痛万分的尖叫声。 这是在通知失控生化物脱逃，或者可能发生这种事的紧急警报，从镇暴机动部队的设施中发布出来，逐渐打破深夜的寂静。 「难道是涅克萨尔！」 福音机关的刺客有可能会袭击设施。 他能够任意召唤那样强大的幻兽，也就有可能一口气打倒断定是失控生化物而大意的镇暴机动部队。 「可恶！为何偏偏选在这时候！」 他咬紧牙根，跑完最后的直线距离。仰望左手边远处的巨大吊桥，奔向就位于那跟前的设施，穿过大门进到里头。 才刚踏进一步—— 「……啊……为……什么？这是……」 映入眼帘的光景让米索拉无言以对。 所有东西都被切割裂开。 被切断的水泥墙。 里头还有被一分为二的装甲车，就这么倒转直立着，那下方的地面，经过铺设的道路也被切出干净利落的断面，贯穿了几十公尺长。 沿着墙壁爬升的电缆因为外披覆被割断而漏电。漏电走火的火花掉落蔓延到设施各处的易燃物上，才酿成这场火灾。 ……谁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再怎么巨大又锋利的立体切割机也应该不可能办得到这种事啊。 更别提生化物、甚至幻兽会有能力去造成如此程度的破坏。 「唔……」 转头看向呻吟声的来源，一名女性镇暴机动部队队员虚弱地倒在那里。 米索拉跑过去查看，询问她： 「伤、伤势如何？」 「我……只是撞到受了点伤，不要紧……我们乘坐的装甲车惨遭切割，那道冲击把我撞飞，翻滚了几十公尺，不过……」 她压着侧腹，同时问道： 「比起这个，部下们……没有其他人倒在地上吗？」 「我到这里之前没看到其他人。虽然天色很暗看不太清楚，但我想可能先去避难或者被送到治疗室了。」 「……如果是这样就好。」 她的神情痛苦，额头冒出豆大汗珠。 「唔，你是……米索拉？」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在我们这个行业，你可比自己所想的还要出名啊。你、还有你的生化物。听说你一个人就镇压了『黑名单』中的失控生化物，这传闻是真的吗？」 「那只是我运气好而已。」 「那才不是光靠运气就能赢的对手啊。那些『黑名单』……唔！」 尽管女性镇暴机动部队队员发出近似呻吟的粗重呼吸，仍然站起身来。 「比起那个，告诉我这到底是谁干的？难道是被力量强大的水精灵或冬妖精袭击……」 「？不是，你说的那是什么？」 她睁大眼睛反问。 ……不是幻兽？ ……意思是这并非涅克萨尔的袭击吗？ 「我们逮捕的流浪生化物突然在装甲车中失控。」 飞儿？ 米索拉硬是压抑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大叫。现在不行。这时候说出关于她的事只会反遭怀疑。 「可是，你说流浪生物失控？限制行动的器具呢？」 「被切断了。整副器具都是，还有我们坐的装甲车和这一切。」 她以视线示意被火舌包围的装甲车。 「装甲车里头突然被强光垄罩……等我一回神，就已经成了这个状态。」 「光？」 「嗯，自加入镇暴机动队以来，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现象。难得有个流浪生化物那么乖巧认命，没想到却突然全身发抖。当我正觉奇怪时，那个生化物叫了一声……之后，车内就充满了异常的光芒。」 「————」 米索拉无声地点了点头，在心底不断自问自答。 ……她的话，我能相信几成呢？ ……飞儿会失控的说法，本身就难以置信。 因为她的创造者可是这世界上最厉害的生化物研究者。 老师安娜斯塔西亚是公认唯一一个掌握了失控机制全貌的人，她待飞儿就如同真正的女儿，绝对不可能疏于调整。关于off化合物累积的问题，也一定已经调整成失控发生之前就会在体内先进行分解的状态。让他更在意的是—— 「她叫了什么？」 「我也没听清楚。那真的是一瞬间发生的事。」 她虚弱地摇了摇头。 「模糊不清的印象也行。能不能想起一些？」 「……『住手』。」 「嗯？」 「『不行！住手，菲……欧……————』……之后我就听不清楚了。是不是这样开头，其实我也没什么把握。」 ——菲欧拉米莉丝？ 又来了，又是这个名字。福音机关的涅克萨尔想寻找的名字。 那是飞儿吗？ ……不对，她说过自己是生化物。 天使与天使型生化物并不一样。 而且，涅克萨尔的目标「天使菲欧拉米莉丝」八成是那世界的幻兽，或者是一种类似的存在。 不是飞儿。可是菲欧拉米莉丝这个存在应该与她有关。 然后是原因不明的失控。 「……救助队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不好意思，救助你的事就交给他们。」 「唔！你打算去哪？」 「我有些事想确认。」 米索拉不理会她的制止，再次奔跑起来。 广大的设施区域内。在熊熊窜起的烈焰和电缆断面冒出的火花，还有设施内微弱的照明下，米索拉一心一意地继续奔跑。 ——他追逐着破坏的痕迹。 各种物体遭到切割留下的「伤口」一直延续到设施内部的最深处，穿过与正门相对的后门出口，往与第二卫星都市相接的吊桥方向去。 然后…… 「飞儿！」 在横跨巨大河流的铁制吊桥上的自动门处—— 那里站着一名天使，泛着银白的黄金色长发缓缓飘动。 『…………』 「飞儿，是我！米索拉！」 少女徐徐转过头来。 背后长着六片翅膀。而且闪耀着澄澈碧蓝色光辉的翅膀还呈现展开的状态—— 『米索拉？』 如果要将出现在神话或传说中的天使化成图像，最具代表性的绘法无非是在人类的背部加上纯白色翅膀。 然而，眼前的她，该怎么形容才好呢？ 翅膀的形状确实类似鸟类的翅膀，但色彩之鲜艳与美丽却宛如蝴蝶一般。连宏大的天空、庄严的海洋都不及那翅膀散发出来的耀眼透明的蓝—— ……这是老师创造出来的天使型生化物。 ……这是飞儿真正的模样。 站在那里的天使少女美得让人感到寒栗、让人心生敬畏之情。 但是—— 『我不是飞儿。』 眼前这名容貌和飞儿一模一样的少女，以属于飞儿的声音这么说道。 『我是菲欧拉米莉丝。受到安娜斯塔西亚的召唤，藉由这个容器赋予肉体。』 「……不……不是、飞儿……？」 『那是这个生化物的名字。是将我召唤到这个世界的触媒，也是唯一能够承受我的存在的容器。当我现身时，她就会沉睡在精神世界中。』 如此诉说的她，眼眸中带着鲜亮的绯红色。 背上神圣的翅膀和慑人的威严。镇暴机动部队将此称为失控，只是单纯因为他们不知道该用什么字眼来形容现在的飞儿。 ——这个名为菲欧拉米莉丝的天使。 「我还没有完全理解这整件事的自信……」 米索拉望着她的侧脸，从喉咙深处挤出嘶哑的声音。 「不过，意思是现在的你并不是飞儿对吧？」 那些翅膀，还有眼睛的颜色。 不过，更加简单易懂的是少女周身散发出来的绝对存在感。 至高无上的神性幻想种—— 光是与她相对而立，就让人产生近乎敬畏的感觉——无疑是人类自远古时代就推崇敬仰的，传说中的存在。 「次世代新生物的身体里栖息着真正的天使（你）……意思是这样吗？」 『我并不被允许以真实模样现身于这个世界。安娜斯塔西亚想出的调和体（hybrid）计划，则是唯一可行的「禁忌方法」。』 「调和体？」 『创造出能够承受我的存在的生化物，以及足以召唤真天使（我）的高度术式。让能称得上是两个世界的各别奥秘技法搭配相乘，名为计划，其实原本更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奇迹。很像那女人会展现的本事。』 「……那女人？难道说那是老师吗？」 siren引以为傲的次世代生物工学与生化物。 还有存在于平行世界（另一边）的新约召唤及幻想生物。 原来融合这两个世界所有智慧与技术的结晶就是飞儿这个天使型生化物。叫人不难想象她是多么稀少且重要的存在。 不光是福音机关。一旦她的存在被传出去，siren的四大卫星都市还有中央统合树本身都将为了她有所行动，她具有这等存在价值。 「……可是，老师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还想反问你。安娜斯塔西亚什么事都没告诉你吗？』 「什……什么！」 『浪费时间。那女人还赞许你，说你具备能与我匹敌的可能性，看来是她识人有误。』 天使露出失去兴趣的表情，转过身背对他。 娇小的身躯缓缓地飘向空中—— 「飞儿……不对，菲欧拉米莉丝，你要往哪里去？」 『我的天命只有一个。就是与安娜斯塔西亚一起消灭「结着真实红色之果的大树（尼克萨斯）」。』 「你知道老师现在身在何处吗？」 『真受不了。你连那女人的所在位置都无法感应到吗？』 晦暗不明的夜幕将天使翅膀上的光辉衬托得更加鲜明强烈。 光之奔流汩汩。群青色的光芒一口气取代了夜空的漆黑，仿佛白昼，错了，是更胜白昼的光辉照耀着天空。 『没什么好说的。我要做的只有移动到天上世界。』 「什么！」 直视太阳时的刺痛感。不断提升的光线量灼热得几乎快把眼皮烤焦—— 「等等，菲……」 『你坠落吧！』 在群青色光芒的包围中，释放出光线攻击。 光子束（photon）。 光线擦过米索拉的上臂，贯穿悬挂在上空的吊桥主缆，以及钢丝索。当米索拉察觉到这些时—— 巨大的钢铁吊桥就这样粉碎成无数片瓦砾残骸。 「——」 脚下的桥面开始崩坏。 米索拉虽然感觉到喷出鲜血的上臂传来的灼烧痛楚，眼睛却丝毫不离头顶上的天使。 他看到了。 『………………』 那一瞬间的表情。