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儿童的最终考验(Last Embryo)》 第一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音无丶初音 扫图:真妹控 录入:污驴 那是个五月里的晴天。 春天的气息已经和樱花的花瓣一起离开城镇,现在是新芽冒出大地的季节。 从窗口照进室内的阳光带来暖意,算是个最适合睡午觉的日子吧。 在受到和煦阳光照耀的孤儿院会客室里,少年——西乡焰睁着带有黑眼圈的双眼,用力握紧拳头。 「完……完成了……!终于完成了,铃华……!」 「辛苦啦,焰。这下应该可以度过一个愉快的黄金周假期。」 一名看来开朗的少女——彩里铃华一边把整叠文件在桌面上咚咚敲了几下让纸张对齐,同时充满感慨地点头响应。虽然两人都是年仅十五岁的孩子,焰的表情却像是刚值完大夜班的劳动者。 拿下挂在脖子上的自制猫耳耳机后,西乡焰解开宽松服装的两颗钮扣。身上衣服的尺寸之所以有点宽松,大概是因为购买时考虑到将来会长高的前提,然而实际上的发育状况却偏偏不如预期吧。 另一方面,彩里铃华的打扮则是比平常稍微用心一些。 一头长发用碎花发饰随性地扎起,再搭配便于行动的短裤。穿着休闲风上衣的这副模样尽管欠缺绚丽感,却衬托出她本身拥有的开朗快活与坚强意志,因此反而显得很有魅力。对于那些总是为了服装搭配而深深烦恼的女性来说,想必会觉得非常羡慕吧。 因为得到合乎期待的成果,西乡焰嘴边露出满足的笑容。 「虽然是比较保守的自我评价,不过这无疑是我竭尽全力的论文。只要把这种水准的研究成果统整好提出,想必everythingpany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咪哈哈,是啊。临床试验是不是已经通过了?」 「嗯,第二期临床试验也以易于常例的速度通过。不过第三学研好像有用了什么秘技。」 两人稍微动动身子,然后懒散地躺到沙发上。 也难怪他们会这样。 室内吹着刚好能让窗帘晃动的微风,配合良好的采光。对通宵没睡的人来说,是个舒服到简直残酷的好天气。再加上家中安全,众人无病无灾,这种状况下还要禁止两人享受午觉才叫作残忍。 虽然现在的时间已经将近正午,孤儿院里却相当安静。 讲到假日的中午,正常来说应该是年少组的少年少女们正到处跑来跑去占满每个空间的时刻才对。而且在起居室里,想必也有人正在争夺大手笔买下的五十五寸电视的遥控权。可是偏偏却只有今天,孤儿院里安静得像是没有人在。 即使换个讲法形容成过度冷清,也不算是夸大其词。 迷迷糊糊的脑袋角落敲起警钟提醒有可能是发生了什么状况,然而西乡焰的睡意强烈到甚至让他认为那种事无关紧要,因此焰决定总之先睡个午觉再说。 他抓了抓满头乱发,看向铃华以带着意外的语气开口: 「话说回来,你今天……难得有打扮了一下,是要出门吗?」 「是啊,预定要跟小彩一起去新宿。要不要一起来?」 「我才不去,你和彩鸟两个人好好逛吧。」 焰随性挥着手表示拒绝。 毕竟他为了写出要提交给出资者的研究论文,已经一整晚没睡。 这份论文直到接近正午的刚刚才总算完成。在中午上床睡觉可不是正常学生该过的作息规律,至少在黄金周第一天,焰想要安安静静度过。 像这样享受健康睡眠也是健全日常的一景……然而就像是要粉碎焰这种卑微的愿望,走廊上传来他的监护人,御门释天的大吼。 「焰??????!你把研究所的财务报告书放哪里去了啊啊啊啊!」 「……糟。」 「……耶?」 发现不妙的焰咂了咂嘴。 铃华则发出走了音的惊讶叫声: 「……喂,兄弟(brother),到底怎么回事?我不会生气,你老实招了吧。」 「抱歉,姐妹(sister)。我必须改写财务报告书的内容,否则会危害到孤儿院的存亡。」 要提交给研究所出资者的文件并非只有报告用的研究论文,原本预定连增设的第三学研之设备费用与各项经费,以及这家孤儿院「canaria寄养之家」的营运费用也要一并提出。 希望能增添设备而要求的极低温电子显微镜(cryo-electron microscopy)还可以另当别论,如果想掩盖偷偷用经费买下五十五寸电视这类奢侈品的事实,身为代表的焰必须对报告书动点手脚。 浮报财务金额,藉此提高预算。 讲得具体一点就是要伪造文书。不过进行研究本来就必须动用庞大的资金,他已经想好最后要如何符合收益,只剩下该如何骗过出资者这问题。 由于忙着打这种歪主意,所以换句话说那东西……财务报告书尚未完成。 吓到头发都竖起来的铃华一脸铁青地站起。 「你……你打算怎么办!焰!什么时候要交?」 「预定要和论文一起在下午一点提出。」 「呜喔!只剩下一小时而已!你要拿什么借口去跟小彩说?」 铃华抱着脑袋发出惨叫。 身为出资者的大小姐要求必须在今天中午提交报告。问题是现在才开始着手,真的有机会赶上期限吗?不,不可能来得及。要是没想出办法,孤儿院和研究都会面临存亡危机。 西乡焰在陷入错乱的铃华旁边思索解决的对策。 看到这模样让铃华稍微恢复冷静,她开口发问: 「……那么,你有办法吗,兄弟?」 「不,game over了,姐妹。」 「也太快了吧!放弃得真干脆!真的找不出任何方法?」 「佛祖保佑。」 「求神拜佛有什么用!现在放弃比赛就结束了啊!立刻准备的话一定还来得及!」 彩里铃华跳上跳下地拿出资料。尽管慌乱言行特别显眼,但是该准备的东西似乎还是有确实准备。 焰卷起袖子,边叹气边拿起笔。 「是说,彩鸟大小姐要去新宿吗……我倒觉得六本木或银座一带比较适合她。」 「没那回事,其实小彩常常跟我们去看电影和逛华乃国屋书店……不对!现在不是聊这些的时候!好了好了,你快点写啊!快点!只要你提起干劲,有一个小时应该就能弄出点成果吧!」 「是是是……」西乡焰有气无力地响应并接过数据。不管怎么说,确实有必要好好处理。毕竟彩鸟是个行动派,一旦知道报告书会迟交,肯定会立刻亲自前来。在演变成那种情况之前,必须先想好可以拿来应付的某种借口。 当西乡焰正开始思考该用何种形式来伪造文书时——哔哔哔,手机响起简单的来电铃声。 看到液晶屏幕上显示的来电者姓名,焰皱起眉头。 「……不妙,是彩鸟大小姐打来的。」 「呜喔喔,真的假的?」 铃华抱住脑袋,焰一边做出相同动作,同时心惊胆跳地接起电话。 于是,电话的另一端传来沉稳冷静的说话声。 「——辛苦了,焰学长。请问现在可以打扰你一点时间吗?」 「当然可以啊,大小姐。财务报告书那方面没有问题,预定会在整整一个小时后完成并交出——」 「比起那种事,学长,我有两三件事情想问你。」 焰的发言被对方打断,让他有点意外地抬起一边眉毛。因为认识彩鸟之后,至今为止从来不曾有任何话题比资金运用更优先。 这也是因为对方——久藤彩鸟她家是西乡焰与彩里铃华所居住的这间孤儿院「canaria寄养之家」的出资者。目前有七十八名少年少女设籍于canaria寄养之家,他们的食衣住自不用说,还有花在其他方面的各项经费与就学所需费用等都是由久藤家(kudou)支付。 因此,彼此都很清楚经费相关问题是最优先事项。但是彩鸟刚刚居然把这种最优先事项用那种事带过,可见事态非比寻常。 焰也收起说笑的语气,疑惑地发问: 「……彩鸟,出了什么事吗?」 「嗯,这个……如果要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其实也算是有。不过该说连我本身也不是很清楚状况,还是该说发生了基本上应该不可能的事情呢……」 发言依旧不得要领的久藤彩鸟吞吞吐吐,就像是连她本身也不确定该如何说明某件事。这状况很罕见,因为彩鸟总是能有条不紊地叙述该讲的话题,或许今天是她第一次表现出这种态度。 也对现在的自己感到困惑的彩鸟本人刻意咳了一声,切入主题: 「换句话说,请问……学长身边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啊?」 焰这次忍不住歪了歪脑袋,也难怪他如此。 犹豫苦恼的结果居然是说出这种话,焰当然会想这样响应。 「不可思议是什么意思……具体来说是指什么?」 「这个嘛……比如说,有没有收到用奇怪方法寄来的信件?」 「信件?呃……你指那种用信封装着信纸的传统信件?」 「是的。如果要实际举例……像是有信件从天而降,或是在完全密室状态的房间里发生的不是密室杀人而是密室投书事件……还有就是……三毛猫帮忙把信件咬来之类……」 「……」 焰更是一头雾水。 彩鸟的声音越来越小,大概是讲出这番话的她本人也觉得很不好意思吧。 透过手机察觉这种气氛的焰很贴心地把「你到底在说啥啊?」的感想吞回肚里,换上有点担心的语气发问: 「彩鸟,该不会……这是某种新的赌输受罚游戏?」 「不,如果没有发生任何事那就好,请忘记我刚才的发言。」 「喔……好,嗯,毕竟彩鸟你好像也很忙嘛。话说回来,你今天不是要和铃华一起出去玩吗?」 「嗯,已经约好了。铃华爱好阅读,知道很多我没听过的书籍。所以今天要先过去学长你那边然后再——」 这时,说话声蓦地停止。这不自然的中断让焰不解地歪歪脑袋。 沉默持续了一小段时间。 接着,突然响起宛如尖锐利刃的声音。 「……请等一下,学长你刚刚说了什么?」 「咦?」 「我觉得自己好像有听到财务报告书之类的胡言乱语……难道报告还没完成吗!」 「……哇哩……」 「哇哩……哇哩是什么意思?这次是学长自己说不想使用电子档案而是要用手写,所以希望我等一下吧……!」 「佛祖保佑。」 「求神拜佛也无法让财务管理自动运作!」 久藤彩鸟难得讲话如此激动,看样子这次真的很不妙。 察觉自己没处理好的焰也在内心咂嘴,同时看向时钟。现在刚过十二点,只要赶工,大概勉强可以在下午一点时弄出点具体成果。 反过来说,万一彩鸟在那之前出现可就棘手了。焰还没安排好要如何把那些用途不明的费用全都朦混过去,因此无论如何都必须争取时间。 然而彩鸟却无视焰的响应,冷淡地宣布: 「是我自己太傻才会相信学长……!你目前在家吧?」 「咦?呃,是那样没错啦。」 「好,我快要到了,等一下就来讨论今后的问题吧——噢,对了,正好我也想针对最近购入的奢侈品问问学长你的说词!请做好心理准备!」 留下语带威胁的发言后,彩鸟结束通话。在此同时,孤儿院外传来车子停下的声音。 这行动力真的是迅速果断。刚刚通话时居然已经在前来此处的路上,实在准备万全。 焰皱起眉头,再度咂嘴。 「……真的假的?不妙,彩鸟大小姐到了!」 「呜啊!这下该怎么办?」 「再怎么说也不能就这样把报告直接交出去!我要带着数据逃走,铃华你帮忙争取时间!一个小时后,在老地方那间店会合!」 「任务了解!祝你幸运!」 焰罕见地边大吼边起身,毕竟目前已经演变成分秒必争的事态。他一只手抓着资料,另一只手搭上旁边的窗户往外跳,直接穿着室内用拖鞋冲过中庭。 根据状况来判断,走正门逃不掉。 焰应该是想从后门逃走吧。 先预测到这一点的御门释天已经把爱车开到那里,从车内大叫: 「够了!你每次都没学到教训!」 「啰唆!不过来得好啊,御门大叔!」 「别叫我大叔!快点上车,焰!」 焰跳上后座,御门释天立刻踩下油门。 因为车子突然往前冲而撞到头的焰有点不高兴,然而这并不影响释天伸出援手的事实。他摸着脑袋随口道谢后,拿出财务报告书。 释天以稍微超过速限的速度驱车前进,同时开口对焰说道: 「真是,这状况已经慢慢演变成例行公事了,大小姐迟早会对你感到厌烦。」 「别说那种话,你喜欢的香烟也是用经费买的吧?我知道你用研究所的名义买了整打的整条七星(mild seven)。」 「你这笨蛋,那是小费啊!小费!客户雇用佣兵,怎么能只给基本报酬!」 御门释天露出丝毫不感到愧疚的爽朗笑容。 这个叫作御门释天的男子——名义上是孤儿院的管理人,但真面目是自称在世界各地游走的自由中介人。尽管这头衔听来可疑,但是他帮孤儿院找到了出资者,是个相当优秀人脉也广的家伙。 在灯号变成红灯时,焰把视线移向车外。 不愧是黄金周第一天,路上到处都是学生。可以看到很多人都穿着便服逛街。 「……是吗,已经过了五年。」 「什么事过了五年?」 「没什么。总之请直接前往常去的那家咖啡厅,我会在那里迅速完成报告。」 「好——话说回来,焰。」 释天透过驾驶座的后照镜看向焰,语气也变得比较强烈。 不过犹豫了一会之后,他还是以和平常相同的声调发问。 「最近……你身边有没有发生不可思议的事情?」 「——啥?」 焰停下手边动作,以变了调的声音响应。 「……呃,具体来说?」 「这个嘛,如果要举例的话……就是有没有收到用奇怪方法寄来的信?例如信件从天而降,或是在完全密室状态的房间里发生的不是密室杀人而是密室投书事件……或者有三毛猫帮忙把信件咬来之类……」 「你到底在说啥?」 这次焰立刻回答,还怀疑起释天的脑袋是否正常。 身为十四岁少女的久藤彩鸟讲这种话还可以当作是充满梦想的可爱玩笑,但是发言的人换成一个已经超过三十五岁的大叔,那可就一点也不有趣。以为对方是和彩鸟套好招要戏弄自己的焰原本想再多说些什么,释天却抢先开口: 「不,没事,如果没发生任何事情那是最好。但是我想观察一下状况,所以预定要在孤儿院住个一星期左右,如果你能帮我安排房间就帮了大忙。」 「…………」 没想到释天接下来的发言却相当正经。 看样子他真的在担心会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毕竟释天再怎么说也是监护人。既然他表现出这种态度,无论言论本身有多莫名其妙,起码要认真对应过一次才合乎礼仪吧。 因此焰暂时把数据放到旁边,启动一起带出来的笔记本电脑。连上综合情报网站后,他缓缓开口: 「御门大叔。」 「我不是说过别叫我大叔吗?我才三十六岁。」 「是是是,御门先生。虽然这消息好像并不符合你刚刚提到的『不可思议』事件……不过我知道现在世界上出现了一个根本不可能发生的自然现象喔。」 「你说什么?」 「最近的新闻也经常提到吧?那个在南美形成,而且还引起各种传言的超大型台风。」 「……超大型台风?噢,据说这几天会直接撞上东京的那个?」 「就是那个。其实这个大型台风具备各式各样在科学上不可能发生的特性——你看,这网站上还制作了特辑。」 焰这样说完,开始念出综合情报网站上刊登的内容。 ——在南美大陆近海形成的二十四号台风越过赤道北上,在欧洲部分地区造成严重损害后,目前强度并没有转弱,而是经由东南亚继续往东前进。预估受灾的居民已经超过两百万户。 二十四号台风原本按照惯例被命名为「西马隆(cimaron)」,后来因为该台风异常的行进路线与国际性的威胁,所以改名为「天之牡牛(taurus)」并作为固定的专有名称。(注:cimaron的意思是野牛) 预计会在黄金周前半登陆东京,气象局已经呼吁民众尽量避免远行—— 焰念到这边,停了下来。 「以上就是现今最热门的不可思议新闻——如何,有参考价值吗,御门先生?」 「……呃,在其他方面是很有参考价值。不过,这台风到底有哪里不可思议?是因为它走了不合理的行进路径吗?」 「喂喂,你问这啥问题?南美大陆近海是南半球,欧洲大陆是北半球。换句话说,这个台风越过了理论上不可能跨越的赤道。正常情况下,台风应该不可能从形成的位置通过赤道吧?」 「是那样吗?绝对不可能?」 「绝对。」 焰立刻回答并重重点头,释天还是抬着一边眉毛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抱歉,我对科学方面实在不太清楚。能不能稍微讲解一下呢,西乡博士?」 「好,我就简单说明吧。这些会成为考题,你要仔细听讲。」 嗯哼!焰咳了一声后,开始简略说明现在发生的不可思议事件。 「直接讲重点,自然界存在着旋转的力量,也就是所谓的地转偏向力(coriolis force)——形成漩涡的力量。这种力量在北半球和南半球会分别往完全相反的方向作用,导致海上漩涡与台风气旋也一定只会转往固定的方向。因此,基本上在地转偏向力不存在的赤道地区不会形成台风,已经形成的台风跨越赤道更是让人完全无法想象的状况。」 「……哦?也就是说,你认为存在着自然界力量之外的形成原因?」 「虽然是很骇人的推论,但并非完全不可能。基本上这台风从形成时就充满谜团,南半球的台风基本上只会顺时针旋转,然而二十四号台风『天之牡牛』却打从形成时就以逆时针方向旋转。所以猜测此台风的形成原因是源自于与自然界力量完全不同的力量,是一种很初步的怀疑。」 「嗯……」 释天把手搭在下巴上,露出锐利眼神。 「……国际间禁止开发气象武器,你认为是有某处违反了这个禁令?」 「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网络上流传这个台风是哪个国家制造了气象武器并进行实验……我也觉得说不定是相当接近真相的推论。从台风的持续力、波及范围以及超越自然界法则的力量中,都可以让人感觉到某种意志。所以也许是人工制造……或是和某种超常存在有关连。」 「例如……神的力量?哈哈,这可不是身为研究者幼苗的人该讲出口的言论呢。」 听到释天的挖苦,焰笑着摇头。 「没那回事。听说越是出名的研究者和学者,越常以信仰作为心灵上的依靠。我原本就没打算不分青红皂白地否定神明那类的超常存在,更何况——」 焰的视线突然飘向远方。 他看着冒出新芽的枝叶,喃喃说了一句: 「更何况我们这些canaria寄养之家的孩子们……都不普通。基本上如果要探讨世上是否真有不可思议的事物,我们这些人的存在就等于是不可思议的聚集体吧。」 「……嗯,也对。」 短暂的沉默笼罩彼此。 两人都暂时无语,在信号转绿的同时,焰才摇着头笑了。 「有点走题,总之我知道的不可思议事件大概只有这个。是否有参考价值呢,御门先生?」 「有有有,在各方面都大有参考价值……哎呀,原来如此啊。一旦没有通过正规的门,会导致星兽以那种形式显现吗?」 「啊?」 「别在意,我是在说自己这边的事情。不过真没想到世界上出了这种状况。我晓得有个巨大台风正在接近,但不知道是路径那么变态的台风……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这么清楚? 一般来说不会特地去调查台风的形成地点吧?」 「噢,关于这个……其实这台风还有另一个奇怪之处,而这个奇怪之处更加强了『台风是气象武器』这理论的可信度……你没听说这方面的消息吗?」 「哦?没听说,可以麻烦你补课吗?」 「这么勤学真是值得嘉奖——其实这是个秘密,据说台风经过的国家几乎一定会爆发新种病毒大流行的疫情。」 再度大吃一惊的释天透过后照镜望向焰。 御门释天身为自由中介人的头衔并非只是虚张声势或随性胡闹。他应该是判断根据状况与局势,这件事有可能会牵扯到他的本业吧。 「新种病毒大流行是严重事态吧!没找到治疗方法吗?」 「以现存的方法来说,还没找到。而且听说这种病毒不只会感染人体,连植物也会受害。看样子今年小麦和玉米的市价肯定会暴涨。」 虽然语气听来轻松,不过先前这番话如果是事实,就成了非同小可的严重事件。 既然台风从欧洲沿岸冲向东南亚,那么农作物受到的病害将会成为史上空前的规模,甚至有可能引发大饥荒。 「……伤脑筋。真是那样的话,人类迟早会灭亡。西乡博士。我等真的已经没救了吗?」 「当然是因为还有办法,我才能如此冷静——嗯,接下来要进入正题。针对这个尚未确立有效治疗法的病毒,说不定能发挥出明显疗效的唯一对策,其实正是我们在研究的奈米机械。」 这句话让释天越感兴趣。 「哦?意思是要正式开始实用化吗?但是临床试验要怎么解决?」 「那方面已经解决了。这次的病毒好像与天花相近,但是毒性很强而且扩散速度又太快,所以对方似乎也迫切需要。多亏这样,我们才能以一般来说根本不合理的速度通过第二期临床试验……算了,其实也很有可能是因为everythingpany在背后运作啦。」 西乡焰咧嘴一笑。 ——「everythingpany」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随即在西欧成立,目前名列世界前五之内的大型贸易公司。 这种经营范围遍及电子机械与医疗、美容药品,能源开发等分野的世界性大企业为什么会提供资金给西乡焰所属的孤儿院「canaria寄养之家」呢——答案在此。 以「转让西乡焰他父亲创造出的技术」,以及「负责解析查明已完成的样品」这两点为条件,everythingpany成为孤儿院的出资者。 「原来是这样吗……哎呀,所谓不幸中的大幸正是指这种情况。如此一来,你父亲的研究之一终于能够公开。我记得你父亲制作的奈米机械是最新式的粒子机器……叫『第三种星辰粒子体(3s nano machine unit)』对吧?」 「没错,但我还没能百分之百重现出之前完成的样品,充其量只是让功能之一得以重现而已。如果换算成进度,顶多只有百分之十吧。」 「哦?所以是那个百分之十刚好能够击退新种的病毒?」 「不,虽然还不能断定……但是只要脑内没有病灶,就算对象换成现有的病毒,应该也能在相当广的范围内确认其功效。只要研究再略有进展,我想大概还能用来除去癌细胞。」 焰讲得随随便便,释天倒是睁大眼睛感到惊叹。 「……真的假的?就算是医疗革命也有点太夸张了。」 「我也是这样想,不过利用奈米机械摧毁癌细胞的方法是满久之前就已经有人着手的分野。虽然利用秘技让人有点心虚,但我们目前的确领先一步……话虽这么说,其实也没什么好自鸣得意啦。」 「为什么?这成就明明非常了不起啊。」 听到释天的赞赏,焰摇着头否定。 「别忘了,我们的目的并不是医疗革命,而是能源革命。奈米机械的已完成样品还有许多未知的部分,更何况——」 焰突然露出自嘲的笑容。 「……更何况,就连重现出样品的我本身也完全无法理解样品的构造。我掌握的部分只有功能的作用和结果,在做的事情只有画出设计用图。要是有死去老爸的论文,大概早就更有进展了吧。」 「————」 听到他的自嘲,释天回以苦笑。 刚才的发言话中有话。如果有仔细在听,一定会忍不住指出其中矛盾吧。 然而释天却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 「不过啊,这不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要是按照原本的手续,从通过临床试验到普及,不知道得花上十年还是二十年……」 「的确是那样。毕竟连我一直很想要的最新式电子显微镜,也是因为这次的功绩获得认可而愿意出借给我——你相信吗? 一个显微镜居然就要价二十五亿日币。」 听到焰说出口的金额,释天惊讶得瞪大双眼。 「二……二十五亿?喂喂,二十五亿的显微镜是啥玩意儿啊?难道镜头用了钻石吗?」 「哼哼,人类智能的价值可是高过钻石。就算只是一台仪器,也会被赋予夸张的金额——哇!危险!释天!」 焰激动大叫。 他们搭乘的车子一右转进入小巷,立刻有一辆黑色高级车开过来横在车头前方,像是故意挡路。这差一点演变成车祸的粗暴行动让两人同时咂嘴。 然而明白那辆黑色高级车属于谁之后,两人都仰头望天……其实正确来说,会搭着高级车在这附近出没的人只有一个。 「……笨蛋释天,居然被追上了。」 「抱歉,我忘记颇哩提被聘为司机。」 瘫倒在方向盘上的御门释天垂头丧气地回答。 一名身穿西装,白发褐肤的女性走下高级车的驾驶座,接着打开后座的车门。于是,现场响起如铃声般清脆响亮的声音。 「……今天天气真好,学长、释天先生。是个最适合驾车兜风的日子。」 「——————」 少女的声音沉静又带着清凉感,宛如风铃。 明明没有抑扬顿挫听起来却柔和悦耳,大概是因为语调中还是带着对方特有的亲近感吧。嘴边浮现的沉稳笑容也让双唇显得更加可爱。 ——然而,她的眼里没有笑意。 翠绿色的眼眸静静凝视着焰。 被这对沉静又有力的双眼这样看着,恐怕没有任何男性能不感到胆怯。以端正姿势站立并望着这里的模样一方面展现出简直不像是十四岁少女的清正廉明气势,同时也释放出无言的压力。如果怒气能被肉眼辨识并进行观测,大概正如熊熊烈火般往上窜升吧。 ——久藤彩鸟,everythingpany会长的女儿,是和西乡焰同校的学妹,同时也是他的雇主。 这样的人物正展现出彷佛随时有可能出手攻击的怒意。 面对凶猛的主人,焰只能做好心理准备,乖乖下车。 「……午安啊,彩鸟大小姐。还没到一小时喔。」 「我不认为目前尚未完成的财务报告书能在一小时后完成,可以推测出其中有什么隐情……你愿意告诉我吧?」 冰冷的视线带着压力。这下已经走投无路,无论提出任何理由,恐怕都无法说服她。 既然如此,只能豁出去拼了。管他是会玉碎还是粉碎都无所谓。 焰抬起头看向天空,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然后低下头像是已经认命。 「对不起,彩鸟大小姐。偷偷用经费购买的孤儿院设备还没有计算进去。讲得具体一点,就是起居室的大型电视那些东西。」 「……然后呢?」 「这一切都是肇因于希望能在家人团聚之处享受到安宁的在下个人欠缺应有的德行。我只是想让年少组的孩子们能展现笑容,才会一时鬼迷心窍。在此还请大小姐宽大慈悲地放过我一马,如果您愿意帮忙隐瞒,那么算是欠您两次人情……不,三次也可以!拜托!要我做什么都行!」 啪!焰合起双掌苦苦哀求,难得看到他这么拼命。 他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们的孤儿院「canaria寄养之家」是一个缺乏娱乐的机构。自从长期使用的三十二寸电视寿终正寝之后,孤儿院内的笑声明显减少。焰对这种状况无法束手旁观,不得已只好买下那台最新型的五十五寸电视。 彩鸟对这方面的状况也很清楚,她轻轻叹了口气。 「欠三次人情吗……要骗过敝公司的财会部门,这代价太少。」 「……不行吗?」 「正确的说法是,无论欠多少次都无法影响财会部门,毕竟那可是最顽固的单位……所以关于这次的人情债,就从我个人的口袋里出钱买下吧。」 「你说什么?」 焰抬起头。 彩鸟露出淘气微笑后举起手扠腰,然后回头望向那位褐色皮肤的女性司机。 「颇哩提,关于canaria寄养之家的设备,请处理成是我赠送的礼物。金额应该不低,但是能让学长欠我个人三次人情的话就算是便宜。」 「啊……等等……」 「谨遵吩咐,大小姐。」 褐色皮肤的女性——被唤作颇哩提的她如此回答之后,利落地从焰手中抢走财务报告书,塞进车子的行李箱。 彩鸟打开后座的车门,轻拍座位并催促焰上车。 「好啦,那么我们出发吧。今天学长必须担任铃华和我的护花使者,藉此偿还第一个人情债。可以吧,学长?」 彩鸟拍了拍座位。真是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居然靠金钱来让对手欠下人情,不愧是闻名天下的everythingpany千金。实在是精彩的高利贷。 如此一来焰已经无计可施。 他第三次仰头望天,脸上露出苦笑。 「……了解,事情能这样解决的话,的确算是便宜。」 「一点也没错……还有,很抱歉要先斩后奏,但我从今天起要暂时住在孤儿院里,所以想麻烦学长帮忙安排房间。」 「啥?」焰先看看彩鸟,才看向释天。 他也提了同样的要求,难道是最近流行这样做? 「要住是可以啦,但是释天从今天起也要来住这边,没有空房间了。」 「?不是有一间没人使用的房间吗?睡那间也没关系。」 「呃,可是那房间……算了,也无所谓。」 焰搔着脑袋,似乎很尴尬地应允。 当他正想要上车时,阳光突然暗了下来。 「……咦?居然来得这么快?」 根据预测,二十四号台风抵达东京的时间应该是今天晚上才对。焰虽然觉得未免来得太快,不过气象局的预测和实际情况有个半天左右的落差也是常有的事。 御门释天却以严峻的眼神观察天候变化。 「……这可不寻常。」 「会很糟吗?」 「嗯,会非常糟吧。今天晚上到家之后可别再出门。」 释天只讲了这些话,随后启动爱车潇洒离开,不知道要去哪里。 焰并没有很当一回事,只在脑袋角落随便记下最好要早点回家,就陪着久藤彩鸟和彩里铃华一起去逛街购物了。 第二章 ——几小时后。 山明水秀的景色遭到强烈豪雨和雷鸣的袭击。 伴随着雷云的天色化为雨势大到甚至阻碍视界的暴雨,在沿海掀起大浪,还导致山间的河川泛滥。泛滥的河川涌出几乎吞没下游城镇的混浊洪水,让人产生宛如有一条龙现身的错觉。 养在河边的家畜连同围篱一起被冲走,最后消失在水面上。 因为突如其来的变化而陷入混乱的动物们无力抵抗,只能惊慌逃走。然而雷云彷佛拥有意志,翻滚蠢动后以落雷将逃走的动物们一一劈倒在地。 降临的这场狂风暴雨,简直会让人误以为是人间地狱。 然而在暴风雨中,却出现一个潇洒往前奔驰的男子身影。 (这真是……超乎想象……!) 身穿用来抵挡风雨的服装,朝着风暴中心前进的男子——御门释天完全不把从横向猛烈来袭的狂风当一回事,而是直直瞪着风暴中心。 雷云像是锁定目标般地试图击中释天,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面对这种每个人都会战栗惊恐的光景,释天却从未减缓脚步。 这也当然,基本上他根本不畏惧这场狂风暴雨。 御门释天一派泰然地往风暴中心冲刺。 就像是在回应他的斗志,不知何处传来猛牛的咆哮声。 模糊视野里可见的地平在线闪过一道雷光。因为出现久违的挑战者,制造出这场不自然暴风雨的罪魁祸首不再隐藏自己的身影。 「geeeyaaaaaaaa————!」 积雨云的形状开始改变。让人联想到偶蹄类动物的外型,还有一对昂然耸立势如冲天的闪电双角。 已经无法计算全长到底是多少。 毕竟对手正是积雨云本身。 构成暴风雨漩涡的云层现在化为伴随着雷光的一头斗牛。尽管没有实体,然而积雨云聚集而成的巨大牛蹄光是踏出一步就让大地震动,划下裂痕。树木被裂痕吞噬,连柏油马路也惨遭粉碎。 这副模样正是神话中描述的星座之兽。 面对即使是修罗神佛也会感到畏怯的天之牡牛,释天却不惧怕那充满威胁的姿态,反而瞪着对方。 积雨云形成的牡牛发出斗牛般的咆哮声,看起来随时会冲向他。 (好啦……这家伙真让人伤脑筋。光以目前来看,成长速度就已经超越真正的「天之牡牛」。但是,现在的我能战斗到什么程度呢……!) 御门释天摆出备战态势,迎向不断翻腾滚动,彷佛具有生命的积雨云。如果不是眼睛的错觉,可以看出他全身微微散发出让人联想到闪电的光芒。 这光芒让积雨云形成的牡牛咆哮得更加激烈。 暴风雨的势力范围也更加拓展,准备登陆东京。 * ——西乡焰、彩里铃华、久藤彩鸟这三人先逛完华乃国屋书店再随便吃顿饭,接下来去看了最近刚决定重拍的电影。 看完电影时,天气已经开始转坏。 等到他们在日落时分回到孤儿院后,已经陷入窗户遭到横向吹袭而来的骤雨狂风激烈拍打,建筑物缝隙也到处都在漏水的事态。看到门口盆栽的枝叶整个折断倒成一地的惨状,让他们不得不顾虑起外面东西可能会被吹进来的危险。 先教导年少组如何处理窗户让玻璃即使破了也不至于喷得到处都是之后,西乡焰、彩里铃华、久藤彩鸟等三人也四处奔走帮忙。 做好防台准备的三人精疲力竭,随便吃点东西当晚饭后,才像是缓了口气般地露出苦笑。 焰打开电视确认台风的情报。 「这次的黄金周第一天实在糟透了,是这几年难得碰上的悲惨状况。」 「没错!花坛和盆栽都乱七八糟,肯定只能重种!连紧急用的储备粮食都全灭了!」 「……原来那些芦荟是食物吗,铃华?」 焰忙着观看台风速报,铃华因为食用植物全毁而开口抱怨。 彩鸟拿着已经空了的茶杯站起,大概是要去冲第二杯吧。目送她离去之后,焰随口对铃华问道: 「话说回来,我之前就有点在意……为什么彩鸟只有对铃华你讲话时不用敬语?」 「嗯?噢,这件事啊。我们两个不是都有参加学生会吗?在学校里几乎随时同进同出,要是讲话还那么见外实在很麻烦,所以我就基于学生会长的权限要求她不可以用敬语。」 「原来如此,果然很有你的风格。」 彩里铃华和久藤彩鸟都是学生会的成员。或许会让人感到难以置信,然而铃华发挥出的强大实力不但让她从国中一年级就当上学生会长,甚至还连任三年。这大概也要归功于她那种跟任何人都能立刻建立起交情的不怕生个性吧。 「看这情况,学校的食育用家畜小屋或许也有危险……」 「对喔,话说起来学校的确有和大学研究所那边进行产学合作。」 焰以现在才想到的态度喃喃响应。 西乡焰他们三人就读的学校——私立宝永大学附属学园是采用一贯式直升制的私立大学附属学校。大学校地内另外设置了小学部、国中部、高中部的校舍,并且各自拥有一个操场。虽是这附近数一数二的名校,但因为everythingpany也有参与经营,再加上要支持焰的研究,所以安排他们前来入学。 连孤儿院的年少组们也获得只要能通过小学部考试就可以免除学费的优厚待遇。就算失败,将来也还能再参加国中部和高中部的转学考试。这是把焰他父亲研究的奈米机械专利权转让一部分给everythingpany后才争取到的条件。 至于产学合作,则是高中部、国中部的学生与大学部研究室或everythingpany共同进行之产业研究的一环。宝永大学是在日本国内也算数一数二的私立附属学校,为了让学生从小培育出具备世界观的视野,从国中就开始加入产学合作这种教学方式。 以特别资格出入宝永大学研究所的焰,与身为国中部学生会长的彩里铃华一起提出了畜牧等各式各样的产学合作方案。 刚刚提到的食育用家畜小屋也是其中之一,而且和焰正在研究的奈米机械也并非全无关系。 「要是动物们逃走,学校方面也会困扰吧。养了什么?」 「呃……十只鸡和五只小猪,原本预定顺利的话要制作成美味的烟熏火腿和香肠。基本上已经事先补强过饲养小屋……但是没有预料到风雨会如此猛烈。说不定小屋会被整个吹走,我可以去看一下状况吗?」 「嗯,我会带彩鸟去房间,你要尽快回来。」 「好!」铃华响应之后潇洒跑走。她才刚通过走廊的转角——脚步声突然消失。 「……居然偷懒,至少从走廊到玄关该用走的吧。」 或许会有人认为让少女只身在台风天出门并不妥当,然而焰并不担心。因为铃华在这间孤儿院里也是特别中的特别。 焰站了起来,直接前往厨房去找彩鸟。 「彩鸟,差不多该带你去房间了。」 「啊……好,就是之前提过的房间吧?」 「没错。呃,因为那是男生的房间,如果有什么不便就请多见谅啦……啊,抱歉,有邮件。」 听到细微的来信提示音,焰打开手机。 在别人面前这样做似乎欠缺礼貌,但刚刚响的是研究所的联络用手机。虽说研究所在黄金周期间也放假,不过也有可能是在强烈台风中发生了什么紧急事态。 问题是新收到的邮件却显示出从没见过的发件人。 (queen.hallowe′en@ne.jp……?这是啥?广告信吗?) 焰不解地歪着头,内心嘀咕了几句。 ——这封邮件很可疑。 基本上正如刚才所说,除了研究所的成员,应该只有彩鸟和释天知道这支手机的信箱。所以这有可能是那种会导致邮件内容外泄的恶意病毒。 要是中了特洛伊木马之类的典型病毒,可是死了也会被继续嘲笑的耻辱。焰边摇头边收起手机。 「学长,是重要的邮件吗?」 「不,只是恶作剧。我带你去房间,跟我来吧。」 焰就这样丢着邮件不管,领着彩鸟移动。 走廊上的窗户还在嘎吱作响,多少也是因为窗框本身已经老化。这下要是哪天发生地震肯定撑不住。 差不多该考虑整修建筑物的问题了……焰边思考这些事情边快步前进。 到达目的地的房间后,他拿出钥匙,同时提起已经离开的房间主人。 「这房间的主人不在,所以不必客气随便使用吧。反正那个人也不会回来。」 「怎么说?」 「那个人本来就很少在家。最后一次回来是在五年前,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真是,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做什么。」 脸上挂着苦笑的焰打开房门,含糊地解释状况。 ——西乡焰寄身的这间孤儿院「canaria寄养之家」的创设,和一名女性与一名少年有关。 女性自称叫作金丝雀(canaria),国籍不明。 虽然不清楚她到底是从哪里获得资金与人脉,但金丝雀转瞬之间就找到十名以上的出资者,创设这间私立孤儿院,打下让设籍于此的少年少女们能够接受正常教育的基础,还一手包办孤儿院的经营。 然而身为创办人的这名女性?金丝雀已经在五年前败给病魔离开人世。尽管无法确定这是否就是起因,原本为数不少的出资者们纷纷抽手。 至于另一名与创设有关的少年则是在五年前的黄金周期间突然失踪。完全无法掌握他在哪里做什么的消息,至今仍旧音频不通。 一般认为春天是邂逅的季节,对焰和铃华来说却正好相反。 从晚春进入初夏的这个时期,经常让他们经历重大别离。 「原来是这样吗……我不知道这间孤儿院里曾有那样的人。我一直以为学长就是最年长的成员。」 「我现在的确是最年长的成员。那个人应该已经成年,我想他一定在国外过着随心所欲的生活。」 「……你没有想过那个人可能已经死了吗?」 「?怎么可能会那样想。好了,进去吧。」 彩鸟依言进入主人不在的房间。 她原本想象里面应该积着灰尘,却发现室内比其他空房间更整齐清洁,让彩鸟很是讶异。 「……学长,这房间已经五年没人使用了吧?」 「嗯。不过呢,大扫除时会顺便打扫,万一长霉就麻烦了嘛。」 「可是房间的主人不是下落不明吗?」 「虽然下落不明,但又不是已经死了。那个人可不是会随便死在路边的家伙,说不定哪天就突然又晃了回来。要是到时发现自己东西不见而闹起来可没法对付,毕竟他平常就是个嘴上功夫厉害的麻烦家伙。」 不过真的很占地方,真希望他快点来把东西拿走……焰没好气地这样说道。 彩鸟露出更加意外的表情,之后她似乎察觉到什么,换上有点淘气的笑容探头看向焰的侧脸。 「……原来如此,学长跟铃华都很喜欢那位大哥哥呢。」 「你为什么会得出这种结论?」 「因为怎么听都是这样。一般来说,根本不可能为了不在的人把房间整理得这么干净。而且五年前你们才十岁而已吧?除非把对方当作家人看待关心,否则谁会为了年幼时就别离的人顾虑这么多呢?」 焰不太高兴地把钥匙放到桌上。尽管对他来说实在深感遗憾,然而实际上铃华以前和这房间的主人的确相当要好,大概也没有必要特地强烈否定吧。 这时,他突然注意到放在桌上的猫耳耳机。焰拿起耳机转了几圈,脸上露出苦笑。 「……算了,我的确不讨厌他。虽然根本无法想象那个人到底在哪里做什么……不过毕竟他是个强到夸张的人,我想不会随便挂掉。」 「强到夸张?」 「嗯。当然,我的意思是肉体方面的强大。」 「肉……肉体方面的强大?」 「没错,那个人在我们之中也算是格外特殊,不是那种可以关在一个小地方里生活的人。」 是这样吗……彩鸟响应得很模棱两可。 这也难怪。毕竟在这个现代社会中,肉体方面很强大又有什么用呢?再加上彩鸟还只是少女,对于这话题肯定无法立刻理解。 更何况讲到那个人的力量,具备了不亲眼见识就无法实际体会的规模。 「先不提这个,学长。铃华在忙什么呢?还在忙着防台吗?」 「噢,那家伙去学校了。她说担心食育用的动物所以要去看一下。」 咦?彩鸟惊叫一声回过身子。 「……学长,你刚刚说了什么?」 「啥?我说铃华她去学校了……」 「你让她一个人去吗?在这种狂风暴雨中?」 彩鸟很激动。 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大雨灌满路边的排水沟,淹水已经高达脚踝。狂风把每一个盆栽都吹倒,现在增强到几乎连招牌都会被吹掉。 每分钟都出现闪电,雷声也响个不停。随时有可能停电。 完全不是少女能单独出门的状况。 然而焰却没有表现出慌张态度,而是搔着脑袋烦恼该怎么说明才好。 「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那家伙没问题。那个,你也知道吧?基本上这间孤儿院的成员都很特殊,铃华更是其中的special。所以根本不必担心——」 下一瞬间,彷佛会撕裂夜幕的轰隆声响传进孤儿院里。 两人差点误以为那是雷声,但发现建筑物本身在略微晃动后,他们立刻察觉刚刚的声响其实是爆炸声。 「刚刚的爆炸声……好像来自学校那边。」 「释天先生呢?释天先生现在在哪里?」 彩鸟抓住焰的手,似乎满心焦躁。 焰虽然吓了一跳,还是很快恢复冷静拿出手机。释天的确很有可能知道什么消息。 「他说有急事,出去之后一直没回来。不过天气糟成这样,应该没有去到多远。我想只要联络一下就可以马上找到人。」 「不……不好了……!铃华有危险!」 话声刚落,彩鸟就一直线冲向玄关。 正在打电话给释天的焰也追了上去,彩鸟的速度却快得不寻常。焰才刚冲过走廊,她已经打开玄关大门冲了出去,甚至连门都没关上。 焰切掉一直无人接听的电话,狠狠咂嘴。 「混账!彩鸟大小姐是在想什么啊!」 他开始思索彩鸟最后的发言是什么意思。 ——从今天早上起,彩鸟和释天的言行就很奇怪。 可以感觉出他们都在警戒某种不确定是什么的对象,但看样子两人的目的并不相同。想来彩鸟也是判断一般事态靠释天一个人就足以因应,所以才会一时掉以轻心吧。 总之毫无疑问,两人藏着什么秘密。 焰拿出放在玄关的雨衣,赶往彩鸟和铃华的身边。 * ——私立宝永大学附属学园正门前。 外面的风雨夸张到超乎预料。 交通系统已经全面瘫痪,大马路上别说车子,连人影都看不到一个。降雨量超过道路排水功能的容量上限,雨水满溢而出,水位甚至淹没鞋子到达脚踝。 奔跑的双脚因为受到积水纠缠而特别沉重,但现在不是在意这种事的时候。 喘着气往前跑的焰总算到达学校正门。 (饲养小屋是在校舍旁边吧?希望食育动物也是养在那里。) 现在是晚上,警卫已经回家。但是再怎么说也不可能从正门进去。 焰在狂风暴雨中穿过学校的后门。 被修剪整齐的校内行道树被暴风吹歪,新长出来的叶子掉了一地。 差点被暴风雨吹走的焰好不容易靠近饲养小屋——这时,却听到好像有动物在吞食猎物的声音。 (……刚才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听起来很恶心。 那不是雨声,绝对不是那种具备清凉感的声响。 如果要比喻——就像是含有水分的没熟绞肉遭到啃噬。这样的声音并没有被激烈的雨音掩盖,正在不断响起。 刺耳又让人不安的声音让焰提高警戒心。他蹑手蹑脚地慢慢靠近,躲在校舍后方看向饲养小屋。 于是,他看到有个几乎盖住小屋的巨大影子在晃动。 (呜!) 焰拼命压抑住惊叫声躲回校舍后方。没有直接大叫应该算是表现得很好,也有可能是暴雨声帮了一个忙。如果换成普通的学生,肯定只看一眼就会脑袋混乱,陷入恐慌状态。 他目睹的巨大影子就是如此充满冲击性。 「gya……gya……!」 贪婪啃噬家畜的怪物发出吼声。 庞大怪物张嘴直接咬向小猪的背脊,单手就捏烂了五只鸡。照明灯具已经坏了所以无法辨认出明确外观,但是对方的高度肯定有人类的三倍以上。虽然以双脚站立,躯干却严重失衡,看起来似乎是靠瘦弱的下半身来支撑强韧的上半身。 整体呈现出一种显然无法负荷自身重量的造型。 (喂喂……这未免太超乎想象了吧?) 焰躲在阴暗处观察身躯巨大的怪物。 尽管因为太暗而无法看清,不过怪物头上长着两根角,脖子以上的外型很明显超出人类的范畴。 (那对角和头部的耳朵……是牛型怪物?该不会是从哪间研究所逃出来的吧?) 他关掉快门声,拍下照片。尽管是个很平凡的推理,但只能这样猜测。 如果彩鸟和释天是在警戒这个怪物,也难怪他们会含糊其辞。焰自认是个思考灵活的人,但如果两人事先向他说明世界上存在着这种怪物,焰也不觉得自己真的能够正确理解。 另一方面,怪物重复着把动物吃下去再吐出来的神秘行动。显然不是为了满足食欲,或许只是一种基于本能的动作。 观察完怪物身影的焰为了和释天联络,打开手机的通讯簿。 这时,小屋另一边传来脚步声。 焰诧异地抬起头。 在他感觉到有人出现的同时,现场响起尖锐的金属声。 「——!」 明明现在下着大雨,眼前却出现四散的火花。 焰的耳力无法明确分辨,只知道双方短兵相接的回数是六次。虽然是时间不足刹那的攻防,然而要用来分出彼此胜负已经十分足够。 身躯巨大的怪物双脚流血,原地跪下。 依然无法理解发生什么事的焰惊险地接住那个被怪物打飞,正好摔往自己眼前的人影,然后更是大吃一惊。 「彩鸟……?你在做什么啊!」 「我……我才想问这句话……为……为什么连学长你都……」 「当然是因为你冲出孤儿院啊!我不是一直强调铃华不会有问题吗……!」 彩鸟想要反驳却无法再多说什么,只是不断咳嗽。 「……真是……丢脸……没想到身体已经迟钝到连交手十招都办不到……!」 她似乎很痛苦地扭动身子,就这样失去意识。仔细一看,彩鸟的侧腹有道严重的撕裂伤。看到伤口的深度,焰立刻明白她是因为出血过多而导致休克。 万一伤口深及内脏,恐怕必须马上进行手术。 幸好巨大怪物脚上受伤,现在或许能顺利逃走。 「要撑到实验室啊!去那里就可以帮你急救!」 明知彩鸟已经失去意识,焰还是拼命呼唤她。没有反应表示相当危险。 焰背起彩鸟,往校舍的方向奔跑。 然而怪物却没有好心到肯放过他毫无防备的背影。 「geeeyaaaaaaaa——!」 人类语言中枢无法理解的吼叫声传遍周遭,即使和声波武器相比也毫不逊色。破损的饲养小屋被连根拔起后整个弹飞出去,校舍出现裂痕,窗户玻璃纷纷破碎。连隔了一段距离的焰也被冲击撞飞,溅起一片水花。幸好正下着大雨,焰也有把雨衣的帽子戴好。要是彼此距离再近一点,鼓膜肯定会被震破。 