天使俯瞰随着吊桥一同坠落的自己时，绯红的眼神中充满孤独、干涸，那简直就像…… 简直就像心里充满悲伤，正在强忍住眼眶的泪水一样…… 「——别开玩笑了！」 在那瞬间，米索拉的心中蹦出某种感觉。 「我！我……无论如何都会阻止你！什么都不懂的人是你，菲欧拉米莉丝！老师才是什么话都没告诉你！」 他不知道这些话是否能传达到她耳中。 米索拉只是仰望着头上那璀璨辉煌的天使，任身体往乌漆抹黑的河面坠落。 然后朝越来越深处下沉。 phase.5「神性幻想种菲欧拉米莉丝」 「咦？已经早上了吗？」 三咲奈奈揉了揉睡意尚浓的眼皮，慢条斯理地从床上爬起。 ……好奇怪啊。 ……感觉明明才刚上床睡觉而已，怎么已经早上了？ 身上穿着自己偏好的奶油黄睡衣的奈奈移动到书桌前面的窗边。 光从窗帘缝隙透了进来。 因为觉得刺眼，奈奈醒了过来。边晒太阳边做起床操是她平常每天早晨例行的习惯，但当她拉开窗帘时，却看到玻璃窗外出现难以置信的景象。 不对，是目击到。 「…………咦……咦？那、是什么……」 不是太阳。 明明不是早晨的太阳，却拥有超越太阳的光辉，光之洪流洗刷着夜晚的黑暗。 绝非人类的化学知识能够重现的光线量。绝非人造光能够模仿，无比崇高的天上辉煌就在眼前。 「唔！好刺……眼。」 光线太过强烈叫人无法直视。 然而，不知为何。在倾泻而出的光芒最深处。她隐约觉得光的漩涡中心点，依稀映照出似曾相识的人影。 「那是……」 金发、身形娇小，还有与女孩子相似的轮廓—— 「飞儿？骗人！为什么？」 紧急警报。 像在呼应奈奈的惊呼，通报都市中发生紧急事态的音色在此时此刻放声大作。 ……什么？这光和警报是怎么回事？ 自己都能察觉到自己原本恍惚的意识就在这一瞬间清醒。意外与惊愕都不足以比拟的另一种次元的感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接下来又将出现什么呢？ 「————」 奈奈咕噜吞下一口唾沫，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头上的景象。 这个夜里。 siren中的所有人类，以及所有生化物都目击了天上发生的奇迹。 ========== 天上的光净化了漆黑的深夜。 独一无二的真天使所绽放的伟大福音之光辉—— 『米索拉？究竟是怎么了啊，这么突然？』 「嗨，蒂妮。不好意思啊。突然叫你出门来找我……唔，好痛！」 米索拉的脚还浸在河水中，他一步一步往蒂妮等待的河岸走去。褪下吸过河水变得沉重的制服，随手往草丛一丢。 ——身上剩下被鲜血染红的衬衫。 『米索拉，手臂！你的手臂……怎么好像被千刀万剐一样！』 「所以我才会拜托你带急救箱过来。应该还有用剩的消毒喷雾吧？」 卷起衬衫露出险些就要被切碎的左上臂。 切痕从上臂三瞋肌深入到内层的肱骨，就连负责支配的肌皮神经也被切断。 由光子束构成的斩击。尽管上臂没有完全被斩断，整条手臂也已呈现倚靠仅剩的肌肉组织及皮肤勉强连在一起的状态。 「暴露在可以将铁制吊桥整个切开的光线下，没被剖成两半，我就该偷笑了吧……」 『够了，不要动，米索拉。我帮你消毒。』 蒂妮拿起消毒喷雾毫不手软地对准伤口喷下去。 「啊！好刺痛……」 『你忍一忍。不然你要先麻痹痛觉神经吗？你可以做得到吧？』 「不，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那么做。要冒的风险太大。」 为了麻痹痛觉，就必须阻断痛觉神经的神经冲动。 然而，那有可能会让其他的感觉神经机能也受到一部分的阻碍，造成的恶果就是在辨识外界情报时招来延误。倘若在这样的状态下遭到敌人突袭，就会来不及加以回避。 另外，重反应加速中的提高反应也是藉由加快传导感觉神经的神经冲动才得以实现，无法与阻断痛觉一同并用。因此要说目前他能做到什么的话，就只有…… 「————」 利用可逆生成加速修复。 把几乎要被切碎的手臂从中枢部分重新与周围神经连结起来，而且是以分子水平加速这项修复工程。同时把血小板集中到破裂的动脉使其形成血栓。在这当中还加速了凝血因子的生成，抑止手臂继续出血。 『手臂重新连上了吗？』 「我不像你那么厉害。顶多只能做点应急处理而已。」 左臂传出激烈剧痛。他稍微弯曲左手手指。 勉强还能动。然而，现在就算使出全力，力道顶多也只有平时的一成到两成吧。要是继续勉强下去，这次他的手臂真的会在千刀万剐下变成断臂。 「蒂妮，谢谢。那么我去去就来。麻烦你看家了。」 『咦？医院呢？』 「我该做的事还没解决。」 米索拉专注地仰望那阵驱散夜晚的光之漩涡，再次穿上制服。 「……老师，我终于明白了！」 『那女孩的真实身分是天使。世界上仅存，独一无二的真正天使喔。』 他爬上河畔的陡坡。 目标是遥遥位于头顶上的光之漩涡。菲欧拉米莉丝就在那阵漩涡中心处。 「……拜托，让我赶上！」 「等等，米索拉！」 此时公用道路上已经宛如白昼般明亮，一名红发少女用超快的速度朝他奔来。 「京花？」 「那如此强烈的光芒是怎么回事！你该不会告诉我那也是生化物干的好事吧？是『黑名单』里的家伙失控了吗？」 「……不。可是镇压指令这么快就发布了吗？」 通知紧急事态发生的警报虽然径自响个不停，但他的认证画面中，尚未出现任何关于菲欧拉米莉丝的情报。 毕竟这道光之洪流就好比天地异变。 影响规模过大，第三都市应该得花费相当长的时间去收集情报及做出判断。 「有时就算没收到指令，也该采取行动啦。我生来可没见过这种日夜颠倒的现象。应该有不少理装执行者也在暗自戒备了。」 爱丽丝贝尔·伊亚·京花的家就在这附近。正在待机等候指令的理装执行者中，她肯定是最早察觉异样并且赶过来的人。 「总之得先确认这光芒的真正来源。如果与生化物有关，就和其他理装执行者一起同心协力——」 京花的话才说到一半，声音却突然哑掉。 「……米索拉，那、那个伤是怎么了？」 「没什么大不了。」 「非常大不了吧！到底是怎么了？这可不是被人隔着制服、上衣自左肩切开吗？让我看看你的手臂！」 藏在制服里的伤口。请蒂妮消毒，利用可逆生成勉强连结起左臂的撕裂伤。一看到这个伤口，京花这下也不免吓得说不出话。 「……你的手臂差一点就要被切断了啊！虽然勉勉强强还连在一起……究竟是什么把你伤成这样？」 「我不能说。」 「咦？」 「……拜托。希望你能把这件事全交给我。」 咬紧牙根忍受左臂的激烈痛楚，米索拉低头向京花提出请求。身负如此重伤的自己竟然开口说出这么匪夷所思的话。米索拉其实也有自觉，但他还是一动也不动地紧盯着京花的眼睛。 「你在说什么啊？就连原因都还没——」 「我知道原因。没有确实阻止这件事发生是我的责任。」 「……什么意思？」 京花登时瞇起双眼，目光多了几分凌厉。 「我要听你说明。那是个让你觉得比前往医院还更重要的原因对吧？」 「我会做说明。但现在没有时间。你可以给我二十分钟吗？这段时间你就在这里待机不动。我会在这二十分钟内把一切解决，然后将事情好好说明给你听。」 「……那是非米索拉不可的事吗？你那么执着的理由是？」 2级理装执行者环抱双臂，等待答复。 「…………」 要回答这个问题，得花上几秒钟思考。 并非心生犹豫。只是，当他要将自己的动机化做言语来解释时，四年前的种种景象便在脑海中一一浮现，停也停不下来。 若要从浮现的记忆与对话中，只选出一个来回答。 ——因为他和老师有过约定？ 不对，不是这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我想，这可以算是我的倔强吧。」 如果在这里对她们见死不救，自己一定会后悔。 一直以来，他是为了什么帮助那么多的生化物？丢下她们，他将再也无颜回首至今为止自己走过的路。 「或许不应该对京花你说这些。但唯独这次的事情是不能交给理装执行者的。不由我去解决，就没意义。」 「为什么？我可是货真价实的2级理装执行者，也持有生化物的镇压认证喔。和你不是一样？」 「你说得没有错。只是这并不是失控。就算去镇压也没有意义。」 「……你说那不是失控？」 『吶，米索拉，最后我有一个请求。』 『正因为她的存在背负了极为沉重的命运，那名天使会遭到全世界讨厌。孤单无功的天使，请你一定要救她。』 「镇压无法拯救生化物的孤独。但如果是我——」 「如果是你？」 「我能做的就是把想说的话告诉她吧。之后也只有放手一搏，才知道会变成怎样。」 「…………」 京花陷入沉默。但表情随即转为苦笑。 「2级是没有权限去命令其他人待机的，不过我会一一联络其他理装执行者，请他们先按兵不动。再透过他们向镇暴机动部队也传达同样的请求。」 「——谢谢你帮我这个忙。」 同班同学取出认证。 对着手指飞快操作画面的她，米索拉诚恳地低下头。 「要去还不赶快去！这么一来，总是把你的桌子烤焦的债就算还清了吶！」 京花大暍一声。 背后被她这股气势一推，米索拉再次奔跑起来。 ——朝着天上的光奔去。 远远望去还能见到吊桥模模糊糊的轮廓，桥体大部分都变成巨大的残骸掉进河底，而上空的光芒依旧倾泻如注。 换句话说，菲欧拉米莉丝还没有移动，仍然停留在原处。 ……不过，为什么静止不动呢？ 按她那时候的说法，应该是立刻就会移动到别的世界去才对。这个疑问萦绕在脑海中的某个角落迟迟无法冰融消解，尽管如此米索拉还是打算进一步加快奔跑速度，就在这一剎那—— 旧约召唤·第一「真言」开放——不完全天使乐章·红之歌—— 来吧，醒来吧，约定庭院的孩子们 c/wi phenoria xes sh uls xeph. 