受到焰倒地的影响,背后的彩鸟发出痛苦呻吟。 「呜……!」 「抱歉,再忍耐一下就好!」 尽管满身是泥,焰还是背着彩鸟站起。 担心伤口进了泥巴会造成不良影响的焰小心翼翼起身,对手却不允许他如此从容。趁着两人倒下,庞大怪物已经拖着脚往前迈进。只是往前踏出一步就让积水往外高高喷起一整圈水花的模样,完完全全是威胁的化身。 明明怪物脚上的伤势应该不浅,它的冲刺却可媲美战车。焰立刻跑向附近校舍的楼梯口,打破大门玻璃开锁。那家伙如此巨大,想必没办法挤进校舍里。 继续前进来到接近校舍中央的位置后,焰停下来靠着墙壁,喘了口气想调整呼吸。虽然彩鸟是个少女,但毕竟是背着一个人奔跑,绝对不是轻松的劳动。为了从这里一口气冲向研究室,无论如何都得先让呼吸恢复正常。 ——然而他太天真了。 突然,宛如地震般的地鸣声袭击两人。 「geeeyaaaaaaaa——!」 凶猛的咆哮,剧烈的振动。设备突然碎裂四散,简直让人误以为有土石流冲击楼梯口。最惊人的是,庞大怪物居然把脑袋塞了进来,像是想要窥探内部。 虽然因为躯体过于庞大造成肩头附近卡住,但一只手和头部——牛的巨大脑袋却彷佛化为凿岩机,轻易地搅碎校舍的柱子。 比起重机更强韧的手臂光是挥动一下就把鞋柜一个接一个打飞,瓦砾掉到焰的头上。 「可恶!这家伙也太扯!」 焰护住彩鸟让她不会受到飞散的碎片袭击,自己的额头却被拳头大碎片打中,流出鲜血。不过并没有受到更严重的伤,一定是因为平时常做善事吧。 但是现在还不能放心,凭那庞大的身躯,怪物应该可以边破坏校舍边继续前进。 尽管无法确定它没这样做的理由,然而焰得出一个假设。 (不仅是因为脑袋不好,难道它还有无视周围,追逐人类的习性?而且看这个像是牛加人的造型……根本是弥诺陶洛斯吧!) 焰抹去水滴,瞪着牛怪的巨大脑袋。 弥诺陶洛斯——是希腊神话里登场的半人半兽怪物。焰并不清楚祥细内容,只知道那应该是牛的怪物,会吃掉被当成活祭品丢进迷宫里的少年少女。 尽管这里并不是迷宫,但是在这种遭到狂风暴雨笼罩的学校里被弥诺陶洛斯追杀,简直像是一场不怀好意的脱逃游戏。 要是把那家伙丢着不管,很有可能无法脱身。 焰反射性抬起头确认周遭,注意到墙上设置的灾害用紧急装置。发生火灾或地震等灾害时,只要根据状况输入安全密码并拉下旁边的拉杆,就可以启动对应灾害的设备。 (灾害用的紧急装置……火灾用的灭火瓦斯采用了对生物无害的成分,用了也没意义……不,如果这东西跟研究所那边是相同的装置……!) 有一组安全密码,是用来防止另一种和火灾、天灾与地震等不同的灾害。如果校舍内也配备了那个装置,或许有机会逃走。 现在没有时间继续犹豫。怪物匍匐前进,逐步破坏入口,拓展空间。焰拆掉覆盖装置的防护罩,输入安全密码后把手放到启动用的拉杆上。 「拜托要动啊……!」 被焰往下拉的拉杆发出沉重声响,于是校内各处都传出某种低沉厚重,像是铁锤敲击地板的声音。 明白想要的装置开始运作后,焰转身背对弥诺陶洛斯,迈开脚步跑向研究室。一注意到他们的背影,弥诺陶洛斯也手脚并用地一直线往校舍内硬钻。 看来这家伙果然有追逐逃走人类的习性。焰一边更加肯定自己的推测,同时冲向通往其他校舍的走廊。 原本以为会被立刻追上,但先前的脚伤似乎还有影响。所以弥诺陶洛斯才会靠双手爬行,宛如一只蜈蚣,在校舍里追杀两人。跌跌撞撞往前爬的弥诺陶洛斯刚来到一条又长又直的走廊——一块巨大的铁板狠狠砸中它的脖子。 「gya !」 这叫声并非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惊愕与冲击吧。弥诺陶洛斯把手臂伸进教室里,于是周遭纷纷落下像是要封锁教室的隔板,重击并勒住它的身体。 「精准命中……!怎么样,你这只牛头畜生!脖子被厚度五百公厘的特殊隔板卡住,没办法随便挣脱吧!」 焰稍微握拳发表胜利宣言,然后走向防护铁卷门旁边,从只能从内侧打开的紧急出口逃往外面。这个紧急出口也很快就会被隔板封住。 短短一分钟后,挡板已经全数关闭,围住整个校舍。 意识朦胧的彩鸟看了看化为钢铁棺材的校舍,喃喃说道: 「……真让人……吃惊,没想到我们的学校有这种功能……」 「吓了一跳吧?宝永大学的研究室里除了奈米机械,也同时研究特殊微生物,听说有时候会把天花那类应该已经完全灭绝的病毒秘密带进研究室里。这装置就是用来因应那类研究会引起的生物性危害。」 没错——这个事先准备好的系统并不是为了对应火灾或天灾,而是要抑制人祸造成的损害。肯定没有人想过这东西有一天会被当成钢铁棺材,用来关住弥诺陶洛斯那样的怪物。 焰重新把彩鸟扛好,转身背对校舍。 「只要到了第三学研就能帮你急救。然后在那边叫救护车,详情等之后再说。可以吧?」 「……好。可是,那铃华呢……?」 「我不是说过那家伙不会有事吗?抱歉一直瞒着你,但铃华跟我这种假货不一样,是真真正正的超能力者。就算被困在校舍里,那家伙也不会有问题。反而是我们会拖累她——」 这时,大地剧烈摇晃。 雷云让天空发出嘶吼。 充满整个视野的光线让西乡焰暂时失去视力,思考也暂时停止。 刚刚的光线与其说是雷光,还不如说是闪热之类吧。热波瞬间打消所有风雨唤来寂静。 从天而降的光源——把厚度高达五百公厘的特殊复合装甲围成的钢铁棺材当成棉花般轻易撕裂,刺中大地。 (呜……!) 钢铁棺材起火燃烧,大地出现裂痕。 面对眼前实在太超乎寻常的光景,焰倒吸了一口气,完全说不出话。不只战车炮,甚至连舰炮都能弹开的特殊复合装甲被打破的事实确实让他吃了一惊,然而真正惊人的不是这个。 而是积雨云在雷鸣后随即吐出并甩向地面的那把大战斧。 战斧散发出的光辉深深吸引住焰的视线。 那东西并非装饰华丽造型精巧。讲到装饰,只有在战斧中心镶嵌着一颗鲜红色的红宝石。至于造型也很难算是实用,人类根本无法拿起过于巨大的战斧。除非好几个人一起动手,恐怕连要抬起都有困难。 明明是一把极为粗犷的大战斧——然而刀刃部分却宛如太阳般光辉耀眼。背后就是正在熊熊燃烧的校舍,战斧的光辉却完全没有因此黯淡衰微。就算焰是个外行人,他也能看出这把战斧完完全全就是个威胁。无论是弥诺陶洛斯还是台风带来的狂风暴雨,和战斧相比只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弥诺陶洛斯从火焰中现身,拿起这把气势神圣到几乎让人发冷的战斧。「如虎添翼」这种比喻已经不足以形容眼前的光景,弥诺陶洛斯满身肌肉的身体获得数倍的力量,脚上的伤口也瞬间痊愈。 焰基于本能明白不可能逃走后,下意识地护住彩鸟。 即使猎物不再抵抗,弥诺陶洛斯也不会手下留情。 它扭动巨大身躯,以子弹般的速度往前冲。 西乡焰瞪着被高高举起的战斧——在下一瞬间,做好丧命的心理准备。 第三章 ——之后。 伴随着一阵风,那个背影出现了。 「……咦?」 焰抬头望向眼前的背影,发出变了调的叫声。 即使用疾风迅雷来譬喻,也无法确切形容那颠覆了刹那死线的速度。靠着远超过人类知觉速度的迅捷双脚来到此处的这个男子只举起一只右手,就挡下身高恐怕有人类三倍的弥诺陶洛斯挥下的战斧。 明明连特殊复合装甲都像棉花般遭到轻松撕裂,眼前男子的身体却晃都没晃一下,刚强到彷佛斧头砍中的是崇山峻岭。如果要比喻,只能形容这光景就像是濑户内海内那些即使受到浪花拍打仍旧毅然挺立的坚固岩石。 但是这并非让焰感到讶异的真正原因。 真正原因是眼前那个比自己高一点,似乎历经锻炼的背影。因为彼此的身高都已经改变,看起来和小时候的印象或许有点差异。 然而就算对方的外表有所改变,焰也不会认错人。 对方的脖子上挂着五年前应该没有拿给他的猫耳耳机。 尽管脑袋角落有个念头,明白能解救自己脱离这个绝境的人只有他;但是焰同时也认为只有这个人绝对没可能赶来——眼前的背影就是如此不可能存在。 护住西乡焰的男子——逆回十六夜挡下战斧,带着怒意开口: 「……你这混账,想对别人的弟弟做什么?」 * 焰一时愣住,但这状态只维持了短暂时间。 他对介入他们和弥诺陶洛斯之间的逆回十六夜发出怒吼: 「你——来得太慢!至今为止都干什么去了?十六哥!」 「哼!三年不见,你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样?我才想问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看也知道吧!正在被牛头畜生袭击啊!还有我们五年没见了,不要连这种事都搞错,混账!」 焰连续吼了好几句话,像是绷紧的情绪终于放松。 的确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正在遭到怪牛袭击。 然而十六夜真正想知道的重点并不是这个。 而且还有很多其他想问的事情,只是彼此都清楚目前不是适当时机。双方迅速简洁地讲完要点后,同时展开行动。 「我来对付这只牛!你立刻逃走!」 「我是要逃走,但是必须先帮学妹急救!彩鸟的状况很危险!」 逆回十六夜疑惑地「啥?」了一声,回头看了看。 「……原来如此。你听到了吧,铃华!」 「来了!」 不知从何处传来彩里铃华的声音。 同时,焰和彩鸟的身影也从现场消失。 两人消失后,十六夜像螺丝般扭转身体,从正面狠狠踢向弥诺陶洛斯的心窝。运用到全身肌肉的转身踢击把弥诺陶洛斯踹进正在燃烧的校舍中。这强大的力量不像是人类能拥有的身体能力,然而十六夜并没有表现出特别自豪的态度,而是大摇大摆地站在原地转动手臂。 「总算又见面了,金牛宫(taurus)。居然让我费了这么多功夫。」 语毕,十六夜毫无畏惧地冲向熊熊燃烧的校舍。因为他很清楚对方并不是那点程度的攻击就能摆平的对手。 在视线受到热气影响而产生扭曲的状况下,弥诺陶洛斯发出嘶吼冲了过来。 「geeeyaaaaaaaa————!」 战斧劈开火焰,这一击远比先前追杀焰时更迅速强韧。恐怕力量的根源并不是怪牛的臂力,而是那把战斧本身吧。 相较之下十六夜则是赤手空拳。除非直接闪避或顺势化解攻击,肯定会被打成连五脏六腑也碎裂四散的肉块。 然而十六夜完全没有摆出试图防守的动作。 「哼——有什么好嚣张!」 ——他直接,挥拳打向战斧。 「gya……!」 弥诺陶洛斯第一次发出带有感情的叫声。如果能把情感转换成语言,它大概是想表示:「怎么可能会这样!」吧。再加上刚才发生的事情绝对不是一种比喻,十六夜真的是靠自己的拳头挡下弥诺陶洛斯以全力挥下的一击,甚至还反推回去。 「————!」 气势遭到压制的弥诺陶洛斯为了重整态势,立刻往后跳开。 另一方面,十六夜甩着发麻的手并露出无畏笑容。 「虽然这一击很了不起,不过很遗憾。正如你掌管金牛宫,我也代为保管着狮子宫。多亏如此才成了这种刀枪不入的身体。如果你无论如何都要用那玩意儿来攻击,那么最好是用来当钝器槌打。」 「……!」 十六夜伸出手指挑衅。尽管牛的表情难以分辨,但对方似乎已经理解。它重新拿好战斧,表现出在观察十六夜行动的态度。 (……?怪了,以前应该没有知性吧?) 是发生了什么戏剧性变化吗——在这段思考得出答案前,弥诺陶洛斯已经发出怒吼,袭击十六夜。 然而它并没有愚蠢到一直重复同样的斩击。弥诺陶洛斯往熊熊燃烧的校舍猛冲,活用巨大身躯与战斧,把周围的瓦砾全都击向十六夜。 「哦……!」 这出人意料的战术让十六夜忍不住感叹。火焰形成的子弹带起先前被砍碎的装甲钢板飞向十六夜,恐怕每一个碎片都具备足以破坏建筑物的威力。而且这波攻击的范围几乎涵盖了整个正面,实在不可能避开。 因此十六夜——决定全都打回去。 「哼!这又怎样!」 他大喝一声,就像是要弹开大浪那般地挥拳打碎瓦砾之墙。 而且不只打碎。 面对正面来袭的所有瓦砾,十六夜使出能把周遭一带全都击飞的拳头来应战。只要以海啸反击,岩石碎浪必定会被吞没。 瓦砾碎片与炎热火焰刺中弥诺陶洛斯的全身,它忍不住发出叫声。 「geeeyaaaaaaaa……!」 「很好很好,惨叫得越来越像只畜生了……真是,老实窝在迷宫深处不是很好吗?居然做出这种反常行为,甚至跑来外界……而且还偏偏那么刚好找我的家人下手,到底是什么意思!」 逆回十六夜扭着嘴唇露出笑容,他很难得地真正动怒。 然而弥诺陶洛斯不可能回答这些问题,即使嘴巴里冒出泡沫,它的斗志也没有衰竭。 十六夜也握紧拳头,进入备战态势。 另一方面,西乡焰与久藤彩鸟来到第三学部研究室的中心。 尽管意识朦胧,久藤彩鸟还是因为刚才体验到的现象而发出惊叹声。 「空间跳跃(teleportation)……!难道,这是铃华她……」 「小彩,你还好吗!」 彩鸟还没惊讶完就再度亲眼目睹那个超常现象,而且这次是绝对不可能看错的情况。 明明第三学研里原本只能感觉到焰和彩鸟的存在,彩里铃华却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铃华……你刚才做了什么……」 「这些晚点再说!现在要先止血!焰,绷带会有用吗?」 「只靠绷带根本不行!我需要针和消毒液,还有室长桌子底下的那个箱子!」 「了解!针和消毒液是这些?」 医疗用具接二连三凭空出现。看起来是铃华随意动动右手后,左手下方就会一一出现医疗用具。 彩鸟更加讶异。 (这……不是普通的空间跳跃……?) 「彩鸟,我要帮你麻醉然后缝合伤口,所以要把衣服稍微拉开,你忍耐点。」 这段期间内,焰继续手脚利落地急救。确认没有伤及内脏虽然让他松了口气,但已经流了太多血。这是因为外面下着大雨,血才会流个不停。 「不输血不行,要立刻把彩鸟送往医院,铃华。」 「啊?……这可能有困难?」 「什么?」焰诧异地回应。 「……为什么?靠你的物体转移(apport&asport)应该很轻松吧?只有趁十六哥压制住那只牛头畜生的现在才有机会逃走。」 「我一开始也这样想……可是我才刚踏出校舍,就遭到落雷狙击。要不是十六哥出手救我,我可能已经变成焦炭了。」 听到铃华这些话,焰露出疑惑表情。尽管心里半信半疑,但既然会遭到落雷袭击,就不能随便离开研究室。 「没办法,用造血剂吧。还有另外一个东西,虽然是everythingpany寄放在这里的贵重研究对象……不过现在是性命交关的状况,还请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彩鸟大小姐。」 「……嗯,由学长你决定吧。」 经过这番对话后拿出的东西,是装有不透明液体的三个圆形胶囊。胶囊表面写着「第三种星辰粒子体」。 (虽说这是仅有三个的贵重「原典(origin)」,但关系到大小姐的性命,是不得已的选择。) 焰用针筒吸起其中一个胶囊里的液体,注射进彩鸟体内。接着把剩下两个胶囊藏进自己的上衣里。急救到此暂时告一段落,焰也总算松一口气。 然而还来不及休息,落雷就劈穿了研究室的窗户。 「呜……你们两个赶紧趴下!」 被打碎的玻璃散落一地。焰有点陷入混乱状态,但现在没空混乱。他一边躲进研究室的桌子下方,同时抬头看向雷云并窥视状况。 这是他在今晚最感到震惊的一刻。 (积雨云……呈现牛的形状……!) 空中的积雨云如生物般翻滚搅动,全长恐怕绵延数十公里。焰没花多少时间,就明白这种外型与这种现象都是自然界里不可能存在的事物。而且最糟糕的是,积雨云形成的巨牛正瞪着焰他们躲藏的研究室,表现出敌意。 「……我的天,看起来真的成了『天之牡牛』啊……!」 二十四号台风被命名为「天之牡牛」,这讽刺的名字让焰咬了咬牙。 他拼命地思索对策,然而王牌已经出尽,现在根本无计可施。 当焰正觉得已经走投无路时——彩鸟突然开口: 「……学长,你有收到信件吗?」 「啥?」 「我是说信件。应该已经寄给你……作为这种情况下的最终脱身装置……!」 ——信件?话说起来从今天早上起,彩鸟和释天的确都提到同样的事情。两人都询问焰手边有没有收到某种「绝对不可能」的信件。 「应该绝对……绝对有寄到才对。学长已经获得足以受邀的功绩,女王她不可能允许学长因为这种特殊状况而丧命,想必已经送出了能当成最终手段的邀请函……!」 彩鸟拼命解释。这时「天之牡牛」的密度更加提升,看起来即将从天而降。既然找不出其他能逃离此处的手段,焰只能相信她的发言。 他迅速回忆最近发生的事情。 (信件……基本上,所谓「绝对不可能的信件」到底是指什么状况啊……!从天上掉下来的信?密室投书?三毛猫帮忙把信咬来?如果我曾经碰上那么有趣的经验,怎么可能会忘记!混账!) 焰边自暴自弃边拼命回想。释天也就算了,他很清楚彩鸟并不是会乱开玩笑的人。也就是说自己一定已经收到她所说的信件。 问题是无论怎么回想都没有印象。讲到比较特别的例子,顶多也只有发件人不明的程度。然而彩鸟说的不可思议,却是指那种原本不可能收到的奇妙信件(mail)—— 「寄件人是……女王(queen)?是吗!是那封邮件吗!」 只有告知第三学研成员的信箱却收到了一封寄件人不详的邮件。焰记得发件人的信箱应该是queen.hallowe′en@ne.jp。 「可恶!要赶上啊!」 焰拿出手机,检查收件匣。 带着巨大积雨云的「天之牡牛」正在急速往下降。那真的是天塌下来的光景,并非只是一种比喻。好不容易在收件匣中找到那封邮件后,焰根本没看内容就狂按确定键。于是,周围充满极光,笼罩住三人。 然而「天之牡牛」却毫不畏惧,让积雨云接触地面。下一秒,三人原本所在的第三学研就像是发生爆炸那样整个粉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 ——急转直下,西乡焰等人的视野产生剧烈变化。原本昏暗的夜幕因为灿烂的阳光而消散,一片眩目的世界映入眼帘,彷佛在宣布舞台开幕。 可以感觉到空气扫过脸颊,急速流逝而去。然而这并不是大风造成。 西乡焰、久藤彩鸟、彩里铃华三人……正从距离地面约四千公尺的高空,以自由落体的状态往下坠落。 「啥!」 「哇!」 「呜……!」 眼前是一片从未见过的风景。 看起来彷佛高耸入天的大树。 把树干当作栖息处的巨大怪鸟,还有从树根附近往外发展的水上都市。 尽管因为下坠带来的压力而感到不适,但西乡焰和彩里铃华抱持着一样的感想,感受到同等的惊愕。 「这……这里是哪里?」 两人的混乱在此到达顶点,这演变再怎么说都太出乎意料。最重要的是如果继续这样往下掉,显然会狠狠撞上水面然后立刻丧命。 ——然而其实不需担心。 只有久藤彩鸟很清楚,在来访者即将到达大地之前,缓冲的恩赐将会发挥效用。 (啊啊……果然,我命中注定要回到这个世界……) 彩鸟独自一人露出沉稳冷静的眼神,带着领悟接受一切。 没错——三人被召唤来的世界,正是完完全全的异世界。 第四章 从大树树干流出的大瀑布。 建造在河边的水上都市。 在天空中往来飞翔的巨大怪鸟。 靠着媲美计算机的超高速思考,西乡焰一边断定眼前的所有光景都「不合常理」,同时立刻开始拟定对策。 (距离地面……约四千公尺!如果空气抵抗相同,大约九十秒后就会撞击地面!可恶!来得及吗?) 处于自由落体状况的三人持续加速落下。 依旧抱着彩鸟的焰迅速做出决断。 「铃华!继续掉下去撞到地面就死定了!能把我们转移到河里吗?」 「是可以,但或许没意义!因为我的物体转移会连物体的动能也一起转移!」 「这……这我可是第一次听说啊,姐妹……!」 然而仔细思考就知道,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如果流动的能量无法一起转移,那么连驱动人体行动的所有力也会被留在原地。 感到理解的同时,绝望也爬上他的背脊。凭彩里铃华的能力,可以转移的距离只有一百二十公尺,再考虑到重力加速度的影响,就算在剩下最大距离时把一行人转移到地上,其实也跟直击没什么两样。 ——还剩下三十秒就会撞上地面。 焰豁出去似的大叫: 「那么在转移的同时——你能够改变动能的行进方向吗?」 「什……什么意思?」 「虽然我无法解释清楚,但动能应该只作用于物体的单一固定方向!那么只要改变转移物体的前进方向,说不定有机会得救!根据我的预测,那样做应该可以缓和动能!没时间了,接下来就交给你处理——!」 剩下三秒。铃华举起右手,按照焰的指示改变转移的方向。因为是在最后关头临时动手所以并不是很顺利,但就结果而言,焰的推论是正确的。 被反方向转移的焰和彩鸟一起从距离水面二十公分的位置垂直往上浮起,上升一公尺左右之后再度往下掉,最后摔进大河里。 至于铃华本身则没有那么顺利,而是往和水面保持水平的方向移动。 「哇啊!」 结果,她就成了打水漂的石头,边惨叫边翻滚弹跳。从肩膀落水并在水面上反弹两次之后,铃华很幸运地顺势被推上岸边。多次的激烈碰撞让她连连咳嗽,但是并没有生命危险。 问题是掉进大河里的两人。 「呜……!」 虽然铃华的转移没能完全抵销力道,但幸好水面下有个柔软物体救了他们。焰感觉那应该是某种生物,不过他无暇确认。 他和铃华都没有预想到大河的流速会这么快,而且还这么深。如果只有焰一个人或许还有办法,继续背着彩鸟根本无法游到岸边。 不断被湍急河水冲走的焰拼命朝着岸边游。尽管彩鸟已经止血,但依然处于不能大意的状态。再这样下去,不知道她的状况会如何演变。 必须尽快让她上岸把身体弄干,然而这种状况下连焰本身都无法得救。 (水流……太快了……!) 焰连喝好几口河水,紧咬着牙拼命动着身体。 只要抛下彩鸟或许有机会游上岸,可是那样做根本没有意义。因为如果焰会在这里抛弃彩鸟,应该早就已经动手。他今天一整天都处于瞬息万变活像是在耍人的状况下,行动时却总是尽可能做到最好。 既然这样,当然不会在最后的最后才选择放弃。 焰超越极限,挤出全身力量不断往前划。 在他感到或许必须做好觉悟,眼前也闪过人生跑马灯的下一瞬间——有个人用力拉住他的手。 (是……是谁……?) 「两位还好吗?只差一点点了,请加油!」 是个陌生的声音,大概是个少女吧。 声音听起来像是年幼少女,但是对方的手却异常有力。完全不把水流湍急的大河当一回事,很快就把焰和彩鸟带往河边拉上岸。焰喘着气在岸边躺下,感觉土壤的芬芳和阳光的暖意都舒服到简直是一种讽刺。 ——总之,这下终于能喘一口气。 获救的安心感让焰觉得自己的意识正在迅速远去。 然而他突然想到还没向那个出手帮忙的人物道谢。于是焰奋力起身,心想至少也要说一声谢谢。 但是这时,今天最后的惊奇却袭击而来。 「是谁……刚刚是谁掉到我的头上啊啊啊啊啊啊!」 大河里冒出一只超巨大的蛇,原来之前在河里撞到的东西就是那只大蛇的脑袋。根本已经没力气做出反应的焰只能露出自嘲的笑容。 这下大概只能乖乖被大蛇吞下肚吧……他很干脆地这样想着,现场却突然响起先前那少女的声音。 「请等一下,白雪姬大人!他们恐怕是刚被召唤来此——」 少女挺身而出,说服大蛇。 在朦胧的意识中,焰抬头看向救了自己的人。一头长度及腰的蓝色头发因为吸了水而变得比较沉重,但依旧会让人联想到轻柔的月光。 年纪大概是十二岁左右吧,五官还残留着明显的稚气。尽管焰很怀疑这种年幼小女孩哪来那么惊人的怪力,然而跟她身上某一部分的异变相比,那只不过是细微末节的小事。 不,该说比起「对方是个少女」这类的情报,其实更重要的是——她的身体有一部分和人类不同。 (…………) 头上冒出的长长突起物(兔耳),短短的尾巴,带有蓝色光泽的长发。 光是模糊可见的这个身影就已经充满让人想吐嘈的地方,然而还来不及开口,焰已经失去意识。 帮助两人的兔女郎歪着头把手放到头上。 「呃……就算是黑兔我也有点弄不清楚状况,不过看这个猫咪耳罩,把他当成是十六夜先生认识的人应该没问题吧?」 「如果是的话,倒是相当脆弱呢。算了,也不能丢着不管。」 双方对着彼此点头。 大蛇虽然发火,但似乎并不打算把他们抓起来吃了。 于是看起来像兔女郎的少女——自称黑兔的女孩和白色大蛇就背起焰、彩鸟还有铃华等一行三人,抬头看了看天空,然后直直往巨大的大树下前进。 * ——宝永大学附属学园国中部校舍的残骸上。 另一方面,同一时间在学校里。 「……真的假的?我这辈子应该从来不曾被其他人耍到这种地步吧?」 很久没有像这样抱头苦恼的逆回十六夜坐在瓦砾堆上。基本上无论遭遇何种事态,他总是以冷静豁达或粗略随性的态度来处理,然而这次的考验(game)却逐渐发展成光靠个人力量根本无法对应的规模。 不,如果只比较考验的威胁度,那么多的是比这次更艰险的绝境。然而这次的考验基本上属于不同的专业领域,甚至可以断言无论十六夜如何动脑又如何发挥力量,到头来依旧无法获得根本性的解决。 「你打算怎么办啊,女王?把弥诺陶洛斯、『天之牡牛』和焰、铃华等所有人都召唤到箱庭却只留下我,这下我要怎么回去?」 没错——现在的夜空万里无云,彷佛先前的狂风暴雨只是幻影。积雨云形成的牡牛当然不可能存在,也没有挥舞巨大战斧的牛头怪物。十六夜只能独自坐在校舍瓦砾上不知所措。 (算了,再怎么烦恼也是白费力气。毕竟是这种状况,应该还有其他地方相连。) 先前往出现两只怪牛的南美大陆近海吧。 正当十六夜做出这种结论时—— 有个属于男性的脚步声边踢着瓦砾边靠近。 「喂喂……我还在想『天之牡牛』怎么消失了,原来是你搞的啊。还真是轰轰烈烈,逆回十六夜。你知不知道是谁要负责收拾残局?」 嘴里咬着香烟的御门释天(mikado tokuteru)露出苦笑。 十六夜看到御门释天,惊讶地开口 : 「……实在惊天动地,哎呀,真的让人大吃一惊,我可没听说最强的军神大人来了。这次的事态真的这么严重吗,帝释天?」 「我叫御门释天。在箱庭时还可以说是在开玩笑来掩饰过去,但在外界可别再叫错了。不然会被其他家伙发现。」 帝释天(mikado tokuteru)带着一点焦躁制止十六夜。尽管不确定他是在警戒什么,不过既然有某种理由,的确该自我克制。 十六夜耸耸肩继续发问: 「那么,我想确认一下最关键的状况到底怎么样了?既然你展开行动,那么应该没有必要连我也前来外界吧?」 「不,我们有其他任务,这次能插手的只有最低限度的善后处理……其实比起台风造成的损害,病毒的问题更加棘手。」 「哦?病害果然很严重吗?」 「不光是严重而已。这次『天之牡牛』散播的病毒不仅会危害动物,连植物都会受到感染。几个月后,小麦和玉米的价格大概就会开始高涨。某些地域将会发生饥荒,那样一来,说不定会演变成国际性的通货问题。」 听了释天的发言,十六夜的眉头锁得更紧。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没问题吗?」 「算是有问题吧。如果是平常,可以运用我们的权能来干脆解决……不过这次的事件关系到太阳主权战争,使用神灵的权能进行干涉会被判定是违规行为。所以就算我能负责善后处理,但无论用什么形式都好,这次都必须靠人类的力量来破解游戏。」 「呜喔,真的假的?」 十六夜的身体晃动几下,像是在强忍笑意。居然碰上这么多不利条件,真不知道除了笑之外还能怎么办。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抬起头看向夜空。 「打倒那些怪牛算是我的工作,但除此之外的问题要由谁来解决?农耕方面的病害可不是我的专长喔。」 「放心,那方面已经由焰找到对策。」 「啥?」十六夜发出惊讶到走了调的声音,大概是因为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这时会提到焰的名字吧。 「你说焰能解决……等一下,你要让那家伙去做什么?」 「这还是秘密……好啦,倒是你要怎么办?现在这样没办法回去吧?要是没地方可投靠,要不要来我的公司?」 「公司?什么啊,你还开了公司?」 「嗯,算是为了让在外界闲闲无事的诸神能排解无聊。两年前是以自由中介人的身份进行过各式各样活动,没想到意外有趣,一时乘兴就得意忘形地开了公司,也就是那种以国际性安全服务为主要业务的佣兵啦。」 「……哦?有赚钱吗?」 「还过得去,多亏有everythingpany这个付钱干脆的顾客。必须趁着像这样降天为人时多赚点钱才行。」 御门释天转开视线。 如果这番发言是真话,他们可是史上最强的佣兵集团,比任何人都更加可靠。 「你说的everythingpany是那间大公司?真有一套,居然能找到人牵线。」 「因为那家公司是……噢,对了,你还没见过大小姐吧?」 「啥?」十六夜不解地回应。 释天露出不怀好意的讨厌笑容,迈开脚步往前移动。 「总之,最优先任务是掌握现状。来开场作战会议,连同今后的事情也一起讨论吧。」 「是可以啦,不过要去哪?你的公司?」 「去我公司也行,但那里很脏。先去canaria寄养之家借宿一晚,明天再决定方针吧。」 ——十六夜挑起一边眉毛。他看起来似乎有话想说,不过最后还是没有抱怨什么,跟在释天后面。 为了解决问题,两人开始走向canaria寄养之家。 这时,十六夜突然抬头看向天空。 (话说起来……不知道焰他们掉到箱庭的哪里……?) * ——「underwood大瀑布」大树的贵宾室。 被放在稻草床上的西乡焰因为躺不习惯的床铺触感而突然清醒。然而只有意识恢复,身体沉重到没办法随便起身。 (……这里是哪里啊?) 他继续躺在床上,开始确认状况。 根据身体的感觉来推测,自己大概是睡了半天左右。这种倦怠感并非源自疲劳,而是因为已经有半天都没有动过身子。 如此一来,只剩下这里是什么地方的问题。 抬头看到的天花板上没有任何照明器具,只是在木造房间里有放了一盏油灯。然而这房间还是让人觉得不对劲,理由是到处都找不到像是接缝处的痕迹。只能推论这看起来就像是挖空大树树干而成的房间。 (话说在空中往下掉的时候有看到一棵大得夸张的大树,我是被带往那里了吗?) 如果真是那样,代表此处是大树内部。 手脚并没有受到拘束,看样子的确是个安全的场所。焰为了确认房间内部状况而把脑袋转向旁边,下一瞬间——就在床铺隔壁发现两根不自然的突起物。 「…………」 ——唰! 伴随着这种声音,两根突起物(兔耳)垂直往上竖起。 睡得迷迷糊糊所以脑袋不太清醒的焰一边歪着脑袋思考「这啥玩意儿?」,同时伸出手拉扯那东西。 「嘿!」 「呀啊啊!」 床边传来惨叫声,同时还有一个身穿萝莉塔服装的兔耳少女跳了起来。 「请……请等一下!如果只是想摸摸看,人家还可以默默接受,没想到居然在互相自我介绍前就试图拔起人家的美妙耳朵,这到底是何种心态呢!」 「是好奇心导致的行动。」 「禁止讲出这种充满似曾相识感的随性发言!」 啪啪!兔耳萝莉塔少女拿出纸扇打向焰的侧头部。 ——嗯,已经不会因此感到惊讶了。 毕竟才刚见识过积雨云形成的牡牛与长着牛头的弥诺陶洛斯。 出现一两个兔耳少女又怎么样呢?和那些怪物比起来,长着一根两根甚至三根四根兔耳朵都算是可爱。 而且感觉不到恶意和敌意,根据这点,可以推测对方似乎没有和自己敌对的意思。 「呃,首先我想确认一下。救了我们的人是你……黑兔,对吧?」 「yes!是人家救了各位!」 「是吗,那么在此正式道谢。不过我就算了,学妹的情况应该相当危险吧?」 焰不着痕迹地探问另外两人是否平安。黑兔虽然察觉到焰这个问题并不太善意,还是带着笑容点了点头。 「是的,铃华小姐只是头上撞出了一个肿包,另外一位……彩鸟小姐之前似乎流了很多血。不过处理得很好,所以她现在已经可以起身,似乎外出去散步了!」 听到黑兔的回答,再看看她那毫无隐瞒的态度,焰整个人放松下来像是总算放心。 「……太好了,看来黑兔你可以信任。」 「yes!请信任人家!……话说起来,现在是否方便请教您的大名?」 「嗯,我叫西乡焰,请多指教。话说『黑兔』这名字是昵称?」 「可以说是昵称,也可以算是本名!所以请不要介意,就称呼人家为黑兔吧!」 原来如此啊……焰克制住想吐嘈的冲动,点了点头。如果是文化方面的习惯,那么自己就不该有太多意见。 他运用稍微恢复清醒的脑袋,冷静观察眼前的兔耳少女。 根据身高,可以推测对方大概是十岁左右。不过年纪虽轻,对应却很得体。 刚刚躺在床上时没能看清楚,不过她的站姿优美,乍看之下大概会把年龄再往上估算几岁。还有端正到让人吃惊的五官也是让她看来成熟的要因之一,只要再过几年,肯定会成为一个令众人惊艳的美少女。 「呃……那么黑兔,我有很多事情想问,可以吗?」 「不成问题,不过是否方便先和另外两位会合呢?」 「当然没什么不方便,我还想拜托你一定要那样做。」 「yes!那么我们走吧!」 唰!黑兔伸直兔耳,往外走去。 焰穿起晾在旁边的上衣之后,也跟在她后面移动。 推测应该也是位于大树内部的走廊果然同样是木造空间,还可以感觉到湿度偏高,这点应该不是错觉。 焰竖起耳朵,就听到不知来自何处的水流声。 (木纹看起来类似楠木,可是楠木不可能长到如此巨大。) 这么一来,果然是有自己知道的自然法则以外的力量在作用吧。 虽然焰的好奇心和童心有点蠢蠢欲动,不过现在还是跟着这个兔耳少女比较妥当。毕竟万一迷路就糗大了。 看到焰一直保持紧张表情,黑兔嘻嘻笑着回头。 「嘻嘻,真是让人家吃惊。听说焰先生是十六夜先生的家人,没想到您却如此安分。不过一开始人家真的吓了好大一跳。」 「……你认识十六哥吗?」 「yes!十六夜先生和人家是属于同一个共同体的同志。他被召唤来的时间,差不多刚好是三年前吧。」 三年前——这么说来,十六夜也说过类似的发言。但是在焰他们的记忆中,逆回十六夜应该是在五年前失踪才对。 (是因为连时间流逝的速度也不同吗……?不过,幸好现在是黄金周,要不然搞不好会演变成失踪案件。) 算了,毕竟校舍也坏得那么彻底,黄金周结束后大概还会停课一段时间吧。焰一边整理繁多的事务,同时继续在大树内部往前走。 走着走着,有类似汽笛声的声音从大树墙壁外传来。 感到意外的焰仔细聆听后,开口发问: 「刚刚那是……汽笛吗?这里有列车?」 「yes!是最近开始普及的精灵列车,您想看看吗?」 精灵列车——这个陌生的名词让焰的好奇心更加不安分。注意到他这种反应的黑兔忍着没笑出来,然后走向岔路,来到大树外面。 下一秒——伴随着一阵凉风,西乡焰的视野被静水与深绿色支配。 「哇!」 来自侧面的风吹向位于大树中心,距离地面两百五十公尺的此处,第二次汽笛声也同时响起。焰把身子探出扶手,确认下方景象。 于是他更加惊叹。当初从远处没能看清楚,原来这棵巨树跨越在大河之上。 被吸取上来的河水化为瀑布,化为雨滴,或是化为烟雨,从大树树干往下流泻回城镇里。为了像水车和水式升降机那样能把那些水作为动力活用,水上都市才会进化成这种型态吧。 只要仔细观察,可以看到应该是旧都市的遗迹沉在水路底部。 「您觉得重生为水上都市的『underwood』的景观如何呢?」 「重生?」 「yes!水树的大精灵在一年前苏醒后,水树的降水量也跟着增加。因此十六夜先生等人和其他共同体一起努力推动都市开发,结果就进化成这样子的景观!」 「……这都市是十六哥他……?」 看着下方景观的焰喃喃自语。这时响起汽笛声,巨大的列车从水中出现。 焰更是惊讶得瞪大双眼,用力拉扯黑兔的兔耳。 「喂……喂!有火车从水面下出现耶!」 「y……yes!那是沿着精灵们的通道『灵脉』高速移动的精灵列车。如果您有兴趣,要不要去看看呢?还有,可以放开人家的兔耳吗?」 「我要看!现在就去看吧!」 焰似乎很兴奋地继续抓着兔耳,一口气冲下楼梯。 他跳上途中的水式升降机后,滑车开始迅速转动,冲向地面的速度快到像是会失速坠落。 发出喀啦啦轻快声响的滑车,还有用来调整速度的水流。 结构本身完全是中世初期的水平,不过的确,在这个拥有清流和大树的都市里,这样的机关已经十分够用。和过度进化能够高速移动还不发出任何声响的现代电梯相比,还是这样的东西更具备情趣与人情味。 迅速到达地面的焰和黑兔冲出升降机,踏进城镇内。路上随处都设置着水路,还可以看到喷水演出会因为光线调节而改变造型的高水平水舞秀。 摆有各式各样摊位的市场充满热气和人流,可以看到贩卖着奇妙装饰品的店家,还有一些摊位展示着焰从未见过的料理,例如有像是鹿和鸟合体的动物被整只拿来火烤,让他的视觉和嗅觉都受到刺激。 在外界也从未逛过这种市场的焰只能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 于是,人群另一头传来他很熟悉的声音: 「啊,是焰呢,小彩!他总算来了!」 「居然让女性久等,真是个让人摇头的学长。」 铃华双手都拿着苹果糖葫芦,非常兴奋开心,彩鸟手上也有草莓夹心甜蛋卷。两人一发现焰的身影,就挤进人群往这边走来。 另一方面,焰的视线依旧被眼前的光景深深吸引,身体也还是僵硬得无法动弹。 黑兔看向他的脸,动了动兔耳。 「焰先生?您怎么了?」 「呃,不,该说也没有什么怎么不怎么……还是该说整个世界都只有可以拿来吐嘈的地方……」 依旧目瞪口呆的焰不知道该针对什么来如何形容,只能喃喃讲一些含糊发言。 这多少也是因为他面对这种充满幻想感(不可能)的光景,思考回路有点短路。眼前有看起来像是兽人的家伙在街上阔步,还有只能形容为精灵的小人在喷水旁嬉戏。 目睹这样的光景,到底该抱着脑袋不知所措呢? 还是该像铃华她们那样接受一切,好好享受呢? 看到焰如此烦恼,黑兔动着兔耳笑着说道: 「好了好了,各位应该有很多话要说,不如先去吃午饭吧?」 「……也对,有推荐的地方吗?」 「这个嘛,现在这季节……火烤整只樱见鸟或是佩利冬的火腿搭荷包蛋应该都不错!」 没想到世界上有这么肉食性的兔子。焰越来越想吐嘈,不过肚子的确饿了。 所以最后他决定,就以「先去填饱肚子」作为在异世界的第一个行动。 第五章 ——「underwood」的水上都市。 「六伤」的庭园餐厅。 在黑兔的推荐下,西乡焰、彩里铃华、以及久藤彩鸟三人来到能清楚看见「精灵列车」的河畔餐厅。「精灵列车」每隔十分钟就会进出水面,露台上因为挤满想一睹这情景的观众而非常热闹。桌上有刚送来的火烤整只樱见鸟、佩利冬的火腿搭荷包蛋、巨大南瓜欧式冷汤等从没见过的各式餐点。 然而焰他们却丢着满桌菜肴不管,目不转睛地欣赏「精灵列车」出发的景象。 「喔喔……!」 装载货物的「精灵列车」每次发车时都会溅起一阵水花,在河边形成一道大彩虹。接着,周遭就会传出欢呼声。 那灿烂美丽的景观让焰更加感叹。 「喔喔……!」 他和铃华都从露台栏杆上探出身子,仔细观察。直到「精灵列车」潜入水底消失后,焰才回到位子上装模作样地双手抱胸。 「……嗯,不错,还算可以。」 「别骗人了,兄弟。你明明看得超开心吧。」 听到铃华不以为然地这样说,焰不高兴地拉下脸。 彩鸟轻轻一笑,举起杯子喝了口红茶。 「真让人吃惊。我还以为学长没有嗜好,原来你喜欢列车。」 「不不,有点不对喔,小彩。焰喜欢的是所有交通工具,以前他还跟十六哥一起组过飞机和汽车的塑料模型喔。」 「铃华,你别多嘴。」 焰的表情越来越不高兴。 彩鸟则是更意外地连连眨眼。 他总是整天埋头研究,很少表现出开心的样子。彩鸟只知道就算偶尔休假,焰顶多也只会待在孤儿院里看书。 在旁边静静当个听众的黑兔也以充满兴趣的态度竖起兔耳聆听。 「人家也觉得很意外。刚刚提到的塑料模型,是指那种组合式的缩小模型吧?人家从来没听说过十六夜先生有那种兴趣。」 「因为那个人只是陪我而已,我们以前还比赛过谁可以先组好模型……现在回想起来,这是我唯一能赢过十六哥的比赛。」 焰露出笑容怀念过往,不过立刻换上不高兴的表情。 铃华带着贼笑伸手戳戳焰的脸颊。 「毕竟焰以前总是紧跟在十六哥身后嘛,不过我自己也一样。他失踪那时,我心里真的是百感交集。」 「是那样吗?」 「没错……是啦,我们也很清楚十六哥迟早会离开,只是真的太突然了。所以啊,让我们吃了很多苦头。」 「铃华。」 铃华带着笑容继续提起往事,焰却以严肃语气阻止她。 黑兔歪着兔耳,露出看起来颇为正经的表情。 「吃了很多苦头……意思是十六夜先生把麻烦留给你们处理吗?」 「怎么可能是那样。那个人的确是集合了傲慢、自我中心以及快乐主义等三种缺点的糟糕家伙……但他并不是那种会把自己引起的麻烦丢给家人去灭火的人。」 「只是十六哥杠上别人的规模真的很大。先是找了唐?布鲁诺和丑松老爷子,后来又跟金丝雀老师组成队伍,到处去向有社会地位的人找碴!还说什么这是他的兴趣。」 「没错就是那样。他本人还宣称:『强大的力量就是只能针对强者使用,这样才显得帅气!』,实在是个蠢到不行的借口。而且我记得十六哥的座右铭是……」 「——『上天不会创造出在我之上的人!』」 黑兔忍不住把嘴里的茶喷了出来。 大概是一方面觉得很有十六夜的风格,但另一方面也认为这座右铭确实很蠢。 「该……该说那实在很符合十六夜先生的特色还是该怎么说呢?总之,原来他以前在故乡时也是同样的生活方式啊……」 「因为十六哥不是会因为生活环境改变就跟着改变生活方式的人——我想黑兔你应该比我们清楚这点吧?」 「嘻嘻,或许是吧。」 黑兔晃着兔耳,露出让人感到温馨的微笑。 虽然彼此都还有话想说,不过光聊这些无法进入正题。 因此黑兔清了清嗓,集中众人的注意力。 「嗯哼!好的,既然已经吃饱喝足,人家也差不多该向各位说明这个世界——『箱庭世界』的事情了,没问题吗?」 铃华鼓起干劲说了声「好」。 焰换上认真态度。 彩鸟继续保持平静表情。 获得三人各有风格的肯定回应后,黑兔拿出一张卡片。 「那么三位,人家要讲出制式发言喽?要说喽?好!要说了!欢迎光临『箱庭』的世界!我等就是想向三位简报唯有获得恩赐者才有资格参加『恩赐游戏』,才会召唤三位至此!」 「……恩赐游戏?」 「是的!三位想必早就已经察觉自己不是普通的人类!这份特异的力量,是来自各式各样的修罗神佛、恶魔、精灵和星辰赐予的恩惠。而『恩赐游戏』,就是使用这份『恩惠』彼此竞争的游戏。至于这个『箱庭世界』,则是为了让拥有强大力量的恩赐持有者(gift holder)能过得有趣又愉快而创造出来的舞台!」 唰!黑兔竖直兔耳,做出说明。 然而焰和铃华却看了彼此一眼,似乎很惊讶地提问: 「咦?等一下。如果没有那个叫恩赐的东西,就不会被邀请来这个世界?」 「yes!」 「绝对不会吗?没有例外?」 「yes!yes!yes?铃华小姐您应该对自身的力量也有所认知吧?」 「这个嘛,有是有啦……」 焰和铃华再度对望。 他们很清楚彼此都很特殊,所以这不是该感到惊讶的部分。要说有什么问题——那就是久藤彩鸟的存在。如果黑兔刚才那番话是真的,她也必须拥有被称为恩赐的力量,否则不合道理。 「呃……小彩?」 「铃华,这件事以后再说……黑兔小姐,请继续说明。我们如果要参加所谓的恩赐游戏,应该有什么条件吧?」 「yes!原本要参加恩赐游戏有个前提,绝对要隶属于某种组织——也就是箱庭里为数众多的『共同体』。」 「是这样。那么,赢了的话会发生什么事?」 「恩赐游戏的获胜者可以获得游戏『主办者(host)』提供的奖品!奖品有贵重物品、土地、利权、名誉、人类……甚至可以拿恩赐作为彼此的赌注。只要从他人手中夺取新才能,就可以挑战更高难度的恩赐游戏。只不过,万一在以恩赐为赌注的战斗中落败,那当然——就会失去自身原有的才能,请事先理解。」 黑兔脸上浮现挑衅笑容。 面对她这种态度,铃华睁着炯炯有光的双眼回应: 「哼哼,没有必要担心这个!因为我的兄弟西乡焰虽然外表是这副样子,但在游戏方面可是强到爆表呢!」 「哎呀,真是让人期待。因为实力坚强的恩赐游戏玩家是这个箱庭世界里的大明星!请各位好好享受?」 「……嗯,这就以后再慢慢来。倒是恩赐游戏的主办者和会给予所谓恩赐的人又是谁?你该不会要说这里有真正的神明大人吧?」 「yes!此地是聚集了修罗神佛的箱庭世界!不瞒您说,其实人家黑兔也是佛教故事中的『月兔』之后裔!」 嗯哼!黑兔竖直兔耳,得意地挺起胸膛。 焰和铃华有些意外地瞪大双眼。 「我说,焰。我记得『月兔』……是《今昔物语集》里的佛教故事之一吧?」 「嗯,故事内容应该是在叙述一只兔子为了帮助一名受伤老人,所以奉献自身主动跳进火堆里要给老人吃。还有月面的阴影看起来之所以会让人联想到兔子,就是因为帝释天把那只牺牲自我的兔子带去月亮。」 「呜哇!这不是超有名的故事吗!原来黑兔你这么出名!」 「哎呀,也没那么有名啦!毕竟人家只是后裔——那么讲回正题吧。就像刚刚的例子,在外界被升华成传说的存在,或是在人类历史上留下巨大功绩的存在,就有资格在这个箱庭世界里确立起自己的灵格,同时能被授予各式各样的恩惠!」 「……?对人类历史有贡献也符合资格吗?」 「yes!或许在箱庭里反而是这种人物占了比较多数。」 ——原来如此,焰似乎有些理解地点点头。 「如果是基于这种条件,我的确有被召唤的机会。」 「哦?您对自身的功绩有自信吗?」 「这个嘛……毕竟不是我个人的功绩,所以算是五成自信吧。你继续说。」 好的!黑兔伸直兔耳,充满干劲。 「那么回到恩赐游戏这话题上吧,其实恩赐游戏可以大略分为两种。一种是闲着没事做的修罗神佛打着考验人类的名义举办游戏。这种恩赐游戏的特征是大部分都可以自由参加,然而不愧是由修罗神佛担任『主办者』,因此许多游戏都残酷又困难,应该也会造成生命危险吧。当然,报酬也相对丰厚。虽然最后还是要由『主办者』决定,不过获得新『恩赐』也不是梦想!」 「嗯嗯。那么,应该也有更普通的游戏吧?」 「当然有!一般游戏采用支付筹码作为参加费后才能参战的形式。这些游戏是共同体举办的表演活动,也是组织的收入来源。」 听到这边,两人总算露出有兴趣的眼神追问详情。 「既然可以称为表演活动,表示游戏内容应该比较偏向娱乐吧?」 「这个嘛,实际上是如何呢?如果不了解游戏的主旨,也有可能被迫接受对主办者方比较有利的条件喔。」 「嗯?意思是透过和主办者方的交涉,能够在一定程度的范围内调整游戏规则喽?」 「喔……喔喔……!您真是敏锐,焰先生。是的,那就是被称为『游戏掌控(game make)』的互动方式。和主办者方进行交涉或是以集团参加游戏时,都是不可或缺的技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下我懂了。也就是一般来说,所谓的恩赐游戏是指叫作共同体的组织所举办的表演活动或商业行为……那么,这世界有货币和以物易物的机制吗?」 「yes!买卖行为也和恩赐游戏一样广为发展!」 「我想也是,否则利用精灵列车的流通机制就无法成立。毕竟要光靠游戏来维持经济流通是不可能的事情……这样看来,一边靠恩赐游戏来赚取当前的生活费,同时透过买卖来慢慢凑齐日常生活所需才是最理想的方式吗?」 焰举起手抵着下巴,思索今后的问题。 黑兔惊讶得睁大双眼。 「该……该怎么说呢……没想到两位跟十六夜先生完全相反。」 「和十六哥完全相反?」 「yes。得知被召唤来的对象可能是十六夜先生的家人时,人家还提高警觉。不过两位都是极为优秀的客人……这种优等生的反应真是让人家放心。」 黑兔摸着胸口像是总算松了口气。 焰和铃华正好相反,换上有点复杂的表情。 「……基本上我还是问一下好了,那个人是不是在这里也搞出了什么事情?」 「那可多了。他在箱庭世界里恣意纵横到处游走率性行动,北至『煌焰之都』,南到『underwood』,跑遍每一个地方,勇猛果敢地四处兴风作浪造成困扰!如果十六夜先生能像两位如此脚踏实地,人家也不需要……!不需要辛苦到那种地步……!」 萝莉塔黑兔呜呜哭倒。居然让这么年幼的少女因为精神上的疲劳而痛哭,真是恶鬼畜生一般的行径。 「呃……对不起,我们家的十六哥给你添麻烦了。」 「嗯,不过那个人在孤儿院时也是那种态度——那么,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 焰的脸上出现紧张神色,黑兔也端正姿势准备应对。 先在脑海中总结一连串情报之后,焰才以认真表情发问: 「我开门见山地问吧,有让我们回到原来世界的方法吗?」 「……咦?」 黑兔整个愣住。她歪歪头,表情明显在怀疑:「这个人在说什么呢?」 这反应让焰感到一阵焦躁,他把桌上的餐点往旁边推,探出身子。 「……我们回不去吗?」 「啊……不!并不是那样……可是……咦?怪了?基本上会被召唤来这箱庭世界的对象,应该只有『具备该来理由的人物』才对啊……顺便请教一下,邀请函上写了什么?」 焰到此才突然想到,那时因为事态紧急,根本没时间确认内容。 他慌忙拿出手机,找到神秘的寄件人——queen.hallowe′en@ne.jp。至于邮件的主旨,则是写着: 「——第二次太阳主权战争邀请函——」——这些文字。 「怎……怎么会!」 黑兔一看到液晶画面上显示的文字,立刻瞪大双眼。 「太……太阳主权战争的邀请函?为……为什么来自外界的焰先生会有这种东西?」 「呃……这个你问我也……」 「学长,还是先确认内容吧。」 焰点点头同意,于是众人在彩鸟的催促下开始阅读这封邮件。 「——第二次太阳主权战争邀请函—— 西乡焰大人钧鉴: 您已获得箱庭世界举办的『第二次太阳战争』的参赛资格。为了取得正赛的参加资格,首先请驱策一只以上的『黄道十二宫』或『赤道十二辰』之星兽。 讨伐目标星兽:『金牛宫』 胜利条件:1讨伐『金牛宫』之化身。 胜利条件:2彻底抹灭雷光,让星辰回归应有姿态。 ※规则概要、举办期间: 本游戏为预赛,因此举办期间定为七年。七年的期限过后,将自动判定为在游戏中落败。另外无论目标被谁打倒,都会被认定为西乡焰大人成功讨伐,因此请尽量募集协助者,无须顾虑。 ※注意事项※ 本参赛资格是为了让西乡焰大人参加第二次太阳主权战争而设置的特别参赛名额。如果做出弃权、放弃、无视等行为,或是在预赛中落败,那么将回收西乡焰大人持有的特别参赛名额以及固有的恩赐『千之魔术(proto idea)』,敬请见谅。 此外请注意,在游戏举办期间中无法离开箱庭。若需延长尚有评估余地,但还请尽可能在期限内达成所有的攻略条件。 谨上 第二次太阳主权战争执行负责人『拉普拉斯小恶魔』」 焰才刚看完,立刻用力拍桌提出抗议。 「这……这是在胡扯什么!」 他的怒吼引起周围一阵骚动。 用颤抖的手握紧手机后,焰再度阅读内容。 「说什么举办期间是七年……!还有期间内无法离开?这什么蠢话!我怎么可能接受这种条件!」 「焰……你冷静点。」 「你要我怎么冷静!我……我们回不去的话,孤儿院会如何? everythingpany想必会中止出资吧!要是演变成那种状况,孤儿院这次真的会完蛋!」 接二连三的非常事态导致紧张情绪高涨,焰内心的焦躁也因此爆发。 这也难怪。 对于现在的「canaria寄养之家」来说,西乡焰已经成了不可或缺的存在。万一他离开七年,毫无疑问资助者将会半途抽手。 铃华也难得地露出紧张态度,向黑兔发问: 「黑兔,这件事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即使弃权也无法回去?」 「……恐怕很困难。况且基本上,除非各位已经同意邀请函的内容,否则不会被召唤来箱庭……」 黑兔似乎很歉疚地垂下兔耳。 这时久藤彩鸟终于开口: 「黑兔小姐。根据你先前的发言,恩赐游戏本来是只会在箱庭内部举办的游戏……是这样没错吧?」 「咦?啊……是的。」 「但是我们却在自己的世界里碰上弥诺陶洛斯那样的怪物。之所以前来箱庭,也是因为那种别无选择的事态……所以如果换个讲法,我们只不过是被箱庭的游戏波及,结果只好逃来这里而已。作为要求让我们回到原本世界的理由,我认为已经非常充分。」 唔唔唔……黑兔歪着兔耳思考。 久藤彩鸟加强语气继续追问: 「而且基本上,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态呢?如果没有查明这点,我想可能无法找出解决办法。」 「很……很抱歉,人家对这方面也不太清楚。唯一能推测出的原因,只有这次的事件或许是箱庭举办的大规模恩赐游戏……第二次太阳主权战争的预赛发生失控状况所导致的结果。至于更进一步的消息,人家实在无从得知。」 焰紧咬嘴唇,试图转移焦躁情绪。以他的立场来说,好不容易研究总算有了成果,也刚得到能帮助孤儿院改善生活的头绪。 结果情势却突然发生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甚至得面临存续的危机。也难怪他会感到不甘心。 黑兔垂着兔耳低下头。 「虽然遗憾,但为今之计恐怕只有先破解这个讨伐游戏。因为无论各位有什么苦衷,毕竟已经同意邀请函的内容……如果想进行交涉,也必须先破解游戏。」 「可……可是……就算要我们打倒那种牛怪,也不可能打得赢啊!」 铃华也忍不住大声抗议。 昨晚出现的两只怪物……都是超越人类智慧的存在,尤其是积雨云形成的怪牛更是规模大到无愧于「星兽」这个种族名称的怪物。 完全不是有可能打赢的对手。 如此一来,看起来根本没机会回到原本的世界。 三人都陷入沉默,这时黑兔突然伸直兔耳开口说道: 「……啊,对了!其实这次的情况不一定得靠武力打倒对方喔!」 「咦?」 「在讨伐型的恩赐游戏中,如果对象是拥有强大力量的敌人,那么除了武力,还可以另外采用竭尽智慧来取胜的战法!既然这次的对象是金牛座的化身……例如要对付弥诺陶洛斯,那么相关传说里应该隐藏着能讨伐它的方法!」 唰!黑兔竖直兔耳。 这段话让焰也恍然大悟,他双手抱胸。 「是……是吗?根据你之前提到的信息,这个箱庭世界的怪物是传说化为实体。那么只要调查弥诺陶洛斯的传说,说不定可以找出打倒它的方法……!」 像是总算找到一条活路的焰抬起头看向黑兔。 「黑兔,你刚才说过的太阳主权是什么东西?当成那是具备某种强大力量的恩赐就可以了吗?」 「yes!在为数众多的恩赐中,太阳主权被定位为最高等级的恩赐。总共有二十四种,各自能化为强力的武器,也能作为唤出星兽的召唤媒介!」 黑兔竖着兔耳做出说明。 焰陷入思考,似乎是察觉到什么重点。 「根据邀请函的内容,这场游戏是和黄道十二宫的金牛宫有关吧?」 「yes!就是这样!」 「这样啊,所以才会出现弥诺陶洛斯与『天之牡牛』吗?的确,如果一切都是恩赐游戏引起的现象,或许真能说得通。」 焰换上认真的表情,把手搭在下巴上。 脸上虽然呈现不曾表现过的紧张神色,但先前那种失意已不复见。眼中点起智慧光芒的焰迅速在脑中统整到昨天为止的一连串事件。 「台风……农作物受害……这样一来,接下来就是饥荒吧。不过这方面已经做好安排,而且临床试验已经通过,几天之内应该会开始散布治疗用的奈米机械。那么问题就是二十四号台风现在是什么情况,还有弥诺陶洛斯在哪里。」 焰边用手指叩叩敲打桌面边讲出结论。 接着他用力吐出一口气,尽管冒出一点汗水,还是尽力挤出笑容。 「……好!铃华、彩鸟!我们说不定有胜算!」 「真的吗?」 「真的有胜算吗?」 「嗯,虽然只是偶然,但我把王牌给带来了。」 听到焰这句话,铃华不解地歪了歪头。 至于彩鸟似乎察觉到什么,以紧张表情发问: 「学长,难道……你想使用剩下的『原典』?」 「只能那样做吧。虽说研究才进行到百分之十,但『原典』还有存货,只用掉一个应该没有问题。剩下的问题是让我们回到原来世界的手段……黑兔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焰转身看向黑兔。 面对他的视线,黑兔也下定决心。 「……原来如此,人家明白了!既然各位的决心如此坚定,那么人家也愿意竭尽棉薄之力!」 「有什么办法吗?」 「yes!人家建议可以去接触召唤各位的『万圣节女王』!」 听到黑兔讲出的发言,焰和铃华都侧了侧脑袋。 「『万圣节女王』……噢,话说起来邮件的寄件人确实是queen.hallowe′en。那家伙就是召唤我们的人吗?」 「yes!虽然那一位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但一般来说,她拥有黄金般的发色,被人们称为『操控世界境界的女王』。」 「操控世界的境界?」 「yes!或者该说是万圣节祭典神格化之后的存在吧。基本上,请问各位知道万圣节这祭典具备什么意义吗?」 「不,我不清楚详情。」 焰和彩鸟对望一眼,然后一起摇头。 那么,有必要先从这部分开始说明。 嗯哼!黑兔清了清嗓子,挺着胸腾竖起食指。 ——所谓的「万圣节」,是指欧洲曾经实际存在的古代凯尔特民族举行的太阳崇拜与庆祝收获祭的宗教仪式。古代凯尔特民族的生死观对应一整年以来光辉会随着季节改变的太阳运行,他们把在夏季转换成秋季的时期开始衰退的太阳视为一种会在冬季死去而后化为新生命重生的存在,并对此抱有崇拜。 古代凯尔特民族相信太阳衰退的境界是十月三十一日,在这一天,世界本身的境界线也会变得不安定,祖灵将从死者之国回到阳世。然而来自死者之国的访客并非只有祖灵。于是害怕各式各样的恶鬼罗刹会和祖灵一起来访的他们就把自身假扮成妖魔鬼怪,藉此保护自己。 「我懂了。意思是那种仪式后来就神格化,成为人们口中能操纵境界的女王?」 「yes!而且特别的是,『万圣节女王』还是在聚集了修罗神佛的这个箱庭中唯一被称为『女王』的人物。人家认为她应该知道让各位回去的手段!还有,其实近期内在这个『underwood』就有机会谒见女王喔!」 「真的吗!」 铃华激动发问,黑兔也竖直兔耳回答: 「yes!此处『underwood』的水是有名的净水,听说很适合用来冲泡女王喜欢的红茶。为了取得每天只能收取数滴的朝露之水,女王派出的使者每个月都会前来一次。」 「每个月一次……那下次是什么时候?」 「非常凑巧,应该会在明天晚上到达。顺利的话,或许有机会请使者帮忙居中联络一下吧。」 听到黑兔的提案,焰和铃华带着变开朗的表情站了起来。 「好,既然方针已经确定,就不能继续待在这里。」 「没错!得去赚取生活费!」 「……学长,铃华,你们两位身上有能够代替参加费的东西吗?」 听到彩鸟冷静的吐嘈,两人都沉默不语。 黑兔轻笑着举起手。 「请放心,既然两位是十六夜先生的家人,对我等来说就是恩人的家人。参加费用请让人家从个人口袋里帮忙支付吧!」 「喔喔!黑兔真是慷慨!」 「不好意思,等我们赚到钱之后一定会还你。不过首先我想找个比较简单的游戏来练习并适应一下,有没有什么建议?」 「我刚刚有看到不错的店喔,兄弟!我想那一定是恩赐游戏的舞台——」 「给我等一下啊啊啊啊啊!」 这时,大河里突然喷出一道巨大水柱。周围的观众似乎误以为这是某种表演,纷纷带着开心笑容拍起手。 不过对于在水柱附近的当事者们来说,事态却相当严重。他们全身都被河水淋湿,而且桌上的餐点也被冲走。 「啊……」 铃华露出伤心表情,望着还剩下一半以上的各式餐点就这样随河水远离而去。然而从大河中跳出的人物却对这件事情毫不在意,直接降落到焰等人面前。 「我已经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们这些家伙的第一场恩赐游戏,就由我白雪姬负责处理吧!」 「白……白雪大人!您为什么要用这种没有意义又造成困扰而且还过于夸大的方式登场呢?」 「虽然我也无法断定,不过大概是想耍帅吧。」 「是啊,学长。毕竟想不到其他可能的理由。」 「居……居然因为这种只是想满足自我的理由,就牺牲那些看起来很美味的菜肴……!」 「吵……吵死了!这只不过是因为我身为神格持有者之一,当然必须重视第一次印象!要定出上下关系,第一印象不正是关键吗!」 身穿和服的女性……白雪姬龇牙咧嘴地吼着。 她狠狠瞪了焰一眼,就拿出全副敌意伸手一指。 「那边的家伙!我就觉得你给人的感觉很相似,看样子似乎真的是主子的弟弟嘛!」 「主子……?你是说十六哥吗?可是铃华也跟我一样啊。」 白雪姬疑惑地歪了歪头。 「……唔?可是看起来不是那样。不过算了,你们这些家伙好像全都是来自主子故乡的人们,既然如此,就用你们来洗雪我受到的种种屈辱吧!」 「「「严正拒绝。」」」 「很好,这种反应才像是和那个大蠢蛋认识的人!」 这种程度的发展,早在我意料之中!——白雪姬还是非常激动。接着,她以严厉眼神看向黑兔。 「黑兔,刚刚的对话我全都听到了。就算是朋友的家人,在金钱借贷时却无须负担代价并非好事。更何况这三人看起来都是年幼小孩,让他们在这种年龄就可以无偿借款恐怕不是正确的教育。」 「怎……怎么会……!实……实在让人意外,您居然讲出了让人家完全无法反驳的正论……!」 「真不像是刚刚才给客人造成严重困扰的家伙会说的话。」 焰提出正论吐嘈正论。当然,白雪姬当作没听到。 「所以,也为了让他们累积经验,就由我白雪姬本人!亲自!邀请三人参加恩赐游戏吧!」 白雪姬咧嘴露出得意表情,黑兔则抱着头喃喃说着:「人家总觉得白雪大人最近越来越像某个人。」 焰和铃华歪着脑袋看了看对方,很快得出答案。 「也好,反正还不确定恩赐游戏到底是什么东西,以我个人来说是觉得很感谢啦。」 「还有,这次的游戏可以拿到报酬吗?」 「当然,我会先准备好珍藏的恩赐。」 白雪姬似乎很愉快地连点头,于是焰和铃华也带着笑容同意。 黑兔内心虽然抱着另有深意的疑问,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没多说什么。 「人家明白了。既然如此,就由人家担任裁判吧。」 「裁判?黑兔你可以当裁判啊?」 「yes!虽然外表是这副模样,但人家其实是被赋予了『审判权限』的『箱庭贵族』!在人家的兔耳能听见的范围内,所有人都无法做出违规行为!」 唰!黑兔竖直兔耳。如果此话为真,可以省下怀疑游戏可能出现不公状况的心力。之后白雪姬再度跳进大河,以大蛇的姿态现身。 「……好了,都上来吧,我带你们前去舞台区域。」 「了解!」 「你可别半路潜进水里啊。」 铃华率直回应,焰虽然表现出怀疑态度,但似乎也乐在其中。 至于另一名少女——久藤彩鸟则是和吵闹的两人相反,表现得非常冷静。从旁偷偷观察她的黑兔开口说道: 「那么我们也上去吧……话说回来,彩鸟小姐。」 「有什么事吗?黑兔小姐。」 「或许是人家多心……但是您以前是否跟人家在哪里见过面?」 「——……不,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这回答既沉静又不带感情,黑兔脸上闪过寂寞的微笑。 「是吗,那就没事了——那么,去参加白雪大人的游戏吧!」 黑兔转了一圈站了起来,裙摆也跟着飞扬。 另外三人也充满精神地起身,开始参观「underwood」。 * ——「underwood舞台区域」海驹(hipocamp)放牧场。 在这个水上的放牧场里,可以看到美丽水珠反射着光芒,从大树叶子上往下滴落的光景。水上零星存在的陆地放养着家畜,应该是不担心它们会逃走吧。牛和猪当然不用说,连山羊和绵羊等会游泳的家畜也因为带着小羊,再怎么说也没有表现出试图逃走的迹象。 西乡焰、彩里铃华、久藤彩鸟等三人开心游览并享受眼前风景,之后把视线转往白雪姬前进的方向。 于是铃华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世界奇观,张开嘴巴大声叫道: 「你……你看,焰!那台马车是不是跑在河面上?」 她抓着焰的肩膀摇晃,再伸手指向水上马车。那辆马车的车身呈现浮在水上的形状——讲得直接一点,就像是一艘船。 但是利用的动力并非依赖风吹的船帆,也不是由强壮船夫划动的船桨。 而是由蹄的前方长有鱼鳍,在水面上奔驰的海驹——通称「马头鱼尾怪(hippocamp)」的半马半鱼幻兽在水面上优雅移动。 「喔喔……!」 「如何,兄弟?船身也很漂亮,真的很了不起吧!」 「嗯,还可以啦。」 「听你在胡扯!」铃华忍不住稍微吐嘈。 黑兔轻笑一声,对彩鸟发问: 「原来焰先生这么固执啊?」 「平时会比较坦率,因为学长基本上不喜欢表现出孩子气的一面。」 「哦?意思是孩子气的一面才是本性喽?嘻嘻,这一点跟十六夜先生很像。」 「喂!那边的学妹和萝莉兔子,我都听见了。」 焰收起先前的表情,再次皱起眉头。 彩鸟和黑兔依然嘻嘻笑个不停,反而是铃华带着苦笑阻止两人。 「好了好了。毕竟焰是孤儿院里年纪最大的成员,负责照顾其他孩子们久了,不知不觉间就变成这种样子。」 「孤儿院?……咦?怪了?可是焰先生和十六夜先生……」 「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出身于同一间孤儿院而已。」 「咦?可是……嗯嗯?好奇怪啊?」 黑兔不解地歪歪兔耳又侧了侧脑袋。 这时正好到达目的地。 「先在这里下去吧。」 语毕,白雪姬朝着陆地低下头。四人依序上岸后,白雪姬潜入水中,变成人型才又跳出水面。 「好啦,这一带正如你们所见,是饲养家畜的区域,也是举办游戏的区域。在到达这里的途中,你们应该也有看到『海驹』吧?」 「嗯,刚好在眼前横渡而过。」 「唔……?噢,的确是这样。所以,我想这次就来进行使用水上马车的恩赐游戏,你们觉得如何?」 喔喔!焰和铃华兴奋大叫。他们大概没有料想到对方会准备如此有趣的游戏吧。 连唯一常保冷静的久藤彩鸟也放松表情,展现微笑。 「好像很有趣呢,是要举行水上竞速比赛吗?」 「要举行比赛的话,才这几个人实在太少。不过,这里会定期举办叫作『hippocamp的骑师』的有名竞速比赛。」 「yes!三年前的游戏获得好评,现在已经被视为一种祭典式的定例游戏。人家偶尔也会被找来担任裁判。」 「喔?那么最近会举办那游戏吗?」 「不会。因为每个月比赛一次,三天前才刚办完。」 听到白雪姬的回答,彩里铃华显得很失望。 面对喜怒哀乐表现得比自己更明确强烈的少女虽然让黑兔感到有点困惑,她还是急忙开口帮腔: 「不……不过,接下来要举办类似的游戏吧?」 「嗯,虽然没办法集团竞赛,但我计划由自己和你们来一场沿城镇水路进行的障碍物竞速比赛。」 「喔……规模比想象中还大呢,但是私人用途可以这样利用水路吗?」 「幸好为了让『underwood』的水上都市能安定下来,我曾经协助过许多人,在这里算是有一定影响力。只要没有造成困扰,应该不会有人生气吧——好了,你们先看看这个吧。」 白雪姬以神道动作啪啪拍掌之后,一张羊皮纸从天而降。 「恩赐游戏——『hippocamp的水上骑师』— ?参加资格:获得主办者方邀请的对象。 ?胜利条件:比主办者『白雪姬』更快绕行大树一周。 ?规则概要: 一、参赛者方可以参考地图并选择喜欢的路线。 二、主办者方虽然可以自甶选择路线,但头部露出水面时必须留在原地不动。 三、参赛者方万一翻车落水,只要能立刻重整阵容,就可以从翻倒处继续前进。 四、允许在游戏中以等间隔妨碍对手。 ?参赛者方胜利报酬:主办者方将赠与恩赐卡一张,并保障食衣住。 ?主办者方胜利报酬:参赛者方必须负责说服逆回十六夜,让他针对至今为止的所有无礼行径郑重谢罪。 宣誓:发誓将尊重上述规则,基于荣耀与旗帜,举办恩赐游戏。 『no name』白雪姬 印」 三人大略看完内容后,开口向黑兔提问: 「这是什么东西?是游戏规则吗?」 「yes!这是载明箱庭游戏规则的『契约文件』。阅读过内容后如果觉得可以同意,请向主办者表明各位的意志。」 嗯……焰开始思考。该提出的问题虽然不少,但有一点绝对是必须优先厘清的事项。 「『允许以等间隔妨碍对手』这句,是指移动距离?还是经过时间?」 「是指经过时间,每经过一段固定时间后,就可以向对方出手。另外,不会告知参赛者方什么时候是能够妨碍的时间。」 「……意思是一开始只能被动受到攻击,再想办法摸清楚间隔吗?那么,妨碍权是否可以累积?」 「不能。如果可以,主办者方不就没有优势了?」 「咦?应该要公平啊。」 「铃华,主办者几乎是无偿负起举办游戏的责任,还提供报酬。或许多少有些不公平之处,但是即使扣掉那部分,这场游戏还是非常宽大亲切。」 彩鸟开口劝戒铃华,其实这点也是让焰特别介意的部分。 考虑到自己一行人是初次参加游戏,这种难易度和风险能换来的胜利报酬未免过于优渥。尽管会担心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企图……不过,其实答案显而易见。 「……我还是问一下好了,关于这句『必须负责说服逆回十六夜,让他针对至今为止的所有无礼行径郑重谢罪』……那个人到底做了什么?」 「……说来话长。可以讲到太阳下山,『underwood』的净水也会被我的怨恨与愤怒染成红黑色。」 「啊……我懂了。」 「呃……那个……对不起?」 两人突然觉得满心歉意。尽管焰等人也经常被十六夜耍得团团转,但看样子他给箱庭居民带来的麻烦高达数倍。 「嗯哼!话题走偏了,总之开始游戏吧。你们可以使用自己喜欢的水上马车,再来就看你们能不能找到愿意帮忙的『海驹』……」 白雪姬边说边看向周遭。 正好这个时候,有一匹「海驹」离开马群,以惊人的速度奔驰而来。直直冲向这边的那匹「海驹」就像是要突击一般,把脑袋硬塞进铃华与彩鸟之间。 「哇!」 「你……你是……!」 吓了一跳的铃华往后退开,彩鸟轻轻挡下这匹「海驹」后才开始仔细观察。和其他「海驹」相比,眼前的这匹显得特别美丽。 结实的蓝色身躯经过适当的锻炼,取代鬃毛的背鳍呈现半透明的翠绿色。在灿烂阳光的照耀下,被河水浸湿的背鳍看起来彷佛在发光。 铃华从侧面观察背鳍,直接感受到那绚丽的光彩。而且这匹「海驹」的全身造型也宛如活雕刻,让她忍不住发出带着热意的叹息。 「真……真的好漂亮……!」 「嗯,虽然我完全不懂马,但这种骏马应该很少有吧?」 「没错,这家伙是『海驹』族群之王,叫作修托斯。三年前曾为女王骑士(queens knight)的战马并从军。」 「女王骑士……就是指那个『万圣节女王』的骑士 ?」 「yes!那位骑士大人实力强大也非常勇敢,曾经多次帮助我方。而各位眼前的这匹『海驹』,其实三年前曾在『hippocamp的骑师』中和十六夜先生他们争夺过优胜宝座喔!」 嘶嘶……修托斯以叫声回应。彩鸟温柔地摸着它的脖子下方,似乎很开心地悄声说道: 「……好久不见了,修托斯。真高兴看到你这么有精神。」 「海驹」修托斯也以听起来好像很开心的嘶鸣声响应。 白雪姬装模作样地点头,把「契约文件」和城镇地图交给焰等人。 「看样子准备好了。那么,订于明天中午开始比赛,如何?」 「有这些的确算是准备充足——啊,对了,我还想顺便再问一件事。」 焰环视周遭,观察几辆水上马车。 接着确认「海驹」修托斯的体型,咧嘴一笑。 「这个水上马车……由我自己设计也没问题吧?」 「哦?你这么有自信?」 「嗯,不如说我擅长的就是这方面。当然,万一来不及做好,到时我会考虑其他办法。」 「yes!既然如此,就请焰先生负责设计,再委托树灵们制造吧!肯定可以迅速完成!」 好!焰似乎很愉快地点了点头。 看到他那种出乎意料的快活态度,铃华与彩鸟都强忍住笑意。 第六章 隔天早上,逆回十六夜与御门释天前往孤儿院附近的法国餐厅,「don bruno」。两人虽然是因为释天强烈要求想填饱肚子才前来此处,十六夜却一脸苦涩地瞪着餐厅的门帘。 「……真的要进去?还没到开店时间耶?」 「没问题没问题,唐跟夫人都很宽宏大量,而且料理的美味程度也跟度量成正比。」 「那种事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可是从小就常来这里。」 「那不正好?这么凑巧的事情不会发生第二次,你该多酝酿一点怀念之情啊。」 释天就这样直接拽着十六夜穿过门帘。走进店内后才知道,其实内部装潢的特色是只看朴素外观几乎无法联想到的成熟现代美术风格。 讲好听点是一间具备强烈独特性的时髦餐厅,讲难听点就是完全只顾个人喜好。 ——「想营造出只属于我的地盘」,这种热情就是店内设计唯一全面传达出的讯息。 在这间展现出强烈独特性的餐厅内,一名长相粗犷的白发厨师正坐在吧台前边抽烟边摊开报纸阅读。 他露出不高兴的表情,看向在开店前一小时就闯入店内的客人。 一看清两人的模样,白发厨师更不悦地咂了咂嘴。 「……今天是什么鬼日子?才想说很久没看到人了,结果臭小鬼居然变成两个。本店恕不接待不懂礼节跟忘恩负义的家伙。」 「听到了没,十六夜。」 「你很吵耶,而且明明有一半是在骂你……算了,我也知道自己忘恩负义。好久不见了,唐?布鲁诺。你差不多该戒烟了吧?」 「哼!多管闲事,我现在只是偶尔享受一下而已。」 唐?布鲁诺的粗犷脸孔上原本就爬满皱纹,再锁紧眉头就显得更有魄力。 从正面仔细观察,可以轻易看出他拥有西欧血统。不过脸上的表情和辛劳刻划出的痕迹却会让人联想到所谓的日本顽固老爹。 他边转着肩膀边起身,不耐烦地询问十六夜等人的意愿: 「好啦,你们要吃啥?还是老样子,法式南瓜咸派就行了吗?」 「嗯,应该说就是要吃法式南瓜咸派才对。因为你做的法式南瓜咸派是法国第一。」 唐?布鲁诺哼了一声,走回厨房。 十六夜和释天挑了个靠里面的位子坐下,接着释天立刻带着贼笑发问: 「什么嘛,看起来你们关系很好啊。有什么原因吗?」 「算是吧,唐是我和金丝雀去西欧旅行时碰上的人。只论认识多久的话已有五年……不,以这里的时间来说是七年。」 先前的苦涩表情已经彻底消失,现在的十六夜心情很好地望着厨房。虽说释天与十六夜的交情并不算深厚,但也明白这是罕见的情景。 「如何?进来是正确的选择吧?」 「你可别搞错,我并不是不想进来,只是不赞同你的道义理念和信条而已。」 「是吗?反正我们赶快来讨论正题吧……这话只能在这里说,你对这次的事件(游戏)了解到什么程度?」 释天收起笑容,压低音调问道。选择开始营业前的餐厅就是因为不想被旁人听到吧。十六夜把身体瘫到椅背上,双手抱胸。 「虽然你问我了解多少……不过我三天前才刚被召唤回来,掌握到的情报只有星兽逃走这点程度。我才想问你那边有没有听说什么?」 「不,什么都没。我讲过好几次了,我们前来外界完全是为了别的事情,你可以认定和太阳主权战争无关。」 御门释天斩钉截铁地回答。既然没有来自箱庭的情报,很难继续追查本次事件。 「……啧,真的是个没有用的废神。」 「别那样说,我自己心里也有数。」 事情到此已经走进死巷,除非有什么新的线索,否则无法再有进展。 十六夜看看周遭,拿起唐?布鲁诺刚刚在看的报纸,摊在桌上翻看。 找到刊登台风情报的那一页后,他指出受灾状况的报导。 「受灾居民已经超过两百万户吗……看样子那家伙在人类世界大闹了一场。要提出这种个人希望虽然让我心中有愧,不过我还是很想亲手收拾这次失败。」 「我可以理解你的愤怒,不过现在要先研究能让你回去的方法。外界的事情我们会想办法处理,既然星兽已经回到箱庭,善后就是我等的职责——」 这时,响起店门被打开的声音。 有个褐色皮肤的女性从门缝中探出头。 「不好意思在开店前来打扰,请问释天在吗?」 「嗯?噢,原来是颇哩提啊。我在这边。」 释天响应那个探头询问的女性。 十六夜听到「颇哩提」这名字后,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颇哩提……『天地(prithivi)一对之地母神(mata)』?喂喂,不只是你(帝释天),居然连这种大地母神都过来了。再怎么说也是战力过剩吧?你们到底在图谋什么?」 十六夜讲得很不客气,但颇哩提只是用手搭在下巴上,抿着嘴笑了。 「说图谋也太没礼貌了,逆回十六夜。我们自认只是非常普通地在外界生活而已喔。」 「没错没错,这家伙只不过是我公司的员工之一,也是个非常普通的优秀人员。」 「想装蒜也装得太假。著名的最强武神众——护法神十二天有两人出现在这里,一般来说都会让人觉得有什么隐情。」 听到十六夜提出的质疑,两名武神都强忍住笑意。他们都是神灵,还建立起在箱庭众神中也可名列前茅的共同体。 这个神群名为「护法神十二天」。 主要是聚集亚洲各国信仰的武神们所创立出的最强武神集团。 所谓的「天地一对之地母神」,是指在印度神群中也很古老的女神之一。 虽然她一般为人所知的形象是从天地分离之时就存在的丰饶女神,然而这点却不是她灵格的真正面貌。 在人类历史的黎明期为世界带来农耕文化的女神——这才是她的真正灵格,也就是担负起文明开端一角的神灵。在十二天中位居地天,出面收拾这种农耕方面的异常事态也是她的职责之一吧。 「我也听说过你的英勇事迹,逆回十六夜。你在被召唤到箱庭的三年间,打倒了包括拜火教魔王『阿吉?达卡哈』在内的五名魔王,是最新的英杰。」 「我很想说那还真是光荣……不过,那个并不是我一个人打倒的。」 「我知道,只是想表示你的名字经常被当成代表提起。」 「……那样也有些语病,不过算了。」 十六夜以感到麻烦的态度随口响应。颇哩提似乎很愉快地嘻嘻笑着,在同一张桌子旁边坐下后,伸手指向报纸。 「闲聊就到此为止吧,我才刚去确认过『天之牡牛』发威后留下的伤痕。」 「有能力的女性果然就是不一样,结果如何?」 「形成地点是南美大陆近海,『天之牡牛』从那里沿着海岸北上,移动到克里特岛附近。但是后来似乎并没有登陆欧洲内陆,而是穿过西亚和东南亚,直奔日本。」 「嗯,这部分跟报导相同。那么传闻中的病毒和农耕方面的灾情又如何?」 「总而言之,那病毒的感染力实在太强。症状方面算是连植物也会受到感染的天花吧。」 「天花?但是那种病毒不是已经被彻底消灭了吗?」 「嗯?是那样吗?」 颇哩提很不解地提问,看来她并不熟悉近代史。 尤其是在她支配范围内的印度曾经有段时期认为罹患天花乃是幸运之证明,也难怪她会感到意外。 十六夜大略地说明了相关信息。 ——天花。 是一种灾情可以和黑死病、西班牙(spanish)型流行性感冒(flu)等相匹敌,曾造成大量死者的病毒。 不仅能透过空气传播,也会因为接触到患者皮肤上长出的脓疮等而感染扩散,是致死率超过四成的凶恶病毒。据说一旦罹患这种疾病,治愈后皮肤也会留下丑陋痕迹,造成患者身心都受到伤害。在日本比较有名的例子,就是伊达政宗曾因为得到天花而失去一只眼睛的故事吧。 「当初扑灭天花时采用的方法,似乎是让患者先感染另一种和天花近似的『牛痘』病毒,并藉此产生免疫力。据说现在天花病毒好像只剩下研究机关里还有在严密保管控制。」 「……哦?讲到牛痘,是一种牛会被感染的病毒吧?」 三人「嗯」了一声,同时陷入沉默。 这次的事件和太阳主权——黄道十二宫有关。 「黄道十二宫」的星兽包括:牡羊、金牛、双子、巨蟹、狮子、处女、天秤、天蝎、射手、魔羯、水瓶、双鱼这十二个星座。 至于「赤道十二辰」的星兽则是: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等十二种动物。 存在于太阳轨道在线的这二十四只星兽被统称为太阳主权。 「这次失控的金牛宫考验可以大致区分为两种。第一种是以希腊神话的弥诺陶洛斯为主题的『迷宫怪物』考验(game)。」 弥诺陶洛斯——虽然在日本也有各式各样的作品引用了这只怪牛,但这只怪物原本来自流传于爱琴海上的克里特岛的希腊神话。 根据神话的内容,当时治理克里特岛的国王从海神波塞顿那里得到一头美丽的公牛并暂时保管,然而国王却被这头牛的美丽所惑,违背了和海神之间的约定,把它占为己有。 愤怒的海神诅咒克里特岛的王妃,诱使王妃爱上这头牛。于是王妃命令国内的著名工匠帮助她假扮成一头母牛,让这段恋情得以获得回应。 结果,王妃生下一个半人半牛的怪物。 这孩子原本借用了祖先的名字而被命名为「阿斯特里欧斯(astcrios)」,后来才改名为「弥诺陶洛斯」。 在国王的诏令之下,弥诺陶洛斯被幽禁于不可能逃出的迷宫,最后被潜入迷宫的英杰「忒修斯(theseus)」讨伐,传说也在此落幕。 「至于另一种,则是以古代美索不达米亚文明流传下来的吉尔伽美什史诗为主题的『天之牡牛』考验(game)。两种都是极为强大又十分困难的恩赐游戏……但没想到居然会同时举行。」 尤其是后者的星兽……「天之牡牛」是在现代社会才能够真正展现威胁力的星兽。史诗中记载,一旦「天之牡牛」降临于世,就会造成七年的饥荒。 虽然吉尔伽美什史诗里记载的正式名称是「天之公牛」,不过恩赐游戏的名称大概是受到星座是金牛座的影响吧。(注:日文中的金牛座是「牡牛座」) 十六夜研究到这边,以突然想到什么的态度低声说道: 「暴风雨、天花、饥荒……整体看下来,会让人觉得目前状况与其说是『天之公牛』单一的影响,不如说是记载于吉尔伽美什史诗里的天灾全都化为现实。」 「你意思是暴风雨是末世的洪水,天花是魔兽胡姆巴巴(humbaba)造成的皮肤病诅咒,至于今后可能会发生的饥荒则是『天之公牛』的影响吗?」 「关于诅咒有不少说法,但认为吉尔伽美什王是死于天花的理论也确实存在。问题是现在这些灾害的规模远比史诗中的记载更为凶恶……」 「这点或许是因为过去和现代的人口比率不同,你可以试着比较分别以古代乌鲁克国和现代外界作为游戏舞台时,两者之间会有什么差异。如果要让传说成为游戏的机关并发挥效果,自然会需要这种程度的力量吧?」 「也对,考虑到星兽本来的灵格,拥有这种程度的力量也是理所当然。」 原来如此啊……十六夜双手抱胸,仔细分析先前的情报。 星兽原本拥有的灵格并非如此,然而举办重现传说的恩赐游戏时,能发挥出的力量似乎会受到一定的限制。 问题是这次却在外界失控,带着巨大力量现身。 「唔……不过如果真是那样,让那家伙回到箱庭其实是件好事。要是那种玩意儿一直待在外界,真不知道会引起多严重的灾害。」 「我有同感,毕竟外界和箱庭相比实在过于狭窄。」 「只看领土的话确实没错。如果『天之牡牛』是重现传说的恩赐游戏,应该会持续七年。回顾病毒的感染速度和农作物受到的病害,说不定真的会导致人类灭亡。」 颇哩提这段话让十六夜皱起眉头。 「……真的那么惨?」 「很惨。不只台风造成的灾情,连农作物的病害也很严重。我个人预想那个病毒恐怕会在土壤里残留一段时间。」 「喂喂,那可不是开玩笑的,病毒残留在土壤里可是最糟糕的事态啊!」 「一点也没错。我原本以为『天之牡牛』的灵格是旱灾,看样子本质似乎是饥荒。我推测它大概是判断若想在这个时代引起饥荒,必须先行扼杀身为根本的大地吧。」 真是让人心惊胆战的推论。倘若此话为真,即使认定现阶段已经受到毁灭性打击也不算言过其实。 然而释天随便看看表情严肃的两人,就自顾自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 「别担心,那方面不成问题。病毒这边已经靠焰找出对策,他说不消多久就能解决。」 「哦?白天那少年已经找出办法?」 「你之前也提过这件事,但真的没问题吗?」 「嗯,不必担心。毕竟——噢,抱歉,是上杉打来的电话。」 听到店里突然响起的般若心经,连十六夜和颇哩提都忍不住苦笑。 「这铃声的品味还真惊人……是说,在护法神十二天的公司里叫作上杉,难道是……」 「脑筋转太快可不是好事喔,逆回十六夜。」 颇哩提露出成熟又俏皮的笑容,竖起手指放在嘴唇前方。 十六夜虽然愣了一下,但很快就耸肩一笑。 「了解,我就当作是神明大人也很闲吧。」 「嗯,尤其是在你打倒『人类最终考验』之后。」 地母神的轻笑声里带着一丝感谢以及风趣。十六夜原本以为她是个坚毅型的女性,没想到似乎相当平易近人。 在这种平稳的气氛中——外表严肃的厨师唐?布鲁诺端来两份烤好的法式南瓜咸派。 「嗯?颇哩提你也来了啊,早说一声我就会做三份了。」 「请不必介意,唐?布鲁诺。我会接收释天那份。」 「嗯,尽量接收。反正全都是没有提早联络的释天不好。」 得到唐?布鲁诺的赞同后,颇哩提毫不犹豫地把手伸向释天那份法式南瓜咸派。十六夜也发出呀哈哈笑声,睁着发亮双眼看向刚烤好的咸派。 ——咸派是流传于欧洲部分地区的乡土料理之一,但并不是所谓的高级餐点。反而在当地应该算是一种民间流行的著名料理吧。 刚烤好的法式南瓜咸派散发出南瓜的香甜气味,冒着热气的派皮也芬芳诱人,让十六夜不由得叹了口气。 「哎呀……偶尔回来看看其实也不错。托福,我才能再尝到世界第一的法式咸派。」 「耍什么嘴皮啊,臭小鬼。你这次肯定又带回什么麻烦事吧?你自己挂掉是无所谓啦,但可别把孤儿院的其他小鬼们也牵连进去。因为浪子最起码该有的礼仪,就是即使死了也不能给故乡添麻烦。」 「……嗯,我会妥善处理。」 十六夜过了一会儿,才把法式南瓜咸派塞进嘴里。对他来说这是久违三年的味道,但依旧美味如昔。 ——然而正因为味道一如往常,让他略感苦涩。 一方面觉得要是真能如唐?布鲁诺所说,活得那么帅气潇洒该有多好;但另一方面也在内心立下强烈誓言,无论如何都要让这次的首谋者尝到一万倍的苦涩滋味。 「抱歉了,唐。我知道你很会照顾人,所以也有帮忙特别关照孤儿院的小子们吧?」 「……哼,那可不是基于善意的往来。只是啊,在我还清欠金丝雀的债之前都会继续这么做。否则等我下地狱时,还不知道会被唠叨什么呢。」 唐?布鲁诺搔着白发,走回厨房。 之后,讲完电话的释天回到店内却看到法式南瓜咸派几乎已被扫空,满脸惊愕。 「喂……喂喂给我等等!我的咸派呢?」 「感谢招待。非常好吃喔,社长。」 「好吃到如果要给某个不贴心的家伙吃,感觉有点浪费。」 逆回十六夜呀哈哈笑着,颇哩提?玛塔则强忍住笑意。 释天愤慨了好一阵子之后,才又再点了一份法式咸派。 * ——「underwood舞台区域」,精灵列车的出入口前。 「……?怎么觉得变天了?」 到昨天为止还是晴朗的好天气,现在的天候却发生戏剧性变化,开始急转直下。 大树上空乌云密布,似乎还可以看到偶尔有闪电划过。然而城镇里却热闹得正好相反,感觉人们正心痒难耐地等待游戏开始。甚至不知何时连观众席都架设好了。 彩鸟露出苦笑,骑到「海驹」修托斯的背上。 「地主们似乎有在招揽观众呢,真是让人佩服的经商热忱。」 「哦?没有事先告知我们也不分享报酬吗?」 「这个嘛……实际上是如何呢?或许是白雪小姐去做了什么交涉。毕竟这次使用城市水路并没有付费,至少应该有先去致意一下吧。」 「对了,我想问一下那个白雪小姐的事情。黑兔你是佛教故事里的『月兔』吧?那么白雪姬小姐就是童话的『白雪公主』吗?」 「不,我想不是。」 焰摇头否定,接着敲敲脑袋像是想起了什么。 「巨大的蛇,日式风格的和服,还有白雪姬这个名字。我想没错,她应该是泉镜花所写的戏曲《夜叉池》里的白雪姬。」 「泉镜花的《夜叉池》……噢,就是那个吧?以活人献祭的轶事作为原型的龙神传说?」 「就是那个。因为她还说过自己是神格持有者,这故事应该比格林童话更有可能是真正来源。」 「这样一来她就是水神吗?……真是棘手,『海驹』虽然可以在水面上奔跑,但原理似乎是靠着操控水压。一旦水面出现漩涡或水柱,都会迫使我们浪费掉一些时间。」 该怎么办呢?彩鸟歪了歪头。 然而焰和铃华却互看一眼,咧嘴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 「别担心,那不成问题——是吧,姐妹?」 「当然,兄弟。倒是你那边的结果如何?」 「哎呀,真是超乎想象。画好水上马车的设计图委托树灵之后,居然只花一天就制造完成,真是吓我一跳。而且成品还这么完美。」 焰拍拍车身。这东西虽然被称为水上马车,但实际造型类似不具备动力的木造船只。至于马车的座舱部分,也采用了古典又单纯的造型。 与其说是马车,反而更像是在水上滑行的船只。不过既然要靠「海驹」来拉动,那么确实可以分类为马车吧。 这高水平的完成度也让彩鸟感到很吃惊。 「话说回来,我没想到真的会先画出设计图再从头开始制造。学长的恩赐还是那么便利。」 「是吧?不过反过来说,其实我的恩赐也只有这点长处。」 没错——西乡焰的恩赐并不属于能在紧急时刻发挥作用的类型,而是可以让持有这恩赐的人重现出自己破坏或分解过的物品,是个相当奇特的恩赐。 虽然根据当事者的说明,他只能厘清构造,无法彻底理解对象物品究竟能有何种功用或带来何种效果,不过这次的状况似乎有点不同。 焰伸手摸着车体的木造部分,似乎很愉快地喃喃说道: 「这种叫作水树的树木真了不起。加工制造成船只之后,水的黏性阻力(viscous resistance)几乎会完全消失,可以顺畅地在水面滑行。而且树苗似乎还有把水分储存在根部的力量,考虑到这个箱庭世界的生活水平,即使认定这种树木是必需品,或许也不算是言过其实吧。」 他抬头望向水树,语气中充满感慨。 然而彩鸟的表情立刻染上惊愕神色。 「请……请等一下,学长。你到底是从哪里得到这些知识……?」 「噢,关于这点啊……箱庭的木材和矿物似乎本身就具备各式各样的力量,所以不需要解体,光是大略看个一眼,就能自然而然地理解这些东西的性质。接下来就以脑袋中的知识作为基础画出设计图,再去委托树灵们制造水上马车,大概是这种感觉吧。」 难得有这种机会,真想设计一艘加利恩(galeon)帆船……焰心情很好地自言自语着。昨天才刚听说过他喜欢交通工具,看样子修正成「喜欢制造交通工具」大概才是正确的说法。 但是彩鸟的脸上依旧满是讶异。 如果焰真的光靠目视就能得出恩赐的情报,这可不是小事。根据成长性,有可能会在掌控游戏时发挥出超群出众的稀有性吧。 焰拍了几下车身,把视线移到铃华和彩鸟身上。 「不过我能提供的支持就到此为止,后面要拜托你们两个。尤其是铃华,只有这次不必受限,即使在他人面前也可以尽量使用你的能力。」 「了解!毕竟以后应该不会再有类似的机会吧?其实我从以前就觉得只要一次就好,很想试试看使出全力会怎么样。」 「那正好,我也想见识一下铃华你使出全力的情况。」 两人都露出得意的笑容。 只有彩鸟嘟起嘴巴握住缰绳。 「我明白了,我会负责担任骑师,请两位专心卖弄阴谋诡计吧。没错,万一碰上什么状况,我会只靠自己的马术来想办法应付!」 「好啦好啦,我知道小彩你的马术很高明。所以主角是小彩,我们两个则是幕后工作小组!」 铃华也爬上水上马车。精灵列车启程的汽笛声响起,白雪姬挺起蛇身把巨大脑袋探出水面,俯视三人。 「嗯,看起来你们已经准备好了——那么再度确认一次规则。首先『精灵列车』出发后,游戏立刻开始。往左绕这棵巨大水树『underwood』一圈,先回到这位置的一方获胜。水上都市的后方虽然是尚未开发的区域,但还是有狭窄的水路可通过。你们可以选择喜欢的路线,朝着终点前进。」 「好?!」 「明白了。」 「等等,我想提个问题。在这场竞速比赛中,不可以使用冲撞等直接妨碍对手的方法吧?」 「放心,我不会使用那种没品味的手段,就算用那种方法取胜,也只会引起观众的反感吧?就是因为对决时也必须严守规则,所以游戏才显得神圣——不过,使用自身的恩赐则是合法行为。」 「ok,听到你这样说,我就安心了。」 双方各就各位。这里不愧是水上都市,光是要稍微移动都必须经由浮桥。原本应该会有更多船只在城里水路上往来移动,现在多亏有所谓地主的协助,船只的数量显得非常稀少。看样子是恩赐游戏的门票收入比较有赚头,焰和铃华都在心里想着事后必须去好好索讨一笔观战费才行。 水面因为「精灵列车」发车造成的震动而不断摇晃。 彩鸟一边准备挥动马鞭,同时专注聆听。 在卸下货物的「精灵列车」离开大树内部并鸣响汽笛的同时,站在游戏用铜锣前的黑兔也举起一只手,宣布游戏开始。 「那么,『hippocamp的水上骑师』——现在开始!」 咚——!铜锣发出巨大声响,开赛的汽笛声也同时响起。彩鸟比白雪姬早了一点出发,在起跑冲刺时占得优势。 