我是万物之母，你们就是那孩子 x sis elmei zh, ende mil nes xe phenoria. 祈祷，盈满轨迹之奏鸣的无故厝相啊，在孵化之时，伟大的旋律将会相随 r-lihit sephat，sitras tia dett miel may. noa cornis xin, ilmei zh evhe ele kiss. 「……这是？」 就在此时，他听见了歌咏。 清澈的歌声仿佛渗透进siren的夜色中，逐渐蔓延开来。美丽，同时也洋溢着少女特有的动人之处及透明感的慈爱歌咏。 编织而成的言语连结世界，唯有重叠了泛黄记忆的梦境 ubinis yahe cia melt kyel i.bel hiz ole xes dett ubin roosis kamyu- 化为开启长满锈蚀的世界门扉的唯一一把钥匙 xe ilis r ele.nel kis tis kyel hiz bios-l-omie. 听到这个歌声时，首先出现在米索拉脑海的是能演唱出人类无法发出的超高音域的精灵型生化物「歌姬」。但是这首歌是—— 「是菲欧拉米莉丝在歌咏吗？」 siren。 令人称奇的是这名字刚好与次世代新生物统合研究特区（siren）的缩写标记一模一样，它在学术上有三种意思。其一是警报，用来通知危险的警笛。 其二就是以歌姬为名的幻想生物。米索拉联想到的生化物便是以该幻想生物为原型，其歌声可以魅惑所有听众。 然后，从此处衍生出来的音乐用语正是第三种意思，也就是—— 「歌唱的少女」这个意思。 他差点就产生停下脚步，仔细聆听的冲动。这份欲望好比在无意识中膨胀起来的压力，他努力将它压抑到内心最深处，脚下用力一踏，继续加速前进。 「这是菲欧拉米莉丝的歌声。可以和『结着真实红色之果的大树』的福音并驾齐驱，天下无双的真实赞美歌。」 「唔！」 米索拉反射性地往后方一跃。 说时迟那时快，上空降下的暴风雪就接触到制服衣袖，他瞥了一眼立刻冻结的衣袖，勉强扭转身躯回避向他飞来的水弹。 「涅克萨尔！」 「我也是第一次听到。不，应该说福音机关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听过她本人歌咏吧。」 穿着深色大衣的银发青年。 他虽然不再用兜帽遮住脸庞，可是他的一对眼睑依然紧紧闭着。 旁边站着随时听候他差遗的水精灵。空中还有三只冬妖精。他的背后甚至还有一条巨大到能将大象勒毙的大海蛇。 「这次一开始就下猛药吗？」 「这点数量不算什么。毕竟我已经知道你的未知能力会干扰到新约召唤。」 ——最糟糕的时机。 他早就预料到将会再和这个福音机关的刺客战上一回。问题是时间点。既然他还不知道菲欧拉米莉丝会在何时消失到何处去，就不能够浪费时间。 「你担心天使吗？想在天使消失之前追上她？」 「你不也是如此？」 米索拉以眼角留意幻兽的动静，一面举拳往福音机关的刺客扑过去。 「你这样无妨吗？放任重要的菲欧拉米莉丝不管，继续死缠着我，她若是在你对付我的时候，逃得无影无踪，我可不管喔！」 「无所谓。我的任务到这边就完成了。」 「什、什么意思？」 「我的目的并非直接捕捉到她。是叫飞儿吗？我的任务是把隐藏在那生化物体内的天使菲欧拉米莉丝的精神世界引诱出来。只是如此而已。」 「……引诱出来？」 「我知道那天使要的东西不在siren里，而是在我们的世界中。所以就算接下来我什么事都不做，天使菲欧拉米莉丝依旧会利用这首诗歌，自己创造出世界的连结点，穿越世界而去。捕捉她的事留在那之后就行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如果中央统合树管束住飞儿，福音机关就变得不容易出手。 既然如此就让天使人格（菲欧拉米莉丝）觉醒，首先只要设法让她移动到中央统合树无法出手的平行世界去就够了。 『你不知道吗？就是那个啊，之前那个像劈开魔的！』 『……啊啊。那个流浪个体，第二γ种63-d吗？』 在第二卫星都市被发现的谜样破坏痕迹。那原来是天使菲欧拉米莉丝为了守护自己的容器，和福音机关交手过后留下的余波。 但天使人格的觉醒，对福音机关而言却是正中下怀。 ……不管怎么做，情况都对她不利啊。 距离菲欧拉米莉丝移动到平行世界去，恐怕已经没有剩下多少时间。 以阻挠福音机关，别让他们得逞这一点来考虑，不如干脆就由理装执行者将她逮捕起来，情况还会好些吧。然而，这个方法也让人无法期待。因为—— 「理装执行者在二十分钟之内都不会现身。对吧？」 「……你偷听到我们的谈话了？」 受新约召唤驱使而来的幻兽当然具备压倒性的战力，但这男人真正棘手的地方却是在此处。 无论处于怎样的状况都不轻怱。无论是分析理装执行者的能力，或是偷听他和京花的对话，这男人总是会用尽各种手段好将他们的举动掌握得清清楚楚。 「二十分钟。让菲欧拉米莉丝完成歌咏，打开世界的连结点实在是绰绰有余。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阻止那名天使。」 「还有我。」 米索拉微微摇了摇头，握紧他的拳头。 「我会突破你的包围！不管飞儿或是菲欧拉米莉丝，我都不会交给你们！」 「我赞许你的这股拼劲，不过也仅此而已。」 重反应加速。 他将速度提升到连旋风都会被他远远抛下，低身钻到大海蛇横扫过来的尾巴底下。闪过它有如巨大鞭子的身体，并出拳打飞来势汹汹宛如机关枪扫射般的水弹。 当他就要以此机动力紧接着闪过冬妖精的吹雪攻击时—— 「我要索取一罐黑咖啡。特别允许你事后付费。」 冬妖精挨了一记从正后方死角射来的子弹，就这么被击倒。 口径50mm的左轮手枪所射出的硬质橡皮弹。 遇到表皮鳞片和钢铁一样坚硬的失控生化物时，一般的手枪无法伤到其一鳞半甲，然而这种大型手枪就是为了能连同生化物巨大的身躯都整个打飞而制造出来的镇压用武器。 「雷雷！」 「在大半夜里出现如此异常的光辉。自然会想到和菲欧拉米莉丝脱不了关系。」 穿着漆黑大衣的—级理装执行者。 「是你，雷贝特！」 「就由我来当你的对手吧。毕竟我们也不算完全没有交情啊。」 雷贝特将枪口对准涅克萨尔。 然后—— 「去吧！」 沉默寡言的男子，毫不修饰的话语。 「那是你遵奉的信条吧？那就拯救给我看，包括天使，还有生化物。」 就这么一句话。 背后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往前推，米索拉默不作声地再度开始奔跑。 少年的背影逐渐远去。 对着他的身影叹了一口气后，涅克萨尔重新面对黑衣理装执行者。 「没想到会是你啊。前任·黑之第一相。」 「…………」 「像你这样的男人竟然会做出这么没意义的举动。天使菲欧拉米莉丝是安娜斯塔西亚召唤出来的至高无上的神性幻想种。面对这样的对手，你让人类一个人前去阻止又有什么用？」 黑衣理装执行者没有回答。 他只是默默地举起两手的大型手枪。 「得到那名天使正是我们福音机关最终的心愿。长年夙愿就快达成的最后关键……不过，还真是让我颇感意外。没想到逃出福音机关的背叛者竟然潜藏在这个世界中。难怪我们会找不到你。我听说现任·黑之第一相与银之第一相还是拼命地在寻找你。」 「……有两点要订正。」 雷贝特不疾不徐地开口： 「第一，首先我不记得自己曾经当过第一相。我是个到最后都还停在第二相的男人。如今则是siren的1级理装执行者。」 「理装执行者吗？专门负责镇压生化物的特殊战斗者……真是落魄。过去的立场是役使各种幻兽的男人，如今却过着与劣等复制品玩耍的日子啊？」 再明白不过的轻蔑挑衅。 雷贝特的回应却只是一个轻浅的苦笑。 「有什么好笑的？」 「看着眼前的你就好像看到以前的我。四年前，逃避福音机关的追击，从连结点来到这个世界，刚抵达siren的我。」 从天上倾注的群青色辉光。 雷贝特瞇眼看着更胜太阳光的光之洪流，静静地继续述说： 「福音机关的每个巡礼战斗者都是这样。利用力量强大无比的新约召唤役使幻兽。身为红之第一相就专攻红色新约召唤。身为蓝之第一相，在蓝色新约召唤上就必然无人能出其右。然后，因为见识过幻兽的强劲，就侮蔑这世界的生化物。四年前的我就是现在的你。」 「这有什么不对？生化物本来就是因为这里的人没有本事让幻兽臣服，才被制造出来的代替品。」 「别小看siren。」 理装执行者瞇起的眼神变得犹如刀刃一样锐利。 「你所知道的生化物还不到全体的百分之一。在siren已经开发出能够与幻兽匹敌的强大生化物，正在研究如何使其量产。a级指定的『黑名单』个体甚至还拥有足以与真兽匹敌的力量。」 「…………」 「再来，是我想订正的第二点。」 枪口依然对准福音机关的巡礼战斗者。 「从一开始，你们对于生化物就有根本上的误解。生化物与只能利用新约召唤招来的幻兽不同，它们打从出生起就在人类身边，建立了超越单纯从属立场的关系，这点才是它们的真意。与力量虽然强大，但相对地，其驾驭超出人类能力的幻兽比较起来，两者的存在意义有根本上的不同，之间的差异你为什么没有察觉？」 「……好饶舌啊。你真的是曾经在福音机关以沉默寡言闻名的男人吗？」 「我只是现学现卖。有个家伙教会我这则道理。」 雷贝特声音中的情感涵盖了一点苦笑。 