水上马车并没有车轮,却能在水面上滑行前进。原本以为起跑时的感觉会更加沉重的彩鸟到此时才回想起船体本身其实是使用水树的树干制成,脸上露出理解一切的微笑。 (滑行比想象中更轻快,稍微乱来一下应该也没有问题。) 她握紧缰绳,驱策「海驹」。彷佛在响应彩鸟的气概,对方也高声嘶鸣加快速度。尽管差距并不多,但已经领先白雪姬一个头左右的距离。 另一方面,马车里的焰和铃华摊开城市地图,正在研究前进路线。 「你怎么看,兄弟? 一般来说,应该要尽量走内侧比较好吧?」 「不,这种想法太简单了,姐妹。水路的确如蜘蛛网般错综相连,但是那种船身无法通过的狭窄区段无法使用,万一碰上妨碍也难以闪避。」 「是吗,这样一来该以大型水路为主呢。」 铃华拿起笔,在地图上画出候补路线。虽然事先有和彩鸟讨论,但他们并没有实地勘查过城镇内的状况。 三人是在没有任何当地相关知识的情况下,直接挑战这场水上竞速比赛。因此他们必须尽快掌握城镇特征,找出最短路线。 「我想一开始要和白雪小姐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决定路线后再开始全力冲刺。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对方会如何妨碍我方……」 「哼哼,我已经看穿你们的想法,小鬼们。但是这种战术未免太松懈了!」 潜入水中的白雪姬大吼。于是水路突然掀起波浪,看样子妨碍行动正式开始。 在剧烈摇晃的马车中,焰和铃华即使撞到脑袋还是努力确认时间。 「现在是游戏开始后三分!从现在起,每隔三分钟就会受到攻击!」 「了解!下次我也会出手,小彩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铃华从座舱内通知彩鸟,不过彩鸟现在没空响应。 身为骑师的她为了防止马车翻覆,必须判读出水面波浪的变化;而且还得绷紧神经,避免自身从马上摔落。 拉紧缰绳的时机,踩下左右马镫时的力道轻重。 彩鸟完美地驱使着只凭一般经验根本无法培养出的水上马术,牵引着马车前进。 (……这真是让人吃惊。虽说就算是第一次体验的人也能骑着「海驹」前进,但是没想到她居然能驾驭得如此完美!) 光靠学过普通马术不可能有此等水平,看来这女孩并非普通人。水中的白雪姬扭动身躯,彷佛是在表示她的兴致已被勾起。 这瞬间,有一波大浪从旁边急速逼近。 「呼——!」 彩鸟让自己的呼吸配合海驹,然后移动身体重心,让海驹能更轻松地踏向从右方逼近的大浪。然而光是这样做,说不定马车还是会翻倒。 所以她放开握住缰绳的其中一只手,去撑住连接海驹和马车的器具,然后对着座舱内的两人大叫: 「有大浪从右边接近!请采取适当的行动,撑住车身!」 「知道了!」 话声刚落,铃华就把身子探到座舱外,抓住车门上方部分。不知道她想做什么的彩鸟不由得一时心惊胆跳,然而铃华的表情却非常认真。 在大浪到达的同时,铃华把身体大幅度往后仰成弓形,维持住开始倾斜的车身。 这出人意料的特技让彩鸟瞪大双眼,但看到这独特的动作后,她立刻明白铃华的用意。 「是吗……!原来是靠冲浪的诀窍来撑过这波大浪……!我都不知道铃华你会这种特技……」 「哎呀,没想到就算是第一次,勇于挑战还是能成功啊!」 「……只是马车里也灌进了一大堆水。」 被浪打湿的焰从另一边探出头来,彩鸟带着苦笑询问下一步指示: 「那么学长,接下来该怎么办?如果没有对策,我认为走主要水路是比较普通的选择!」 「不,在下一个二岔路口往右转,进入工业区吧!要在那里好好对决一番!」 「了解!」 响应之后,彩鸟控制水上马车前往工业区。他们在途中进入一条特别宽广的水路,看起来似乎是商店街。不只是露天摊位,拥有气派店面的建筑物上也挂着特有的旗帜。可以看到沿路会零星出现相同的旗帜,肯定是属于同一个共同体。焰一边观察商店街,同时计算哪个旗帜的数量最多。 (画有六道伤痕的旗帜……最多的是「六伤」吗?话说起来「精灵列车」上也有类似的标志。) 他推测那恐怕就是地主共同体的旗帜。数量次于「六伤」的则是「龙角鹫狮子」、「underwood」,以及红色底布最为显眼的少女旗帜。 可以明显感受到这些旗帜特别受尊敬。明明挂在户外却完全不显脏污,想来是因为每天都受到细心对待。另外还有一个特征,那就是没有任何旗帜悬挂的位置比刚刚提到的四面旗帜更高。 (尽管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些共同体让人特别畏惧,不过根据城镇内的开朗氛围,实在不像是那样。也就是说他们真的相当受到居民景仰吗?) 只是打声招呼就愿意空出水路,而且还招揽了这么多观众。这种支持率非比寻常,负责治理的领导人想必非常了不起。 (该不会是十六哥……不,不可能。) 焰带着苦笑摇摇头。十六夜的确是个优秀人才,然而他并不会随便承担起他人的人生。无论何时,十六夜的好意向来不会针对组织的色彩,而是投注于拥有坚强内心的个人。 如果那样的他之前一直住在箱庭的世界里——那么毫无疑问,十六夜肯定认识了许多能让他重视的人们。 (算了,好像也没时间介绍给我们认识。) 既然十六夜找到许多像萝莉塔黑兔和白雪姬这样的愉快伙伴,想必会组成一个有趣的组织。 就连目前正在和自己这边竞争的白雪姬,看起来似乎也非常享受这场游戏。 「来吧,我要提升难度了!这一招如何!」 白雪姬大吼之后,水面接二连三冒出水柱。 尽管数量并没有多到覆盖整个水路,然而被绊到的话还是会有危险。 彩鸟被迫减缓速度,白雪姬趁这机会一口气拉开差距。 「怎能让你得逞!铃华,动手!」 「了解!」 明白对方终于要出手反击的白雪姬也准备应战。她并没有猜想过他们会用出何种恩赐,不过既然能被召唤来箱庭,肯定具备够水平的实力。 白雪姬原本想趁现在尽可能扩大领先距离而提升速度——然而下一秒,她的视线范围却全部染上荧光粉红色。 「呜啊!」 忍不住把头探出水面的白雪姬依旧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因为疼痛而左右甩动蛇头。而且按照游戏规则,她在头部露出水面时不能继续前进。 于是这次换成提升速度的焰等人一口气超车。 「好!油漆直接命中!小彩,快趁现在甩开她!」 「呃……好!不过铃华,你刚刚使用的恩赐果然是……!」 「噢,虽然看起来像是空间跳跃,不过其实有点不一样。是一种叫作『物体转移』,而且比较没有那么便利的能力。」 焰从马车内探出头来,帮忙补充说明。 ——过去,各种「稍微」拥有特殊力量的少年少女们被带往孤儿院「canaria寄养之家」。或许更正确的说法是,在收留无家可归的少年少女时,那样的孩子们就自然而然地聚集而来。他们基本上都只具备有点奇特但是还算不上超常的能力,只是其中却有两个特别突出的例外。 那就是逆回十六夜与彩里铃华。 「apport和asport……也就是『吸引的恩惠(apport)』和『送达的恩惠(asport)』吗?可是,光是能够使用这两种能力就已经十分了不起吧……!」 「不,其实很不方便喔。而且还有各种限制,例如只能把右手延长线上的东西转移到左手的延长线上;还有我自己本身可以随便转移,但是不能同时使用。」 听完铃华解释的限制,彩鸟迅速分析并理解。 简单来说,铃华的物体转移大概类似车站与轨道的关系。先以右手延伸出轨道,然后经由铃华本身这个车站,再把物体送往左手轨道的前方。 或许真的多少有些不便,然而这仍旧是强大到甚至过度的恩赐。即使在箱庭中,也只有负责掌管境界的神灵或恶魔能够使用空间跳跃类的能力。 例如暖与寒(马克士威)、生与死(伊格尼法特斯),以及星与星(万圣节女王)。然而铃华身为人类,却拥有这种除非是境界管理者否则不可能使用的恩赐。 (虽说自由度似乎比不上一般的空间跳跃能力,不过根据使用方法,算是个有优有劣的恩赐。可是学长先姑且不论,为什么铃华拥有如此强大的恩赐……?) 「小彩!看前面!」 被这句话吓到的彩鸟赶紧抬起头。原来在她忙于思考时,下一道水柱已经窜出。发现快要直接撞上的她拉动缰绳,但实在太近了。 彩鸟不由得冒出冷汗,不过在铃华举高右手后,眼前的水柱消失了。 反而是白雪姬被水柱击中。 「呜哇!」 被自己制造出的水柱直接打中头部侧面后,白雪姬整个飞了出去。看到往旁边倒下的白雪姬身体几乎快直接撞进城镇内,观众席发出似乎很兴奋的尖叫声。 「会……会撞到这边啊!」 观众们边尖叫边四散逃走。 所谓的如鸟兽散正是在形容这种情景吧。抬起头来的白雪姬冒出青筋,发出愤怒的低吼声。 不过她的脑中其实很冷静。 (唔唔唔……没想到对方居然拥有物体转移的恩赐……不过居然在敌人附近说明自己的恩赐,这点还太青涩。) 如果铃华先前的说明为真,她的物体转移有个致命性的弱点。白雪姬并没有愚蠢到无法察觉这点。 甩掉油漆之后,她再度潜入水路之中,并前往更深的位置。 (虽然会绕点远路,但这也没办法。就来使用地下水路吧。) 白雪姬钻进位于沉没都市区域深处的地下水路,如此一来,铃华的恩赐等于遭到封锁。 根据她拥有恩赐的性质,左手延伸出去的直线如果无法以视觉实际辨识,命中率应该会大幅下降。 这个推测是正确的。躲进地下水路的白雪姬能在完全不现身的状况下出手妨碍,开始单方面攻击三名参赛者。 然而他们的个性可没有温和到会因此放弃。 看到水路上出现阻挡通行的大漩涡后,铃华跳到马车上方,掌握状况。 「小彩,我会把马车送到漩涡的另一边去,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好……我知道了。」 才刚讲完,铃华本人就抢先越过大漩涡,在另一端现身。 接着她把右手朝向水上马车,左手对着下方的水路,把马车拉过漩涡。虽然距离不长,转移后的水上马车降落水面时还是溅起一片水花。 彩鸟感到一阵心惊胆跳,同时也看出物体转移能力的另一个弱点。 (原来是这样……!既然铃华本身是车站也是轨道,当然不可能同时转移。既然有这种限制,只能选择铃华自己先移动,或是先转移物体。) 也就是和用户与物体能够同时转移的空间跳跃相比,物体转移必须多一个步骤。这种竞速比赛时还无所谓,万一遇上性命交关的紧急时刻,这限制恐怕会成为沉重的枷锁。 彩鸟用力握紧缰绳,把这事实深深记在脑海里。 「……也罢,毕竟我的职责正是要避免陷入那种事态。」 「咦?」 「不,没事——学长,再这样下去战况会一面倒,该怎么办呢?」 彩鸟边驱使马车前进边提问,焰想都没想,立刻回答: 「我手边没有地下水路的地图,但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有快捷方式。要是运气不好,说不定移动距离反而会变长。我想对方一定会在哪个地方现身,在那之前就先维持现状,继续往前吧。」 「了解——话说回来……」 彩鸟在海驹背上回过头,看向马车里面的焰。 「我现在明白铃华的恩赐很了不起,不过……该不会学长你的恩赐其实也有什么我以前不知道的强大力量?」 「很可惜,没有。你应该很清楚我的恩赐其实很逊吧?」 「咪哈哈,如果是规模更大的海上竞速比赛,焰就能充分活用能力喽!」 彩鸟和铃华露出淘气笑容调侃焰。 焰尴尬地搔了搔头,才重新振作精神,拿起地图研究。 「差不多要进入工业区了,这附近的水路相当复杂,准备好了吗?」 「是的,先前我已经记住大致路线。接下来就麻烦你在紧急状况时帮忙导航。」 「工业区域吗……如果有派得上用场的东西,稍微借用一下应该没关系吧?毕竟我们正在进行游戏嘛。」 既然提到这件事,之前拿来攻击的油漆该由谁付钱也成了话题。既然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抗议声,表示进行游戏造成的损害大概会有哪个人帮忙善后吧……希望真的是那样。 「这个嘛……如果只是借用,我想不要紧吧。」 「好……喔,看得到了!」 铃华指向工业区。 当游戏即将进入中间阶段时——笼罩「underwood」的乌云也开始变得更为浓密阴暗。 * 「喔喔……!焰先生他们掌控游戏局势时采用了相当稳重的战略呢!」 负责担任裁判的黑兔从建筑物的屋顶跳向另一个屋顶,抢先一步进入工业区,观察游戏的进行状况。以现状来说,可以说是五五波吧。 面对持有神格的白雪姬能有如此善战表现可以说是很了不起,然而要说意外其实也算是意外。 「也对啦,要是随便就出现十六夜先生或耀小姐那样的高手,才真的会让人大吃一惊呢。或许反而该称赞光靠物体转移的恩惠就能应战至此已经是一种值得敬佩的表现。」 如果彩里铃华的恩赐是完全的空间跳跃,这场游戏应该已经演变成单方面更有优势的战况。甚至可能根本不需要耗费多少时间。 然而想靠着「吸引的恩惠」与「送达的恩惠」来进行长距离的运送,无论如何都需要两个步骤。车身和铃华本人也会出现巨大破绽,被迫暴露在危险之下。 不过对于观众来说,这应该是一场旗鼓相当的游戏吧。 (他们即将抵达工业区,这一带也负责制作人工恩赐,到处都存放着高价零件。本来人家还在担心万一波及到周围环境那该怎么办,不过根据目前的状况,应该不要紧吧。) 黑兔心情很好地晃着兔耳。 进入锻铁的工业区后,到处都传来打铁声。据说此处「underwood」的净水很适合用来把恩惠固定(enchant)在「金刚铁(adamantium)」上。 而且大树上寄生着各式各样的精灵,能借用他们的力量也是很重要的原因。基于以上理由,才会建造出这个工业区。 黑兔跳下屋顶,来到工业区的河岸。 毕竟和商店街不同,这里的生产线并没有因为举行游戏而停止。顶多是刚好有空的人们沿着水路坐下,开始赌起这场竞速比赛到底会由哪方获胜。 也没有出现妨碍游戏的人,展现出一种没有什么问题的气氛。 (只是天气让人家有点担心,是不是要变天了呢?) 黑兔也在水边坐下,这时后面突然传来少女的声音: 「我说波罗罗!那个人是不是黑兔大姐啊?她居然会出现在这种脏乱的地方,还真是难得!」 「脏乱是多余的形容词,嘉洛姐。还有我是首领,你该使用敬称!」 听到熟悉的声音,让黑兔讶异地起身。 原来后方站着两个像是猫型兽人,头上长着猫耳的人物。 「嘉洛洛大人!还有波罗罗大人!」 「好久不见了,黑兔大姐。这次的游戏顺利吗?」 「yes!除了油漆被倒进大河里,没有其他比较大的损害!」 「喵哈哈!听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毕竟每次把舞台借给黑兔大姐你们,总是会被搞成一团乱呢!」 「嘉洛姐,我说你也该学一下什么叫作委婉。」 摆出不以为然的态度纠正自己姐姐的猫耳少年是波罗罗?干达克。 至于肩膀上扛着巨大铁锤,身穿锻铁用工作服的猫耳少女则是嘉洛洛?干达克。 胸前刻着「六伤」旗帜的两人都是这个工业区域的负责人,他们应该是来视察白雪姬的游戏会不会造成什么损害吧。 波罗罗往前踏了一步,等待身为参赛者的焰等人出现。 「『六伤』的确欠了『no name』……十六夜大爷和黑兔大姐的共同体一些人情,所以可以接受某种程度的乱来行为。不过要是这个工业区遭到破坏,生意可就做不成了。万一演变成那样,就连我们也没办法再袒护你们喔。」 「这……这点人家当然明白,绝对不会造成盟友『六伤』的困扰!」 「……喵哈哈,不过我以前倒是被迫做出非常夸张乱来的事情呢……」 嘉洛洛的眼神飘向远方。 黑兔慌张地动着兔耳。 ——「六伤」是专精商业的共同体,经手事业包括「精灵列车」的制造,以及利用列车的运输业等等。嘉洛洛?干达克则是「六伤」中为数不多的战斗人才。「no name」有许多机会与具备同盟关系的共同体「六伤」连手挑战恩赐游戏,因此也经常和实力坚强的嘉洛洛一起并肩作战。 她恐怕是在参加共同作战时被迫扛起等于是下下签的任务吧。 「啊哇哇……之前我等『no name』的同志真的给您添麻烦了……!」 「不不,我并不在意啦,毕竟最后还是赢了游戏。只是啊,这个工业区正在制造最新型的『精灵列车』……」 「听说参赛者是十六夜大爷的兄弟,让我们感到很不安。万一游戏波及甚至破坏了工业区,可会演变成大问题喔。」 「原……原来如此,不过人家认为应该不必担心。」 到目前为止,他们都展现出沉稳踏实的应战对策。这种游戏方式根本不像十六夜的同类,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情,应该都不会出现破坏工业区还把白雪姬抓起来拖行,然后打穿陆地好直接制造出快捷方式的事态。 三人正在闲聊,水路开始掀起波浪。 嘉洛洛竖起猫耳,伸手一指。 「喔!大姐,你看他们来了!」 河面上传来破浪疾驰的独特声响。 三人把视线移向来自城镇那边的水上马车。即使受到白雪姬的妨碍依旧继续往前冲刺的水上马车靠着久藤彩鸟的精湛马术,接二连三突破障碍物。 看到那匹沿着漩涡边缘巧妙往前冲的「海驹」,波罗罗忍不住惊讶大叫: 「那不是海驹族群之王的修托斯吗……!为什么那家伙愿意帮忙?」 「人家也不清楚,它一看到彩鸟小姐就冲了过来。」 「……哼!」 「喵哈哈,波罗罗每次想骑上去都惨遭拒绝呢。」 听到嘉洛洛的挖苦,波罗罗不高兴地嘟起嘴转开头。 另一方面——一边闪避大漩涡边进入工业区域的焰等人看到制作工艺品的兽人与负责锻铁的精灵们之后,都惊讶得目瞪口呆。尤其是搬运货物的步行提灯和烛台,还有手掌大小的精灵——通称「群体精灵」的小精灵们协力工作的模样虽然可爱,同时也是相当异常的光景。 「喔……喔喔……!你快看啊,兄弟!有好多小小的精灵吵吵闹闹地动来动去耶!看起来真是超级可爱!」 「好好好,我有看到。」 铃华显得非常兴奋,焰反而冷静下来。 这大概是男女兴趣不同所造成的差异吧。比起那些精灵,焰更加注意工业区域里随处可见的列车零件,还双手抱胸开始观察周遭。 「嗯……如果只看那些车轮和活塞等零件,『精灵列车』的动力应该是靠普通的往复式引擎。能够防水是靠着恩惠的力量吗?」 结构本身似乎和复古的蒸汽火车没有太大差别,偏偏速度看起来却相当快,焰很干脆地认定那大概也是恩惠的效果。 「天气变了,一旦水位升高河水流速也变快,说不定会对我方较为不利。」 雷云密布,闪电的光芒从大树上方窜过。已经显露出暴风雨即将来临的迹象,迟早会开始下雨吧。换句话说,赛场会变得对白雪姬更加有利。 「那样一来,我们只能靠自己确保食衣住等需求——话说回来,学长有在暴风雨中野外求生的经验吗?」 「这什么蠢问题,我可是纯粹的室内派。」 「原来如此,那么我们果然还是只能获胜。在天气严重恶化之前先赌一把决出胜负吧——铃华,你有找到可以当成武器的东西吗?」 「嗯?有看到像是大型弩的东西,可是那没办法放到马车上来,会把车顶压坏。」 「……那么,有没有剑或枪之类的武器?」 「好像是有,可是我们根本不会用那种真枪实剑啊,拿来也只会碍事吧?」 铃华摇摇头之后,彩鸟似乎很遗憾地驱策「海驹」前进。 ——没过多久,巨大的闪电袭击「underwood」。 一听到激烈的雷鸣声轰隆响起,三人就让马车减缓速度,最后原地停下。现场开始吹起狂风,形成彷佛要包围「underwood」大树的旋风。 他们同时抬头看向大树,于是巨大的牛头从视线范围内一闪而过。 「那是……!」 「不……不好了……!」 彩鸟开口警告,然而迟了一步。 弥诺陶洛斯丢出带着闪电的大战斧,将三人搭乘的水上马车击成零散的碎片。水路也被劈成两半,河水泛滥,水底出现一个大坑并形成漩涡。 三人原本使用的水上马车就这样逐渐沉入「underwood」的水里。 第七章 逆回十六夜、御门释天、颇哩提?玛塔一行人离开「don bruno」餐厅。 「好啦,接下来要怎么办,释天。难道要让我使用佛门的『忉利天』吗?」 「不,这次要在更近的地方解决,你们都上来吧。」 御门释天发动引擎,催促两人上车。确定十六夜和颇哩提都坐好之后,释天把车子开上通往东京都葛饰区的关越高速公路。感到疑惑的十六夜边在脑中回想快忘光的东京地图,同时开口向释天提问: 「走关越高速公路?喂,你这是要去哪?」 「我的领地在日本国内实在不多,所以要移动到能开启『境界门』的地方。」 御门释天踩下油门,直接前往葛饰区。 十六夜用手抵着下巴,仔细思考释天的发言。 「既然你(帝释天)的目的地是葛饰区……那么是有事要前往柴又帝释天那间寺院吗?」 「嗯,因为柴又帝释天那间寺院是我和上杉的领域,我们的公司也开在那附近。在日本的各寺院中,那里算是比较容易连上箱庭的地方。尽管创建至今大约只有四百年,不过应该已经达成开启『境界门』时必须的历史转换期(paradigm shift)条件吧。」 柴又帝释天——创设于江户时代初期的宽永六年,是供奉帝释天与毗沙门天的寺院之一。在主祀神是帝释天的寺院之中,这里算是日本国内数一数二的领域吧。 如果考虑到帝释天原本的支配范围是古代印度,四百年历史的领域恐怕还算是略显资浅。大概是没有其他更适当的场所吧。 前来礼神拜佛的信徒要是知道这些事情,肯定会大吃一惊。 正常来说,根本不会有人想到主祀神会在寺庙正殿不远处设下住处。 觉得实在夸张的十六夜笑着说道: 「看样子那间寺院肯定很灵验呢。是说过了五年,葛饰那一带的商业区老街现在还是没变吗?例如商店街和一些后街小巷里的情况。」 「才短短五年怎么可能会改变,毕竟那一带等于是靠着维持旧有面貌来招揽客人的地区。不过呢,我倒是很喜欢这样子。看到借用自己名号的寺院附近形成那种风情的街坊,真的让人感觉很好。」 御门释天的脸上微微露出笑容。 ——讲到帝释天,是在诸神灵中也是最古老的神明之一,然而相关传说中却有许多洋溢人情味的故事。他是耽花恋酒的好汉,也是最受庶民欢迎的诸神之王等评价并非只是空有虚名,对于帝释天来说,葛饰柴又这一带就是个住起来比较畅心舒服的地区,和正好是自身领地等事情无关吧。 十六夜也同意地点头,不过很快又想起了什么,耸耸肩摇了摇头。 「我虽然也想去逛逛,但是实在没有余裕过得那么悠哉。只要事情一搞定,我就要立刻再回去箱庭。」 「何必那么急呢?也不知道以后箱庭的时间还有没有机会能和外界同步,就算你想跟焰和铃华他们一起过段日子,之后我也可以帮忙调整喔。」 「你这种建议真的很蠢。我当初可是在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麻烦的情况下舍弃一切离开,要是在已经过了三年……不,五年的现在却又重新出现,未免太对不起那些被我舍弃的对象吧。」 十六夜的笑容逐渐消失,换上认真表情。到此,释天与颇哩提总算理解十六夜到底是在对什么坚持道义。 身为孤儿院管理者的金丝雀。 孤儿院中最年长的十六夜。 在这两人都离开的五年前——西乡焰与彩里铃华只不过是十岁的孩子。对于接二连三失去身边亲人的他们来说,毫无疑问那是段极为严酷难耐的日子。 以前紧跟在十六夜身后的两人今年已经十五岁了。现在是人生中的重大分歧点,也来到即将以一个人的身份接受考验的事前准备阶段。 在这种重要的时期,基于个人任性理由而失踪的大哥哥当然不可能摆出一副啥都不知道的态度又晃回来。其实十六夜原本想在不打照面的状况下摆平事件,却因为各式各样的理由而陷入目前这种非常事态。 然而释天却表现出难以接受的反应,点燃咬在嘴里的香烟。 「原来是这样啊……是啦,我可以理解你想表达的意思。不过,那只能适用于没见到面就顺利解决问题时的情况吧?既然已经把他们牵连进来,这种借口可就讲不通了。」 「……唔……」 感觉释天的发言确实有道理,让十六夜暂时无言反驳。 这时,一直静静旁听的颇哩提微微侧着头开口发问: 「十六夜,既然你这么为那些孩子着想,为什么当初能够舍弃『canaria寄养之家』?」 「当然是因为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可以倚靠的家伙啊。例如很会照顾人的唐?布鲁诺跟夫人,另外丑松老爷子也在。既然孤儿院有这么多长腿叔叔,少了我一个也不要紧吧。」 十六夜的语气里透出对过去的怀念。 他提到的丑松老爷子,是日本数一数二的大企业——丑松商会的会长,也是在孤儿院创设时曾出资赞助的主要出资者——这是表面上的名义,其实这位老爷子是十六夜和金丝雀的赌博伙伴之一。 然而金丝雀和十六夜并非只是因为想找到一个愿意赞助大笔金额的出资者,才会去找这位在自己这一代就累积财富并开设公司,最后成为当地名士的丑松老爷子对赌输赢。 而是因为两人都认同丑松老爷子是个杰出人物,所以打着想让对方也加入他们这个孤儿院创建计划的如意算盘。 结果是两胜一败两和。让十六夜也认定为「平成最强骗子」的这个怪人非常中意他们两人,也爽快答应出资赞助「canaria寄养之家」。 「有那个怪物老爷子在,就算碰上什么小问题想必也能轻松解决。况且焰和铃华……特别受到丑松老爷子赏识。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居然会让他们去念私立宝永大学附属学园。那里虽然是名校,但学费也很贵吧。」 十六夜愉快地发出呀哈哈笑声。他认识的人大半是像唐?布鲁诺与丑松老爷子这样的年长人士,大概是因为十六夜本身是个拥有特异出身与恩惠的少年。 他打心底信奉快乐主义,碰上看不顺眼的事情,也不厌于坚持自我。尽管乍看之下是很幼稚的行动原理,然而十六夜待人处事时却已经先做好心理准备,会扛起自身行动应负的所有责任。正因为如此,他才能从日常生活起就没有必要放下那种泰然自若的态度。 不过年纪差不多的平辈里很少有人可以理解十六夜的人生观。因为一般的少年无论再怎么逞强,也不可能具备足以担起责任的能力和决心。 所以会认定十六夜「没问题」的人,自然以年长者为多。十六夜本身也乐于和那些历经岁月洗礼,拥有完整人生观的大人们打交道。 在那些人当中,丑松老爷子肯定是特别的人之一。 充分理解这一点的御门释天和颇哩提都抱着复杂心境,把视线往下移。两人沉默了一阵子,才像是在选择适当用词那般地慎重开口: 「……老爷子已经往生了。」 「啥?」 「十六夜,你冷静听我说……这是在两年前的黄金周发生的事情。听说丑松老爷子和嫁人一起去旅行,却在旅途中因为心脏衰竭而过世。」 这消息让十六夜瞪大眼睛倒吸一口气。 「……老爷子真的走了?」 「嗯。后来丑松商会停止对『canaria寄养之家』的出资,差不多同一时期,孤儿院原本有的出资者也一口气抽手,甚至有一段时间完全找不到人愿意资助。」 「听说陷入解散危机的『canaria寄养之家』是靠着焰他父亲留下来的研究与everythingpany才得以获救。」 听到颇哩提的发言,十六夜露出真的非常讶异的表情,专注听起说明。 ——两年前,出资者相继抽手。 只有丑松老爷子平平稳稳地继续提供资金给「canaria寄养之家」。按照往年惯例,他应该会招待年少组的孩子们去一场短期国内旅行。 可是就在这时候,孤儿院收到老爷子的讣告。 走投无路的焰和铃华依然没有放弃,直接去拜托丑松商会继续出资,但是却被丑松的次男赏了闭门羹。 也不知道该上哪找其他出资者,两人已经准备面对解散结局。这时接触孤儿院的人,就是everythingpany会长的独生女,久藤彩鸟。 「你说everythingpany……还有久藤?」 「对,你没听说过吗? everythingpany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随即在欧洲成立,目前名列世界前五之内的大型贸易公司。还有这间公司的创立似乎和一名前往欧洲的日裔杰出女性有关。」 「……不,我今天才第一次听到这些情报。那么这间everythingpany是基于什么理由才提供资金给孤儿院?」 「要求焰继续他父亲留下来的奈米机械研究……正确说法是要他重现。你也知道焰的恩赐具备什么样的能力吧?」 听到释天的回答,十六夜理解地点点头。 「没错……!焰拥有『能重现分解物品』的恩赐!所以是以某种形式来利用那能力吗?」 「嗯。不过呢,现在那恩赐已经变得比你知道的更强力一点。大概就是这种情况吧。」 释天边吐烟边解释。在最新型奈米机械的研究中,年仅十五岁的焰插手的是能把他拥有的恩赐利用到最大限度的部分。 「和everythingpany之间是我负责中介。之后那家伙就提出把自己的人生大半辈子奉献给研究作为条件 ,拯救了『canaria寄养之家』——如何?以一个小鬼来说,是相当有胆识的决断吧?」 「……释天,你只有默默在旁看他做出那种决断吗?」 「那当然。那是焰自己下定决心做出的选择,你倒是说说身为外人的我为什么要插嘴?」 释天理直气壮地回答,把方向盘打向右边。 从关越高速道路进入首都高速公路后,释天点起第二根香烟。 「……话虽如此,那毕竟是不知世事还急着长大的小鬼做出的决定。所以当他们跌倒时,善后处理就是我们这些大人该负责的工作。不过只有在他们横冲直撞到发生严重事故,没办法一个人站起来时再出手就好。如果真的发生那种状况,只要由我……或是你帮忙负起责任就可以了。」 「————」 十六夜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只是把视线朝向车窗外。 虽然他并非乐观到完全没在担心,但是看样子这五年以来「canaria寄养之家」的周遭状况有相当大的变化。 关于焰的事情,十六夜也认为释天的理论没错。既然促使少年少女们做出决定,那么保护者的责任就是要在他们失败时提供帮助。十六夜在箱庭强迫背负着所属共同体——「no name」的少年下决心拿定主意时,心里也抱着前述的打算。 然而那是对方待在十六夜能照顾到的范围内才能够使用的方法。如今十六夜在箱庭里有许多伙伴,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回去。 换句话说,只有像这样造访外界时十六夜才有办法出手帮忙。 既然自己身处这种状况,就不能随便点头同意。 干脆摆烂把一切丢给释天更是连提都不值一提的选择。如果要交给释天,还不如诚心全意地去向唐?布鲁诺低头请托。 「哎,没有人认为全都是你的责任。丑松老爷子过世只是偶然,至于后面的结果,也是焰自己决定要负责照顾孤儿院成员。所以你只要在下次有机会跟焰说话时,记住曾经发生过这些事就行了——好啦,差不多要到达柴又帝释天了。」 释天将车子开下首都高速公路。穿过商业区老街后,把车子停在停车场,三人一起走向他的领地——柴又帝释天的用地内。 * ——「underwood」工业区域,第二炼铁厂。 当匹敌雷光的一击劈向三人的同时。 西乡焰和久藤彩鸟被转移到工业区域的路地上。 「哇!」 「呀!」 响起物品落地的声音,随后水路就随着爆炸声粉碎。被大战斧和闪电击中的水路底部出现一个巨大坑洞,水面因此卷起大型漩涡。 只要慢上一瞬间,恐怕会有性命之忧吧。毫无疑问,三人不是全都会被打成五脏六腑四散的肉块,就是会被闪电烧成焦炭。 「呜……铃华呢……?」 彩鸟和焰猛然抬起头。铃华也倒在两人身旁,但是状况不太对劲。彩鸟慌忙赶到她身边,才发现铃华腹部裂了一道大伤口。 这时彩鸟才回想起铃华的恩赐和一般的空间转移不同,自身转移和转送对象物体的能力只能分开使用。 焰和彩鸟都脸色苍白,望向卷着漩涡的水路。 「难……难道……!」 ——刚刚是只要迟了一瞬就会失去性命的惊险时刻。 要转移自己?还是要转送焰和彩鸟两人? 在只能二选一的状况下……铃华选择先救他们两人。 「这……这伤势比我之前还要严重……!再这样下去……」 「必须立刻处理!去『underwood』大树里面急救吧!铃华,你还能再使用两次能力吗?」 「呜……!可是,那样的话小彩怎么办……!」 「不必担心我!你们两个人先逃吧!」 咳出鲜血的铃华先消失,随后焰也跟着消失。 只有彩鸟一个人被留在原地,弥诺陶洛斯正从后方逼近。 它往前狂奔的模样宛如重型战车。 然而「underwood」的居民并没有软弱到会一直放任袭击者随便乱来。 「所有人就定位!」 听到这声号令,弥诺陶洛斯停下脚步看向背后。 在水路的对岸,「六伤」的嘉洛洛与波罗罗召集了工业区域内的同志,指示他们前往放置固定式大型弩炮ballista的地点。 波罗罗手上拿着前端缠有狮鹫兽鬃毛的指挥旗,毫不犹豫地往下挥。 「这家伙就是传闻中的星兽!不需要手下留情!大型弩炮『failnaught ballista』——全面发射!」 狮鹫兽的指挥旗刮起旋风。 伴随着这阵旋风,固定式大型弩炮的箭镞型炮弹一口气射出。靠着追踪的恩惠,比人还高的巨大弩炮射出的箭镞画出曲线,如雨般落到弥诺陶洛斯身上。 这些比上臂还粗的巨大箭镞共有五十二发,以超越音速的速度同时袭击。 失去战斧而战斗力下降的弥诺陶洛斯不可能挡下所有攻击。就算它挥动双手击落半数箭镞,剩下的二十六发还是贯穿弥诺陶洛斯全身各处。 右手臂被贯通,双脚被刺穿,粗壮的胸口也被十二发箭镞射穿。 「geeeyaaaaaaaa————!」 濒死的惨叫声激烈震撼空气,甚至能以肉眼辨识。 这压倒性又一面倒的光景,足以让人怀疑面对单一敌人,是否真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然而波罗罗却毫不大意,视线也依然非常严厉。 在箱庭出生长大的他很清楚星兽这种怪物绝非这种程度的攻击就能杀死的敌人。 「……所有人都装填好下一发箭镞后原地待机,只要看到敌人稍有动作,立刻开炮攻击!」 听到波罗罗的命令后,「六伤」的兽人们立刻开始行动。 黑兔趁这段时间赶到彩鸟身边,把她的手臂搭到自己肩上,想扶着彩鸟起身。 「对不起,彩鸟小姐!人家跟着各位还演变成这种情况……」 「……不,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你是『箱庭贵族』,而且拥有『审判权限』,即使无法参加战斗也不需要为此感到羞愧。如果说在场的人有谁该感到羞愧——」 彩鸟以强烈语气讲到这边,自行站起。但是她的样子有些不对劲。 黑兔往后一步,就像是被彩鸟的气势逼退。 「……彩鸟小姐?」 她歪着兔耳看向彩鸟的背影。 那背影看起来并不像是先前那名少女。 黑兔原本判断彩鸟是一位有礼貌又稳重温顺,拥有凛然华贵气质的少女。然而现在目睹她展现出的斗志,让黑兔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彷佛在呼应她的斗志,黄金色的发丝微微飘起,躯干也如剑一般挺直,充满刚健的力道。 即使是一般人看到这站姿,也能够感觉到宛如鬼神的气魄吧。 「真是丢脸……!降天到外界十四年……万万想不到自身实力已经低落至此……不!只是生疏退步也就算了!竟然无法保护该守护的同侪,甚至还败给那种程度的敌人……!」 这敌忾心让黑兔不由自主地绷紧身体,彩鸟的样子显然很不对劲。 她从工业区域的锻冶场里拿起两把被弃置的长枪,在这一瞬间,刚刚的情绪化为核心。 二刀流并不罕见,但很少人使用二枪流。既然不是主要流派,基本上动作几乎都是自成一家的架势。 黑兔对彩鸟现在握着双枪的架势还有印象。 (果然……她正是那个女王骑士……) 三年前——黑兔等人曾经和某位女骑士并肩作战,最后见证她的死亡。 听说那名女骑士死后,在失去记忆的情况下,被黄金之女王「万圣节女王」当成布局之棋子送往外界。 久藤彩鸟——因为名字和那个人非常相似,因此黑兔有推测出彩鸟的真实身份。只是外表和黑兔的记忆并不一致,因此她原本以为是不同人。然而这下已经完全没有怀疑的余地。 彩鸟全身涨满气势磅礴的斗志,和黑兔记忆中的那位女王骑士完全一致。 就像是在呼应她这份气魄,弥诺陶洛斯也清醒过来。 就算弥诺陶洛斯再怎么缺乏知性,也没有愚钝到无法察觉到这份气势。弥诺陶洛斯拔出全身上下的箭镞,开口发出凶猛怒吼。 「geeeyaaaaaaaa————!」 它转身背对「六伤」的部队,往前冲锋。 彩鸟也举起双枪准备迎击。 然而就在此时——原本在遥远上空发出雷鸣的雷云制造出肉眼可见的漩涡,并开始刮起连大树枝叶都会被吹落的暴风雨。 这异常的台风让黑兔大吃一惊,她抬头望向天空。 「这是……不好了!波罗罗大人,请立刻对水上都市发出避难通知!」 「早就已经通知了!而且也已经为了避免洪水泛滥,在各处准备防波堤……」 「那种东西根本没有用!请传令要防波堤的施工小组也立刻离开沿岸区域!必须马上行动……否则就会来不及……」 黑兔的激动态度彻底压倒了波罗罗。 原本即将冲突的彩鸟和弥诺陶洛斯也瞪着开始如生物般翻滚蠢动的雷云。弥诺陶洛斯放弃攻击行动,跳离彩鸟身边,最后消失在郊外。 「呜……『天之牡牛』要出现了……!」 怪牛的咆哮声在遥远的天空中回响着。 传遍「underwood」全局的咆哮声让所有人都因此发抖。雷云长出闪电双角,逐渐变化成巨大的斗牛。 巨大斗牛稍微动了一下,就让水上都市受到二十四道落雷袭击。 其中四道就像是瞄准了彩鸟和黑兔,直劈而下并打碎附近建筑。 彩鸟挥枪弹开四散的瓦砾,狠狠瞪着在天空中蠢动的怪牛。 「我的战法不适合对付『天之牡牛』……黑兔小姐!这附近有没有实力坚强的人士?」 「这……这个,为了监视在其他地区举行的太阳主权战争,大家都外出了……包括『龙角鹫狮子』、『覆海大圣』以及『no name』,各共同体的主力都不 在……!」 黑兔压住被暴风雨吹得乱甩的兔耳,大叫着回答。 明白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的彩鸟指着大树,提出避难的建议: 「不得已……逃进大树里吧!既然受到女王的庇护,大树内部应该绝对安全!居民的避难就交给波罗罗先生和白雪大人负责……」 「不,彩鸟小姐您一个人先逃吧!人家要去帮忙居民避难!您现在应该要待在铃华小姐身边!」 听到黑兔这番话,彩鸟瞪大双眼。放下双枪后,她脸上恢复成刚见面时的那种少女表情,似乎很过意不去地低下头。 「……我明白了,这里就麻烦你处理,请多加小心!」 彩鸟转身背对黑兔,前往「underwood」的大树避难。 在这段期间内,暴风雨越来越强,大树周围也持续受到落雷威胁。 然而不只雷雨会带来危害,反而是失控的洪水与急流导致水上都市的水路沿岸区域陷入更大危险。 在轰隆回响的雷鸣声中,水上都市开始传出音量甚至能和雷声匹敌的惨叫声。 有人被泛滥的大河吞噬。 有人被闪电击中而起火燃烧。 还有人被倒塌的建筑物压垮。 黑兔咬着牙瞪向天空,然而现在的她无法和那头怪牛战斗,因为拥有「审判权限」的黑兔不能挑战太阳主权战争。而且最糟糕的情况是,为了避免太阳主权落入恶人手中,黑兔的同志们全都外出征讨。 有资格参加金牛宫的讨伐游戏,还要有可能立即赶来的战力。在这种条件下,黑兔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名同志的名字。 (十六夜先生……要是十六夜先生能在这里……!) 他一定不知道「underwood」正面临危机。 如果知道,十六夜绝不可能容忍这种暴虐行径。只要能成功找出方法把这种状况传达给他,就算身处不同世界,十六夜也一定会赶来。 黑兔摸索着方法,然而那并不是她有能力办到的事情。 现在的她,只能在受到暴风雨踩躏的水上都市里往前奔驰。 第八章 ——「underwood」的大树,沐浴广场。 以美丽景观为傲的水上都市原本呈现像是在举办祭典的氛围,现在却陷入严重混乱。大树中为了地下水脉而挖出的洞穴里也全都塞满难民,就连所有算得上是房间的空间也全被伤员占领。看起来宛如战场的最前线。 避难行动大约花了三小时,多亏迅捷利落的引导和协助,居民们才能够迅速撤退。 尤其主动扛起泛滥区域救助行动的黑兔和白雪姬的活跃表现最为显眼。连续三小时都在努力救人没有休息的黑兔筋疲力竭地躺在白雪姬身上。 「呼啊……真的好累喔。没想到暴风雨中的救援行动居然如此辛苦,让人家不由得对世上那些负责救助的共同体肃然起敬。」 「嗯,要不是有黑兔,恐怕有很多人无法得救吧。在缺乏战力的现状下,实在表现得很好。」 「不不,该称赞的是白雪姬大人,您真不愧是水神!」 白雪姬和黑兔互相称许对方。实际上要不是有她们两人出手,可能已经有许多人被冲往下游。如果是只有单一河道的大河还可以靠白雪姬的恩赐救人,然而在水路纵横交织成网的水上都市里,能确实观测到的范围还是有极限。 对协力行动表达完谢意的白雪姬放下头上的黑兔,自己也变化成人型。身穿白色和服的她指着大树上方催促黑兔。 「看你全身都湿了。我还无所谓,黑兔你最好不要让身体受凉。这里的正上方有给贵宾使用的大浴场,你可以和之前那几个小朋友一起去暖暖身子。」 「真……真的可以吗?」 「没问题,我会去和『六伤』那边讲一声。黑兔你从昨天起就很辛苦吧?该让身体休息一下。」 「人家明白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黑兔竖起兔耳,前往大树上层。 白雪姬摇着头,无奈地笑了笑。 「……好啦,再去巡视一圈吧。」 她变回大蛇外型,为了再次搜索而潜入水路。 另一方面,同一时刻。 彩鸟四处寻找铃华被送往的病房,好不容易才找到。 「铃华!你还好吗?」 依旧全身湿透的彩鸟慌慌张张地飞奔过去,边大叫铃华的名字边冲进病房。于是一脸不高兴的焰从病房里探出头来。 「……彩鸟,安静一点。」 「啊,对……对不起!」 彩鸟难为情地红着脸,换成小跑步赶向焰身边。旁边的床上可以看到铃华安稳地睡着。 脸色也不错,似乎没有性命危险。 因为一口气放心,彩鸟差点脚一软瘫坐在地。 「太……太好了……!我一直担心那伤势会危急性命……!是『underwood』里有治疗用的恩赐吧,学长?」 「……嗯,应该不会有性命危险。」 和彩鸟相反,焰以沉重的表情看着铃华的睡脸。 正好这时,病房里响起寻找他们的声音。 「不好意思,西乡焰在这里吗?」 「?我在这。」 焰出面响应后,波罗罗立刻换上严肃表情。 「好,那么你现在就跟我走,我想问清楚关于这次游戏的情报。」 「知道了,彩鸟你帮忙照顾一下铃华。她的状况已经稳定下来,醒了之后可以去洗个澡。你也是,一直全身湿答答的不好吧?」 「啊……好的。」 焰表现出的态度虽然让彩鸟感到一丝不安,不过她还是按照指示留在原地待机。 被带往另一处的焰把本次事件的来龙去脉全都告诉波罗罗。 讲到身为星兽的金牛宫在外界现身,以及又回到箱庭的部分后,波罗罗狐疑地拿下眼镜瞪着焰。 「……这些话实在让人难以相信,我从来没听说过星兽能够往来外界和箱庭。」 「你跟我说这些话也没有用啊,我根本无从得知这些事情。」 「嗯,我想也是——不过这下可棘手了。既然所有『阶层支配者』都联络不上,只能暂时困守在『underwood』里吗?」 「不,那样做或许也不妙。因为在我原本的世界里,这个台风散播了连植物也会受到感染的病毒,无法确定这棵大树是否不会被病毒感染。」 听到焰的报告,波罗罗皱起眉头。 他耸着肩膀喃喃说道: 「看样子真的快要束手无策了……算了,万一演变成那种情况,也只能说服『underwood』的居民前往其他地方的共同体避难。倒是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无论如何都必须见到某个人。」 焰的眼里带着沉静与达观,彷佛已经下定决心,也像是已经放弃一切。 感到在意的波罗罗正想追问是发生了什么事,房门却突然打开。 「打……打扰了!波……波罗罗在吗!」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两人把视线移向「砰磅!」一声猛然打开的房门,才发现是另一个猫耳少女,嘉洛洛?干达克冲了进来。 听到她吵闹的叫声,波罗罗很遗憾地抱着脑袋叹气。 「嘉洛洛……你好歹已经嫁人,能不能稍微稳重点?还有,我说过你该称呼我为首领——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事?是不是『天之牡牛』开始攻击了?」 「不……不是啦不是!是更严重的事情!你……你看这个!」 嘉洛洛拿出一个信封。 信封上盖着图案高雅的封蜡,不但豪华,还使用了高级的羊皮纸。光凭外观,就能够看出这封信出自上流阶级人士之手。连平常没在写信寄信的焰也能理解寄件人想必身份高贵,箱庭的居民自然更不用说吧。 然而这些并不是真正让波罗罗感到惊讶的重点。 明白封蜡图案代表哪个旗帜的波罗罗嘴角肌肉不由自主地抽动着。 「黄……黄金封蜡……!『万圣节女王』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送信来?该不会是连这种非常时期她都要再丢什么难以解决的难题过来吧!」 「我……我也不知道!总之先拆来看看吧!」 嘉洛洛甩着麒麟尾递出信封。 接过信封的波罗罗拿出小刀,避开封蜡,慎重地打开信件。 原本拆信时应该要切开封蜡,但避免伤到旗帜的做法大概是在对女王表示恭敬吧。 拿出信纸的波罗罗惶恐地念出内容: 「——『欲告知关于金牛宫之情报。在太阳西下染上红霞之时,安排西乡焰前往谒见室』。」 「真……真的吗?」 焰的表情突然亮了起来,他无论如何都要见到的人物就是指女王吧。然而对于波罗罗来说,女王是他最不想收到联络的对象。 「在太阳西下前……喂喂!真的假的?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咦……是吗?有那么远?」 「不,谒见室在大树里,是指女王用来游乐的房间。问题是——」 波罗罗把焰从头打量到脚。 经历昨天和弥诺陶洛斯的战斗以及召唤骚动后,他的服装和头发都相当肮脏。被这场大雨淋湿的身体也还没干透。 理解波罗罗言外之意的焰看看自己全身上下,不解地歪了歪头。 「……这副样子果然不行吗?」 「当然不行。要是用这副模样去见女王,从一家老小到亲朋好友都会被杀光。」 「女……女王是那么恐怖的人吗?」 「那是一部分原因,但另外也是因为若以常识思考,你现在这副外表根本不是能去谒见施政者的模样——嘉洛洛,立刻准备正式服装,他的尺寸应该跟我差不多。」 「了……了解!」 嘉洛洛竖起麒麟尾,举手敬礼。 波罗罗再度转向焰。 「你跟我来,先去洗个澡再整理仪容吧。不想死的话,动作要快。」 「这无微不至的照顾真是让人感动落泪,浴场在大树里面吗?」 「嗯,就在贵宾室附近,不会太远。快点,真的没时间了。」 听到波罗罗再三强调时间不够,焰以有点不能理解的态度侧了侧脑袋。 「提出无理要求的人是对方吧?有必要如此在意吗?」 「你白痴喔,问这什么问题?要知道和女王交涉时,我方也是在赌命。她原本就是个很计较时间的人,而且还经常发生被她给予恶评的共同体在隔天就遭到毁灭的事情。再加上现在大树内部之所以能处于安全状态,正是因为我们有献上贡品并藉此获得女王的庇护。当然只能乖乖听命吧?」 说得也对……焰点点头。既然时间不够,现在不该继续一问一答。他立刻开始准备。 * ——「underwood」叶翠堂,大浴场。 清醒之后,得知自己侧腹伤口已经彻底痊愈的铃华满心惊讶。 「真的假的……我还以为死定了。恩赐这种东西真了不起!」 「嗯……是啊……可是铃华,你真的不要紧吗?」 「哎呀,我真的很有精神!本来还觉得好像有点贫血,结果这问题也马上治好了!」 面对不安提问的彩鸟,铃华挥着双手展示自己非常健康。 尽管彩鸟依旧表现出担心的态度,不过最后还是摸着胸口松了口气,心想只要铃华看起来这么有精神就好。 之后,两人前往大树里的大浴场。 这个大浴场是挖空树干而成,和使用木板拼接建造出的浴场不同,看不到任何衔接处,会让人产生彷佛进入生物体内的错觉。而且浴池也没有装设注入热水的水龙头,似乎是采用从水树树干自然涌出的构造。 彩里铃华与久藤彩鸟来到这个不可思议的大浴场后,不约而同地和黑兔以及为她带路的嘉洛洛?干达克在更衣室里碰头。 「喔喔!黑兔和……猫耳小姐?」 「喵哈哈,我叫嘉洛洛?干达克,异乡人小姐。谢谢你们先前挺身对抗弥诺陶洛斯,要是只有我们根本没有办法。」 嘉洛洛垂下兔耳,对着两人低头道谢。 铃华也竖起大拇指回以笑容。 「别在意别在意!遇上困难时要互相帮助嘛!」 「喵哈哈,谢谢你这么帅气的回答。不过至少要让我帮忙刷背作为回报。」 两个天真烂漫的女孩热情握住对方的手,看来意气相投。偷偷提一下,其实铃华从以前就很容易获得野猫青睐。 脸上带着苦笑的彩鸟脱下白色女用衬衫,接着解开内衣。能把身体洗干净是件好事。 (虽说在大众浴场没留下什么好回忆……不过成员是这些人的话应该没有问题。) 她用大浴巾包住身体,把手伸向浴室的门。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来自腋下的魔手毫不客气地开始搓揉彩鸟的胸部。 「呀啊……!」 「喵哈哈哈哈哈哈!很好很好,没想到你这个金发美少女看来温顺,却可以发出如此娇艳的声音!明明年纪小小就拥有如此优秀的装备,却试图在天下第一的大浴场?叶翠堂遮住身体,这可是一种不法行为!就让刚成年不久的嘉洛洛大姐姐我亲自教导,让你的身体学会『underwood』传统的用『哔——(消音)』的『哔——(消音)』来『哔哔————(大量消音)』的规矩……」 「好了到此为止!禁止对小彩做出下流行为!」 同样用浴巾围住身体的铃华使出转移版空中转身回旋踢,狠狠踹中嘉洛洛的延髓。 ——顺便解释一下,这一招是铃华在三秒前才刚想出来的高致死率必杀踢击,要先瞬间转移到空中并藉此取得往下落的能量,然后再转动身体使出回旋踢,把对象狠狠踹飞。 就算嘉洛洛在兽人中也算是特别强壮,这招依旧很有杀伤力。 她压着后颈颓然倒地,以彷佛看到仇人的眼神瞪着铃华。 「可……可恶……你要背叛我吗,铃华!」 「吵死了!我虽然是你的朋友,但更是小彩的学姐!你的爹地没有教导过你,不可以对别人做出对方不情愿的行为吗!蠢蛋!」 「我老哥有说过就算一开始不情愿,只要后面能让对方舒服,那么最后的收支就能打平!」 「平你个头啦!是说你们兄妹是怎么回事!猫族的各位真是让人倒退三尺!」 呜嘎!铃华和嘉洛洛都张牙舞爪地威吓对方,看来这段友谊非常短暂。 黑兔垂着兔耳,赶到压着胸口低下头的彩鸟身边。 「彩……彩鸟小姐,你还好吗?」 「……啊……还好。虽然吓了一跳,不过并不要紧。」 嘴上虽然这么说,满脸通红的彩鸟却很难为情地遮住胸口。再加上刚才是受到突袭,冲击想必更加强烈。她现在的行动就像是胆怯的小动物。 原本气质坚毅沉稳的彩鸟居然惊慌失措到这种地步,显然并不寻常。 铃华叹着气搔了搔脑袋,开口说明缘由: 「唉……我说啊,嘉洛洛小姐。小彩她可是个久居深闺的超????级大小姐。听说她在来我们学校就读之前,甚至不曾跟同年纪的其他小孩好好说过话。」 「哦……是这样,然后呢?」 「如果只是那样也就算了,偏偏这样的深闺大小姐却在远离故乡的土地住进盘据着十三岁到十八岁少女的邪恶渊薮。后来……你们看也知道,小彩的外表是个美少女。尽管没有受到霸凌,可是却被整得七荤八素,最后才一个星期就逃离宿舍。」 呼……铃华重重叹了口气。实际上,彩鸟的确没有碰上霸凌。甚至她是个很有骨气的少女,要是真的有人使出那种恶劣手段,恐怕会回以三倍的报复。 问题大概出在女生宿舍里的少女们并没有恶意。 她们不但没有恶意,反而非常欢迎彩鸟。 一头秀发宛如金丝,美丽双眼则呈现混合了绿色和蓝色的高贵色彩。 独特的细致肌肤来自混合欧亚双方的血统,而且她的母亲还是独自负责everythingpany美容部门的优秀女性。 体型虽然娇小,站姿却展现出高雅气质,躯干也如同剑一般挺拔坚毅。 既然凑齐了这么多优秀条件,基本上根本不会有哪个女孩子因为嫉妒而敌视彩鸟,反而大部分都对她抱着纯粹的羡慕之心。 「所以啊……你……你们也懂吧?女生一旦处于只有同性的环境,比较女性化的一面就会急速崩坏。像房间很脏或是内衣裤乱丢这些都还算好,问题是会出现一些只有女生之间才能讲的话题或行为……」 听到这边,其他两人终于推测出内情。 虽然彩鸟能够严厉苛酷地对付敌人,却不习惯面对抱着欣羡之心接近自己的对手。而过于温柔的结果,就是不小心做出错误的对应。 最后,她只能逃走般地远离女生宿舍。 「不过呢,我个人认为完全是对方的错。还有把青涩的国中一年级当成玩具的高中部那些家伙——我到现在还无法原谅她们明明知道却置身事外。」 铃华的语气冷酷到让人一瞬间担心起现场是否会结冻。居然能让这个心地善良的少女展现出如此严苛无情的怒气,显见当初的情况绝非一般。 明白事态的嘉洛洛垂着猫耳向彩鸟谢罪: 「真……真是非常抱歉,我没想到你是抱有这种心理创伤的伤心少女。刚刚那些肢体接触只是我家特有的好意表现……」 「啊……不,请不必在意。毕竟是异世界,我想一定每个种族都有不同的价值观。」 「真是的,小彩。你那种态度会让对方得寸进尺喔。偶尔该让对方的延髓受到一记凶狠攻击才行!」 「不不,铃华你那一招连兽人也会被打得半死耶……」 嘉洛洛摸着后颈像是还很疼痛,铃华则哼了一声认为她是自作自受。 黑兔脸上带着苦笑,把脑袋和兔耳都歪向一边。 (人家本来以为久藤彩鸟小姐就是那个人……可是「她」应该不是会因为那点小事就动摇至此的人吧……?) 三年前——有一位女骑士以「女王骑士」一员的身份转生到外界。 见识到彩鸟白天展现出的卓越马术和斗志后,黑兔原本产生怀疑。但是看她这种符合少女年龄的举止,她又觉得自己想得太多。 然而仔细思考,就算彩鸟的确是本人,也和黑兔等人无关。因为那名「女王骑士」在转生时,灵魂的记忆应该已经被全部洗去。 (忘记这件事吧,不然会让其他人产生负面的多余疑心。) 黑兔甩甩兔耳,把这件事丢到脑海角落。 于是,和好的四人总算开始享受大树里的大浴场。 第九章 轰隆吹袭的狂风让大树树干微微摇晃。 外面的暴风雨丝毫没有要沉静下来的迹象。然而怪牛却没有实际发动攻击,是因为有绝对的强者在守护这棵大树。 焰正走在水上都市地下水脉里的隐藏通路上。 据说只要直直沿着这个洞穴前进,可以通往从悬崖上往下流的大瀑布内侧。之后打开旁边的门扉,就会到达谒见室。 西乡焰在往前延伸的昏暗道路上走了十分钟左右,才终于来到目的地。明明说是位于大树里面,实际上却是在树根之下,说是钻漏洞也不为过吧。 「……结果迟到三分钟,夕阳已经开始染红了呢。」 焰语气苦涩地把手伸向那扇门。实际上这是历经一番艰苦奋斗的结果,尽管时间不够,波罗罗等人还是尽可能提供完善准备,不能责怪他们处理得不够妥当。 波罗罗虽然说过「要是想活着回来就千万不要违抗女王」,但是如果无法回到原本的世界,那么来这一趟根本没有意义。总之,首要之务是先见到对方。 焰推动那扇豪华的门扉。在昏暗环境中也显得特别明亮的那扇门才刚打开,下一瞬间他的视野突然充满阳光。 「……咦?」 感受到眩目光芒的焰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因为这并非比喻,洞穴里的门扉的确通往和「underwood」完全不同的地方。 在灿烂阳光的照耀下,焰抬头望向天空。 他发现这里是覆盖着一层薄薄布幕的城堡内部。 自己被带往的地方,是布幕被拉开一道缺口的白色城堡中庭。 四周有分别种植着春夏秋冬花朵的花坛,通往中央的大理石路面被打磨得光滑明亮,甚至让人觉得踩上去是一种糟蹋行为。 只要无视一些不合理的地方,或许可以率直地沉迷于这份造型美当中吧。 然而西乡焰有些不同。虽说他并非已经彻底失去少年之心,然而面对这个充满伪装的庭园,警戒心更占了上风。 如果要比喻,这个庭园本身就像是个巨大的捕鼠笼。 也可以换个讲法,把这里形容成黄金之魔境。焰的内心涌上一股恐惧……总觉得一旦基于好奇心而偏离道路一步,就会立刻被怪物吃掉。 「————」 他慎重地踏向大理石路面。于是,花坛里的花朵颜色也跟着发生变化。 或许这是中庭主人想让访客吓一跳的机关,不过焰的脑袋反而因此冷静下来。 假设对方真的有意让自己落入陷阱,应该会在第一步就发动某种攻击。结果却只有花朵颜色改变,或者该说是换了一个季节。 尽管很美,不过也仅只如此。 因此可以推论,中庭的主人并不打算危害入侵此处的人。 只是单纯想要吓吓入侵者才安排了这种机关。 然而就算真的是那样,焰也不会犯下偏离道路的粗心错误。他直直沿着石板路前进,来到覆盖着薄纱的庭院中心。 每踏出一步就会跟着转换一个季节的景象确实很美,而且也没有危险。要不是目前处于这种状况,焰或许能地把眼前中庭视为一种了不起的景观并乐在其中。 碰到高级的蚕丝薄纱后,焰一鼓作气地直接掀开。 于是,门扉开启。 豪华木雕门扉通往的地方,摆设着温暖的暖炉与寝室用的床铺。还有一张圆形桌子,上面已经准备好用来招待客人的茶具。 对外的窗户正在嘎吱作响,这是因为正受到狂风暴雨侵袭吧。换句话说,这里是位于「underwood」某处的房间。 吃了一惊的焰回头看向后方——发现原本是入口的地方只剩下一道墙壁。 「呜……」 至此,他全身都冒出鸡皮疙瘩,也充分理解自己的想法过于天真。 焰一直在寻找陷阱「藏在哪里」。 然而实际上,「这里本身」就是陷阱。双方的等级差距太大,让焰现在才体认到自己先前的思考误判了相差约六次元的规模。 对方是操控世界境界的女王「万圣节女王」。 ——的确,焰事先已经获得这种知识。 然而听说传闻和亲身体验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相较之下,铃华的物体转移只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这个对手在操纵世界境界时,心情就像是在翻看绘本那般地轻松自在。既然拥有这种程度的力量,就算她认为世上一切都是自己的庭院也是理所当然。 眼前有两扇门,看样子还没到达用来谒见的地点。 (蓝色的门和红色的门……哪个才是正确答案……?) 当焰回神时,才注意到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也很清楚地感受到呼吸变得急促。 他产生一种错觉——担心自己往后每开启一扇门,是否就会落入不可思议的国度,被迫四处旅行寻找出口。 看来迟到真的让对方非常恼怒。然而就算是那样,没有任何提示就直接开始游戏还是太欠缺常识。 焰在有暖炉的这个房间里四处观察,想找出破解的线索。他的视线注意到附近的一个古老时钟。 当然,现在已经超过约定的时间。说不定这个时钟代表的意义,是在告知女王并不打算与那种没有提早出现好确实配合谒见时间的无礼之人见面。 (……?不,等等,这时钟不对劲。) 他用右手按住加速跳动的心脏,靠近那个时钟。正如焰的预测,时钟上并没有标出时间,而且指示时刻的针还停在十二点零三分的位置。 三分钟……正好是他迟到的时间。 (——……呜!佛祖保佑……!) 焰相信自己脑中一闪而过的直觉,慢慢把古老时钟的时间往回调。 调回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后—— 现场响起「喀嚓」声。 「——欢迎你来,西乡焰。」 可以感觉到背后的桌子旁突然有人出现。西乡焰按住几乎要跳出嘴里的心脏,用力转动比先前抖得更厉害的身体。 眼前坐着的人——正是太阳的化身。 黄金色的璀璨长发会让人联想到太阳,明明没有刻意吹整,却宛如受到山吹色微风吹拂的稻浪那般飘逸柔顺。双眼绽放出的光彩媲美融合蔚蓝清水与碧绿森林的宝玉,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焰。 尽管焰对箱庭的知识一窍不通,但还是下意识领悟到。 ——眼前这个少女并非神灵。 绝对不是基于人类信仰而诞生的神灵。 虽然听说过她是凯尔特神群的太阳祭典神格化而成的存在,然而那顶多只是为了让人类能够在物质世界中认知到这名少女而赋予的雏型。 支配昼与夜、生与死、春夏秋冬、星与星之境界线的箱庭三大最强种之一。 太阳的星灵「万圣节女王」。 那位黄金女王,正静静地注视着西乡焰。 * 焰还是全身僵硬无法动弹,只能默默地看着女王,这模样正可以说是被蛇盯上的青蛙。面对这位青春美丽的黄金女王,就连修罗神佛也会感到畏缩。 依旧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的焰继续呆站。 或许是看不下去了——黄金女王轻轻甩动金发,伸手触摸他的脸颊。 「……我,不会伤害你。」 「呜!」 焰的脸颊被她用双手捧住,这突然的行动让焰非常紧张。 美丽的双瞳从下方看向焰。 接着——被称为女王的少女稍微侧着头,开口说道: 「这样就没问题了。慢慢深呼吸,调整气息吧。」 「……咦?」 「心跳有稍微缓和下来吧?」 黄金少女踩着回旋曲的舞步离开。 焰握紧放在胸前的右手。虽然感觉心跳还有点快,不过正在逐渐恢复成平常的状态。 即将陷入呼吸过度状态引起的不快感也已经消失。 看到焰用视线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女王有点不高兴地开口说明: 「我刚刚对你下了『我安全无害』的暗示,偶尔就是会碰上这种必须多费点工夫的人。如果你身上有带糖果点心,倒是可以用『trick or tretat!!(不给糖就捣蛋)』的契约来解决。」 「……原来是这样,非常感谢您的好意,女王陛下。」 「我不喜欢那么拘谨的用词,至少叫我女王就好。」 女王嘟起可爱的嘴唇,这种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的十几岁少女。受过暗示后,似乎连她展现出的威仪也不再那么具备压力。 焰叹了一口长气,抬起头来自我介绍: 「那么重新开始吧。初次见面,我叫西乡焰。非常抱歉没有准时赴约,女王。」 「你真的要好好反省。包括你在内,和我约定时间却没遵守的人,只有三个还活着。希望你以后要确实注意——那么请坐,我允许你同席。」 女王以很不以为然的态度讲出了让人心惊胆跳的发言。虽然以她本人来说,这些话已经相当为对方着想,然而听在第一次见面的焰耳里,恐怕完全是一种示威行为。 尽管焰还没有放下警戒心,但女王已经邀请他同席,首先只能依言坐下。就算想要主动提起话题,先前的体验却还纠缠着他无法摆脱。 围着同一张桌子的两人暂时保持沉默,互相看着对方。原本以为时间或许会就这样耗完,没想到先开口的人是女王。 「……是不是由我主动说明会比比较好?」 「呃……嗯,老实说,我根本不明白现在到底发生什么事。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能从头开始说明。」 「这样啊,那么我们采用提问形式吧。毕竟我也不知道你想从哪里问起——还有,不需要使用敬语,我不喜欢那么古板拘谨。」 「……好,我知道了。」 尽管嘴巴上这样回答,焰的内心依旧有点混乱。 他能感觉到对方确实冷酷严厉。 也知道先前的发言并非威胁,只是提出事实与警告。眼前的少女是那种光是因为谒见者引起她的不快,就会排除对方的怪物。 焰的性命本来也很危险吧,他完全不认为光是那点报复就能了事。 所以焰慎重地选择用词,从最重要的事情开始提问: 「那么我恭敬不如从命,第一个问题——关于这次的恩赐游戏,我们在破解游戏之后,能够回到原本的世界吗?」 或许这问题出乎女王的意料吧。 她睁大那对俏丽的双眼,对质问的内容表示惊讶。 「当然可以。因为你和上次的那些吸血鬼一样,都是特别参赛名额。只要游戏结束就有可能回去……不,该说没有游戏时,要是你不回去反而会造成困扰。」 「是……是吗……!」 听到这意外的迅速回答,焰摸着胸口像是总算松了口气。 女王刚刚并不是说「会让你回去」而是「不回去会造成困扰」,换句话说无论采用何种形式,她都会为了让焰回到原本世界而提供协助。 光是确认这个事实,精神上承受的压力就已经大幅减少。 焰拿起桌上的水一口气喝干,开始整理到目前为止产生的疑问。 「好……那么下一个问题。我认为这个箱庭世界里的修罗神佛和我原本世界的神明是同一的存在,这种想法没有问题吗?」 「嗯,你已经见过好几人了吧?虽然并非完全一致,但是你可以认为双方是无限近似的存在。」 「那么这个箱庭和我原本的世界是否有什么互换关系?」 这是焰一开始就产生疑问的事情。 因为这个箱庭世界明明是异世界,物理法则似乎也不太对劲,却只有在神话体系方面可以看到和焰原本世界相同的传说故事会随机般地四处存在。 例如佛教故事的「月兔」。 夜叉池的「白雪姬」。 还有凯尔特神话的收获祭「万圣节」。 焰认为来自不同文明的神话体系能在同一世界里并存的原因,是因为这些神话把焰原本世界里的神话体系作为原典,像抄本那样复制过来。 女王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思索了一会儿。 「……这个嘛,双方的确关系非浅。但是我可以先听听你的推论吗?」 焰点点头,从手机收件匣里找出那封邀请函。 「——第二次太阳主权战争邀请函—— 西乡焰大人钧鉴: 您已获得箱庭世界举办的『第二次太阳战争』的参赛资格。为了取得正赛的参加资格,首先请驱策一只以上的『黄道十二宫』或『赤道十二辰』之星兽。 讨伐目标星兽:『金牛宫』 胜利条件:1讨伐『金牛宫』之化身。 胜利条件:2彻底抹灭雷光,让星辰回归应有姿态。 ※规则概要、举办期间: 本游戏为预赛,因此举办期间定为七年。七年的期限过后,将自动判定为在游戏中落败。另外无论目标被谁打倒,都会被认定为西乡焰大人成功讨伐,因此请尽量募集协助者,无须顾虑。 ※注意事项※ 本参赛资格是为了让西乡焰大人参加第二次太阳主权战争而设置的特别参赛名额。如果做出弃权、放弃、无视等行为,或是在预赛中落败,那么将回收西乡焰大人持有的特别参赛名额以及固有的恩赐『千之魔术(proto idea)』,敬请见谅。 此外请注意,在游戏举办期间中无法离开箱庭。若需延长尚有评估余地,但还请尽可能在期限内达成所有的攻略条件。 谨上 第二次太阳主权战争执行负责人『拉普拉斯小恶魔』」 「看了这封邀请函后,第一个让我感到在意的问题是……为什么我会被选为特别参赛名额?原本还以为是因为我制作了最新式的奈米机械装置(device),但是据说这是规模最大的恩赐游戏,这理由显得有点薄弱。」 「是吗,然后?」 「所以我进一步思考。这次的二十四号台风已经造成超过两百万户受灾,农耕方面的损害也很严重。比起人类之间的接触感染,透过农作物才是最危险的感染途径。那样一来,当然很有可能出现病害导致的损失以及饥荒造成的大量病死者。面粉和玉米的价格已经开始大幅上涨,一个不好,甚至会引发战争。」 「是啊,人类光靠糖果点心可无法活下去呢——所以呢?」 女王以平坦无起伏的声调催促焰继续说下去。她的双眼彷佛看透一切,让焰感到有点畏惧。然而现在没有空胆怯,他回望女王的眼睛,用力吸了口气。 「如果假设……规则概要里的『持续举办七年』这点也会影响到病害与饥荒,那么针对病害与饥荒制作出治疗用药物的人,是不是会获得等同于拯救世界的功绩呢?」 「没错,的确是那样。不过可别误解,那并不是真正的传说,只是传承在近代化而已。也就是以最新的灵格来重现出过去的事物,那一点并非问题的根源。」 女王的发言让焰歪了歪头。 再怎么说他都没有办法理解刚才这些情报。 「传承在近代化?这是什么意思?」 「……在说明之前,有其他客人来了。」 女王伸出手指在空中画了一道横线后,焰的手机开始传出来电铃声。 他拿起发出简单哔哔声的手机,看到来电显示为匿名。居然连不可能连上的手机电波都能接通,让焰更加觉得这个女王的确是不能掉以轻心的对象。 虽然满脸疑惑,但焰还是很耿直地接听电话。 于是,电话里传出意外人物的声音。 「……好久不见啦,焰。」 * ——葛饰区,柴又帝释天,正殿。 十六夜一行人迅速又安静地偷偷闯入寺院境内。 虽然这里有不少警卫,但实力坚强的三人还是顺利突破中庭。潜入正殿后,御门释天触碰藏在地板中的神印,于是正殿中充满蓝白色的光芒。 御门释天吐了口气,像是总算放心。 「尽管无法开启『仞利天』那种程度的门,不过如果只是要简单对话,应该十分够用。我要和女王的亲信部下联络,你先等一下。」 「知道了。」 十六夜盘腿在正殿中坐下。 他是第一次进入柴又帝释天的正殿,所以观察起周遭,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奇玩意儿。后来又一时兴起,开始在脑海中比较旁边的正版帝释天与佛像版的帝释天。 (……完全不像。) 听说御门释天的年龄是三十五岁上下,但这岁数也算是相当年轻。只看外表的话,根本像是二十几岁的人。甚至连佛像的外观看起来也比其他佛教神明年轻,说不定这就是原因。 况且基本上他——「军神」帝释天是一般神灵完全无法与之相较的高位神灵。这世上虽然有众多武神,然而如果找一千人询问哪位神明才是最强大又最有名的武神,恐怕这一千人都会意见一致地回答是帝释天吧。 雷神、军神、英雄神、诸神之王。他拥有数不清的别名。 据说印度最古老的圣典《梨俱吠陀》里,其实有三成内容都是在赞颂帝释天。尽管后来加入佛门,身为佛教神明的一面成为比较被大众所知的形象,但他却是最强大也最古老的神明之一,拥有的灵格甚至能和希腊主神与唯一神相匹敌。 这种超超超级大神居然在人界拿着手机讲电话,到底是什么世道。 「喂,十六夜。」 「嗯?怎么了?」 「联络上女王了,但焰似乎也在场。我的身份不能曝光,所以你来讲吧。」 啥?十六夜发出变了调的叫声。 释天直接把手机丢了过来,然而十六夜根本没有预想到会在这种时候和焰说上话。因为他原本以为要是在解决事件之后能有机会稍微道个别,就已经算是让人满足的待遇。 (……算了,其实也没必要那么紧张。) 十六夜把手机放到耳边,用一如往常的语气打招呼。 「……哟。好久不见啦,焰。」 哔。嘟嘟嘟…… 沙沙…… 他听到这些声音,电话被挂断了。 「……………………哦~?」 十六夜花了三十秒瞪着手机,随后瞬间摸透智能型手机该如何使用,重拨回去。 这次听到电话另一头传来情绪复杂到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声音。 「……好久不见,十六哥。」 「从刚刚到现在的时间应该算不上好久不见吧。」 「喂喂!我还特地好心不吐嘈你,别给我装蒜啊!」 「吵死了,单方面挂人电话的臭小鬼凭什么要求我给予亲切对应?以前的你应该比较坦率吧?」 「是啦是啦,我也还有印象。讲到我九岁时的记忆,现在只记得金丝雀老师会陪我玩,还有我会和铃华一起跟在你后面转来转去这些事了。」 「没错,那时觉得麻烦,但看到你长大后居然变成个性这么扭曲的家伙,倒是让人怀念起你当年的坦率模样了。」 十六夜一派洒脱地出言调侃。 另一方面,和十六夜对话后或许让焰连日以来的紧张情绪终于绷断,他几乎快把手中的手机捏爆。 「哼……还真敢讲啊!我可不是像你那样自愿扭曲才变得这么扭曲。追根究抵来说,都是丑松老爷子不该那么干脆地突然挂掉。拜此所赐,我自身连同整个人生都被everythingpany的大小姐给买下。而且还有那个叫御门释天的饭桶,每次他工作出包时,我都得帮忙挡下那些来讨债的家伙,要不然就是得帮他还钱,根本过着厄运缠身的日子!」 「……哦?」 十六夜挑起一边眉毛,看向御门释天。他似乎有听到对话,立刻把视线转往完全无关的地方。 然而抱怨完这些后,焰的话还是如同溃堤洪水般滔滔不绝。 「我还在想你这五年不知道去哪闲晃了,结果呢?哼!真没想到居然是投身于探索异世界!这种一般来说应该会让人惊讶到哑口无言的事情却因为实在太有你的风格,害我一不小心就接受了!而且那是怎样?听说你率领长着兔耳的萝莉以及巨乳的白蛇大人,尽心尽力协助水上都市的发展?是啦,关于你抛弃我们自己跑掉的行为我是没有任何不满啦!但是你竟然自己一个人跑来这种有趣的奇怪世界里自由奔放随心所欲地想玩就玩,我可绝不承认自己感到很羡慕啊你这混账……!」 「……」 「——那么,还有呢?这五年里你还做了什么?」 「和狮鹫兽一起去旅行,还打倒了魔王。」 「混??帐!真的让人很羡慕啊可恶!」 嘎啊!西乡焰气到失控抓狂。 而逆回十六夜——反而感到有点佩服。 正如逆回十六夜先前所说,西乡焰原本应该是个只会紧跟在十六夜身后,内向消极的少年。没想到他居然能成为支撑孤儿院的栋梁,甚至还能庇护没用的饭桶废神,这种成长真是让人惊讶。 有言道:「士别三日,刮目相待」,五年的岁月似乎让少年获得如此巨大的进化。 他正在满心感慨地思考这些事,另一端传来女王的声音。 「焰、十六夜,我要进入正题,让所有人都能听见。」 「嗯?噢,知道了。」 焰点点头,把手机切成扩音模式。 女王先歪歪头像是感到有点不可思议,才对着十六夜发问: 「……十六夜,你听得到吗?」 「嗯,听得到,女王。三日不见,这边在异世界也讯号清晰。」 「是吗,那就好。我现在要开始说明事件的缘由,你们要听好了。」 女王的声音依旧不带感情,以欠缺抑扬顿挫的语调淡淡发言。 这时她总算换了姿势,把双脚交叠。 「首先我要解开你们两人的误解。追根究柢来说,这次的事件和箱庭其实无关。」 「什么意思?」 两人同时回问后,女王不高兴地嘟起鲜红双唇,第一次表现出感情。看样子她讨厌理解力差的男性。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这次的事件,从头到尾都和箱庭无关。不管是跨越赤道的台风,还是病害、饥荒……所有一切,都是史实中该发生也理应发生的事情。」 「……啥?」 「什么!」 十六夜一时无语,焰则无法理解,发出变调的叫声。 女王因为两人叫得这么大声而皱起眉头,用力瞪了一眼。 「……好吵,就算惊讶,这种反应也太了。」 「可是真的没可能啊!不对,就算大幅让步接受病害和饥荒的部分吧,二十四号台风可是跨越了赤道啊!自然界中绝对不可能发生那种事!」 「是啊,不过关于这一点,你不是已经得出答案了吗?几天前,你对御门释天说过什么话?」 「……对释天说的话?」 女王以彷佛看透一切的眼神望着焰。 焰一瞬间无法理解她的重点是什么,但还是听从女王的发言,说明之前和释天的对话。 ——「直接讲重点,自然界存在着旋转的力量,也就是所谓的地转偏向力——形成漩涡的力量。这种力量在北半球和南半球会分别往完全相反的方向作用,导致海上漩涡与台风气旋也一定只会转往固定的方向。因此,基本上在地转偏向力不存在的赤地道区不会形成台风,已经形成的台风跨越赤道更是让人完全无法想象的状况。」 「……哦?也就是说,你认为存在着自然界力量之外的形成原因?」 「虽然是很骇人的推论,但并非完全不可能。基本上这台风从形成时就充满谜团,南半球的台风基本上只会顺时针旋转,然而二十四号台风『天之牡牛』却打从形成时就以逆时针方向旋转。所以猜测此台风的形成原因是源自于与自然界力量完全不同的力量,是一种很初步的怀疑。」 「……国际间禁止开发气象武器,你认为是有某处违反了这个禁令?」 「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网络上流传这个台风是哪个国家制造了气象武器并进行实验……我也觉得说不定是相当接近真相的推论。从台风的持续力、波及范围以及超越自然界法则的力量中,都可以让人感觉到某种意志。所以也许是人工制造……或是和某种超常存在有关连。」—— 「——女王,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你刚刚听见的那样。至少在离开箱庭前往外界时,那还是普通的金牛宫化身。而且基本上被召唤的日期根本对不上,这点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吧,逆回十六夜?」 女王的语气中略有责备之意。 十六夜无言以对,焰则瞪大双眼。 「……十六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没有哪回事,我本身是在三天前才刚被召唤到外界。所以我一直认定是因为外界和箱庭的时间有偏差……看来并不是这样吧?」 「没错,关于时间的经过速度,从两年前起就已经同步。是『护法神十二天』负责出手干涉,让箱庭处于依附特定世界之时间的状态。」 「是吗,这是决定性的情报。」 十六夜叹了长长一口气。 以他来说,这口气显得相当沉重,而且似乎带着几许悲痛情绪。 「……是吗,我完全忘了『天之牡牛』也是中东国家的传说……」 「啊?」 「没事。总之,我明白原因了,焰。你和everythingpany一起研究的东西,是不是和第三类永动机有关?」 焰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的心脏要跳出来了,因为前往箱庭这个异世界的十六夜根本不可能会知道这个情报。 即使他明白这样做并没有意义,还是反射性地压低音量。 「……等一下,这件事你是听谁说的?按照对外公开的情报,外界一般应该只知道我在研究的对象是名为第三种星辰粒子体的奈米机械技术。至于利用第三类(maxwell)永动机(drive)的永动机研究和能源革命,没有告诉任何人……」 「对,重点就是那个被当基础的马克士威(maxwell)。我在这个箱庭里,曾经和成为你研究题材的『马克士威妖(maxwells demon)』交手过。」 「……什么?」 「详细说明就省下了,总之那家伙是操控『暖』与『寒』之境界的恶魔。如果星辰粒子体拥有和『马克士威妖』同等的能力,或许能够操纵气温变化,获得控制气压的方法。」 除了西乡焰,有能力研究星辰粒子体的人类——不可能存在。因为,那东西是他父亲遗留下来的研究产物,也是这世上仅有三个的原版星辰粒子体,通称「原典」。手上没有这东西,根本不可能进行研究。 而且像这种动用到恩赐才总算能够开始解读的超科技结晶,到底要用上什么手段,才有办法从一开始制作?这可是仅仅重现了百分之十左右就足以掀起医疗革命的怪物,除非手上有设计图,否则根本无法再度制造—— 「……论文。」 「论文?谁的论文?」 「老爸的论文。只要有那个,没有星辰粒子体或许也能够进行研究……可是……」 西乡焰的父亲已经过世,这点不会有错。 他的论文应该也同时消失。 由于至今仍然没有人在学术会议上发表过这篇论文,所以之前一直认为论文不见只是单纯弄丢——但是,如果实际上是有一群人花了好几年在暗中研究…… 「没错,西乡焰。这次是拿到你父亲论文的某人让『天之牡牛』重现于世,那个某人也正是这次波及外界的恩赐游戏之主犯……所以换句话说,你认为这代表什么意思呢?」 * 嘟—— 讲到这边,西乡焰挂断电话,这个几乎是下意识做出的行动让他本身也非常惊讶。依旧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做的焰正盯着手机——女王却突然缩短距离来到连焰也可以闻到她身上香味的位置,探头仔细观察焰的表情。 「呜……」 面对她这种毫无防备的行为,焰不由自主地把身体往后仰。 他很清楚眼前的少女是妖异怪物之类,然而事实上她的确很美。也难怪焰会心跳加速。 「……女王。」 「什么事?」 太阳的女王直到此时——才第一次露出打心底感到愉快的笑容。 蔷薇般的红唇轻轻开启,美丽得宛如花朵绽放;媲美宝玉的双眼也同时凝视着跨越了世界的两名少年。现在,她正在评估这两位少年到底会如何行动。 窗外的暴风雨更加猛烈,暖炉里的火已经缩小到让人快要冻僵。而且火焰还不断摇晃,似乎随时有可能因为风势再强烈一点而被吹灭。 然而焰的眼里却点起带有各式情感的火焰,还散发出彷佛即将熊熊燃起的热量。出生至今,这是他第一次全心全身都燃烧着敌忾心。 「我想确认几件事情。」 「好啊,现在我可以回答所有问题。」 女王对焰展现出宛如太阳的美丽笑容。 继续压抑着感情的焰开口提问: 「……把星兽召唤到外界的犯人,是箱庭的人类吗?」 「嗯,不过是不是人类这点我无可奉告。」 「——箱庭的人类在研究星辰粒子体吗?」 「不,前者和后者似是而非,但彼此是合作关系。」 「——……那么,双方是在合作什么?」 「当然是把你父亲……嘻嘻,这点我要保密。照你这种问法,我不想告诉你。」 女王离开焰身边,把一只手撑在桌上,以甜美的声音挑拨焰的内心。无论如何,她都想从焰的口中听到那句话,也想让他自身有所察觉。 为了孤儿院,为了家人,为了朋友——如果这个在过去总是为了其他人而奉献人生的少年,即将开始为了自己的情感而挺身战斗。 那么毫无疑问,必定会为一场宛如烈火般猛烈热情,光是旁观就能让人心情愉悦的复仇剧拉起序幕。 「————」 焰很清楚女王抱着这种玩乐心态。 也早已推测出答案。 然而就像是受到支配操控,最后他还是讲出了那句话。 * ——确定无论重拨多少次都无法接通后,逆回十六夜把手机甩向地面。 「……那个本性恶劣的混账女王,还真的给我动手了!」 被满腔愤怒的十六夜狠狠甩出去的手机凄惨地成了四分五裂的碎片。 虽然他并没有激动怒吼,但已经三年没有爆发出这样的怒气。幸好被迁怒的对象只是手机,并不是整座寺院。 在旁边竖着耳朵偷听对话的御门释天压抑着庆幸自己领域没被破坏的安心感,以及不满手机被摔成碎片的愤怒感,静静地抬起头。 「伤脑筋……女王那家伙彻底关闭了境界。这样一来,在日本的我们不可能连上箱庭,也就无法安排让十六夜回到箱庭的方法……事情真的很棘手,颇哩提你有什么办法吗?」 「没办法,我认识的人里没有人能操控境界。」 「我想也是。换句话说,直到太阳主权战争开始前都无法回去……怎么办,十六夜?」 释天口气随性地提出认真问题。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十六夜立刻响应: 「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或许和箱庭相连。」 「喔?日本国内吗?」 「不,海外。我的搭档在那里等我。因为他吵着说一次也好就是要看看神殿,所以我干脆把他丢在那里……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办?」 十六夜回过头,询问两名神灵。他们那边同样也走投无路,既然没有其他地方可去,陪十六夜走一趟也是不错的选择吧。 「好吧,但是在人类世界里移动时,要使用汽车和飞机。」 「就说我知道啊,再怎么样我也没打算破坏故乡。」 三人先确认彼此的想法,才开始往机场移动。 拿出手机拜托人帮忙准备十六夜的假护照后,颇哩提以突然想到的态度开口发问: 「话说回来,逆回十六夜。你和这次的事件真的没有关系吗?根据先前的对话,感觉你和女王似乎互相认识?」 「我和事件本身没有关系,不过……没错,我知道一些关于弥诺陶洛斯的事情。因为那家伙被召唤到外界时,我正好在挑战迷宫游戏。」 听到十六夜的发言,释天和颇哩提诧异地面面相觑。 「……喂,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我认为没有必要告诉你……但是既然事态已经演变到如此地步,也跟你们说明一下似乎比较妥当。在路上说吧。」 搭上释天的爱车后,十六夜开始向两人解释事情的开端。 一切都要回溯到一星期前——从记载于希腊神话中的传承,「minotaur the throne inbyrinth」这场恩赐游戏开始。 十六夜娓娓道出他在那里经历的游戏,以及一只怪物的故事。 后记 好!成为轻小说作家吧! 四年前,抱着这种决心的我出道迈入这一行。 要对第一次接触本作的各位说声初次见面,对上一系列开始支持的读者们说声好久不见。我是没有预料到这作品会持续这么久的竜ノ湖太郎。 这次非常感谢您拿起这本唬人的现代风异世界衷心诚意奇幻作品第二部《问题儿童的最终考验》。虽然这系列从第一集开始就把规模扯很大再扯更大,若是各位能确实跟上没在中途就被抛下,在下会感到非常高兴。预定今后会一如既往地不踩煞车催满油门,并以双主角的形式来发展出各式各样的故事,还请大家一起享受箱庭的世界。 那么,既然难得有这机会,偶尔来谈一下作品内容吧。 这次是上下集……或者该说是出题篇&解答篇。嗯,毕竟这次兼备了说明世界观的功能嘛,希望这部分也能让各位读者从中体会到乐趣。 我从以前就想找个机会写写十六夜和焰的故事,所以关于下一集,比起游戏,我反而正在策划要塞一些更着重于剧情方面的内容。 因为偶尔就是会想写些不是都在动脑筋而是有满满情感铺陈满满背景描写满满战斗叙述的故事,倒不如说最近我总是有这种念头。 ……嗯?可是为什么我依然在写关于游戏的内容呢? 顺便提一下,从本书开始,制作小组的成员也全面更新! 负责插画的ももこ老师、○责编,今后还请多多关照指教。 由逆回十六夜与西乡焰担任双主角的的冒险动作故事即将展开。 关于太阳主权战争的部分,也希望各位读者能一并欣赏期待。 那么,下一集再会吧! 竜ノ湖太郎 超后台下集预告! 太阳之女王「万圣节女王」终于开始行动! 焰先生、彩鸟小姐、玲华小姐一边被自由奔放四处玩乐的女王耍得团团转,同时还要再度挑战「天之牡牛」,然而…… 咦?比起那件事,更重要的是人家变成萝莉的理由? 这……这点必须保密到下一集喔! 那……那么, 还请大家期待下一集 《问题儿童的最终考验》2! &emsping soon!! 充满回忆的咸派与黑兔与其他·鹫狮子一只 ——箱庭七七七七七外面“南瓜之森林”。 正好是逆回十六夜与黑兔与鹫狮子格利三人踏上旅途一周年的早上。三人之所以会来到这片由于森林的树木结出南瓜果实而变得乱七八糟的地域“南瓜之森”,是因为听说了有人目击到南瓜怪物的传闻。 说不定,那就是他们熟悉的南瓜小丑。 为了确认这一点,两人加一只前往了“南瓜之森林”——可是实际来到后,发现有个超乎想象的怪物。 逆回十六夜、黑兔、鹫狮子格利,抬着头对那南瓜怪物哑口无言, 「哈哈啊。这还真是……够大的啊!」 「哈哇哇……究、究竟有多大呢?」 『比这里的丘陵还大,据说是这么宣传吹嘘的。想必发现者也觉得测量它是件蠢事吧。』 没错——那并非“南瓜的怪物”,而是“像怪物般巨大的南瓜”才对。 附近的丘陵上摆放了梯子,好像是从瓜蒂部分挖出果实再进行料理。之所以没有从下方开始将其切碎,是由于当地共同体打算把它当做地标吧。将内部的果实挖清光后再做成一个脸的外形,就是一个完美的南瓜怪物了。 挖出来的果实也能就近处理,在各间露天商店里贩卖。 黑兔竖起兔耳,高速地扫了一遍露天商店。 「南瓜的冷汤、南瓜煎蛋卷、南瓜派、南瓜汁……全都是南瓜呢。还有没有别的呢?」 「比如说兔肉火锅?」 「没错没错!在杀兔子时要先切一下耳朵放血喔,喂干什么兴致满满地说些恐怖的话啊大笨蛋!」 嘶啪!!!纸折扇狂奔而过。 听到刚才的对话,哪怕是鹫狮子也看不过去。 『十六夜。刚才是你的错。说起兔肉,比起火锅肯定是烧烤的比较好吃。』 「没错没错!天生柔软的肉质放进火锅后会变得松散吧才怪不要再说这种事啦大笨蛋!!!」 嘶啪!黑兔的纸折扇在鹫狮子的头上一闪而过。鹫狮子被打后点了点头,重新考虑了一下。 『……这样啊。是我错了。果然兔子就是该生着,』 『人家受够啦!!!』 呜嘎!黑兔伸直兔耳大吼道。 两人一点都没有发怵的样子,笑着看向露天商店。 「嘛,难得过来一趟。去找找当地美食也不错。」 『嗯。我在树荫下休息,你们俩就去随意逛逛吧。』 鹫狮子格利到南瓜树旁边坐下歇一会儿。如果他也一起去的话,不是那狞猛的外表会吓到周围的人,就是用了人化之术后裸奔,只有这两个选项。因此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十六夜与黑兔两人逛了逛南瓜的露天商店。 「对了,提起南瓜人家就想起一些事情!以前,十六夜先生做过南瓜咸派吧。难道说那是得意料理?」 「与其说是得意料理,应该说是喜欢的料理才对。我对咸派可是很严格的喔。因为我认识世界第一的咸派厨师。」 哈哈大笑过后,他的眼中露出怀念之色。以十六夜而言,那是十分罕见的平稳眼神。 瞧见了那一瞬间展露出来的怀念氛围,黑兔伸长兔耳提议道。 「原来如此,对十六夜先生来说,咸派就是故乡的味道吗。……那不如,下次黑兔做一个给十六夜先生尝尝吧?」 「嘿诶?有自信么?」 「yes!人家要一雪以前那道鱼料理的前耻!就让人家露几手,让十六夜先生知道人家是一只能够做料理的顾家兔子吧!」(红莲:其实我本来想翻成“家庭主兔”的,不过考虑到这只兔子的残念度……) 黑兔干劲满满地竖起兔耳。十六夜也愉快地接受这个挑战。 「那我就奉陪了。题目是咸派,主要食材是——t,」 「如果敢说兔子的话人家不介意发动战争喔?」 说完黑兔就拿出金刚杵。面对那远比从前强势的态度,十六夜随意地耸了耸肩, 「那么……用黑兔的大腿肉,」 「呜哇啊啊啊!!!这不是稍微想象过了吗您这个大笨蛋——!!!」 黑兔吐槽的同时放出轰雷。把本应能成为名物的巨大南瓜破坏掉的黑兔等人惹火了当地共同体,被追赶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偷了一份南瓜派后就离开了。 插图 序章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音无、 扫图:音无、 录入:蛮小蛮 「恩赐游戏名『minotaur the throne inbyrinth』 参加者一览:逆回十六夜。 ·参加资格1:拥有一个以上的太阳主权(不问赤道、黄道)。 ·参加资格2:拥有太阳神直系的血统,或是具备与太阳相关的功绩。 ※注意事项※ ·本次的太阳主权预赛游戏可能会在没有通告的情况下中断。这是适用于所有预赛的注意事项,敬请事先理解同意。 胜利条件1:讨伐『迷宫的怪物』。 胜利条件2:解brys的迷阵,破坏所有的牛头。 宣誓:太阳主权战争营运委员会保证公正举办上述游戏。 第二次太阳主权战争 执行负责人 『拉普拉斯小恶魔』」 满天繁星之下——杳无人迹的无人迷宫里。 位于迷宫中心的王座大厅中,响起像是在强忍笑意的少女声音。少女原本是在阅读一张使用羊皮纸制成的「契约文件」,还边浏览内容边发出嘻嘻笑声。尽管不知道是什么让她觉得如此好笑,总之这份「契约文件」的内容似乎确实戳中了她的笑点。 好一阵子之后少女总算恢复平静,却又看着文件内容再度笑了起来。 能像这样因为同样的哏而一笑再笑虽然是件很幸福的事情,但是看在旁人眼里却诡异到了极点。做出这种行为的人如果不是个美少女,这种光景根本无法让人接受。 更不用说此处还是怪牛的大迷宫,弥诺陶洛斯的巢穴。 在人类营生造成的灯火亮光和拥挤喧闹都不存在,只听得到细微虫鸣与沙沙风声的安静夜里,她一直嘻嘻笑个不停。 头发绑在头部两侧的这名少女虽然拥有与幼小年龄不符的美丽端整外貌,举止却和一般的平民女孩没什么两样。 这次笑完之后,她又开始研究起那张「契约文件」。 