「世界上，比任何人都还理解生化物，而且真心以对的男人。不管是面对怎样的生化物，都无法弃之不顾，只会这么死脑筋过活的家伙，但他这番信念却比什么都还强烈，而且毫不动摇。」 「那是……」 「你也认识的男人。他刚才动身去阻止菲欧拉米莉丝了。」 「你在耍我吗！」 涅克萨尔的怒吼震动了深夜里的大气。 「天使菲欧拉米莉丝是高波动世界『约定庭园』中的最高阶存在。那男的连新约召唤和幻兽都无法驱使，他又如何能够驾驭天使呢！」 「如果目的不是要驾驭呢？」 「什么？」 「那家伙的行动理念，不管何时就只有一种。一个最为单纯明快的动机。」 雷贝特的脚往地面一蹬，跳到半空中。 冬妖精无声无息地靠近他头上，他一边闪躲吐息，一边将枪口对准地面上的涅克萨尔。 「他没办法对天使还有天使栖宿的生化物见死不救。那家伙就是这种人。」 背封年幼的你，我的叹息使天上尽受玄冥遮掩 solia redimis mew-xe pian ic yum vefa xeqo dialen mis. 不得回首顾盼放致哭喊的你 x nec len mek imew co xe pheno, 请原晾我的悲哀将化敞冰冷的泪雨 shie c/yubel n-l-zar abel rei r-via phes xe hire. 「怎么了？这段歌咏究竟是…………」 天上的光辉越来越灿烂。京花仰头瞇眼望着强烈耀眼得几乎让人无法直视的光之漩涡，伸手擦拭溜下脸颊的汗珠。 ——为何会有一股寒意。 恐怖？不对，这是……畏惧。意思是我正感到畏惧吗？ 宛如天籁的歌声搭配庄严的旋律。 明明就是一人独唱的无伴奏（a cappe）歌咏。却在深夜大作的警报伴奏下，听起来像是有几千几万人一同大合唱般回荡响亮。 在世界传响的这道音色是多么神圣不可侵犯啊！ 然而，来吧，天上光辉，从心之环涌观的歌咏啊 ens, ar dialen wision.ar milleyt phes xe elenis corn, 无限交织勾勒，化为奉献给万物意志的祈祷之路 c/ erch mihhiy，evoia valen tis ria elrnei ema. 「京花！」 「奈奈？你怎么会在这里？不待在家里避难不行啊！」 从后方跑过来的少女是她的同班同学。 此时此刻镇暴机动部队和理装执行者都还在都市各处待命，这个普通女孩竟带着拒魔犬，独自一人奔跑在公用道路上。 ——特区条例第二十八条。 ——通知紧急事态发生的警报响起时，所有住民都应前往指定避难所或待在自家避难。 发生如此天地异变，周围却反而静得悄然无声的原因也正是在此，因为siren里人人都理解生化物失控会带来多么恐怖的威胁。 然而，奈奈却偏偏在这时跑出来？ 「那、那个，不是啦，是为了飞儿她！我才会出来寻找米索拉——」 「飞儿？」 「就、就是米索拉发现的生化物少女……」 奈奈的肩膀上下起伏，大口大口地喘息。 「那女孩是天使型生化物。现在，就在那光芒的正中间——」 「你说天使型？」 再度抬头仔细端详。倾泻的光之洪流遮蔽她的视线，就算利用理装执行者的强化视力也很难认清光芒里头的模样。 ……天使型生化物。确实很稀罕。 ……真的吗？一介生化物真的能释放出如此惊人的光吗？ 「总之现在这里等等，奈奈。现在做出任何举动都太危险了。」 似乎有什么事即将发生。 身为理装执行者的直觉在京花心底敲响名为畏惧的警钟。 就在这时候。 如令我将前住约定庭园，为了所有起身飞翔的孩子们 mehnes x ele eyen sh uls. ris sia phi, qhaon ele, sh pheno sia-s-orbie lecie. 世界的伤痕啊 ——『c/ar ele sh』—— 光芒激射。 犹如彩虹的缤纷彩色光辉仿佛漩涡般转动并逐渐集中，离地面遥不可及的高空中，形成了一圈几乎可以覆盖siren全境的巨大光之圆环。 「光的……门扉……？」 京花张口能说出的就只有这么短短几个字。 紧张和惊愕、畏惧等等情绪混杂在一起，异常干渴的嘴唇和喉咙中似乎除了嘶哑的叹息之外，再也发不出其他声音。身旁奈奈的状况也和她如出一辙。 接着两名少女便亲眼目击到了。 ——宛如星光闪闪烁烁的光妖精。 ——全身被发光的鳞片包覆，伸展着美丽纯白色翅膀的银龙。 几千几万只高阶幻兽。 她们目击这世上仅止于传说的幻想生物透过菲欧拉米莉丝创造出的圆环在上空现身。 「……骗人。」 京花做出用力吞口水的动作后，茫然地张口说道。 找遍整个siren境内都鲜少可见的龙型生化物。如今却多到光是它们的翅膀就快将天空覆盖填满。 光妖精也是。借着最前端的技术，目前好不容易才刚看出使其量产化的可能性而已。 不，这该不会—— 「不是……生化物？」 京花在还未满十岁时就动了「n因子」手术，开始接受理装执行者的训练。直到去年才一偿夙愿，取得生化物镇压认证。 京花的经验告诉她这现象很不对劲。正在对她说，依照常识将天上的幻想生物看成生化物的想法，并不正确。 『主、主人！我、我们快逃到避难地点吧。就算吾有一副好身手，一旦被那种东西攻击，吾也没有自信能将您保护好。』 拒魔犬因恐惧缩起尾巴，紧挨在奈奈脚下。 「京、京花……那、那个……是梦境吗？」 「……我希望是如此啊。」 京花握紧颤抖的拳头，一动也不动地凝视天空。 ——假设那些都是生化物。 ——并且一起失控、发动攻击的话，我们能够有……抵御的方法吗？ 超出人类智慧的现象。 奇迹？或是超自然现象？京花无从得知。虽然无从得知，但有一点她很清楚。 这个现象超越理装执行者或镇暴机动部队能够对应的程度。没有足以对抗的手段。人类除了静观其变之外，什么事也做不了。 不只是京花。就连奈奈、以及所有目击到这幅景象的人类都明白了这点。 另一方面。 两名少女，以及生活在siren里的所有人类想也没想过。 在这群排山倒海的天上大军以及天地异变的跟前—— 偏偏有一名少年现身与其对峙。 「你听说过omnis的方程式吗？」 在吊桥的桥头处—— 于天上开启的宏大光环。飘浮在高空中的几千几万只纯白的龙和光妖精就来自这扇门。米索拉仰望位于光芒中心的天使少女。 「那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老师给我的方程式（教诲）。」 『你……』 「不知道的话，就让我来告诉你。代替四年前的老师告诉你。」 孤身一人的少年如此宣称。 掉入河里弄湿的制服根本就还来不及干，一路上出力奔跑后，他左臂的伤也再度渗出血来，然而这些他都不以为—— 「菲欧拉米莉丝，你们该回去的地方并不在那里。」 天使的头上敞开了一扇庄严的光之门扉。 米索拉指着通往平行世界的门扉，对天使摇头示意。 『意思是要我回到高阶世界去吗？回去受到安娜斯塔西亚召唤之前，我身处的所在地「约束之庭」？』 「如果你是独自一人，那么做也无妨。但，你不是一个人。只有你自己的话，就连存在于这个世界都办不到，所以才非得像这样借用飞儿的身体。而飞儿她……她应该还想留在『这里』才对。」 『意志之间有优劣之分。』 菲欧拉米莉丝这时张开了背上那美丽的碧蓝色翅膀，仿佛在回应上空几千几万只幻想生物的迎接。 『我的天命是完整消灭「结着真实红色之果的大树」。居住在这世界的你不可能知晓其意义有多重大。』 「那飞儿要怎么办！」 米索拉对有一头泛着银白的黄金色长发的少女喊道。 那纤弱的身体和娇柔的声音以及五官容貌—— 这些原本全都是属于一个名叫飞儿的温柔少女。 「自作主张移动到另一个世界，对你来说或许是好事。但飞儿呢！……飞儿她曾经说过，她觉得很开心。第一次遇到认识妈妈的人，她兴奋得很。还说，和其他人说上这么多话也是第一次，觉得很快乐。然而，你却、你却只凭自己的意志想擅自移动到别的世界。这么一来，飞儿又会变成孤单一人，你应该也清楚这点吧？」 『当然。我也知道这副肉体不属于我。』 天使将两手交叠在自己的胸前。 『对于这个生化物，我也不是完全不带任何感情。她是我在这个肉体内独一无二的同居者，当有人要对飞儿不利时，也是我出手将他们排除。尽我所能地守护这个生化物。』 「所以我才说那是你单方面自以为是的善意！」 米索拉看着天上闪闪发光的门扉，继续说道： 「你现在说的这些，有哪件事是听取飞儿的想法之后去做的？你守护的就只有飞儿的身体而已。不是飞儿的心！明明就共享同一个身体，为什么要无视对方的心情而专断横行呢！」 『……让人搞不懂。』 她长吁了一声，听来就像叹息。 『为什么你要对这个生化物这么穷追不舍呢？因为她是稀有的天使型？还是因为喜欢她这身看起来像人类的外貌？又或者是——』 「omnis的方程式。」 『什么？』 「你什么都不懂。不管是我这个人，甚至是飞儿！」 米索拉抬头对着浮在遥远高空中俯视自己的天使大喊。 尽管被空中成千上万的军势包围，孤身一人的少年发出的吶喊仍确实震撼了siren的夜空。 「认真帮助生化物这有什么好奇怪！你问我为什么要对飞儿穷追不舍？哈，我才不是对她穷追不舍。只是单纯因为我的眼前有个无家可归的生化物。而她看起来很是寂寞。只不过如此而已。」 『我第一次遇到有人对我这么好……』 『明明不应该有所冀求……但我还是渴望这样的日子可以再多一天……』 飞儿哭了。 本来明明觉得高兴。她明明心底就抱着希望自己能够继续和蒂妮、奈奈在一起的愿望。 这样的她却哭了。因为她领悟到自己已经不能够待在此地。 「……我怎么能见死不做。想要帮助那样的飞儿，这个心愿又有什么好奇怪！」 自己之所以伸出手—— 其实只不过是这个理由罢了。而光有这个理由，就十分足够。 「我会尽我所能去做。这和是否被福音机关盯上或者身分是罕见的天使型生化物等等，一点关系都没有。只要有孤立无助的生化物看起来很寂寞，无论何时，我都会平等地『=』伸出援手。因此，没有我的方程式解不开的问题。听懂了吗？不管那是多么孤僻倔强的问题都一样。」 『…………』 「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听好了，我只说一次，所以给我认真听！」 面对神性天使，同时也为了能够传达到在内面沉睡的「另一个人（飞儿）」的耳中—— 米索拉声嘶力竭地全力大喊： 「我说，你们两个我都会一起救！」 『吶，米索拉。孤单无助的天使（那女孩），请你一定要救她。』 ……我会救。但是，老师，这并不是因为老师这么交代过的关系。 ……毫无疑问，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而且，既然要救，不只是飞儿，连菲欧拉米莉丝也要一起救。否则就没有意义了。否则最后还是救不了飞儿。 终于明白了。 老师安娜斯塔西亚托付给自己的「孤单无助的天使」，并不是单指飞儿或者菲欧拉米莉丝，而是她们两个人。 因为她们是调和体。 两人就像一对翅膀，少了任何一边都不行。 『救我？真是让人费解。』 「现在的你会这么认为也是理所当然。老实说，我也还不是十分清楚你想做些什么。但是，我早在『四年前就知道』你身上背负着沉重的使命，被囚禁在这份责任桎梏中。我知道你一个人背负着一切，打算去做某件事！」 米索拉像要喊破喉咙似的对着菲欧拉米莉丝呼喊。 「我想从孤独中救出飞儿，也不想看着你一个人痛苦。你有想做的事，我可以帮你，想找出老师的话，我也会帮忙。所以不要再无视飞儿的意志，单方面擅自采取行动。」 『就凭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类？我有我自己的使命，而且为了保护飞儿——』 「你还没发现吗！就是你这种独善其身的行动，才造成你和飞儿变得孤立无援啊！」 『————！』 飘浮在半空中的天使稍微往后晃了一下。 像是震慑于看不见的话语力量一样。 「总之你先退回精神世界。让我和飞儿谈谈。我也会向她说明你的事。让今后的事都能由你们两人一起决定。」 『……再说下去也没用啊。』 天使瞇起那对闪耀着绯红色的眼睛，接着释放出更强的光芒。 沉重的压迫感，不，这应该称作天威吧。 『既然有阻挠我完成天命的因素——』 光是与她对峙，就让人不免感到恐惧的存在感。不是生化物也不是幻兽，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性回荡在她周身，真正的天使就在眼前。 『就该排除。』 光芒大放。 菲欧拉米莉丝的翅膀。让这世上所有种类的宝石都黯然失色的碧蓝翅膀收集起光线，将其凝聚，再化做物理性质属于超高热的光子束，放射出去扫荡地面所有一切。 支撑吊桥的钢铁主塔被切开，断成两半—— 地上的电线杆也一口气被劈开好几根—— 光之裁断，就算只是剩下的余波也能轻而易举地将铺面道路融解。 『……！』 菲欧拉米莉丝的双眼稍微睁大。 没有命中。 天使的翅膀所发出的数十条光子束，竟然没有将孤身一人的少年扫倒，甚至连一点擦伤都看不到。 大气中的光速实为每秒三十万公里。 放眼现代物理学，这是所有观测数值中速度最快的一种。 在觉得刺眼时，全身早已被高热的光之洪流照射到。不对，应该连被照射到都尚未察觉，就倒地不起了，无可避免的天谴。竟然被—— 『躲开了？』 「你发出的光有两种。如果我迟了几秒才发觉这点的话，就躲不开了。」 脚下的铺面道路被裁成两半。 米索拉在回答时，低头确认与他擦身而过，相距只有短短几公分的光子束造成的焦黑痕迹。 「这两种的其中之一是你自己能释放的天使原本就有的光辉。另一种则是天使型生化物飞儿能发出的光。」 『…………』 「你自身释放的光大概就和头顶那光辉灿烂的门扉是同一种系列吧？是魔法还是奇迹，我虽然没办法马上想出适合的形容词，但至少知道那并非我们这世界能够分析的力量。但是——」 他仰望浮在天上的天使。 「你那会发光的六片翅膀就不一样。那翅膀本属于飞儿。既然如此，从翅膀发出的第二种光就能够以我熟知的生化物工学来进行解析。」 『我好像……和其他的天使型有点不同。背上的翅膀也——』 『你藏起来了啊？』 多亏了前天飞儿和蒂妮曾进行过这样的对话。 那翅膀是一开始就附属在天使型生化物飞儿的身上。米索拉在危急之中想起这件事，便立刻明白第二种光的真实身分。 「几乎无从测定的大规模生物发光（bioluminescence）。这就是你另一种光的真实模样。」 自然界中只能从萤火虫等一小部分的生物身上看到这种生物化学反应。 飞儿翅膀里头的组织保有荧光素。荧光素在荧光素酶的催化作用下与atp产生反应，生成的化合物再进入到氧化反应的阶段，于此跃升为伴随着极高能量的激发态。 当这个激发态重新返回基态时，来自atp的化学能量就会转换成光能，释放出如梦似幻的光芒。 这就是天使的生物发光。 「之后你就只要把光集中起来就行了。利用发光羽翼弯折出的弧度，以类似凸透镜的原理将光集中成一束，这就是刚才那光子束的真面目。」 当光子束发射出来时，绝对不可能做出及时的反应或防御。因此米索拉留意的并非光子束，而是前一个阶段，也就是生物发光产生的光辉。 『所以呢？』 「但菲欧拉米莉丝，那光子束并非飞儿原本的能力该有的用途对吧？」 生物发光所释放出来的应该是不具热度的「冷光」。 要将这冷光加温到连钢铁都能融解的超高热，究竟需要多少发光量子（能量）才够呢？以一种攻击能力来说，其运用能量的效率未免太过差劲。 「更重要的是它一点都不适合飞儿。老师才不可能将如此粗暴的能力加诸在飞儿身上。菲欧拉米莉丝，回答我！」 『你说得没错。这翅膀的发光能力，原本只是安娜斯塔西亚为了加强我拥有的旧约召唤能力而设计的。因为我的能力在这个世界中大幅受到限制，所以才想了这个补强办法。』 将闪耀的翅膀大大伸展开的金发少女。 她的额头浮现几颗小汗珠。模样显得疲惫。菲欧拉米莉丝的宿主，飞儿的身体因为发光反应消费了庞大能量而开始用力喘息。 『刚才投射出去的光是二次利用，就为了赶走眼前碍事的人。』 「相对付出的代价似乎挺高的？」 菲欧拉米莉丝的高度渐渐下降。 光是今晚她就使用了三次光子束。第一次是从镇暴机动部队的拘拿逃脱时。第二次是将吊桥切成两半时。而刚才就是第三次。她身上累积的疲劳，别说是让她无法继续飘浮在空中，就算现在立刻掉到地面昏厥不醒也一点都不奇怪。 「你应该无法再击出那种光了。」 『那又如何？』 菲欧拉米莉丝用力振动翅膀。 ——轰！ 有如龙卷风一般的暴风从天上笔直地狂刮向地面。 「什么！」 巨大的钢铁残骸遭狂风一吹，马上就像碎纸屑一样飘到远处去。 镇暴机动部队的大型装甲车简直毫无招架之力地应声横倒。巨蛋型的设施，亦即镇暴机动部队的第三分部，其屋顶上的太阳能发电板解体，支离破碎地往空中盘旋而去。 ……这已经不是台风的等级，而是天地异变的暴风。 ……只是拍一下翅膀，就能引发这种灾变现象吗？ 米索拉利用重反应加速强化过的肌力，勉为其难地让自己停留在原地。 然而，还是到了极限。当他维持前倾的姿势正想踏出一步时，他反而被吹到遥远的后方。 「唔、可恶……真不愧是……！」 虽说她寄宿在生化物的肉体之中，但不愧是让福音机关特地派人追到这世界，穷极手段都想得到的天使。这份力量以神性来形容确实合适。 头顶上的少女真的是超越人类智慧的存在。 『既然光的裁断被你给躲开，对付你这件事可就棘手了。』 「唔！」 『上吧！』 天使如此宣告。在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之前…… 叽……叽叽…… 就是这时候，有股气息和类似放电的摩擦声从正后方传来。 「光妖精！」 硬要形容的话，光妖精应该就像「光辉灿烂的云朵」吧。这个看不见形体的幻兽全身带着高温，一声不响地悄然接近，然后以猛烈的气势不断撞击他的背部。 他的脊椎发出宛如哀号的嘎吱声。 「……唔！」 光妖精再度逼近。米索拉在间不容发之际躲开这波追击，紧接着让身体就像陀螺一样回转，顺势殴打到光妖精。 『——————！』 幻兽全身不住地发抖后，便化作光芒消失了。 不过，敌人还没解决。米索拉一回头，就发现抬头仰望的极近处出现一只威武雄壮的银龙，正要挥下它巨大的胳臂。 ——挡下后再反击？ 经方程式的重反应加速强化过的腕力，就连大象的踩踏都能耐得住。 但，身体在瞬间采取的行动却是跳向后方回避这一击。 接着就听到某种东西被捣碎的笨重声响。他刚才站立的铺面道路陡然产生一处深达数公尺的碗状凹陷。 「……没有亲身去抵挡是对的啊。」 龙型生化物一旦失控，就连—级理装执行者都很难与它抗衡。身为其原型的幻兽自然不可能太弱。更何况它还是菲欧拉米莉丝召唤出来的幻兽。 『————吼！』 银龙的咆哮震撼深夜中的siren。 面对震耳欲聋的音波攻击，米索拉伸脚往地面一跺，身体跳跃到半空中。 ——银龙也同时转身朝向他。 已经把肉体逼到极限的加速依然无法摆脱它，这反应速度实在惊人。 「了不起！」 米索拉咬紧牙关，在半空中踢了一下墙面。 