当她正打算就这样继续无限重复同样发笑反应的时候—— 躺在树荫下的男子缓缓撑起上半身。大概是终于受不了在半夜里笑个不停的少女吧,男子粗鲁地搔了搔带有美丽光泽的头发,脸上浮现苦笑。 「真是……你看了那么多次居然还不腻啊?世界龙(kurma)。」 「那当然。因为在此寒空之下没有其他娱乐,至少请允许我期待或许明天就会出现的玩伴啊,牛魔王。」 被唤作世界龙的少女似乎很幸福地晃着手上那张「契约文件」。 和可爱的外貌相反,这名字听起来感觉相当危险。 另一方面,叫作牛魔王的男子也是个让人忍不住惊叹的美男子。他拥有高挑挺拔的体格与润泽艳丽的黑发,头上还耸立着牛角。沐浴在月光下的身影表现出似乎随时能散发出男性魅力的美男子风范。 「还有虽然很麻烦,但是请称呼我为『世界王』,因为我的本名还是秘密中的秘密。或是也可以把我当成人类少女那样,直接叫我『小俱』喔。」 「是吗,那么我就不客气地叫你小俱了。话虽如此,一旦和帝释天见面,再怎么说也会被看穿吧?」 「帝释天?……噢,你是指因陀罗?哎呀~说不定他其实不会发现呢。毕竟他好像不知道我是雌龙,而且这是我第一次变成人类的模样。」 我也很好奇他会有什么反应……少女带着微笑说道。 接着她拿出「契约文件」,表示现在是这方面比较重要。 「比起那事,请看看这个!就是这个!这个内容!这次的太阳主权游戏相当高水平呢!明明上次的内容更单纯,像那种只靠力量的傻瓜就能赢!」 自称世界王的少女拐弯抹角地指责「上次的优胜者是只靠力量的傻瓜」,牛魔王也看着那张「契约文件」点了点头。 「嗯,近来变得会基于『给予无战斗能力者胜利的机会』这种名目来设置第二胜利条件,不过作为考验(game)的难易度也同时因为加乘作用而提高。这场迷宫游戏也是其中一环—那么,小俱你解开了吗?」 「当然已经解开了!」 小俱利落地原地站起。 她似乎是希望有哪个人听听自己的理论,眼中还闪烁着自豪的光芒。小俱伸手指出文件的内容,第一个目标是上面提到的「迷阵」这名词。 「首先,这段文字里有让人感到突兀之处,尤其是胜利条件! 胜利条件1:讨伐『迷宫的怪物』。 胜利条件2:解brys的迷阵,破坏所有的牛头。 明明在前文中有像这样写出『迷宫』这名词—后文里却故意改写成『迷阵』。况且连标题也写了byrinth』,因此可以隐约窥见制作者的意图——话说回来,牛魔王你知道『迷宫』和『迷阵』其实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吗?」 小俱用手指抵在水润的红唇上,看起来越发得意。 牛魔王似乎也产生兴趣,他在王座前盘腿坐下,开始思考。 「唔……我记得『迷阵』里存在着『三叉路或是分歧的路线』,但相较之下,『迷宫』则是『必须采用单一的路线』……是这样吗?」 「这说明虽然粗略,不过是正确答案。迷阵是意图让人找不到路的设计,但迷宫的目的却是要幽禁对象。换句话说,在所谓的迷宫里,其实出入口基本上只有一处。因此被关进『绝对无法逃出的迷宫』是一种隐喻,相当于牢狱——不,这部分是无关的事情。」 嗯哼!她咳了一声恢复冷静,转回正题。 「接下来让我在意的部分是『破坏所有的牛头』这句话。从『破坏所有』一文来推论,可以建立起『存在着复数牛头』的假设,也因此能推论出这个牛头和弥诺陶洛斯本身没有关系。会让人联想到牛的头,而且复数同时存在也不会产生矛盾的东西……好啦,牛魔王你知道答案吗?你身为牛的大妖怪,应该心里有数吧?」 龙化身而成的少女露出带有挑衅的微笑。 牛魔王似乎很刻意地双手抱胸,表现出烦恼的反应。 「区区如我怎会心里有数……但是如果按照你的解读方法,牛头并不是指生物吧。讲到并非弥诺陶洛斯本身,却又能代表牛头的东西……」 他看了看周围。迷宫各处都严重损坏,瓦砾散落一地。看到夹杂于瓦砾堆中的武器和摆设品后,牛魔王像是灵光一闪般地握拳击掌。 「——是吗,是指『双刃斧brys)』啊!」 「嘻嘻,看来你的灰色脑细胞慢慢苏醒了呢。我这边也逐步开始行动─没错,是指在希腊相当于『迷宫byrinth)』之语源的双刃武器『双刃斧brys)』!那东西以牛头为主题,是弥诺陶洛斯的代表性武器,也是祭祀的用具。据说在迷宫原型的克诺索斯(knossos)宫殿里,各处的墙上都描绘着双刃斧的图案——嘻嘻,我想你差不多该明白了吧?」 ——迷宫的每一面墙壁上都画着牛头图案。 讨论到这边,牛魔王点点头像是总算理解周围为何损坏得如此严重。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只要破坏『迷宫』墙壁上描绘的双刃斧,就会制造出岔路,让『迷宫』成为『迷阵』!」 「good!没错,就是那么一回事!」 小俱竖起食指,和牛魔王开心地大声喊叫。 她指向到处都遭到破坏的迷宫,似乎很兴奋地跳来跳去。 「这场游戏的参加者,那个名叫逆回十六夜的青年肯定也解开了谜题!迷宫的墙壁被无秩序地损毁并不是战斗的痕迹,而是攻略的痕迹!」 把「契约文件」抱在怀里的小俱一边兴奋转圈,同时开心地抬头仰望月夜。 「嘻嘻……他是什么样的青年呢?既然挑战了如此整人的游戏,应该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我真想快点和他一起玩乐,你也是这样想吧?」 「关于这点,我可以全力表示同意。个人也非常期待见到十六夜,不知道那些鬼才们成长后是什么样子……」 牛魔王以充满感慨,而且似乎带着点亲近感的语气如此喃喃回应。实在无法确定这些发言里究竟寄托着何种心情。 然而,他和小俱一样往上看向月亮的视线却显得相当平稳。 「……不过到头来,还是把canaria之家的孩子们也牵连进来了吗?我本来还为了避免演变成那种状况而在各方面私下出手安排呢。」 「哎呀?话是那么说,但你却很干脆地就加入我等这一方耶?」 「那是因为佛门出面干涉。白夜叉也就算了,我可没打算跟帝释天和平共处,他算是总有一天必须分出高下的对手吧。」 「是那样吗?看样子那个人还是没变,似乎有很多敌人─噢,对了。讲到因陀罗,还有另一个和他有因缘的少年。」 小俱把手指搭在嘴边露出微笑,看向在树荫下休息的另一名同伴。尽管从远处很难看得清楚,不过依旧能辨认出彷佛微微带有雷光的蓝发。 对方不知道是睡熟了,或是不想参加这种八卦会议所以干脆装睡。牛魔王和世界王一起把视线转向树下,然后摇了摇头。 「一旦活久了,总是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真没料到那个人会选择与我等站在同一阵线,明明那家伙无论怎么样都不算是魔王。」 「何止如此,甚至他还是印度神群中数一数二的大英杰呢!既然他是参赛者之一,身为出资者的我也很有面子。我等『avatāra』在主权战争中的最后胜利,已经等同于将会实现……嘻嘻,因陀罗看到他之后到底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我从现在起就感到满心期待。」 「……这心态真是低俗。不管怎么想象,大概也只会往负面方向发展吧。」 「真是那样吗?说不定意外能获得对方的理解喔?不过前提是因陀罗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因陀罗啦。」 哼哼哼……世界王挺起没什么分量的胸膛,得意洋洋地回答。 牛魔王虽然忍着没有开口,却以耸肩动作来对她的发言表示怀疑。因为世界王提到的因陀罗出自于还有一半算是恶神的时期,然而如今的帝释天是护法的善神。因此牛魔王认为帝释天要是见到和魔王站在同一阵线的自家人,冲突恐怕还是难以避免。 「算了,我会负责对付十六夜和焰。所以这次要麻烦你旁观了,小俱。」 「没问题。别看我这样子,其实很能忍耐喔。」 少女用力握紧双拳并表示理解。 只是她再度看向「契约文件」后,又开心地露出笑容。 牛魔王无奈地摇着头回到树荫下,决定等待挑战者回到迷宫。 终章 突然,怀念的海浪声刺激着耳朵深处。 这声音会让人联想起幼时经常在岸边来回奔跑的情境,毫无疑问是地中海的海浪声。他还清楚记得在椰子树下利用树叶遮蔽阳光,和年纪相仿的同伴们一起四处嬉闹的往事。 根据海风里带着的湿气,现在还是初夏时分吧。 地中海的夏天有经常变得干燥的倾向,从以前就适合栽种橄榄。 不管是要在海边玩耍,还是要享受狩猎乐趣,或是要为了收获感到喜悦,都是绝佳的季节。 在太阳透过树叶缝隙撒落的温柔光芒照耀下,一道泪水轻轻滑落。 因为这温暖的感觉——要说是死后的梦境,未免有些过于温柔。 (………………) 他静静睁开双眼,发现身处的房间过于整洁,看起来不像是废屋。 和自己生存的时代相比,石造的白色建筑虽然有不太一样的风情,但也可以看出历经长年钻研的痕迹。 一想到克里特岛——米诺斯文明存在过的系谱有流传到现代,就让他有些开心。 竖起耳朵,可以听见隔壁房间传来少年少女的声音。 「——不愧是『everythingpany』,真没想到居然可以不追问详情就立刻出面提供保护。对于彩鸟大小姐,实在是膜拜多少次都还不够。」 「嘻嘻,没有那么夸张啦。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特别不可思议的待遇,因为只要这次的事情继续进行,学长在『everythingpany』里也许能够获得等同于高层人士的权力。就算不是那样,公司也不能对粒子体的研究者没带护照待在海外的状况置之不理。听说研发部的爱德华·格里姆尼尔(grimnir)担心到坐立不安呢。」 「焰或许是那样吧,但我完全只是个跟班!」 不知为何,铃华竖起大拇指很开朗地回应。 阿斯特里欧斯带着苦笑撑起上半身,打开通往隔壁房间的门。 看到他出现,三个人分别表现出不同的惊讶反应。 「嗨,你可以下床了?」 「没问题……但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还能存在?你们用了什么魔法?」 看到阿斯特里欧斯满脸困惑,换成焰和铃华吃了一惊。 「咦?怎么跟十六哥讲的不太一样?我听说如果能达成恩赐游戏的所有胜利条件,就可以强制主办者服从自己耶。」 「就算死掉也会遭到强行复活这点,的确会让人觉得箱庭是诸神的玩具箱——你没有感觉到什么吗?」 听到焰的提醒,阿斯特里欧斯把手放到胸前。他确实可以感觉到现在的自己和西乡焰之间有着某种联系,看来即使待在外界,服从的契约仍旧有效。 确定阿斯特里欧斯的反应后,焰咧嘴一笑,以手扠腰。 「哼哼,总之就是这样。虽然对你过意不去,不过我接下来必须参加什么太阳主权战争,所以无论你愿不愿意都必须帮忙。」 「……那倒是无所谓。只是在正赛开始之前,我也要在外界生活吗?」 「当然,但是不可以白吃白喝。就当作你的年龄是十六岁,会安排你去唐·布鲁诺的法国料理餐厅工作并赚取自己的生活费。」 居然已经计划到这种地步,真是准备周到。 (如果提问……他们为什么要救我,果然是一种很不识相的行为吗?) 想要获得战力大概也是事实,然而讲到根本上的理由,感觉另有其他。 那一定是某种身为怪牛的阿斯特里欧斯无法理解的「好人」理由吧。 他忍不住露出苦笑。 「总之,今后的事情就再找时间讨论。这是第一个命令,阿斯特里欧斯。」 「这座岛是你的故乡吧?我们想观光一下,却因为避难警告所以找不到导游。如果你方便的话,能不能带我们去看克诺索斯宫殿?」 听到铃华的话,阿斯特里欧斯惊讶得瞪大双眼。 「……克诺索斯市有残留到这个时代吗?」 「怎么还说什么残留不残留,这里在青铜器时代的遗迹中可拥有最大的规模呢。为了增广见闻,偶尔也该看看这种古迹……不过,我们完完全全是非法滞留。」 「好了好了,难得正好碰上黄金周,这点小事应该不严重吧。」 彩鸟边说,边小跑步靠近门口。 她一打开大门,灿烂的阳光便照亮整个房间。从位于高台上的这间房子往外看能够一览整个城市,白色的街景占满了整个视野。 ——过去的情景在阿斯特里欧斯的脑中一闪而过。 然而,真的只是一闪而过。 再怎么说故国的色彩似乎都已经消逝,眼前景色和过去他曾见过的街景相差甚远。要说是理所当然也是理所当然。 毕竟他还活着的时代要回溯到公元前。 要是一片土地经过几千年却没有进化,那不是很悲惨吗? 「……这座山丘也变了不少。」 「哎呀?你知道这里是哪里?」 「嗯,这里距离克诺索斯宫殿并不远。方向是——」 四人各自离开房子,开始往前走。不久之后,做完自我介绍的一行人朝着克里特岛最大的观光地点前进。 他们每个人……都抱着一种预感。今后,彼此之间的交情将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 滞留在克里特岛上的人不只是焰等人。 同样被传送回来的逆回十六夜气得全身发抖,低声怒吼道: 「为什么……明明精灵列车回到箱庭……却只有我被送到外界来!太奇怪了吧那个王八蛋女王!这算什么整人的招式!虽然我也很清楚一定没啥意义啦!」 ……就这样,十六夜不顾一切地吼叫。他是在自暴自弃吧。 其实十六夜本身也很清楚。考虑到迷宫的性质,从出口进入的他们又被送回克里特岛是理所当然的发展。 看到十六夜的反应,同样全身是伤回到此地的释天和之前帮忙处理狮鹫兽格利伤势的颇哩提都刻意挤出笑容。 「特地跑来希腊一趟,结果却没有意义……好像也不能这样说?毕竟能接触到优胜者候补的『avatāra』是很大的收获。」 「释天,虽然你那样说,不过参加资格不是也包括『所有参加者在开幕式时都要集合』这一条吗?」 颇哩提不解地发问。 释天摇了摇头,以认真眼神回答: 「其实啊……我自豪的儿子好像加入了『avatāra』。」 「……什么?那个阿周那怎么会?你身上的伤是他造成的?」 「嗯,虽然他为了取得参加资格而化为少年,不过还是很强。我直接被秒杀,快得简直让人吓一跳。」 实在伤脑筋啊……释天盘腿坐下,拍了拍膝盖。然而他现在表现出的怒意并没有双方冲突时那么强烈。 同样身为最古老神灵的颇哩提从释天的态度上感觉出什么。 「……真让人吃惊,没想到你这么冷静。我还以为你会更愤怒呢。」 「是没错,但冷静下来思考,随便就能推测出他是受到谁的教唆。真正该发火的对象是那家伙,至于那个笨儿子可以等以后再骂。」 释天静静地燃起斗志。 就算目前隶属于太阳化身兼王群的「avatāra」,阿周那毫无疑问只是客将和局外人。想要参加正赛,必须和太阳主权或太阳本身有什么相关。 幕后必定有个教唆自己儿子的出资者(sponsor)。 「……看来在开幕式前最好先召集护法神十二天开个会,毕竟也有人要参加正赛。」 「啥?」 释天的发言让十六夜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喂你给我等一下,护法神十二天是『天军』吧?你们不是『主办者』吗?」 「不,这次的主办者不是我们,不过黑兔好像要以裁判的身份参加。负责制定游戏规则和实际经营的人只有上次的优胜者以及优胜者指定的共同体……算了,等到开幕式后,你自然会明白。比起那种事,这段时间你打算怎么办?」 听到这个问题,十六夜一时语塞。 虽然他希望起码在开幕式开始后会有人来迎接,不过现在的十六夜除了拥有户籍,只是个身无分文的青年。虽说要活下去不是难事,但他没有自信在开幕式之前能过着不惹出麻烦的日子。 如此一来,果然只有一条路可走。 「啊……那边的社长大人,柴又帝释天的公司是否有余力雇用一个小子和一只狮鹫兽?」 「唔?也包括我吗?我直接找个森林待到开幕式也没问题……」 「说什么傻话,万一像你这样的狮鹫兽被哪个小鬼看到怎么办?那小鬼一定会兴奋到晚上睡不着觉然后到处找人炫耀结果却被当成吹牛惨遭嘲笑最后成了被霸凌的对象这是一整套既定流程。你觉得这样也没关系吗?当然不好吧?」 「唔……唔唔……!」 狮鹫兽因为十六夜的超理论而很烦恼,实际上这番话也并非完全没有说服力。尽管尺度不同,箱庭也不是没发生过类似事件。放羊的孩子这寓言就是一例。 释天带着贼笑接受十六夜的提案。 「好啊,其他社员听说你的传闻后似乎也很有兴趣。还有本公司的薪资是看表现,所以金额会根据工作内容不同。」 「……原来如此,所以颇哩提有钱,社长则钱包扁扁吗?」 被戳中痛处的释天转开视线,颇哩提则得意地挺起胸膛。 既然是护法神十二天经营的公司,一定会接到各种古怪的工作吧。 距离开幕式还有一段时间。 十六夜露出苦笑,心想自己在那之前大概都不会感到无聊。 * ——定下离开克里特岛的目标,一行人踏上归途的期间。 在「everythingpany」拥有的大型飞机上,西乡焰突然想起女王和斯卡哈说过的话。 「——只要战斗结束,你立刻就会明白报酬的内容」。 他记得那两人的确说过类似这种意思的发言。 游戏刚结束那阵子,焰原本提心吊胆地担忧不知道会被迫接下什么烫手山芋。但是到了黄金周最后一天,他已经把报酬相关的事情忘得一乾二净,在这个洋溢着初夏风情的地中海小岛上充分享受着假期。 焰甚至自己做出结论,觉得一整个地中海岛屿上因为发布避难警告所以空无一人,自己等人可以随性到处乱逛的荒唐状况说不定就是报酬。 由于每年这段时间都会发生某些麻烦,让西乡焰向来对黄金周没有好印象。不过能像这样和年纪相仿的男女们一起在岛上探险在海边嬉戏,是他的人生中不曾经历过的娱乐。 睽违好几年的大海虽然有点冷,不过运气很好碰上大晴天,白天可以下水游泳。 ……而且幸好有阿斯特里欧斯。对于室内派的西乡焰来说,和年纪相仿的少女们一起在海边游玩的难度远高于原本的想象。讲得具体一点,就是让人不知道眼睛该看哪里,还有不愧是日耳曼民族,身体的发育真是优秀。 在胸中抱着这些愉快回忆并迎接最后一天的西乡焰等人上了飞机之后,也玩着合乎年龄的游戏。由于拥有出身于公元前这种特殊经历,阿斯特里欧斯在起飞时闹得相当厉害;然而差不多在飞机来到云层上方之后,他已经专注地从空中远眺下方的地中海。 阿斯特里欧斯被召唤时似乎被赋予了基本的游戏知识,所以玩起扑克牌和简单的桌游来打发时间。 这时,只有西乡焰被叫往里面的贵宾室。 「……研发负责人?你是说『everythingpany』的?」 「是的,对方说无论如何都想跟学长见面然后聊聊……」 焰从座位上起身,前往另一个房间的门前。 既然对方拥有研发负责人这种立场,焰其实很乐意见个一面。毕竟对方要是一直不知道焰长什么模样,将来也很难做事吧。 反而该说和这样的人物至今为止都没有机会见面显得很不自然。 ……结果打开门却发现女王在里面。 焰原本有点期待这种老套的哏,然而看样子并没有发生如此有趣的发展。 待在贵宾室里的人是第三学部研究室——通称第三学研的负责人,卡拉·格里姆尼尔室长,还有自称是她兄弟的人物。 「……噢,你就是西乡焰吗?」 那名男性翘着脚瘫在沙发上,等待的态度显得很傲慢。 旁边的卡拉室长则带着促狭笑容开口: 「哎呀呀,焰小弟你整个人都晒黑了嘛。听说你带着学生会长和大小姐,大享齐人之福!身为室长,我非常介意你这几天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总之没有发生符合卡拉室长您想象的事情……话说回来,这一位就是研发部的……?」 「嗯,这是我哥哥,叫作爱德华·格里姆尼尔。虽然个性上有点问题,但请你跟他好好相处。」 焰把视线移到爱德华研发部长身上。 那是一位戴着眼镜的褐发男性——看来这个人就是研发部长,爱德华·格里姆尼尔。 站在旁边的卡拉室长是个拥有金色卷发的美女,他们完全不像兄妹,或许两人没有血缘关系。卡拉室长这位女性的外表特征是金发以及一看就知道日耳曼血统纯度是百分之一百的五官。还拥有柔和的笑容,凹凸有致的身材,待人的态度也很亲切,堪称完美。 相较之下,这男性的外表确实颇有气势——但是该怎么说,焰总觉得他原本的面貌不是这样。 (……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因为不久之前去了一趟异世界,似乎让常识不再坚定。 焰带着苦笑摇了摇头,开口自我介绍: 「初次见面,爱德华先生。我是在宝永大第三学研里参与粒子体研究的西乡焰。」 「嗯,你很有礼貌呢。真是跟范本没两样的自我介绍,这种致意方式稍微欠缺一点趣味。」 爱德华没有主动回以自我介绍,而是继续翘着脚,一脸无趣地打量焰。这种态度让焰不由得有些动怒,不过他其实很习惯这种视线。 正常来说,以焰的年龄不可能活跃于研究室的第一线,所以经常被嫉妒排挤他的人以这种态度对待。 ——然而这个男子表现出的样子有些不同。 他先以与其说是嫉妒反而更像是兴趣缺缺的视线看了看焰,然后意兴索然地把旁边的信封随便丢到桌子上。 「彼此都省了讨价还价和阿谀奉承吧,我们在商业上处于对等(fifty)。」 「……这种态度不像是对等,不过我明白了。那么,请问有何贵干?」 「我被要求来跟你说明一下这次事件如何收尾。『天之牡牛』——被世上称为二十四号台风的灾害在全世界散布的病原菌出乎意料地严重,为了解决事态,决定要启用我们公司的粒子体。关于这点,你有没有什么该提出的疑问?」 焰动了动一边眉毛。 这个人一边说自己「前来说明」,却又讲出「有没有疑问」。 一开始听起来似乎合理,其实本质完全相反。这种对话,是为了测试出焰经过独立思考,并且靠自身双眼观察后察觉到什么事情。 讲得具体一点,这男子是来评估焰的价值。 评估这个负责研究星辰粒子体,名为西乡焰的少年有多少价值。 (要当作没听见也是可以……不过总觉得心里有疙瘩。) 他来这里做什么?为什么要讲出这种像是在测试自己的发言?为了查出这些问题的答案,稍微刺探一下或许也是可行的办法。 焰暂时没有回答,而是先在沙发上坐下。 「疑问……吗?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请。」 「我开门见山的说吧——这次的事件,有没有可能全都是『everythingpany』在自导自演?」 呜哇喔……卡拉室长发出怪声。就算是性格爽朗的她,大概也觉得这种发言未免太踩线了吧。爱德华研发部长也瞪大双眼。 他稍微提起嘴角,然后眯起眼睛看向焰。 「嗯,我想知道理由。」 「咦?你不否认这是人为的事件?」 「没有必要从那一点开始说明。我刚刚应该说过,双方处于对等。你是已经找到足以产生疑心的论据才对我提出这种问题吧?那么首先该用你自己的言论来讲出个道理。」 是这样吗……焰耸了耸肩,继续开口。 「其实还算不上什么论据——总之,会因为这次事件获得最多利益的是『everythingpany』,这是第一个疑点……而且针对这次事件的目的进行推论时,我首先想到的答案是『提高星辰粒子体的知名度』以及『获得国际性的权威』这两点。」 「嗯,继续说。」 「藉由故意越过赤道线来大肆宣传台风是人为事件的做法,是意图彰显出这研究有多危险的一种示威行为,也是为了要导向最终的目的,那就是宣传。等今后演变到为了防止同样的气象事件再度发生,应该要在哪个地方建设防波堤的情势时,头一个会成为议题的地点想必是得天独厚全年都享有平均气候的赤道线……推论到这边,我回想起一件事,一件很久以前彩鸟她父亲曾提起的事情。」 「你是指『环境控制塔』计划吧?」 「是的,在全世界建设巨大的塔以散布星辰粒子体,改善暖化、沙漠化和大气污染等行星环境问题,并抑制干旱、台风,以及地震等灾害。如果以上真的能够实现,人类就可以真正支配这星球的一切。」 听起来完全是在作白日梦呢……讲到这里,焰停顿了一下。在这次的事件浮上台面之前,西乡焰一直认为「环境控制塔」计划是不可能实现的空谈。 然而由于「天之牡牛」的出现,使得状况产生巨大的变化。 「……话虽如此,但我并不认为『everythingpany』的上上下下全都跟事件有关。而且『天之牡牛』是比我等研究还要先进三个阶段的产物,毫无疑问有外部的人士介入。是情报被泄漏出去吗?还是有我不知道的论文……或者是存在着一个和这些完全无关的组织?我也无法推论出如此深入的问题。」 就是因为这样,焰才会单刀直入地提问。他无法判断女王跟她身边的人是否可以信赖。焰能够打心底相信的对象大概只有铃华、彩鸟,还有十六夜与释天而已吧。 而眼前的男子到底是敌是友?他想要在此得出答案。 爱德华原本打算评估焰的价值,结果却被反过来质问真相,脸上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或许是兴致已被勾起,他发问的声调比之前有劲。 「如果『everythingpany』真的是主犯,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挺身而战,而且也会继续研究粒子体。要保护这个研究不会被任何人拿去为非作歹。」 「要成为抑止的力量吗——好,那么如果主犯另有他人,而且是远远超乎你想象的敌人呢?如果这犯行的背后甚至有国家在撑腰呢?」 爱德华把身子往前探,表现出充满压迫感的气势。 先前那种懒散的模样已经彻底消失,他的眼中带有认真神色。 焰并没有因此胆怯,而是从正面反击。 「就算是那样——我也会挺身而战。」 「真是鲁莽,这又是为了什么理由?身为研究者的意气吗?」 「不,是身为人的意气。」 男子忍不住爆笑出声。 他抱着肚子弯下身体,当着本人面前嘲笑他的决心。 虽说再怎么没礼貌也该有点分寸,不过焰的认真态度并没有因此动摇。 光是这次的台风,推测出的牺牲者人数就有数百万人,甚至可能超过一千万人。代表有一群人伤害了这么多的人类,破坏了他们的生活。 ——没错,敌人确实存在。 只是全貌还无法确定,真相依然在迷雾的另一端。现在甚至连想要踩中对方的影子都无法顺利办到。 即使如此,某个期望这类大规模破坏的不共戴天之敌必定确实存在。那么即使自己身为后生小辈,也不能作为逃避战斗的理由。 爱德华·格里姆尼尔大概也立刻发现自己的行为很失礼,他换上似乎比先前还愉快的视线,看着焰开口说道: 「哈……一个还没几岁的小孩子——居然偏偏选择『身为人的意气』来当成战斗的理由!哎呀!实在崇高实在崇高!亏你居然敢讲这种大话!既然是这么有趣的孩子,你该早点叫我来啊,卡拉!」 「咦~!明明直到不久之前,都是爱德华你自己在闹情绪,不管我说什么都不肯行动吧!」 「那也没办法啊!就算是我,知道敬爱的人物往生也会想闹闹情绪吧?」 两人看着对方,一起强行忍住笑意。 焰突然产生一个疑问——第三学研的室长曾经笑得如此邪恶吗?不过他立刻绷紧情绪,把思考切换到其他事情上。 「爱德华先生,卡拉室长。既然已经把话讲白到这种地步,请两位认真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是我的敌人吗?」 「怎么会。你可以放心,焰小弟。『everythingpany』是清白的,这一点我们可以保证。不过前提是你要相信我们啦。」 爱德华拿起先前随手扔开的信封,抽起里面的文件。 「刚才失礼了,因为我也没办法判断出你是敌是友。不过经过这些问答,情况已经厘清。我们就成为你的同伴吧。」 「……?成为同伴的意思是?」 「别在意,你不用多久就会明白。以后不必客气,要是碰上什么困扰记得说出来,我一定会提供助力。而且幸好你的敌人和我的敌人凑巧一致……不过这些事等下次再说吧。现在,我们先来聊聊丰厚的奖赏。」 「……啊……好。」 由于爱德华的态度突然整个转变,让焰觉得自己好像扑了个空。眼前的男子看起来似乎真的乐在其中,然而现在还不能掉以轻心。 爱德华无视焰的反应,把文件从信封里完全取出。 「我们这边也打开天窗说亮话吧。『环境控制塔』计划其实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在水面下持续进行,毫无疑问这次的事件成了推进的助力。我能理解你怀疑『everythingpany』的心情,毕竟公司里也正在寻找叛徒。」 「老实说再老实说,之前失踪的焰小弟你在叛徒嫌犯名单中可是名列第一喔!」 卡拉的笑容让焰感到背后窜过一股寒意。因为他带走「原典」,处于即使遭到怀疑也是天经地义的状况。 「不过也因为彩鸟大小姐帮你说话,你的嫌疑已经化解了九成,剩下一成就采用由我们负责判断的形式。只有在我们判断你值得信赖的情况下,可以把这份文件——粒子体权益的相关文件交给你。」 「……权益?」 「就是利权啊,利权!讲得露骨一点,就是钞票!焰小弟,你以后可以获得星辰粒子体所得利益的〇·七五%!」 卡拉开心响应后,这次焰终于忍不住睁大眼睛站了起来。 「你……你说利益的〇·七五%?真……真的吗?那可是天文数字般的金额啊!」 「没错。这一方面是为了要确实把你留住……还有,会长跟夫人对你也都相当中意。可以说是牵涉到各种考虑想法后决定出的报酬。」 爱德华咧嘴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然而身为当事者的焰没空管那么多,他简单计算出一年能透过利权取得的报酬,突然感到头昏眼花。 即使是只偏重医疗方面的现阶段,一年就可以领到几亿到几十亿。要是能完成星辰粒子体,恐怕这数字还会膨胀好几倍吧。 既然一年可以领到这么多钱,孤儿院的经营也会安定下来。甚至不只这样,连整修和增建等都能够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再也不必因为买个大型电视就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两人似乎很愉快地望着因为庞大金额而快要昏倒的焰,同时拿好文件,说明今后的预定。 「关于『环境控制塔』计划,如果讲得粗略一点,和你的推测差不多。我想要实现大概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不过最后应该会盖在赤道在线吧。」 「目前的预定候选地点有二十四地方,这部分你也要看一下喔。」 这时,焰突然回神。 「——你说在赤道在线的二十四个地方?」 「没错,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他摇着头随便应付过去。 然而,焰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在箱庭世界发生的事件。 (……争夺二十四个太阳主权的游戏。难道……报酬是指……) 焰看着利权的相关文件,用力吞下一口唾沫。如果他的推测没错,主权战争和这份利权或许有什么很密切的关系。 握紧文件后,焰呼了一口长气。 这的确是很物质的报酬,但是既然可以拿到如此夸张的东西—— (我……一定要好好加油……!) 用力握拳的焰就像个小孩子,双眼绽放出兴奋的灿烂光芒。 这是天真的期待,然而目前暂时不会有人责怪他吧。 虽然将来会发展成让世界剧烈震荡的战事——不过,那还是遥远未来才会发生的事。 yes!!舞台后的次回预告!! 铃华「哎呀,回想起来这趟旅行还真的吃了不少好吃的!」 彩鸟「能在地中海度假,真是令人高兴的误算。」 焰「……女性阵容吃太多可是会胖,」 释天「哦呀,可别说下去了。」 十六夜「嘛,世上也有人无论吃多少都不会成长。话说下一卷那家伙也会出场吧?」 黑兔「yes!下一卷是在精灵列车上进行的第二次太阳主权战争,以及其开幕式!参赛者们陆陆续续集中到会场!令人在意的那一位和那位笨蛋大人也会回来喔!」 女王「……对。那家伙,要回来了。」 焰「女王。请收起那种不怀好意的笑容。」 next last embryo 3暴走,精灵列车! 敬请期待!! 插图 序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真妹控 录入:kid 以来——他开始梦见世界燃烧的光景。 这绝非一种比喻。 甚至连天空都被城市里熊熊燃烧的烈火给烤得焦黑,青云也被染成黑烟。 延烧七天七夜没有熄灭的火焰不仅没有因为住在此地的人们而满足,甚至还吞噬了无人的废墟,继续往外扩散。 在乌云中发光的闪电击中山河,打碎水坝的围墙制造出浊流。庞大到无法控制的水流立刻让河川泛滥,将城市逐渐淹没。从山上汹涌而至的激流毫不留情地吞没民宅,求救的呼喊声只能自水面上消失。 大地因为连续不断的地震而出现裂痕,以人工混凝土搭建的灰色市街轻而易举地失去都市机能。即使有灾害大国已做了防备,也只能保住外观。沿著建筑物的维生命脉(lifeline)很快被切断,世界第一的巨大城市沦为灰色的巨塔群。 这是地狱绘图——没错,是描绘出地狱的画像。 这幅光景的确够格被称为地狱的街巷。 失去双亲的幼儿们一边哭叫一边寻找父母,却没有出现回应他们呼唤的人物,只能因为皮肤被烧黑而滚地痛苦挣扎慢慢死去。 眼泪在落地之前就已经被高热蒸发,鲜血在滴下的同时从红色转变成黑色。 陷入恐慌状态的人们争先恐后地逃走,却被其他逃走的人挤压践踏而失去性命。 在极限状态下显露出的个人本位意识下,没有让博爱精神萌芽的多余空间。 人类尊严遭到剥夺的这些人,看起来就宛如试图逃离灾害的大群野兽。 「————」 不经意望向天空后。 可以看到被黑烟笼罩的云海宛如生物般卷起漩涡,雷鸣彷佛是偶蹄类的嘶吼。举蹄翻搅大气的那个模样,的确够格被比喻为在天空中奔驰的牡牛。 然而——现身于这座被毁灭的都市里的超兽,并非只有这一只。 在乌云中蠢动的偶蹄之王。 望著它呵呵大笑的死眼巨人。 以八颗头掀起狂风大浪的龙王。 金毛随风飘扬却惭愧低著头的猿神(哈奴曼)。 在烟尘的另一端,有更多魔王发出咆哮蹂躏人界。 光是出现一只恐怕就足以危及人类历史的最强魔王们,正齐聚一堂烧毁世界。这不是地狱的景象又是什么呢? 作为灾厄化身的魔王们应该会如同风暴、如同海啸、如同雷雨那般,对世上一切毫无区别地露出獠牙吧。 人们毫无希望,在每个人都只能低头丧气的地狱岔路上,只有一人——不。 只有一只对著天空强而有力地大吼:「没有这回事」。 「——……!!」 甚至直达天际的主张让魔王们停止吼叫。 无论是呵呵嘲笑的巨人,蠢动的偶蹄之王,还是惭愧低头的猿神,都带著各式各样的感情把视线朝向声音的来源。 对这场灭亡提出强烈「否定」意见的,是外表为异形之龙的魔王。 三颗头的魔龙——三头龙以彷佛融化血液而成的红玉眼眸凝视西乡焰。 「————」 明明身处梦境,他却产生一种很不可思议的感觉。 在熊熊燃烧的灼热地狱中,三头龙毫无疑问是在对「西乡焰」表现出愤怒的感情。红玉之眼彻底无视正在瓦解的文明都市。 三颗头和六只眼睛都专注在西乡焰身上的三头龙对著他质问罪责所在。 他说:「——你要静静旁观到何时?」 他说:「——再这样下去真的会来不及。」 他说:「——一切的末日确实正在越来越靠近。」三颗头纷纷敲响警钟。 双颚大开,就像是要把天空、海洋、大地以及世上所有都吞噬殆尽的三头龙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传达神谕。 「拜火之子啊,立刻解开『不共戴天(世界之敌)』之谜。如果你无法解开此谜——吾之勇者将会成为永远停滞不前的枯木吧。」 不共戴天的旗帜随风飘扬,要求西乡焰达成自身的使命。 如果无法达成使命,届时逼不得已——三头龙从红色布料制成的旗帜上一把抓住西乡焰,让利爪深深刺入他体内并拉他靠近。 宣告神谕的三头龙扯断西乡焰的身体,咬碎咀嚼。 在西乡焰被魔王的五脏六腑吸收的过程中,三头龙不断讲著这句话,如同回音。 「——解开不共戴天(世界之敌)之谜」。 倘若无法办到,西乡焰(拜火之子)就没有存在的价值。 幕间 ——「精灵列车sun thousand」号,异界舞台车厢。 神域出身者专用休息室。 灿烂的烛光灯照亮这节最高级的异界车厢。 透过飘荡在烛光灯中的微精灵们,香炉飘出的烟雾充满车厢的每一个角落。这种烟雾缭绕的景象与其说是神域中的桃源乡,反而更酝酿出一种彷佛有蛇蝎盘据的妖艳氛围。 从红色香炉冉冉升起的烟雾并非只是要让人享受薰香,也是为了掩饰邻人的真实身分。在这个聚集修罗神佛的诸神箱庭里,基于立场问题而不能见到彼此的人物可说是多不胜数,更何况此地还是争夺太阳主权的游乐场之中枢。 也是那些将恩惠赐给英雄英杰,让他们互相竞争的主办者和出资者们共聚一堂的场所。 在宛如梦境又彷佛现实的精灵列车一隅,女王「万圣节女王」以及她的执事长斯卡哈正在静静享受红茶。 「好像要开始了,女王。」 「看来是那样。」 「不过把他们和彩鸟那边分开真的好吗?我认为那孩子也该多打点实战以找回过去的直觉。」 放在休息室中心的远望水晶显示出被召唤到舞台车厢的西乡焰等人,但是并没有看到彩鸟她们的身影。 女王把送到唇边的茶杯放回桌上,把视线转往贵宾车厢的方向。 「没有问题,因为那些孩子有应该先见上一面的人物。」 「应该先见上一面的人物?您难道是指春日部耀?」 「没错。和『生命目录(genom tree)』的持有者尽早接触并不会有什么损失,她又是夺冠热门人选之一……更何况这个人和焰以及彩鸟都不算是完全没有关系。」 「原来如此,未被告知相关内情的我无法发表任何意见,就相信女王您的安排吧——啊,开始了。」 斯卡哈刚抬起头,就响起宣布游戏开始的铜锣声。 然而女王完全没有看向远望水晶,而是品尝起红茶,享受芳香。大概是因为她对焰等人的胜败没有兴趣。这充其量只是表演赛,想必几乎不会有人发挥出真正本领。 相较之下,斯卡哈则是认真地观看远望水晶。 异界舞台车厢中陆续出现长有青铜羽翼的怪鸟,开始袭击身为参赛者的焰和释天等人。 在水晶照出的影像中,焰忍不住开口大吼: 「这是怎样……喂!释天!你给我负起责任想办法解决啊!」 「我知道!上杉,怪鸟麻烦你了!我会找出破解游戏的必要对象!」 「我拒绝。」 「好……咦!」 「我没义务陪你还债。西乡焰这边我会帮忙护著他,但游戏由你自己破解。无论你弱化多少,这种程度的敌人也只是乌合之众吧。」 上杉女士哼了一声,把脸转开。 御门释天只能抱著脑袋,满心无奈地往前踏了一步。 「够了,也没办法……!那么焰,由你负责找出目标对象!」 「啥?叫我找?怎么找啊?」 「只要使用你的『千之魔术(proto idea)』,应该能够立刻判明!——敌人来了!」 御门释天拿出金刚杵,面对拥有青铜羽翼的怪鸟——希腊神群的怪鸟斯廷法利斯。 这种怪鸟的著名特色是会吐出猛毒之雾,然而它们并没有表现出要那样做的迹象。毕竟只是表演赛,看来对方不打算以命相搏。 既然如此,那么我方也配合吧……这样想的御门释天让金刚杵伸长,变化成一把长柄的枪。 如果只是普通的攻击,恐怕会被坚硬的青铜羽翼弹回——然而御门释天却毫不在意地使用枪柄部分把怪鸟的头部往下打。 「gya!」 随著惨叫声,青铜羽毛发出刺耳声响被打扁扭曲。这是没有任何技巧只靠蛮力的粗鲁攻击,然而却意外有效。由于受到青铜羽毛的保护,斯廷法利斯的肉身并没有进化成能承受强烈冲击的构造。 御门释天继续使用化为长柄枪的金刚杵,把怪鸟一只只扫倒。 另一方面,阿周那也默默举起神弓,接连不断地以闪电箭矢贯穿怪鸟。 看到阿周那这种不断放出雷击,以最低限的动作来解决怪鸟的表现,斯卡哈判断他只展示出不到一成的实力。 (嗯~果然成了一场手下留情的比赛吗?毕竟靠这种水准的怪鸟,实在无法测试出印度神群的神之子有多少实力。) 阿周那以简单的动作将怪鸟一一射下。 怪鸟斯廷法利斯原本并不是可以像这样轻松打发的对手。 这种怪鸟隶属于希腊神群,也是军神阿瑞斯(ares)的眷属,追溯起源头,祖先是近似神鸟的幻兽。一旦用出杀手锏的猛毒之雾,就算是半人半神的阿周那恐怕也无法随手解决它们。 怪鸟们无意动用杀手锏的原因,大概有考虑到这是表演赛吧。 (总之不管怎么样,要它们封住毒雾是正确决定。如果这不是游戏而是死斗,怪鸟根本不可能对抗这对军神父子。) 帝释天的灵格虽然削弱,却没有生疏到难以对付怪鸟的地步。 阿周那也是一样。看来他刚从长眠中醒来还在调整,不过却没有把怪鸟视为问题,能够轻松因应。 只要他们认真起来,怪鸟们转瞬之间就会遭到驱逐。 受到闪电攻击,怪鸟接二连三倒下。 如此一来,观众的兴趣都集中在破关方法上。 怪鸟斯廷法利斯是和太阳主权无关的怪物,不管打倒多少数量都无法破解游戏。真正的目标应该潜伏于水晶没显示出的某处。 如果认为这场表演赛只是某种宣传也没认真当作一回事,最后恐怕会尝到苦头。 (这场模拟太阳主权的游戏并不是只要打倒怪物就好,我推测这是欠缺太阳主权相关知识就无法破解的游戏。) 斯卡哈双臂环胸,心情愉快地开始思考。 这时,烟雾帘幕的另一头传来活泼少女激动喊叫的声音。 「这……好呛人啊!这些烟好呛人!牛魔王!这节车厢也太多烟了吧!」 「你该了解一下什么叫风情,俱利摩。就是这种烟雾缭绕的感觉才好。」 「身为美少女型龙的小俱我完全无法理解这种风情!还有这里是哪里?没有人出来迎接我们吗?我是因为白夜叉找我才特地前来,这种待遇实在太过分了!再这样下去,我会很想跟以前某一天那样再把毒吐出来!」 好呛啊好呛啊——少女的声音听起来快要哭了。原本是为了阻隔彼此的个人情报才设置了这些烟雾帘幕,如此一来根本毫无意义。斯卡哈立刻察觉在附近的人是谁,然而她却在心中决定要刻意无视对方,又把视线放回观战用的水晶上。 然而下一瞬间——原本在旁边享受红茶的女王却突然把杯子放回桌上,还很没气质地造成明显声响。 「……白夜叉?那家伙已经来了?」 「咦?嗯,没错,毕竟她是上一届太阳主权战争的优胜者。我想前往营运总部车厢的话就能见到——」 「这种事情你应该早点报告。」 女王甩著闪烁出光彩的黄金长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除了享受红茶时,平常总是以倦怠态度旁观一切事物的女王现在居然如此著急地起身。 斯卡哈惊讶得微微瞪大双眼。 在她开口之前,女王抢先发言。 「斯卡哈,我要你以执事长的身分前往彩鸟她们身边。因为从贵宾车厢这边过去,应该很快就能在舞台车厢会合。」 「我这边是没有问题,不过女王您呢?」 「我要去玩一下白夜叉。」 那我走了……女王只留下声音,身影消失无踪。 斯卡哈愣愣地目送女王离去。 被称为白夜王并受到众人畏惧的白夜叉——是上一次举办于太古时代的太阳主权战争之优胜者,能够与其会面的人物相当有限。 毕竟对方是司掌太阳运行的物质界最高位星灵。即使同样身为太阳星灵,她这个魔王和负责掌管星之境界的女王却是各自身处对角线的两端。 居然特地去见可以算是自身天敌的对手,难得看到女王对游戏如此积极。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另有什么其他目的。 无论是基于何种理由……想到这边,斯卡哈掩著嘴角露出愉快笑容。 (白夜王和女王……这两个人的感情很好呢。) 知道女王也有朋友,让斯卡哈稍微放心地呼了口气。毕竟女王拥有那种性格,再加上过于庞大的灵格激起恐惧,缺乏力量的人们根本不会大意靠近。 然而对象如果是白夜王,就没有这样的问题。 女王有时候会没消没息地从城里消失,倘若她那种行为其实是去拜访朋友,真让人忍不住有点莞尔。 (这场游戏的时间限制应该是三十分钟吧?看目前的情况,应该会顺延到明天。算了,他们似乎完全没有准备,今天就从宽对待吧。) 为了迎接彩鸟等人,斯卡哈迈开步伐。 随后,宣告游戏结束的铜锣声立即响起。 第十章 ——「avatāra」第六化身,持斧罗摩。 身为穷尽神域的圣仙(rishi),性别这种概念已经不存在。 或者该说连生命的概念都不存在。身为人类时的肉体早已毁灭,之后只有在上层阶级滥用其权益时,才会以神之化身的身分出现。 而且第六化身持斧罗摩会废灭该时代的所有的「武」。 除了神之化身或与太阳有关的半神半人,要打倒被称为「英雄杀手」的持斧罗摩是件极为困难之事。因此既然她显现于这个末世的时代,要打倒这个废灭者,就只能由天军的使者降临到外界。 所以她也抱著希望,认为有可能会发生无意间相遇的状况。 遥远的过去——当废灭者(持斧罗摩)还是人类的时候,曾一时兴起地收过一名弟子。 那是世上唯一,她基于自身意志传授至高秘密招式之人。 在她为复仇而发狂的生涯中,那是曾经带来短暂平稳安乐的人。 以阳光般的温暖,让自己稍微忘记怨怼的大骗子。 听说这个弟子现在隶属于「护法神十二天」时,持斧罗摩不由得嘲笑起这充满讽刺的命运。对方明明身为自己的弟子,结果却如此坚守道义。 身为废灭者弟子的日天之子前来毁灭自己的日子如果能到来……她心中还抱有一丝会去想像那种情境的感情。 所以见到大地母神时,她不由得露出苦笑,心想那种幸运当然没有可能发生。 因此她乾脆放弃,认为这是要求她达成自身宿业的神之启示。这样的废灭者—— 现在却目睹难以置信的光景。 「……什么……!」 核热的血枪被毫不留情地击出。 然而如今,它却被灿烂炫目的神枪挡下。 十六夜手握神枪,吼出神枪之名。 「呜……遏阻它,『模拟神格梵释枪(brahmaastra replica)』……!」 面对似乎会被血枪反推回来的状况,十六夜面露拚命神色咬牙苦撑。 散发出高热的血枪和神枪彼此撞击,让大地融解。虽说十六夜完全是在赌双方能够互相抵销,然而因为这是同种类的恩惠而把一丝希望寄托于其上的行动确实带来了好结果。 这把神枪,正是为了在主权战争中获胜而由黑兔托付给十六夜的王牌之一。 名为「模拟神格梵释枪」。 也是连同「月界神殿(chandra mahal)」,一起被赐给作为献身象徵的「月兔」的神格武器之一。 