在镇暴机动部队设施的墙面上。他利用三角旋踢的要领借力使力，翩然横渡虚空，并且伸脚朝耸立在前方的电线杆一点，斜向跳跃，滑进银龙的正下方。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 ……但我也只有这招了。 米索拉用力再用力地把有拳头握紧。抢先在银龙发觉前，使尽全力对着眼前的躯体狠狠挥上一拳。 『————』 银龙顿时全身僵硬不动。 在一个呼吸之后，它就如同光妖精一样发出耀眼的光芒，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能干扰我的旧约召唤？』 菲欧拉米莉丝的眉头微微挑高。 和涅克萨尔一样，这个现象也超出天使的知识领域吗？ 『你刚才做了什么？』 「谁知道啊。搞不好只是幻兽比较不耐打而已吧。生化物可比它们顽强多了。」 『是吗？……无妨，只要增加数量就行了。』 以菲欧拉米莉丝为中心，高空中黑压压一片的天上大军。感觉得到成千上万的光妖精和银龙正以充满敌意的眼神在俯视他。 ……已经不是数量太多就能一语带过的程度。 ……这些全都是非欧拉米莉丝一次召唤来的幻兽吗？ 『真可怜啊。安娜斯塔西亚，如果说这男子就是你所找到的答案——』 天使的脸上即使浮现出豆大的汗滴，她的表情依然不为所动。尺的碗状凹陷。 『就表示人类的极限只到这里啊。』 拍动雪白双翅的银龙，还有闪亮的光妖精，遮掩天空的幻兽陆陆续续开始往地面俯冲。 ——朝着孤身一人的少年。 最先逼近的是十来只光妖精。它们逐渐朝着自己围攻过来，其身上的高温几乎能把以耐火纤维做成的制服给烧毁。 「唔！」 叽……躲开从旁靠近的一只，并且在越过它时，往那发光的身体补了一脚。无暇顾及对手化做光点消失的模样，紧接着对付起下一只。 光妖精从四面八方同时峰拥而上。 在这天罗地网的包围中，米索拉看准仅有的缝隙火速突破，并且以行云流水的身手连续四次将追上来的攻势化解掉，各回敬一拳还以颜色。 然而，在还来不及缓口气时，他旋即感受到头顶有股巨大的重量逼近。 ——糟糕！ 米索拉毫不犹豫地纵身往碎裂的铺面道路一滚，退到后方。 紧接着，从正上方降落的银龙把米索拉原本站的地方撞出一块巨大凹陷，其周围的东西也应声全倒。 比他刚才打倒的银龙还要巨大。 但是更可怕的威胁还在后头，难以估计的银龙从遥远的高空一一往地面降落——这个令人绝望的事实。 ……这种简直就是怪物的龙还有几千只。 ……怎么办？要怎么做才能突破这些幻兽抵达菲欧拉米莉丝身边？ 一瞬间的迟疑。 银龙正是在那当下挥动它的尾巴。 「——糟……！」 声音溃散。 无情的一击从斜前方挥落。他虽然在情急之下用两手护住身体，但那重量可抵大树的尾巴所送出的冲击，还是让他全身上下都遭到激烈痛楚折磨。 一瞬间的昏厥。 当他重新取回意识时，人已经在尾巴的横扫下弹飞了十几公尺以上，未采取任何护身的动作就这么坠落直击地面。 「…………唔！」 遭到撞击的后脑勺感觉就像被火烧一样发烫。 当他感觉到这点的瞬间，喉咙深处跟着有一股混着鲜血的胃液窜升上来，从唇边流了出来。 ……身体无法动弹。 ……不只是全身瘀伤，还有右肱骨骨折、肋骨粉碎、内脏也受了难以厘清的重伤。 『结束了啊。』 在即将与外界隔绝的意识深处。 偏偏唯独菲欧拉米莉丝如此宣告的声音鲜明得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你就这样睡去吧。这点伤对你来说还不足以致死。』 混沌不清的视野中。 似乎在自言自语的天使，她的表情简直就像—— 『……这下，又多了一个被飞儿讨厌的理由了。』 咬紧下唇的模样简直就像在拼命隐忍自己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发觉这点的瞬间。 米索拉他—— 「……你说被讨厌？就是因为……想阻止这种事……我才到这里来的啊！」 使出全力将套在左手臂的控制环往后方的墙壁一敲。 omnis汝为自天流落的泪水，疗伤的少女，无形天使的单翼啊 omnis: xi dia ris nes sh zarabel- cealis mis, oris habes phi. 玻璃碎裂成无数碎片，散落四处。失去中心部真空管的金属环掉到地面换来一声脆响。 「处理系数『无极限』。带着所有问题的答案『=（连结）』世界。」 光芒立现。 以米索拉的脚下为中心，出现了一道光彩夺目的光之圆环。 其真实模样是道由无数个极小的发光文字连缀而成的圆环。 神秘的发光文字化为光环飘浮到空中，如果凑近观看这幅光景的话，应该就连奈奈或京花她们这些同班同学都能辨识出来吧。 然而—— 如今只有在场的天使，唯独她察觉到这一点。米索拉脚下产生的光环与浮现在天上的那扇宏大的世界之门极为酷似。 『旧约召唤的世界门？和我相同的力量！为什么你会——』 「……四年前，我的极限是到十八秒。现在则是二十七秒。超过的话，我就会倒下。」 尽管膝盖频频颤抖，米索拉还是站了起来。 他吐出口中感觉到的血块。 「等等我，菲欧拉米莉丝，还有飞儿——」 无数只幻兽继续自天上降落下来。而且眼前的巨大银龙和光妖精如今也阻挡着他的去路，米索拉瞪着它们，宣言道： 「我会用这二十七秒打倒这群家伙，然后到达你们的所在位置！」 生化物「方程式」。 本身便是能够满足所有方程式的理想触媒，真正的能力就是掌握米索拉指定的各种方程式，将其加速到无限大。 轰！ 银龙的尾巴再度往重新站起身的少年扫过去。 此冲击的破坏力可以让攻击轨道上的水泥墙、车辆，各种东西都被扫荡破坏一空。米索拉却避也不避。 ——只是自正面给它一记反击。 东西破裂的声音响彻四方。不是来自龙的尾巴，也不是米索拉的拳头，发出干裂声的是大气本身。 经大气传导而扩张的冲击波。只见银龙承受此冲击波之后，庞大身躯飘离地面，牵连到它身后的光妖精一起往后方飞去，就这么在光芒的包围下消失了。 「还有二十五秒……」 往铺面道路重重一踏，他的脚几乎差点就要陷进去，接着他用力一蹬。 然后—— 能够理解这二十五秒内发生什么现象的，应该只有位于天上并且从头看到尾的菲欧拉米莉丝，仅仅她一人吧。 行使方程式产生的无极限重反应加速。 接着执行atp的无止尽生成、肌肉组织的增强。 甚至连所有神经系统内的刺激传导速度也达到无极限加速，这时候所有感觉器官将外界情报带给脑部；以及脑部下达命令后的传达时间都无比趋近于「零」。 无限的atp生成，以及压缩到无比趋近于零的神经传导时间。 这两者所带来的成果也就是理论上的无限加速奔驰。 少年的身影消失。降落到地上的幻兽在察觉他的「消失」之前，米索拉早已经在无数只幻想生物之间穿越过去。 并且还不仅如此。 『唔！消失了……？』 在菲欧拉米莉丝俯瞰的地面上，经由米索拉碰触的幻兽都仅留下一抹余影就陆续幻化成光消失。 『干扰？不对。不是干扰幻兽的能力，也不是干扰召唤的能力。是把连结世界的伤痕本身封闭起来，将幻兽一个接一个送回去吗？』 菲欧拉米莉丝注视的是位于米索拉脚下的光之圆环。 ——以极小的发光文字形成的光环。 被光触碰到的幻兽在光芒包围中回去它的来处。 『「治愈」尼克萨斯现象所产生的世界伤痕，结果就是让所有的召唤都初期化。可以与我并驾齐驱的能力……安娜斯塔西亚，这就是你的答案啊！是你……从人类和生化物身上找出的可能性吗！』 天使的声音里混着她从未表现过的情感。 毫无疑问，那是名为惊愕的冲击。 『米索拉——！』 「谁知道啊！那种莫名其妙的力量，我从来没听老师提过三言半句。」 为数众多的幻兽接连消逝。 ……我知道的就只有一件事。 ……方程式原本就是我过度高攀的生化物。 所以才会有那个控制环。方程式在解放控制后完全觉醒，使其认知自己（米索拉）即为主人的钥匙，就是刚刚老师（安娜斯塔西亚）传授的宛如赞美歌的一句诗文。 『再见了，米索拉。我以最虔诚的祈求及赞美歌祝福你，愿你与珍视的人相遇——』 以无法解读的语言谱写而成的一句诗。他不知道那是否就是菲欧拉米莉丝所说的旧约召唤，也没有想过要在这时候确认。 「老师对我说过，把你和飞儿交托给我。」 『——多此一举！』 回应天使激烈的表现，当场的幻兽全都动了起来。 还留在空中的幻兽全都扑向地面。已经降落到地面的则一起冲向他。光之阵仗铺天盖地涌来，慑人的声势足以震撼穹苍、鸣动地表。 ……这是最后的重反应加速。 ……拜托，要撑住。让我抵达她的所在位置。 「飞儿，你的容身之处在此！你才不是孤独一人！」 米索拉握紧拳头，迈开脚步。 狂奔。 即使达到超越音速，连无形的大气壁面都能冲破的速度，他依然不停地加速。或者他已经突破次元的屏障，成功进行了瞬间移动也说不定。 ——即使这么做等同于在摧残自己的肉体。 往前冲到极限。 错了，是超越极限继续狂奔。 绝不停下。闪过银龙试图阻挠的尾巴，从它的四肢中间窜出、跳跃、跳上其背部后再一口气跑过背部与翅膀中间的脊梁骨。 光妖精大量冒出来辽蔽他的视野。 几百、几千只的超高密度幻兽群。找出仅有的缝隙后，米索拉从龙背上一跃而下。 ——哪有闲暇停下。 他抱着被光妖精的超高热灼身的觉悟，扭转身子挤进仅有的几公分缝隙突破它们的包围。那感觉简直就像奔跑在火海当中。制服有好几处燃起、并烧焦，热气扑面而来，他感觉到头发和脸颊受了严重的烧烫伤。 「……痛！」 而且还因来不及躲避前后左右夹攻的银龙所伸出的利爪，身上挂了彩。