伴随逆回十六夜等人,打倒「黑死斑魔王」与「绝对恶(阿吉达卡哈)」的必杀武器——也是持斧罗摩的弟子用太阳盔甲作为交换而被授予的传说神枪。 「怎么会……!小童你为什么有那个!」 看到弟子这把具备推翻命运之力的神枪,持斧罗摩惊讶地瞪大眼睛,以激动语气大声质问。对于不知道前因后果的她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在后方旁观战况的颇哩提想到神枪目前的拥有者,黑兔。 (这真是相当胡来……!要是把神格级的恩惠强制分离出来交给别人,甚至有可能损害到持有者的灵格啊。) 护著白化症少女的颇哩提面露苦笑。 实际上,黑兔的灵格也全被神枪——不,史诗纸片夺走。她是让原本必须以史诗纸片作为媒介来召唤的神枪处于一直被召唤出来的状态,然后借给十六夜。黑兔之所以会变成萝莉,就是为了维持灵格。 可是这把神枪却没有随便到光是已经被召唤出来就可以任人操控。 (可恶……!我果然没办法完全运用它吗……!) 如果只是要提升我方输出威力还没有问题,但是要遏阻对方威力就成了进阶的应用题。 再加上十六夜虽然拥有刀枪不入的恩惠,却没有耐热的恩惠。 因为他不具备和太阳有关的传说,无法发挥出除此之外的恩惠。十六夜拚命忍耐被地核之热灼烧的痛楚,但是感觉实在无法继续遏阻下去。 既然如此……十六夜伸出右手一把抓住熊熊燃烧的血枪——就像是要贯穿天空那般,把废灭者的血枪用力往上丢。 「在别人的世界……别给我用出这种破坏武器——!」 熊熊燃烧的血枪切开暴雨,贯穿天空释放热量。下一瞬间,层层云海立刻遭到驱散。 血枪的轨迹沿路留下受热扭曲的空气,余热仍在继续烧烤大气。 要是这把血枪在地面解放,根本无法预估会造成多大的损害。恐怕会演变成关系国家存亡的大事件。 十六夜把身体靠在失去光辉的神枪上,带著怒气瞪向持斧罗摩。 「哼……你还真行啊,废灭者。就算现在是主权战争期间,居然想在这个时代开始印度神话式的核战争,你的脑袋到底是有什么毛病……!」 气喘吁吁的十六夜几乎耗尽体力。正常来说,刚刚的热量光是余波就充分足以毁灭敌人。然而现在,他心中的愤怒情绪却远远胜过疲劳和痛楚。 要是十六夜没有改变血枪飞行的方向,不知道会造成多大的损害。 幸好这里是位于靠海地区且有一半已经化为废墟的贫民窟(fav),但是只要轨道稍有偏移,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有数万条无辜的生命因为被卷进这场战斗而面临生命威胁。十六夜的人生还没有背信忘义到能允许如此不合理的事情。 然而持斧罗摩没有理会十六夜的愤怒,而是双手抱胸发出嘲笑。 「这个嘛,老身倒觉得对生活于安稳时代的那些家伙来说,这是个正适合的刺激。因为在他们度过平稳日子的背后,也有人像这个女孩一样被迫窥见地狱的景象。」 「那个跟这个是两码子事。活在这个时代、这个城市的人们,是基于这个世界的规则来赢得平稳的生活。只不过是武力战争换成了社会战争而已。」 声称这是无条件安稳的指控,是对胜者的冒渎。 只要时代变化,伦理就会变化。一旦前往异世界,连法律也会改变。 她只不过是瞧不起这个战争形式已经改变,人们用以竞争的形式也改变了的现今时代。 每个人都是在自己的世界,自己的时代里进行的战争中和他人互相竞争,赢得代理战争力争上游。来自外侧的其他世界、其他时代的人去破坏这种状况,是绝对不能被原谅的行为。 「废灭者持斧罗摩,如果你坚持要把自己那一套陈腐价值观强加于人,并擅自判断善恶排除异己……」 十六夜带著可以和废灭者内心愤怒相抗衡的义愤,伸出右手臂。 「我也……不会手下留情。我不会把你当成武之废灭者,而是会视为邪魔外道,视为已经落伍的旧时代亡灵,在此亲手收拾。」 刚刚的战斗并非十六夜的全力,他还另有真正的王牌。 只是过于强大,在外界使用的后果如何根本超乎理解范围,所以才没有使用。然而面对这个敌人,现在不是讲这些的时候。 和牛魔王交手时,十六夜是顾及到与牛魔王结拜兄弟间的交情道义所以没有动用这招,不过既然现在的对手是个邪魔外道,就没有必要顾虑那么多。 身为最尖端的英雄,十六夜应该会击败废灭者吧。 承受他这种义愤情绪的染血废灭者眯起双眼,凝视十六夜。 「……哼,居然用这个时代的规则来当藉口吗?与老身的时代相比,看起来法律制度等确实规划得相当完善,人类的伦理观似乎也有所进步。然而在背后的阴暗面,其实地狱正在确实地越凿越深……这点小童你是否理解?」 「我哪知。不过你想说就说啊,如果我的耳朵因此腐烂能让你出掉一口怨气的话,就赶快成佛把身体还给原来的主人。要是做不到,你就投降吧。」 ——噢。 原来如此,他就是因为这种理由,才没有抢先用出胜利的神枪吗? 尽管废灭者理解到这一点,却打从心底嘲笑十六夜的义愤。 其实她很想捧腹大笑一番,不过现在出现比大笑更有趣的事情。 这个被她附身的女孩到底是目睹过什么,在什么样的环境中长大,产生什么样的绝望,才会唤醒自己这个废灭者呢?她现在很想把这一切都拿来痛击眼前的少年。 他能够承受住那些真相吗? 开拓星体的地母神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废灭者还没开口就已经满心期待。 「好吧……那么老身我只告诉你一件事,做好心理准备听清楚吧。」 她把手放到身穿染血白衣的胸前,带著强烈愤怒讲出一个悲剧。 「这女孩——是得了白化症的黑人。」 废灭者肩上扛著染血战斧,以隐藏著恶意的笑容讲出那个悲剧。然而站在后面待机的颇哩提并不明白这话代表的含意,只是皱起眉头。 这是因为她并不知道这件事的哪部分算是悲剧吧。 拥有黑皮肤的黑色人种(negroid)生为欠缺色素的白化症患者,的确是很特殊的事情。然而对现代社会人文都不甚了了的颇哩提理解到这边就已经是极限了。 不知道十六夜那边情况如何的她正打算开口询问—— 却发现十六夜脸上充满惊愕神色,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先前那种如同熊熊烈火的斗志已经烟消云散,只是半张著嘴重复废灭者的发言。 「……得了白化症的……黑人……?」 「没错,他们是在此地被作为消耗品,而且并非单纯的被消费。是身为人的尊严遭到剥夺,被迫进行繁殖,还毫无意义地被消费掉。和那种状况相比,被怪物杀掉反而更能以人类身分死去吧——好啦,小童你解开这个谜题了吗?」 废灭者双臂环胸,彷佛在表示这是一场测试真正想法的游戏。 之前显得神智恍惚的十六夜全身上下都慢慢开始颤抖,以火山爆发般的态度大声怒吼: 「你……少在那里用这种鬼扯造谣生事!」 从五脏六腑深处吼出的怒斥让大地随之动摇。 也可以看出大气因为这种甚至能以肉眼辨识的震动而晃荡的现象。 拳头颤抖的十六夜狠狠瞪著纯白的废灭者,他的眼神彷佛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 「不可能!只有这件事不可能!因为那个把白化症的黑人拿来利用牟利的大组织不可能至今还存……」 「不,这是事实。这个女孩确实被饲养于这片土地上!那些家伙把白化症患者绑架至此,让他们配对繁殖——哈哈,还贴心地在胸口烙印上出货用的流水号码!看到这个,你还能故意装傻吗!现代的英杰!」 废灭者发出愤怒的咆哮,撕破胸前的衣服,展现出被烙铁印上号码的白色肌肤,同时代替宿主悲伤恸哭。 ——她在讥讽的对象,是一种到了现代也还依旧存在,使用白化症黑人作为材料的魔术。 那种魔术在流传至现代的过程中,原本的意义慢慢遭到扭曲,在掌权者寻欢作乐时被拿来作为余兴游戏的情况也变多了。因此得了白化症的黑人可以卖得高价。 比牛便宜,但是比猪昂贵。这种在演变成高度文明社会后依旧暗地里进行的野蛮行径,或许反而正是因为处于高度文明社会才有办法隐藏自身的存在。 废灭者指称地狱底部依旧持续越凿越深的说法并非比喻。 对于身处上层的那些残忍浪荡分子,她带著源源不绝的怨怼厉声嘶吼。 「这女孩也是从别的地方被带来此地!在这段过程中,她经历过几次背叛几次暴行——胸中是何等绝望,你们这些家伙能理解吗!」 武与不义的废灭者在此时疯狂震怒。 为了一名从未被任何人关注过的少女,她发泄出内心激烈怒火。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为了此地发生的悲剧而倾倒出胸中悲愤。 「老身能够明白!正因为身为废灭者,老身能够理解这份痛楚、这份绝望、这份愤恨!既然如此,老身有义务宣泄出这股怒火!若是老身不站出来,又有谁会抨击这个悲剧!身为神之化身(avatāra),如果不为此激愤……世上还有谁会回应那些眼泪——!」 疯狂怒吼的废灭者脸上滑落一滴泪水,同时忽然发动突击。 染血战斧上那些已经无法抹去的血迹化为熊熊火焰笼罩住整支战斧,这些火焰形成带有愤怒灼热的一击袭向逆回十六夜。 十六夜猛然回神,拿起放在旁边的神枪挡住这一击。 满腔怒火的持斧罗摩并没有就此停下,无论何人都没有资格阻止她的悲愤。她维持突击冲劲并撞毁三栋废墟,然而依旧无法停止。 ——废灭这世上所有武与不义之人,倾听治世阴暗面之悲叹的悲愤之化身。 隶属于救世之王群的她,无论如何都要对开拓星之胎盘的女神和现代的英雄提出强烈非难,否则难以消解内心愤怒。 从一只眼睛中落下的那滴泪水,是为了这个目睹现世地狱的少女而流。 持斧罗摩在眼中灌注满满哀叹与愤怒,对著最尖端的英雄提问。 「伦理进化的结果——这是你的主张吧,小童!那么老身要问你!这女孩,还有她遭遇的地狱,就是进化的结果吗!你敢说这个女孩的牺牲,对于人类的生存是必要之事吗!」 「……呜!」 人类在生存的过程中必定会漏失掉一些东西。 既然有胜者败者之分,天秤就不可能变成完全的均等。 在十六夜的认知中,觉得那种不平等是只要身为生命就理所当然的现象,所以并没有异议。那是世界上所有生命都必须背负的原罪,并非仅限于人类。对此提出异议之人充其量是个愚者。 可是反过来说——除此之外,被消费的生命只能算是是无辜的牺牲。如同此名白化症黑人少女这般只是被动遭到消费的生命,本身没有任何过错。 十六夜依旧无言可反驳,只能被盛怒的战斧往横打飞。 废灭者举起战斧朝向他,提出最后的问题。 「已经落伍的旧时代亡灵……这是你的主张吧,小童。那么老身要进一步提问。作为曾活在这世界过去之人,身为曾建构出人类基础的一个人类,老身要对在最前线战斗之人提问。」 对于比自己的时代更加深沉的黑暗。 对于比自己的时代更加沉重的罪业。 从过去出现的神之化身,以像是希望生于这个时代的人能够忏悔的态度开口说道: 「接近『末世论(kali yuga)』之人。你们在到达这时代的过程中——究竟层层累积了什么?」 * 宁静的月光照亮三人,暴雨已经因为恸哭与血枪而消失。 让人忍不住看到出神的星光和沉默支配现场。 先前激动到光是怒火就会损耗寿命的她一边喘气,同时露出讽刺的笑容。 「……无法回答吗?」 「呜——」 「算了,老身原谅你。所谓英杰是开拓辟建之人,而非积累构筑之人。两者似是而非。所以,能提出答案的一定是你之外的某人吧。」 废灭者露出扫兴的笑容。 看到那寂寞的笑容,十六夜总算理解这名废灭者的宿业。 她只是为了经历过悲剧的某个人而现身,谴责那些罪行并发泄出怒火之后就会消失的存在。但是若想让这场谴责结束,必须给出答案。 可以为这些牺牲扛起责任的人,可以从这些牺牲里找出意义的某个人。 然而废灭者却在逆回十六夜身上留下「没有那种资格」的烙印。 「……那么,接下来是老身个人的问题。小童,你为什么会持有那把神枪?那应该是被授予老身弟子的神枪吧?」 「不……啊……等等,比起那件事,先回答我的问题!贩卖那女孩的组织,还残留于这个世上吗?」 嗯?持斧罗摩不快地皱起眉头。 「回答也可以,但事有先后。你先回答老身的问题。」 「不,你先回答我!」 「吵什么!就说凡事都有顺序!看到充满缺陷的那一击,身为源头,老身无法置之不理!根据情况,甚至事关老身的面子!而且基本上,除非知道在印欧世界失传的真言(mantra),否则应该连发动那东西都办不到才对!」 废灭者挺起胸膛,激动得连呼吸都乱了。可是十六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依旧慌张地掩著嘴巴,连连嘀咕著什么。 「不……但是,那个组织不可能还在……因为那个组织……那些家伙……应该已经被我和金丝雀彻底摧毁了……!」 什么?持斧罗摩与颇哩提同时反应。 「十六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哦,老身已经看出大概了。」 持斧罗摩发出嘶哑的笑声。 「看起来那个小童的体内潜藏著跟这女孩同样的玩意儿。这女孩也是活著时内脏就被动过手脚,出货前好像还接受过品种改良。」 「什……!」 颇哩提来回看著十六夜和白化症少女。 她现在可以肯定此处的设施是使用白化症的黑人来研究星辰粒子体。也能够理解这种消耗生命的方式是最严重的亵渎。他们恐怕是藉由吃下保有星辰粒子体的人肉来追求某种成果吧。 不但是实验,也能调集资金,毫无疑问同时兼备了这两种功能。 然而,十六夜的体内却存在著和用那种方式保有的星辰粒子体相同的东西,意思就是—— (是吗……逆回十六夜是这个时代的英雄,理由就是这个吗……!) 颇哩提不清楚有多少人知道这个事实,但释天肯定知道。 毕竟把「原典」的粒子体带给「everythingpany」的人就是他。设局者不可能不清楚其中真相。 身为贤人的持斧罗摩也自然而然地推理出内情,龇牙咧嘴地说道: 「意思是小童你也是相关人士吗……不过没想到那些浪荡分子并非雇主,而是资金来源和实验动物吗?哼哼,这下老身更觉得『末世论(kali yuga)』不远矣。」 重新举起染血战斧的持斧罗摩瞪著十六夜,摆出备战态势。这时,响起一个像是要打断她行动的声音。 「——到此为止了,第六化身。那家伙是我的猎物,就算同为『avatāra』,也不许你从旁硬抢。我要你尽快完成与我之间的约定。」 什么?持斧罗摩感到困惑不解。 她大概是认为事到如今根本不算是从旁硬抢。既然情绪已经激动至此,实在无法就此收手。而且看到这个状况,居然还可以指责她是从旁硬抢,就算是判断错误也该有个限度。 持斧罗摩正打算怒斥这是哪来的第三者胡言乱语时——三张邀请函无视于她的意志,缓缓从天而降。 「箱庭的邀请函……?究竟是谁——?」 不需要收件者亲手打开,邀请函自行开启。 下一瞬间,召唤之光满溢而出。终于回神的十六夜放声大叫: 「等等!我的话还……」 ——没有说完。然而讽刺的是,这句话没能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直接消失。在南国贫民窟里进行的战斗到此结束,寂静温柔地笼罩这个地区。 在恢复沉静的沿海贫民窟中,只剩下刚刚拋出邀请函的那个人。 「……这次算是成功抢先一步了吗?要是连第六化身都被夺走那可无法忍受。」 那是一名白发金眼的少年。超凡的容貌中透著高贵气质的纯白少年抬头望向雨后的清朗夜空,轻轻一笑。 「终于要开幕了吗?我还无法行动,主权战争就暂时交给你了,仁。」 幕间 ——精灵列车「sun thousand」号。 第一顶级贵宾室,太阳厅。 「……召唤成功了吗?感谢你,女王。」 在香炉袅袅白烟的另一端,响起女性的声音。 在精灵列车顶级贵宾室的一隅,有个人关注著逆回十六夜与持斧罗摩之间的战斗。那是一名身穿和服,灿烂生辉的白银长发自然放下,还以诱人动作举起扇子掩住嘴角的丽人。 明明外表看起来完完全全是个俏丽明艳的年轻少女,她的双眸里却闪烁著老奸巨猾的光芒。 在和风造型的雅致菸灰缸上轻敲菸管的银发金眼女性——她正是上届太阳主权战争的胜利者,以「白夜魔王」之名受到众人畏惧的白夜之王。 白夜王……又名白夜叉的女性用苦闷表情看著远望水晶。 「没想到是第六化身抢在第一化身之前先苏醒,我原本以为还要一段时间才会演变成让那家伙醒来的事态。你们觉得如何?」 白夜王回头询问旁边的陪客。 其中一人是把邀请函送往十六夜他们面前的黄金女王「万圣节女王」。 另一人是「护法神十二天」之长,军神「帝释天」。 听到这个提问,和她同席的女王不带特别感情地开口回答: 「……虽然无关紧要,那女人的语气和特色跟白夜叉你有点重复呢。」 「你这家伙还真的是讲了个无关紧要的意见耶!是啦,我自己也有同样感觉啦!」 白夜叉咬著指甲,愤愤不平地瞪著远望水晶。好不容易靠著举办主权战争才能久违地在众人面前现身,要是出现风格那么强烈的家伙,实在是碍手碍脚到极点。 女王有些愉快地扬起嘴角,看著白夜叉这副模样。 至于释天并没有理会她们,眼里浮现沉静神色。 「算了,目前没有问题。到现在为止,事态都还有按照预料发展。」 「哦?你的意思是早就知道那个废灭者会苏醒?」 「不,我只知道其中某一个会醒。因为我被召唤回箱庭之后,能在外界显现的神灵名额就会空出一位。废灭者先出现反而有利。」 「不不,我这边可是非常困扰!我连肉体年龄也配合这次的参赛者变年轻了,结果居然要和那种风格强烈的家伙争夺位置,这教人怎么能忍受!」 眼前的和服萝莉——更正,和服丽人一边大叫一边用老婆婆语气提及自己的主张。 如果是平时的释天,应该会傻著眼开口挖苦她几句吧,不过现在的释天进入严肃模式,因此还是没有理会白夜叉,而是带著认真表情对女王提问。 「那么,你把十六夜他们召唤到哪里去了?在精灵列车沿著灵脉移动时,要把人召唤到车上应该很难吧?」 「……不难,只是麻烦而已。」 「嗯,我知道。所以你到底把人扔哪去了?」 「我把他们先送往第一战的舞台,还附上宣传小册子。虽然有可能被当地的人类和幻兽袭击,但那些人应该不要紧吧。」 是吗……两个人都点了点头。 这辆精灵列车既是主权战争的营运总部,也是把参赛者送往舞台的交通工具。女王大概是判断既然无法上车,就只能直接送往目的地吧。 「无法看到十六夜的惊讶表情虽然有点遗憾——不过目前的问题是第六化身持斧罗摩。与其把那家伙称为神之化身,其实属性上更接近『人类最终考验st embryo)』。」 「没错,既然她已经苏醒,代表『末世论(kali yuga)』正在稳定接近。我们应该在事态演变到无法赶上之前,赶紧加快主权战争的进度会比较好。」 这次是三个人都对著彼此点头。 然而就在此时——从顶级贵宾室的烟雾帘幕后方传来充满活力的少女喊声。 「白夜啊啊啊啊啊来和小俱一起喝吧——!」 一名少女伴随著喊声飞了过来。更正,是以飞扑压制(flying body press)这种摔角技巧发动攻击。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进入严肃模式的白夜叉惊险地发动迎击——更正,是用膝盖飞踢来做出反击。 「嘿!」 「呀啊!」 砰咚!现场响起光听都觉得痛的声音。 自称世界王的俱利摩没能停下,连连翻滚后用力撞上墙壁。 「呜呜……好过分,居然用膝盖飞踢来迎接老朋友,实在太过分了。万一我可爱的脸蛋受伤,你要怎么负责?」 「吵什么,如果对手真的是个小姑娘,我也很乐意乖乖遭受袭击。但你跟我是属于同一个年代吧。而且要是被世界龙压扁,果然还是会痛。」 啪啪,白夜叉拍了拍手,对俱利摩抱怨了几句。 俱利摩则是嘿嘿笑了几声,毫无歉意地搔著脑袋。 这时,白夜叉突然闻到强烈的酒味。 「……嗯?我说你这家伙是不是喝了酒?」 「有啊有啊~我有喝喔~『酒天童子』带著女儿们来了,所以我拿到了很多酒~!」 「我说你够了!还有别再装醉了!龙的确会被酒灌醉,但能让你喝醉的酒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 「不,你等一下,白夜叉。既然是『酒天童子』带来的酒,该不会是供神酒吧?」 白夜叉倒吸了一口气。 所谓的供神酒在外界是指用于宗教仪式的酒,不过在聚集了修罗神佛的箱庭里,这个名词代表的意义有些不同。箱庭的供神酒使用清净水源与神佛加护来酿造,被不会喝醉的种族所喜爱的各式品牌全都被统称为供神酒。另外奈克塔(nektar)和苏摩(soma)也有受到修罗神佛喜爱的品牌,但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在负面预感的驱使之下,白夜叉跨著大步走向俱利摩,一把捞起她的领口。 「喂,我问你。那些酒该不会有放在贵宾车厢休息室里让大家喝吧?」 「是呀~我跟你说,因为每个人都喝得醉醺醺的,所以大家都感情很好地撞来撞去,或是用拳头打来打去,还有人拔出亮晃晃的刀剑现来现去,真的是闹得锣鼓喧天喔。」 嗝!满身酒气的俱利摩似乎很幸福地哈哈笑著。 白夜叉和御门释天立即推论出现场惨状,不由得按住眉头。 「……这下不妙。」 「的确不妙。万一还没等到第一战正式开始,主办者们就自己大闹起来,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没错,先祈祷发生暴动的地方只有贵宾车厢吧。」 为了让彼此为敌的主办者们能够放宽心在休息室里享受,原本用了简单的结界区隔各个席位。而且还体贴地点起幻惑香炉,让他们不会见到其他人。 然而一旦主办者们认真起来动用实力,这些努力等于根本不存在。他们恐怕必须立刻赶往现场并收拾混乱局面。 女王就像是要贯彻事不关己的原则,把身体整个倒进椅子里,然后对两人问道: 「听起来很严重,要我送你们过去吗?」 「「不对!这种时候你该出手帮忙啊!」」 我才不要,女王把脸转开。 白夜叉原本还想再多说些什么,但慌忙冲进顶级贵宾室里的女性车掌打断了她。 「白……白夜叉大人!不好了!喝得烂醉的乘客——蛟魔王大人和风天大人一边战斗一边破坏休息室的大门,正冲向前方的车厢!再这样下去驾驶车厢和动力车厢都会遭到破坏,精灵列车也会失控!」 「你……你说什么!」 连白夜叉也不由得焦急反问。 释天忍不住伸手盖住脸,仰天长叹。 「怎么偏偏是我们家的年轻人啊……啊,抱歉,白夜叉。如果是那两个人在闹事,现在的我没办法对付他们。」 「你真的是一到重要关头就派不上用场!女王,送我过去!」 好好好,女王有些愉快地打响手指。 在白夜叉的身影消失后没多久——铁拳制裁带来彷佛能击碎山河的声响,传遍整辆精灵列车。 终章 ——精灵列车「sun thousand」号,观景车厢。 崇鉴灵脉之大浴场的三温暖休息室。 「换句话说……做大哥的人啊,都会误以为弟弟是自己的所有物或该保护的动物。」 「我懂。」 「有道理。」 焰边说边把凑成一对的卡牌丢到桌上,仁和阿周那也用力点头同意。这下焰手上的牌还有两张,仁是三张,阿周那也是三张。 看样子他们是在玩外界式的抽鬼牌。 全身脱光只有在腰间围著一条毛巾,边玩卡牌游戏边喝著印度奶茶的阿周那双眼紧盯著仁手上的牌,然后开口继续这个话题。 「如果身为哥哥的人实际上很优秀的话,有时候我这个做弟弟的也可以接受那种态度。可是既然比我弱,真希望对方不要抢著出头。也不要一脸:『是哥哥我保护你的,感谢我吧弟弟』的表情。明明很弱,明明还欠债。」 「哈哈,听起来你上辈子欠他很多喔。」 「所谓的优秀弟弟其实也很辛苦啊。」 真的是……阿周那叹口气并伸手抽牌。但是不知为何,就是没办法凑成一对。仁原本一副悠哉模样,却突然皱起眉头像是想到了什么。 「不过啊,被优秀哥哥溺爱是不是也算另一种很辛苦的情况?啊,我这边是有一位『自己把他当成哥哥的人』,不是真正的哥哥。那种即使我处于现在的立场也没有被敌视的反应,老实说到底如何呢?反而会让我觉得好像根本没被他放在眼里。」 「啊,那种情况我也懂。不过我这边是『原本以为没血缘的大哥结果是亲哥哥』的模式——哎呀该怎么说明才贴切?就是那种明明跑在我这个弟弟的前面,却因为在意这边所以一直回头偷看的感觉。就是那种明明其实可以跑得更快也可以飞得更远,却因为弟弟进入视线范围而过度介意,输出力道也因此减少三成的类型。只要看到那种态度,就会让人很想对他的屁股踹上一脚。」 领头跑者因为在意后面而回头的行为,对于以此背影为目标的人来说,根本是一种侮辱。身为弟弟的焰似乎不能原谅这种事。 听到如此切中重点的比喻,仁像是很畅快地开口附和: 「对,就是这样!我非常感同身受!我这边可是为了追上目标而如此拚命,那个人应该要拿出真正实力往前冲才对啊!我就是对那种态度一直很不满!」 语毕,仁俐落地抽出焰的牌,凑成一对。 现在仁只剩一张牌,等阿周那在下一轮抽走他的牌,就可以获得胜利。焰为了抓住最后的机会,瞪著阿周那的牌并慎重挑选。 阿周那听完两人的经验,换上极为苦闷的表情。 「噢……那种状况我也可以理解。」 「哦?你有经验?」 「嗯,我和兄长……不,和仇敌在生涯中曾经携手过唯一一次。不过当时我年纪尚轻,那家伙明明走在前面,明明总是率先行动,却从未停止过担心背后的行为。那时候他的背影让我感到愤怒——原来是这样,那就是所谓的反感吗?」 阿周那抬头望向夜空,眼神飘往远方。把星光视为无法挽回的过去,静静凝视。 知道阿周那经历的仁静静垂眼看向下方。 不过完全不清楚阿周那经历和传说的焰把已经融化一半的巧克力豆塞进嘴里后,很自以为是地说道: 「那种行为真的很瞧不起人,有机会『回敬』一下吗?」 「……实际上如何呢?而且基本上,也不知道究竟会不会有机会……」 「你真笨,太死脑筋了。不管再怎么等,自己想要的机会和状况都不会主动来临。有时候必须坚持自我主张,拿出全部握力去把命运紧抓在手里才行。不然你以后会后悔喔。」 什么都不知道的焰很不负责任地这样说。然而正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阿周那才会惊讶得瞪大眼睛。这种理念,和他活到现在的人生根本完全相反。 阿周那换上比较认真的表情,对著西乡焰询问命运的正确存在形式。 「——西乡焰,你认为命运(karma)并不是要背负之物,而是要主动去抓取之物?」 「嗯?那还用说。有道是人世五十载,与天界相较什么的。就算知道你是印度哪里的王子大人又拥有什么样的功绩,其实我还是没办法立刻理解。可是我自己也一样,要是继续什么都不做,就不会去参与粒子体的研究,孤儿院也也会分崩离析。所以如果有自己期望的未来,当然只能尽全力去争取喽。」 「即使那其实不是自身所期望的未来也一样吗?」 阿周那把身体往前探。 焰稍微把视线从卡牌上移开,用手抵著下巴说道: 「——『人生是崇高之物。 人类必须雕琢自然授予的这颗宝石。 直到其灿烂光辉能回报这份辛劳。』……你有听过这首诗吗?」 「……?不,我第一次听到。」 「是吗……呃,关于这首诗啊,作者是一个曾经被蔑视为『死亡商人』,然而即使如此,后来依旧照亮人类前进之路的人。而且也是这个人设立了一个顶点,所有活在我这时代里的科学家都以该顶点为目标。也可以说他是建立了一个权威。」 西乡焰的语气充满自豪。光看这个态度,就能明白这个人留下的诗对他来说想必是个很特别的东西。 「那个人啊,明明生前曾开垦大河﹑捐款给国家,也成就很多事业……却意外得知自己在死后会被称为死亡商人。」 「还活著的时候就知道死后的风评?」 「没错。对于自己以化学家身分发明出来的东西除了会被用于开拓土地,反而更常被当成武器剥夺无数生命的状况,其实他一直感到遗憾悲伤。结果却连死后的风评都是那样。」 希望人类的未来能获得幸福——原本是如此祈愿的功绩,却剥夺了许多生命。 那到底是多么沉重的心痛和悲叹呢? 又是多么庞大的苦恼呢? 「即使赚得庞大财富,成为世界数一数二的大富豪,他的内心也无法感到满足。毕竟那是他希望能让哪个人能幸福而制作的发明,却演变成那种结果,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应。感叹自己雕琢至今的人生、意志、心愿在死后却什么都不会留下的那个人——觉得至少要把希望延续到下一个世代,所以就拿自己的财产去投资。」 「死亡商人」——以他人性命作为代价以赚取金钱的黑暗人生。 男性希望至少要回报那些被夺走的生命,于是设立一个权威。 当西乡焰还充满自豪地叙述时,旁边的仁听懂他到底是在说谁,于是拍了拍手开口说道: 「——你是在说阿佛烈诺贝尔,后来设立诺贝尔奖的那个人吧。」 「没错……我说你别把最精彩的部分抢走啊异世界人!」 焰伸出手对仁用力一指,同时吐槽嘈两句。 仁稍微道歉之后,继续话题。 「抱歉抱歉。不过原来『诺贝尔和平奖』有这种含意啊。」 「没错。虽然强调他是在意自己的风评会让这些事迹听起来很世俗……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读过许多那个人留下来的诗句后,会让我忍不住期待他其实真的是个很纯粹的人。也会猜测是这份纯粹愿望为了正确引导人类未来,所以主动扛起了一个责任。而这种正确的行动,也成功消除了他死后的负面风评。」 「……换句话说?」 「所以啦,既然我们现在像这样活著,要改变风评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你讨厌『违约的英雄』这种称呼,那么只要正大光明,在不违反规则的情况下赢得这场游戏就好了……喔!」 语毕,焰从阿周那手中抽出一张牌。 接著他放下凑齐的最后一对卡牌,很得意地举起拳头。 「好,这次终于是我赢了!既然是故乡的游戏,当然不成问题!」 「咦~可是我觉得这游戏靠运气的要素太强了。」 「说什么傻话,玩的时候当然要用心机啊,尤其是阿周那什么都表现在脸上,根本一看就知道。」 「所以说,就是靠运气的要素太强了。可以从阿周那那里抽牌的人会压倒性有利啊。」 讲得真过分。 然而输掉的阿周那并没有表现出不快反应。 留在他手中的鬼牌,画著一半是天使一半是恶魔的小丑。觉得这张鬼牌彷佛是在暗示自己的阿周那露出自嘲笑容,把身体靠到椅背上。 「不违反规则的胜利吗——说的对,至少在这次的太阳主权游戏里,我应该要诚实地战斗下去。不,反而该说或许这才是我真正的愿望。」 「喂喂,你这句话听起来好恐怖。和我们一起战斗时可不准违反规则喔。」 「哈哈,我明白。我想到最后彼此还是会分道扬镳,不过在那之前,我会尽全力协助你。」 哦?仁拉塞尔似乎很意外地挑起一边眉毛。 待在「avatāra」时,阿周那表现出的气质就像随时都拉紧的弓弦。如今却稍微放松,甚至另有余裕展露笑容。 仁来回看了看焰和阿周那,在内心苦笑。 (……是吗,或许他需要的正是这种普通的友人。) 对于自己的错误判断,仁感到很可耻。因为唤醒沉睡于箱庭灵山之中的阿周那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仁自己。 对于想在主权战争中胜利所以需要战力的「avatāra」来说,身为印度神群最强战士,也是半神半人的阿周那正是他们极为渴望的强大人选。 毕竟这个第二次主权战争的参赛者一定要拥有人类的血统,否则无法出场。 而数千年以来只是持续沉睡的阿周那,灵格并没有完全神灵化,正是理想的参赛者。 如果西乡焰这个人类对掌握阿周那会有帮助—— (把我们的内情各诉他……或许也不坏。) 告诉他王群「avatāra」的目的,以及必须达成的义务。 还有——在这次主权战争中绝对不能让对方优胜的,共同敌人。 * ——叮咚叮咚! 在彩鸟一行人洗好澡的同时,车内响起这种在广播前总是会听到的熟悉音效。 音源并不是来自扬声器而是巨大的贝壳,这一点虽然很有异世界风情,不过也会让人很想花个一小时质问是不是连音效也该更讲究一点。 过了一会儿,贝壳里传出想来是游戏营运相关人士的声音。 「呃……测试测试。这里是精灵列车的营运总部!希望大家能在精灵列车上度过舒适旅程,所以从宇迦之御魂神大人那边收到激励的话语,以及好吃的白米!晚一点会在餐厅招待各位,如果大家都能过来品尝,我会非常开心!」 唰!播放用的贝壳中传出像是狐耳竖起的声音。 「另外还有各界的神灵大人们寄来的信件,不过这次好像要略过不提。有机会的话会由黑兔姊姊读给大家听,黑兔姊姊的粉丝们敬请期待」 我反而想问你是哪里的什么人! 家住哪里! 有没有男朋友? ——类似这样的愚蠢发言在精灵列车的各处响起。 根据情况,可能必须为了她的安全而判决这些粉丝有罪,不过幸好这些声音似乎都没有传进广播小姐的狐耳之中。 「那么——接下来有请上届优胜者,白夜叉大人来介绍第一战。希望大家能静下来仔细听清楚,谢谢!」 精灵列车内恢复安静。这并非只是因为他们听从了广播小姐的请求,而是她提到的名字实在过于有效。 所谓太阳主权战争的优胜者,也就是立于这个诸神箱庭之顶点的存在。 从世界的黎明期开始,一直从旁守护至今的最强宇宙真理(brahman)之一。 拥有灿烂如光白银长发以及一对金色眼眸的大魔王——白夜王,拿起了广播用的麦克风。 「……嗯哼!似乎让各位久等了!我正是受托负责这次太阳主权战争营运的『白夜魔王』,白夜叉!」 精灵列车各处都响起欢迎的拍手声。 这反应让白夜叉心情很好,她继续说道: 「话虽如此,我想不会有人想听老人家的长篇大论,所以立刻进入正题吧。希望参赛者、主办者、出资者,还有观众们都拿起邀请函。」 精灵列车中响起大家都拿出邀请函的声音 确认内容后,每一个参赛者都倒吸了一口气。 邀请函上只写了这样一句话: 「恩赐游戏名 『失落的大陆(lost antis)』」。 「没错!精灵列车正在前往的主权战争第一舞台——就是过去整块大陆都被召唤进箱庭世界的那片大地!那里已经准备好配得上主权战争的舞台!」 四处都响起热烈的欢呼声。被召唤到这个箱庭世界内的对象,不只是人类、幻兽和神灵。箱庭世界还具备一个职责,那就是「为了正确引导人类历史而存在的第三点观测宇宙」。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有时候甚至会把星球的一部分也整个召唤过来。 久藤彩鸟、彩里铃华、春日部耀等女孩三人组看完恩赐游戏的标题,同时看向彼此。 「『失落的大陆』……这是指亚特兰蒂斯大陆吗?」 「呜哇~终于有个感觉像是冒险活动的游戏!小耀你有去过那里吗?」 「小耀?」 「嗯?对啊,小耀你有去过那里吗?」 耀先在内心附注一句:「其实我才是姊姊」,才再度看向邀请函上的那句话。 「没去过,不过有听说过那里有很多危险的幻兽。主要是希腊神话的幻兽和怪物,还有巨人之类。」 「连……连巨人都有啊……铃华小姐我能应付吗?」 「没问题。因为铃华你的空间跳跃极为强大,即使碰上最坏的情况也只要夺走敌人的武器然后逃走就好,对方其实很难追上。」 「是吗~好,到时候就我就老实逃走吧!」 铃华握紧拳头。耀一边吃著炸鱼一边说明自己今后的方针。 「在『no name』的大家和十六夜回来之前,我会先放慢行动脚步。因为在那之前要观察参赛者们的战斗……还有彩鸟,在游戏中我们是敌人,所以随便把别人的恩惠(gift)讲出来可不好喔。」 听到耀的指摘,彩鸟忍不住按住嘴巴。刚刚完全是她的失言。考虑到春日部耀和十六夜之间并没有联络的现状,她当然不知道铃华的恩惠是什么。 而且正是因为铃华有想到这种可能性,她在耀的面前才会一直不使用空间跳跃。 在这种一片祥和的气氛中,铃华和耀都有自觉到彼此是竞争对手,自己却让这份努力成为白费。 「对……对不起,铃华!我居然……!」 「没关系啦没关系,不必在意,学妹!反正迟早会曝光,而且住在异世界的我们只要输掉就结束了嘛!」 「因为你们三人是特别参赛名额,而且彩鸟是恩赐游戏的门外汉,所以无可厚非。不要受伤是最要紧的事情,万一真的碰上什么困难,你们可以来找我。毕竟我是年纪比较大的大姊姊嘛。」 还是很优秀的大姊姊,春日部耀连续两次夸大其词。 然而先前的失言并不是可以随便原谅的错误。乍看之下空间跳跃似乎无敌,不过实际上还是有一些弱点。而这个春日部耀,就是少数能称为天敌的人物之一。彩鸟明知这一点,却还是暴露出铃华的恩惠是空间跳跃。 这是过去的彩鸟绝不会发生的严重失误。 (我必须绷紧精神提高警觉……!我的目的只有要确保铃华和学长能平安无事。要是再这样下去,或许连这点也做不到。) 彩鸟拍打自己脸颊重新鼓起干劲。她现在重新体认到自己的心态其实退化得比身体更严重。在正赛中,这种程度的疏忽大意有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事态。 能在正赛前早一步察觉到自己过于松懈的缺失,算是值得高兴的好事。 彩鸟在内心发誓,要在这次的第一舞台挽回这次的洋相。 「话说回来,你们两个也来看看。邀请函上好像又出现什么。」 「有点像是地图,是什么呢?」 邀请函上出现看起来像是接下来目的地的大陆地图,还刻著三个太阳图案。 白夜叉看准参赛者们应该都看完邀请函内容的时机,气宇轩昂地点头说道: 「关于这趟旅程,将从由各位自行找出游戏开始。其中也有难度极高的游戏,因此希望各位在挑战攻略游戏时,能先确认自身的实力再出手。」 这当然……参赛者们纷纷点头同意。 然而主办者席位里的神域居民们却嘻嘻笑著抱怨只有那样未免太无聊。 听到那些奚落的声音,白夜叉先瞪了主办者席一眼,接著露出犀利的笑容。 「——噢,对了对了!这件事得先讲清楚!」 啪。扬声器中传出打开扇子的声音。 「出身箱庭,以及从外界被召唤来的各位英雄英杰,应该不需要我特地建议几句。不过只有一点必须在此宣告,毕竟神灵之中也有一些歪脑筋动得特别快的笨蛋。所以对于我接下来的宣言,参赛者和出资者都要铭记于灵魂!」 声调中带有一些严肃。 所有精灵列车上的乘客都竖起耳朵静待发言。 「关于二十四个太阳主权——禁止一切没有获得双方同意的掠夺行为! 打破这条禁令之人,将由身处三位数(全能领域)的成员使出不受制约的全力裁决!」 「什……!」 「呜哇哦!」 坐在主办者席的牛魔王和世界王俱利摩同时做出不同的反应。外面的观众席也陆陆续续传出类似惨叫的声音。 只要是能够正确理解白夜王发言含意的人,不可能藏得住惊讶反应。 要说唯一的例外,就只有在特等席上品尝红茶的女王而已。 只有她一边喝著红茶,一边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斯卡哈。我,曾经受过什么制约吗?」 「噢……嗯,毕竟女王您是自由之人,制约那种东西其实有也跟没有一样。您只要跟以前一样,继续做自由自在又随性暴虐的自己就好。」 说得也对……女王接受这个说法,要求她再倒第二杯红茶。 白夜叉似乎很愉快地打开扇子,发表游戏的概要。 「正赛的游戏攻略者当然会被赋予取得新太阳主权的权利!不过获得主权的方法,并非只有参加游戏这一条路!在此明言,也可以基于参赛者双方同意的内容来进行恩赐游戏,从他人身上赢取主权! 最后收集到过半数太阳主权之人,将成为这次主权战争的胜利者!」 直到有人收集到过半数主权为止,恩赐游戏将会持续举办下去。阿周那和申公豹之所以用十五到十七岁这种尚未成熟的肉体年龄来参赛,大概就是考虑到演变成持久战的可能性吧。 当所有参赛者全都针对游戏攻略而开始思索时,白夜叉再次高声宣言。 「那么出发吧!前往太阳主权战争的第一舞台——『失落的大陆』!」 车内响起热烈的欢呼声,同时精灵列车也进入灵脉开始超加速。把世界的命脉作为轨道的精灵列车车体发出灿烂光辉,寂静无声地往前奔驰。 即将挑战「失落的大陆」之谜的参赛者们,都因为谜题而心跳加速满怀期待。 超舞台后的下卷预告 第二次太阳主权战争终于开始了!接二连三被扔到『失落的大陆』的太阳参赛者们,还有袭击他们的谜之巨兽!暗中活跃的“avatāra”和自称为“魔王联盟衔尾蛇”新首领的吸血鬼姬君!而迎击的则是“no name”的春日部耀小姐! 等待着忙于避难的焰先生等人的,是弥洛斯文明的幸存者!?强敌接二连三出现的状况中,终于要解开十六夜先生的力量的谜团!? ……诶?说得太多了,吗?那、那种抱怨请跟写台本的白夜叉大人说!! 敬请期待下一卷!! 插图 序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音无 扫图:真妹控 录入:kid 我看见了已经舍弃的过去世界的梦境。 自己曾经向往的箱庭之外的世界。 越过墙壁、越过海洋、越过国境…… 和连长像都不知道的双亲和姊妹一起,不受任何事束缚,带著笑容四处奔跑的自己。 那是无法实现的梦想。 自己不被允许拥有的家人。 想著总有一天会互相残杀的姊妹,我──久远彩鸟。 今天也在地狱中挥动著蛇蝎之剑。 * (──……天亮了吗?) 在四处染血的海岸上,筋疲力竭的我背靠大树树干,缓缓地睁开双眼。看样子自己刚刚似乎稍微失去意识。 真是太大意了,我露出自嘲的笑容。 虽然是因为这次测验比过去更加严苛而情有可原,但是万一被斯卡哈老师发现,真无法想像会遭到何种处罚。 被倦怠感笼罩的我并没有抬起头,直接开口说道: 「……这样真不像您呢,斯卡哈老师。居然被区区在下察觉到您的动静。」 「哎呀,你醒了啊?」 背后大树的另一侧传出女性的说话声。 我不知道她从什么时候就站在那里,然而这个人能够在我无法察觉到其存在的情况下接近到这种距离,真不愧是我的老师。 伸手把爱剑拉近的我并没有回头,继续和背后的老师对话。 「我刚刚才醒来,对付海兽群果然还是会让人很疲劳。」 「毕竟这可是成为女王骑士的最终测验,怎么可能会简单呢。不过就算是那样,在敌地睡著还是不妥吧?万一被人趁隙偷袭,你打算如何──」 现场响起空气被切开的飕飕声,蛇腹剑的锋芒画出一道弧线。 被挥动的剑刃蕴藏著能斩断一切的锐利,逼近斯卡哈老师的颈部后,在只差毫厘的位置刺进大树的树干。 「请您不必担心。就算遭到恶徒袭击,我也会像这样俐落地击退对方──您想看的话,我也可以现在就证明一下喔。」 大概是因为经历激战后的情绪仍旧激昂,我对老师表现出比平常更强烈的斗志。虽说是自己的老师,不过遭到对手轻易靠近还是让我感到有点羞愧。 即使我已经把海兽全部杀光,不过此处依然是敌地,很有可能会在睡梦中遭到敌袭。为了自我警惕,我已经做好和她一战的心理准备,然而老师却没有提及此事,只是以平淡语气继续对话。 「嘻嘻,谦虚但强势正是你的优点呢。你没有必要那么害怕,我只是介意你迟迟没有回去才过来看看情况。」 斯卡哈老师掩著嘴,似乎很愉快地说道。 这句话让我吃了一惊,也有点困惑。 因为我完全没预料到她会说出如此温和的发言。 以为老师会不由分说地斥责自己而满心警戒的我略感尴尬地收起剑。 「失礼了。毕竟斯卡哈老师您以人类之身到达神域之武技,还因为技艺高超而被比喻成武神、女神、鬼神、恶魔、魔神等并受到敬畏。我完全不知道这样的吾师居然能做出如此人道的关切行动,正确说法是这么有人情味的体贴行为,实在非常冒犯。」 「你不要因为我心情很好就跑进地雷区乱晃。」 再胡说八道我可会杀了你。我的老师大人带著委婉的杀气这样补充了一句。她居然在动手前先动口,看样子心情真的很好。 视线转向染血海岸的我觉得有点好笑,举起手掩住嘴角。 「我似乎真的多有得罪,请您见谅。」 「虽然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但我很喜欢你这种毫无顾忌又具备骨气的个性──那么,凯尔特神群的大敌,海兽洛克蓝(ln)实际上如何呢?」 「正如传言,它们是强劲的敌人。要不是有老师您传授的各式武技,我恐怕无法生还。不过巢穴已经被我破坏,今后应该不会再繁殖增加。」 我把爱剑当成拐杖站了起来,受疲劳影响的部分主要是下半身。 海兽是过去不曾面对过的庞大坚硬巨兽。我身上并没有具备破坏力的恩惠,和巨大敌人交战时,只能采用靠移动来扰乱对方的战法。 虽然靠著多次从甲壳缝隙给予无数连击来把敌人一只只解决,却是不眠不休地战斗了整整三天三夜。 回想起来,这只能称为奇迹般的胜利。如果自己没有发挥出斯卡哈老师所传授的一切,别说胜利,恐怕连生还都不可能吧。 然而斯卡哈老师却轻轻摇头,否定我的想法。 「没那种事。谦虚是很好,但是你不该对自己的评价过低。这次和海兽的战斗中,我传授的技术能派上用场的机会应该不多。」 「不,并不是那样……」 「因为我并没有把打倒海兽的必要秘技传授给你啊。哎呀,你能打赢真的是很有一套。」 ──…… 「咦?」 「嗯?」 「老师,您刚才是说……」 「所以啊,我是说我没有把打倒海兽的必要秘技和武器传授给你。原本我已经安排好要等你彻底败给海兽,身心都残破不堪时再正式教导秘技……没想到你居然可以只靠基本武技就强行突破测验,这结果就连我也没有预料到呢!」 真是了不起……斯卡哈老师似乎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得知老师的恶劣畜生行径后,让我忍不住带著杀意握紧爱剑的剑柄──不过浑身是伤的自己根本没有胜算,只能动员全副自制力强行忍下。 斯卡哈老师悠哉迈开脚步靠近海兽的尸体,心情愉快地开口说道: 「好啦,你也别那么生气。为了把秘技和武器传授给你,需要这家伙的角或骨头。所以不管怎么样,和海兽交战都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不,不管怎么样顺序都很奇怪吧?既然只需要那些,一开始就吩咐我来取得角或骨头不就可以了吗?」 「咦?为什么?」 好,我要杀了她。 自己在内心郑重发誓,就算目前办不到,将来总有一天要亲手打趴这个恶毒的女杰。 斯卡哈老师没有理会旁边的我,而是卷起袖子说道: 「好啦!