当背部遭到能够像在剪纸一样，轻松就将沥青墙壁破坏掉的那只巨腕攻击时，他的意识曾在一瞬间消失。 ——然而，少年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本人几乎在无意识之下挥出拳头，反将进一步出招的尾巴揍了回去。许多银龙因为这一击而消失。在遥远后方的无数只光妖精也是如此。 被米索拉碰到的幻兽。 被米索拉脚下那闪闪发亮的光环碰触到的幻兽「像连锁反应似的」接续消灭。 眼前的状况是起初有一只在光环包围下被反向召唤。其周围的四只也在接触到光之后，同样在光环的包覆下消灭，接着接触到的十六只也跟着消逝得无影无踪。 十六只的返还牵动六十四只的返还，六十四只的消灭更诱发了两百五十六只的返还。 这场超连锁干扰就好比代表进化分歧的树形图。 按照菲欧拉米莉丝的说法，这是因为连结世界时造成的世界伤口消失的关系，才让幻兽最终又返回原本的世界去。 「……唔……」 少年当场跪倒。 方程式的处理系数到达「无极限」后为肉体带来的极限。 配合着藉由重反应加速生成的无限动能，人类的骨骼及肌肉纤维终于在这瞬间再也无法承担其负荷了。 时间来到二十七秒。 全身的肌肉纤维被拉扯得零零碎碎、骨头不停喀喀作响，意识也在恍惚之中越来越薄弱。 但纵使如此，在少年跪倒的地面上。 曾经覆盖天空的光之幻兽全都幻化成光，一只不剩地失去踪影。 菲欧拉米莉丝望着她头顶上的天空。 辉煌灿烂的光之门扉。通往平行世界的世界伤痕，其亮度缓缓衰减，最终也消失不见。 「嗯……果然是这样啊。」 米索拉已经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他移动到最接近的一面墙，将背部靠上去。 「那些龙和妖精虽然都是高阶幻兽，但皆非特别擅长战斗对吧？它们一直腾出力量让光之门扉维持开启的状态。这对我来说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为了让天使菲欧拉米莉丝如此崇高的存在通过而开启的宏大世界之门。 推开一道缝之后，想使其继续敞开的话，就必须付出相符的代价。这份支撑的力量就是来自那成千上万的光妖精和银龙吧。 「如果不是那样，又何须召唤出那么一大群幻兽呢？」 因此，失去支撑力量的光之门扉便消失了。 『……你说得没错。』 留下来的就只有降落到地面的天使菲欧拉米莉丝。 她却在这时突然—— 『了不起。』 「嗯？」 『你是第二个让我说出这几个字的人类——了不起。』 她收拢原本伸展开的翅膀，对米索拉这么说道。 在美丽的绯红色眼睛里，尽管不明显，不过还是溢出虚幻但明确的赞美之情。 『四万六千七百八十九只。这是被你返还的幻兽数量。未来也不会有人打破这个纪录吧。安娜斯塔西亚称你是后继者的理由，我也明白了。你（人类）和方程式（生化物）共同编织的抵抗，美得就连我都看到入迷。』 「…………」 『但就算如此，你依然无法到达我的身边。』 siren境内，天使清脆悦耳的声音飘扬到遥远的彼端。 『几乎就连意识都快要无法维持了吧？像人类这般脆弱的身体，照理来说那种反应与奔驰速度都属于即使渴望也不应被允许的领域。这是持续勉强胡来所换得的代价。你的身体已经不行了。』 「这点应该是彼此彼此吧……」 米索拉的肩膀大幅起伏，气喘吁吁地回道。 ——降落到地面的天使。 菲欧拉米莉丝也将力气消耗殆尽。她召唤了数量那样庞大的幻兽，还三次放射出强大的光子束。天使及生化物两者都已经到达极限。 「你不也和我一样，光是维持站立就用尽力气了吗？」 天使沉默以对。 这份寂静清楚说明了她的损耗。 『就算如此，那又怎样呢？』 天使的额头上渗出大颗汗珠。 说话声也变得断断绩绩，还看得出来她的胸脯因为喘息而急遽高低起伏。 『你的方程式可以「治疗」连接世界的伤口。也就是说，能关闭幻兽来往的通道将其送回。但是，这份力量却无法适用于我。』 「这是为什么？」 「我的存在已经处于这个生化物的内部。」 天使将手贴在自己的胸口。 『即使你的能力或许能够构着种性幻想种，但绝无法将我从飞儿身上分离出去。只要我还在「这里」，就无法阻止我的意识浮出。因此以你的力量——』 「无所谓。」 『什么？』 「我生气的原因是你不顾飞儿的意志，独断横行，结果害得飞儿孤独一人……其实你担心飞儿担心得要命吧。你刚才不也因为自己让飞儿伤心，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吗？」 『——你！』 菲欧拉米莉丝睁大双眼。 绯红色的眼眸深处隐藏不住她心中的动摇，米索拉也在那里确实见到了少女飞儿的身影。 「总之，你和飞儿替换一下。我还有事想问飞儿……」 米索拉撑起靠在墙壁的身体。全身肌肉纤维被撕裂的剧痛逼得他差点失去意识，但他还是忍住，一步又一步地走向站在眼前的金发少女。 『替换？你以为我会听从你吗？』 菲欧拉米莉丝展开翅膀，心生戒备。 少年只是默默地拉近与她的距离。并不是因为他不想再发话搭理她。而是因为他已经连开口的力气都不剩了。 「…………」 『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目前的状况？再继续动的话，你可是会死啊？拖着这样残破的身体，你还能做什么？明明已经再也没有力气能够握住拳头！』 「……也是啊。」 连手肘以下的部位都已经失去知觉，更何况是他的手指。 脚的知觉也是。他早已分不清自己的脚掌是贴在地面或是离开地面。在这种状态下挑战天使，也不过是徒遭反击罢了，这点他自己也很清楚。 『你做得很好。但是放弃吧。明明没剩多少力气了。』 「……是啊。老实说……连挥一拳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的脸上挂着不经意从心底流露出来的淡淡苦笑。 用尽一切、耗尽所有的少年，他所剩余的就只有最后的—— 「连……站着……好像都到……极、限了……」 然后膝盖一软。 米索拉无力地倒向位于眼前的菲欧拉米莉丝，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把手伸了出去。 将孤独一人的天使拉近自己，尽全力抱住她。 『什……！』 如果是出于敌意的行为，她一定毫不留情地反击了吧。她早已做好准备，等着粉碎往她身上挥来的拳头。然而…… 也因为这样，菲欧拉米莉丝才会无法反应。 任由自己被抱着。 这种事是她诞生以来第一次体验到。 ——被光辉笼罩的天使。 ——在治疗世界伤痕的方程式散发出来的淡淡光辉包覆之中。 接着，她说道： 『…………真不甘心啊。』 天使的表情像是在怀念什么似的。 那副表情中，浮现了她至今牢牢封闭在内心深处，不愿让人瞧见的微笑。 『守护飞儿……明明就是我的任务……但这副模样……』 「————」 『这么一来，我就成了不称职的天使了……吶，你不觉得吗？米————————』 在中途消失的话语。 没能完整把话说完的天使再度进入生化物的内部，沉沉睡去。 ========== 第三卫星都市，第9区域。 站在这条公用道路上，远远可以看见镇暴机动部队第三支部的那座巨蛋设施—— 「……返回命令。时间到了啊。」 平行世界的追踪者不悦地咒骂一声。 福音机关依斯加略，蓝之第三相涅克萨尔。 这名巡礼战斗者使唤着身旁的水精灵以及形貌有如巨狼的真兽「大冰狼」。他的呼吸粗重急促，身上的大衣也多了无数个弹孔，变得破烂不堪。 「真叫人惋惜啊，雷贝特！偏偏是在与你打得酣畅淋漓的时候。」 「不巧的是，我不偏好这种没有报酬的工作。」 1级理装执行者的左手手枪对准大冰狼，右手另外还有一支瞄准涅克萨尔。 他的手也有多处惨烈的冻伤，还可以看到鲜血从肩膀那道被大冰狼撕裂的伤口兀自滴答落地。 ——两方身负的伤势同样都不浅。 ——但是，彼此的斗志却在这时更加强烈地充满全身。 「难以置信。没想到竟然真的阻止了菲欧拉米莉丝……」 涅克萨尔抬头看着那道巨大光之门扉消逝。 「雷贝特，那个方程式到底是什么？我可不记得有什么幻兽是那种生化物的原型。会是siren本身创造出来的完全创造物吗？」 「谁知道。」 「如果你是想装蒜的话——」 「不，我说的是事实，不只是我，siren中没有任何人知道，别说是米索拉的方程式的真面目了，就连制造方法也找不出丝毫线索。」 更准确来说，就连米索拉本人也没有完整理解方程式的一切。知道其全貌的就只有安娜斯塔西亚一人。 「……原本我是预定把这个疑问也一并厘清之后再返回。为了这个，我还事先办好真兽的使役认证才过来，真没想到会这样结束。」 真兽是只栖息在相当于第三世界的高阶幻想世界中，唯有使用特定触媒与特定召唤仪礼时，才会回应召唤者呼唤的传说中幻想生物。 ——真兽大冰狼在光芒包围下消失。 直到最后都在旁边听候吩咐的水精灵也在俯首一礼之后返回。 留下的就只有这时仅存的一个小小光之门扉。 「这扇门……将这个世界与我的世界连结起来的世界伤痕。同时也是尼克萨斯现象引发的世界连结的象征。」 涅克萨尔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它。 「能够控制尼克萨斯现象的人物即是唯一一名神性幻想种，天使菲欧拉米莉丝。我们一定会把她弄到手。帮我跟中央统合树的『封印者』们先说一声。」 接着他也消失了。联系不同世界的世界伤痕逐渐变成光粒子，涅克萨尔在接触到最后的光晕后，也返回福音机关据点所在的平行世界去。 雷贝特看着这一切。 「……开始了啊。」 他将双手的枪枝随同叹息一起收进大衣内侧。 ——福音机关与天使菲欧拉米莉丝，再加上siren的中央统合树。 ——各种意图如漩涡般暗潮汹涌，两个平行世界的对立已拉开序幕。 光是思考今后的事情就让脑袋变得沉重。但现在最该优先做的是…… 「咖啡因没了。我要索取罐装黑咖啡。」 雷贝特不像是在对任何人诉说，如此喃喃自语，然后微微晃了晃脑袋。 epilogue「愿你与心爱的人相遇——」 睁开眼睛时，少女发觉自己身处于一个陌生的环境。 模糊不清的视野中。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淡色天花板。将视线缓缓往下移，就看到金属管组装的简易床铺以及刚漂洗过的白净床单和一条毛巾被。 大概是想不透自己为何会躺在这里吧。 包裹在毛巾被中的金发少女频频转动头部观察四周。 「这里是……」 「学园研究机构的保健室。除了自己的教室，这里是我最常来的，应该说最常被搬送来的地点。」 有道声音迅速地给出答复。 少女转向声音来源处，不觉睁大双眼。 「米索拉？」 「我就猜你差不多快醒来了。」 阳光射入的窗沿旁，原本斜身倚靠的米索拉挺起身子，对少女点了点头。 「那么大的一场骚动之后，如果送去镇暴机动部队也会出入的医院反而惹人注意，我左思右想烦恼到最后，结果还是把你送来这里了。」 「……就是保健室（这里）？」 「是啊，校医老师一直待到刚才。那个女老师同时兼任培养学的教授。稍微帮你做过诊断后，就说接下来的事交给我，自己跑去上课了。」 独处的两人。 少年和仰躺在床上的少女。 「…………」 大概是为了只有自己躺着而感到不好意思吧。金发少女不顾兀自颤抖的身体勉强撑起上半身。 「喂，还是躺着别动啊。」 「……不……不要紧。这点——」 从床铺移动下来站在地面，试着用自己的脚支撑全身重量。 然而这已经是她的极限。 「……啊…………」 随着一声微弱的悲呜，少女双脚一软。 只见她就要摔倒在地面。千钧一发之际，米索拉及时揽抱住她。 「突然站起来，感到头晕目眩吧？」 「…………」 「所以我才说不要勉强嘛！」 想把少女重新移回床上。然而她却抓紧米索拉的手，看起来一点都没有想重新躺下的打算。 「飞儿？」 「我还没好好地向米索拉你道歉……」 她的双脚仍在颤抖。 明明身体已经虚弱到无法支撑自己，她却依然紧紧抓住米索拉的手臂，目不转睛地仰头注视他。 ——蓝色的大眼睛闪动着泪光。 「已经……不是说声对不起就能了事对吧？」 大概是在她身子一软，自己伸手接住的时候吧。隔着制服碰到自己的手臂时。 那一瞬间，被她察觉到了。 ——全身被绷带和石膏固定住。 ——制服底下，米索拉的身体，刻划了满满的惨烈伤痕。 就算看不见也能感觉到。 制服底下绷带的厚度以及石膏坚硬的触感。 「是菲欧拉把你伤成这样的对吧？菲欧拉利用我的身体让你受的伤……」 「……菲欧拉是？」 「菲欧拉米莉丝。妈妈都叫她菲欧拉。所以我也跟着这么称呼她……」 飞儿紧紧咬住下唇。 像在隐忍着什么。 她只留下一只手紧抓住米索拉的臂膀，另一只手则靠在她自己的胸口上。 「……其实……还留下一点点。」 「你的意识吗？」 少女无言地点头。 这点并没有让米索拉感到意外。 被镇暴机动部队逮捕时，飞儿曾经大喊过「不行！」，若不是飞儿本身早就察觉菲欧拉米莉丝的存在，她又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 「梦。」 少女抓紧自己的手正在发抖。 「记得自己作了一个恶梦，但恶梦的内容却记不清楚，偶尔不是会有这种情形吗？对我来说，菲欧拉出现时总是带给我类似的感觉……」 一个深呼吸。 飞儿高高提起肩膀，接着缓缓把气吐出来。 「但是……其实我……在心底某处说不定也感到一阵安心。」 「对菲欧拉米莉丝吗？」 「不管被多么可怕的人抓住，菲欧拉米莉丝都会救我。所以，不用担心……可是……可是却！」 帮少女稳住心的最后一条线在这瞬间应声而断。 闪闪发光的珠玉从泪眼汪汪的眼睛中一口气倾泻落下。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让那么多人受伤，甚至……甚至害米索拉你变成这副模样！」 「这不是你的错。」 「不是的！就算不是我直接造成，但菲欧拉的所作所为结果也是我——」 「我镇压了一个失控生化物。事情就只是这么简单。」 「…………咦？」 「你没听见我的呼唤吗？」 『你的容身之处在此！你才不是孤独一人！』 「在siren（这里）境内，新型生化物突然失控是家常便饭。顺利镇压，然后让生化物继续和人类生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镇暴机动部队和理装执行者全部都是为了这个理念而诞生的职业。 镇压生化物不只是为了守护人类。也是为了让该生化物还能重新返回人类世界才进行镇压。 siren本身也是为了这个目的而设立的研究特区。 「但……但是菲欧拉米莉丝她……不是生化物……」 「是包含她在内的『你』喔？」 「唔！」 「所以留在这里没关系。不管是飞儿还是菲欧拉米莉丝。两个人一起留下。」 「……不管是我还是菲欧拉……」 天使型生化物像在咀嚼这句话似的跟着覆诵一次。但是她的眼神中依然还残留着未能完全拂拭干净的浓浓忧郁。 「可是，如果下次菲欧拉又闹事的话，说不定真的会做出无法挽回的……」 「她不会再闹事。」 「……为什么这么说呢？」 飞儿不是因为心生反感才提出反诘。真要说的话，她可是比谁都渴望事情会是这样，正因如此，她心中的呼唤才会如实地化做声音，变成这个疑问脱口而出。 「告诉我，『米索拉』……为什么……」 少女睁着泪水盈眶的眼睛，像在找寻依靠似的凝神望过来。 因此少年便—— 「有我在。」 给了她一个简短的答案。 「她不会再乱来。找到能够守护你的人类也就=她再也不需要挺身战斗了。这是谁都能明白的简单方程式吧？」 方程式的解答早已出现。 战到最后的那瞬间，天使露出的那抹微笑正是胜过一切的最好答案。 「…………」 「对吧？」 「……啊，啊……呜……」 飞儿一边抽抽噎噎不成声地啜泣，一边松开紧紧抓住米索拉的双手。 脚步踉呛，摇摇晃晃地用自己的双脚在原地站好。 然后…… 「谢谢你。我……想和米索拉在一起……！」 生化物少女以她所有的力气紧紧抱住人类少年。 个体名飞儿·妮斯斐莉亚·c4·安娜斯塔西亚。 ——「天使型（稀有度a）」 接着三个小时之后，这份情报便正式登录在siren中。 后记 龙、妖精及水精灵，加上飞马（pegasus）。 这些传说故事中的虚拟生物在次世代生命工学的研究下，诞生为真实的生命体，以次世代新生物的身分生存在世界上。 舞台设于次世代生物工学的最尖端研究区域——「siren」。 身为学生的少年米索拉在此遇到了因为某些缘故遭人盯上，辗转逃到此处的天使型生化物少女。 siren境内也堪称罕见的天使型生化物。 保护少女的同时，少年也跟着卷入沉重的命运激流…… 看完本书《s.i.r.e.n—次世代新生物统合研究特区—》，觉得如何呢？ 初次见面，我是作者细音启。 看到新作品顺利发行，我松了一口气，但与此同时，执笔全新系列的作品对我来说其实已经睽违了五年，既使现在写这段话时，心里还是紧张得不得了。在写这篇后记之前，我其实也一直处于紧张状态，已经过了几天难以入眠的日子了…… 话说，虽然感受到这份紧张—— 本书的构想已经酝酿了好几年，关于生命（生物）学也是以过去累积的知识为基础，执笔时再多下一番功夫，重新调查最新的生物学，从头到尾我都写得很享受。 尽可能将感觉有趣的生物学要素编织到内容里，同时调和幻想（不可思议）氛围所构成的世界观……我将写出这样的故事内容订为此次的目标，从今天起还会继续努力下去。 ……那么，换个话题，我要向协助制作本书的各位致谢。 关于这次的新作，给予我许多指导及协助的编辑h，接着是提供美丽插图使本书增色不少的苍崎律老师。完成版的飞儿真的很可爱迷人，也在故事发展上给了我相当大的灵感！ 然后最重要的是手中拿着拙作的各位读者。 真的谢谢您们。以本集为出发点，接下来我将努力堆砌故事发展与世界观，希望能得到您们的支持。 ◆下集预告 米索拉与飞儿开始同居生活。 在这当中，米索拉得知了一项情报，大陆方面将会把一个珍奇的生化物「反向输入」到siren中。 生化物「暴君（伊德）」再三重复原因不明的失控。其真实身分是中央统合树至今视为禁忌不让外界知情，隐藏了重大秘密的禁忌之兽。 中央统合树不可告人的意图以及siren的秘密。 因缘际会相过的米索拉与暴君，还有飞儿。在这场邂逅的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 二〇一四年六月二十日《s.i.r.e.n.2》预定发行。 因为预定在下下个月发售，可说是相当紧凑的发售预定。延续第一集，接下来我也会继续努力，但愿能够在第二集与您们再次相会。（注:又中所提及的时间皆为日文版的情形） 二〇一四年三月?依旧冷风飕飕的夜里??细音启 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