那么现在就开始期待已久的素材挑选大会吧!要做成枪、剑,还是弓呢?不快点选好会有危险,所以要快点分类才行!」 「……您是说会有危险吗?但是我已经把海兽都消灭了。」 「噢,那根本是白忙一场。因为这玩意儿是从前巨人族──名为弗摩尔族的巨人族身上剥落下来,类似星灵碎片的东西。它们的尸骸也只要经过一段时间就会融入大地回归大海,某天再度复活。和最近引起传闻的『魃』类似。」 斯卡哈老师靠近被弃置在海边的海兽尸体,开始挑选合适的外壳。 比起这种行为,她刚才的发言更让我感到不解。 「您说它们是……从巨人族身上剥落的力量吗?但是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说巨人族被赐予了星灵的力量。这不是很奇怪吗?」 讲到巨人族,无论在哪个传说里应该都是侵略者的代名词。 北欧神群、希腊神群、凯尔特神群,这些神话全把巨人族描写成拥有庞大力量的最强敌对势力。至于弗摩尔族,我记得是凯尔特神群的大敌。 听说连这个诸神的箱庭也没有成为例外,巨人族同样作恶多端。 在最近的事件里,比较有名的例子应该是十年前遭到袭击的水与大树之街「underwood」吧。当时据说是由拥有龙角的强大狮鹫兽和同伴们一起守住了城镇,不过这场巨人族发动的大袭击依旧让人记忆犹新。 「是啊,巨人族是侵略者的代名词,我也能理解你感到纳闷的反应。只是弗摩尔族在巨人族中处于有点特殊的立场,虽然他们到最后成为巨人族──被称为『不共戴天(世界之敌)』的存在,但是弗摩尔族原本是守护星之大动脉的巨人。」 老师的发言让我很惊讶。星之大动脉是为了让恩惠循环的最重要地区,大部分都散布于特殊的地质和地域。 外界比较有名的星之大动脉包括美国的大火山地带「黄石公园」、造成旧生物时代灭绝的「西伯利亚暗色岩」,以及最大的气候顶极群落「亚马逊雨林」。 还有我出生的国家──不,该说是我原本应该出生的国家。 极东的灾害大国,日本。 这些地点都属于「星之大动脉」。和大动脉相邻的地区有容易出现多神教神群的倾向,在箱庭世界的文化圈里也经常被那样区分。 除了前述的大动脉,虽然还有大陆板块的龟裂和热带雨林等分割为天地的大动脉,不过凯尔特神群诞生的极西之地应该不符合那种状况。 以伦敦为代表,四处都可看到尖塔群式城镇的英国文化得以如此发达的理由之一,是因为那里幸运拥有安定的地质与气候。 西欧诸国正是因为地盘稳定,正是因为远离星之脉动,才能获得拥有现今景观的文明── 向我说明这些事情的人,不就是斯卡哈老师本人吗? 「噢,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简而言之,你是想主张英国和爱尔兰附近不可能会有星之大动脉吧?」 「是的。如果该地出现星之大动脉,将会引发严重事件。那里可是耐震文化几乎不存在的土地,未曾累积灾害应对经验的英国万一出现大动脉,不到一年就会毁灭。」 「我可以同意这个论点。不过,以前并不一样。远在我诞生之前的悠久过往,『来寇之书(érenn grimoire)』的真典还存在的时期并非是如此。 ──顺便问一下,你听说过『astra』吗?」 听到老师的语气突然变得认真,我也站正姿势。 「『astra』……您是指拉丁语吗?还是梵语?」 「我指双方。这个名词原本是单一词语,是『天军(deva)』的前身为了从会在后世降临的终极灭亡中拯救世界,才把这个恩惠分成两个意思推广出去。」 也就是所谓的原始印欧语圈……斯卡哈老师竖起手指继续说明。 一般来说,「astra」这个名词有两个意思。 第一个意义是在西欧圈拉丁语里的星、新星。 第二个意义是印度圈梵语里的武器。 在西方被当成新星,在东方被当成武器的古代双关语。如果原本并非两种意思,而是拥有一个意思的词语── 「『astra』……是指『星之新武器』吗?」 「哦,你巧妙组合起来了嘛,不愧是我的爱徒──换句话说,所谓的『astra』是一个记号,隐藏于各种为了回避人类的终极性毁灭所必要的最终武器里。神话里出现的星牛、星钥、还有乙太粒子都是符合的例证。」 挑选海兽尸骸的斯卡哈老师看上最巨大的海兽,朝著尸体冲了过去。 「当然,并不是所有武器都被赋予了这个名字。毕竟被授予加冕石(lia fail)和大锅的凯尔特神话并不在原始印欧语圈的范围内,记号在混入他国文明的过程中发生变化的情况也不在少数。astra、astel、ste这些在广义上代表『星』的暗号也是如此,还有星的形状与传说里同样隐藏著『astra』。像是极东之地也留有一把『astra』之剑。」 「您是说日本……有源自星灵的剑吗?」 「嘻嘻,这件事以后再说。我之所以选择这个海兽作为武器的素材,是因为它们身上宿有astra的残渣,也就是凯尔特神话里出现过的大锅之力。」 「啊,我也有听说过大锅。是指那个能够生产无限粮食,而且烹煮尸体就可以让死者复活的达格达(dagda)的大锅吧?据说是圣杯的原型……」 「不不,我说的大锅和那个不同……或者该说是完全相反。弗摩尔族之王拥有的是死之大锅,但是大神达格达的大锅据说拥有烹煮尸体就能让死者复活之力吧?不过现在只剩下把女王绑在万圣节灵格上的力量。」 斯卡哈老师的态度虽然轻松,却吓得我心惊胆战。 面对身为太阳星灵的女王,能给予「queen halloween」这个雏型并将她封闭于其中的武器未免太超乎常规。那个名为「astra」的武器明明充其量只是本体的残渣,却拥有如此庞大的力量吗? 「弗摩尔族使用astra制造出光凭目视就能造成死亡的魔神,也就是最强的弒神杀手之一──死眼的巴罗尔(balor),这个海兽则是那份力量的残渣。」 唰!斯卡哈老师挥动左手。 她只使出一击,蛇腹剑就划出七道弧线,削下外壳。我的攻击从来不曾对外壳发挥效果,老师的蛇腹剑却在转瞬间开始把海兽解体。短短数秒之内,发出光芒并描绘出重重弧线的剑闪让海兽分离成肉和骨头。 即使是相同的剑技,也会因为武器不同而出现如此夸张的差距吗?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嘻嘻,如何?这把剑很锐利吧?」 「……是的。要是有那把剑,我应该不需要在这里东奔西跳三天。」 「就是因为会产生那种肤浅的想法,我才没把剑给你。你要当成这是爱之深责之切并原谅我吧。」 「我不会原谅您,绝对不会。」 「你还真是难缠啊。要知道你的身体素质太优秀了,居然不到三个月就把我教导的武技练到精通,在我的弟子排行榜中可是名列第二的功绩。」 虽然斯卡哈老师竖起两根手指称赞我,我反而因为得知过去有同门比自己更快到达神域而掩不住惊讶情绪。看来古代的凯尔特人是天生的战斗民族。 「在教导那孩子的时候,身为老师的我其实在很多方面都失败了。所以后来我有自我反省,决定就算要传授奥秘,也要先摸清弟子实力的极限……不过呢,没想到你真的能打赢!是我稍微小看了你的执著!」 斯卡哈老师搔著脸颊露出似乎有点困扰的笑容。 听到她这番解释,我自嘲地笑了。 如果斯卡哈老师真的是那样想,对自身评价过低的人反而是她。要说我是把执著转化成力量,确实有一部分是那样吧。 我拿起剑的根本理由,是源自于死者特有的虚妄执著。 要杀掉自己厌恶嫉恨的姊妹,转生到箱庭外面的世界。 虽然没有能让死者在箱庭内苏生的恩惠,但是有办法让对象转生成完全不同的生命体。 对诸神的箱庭来说,死这种概念极为特殊。 例如只要自身价值能够获得拥有其他宇宙论的诸神认可,就算在外界已经失去生命死亡,还是可以在宇宙论(cosmology)异于人类的世界里确立灵格。 那类宣称信仰可以让人回避死亡的宗教典籍正是源自于这个转生法。信仰神明的行为,等于是把死后的自己委交给神明。 死亡的肉体回归大地而精灵化的情况,会成为蓝星的精灵。 藉由崇拜祖灵的概念而神灵化的例子,会成为依据神群宇宙论的神灵。 至于死后被崇奉为星座并因此获得灵格的人物,则会转生成星灵的代理人。 这正是所谓「必须拥有功绩才能在箱庭里维持自身存在」的机制。 一个人如果想在诸神的箱庭里获得灵格,必须让高次元生命体认同自身生命的价值以及人生的轨迹,不分是正面还是负面评价皆可。 因此,真正迎接完全死亡的人──或许是人生一无所成,也从未被任何人承认的人。 即使有那些形形色色的转生方法,施加在我身上的转生术也是使用到太阳境界的极稀有方法之一吧。 我进行的转生法──利用了万圣节与星之境界会被扭曲的日子。 这个基于古代凯尔特太阳信仰概念的转生恩惠是只有女王「万圣节女王」以及圣彼得才被允许使用的转生法。 十月三十一日是太阳光在一年中开始变弱的日子,也被信奉为生与死的境界将会破碎,死者在地上复活的日子。 这个信仰融入基○教后成为万圣节。 然而这个转生法并非例外,同样不是让死者苏生的方法。 预定用在我身上的转生法共有两种。 第一种是前往不同的时间流,诞生为完全不同的生命。 这种情况下,我的外表和记忆会被重置。然后在只继承了目前经验的状态下,成为「为女王的目的全心全意奉献」的先锋。 不过使用这个转生法的人,必须把自身灵格的一部分让渡给先锋。 由于是削下女王的灵格给我,转生之后的我肯定会拥有和女王相同的金发。 某些文明圈会把这种状况称呼为「神灵的化身(avatar)」。我听说过印度神话里的太阳神把所有灵格都赐给自己的儿子,然而那似乎是例外中的例外。 至于第二种──是要杀死来自我原本该诞生时代的双胞胎姊妹,然后继承对方必须肩负起的职责。 我的姊妹名叫久远飞鸟。这种和她进行「交换」的特殊转生,是因为我身为她的双胞胎姊妹才能够使用的转生法。 只要到达星灵等级,要改变命运载重量不可变的事实,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情。而且如果使用这个方法,就不需要去损伤女王的灵格。 为了杀死姊妹而磨练剑技──换句话说,就是这么一回事。 被召唤到箱庭之后的三个月,从背后推动我的感情只有这个。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克服了无数考验,终于有资格接受女王骑士的测验。 然而──不管我的虚妄执著多强烈,无论我的身体素质有多优秀,神域的武技并没有简单到光靠这些条件就能达成。 完全是因为斯卡哈老师的指导非常确切,我才能够获得神域的技术。 (……是不是该感谢一下呢?) 最终测验也已经顺利合格。 稍微用话语实际表达感谢之意,应该是身为人的正确立身处世…… 「不过还真是可惜啊!我本来打算趁你凄惨败北后落井下石斥责你一顿好挫挫你的自尊心让我今后使唤起来比较方便,实在遗憾!」 不,没那回事。 嗯,绝对不是那样。 感谢她反而是错误的行径。 对这个女杰来说,锻炼他人只不过是兴趣兼听令而已。 虽然她基于女王的敕令来训练我,不过也很有可能抱著如果我死掉就算了的想法。就算自己现在摆出好脸色,也只会让她之后得意忘形起来── 「好啦,那我们回去吧!至少今天要帮你庆祝一下才行!难得有此机会,就让你稍微见识一下女王骑士兼女仆长的实力吧!」 「────」 斯卡哈老师很愉快地收集先前切下的海兽肉。 我从她哼著歌为弟子的胜利感到高兴的举止中感觉不到虚假的成分。 看样子斯卡哈老师似乎是真心为我祝贺,实在让人尴尬到极点。 错过道谢时机的自己唯一能采取的行动只剩下默默把脸转开,在面具下方露出情绪不明确的表情。 (……算了,总有一天能有机会道一声谢吧。) 把爱剑当成拐杖撑著身子站起的我拍掉灰尘,望向远在大海另一边的水平线。 在海岸并不多的箱庭里,这幅海面映照出月亮的景观是难得一见的光景。 闭上眼睛,会发现涌上又退下的海浪发出规律的浪涛声。 我让思绪随著这种在外界岛国想必有很多地方都能听到的海潮声飘向远方,同时对著老师低声说道: 「……老师。」 「嗯?」 「我真的──能够赢得自己的人生吗?」 讲完这些老师厌恶的泄气话,我才猛然回神掩住嘴巴。 如果想在外界活下去,我必须和某一天会被召唤到箱庭的姊妹互相残杀,并且赢得胜利。对于这件事抱持疑问的行为,等于是在怀疑自己的胜利。 老师不可能会原谅这种软弱的想法,准备好面对拳头教训的我慌忙举起爱剑。 然而意外的是,斯卡哈老师并没有表现出准备动手的反应。 但是她脸上却出现没有任何粉饰,如同钢铁般严苛的表情。看到她微微眯起双眼的样子,我忍不住背脊发凉。 酒红色长发随风缓缓飘扬,直直望著我的老师──以宛如预言者的冷淡语气开口。 「……嗯,如果你有杀死姊妹的决心……不,如果杀死血亲的行为对你来说有意义的话,你的胜利就无可动摇吧。」 「杀死姊妹的意义?为了转生以外的其他意义吗?」 「没错。关于你战斗的理由,你自身期望转生的理由,还有应该藏于这期望根源的情感。要是这些矛盾拖累了你的剑锋……你必定会落败。」 老师似乎有点落寞地宣告我的败北。 换句话说,她教导我的各式战斗技巧不会成为决定胜败的重要因素。 就算是再怎么冷淡的女杰,知道自己传授的技巧无法影响弟子的命运,果然还是会感到落寞吧。 「────……」 后来,那个预言一字不差地实现了。 为了得到家人去杀死自己的姊妹。 直到和姊妹厮杀的最终局面,我才察觉到其中矛盾。 所以到了最后的最后,我仔细体会著那个预言的意义。 对方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和我抱著相同的孤独,而且或许能治愈这份孤独的人。 杀死这样的姊妹之后,我能忍受后续的幸福吗? 对于这个不顾一切抢下的生存机会,自己是不是会带著后悔度过一辈子呢? 「────」 和虚妄执著一起练成的武技化为徒劳。然而与其看到我以亡者之身获得胜利,老师更担忧我会堕落为畜生,所以才会提出那个预言。 这位武技出神入化,让我有时憎恨,有时厌恶,有时羡慕的老师,就这样成为名副其实的人生导师。 从虚妄执著中解放出来的我成为受女王宠爱的对象,被赐予了黄金发色,在外界得到新的名字与外表──以久藤彩鸟的身分存在。 今天的我,也在歌颂著新的人生。 幕间 ──稍微回溯一点时间。 从遭到超兽袭击的码头往南不远处有一处海湾,两名美丽的少女藏身于此。她们正和乐融融地梳理头发,会让人误认成金丝的美丽长发随风飘逸。 如果两人不是坐在超兽身上,肯定美得像一幅画吧。 「嘻嘻,不愧是阿尔戈船队。比起预定费了更多工夫呢,蕾蒂西亚姨母大人。」 「……是啊,拉弥亚。」 坐在超兽巨大身躯上的主人──金发少女露出一丝浅笑,红玉般的眼眸绽放出光彩。 那是一个外表年幼的金发少女,而她身边被唤作蕾蒂西亚的女性则是双手环胸,一脸苦闷表情。 看到被击碎的船队流进海湾里,两人以完全相反的态度望著那些残骸。 只要观察她们的外表,两人的种族可说是一目了然。 受到阳光照耀的金发宛如高雅金丝般既柔顺又强韧,彷佛鲜血融成的红玉眼眸完全能比喻成至高的宝石。 她们是吸血鬼的纯血种──而且背后还显现出只有王族能继承的龙之遗影。背对著阳光往下看的少女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稚气却显得俏丽的吸血姬──名叫拉弥亚的少女脸上是优雅又愉快的笑容。 美貌中带有梦幻的吸血鬼──名叫蕾蒂西亚的女性脸上是惭愧与苦闷的表情。 然而没有人会认为眼前的惨状是由吸血鬼造成。 因为居住在诸神箱庭里的吸血鬼是被称为「箱庭骑士」的秩序守护者。 箱庭的大帷幕是为了惧怕太阳光的种族而铺设的加护,需要这加护的种族则成为守护箱庭秩序的基础。因此就算碰上吸血鬼,大概也不会有人警戒吧。 两名吸血鬼望著陷入火海的「阿尔戈英雄」船队。 这时,却有人从燃烧的「阿尔戈号」里对她们搭话。 「……这是怎么回事,连你也背叛了『    』大联盟吗,蕾蒂西亚?」 听到这压抑著悲愤的声调,蕾蒂西亚带著满心惊讶抬起头。 脚步声沿著岸边逐渐靠近,强壮的战士很快现出身影。 他甩著一头几乎及地的亚麻色头发,还拥有一副会让人联想到狮子的外貌。 被搭话的蕾蒂西亚瞪著男子,美丽脸孔上是扭曲的表情。 从这个表情看来,和对方碰面虽然是意料之中,却是她尽可能想避免的事情。 站在旁边的拉弥亚因为完全不被对方看在眼里而不满地嘟起嘴。 「蕾蒂西亚姨母大人,那男人是谁?您认识的人?」 「嗯,认识很久了。」 「是吗,那就杀了他吧。」 拉弥亚举起涂著红色指甲油的手,把头发往上拨。 呈扇状散开的金发闪烁出光芒,和飘动发丝同数的裂痕随即撕开大气窜出。连阿尔戈号甲板上铺设的「金刚铁(adamantium)」都能轻易切开的裂痕全数袭向男子。 看到密密麻麻让人几乎无处闪躲的利刃往自己落下──男子直接站在原地承受。 「……唔。」 发现敌人并未受伤的拉弥亚不快地皱起眉头。明明受到几百道大气裂痕攻击,男子却毫发无伤。 拉弥亚打算继续攻击,蕾蒂西亚却静静阻止了她。 「没用的,拉弥亚。这种不上不下的攻击对那个人无效。」 「……?可是他看起来不像是神灵啊?」 「嗯,但是你要把他当成比半吊子神灵还难对付的敌人。毕竟他是希腊神群最强的战士──你也听说过吧?大父神宙斯之子『赫拉克勒斯』的名号。」 听到这名字后,拉弥亚忍不住看了战士两次。 「『十诫考验』的主办者,半神赫拉克勒斯……!是希腊神群最强的战士,还和姨母大人您一样,是反乌托邦(dystopia)战争的勇者之一……!」 敌托邦(dystopia)魔王──箱庭中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名字。 那是被赋予「极西魔王(far west)」、「人类最终观察者st observer)」、「噬神者(god eater)」等王号的最强魔王之一。 很久以前,被划分为东西南北的箱庭世界有一个区域遭到大魔王支配,也因此导致诸神的箱庭和人类的外界都陷入绝境。 据说在这场把箱庭一分为二的战争里,不只诸神,还有诗人俄尔甫斯、导师斯卡哈、黄帝、教王阿托利斯(artorius)等众多英雄豪杰也纷纷参战。 然而赫拉克勒斯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非当事者。 「这说法有误,我并没有参加反乌托邦战争。虽然以前辈之一的身分播下了新的可能性种子……不,基本上像我这样的过去遗物根本无法战胜『人类最终考验』,就算参战也没有意义。」 「……?唔唔?」 拉弥亚不解地歪了歪头。 蕾蒂西亚只是闭著眼睛静静旁听,但是对于不曾经历过反乌托邦战争的拉弥亚来说,这些话大概是她无法理解的发言。 被唤作赫拉克勒斯的男子看了拉弥亚一眼,眼中浮现悲伤色彩。 「比起这事……蕾蒂西亚,这女孩难道是……」 「……嗯,是我妹妹的女儿。」 「这样啊。那么我身为友人应该要送上祝贺,因为你达成了生平大愿其中之一──恭喜你,吾友,你终于成功拯救了一个生命与愿望。」 和强壮外表完全不搭的平稳笑容实在出人意表。 蕾蒂西亚原本整个愣住,但是受到这爽朗笑容的影响,最后也忍不住回以苦笑。 「虽然并不是我亲手救出……不过还是郑重收下你的祝贺吧。话说回来,你跟以前一样我行我素呢,赫拉克勒斯。」 「……?是吗?」 「是啊。在这种状况下,应该有其他更该说的话吧?真没想到会先听到祝贺而不是咒骂,一般来说根本不会产生这种念头。」 听到蕾蒂西亚的指责,赫拉克勒斯歪了歪脑袋。 这行动和纯朴的眼神是在间接表示他本人认为应当没有比祝贺更优先的事情。这个人与其说是我行我素,反而更像是天生少根筋。 快要跟不上话题的拉弥亚这时才猛然回神,介入两人的对话。 「那……那种事不重要!总之不管怎么样,能和主权战争的优胜热门人选交手是让人高兴的不测事态!我听詹姆士说过赫拉克勒斯是在『arcadia』大联盟解散时不知去向,这下我们可要拿到意料外的伴手礼了。」 此话一出,赫拉克勒斯态度大变,带著震惊和愤怒瞪向吸血姬。 这反应并非来自船队遭到毁灭的怒火。 而是因为这个黄金的吸血姬讲出「no name」原本拥有的名字。 对于这个事实,他全身都涨满怒气。 「那是我要说的话,吸血姬。只限所有权之持有者,才有资格说出『    』大联盟失去的那个名字。所以你的行为只代表一个意义。」 「arcadia」大联盟──过去曾经席卷整个箱庭的最大级联盟共同体。 为了讨伐敌托邦魔王而成立的这个大联盟在六年前遭到神秘魔王袭击而被迫解散,现在被蔑称为「no name」。虽然在三年前的战斗中取回了旗帜和名声,然而还未能夺回真名。 赫拉克勒斯身上涌出先前完全没有展现出来的斗志,瞪著拉弥亚。 「小女孩,难道你持有『    』大联盟的名称吗?」 「这个嘛,实际上如何呢?不管答案是什么,对即将死去的人都是没有用的情报。」 带著微笑将影子缠绕在身的拉弥亚也摆出备战态势。 在精灵列车到达前,要互相残杀是可能办到的事情。只有现在能靠力量强夺主权。 看拉弥亚那种已经一切免谈的态度,赫拉克勒斯的表情也染上敌意。 「从『    』大联盟沉沦为『无名(no name)』的那一天起……我接受白夜王的委托,一直在侦察你们的动向。因为我等的弟子……我们的女儿金丝雀居然会败在无名的魔王手下,是一件让人根本无法想像的事态。」 「no name」前身打倒的敌托邦魔王就是如此强大的魔王。 然而被誉为最新的诗人兼最强游戏掌控者的金丝雀与「arcadia」大联盟却是在一个晚上……短短的一个晚上就遭到毁灭。 「我查过千里眼(拉普拉斯)、第三点观测(阿克夏记录)、甚至还鉴别了星辰积聚测量(disaster report),还是不清楚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终于,我终于逮到了你们的尾巴,『ouroboros』。」 「哎呀,你还真是绕了好大一圈远路呢。你知道『ouroboros』的前任从三年前就已经在下层再度开始活动了吗?」 拉弥亚优雅地把头发往上拨,露出从容的笑容。 三年前的「阶层支配者」袭击事件──在「煌焰之都」发生的大战争是由「ouroboros」挑起战端,这件事非常有名。虽然参战的马克士威魔王和混世魔王被确认已经死亡,然而关于该共同体的实际情况,大概也已经人尽皆知。 然而赫拉克勒斯却摇头表示不是那样。 「我要找的不是基层的现场部队。而是要找出策划『    』大联盟崩坏的那一夜,在『ouroboros』里担负中枢的人,也就是……叛徒。」 拉弥亚到此第一次收起笑容。 同时,赫拉克勒斯瞪向蕾蒂西亚。 「蕾蒂西亚,伟大的龙骑士(drculea),就是你吗?你是叛徒吗?──或者,你也是吗?」 「呜……」 被问到的蕾蒂西亚似乎很苦闷地转开视线。 看到蕾蒂西亚如此悲痛,拉弥亚恶狠狠地瞪著赫拉克勒斯,一头黄金长发随著怒气颤动。 「你哪有资格指责姨母大人是叛徒……!好啊,就这样吧!原本只要你肯乖乖交出太阳主权,我还打算放你一条生路,但此等冒犯行径实在罪该万死!」 浪涛翻滚,有巨大的物体开始从海底浮上。 依旧赤手空拳的赫拉克勒斯摆出架势准备应战。 在这种一触即发的气氛中,响起制止他们的声音。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你给我等等,赫拉克勒斯!你还是老样子,真是个把场面搞砸的天才!」 大量细线介入两者之间形成一堵墙。 随后一名文雅男子跳下来站到赫拉克勒斯身边。 先前还充满敌意的赫拉克勒斯又换了个态度,惊讶得瞪大眼睛。 「……俄尔甫斯?你是俄尔甫斯吗?这么年轻的肉体是怎么回事?」 「哈哈,这个提问也太偏离状况了。你还是老样子,总是那么顺从自己的疑问,明明有其他更该问清楚的事情吧?」 「──……?」 「好!是我的错!我忘了你是那种必须把问题一个个解开才能信服的人!我会装年轻是因为主权战争的参加资格有规定肉体年龄必须够低!」 如何,懂了吧!听到俄尔甫斯有点自暴自弃的大叫,赫拉克勒斯重重点头回应。 「然后关于叛徒的事情……蕾蒂西亚是在不久之前才加入我们这边。至于理由,我要动用缄默权。」 「……是吗,那么叛徒果然是你吗,俄尔甫斯?」 赫拉克勒斯把愤怒矛头从蕾蒂西亚她们身上转向俄尔甫斯。但是他似乎并不觉得意外,想必赫拉克勒斯自己查到的叛徒就是俄尔甫斯吧。 在涨满全身的怒火驱使之下,赫拉克勒斯往前踏了一步。 俄尔甫斯也露出认真表情,不过先伸出右手制止赫拉克勒斯。 「等一下,听我说明。」 「我拒绝。你这家伙作为同伴时确实可靠,但是我也非常清楚你成为敌人时会有多难对付。更何况我没兴趣听叛徒说废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空间发出遭到挤压的声响。赫拉克勒斯光是表现出激愤态度就让空气扭曲,大地也开始传出哀鸣。 希腊神群最强的战士──能在一个神群立于巅峰之人,其力量绝不会是半吊子。因为那正是让他们在一个世界里得以被冠上最强之名的证明。 赫拉克勒斯的力量在荣冠当中也是出类拔萃,已经失去诗人力量的俄尔甫斯充其量只是会被他轻易打飞的对手。 「……你的意思是不想听我说明吗?」 「没错。」 「即使是为了解救箱庭和外界双方危机的事情也不愿意听?」 「闭嘴。只有在你迎接临终之际,我才有可能相信你说的话。因为就算是叛徒,在自己即将失去一切的那瞬间,吐出的话语也不会再涉及奸计。」 赫拉克勒斯一步又一步地缩短彼此距离。 然而俄尔甫斯没有后退。他闭上眼睛,静静斟酌赫拉克勒斯的发言。 「……是吗?在我临终之际,生命火焰即将消逝的那瞬间,你就愿意听我说明吗?」 既然这样也没有其他办法。俄尔甫斯抢在赫拉克勒斯走过来之前主动靠近,然后张开双手。 「那么──你立刻在此地杀了我吧。」 「什么?」 这句出其不意的发言让赫拉克勒斯停下脚步。俄尔甫斯把挂在腰间的银色竖琴丢到海边,以毫无防备的状态站在赫拉克勒斯面前。 如此一来,现在的俄尔甫斯已经无法应战也无法逃离。 他气势逼人地瞪著赫拉克勒斯,以充满力量的眼神和声调大叫。 「有什么好惊讶?是你自己表示愿意相信我死前的发言吧?我是诗人,编文撰辞之人。如果能让自己的声音传达给你,传达给观众,我很乐意献出生命。」 「呜……!」 「好了,动手吧,在此地杀了我!然后好好倾听和我的临终惨叫一起说出的真相吧!如果用性命作为代价就能让大英杰赫拉克勒斯倾听自己的发言,那么我乐意为之!藉由诗人俄尔甫斯演奏出的最后乐曲──我要把真诚之声送进你的胸中!」 面对这认真的气势,赫拉克勒斯不由得稍稍后退。因为他认识的俄尔甫斯并不是会表现出如此激烈感情的人。 依旧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可以让对方做到这种地步的赫拉克勒斯回瞪俄尔甫斯。 「你说什么蠢话……!堂堂的诗人俄尔甫斯居然只为了让人聆听自己的诗歌就愿意赌上性命吗!」 「没错!对于我等来说,言语正是剑、正是长枪、正是弓,也是自尊!既然我等诗人只抱著『期望自我之声能传达出去』的信念来面对战斗,自然也是随时都把性命赌在自己的诗歌之上!」 对于这样的俄尔甫斯,赫拉克勒斯却不屑地表示只有遗言才愿意听。 或许赫拉克勒斯自以为这样就可以避免和俄尔甫斯较量口舌,实际上却正好相反。对于总是赌命传达出话语的诗人来说,这是最难以忍受的挑衅。 「我的朋友,我并不是一时异想天开才说出这种话──没有时间了。现在已经发生最坏的异常状况,甚至逼得身为叛徒的我必须像这样来恳求遭到背叛的你。我刚刚才去说服完金丝雀的儿子,还不知道他究竟会怎么做。但是我想把所有能采取的措施都先安排好……不,是无论如何都必须安排好。」 所以拜托你听我说吧……俄尔甫斯低下头。 赫拉克勒斯依旧握著拳头没有动作。这男子确实是叛徒,可是他身为人的本质看起来并不像是已经改变。 和踏上追寻黄金羊之旅那时相同,也和对抗魔王那时相同。过去的日子已经被拋向远方,然而从俄尔甫斯身上还是可以感觉到一如既往的人性。 (……但是……这并不影响俄尔甫斯身为叛徒的事实……!) 赫拉克勒斯慢慢举起紧握的拳头。要是自己没有在此处制裁这个男人,对于那些沦为「无名」的同志们,他们的愤怒要由谁来宣泄?又该以何种形式才能让他们获得回报? 虽说这三年来共同体已经声名大噪也东山再起,然而他们应该经历了非比寻常的辛劳,被迫面对不必要的许多考验并因此负伤的情况想必也所在多有。 更不用说──把俄尔甫斯视为老师仰慕的金丝雀到底是怀著何种想法离世? 「……你说你和金丝雀养育的少年谈过了吧?那么听完你的解释,对方有什么反应?」 「他说要去确认真相然后就跑走了。我原本已经做好会被他当场杀掉的心理准备,不过他似乎对我的小命没有兴趣。」 「是吗,既然有权利夺走你性命的少年都讲了那种话,那么我也暂时收起拳头吧。」 赫拉克勒斯缓缓放下举高的拳头。 虽然传说中记载赫拉克勒斯是个直爽又容易激动的人,但是他还是带著怒气收起拳头。关于俄尔甫斯的发言到底有多少价值,现在只能据此推测。 「俄尔甫斯,在听你说明之前,我想先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你的背叛行动发生在联盟崩坏之前,还是之后?」 俄尔甫斯有点动摇地转开视线。这是他刻意不提起的部分,因为觉得就算说出来作为藉口也不会减轻罪业所以又吞回自己肚里的部分。 在旁聆听双方一连串对话的蕾蒂西亚立刻伸出援手。 「这个文雅男人是在联盟崩坏后才背叛,这点我可以保证。更何况这个家伙狂恋妻子成痴,怎么可能拋下妻子背叛联盟呢?」 「蕾……蕾蒂西亚,你信赖我的根据是不是有点扭曲?」 完全没有……蕾蒂西亚如此断言。 听了这句话,赫拉克勒斯露出温柔微笑,像是心中罣碍总算化解。 「是吗……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他打从心底松了口气,笑容也随著安心展现。就算他身为大英杰,因为怀疑长年老友而造成的罪恶感一直压在胸口也是很痛苦的事情吧。 看到赫拉克勒斯脸上这种活像是狮子之类的大型野兽终于放下戒心,可以形容成天真也可以说是纯真的温柔笑容,反而换成俄尔甫斯感到尴尬。 「……哈哈,你这笑容真的很奸诈!所以说拉丁系美男子果然很危险!」 「危险吗?」 「当然危险!就是因为你们老是像这样非刻意又不挑对象地到处激起母性本能,所以你们父子的被害者才会……这件事以后再说吧,真的没有时间了。」 现在不是确认双方友情的时候,而且还有回顾起来会引起战争的话题。 至今一直旁观的拉弥亚以有点赌气的态度开口: 「哼,俄尔甫斯你想说明是无所谓,不过一旦那样做,就等于同时是在逼迫他也必须决定要不要加入我等『ouroboros』。我说你啊,有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吗?」 「这个嘛,实际上如何呢?毕竟俄尔甫斯的遗言是希望我先听他说明。」 「咦?我以为已经决定不杀我了耶?」 「没那回事,也没有决定遗言就可以获得原谅。毕竟已经不是诗人的俄尔甫斯只能算是二流的中坚英杰,甚至更低层次。那种家伙的遗言没有那么高的价值。」 「再讲下去就算是我也会觉得受伤!而且我从来没受过这种对待,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你就乖乖忍耐吧,这是背叛的罪与罚。」 「说是背叛的罪与罚好像太随便了吧!」 俄尔甫斯用手撑著额头,哀叹自己现今的处境。 看来不论是在哪个世界,已经不歌唱也不撰写的诗人都会走上悲惨末路。 嗯哼!咳了一声重新聚集众人目光的拉弥亚站了起来,把手放在胸前说道: 「算了,就这样吧。因为只要听完我们的说明,你肯定也会主动愿意加入『ouroboros』──不,『ouroboros』第三联合。」 「第三联合?」 「给你看实物会比较快,你看一下这面联盟旗。」 他们摊开「ouroboros」的联盟旗,赫拉克勒斯也曾看过这面旗帜。 描绘代表永远、圆环、无限等含义的「衔尾蛇(ouroboros)」时,通常一定会画成「吞食自己尾巴的蛇」。 然而「ouroboros」却在联盟旗上画了「三只互相吞食彼此尾巴的龙」。 「三只龙……这是显示联盟内部结构的记号吗?」 「没错,『ouroboros』是巨大的联盟,为了统括众人,细分成三个联合并形成共同体。」 「我和拉弥亚负责的是在最前线战斗的第三联合。三年前是被称为殿下的少年,现在则是由拉弥亚来担任盟主。至于到现今为止的战斗中,只有马克士威魔王是出身于作为主力的第一、第二联合的成员。」 「姨母大人姨母大人,我本来也是第二联合喔。只是第三联合的盟主必须从第二联合选出是共同体的规矩,所以其实我也很了不起!」 欸嘿!拉弥亚得意地挺起胸膛。 赫拉克勒斯稍微皱起眉头。 「那么,救出这女孩的人……?」 「虽然我不确定用『救出』来形容是否妥当,不过确实是『ouroboros』所为。几个月前有一个自称mr.詹姆士的人通知我这个事实,因此我才会在这里。」 「姨母大人虽然讨厌詹姆士,但他是优秀的绅士,我可以保证!因为他答应过我会去妥善安排,让我们和母亲大人将来可以三个人一起生活!」 拉弥亚抓住蕾蒂西亚的手,开心地蹦蹦跳跳。 蕾蒂西亚脸上闪过阴影,不过立刻微笑点头。 「……很抱歉没跟『no name』的大家说一声就直接离开,但是我认为这是能掌握『ouroboros』实际状况的唯一机会。」 「我知道了,我相信你。」 赫拉克勒斯给予简短又有力的回答。他用视线告诉蕾蒂西亚不需多说,蕾蒂西亚也笑著回应。 「那么关于正题……你说过『没有时间』吧,那是什么意思?『人类最终考验』不是全都被打倒了吗?」 赫拉克勒斯的疑问可说是理所当然。 俄尔甫斯宣称不只是外界,连箱庭也已经陷入危机。然而这三年以来,箱庭应该从来不曾出现过那种等级的危机。 箱庭的风现在依旧安稳地在世界中巡游,也没听说过有凶恶的魔王出现。 「……对,这次的问题不是魔王,只是单纯的异常状况。原本那只是会在历史角落被悄悄盖上的的悲剧,也是不为任何人所知的牺牲。然而却在引起『能源革命』这种人类历史汇聚点的前一个阶段出现了异常状况。」 俄尔甫斯以悲痛态度诉说。 那原本是只有身为金丝雀老师的他才有可能得知的一个悲剧与牺牲。 却不知道是基于何种因果,误入了这个箱庭世界。 「我想……一定会有悲伤的结局在等待著我们。不过这并不是『ouroboros』怎么样或『avatāra』怎么样的问题,而是更基本的问题。」 「……意思是那种一定要有哪个人去处理的事件吗?」 「嗯。正因为如此,我……」 「不,由我来接手吧。你在这里等著就好。」 赫拉克勒斯转身背对俄尔甫斯,走到拉弥亚面前。 接著他跪了下来,以强而有力的语调发表宣言。 「希腊神群,大父神宙斯之子,半神赫拉克勒斯在此宣誓──愿意加入『ouroboros』第三联合。」 幕间 「──你说人类历史的时限?」 旧友口中讲出的发言让赫拉克勒斯感到满心惊愕。 说出这事实的俄尔甫斯本身也一脸苦涩地继续说道: 「没错。打从一开始,星球就订定了人类的时限。」 「地狱之窑的真面目是超普林尼式火山喷发,人类原本会因为历史上最大级的星之呼吸而迎接灭亡。」 火山活动中最大等级的状况被俗称为「大锅喷发(caldera volcano)」。 过于强大的星球之力喷发出的土石流是最大最强的自然灾害,有时能制造出大地,有时却连整片大陆都会被摧毁到支离破碎。根据喷发后残留在大地上的伤痕形状,才会被取名为字义是大锅或大杯的「caldera 」。 据说威力推定有核武三千亿倍的力量洪流会击碎大陆,掀起粉尘覆盖天空遮蔽阳光,最后让长达数百年的冰河期覆盖星球。 「暴风雨、洪水、传染病、放射线……人类和神明曾经克服各式各样的问题,却只有最后这一个实在无计可施。」 「所以是唤来末世的地狱之窑吗……我也听说过传闻,可是真的那么恐怖吗?」 听到赫拉克勒斯颤声说出这句话,金发的吸血姬拉弥亚似乎很得意地挺起胸膛。 「那当然。足以毁灭人类历史百次后仍有余的力量可不是人类稍微努力就能够对抗的东西,把这个不可能化为可能的正是……」 「环境控制塔。提案者是名为西乡的男子,也就是管理星球的巴别塔(tower of babel)。」 蕾蒂西亚抢在拉弥亚之前讲出后续内容。 发言途中被打断的拉弥亚像是闹别扭般地嘟起嘴。 「……哼,既然姨母大人那样说,我就基于这个前提继续吧。总而言之,那个环境控制塔是为了拯救人类的必要汇聚点。」 「在打倒那些『人类灭亡的形式化』……别名『弒神者』的终末之兽后,箱庭把救济之力交给人类,成功导正历史。」 「然而获得救济人类之力的人类使用这份力量自我毁灭的未来却也就此定案。」 这正是「人类最终考验」──由人类彻底灭绝人类的三名魔王。 「绝对恶」魔王阿吉.达卡哈。 「闭锁世界」魔王敌托邦。 「衰微之风」魔王end emptiness。 他们是被当时的箱庭认定「绝对不可能攻破」的最强魔王。 「……是吗,只要从人类手中收回疑似乙太体(etheric body),就能避免人类自我灭亡。但是在那种情况下,身为『弒神者』的那些末世之兽却会连人类也一起杀光。」 「没错……虽然途中还发生过白夜王的异议跟失控,不过那先放一边去。」 「为了打破这个状况,唯一的可行之路是要让人类本身的伦理观得以进化。结果,逆回十六夜终于打倒魔王阿吉.达卡哈,『衰微之风』也因此停止,人类历史开始走向完成──原本应该是那样。」 俄尔甫斯与蕾蒂西亚都忧郁地陷入沉默。 对心地善良的两人来说,接下来的事情实在难以启口。 一旦说出口,无论怎么挣扎也只会演变成悲剧,只有悲伤等待著众人。有两条生命原本会沉入人类历史的黑暗面,全然无人知晓。正当他们犹豫著该如何说明时──赫拉克勒斯背后突然响起说话声,同时还伴随著一阵平稳的风。 「俄尔甫斯,你太拐弯抹角了,对他还是直接说清楚讲明白会比较好吧?」 「呜……是谁!」 赫拉克勒斯转过身,挥拳打向发出声音的位置。朝著水平线击出的拳头光是拳风就打碎礁石劈开大海,但是并没有打中那个存在。 依旧不知道从哪里响起的声音保持平稳的语气继续说道: 「我是黑天,是『avatāra』的第八化身,也是『ouroboros』的创始者之一。」 「呜……你说你是『ouroboros』的创始者……!」 「没错,听说你愿意加入盟约,所以我急急忙忙地从大海另一头赶来此地。因为你是成为『英雄』语源的半神(hēros),当然应该告知事实,而且我也很乐意请你协助。」 飕飕作响的黑风另一边传出声音,却无法看到对方的身影。 依旧举著拳头的赫拉克勒斯静静瞪著声音来向,同时让自己的感觉更加敏锐。 「那么我来说明结论。那些女孩是为了拯救人类的供品,也就是活祭品。」 「……你说活祭品?」 「如果那两个人没有死,粒子体研究会来不及让超普林尼式火山喷发沉静下来。因此,那两人是被拯救世界的命运所杀。」 「你说什么──!」 这种话太蠢了!赫拉克勒斯大叫。虽然他对粒子体研究一无所知,不过神秘男子的说明很单纯,因此可以理解。 换句话说,需要白化症少女肉体的说法并不正确。 真正需要的是两个人被作为研究材料的尸体。 「怎么会……你们认为世界会因为那种邪恶的研究而得救吗……!」 「没错,这正是成为『绝对恶』支柱的事件之一。是为了救济人类的必要牺牲,同时也是某一天恐怕会毁灭人类的幼苗。」 听到对方冷静乾脆的声调,赫拉克勒斯因为过于激愤,让人产生他的肉体似乎膨胀数倍的错觉。 宛如狮子鬃毛的亚麻色头发也因为怒气而抖动竖起。 星之大动脉溃决,火山爆发导致神话终结或起始并不是罕见的状况。正如字面上所示,那些在灾厄这种分类中是最大力量的结晶。 若要抑制那些灾害,想必会导致人类与神话的完全诀别。 然而如果要把年幼生命献给这个仪式── 那么人类累月经年学习至今的伦理进化到底成了什么呢? 对抗会毁灭人类的「绝对恶」,克服让人类轨迹回归于无的「闭锁世界」,持续奋战阻止「衰微之风」显现的箱庭历程又成了什么呢? 「呜……」 赫拉克勒斯原本认为自己属于过往,不应该仅凭自我(ego)之念就直接干预未来──但是无论是发生了何种异常状况,那些少女的生命都存在于自己能接触到的范围。 打倒敌托邦魔王的最后一个诗人在外界凋谢。那么自己身为她的老师之一,有义务见证实验体少女的最后结局。所有的善恶也全都要由自己亲眼确认判断才有意义。 然而黑风吹起,像是要阻止准备转身离开的赫拉克勒斯。 「赫拉克勒斯,你要去哪里?」 「我要撤回先前的加入宣言,然后去见那些命运的当事者。」 「这话太不负责任了。所谓的命运,是靠著累积现象后才会发生的结果。我等的职责已经结束,未来也已经托付给那个时代的人们。主张自己是过去遗物的人不正是你本身吗?」 「我是那样说过没错,但是有可能在这个箱庭发生的历史都是共有财产。我们建构起过去,如果从过去延伸出的命运与历史被召唤到这个箱庭,那么我就拥有充分的权利去插手。」 赫拉克勒斯不屑地说完,转过身子。即使在反乌托邦战争中都坚持待在后方的这个男子如今却认真地握紧拳头。 倘若刚刚那些话是事实,代表希望那些少女死去的人不只一两个。 也等于包括诸神在内的全世界生命都期待她们的死,强迫她们扛起这种宿命。 少女们是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在世上无依无靠的实验体(白老鼠)。 在甚至不把她们当人看的设施里出生成长,最后还被要求必须为了救济人类这种崇高理念而去死,想必不会有任何英杰听了这些话之后还能平心静气。 ……就算是赫拉克勒斯出面,也无法守住她们吧。 然而还是必须有哪个人挺身而出,必须有哪个人挥动带有万千愤怒的拳头,击向那乱七八糟的命运。 如果没有人那样做……那些年幼的生命实在太得不到回报。 「神秘人,你这家伙就尽管去对命运低头,屈膝,逢迎献媚吧,我恕不奉陪。这种事我已经在外界经历得够多,也切身体验到没有挥拳对抗命运的人必定会走向悲惨的末路──我不会愚蠢到想去改变那些过去,但是不要让新时代的人承受相同后悔正是我现在的使命。」 有言道:愚者从从经验中学习,贤者从历史中学习。 赫拉克勒斯这个英杰或许会因为自身的浅薄而沦为愚者,然而他应该能让活在未来的人成为贤者……他愤怒的双眼就是如此诉说。 「……是吗,真是遗憾。」 沉静的声调中带有失望的感情,对方说的遗憾必定是出自真心。 希腊神群最强的战士赫拉克勒斯。 在太阳主权中也留有众多功绩的英杰。 对于这样的他不愿意基于自身意志留下而感到失望的男子…… 「换句话说,我可以认定──你是毁灭世界的敌人吧?」 下一瞬间,甚至让大气受到挤压的杀气笼罩周遭。 他的声色变得冰冷无情,黑风围住赫拉克勒斯。赫拉克勒斯反射性地挥动手臂抵抗,黑风却丝毫不受影响,继续激烈吹袭。 「你这家伙……!」 「请放心,我不会取你的性命。只是我被迦尔吉封印,目前处于身体无法行动的状态。所以我想暂时借用你的身体。」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我会允许你……做出这种……!」 黑风狂袭,侵蚀赫拉克勒斯的身体。 这份黑暗深沉到让赫拉克勒斯感到惊讶。他至今在外界、箱庭都曾经承受诸神和巨人族的诅咒,但是把那些全部加在一起也还远远比不上这次。 显然这已经超过一个神群可能办到的诅咒浓度。 再加上赫拉克勒斯目前拥有三个太阳主权,力量甚至能超过最强种的天生神灵,面对黑风却依旧束手无策。 「哦,你拥有三个太阳主权吗──真是太好了,如此一来,我等『ouroboros』可说是保证能获得胜利。」 快要失去意识的赫拉克勒斯因为这句话而清醒。 赫拉克勒斯拥有的三个太阳主权中,有两个是由白夜王转让给他。 这是上一届的优胜者以太阳战争主办者之一的身分来挑选出够格承接太阳主权的人,希望被选中者能引导正当的参赛者而交付的信赖之证。 绝对不能被他人以这种形式夺走。 赫拉克勒斯全身颤抖,挤出力气大叫: 「……呜……白羊宫的化身阿尔戈!我的天秤宫(libra)和人马宫(sagittarius)都拜托你了!现在就越过星海,立刻逃走!」 「知道了,包在我身上!」 被废弃于海上的船只残骸突然变化成巨大的羊。这只金羊以听起来像是少女的声音大叫,带著另外两个主权飞向星海消失无踪。 黑风之主因为突如其来的状况而吃了一惊,而后似乎很惋惜地叹了口气。 「……唔,我一时忘了。阿尔戈号使用神树打造,是拥有自身意志的船。与山羊座的盾一样,都是可以自主行动的主权。」 「哼……就算你现在察觉,也已经……太迟了……!」 「不,这没什么大不了,毕竟能借用你的肉体已经是充分高于期望的成果。在太阳主权战争结束之前,你就慢慢休息吧。」 这是赫拉克勒斯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当黑风消散时,留在原地的人──是失去太阳主权,外表成了少年的英雄。 终章 化为飕飕狂风的黑天发现放出光芒的山麓,于是改变自己的前进方向。森林里变得更加嘈杂,动物们察觉到动静,头也不回地逃离此地。 看样子是实验体少女已经开始熔毁,黑天动脑思索。在他们逃走时,至此的发展可以算是一种应发生也确实发生的事态,但接下来才是问题。一旦实验体少女无法使用,就必须夺走西乡焰或逆回十六夜其中一人的性命。 两人对地狱之窑还理解不深。 真正必要的东西是尸体。 然而看他们先前的态度,即使说明也不可能愿意接受。 黑天在风中狠狠咂嘴。 (只能让两人之一死去。这样一来,人选应该是西乡焰吧。) 逆回十六夜和持斧罗摩都有该履行的职责。 西乡焰原本只是逆回十六夜的备用品。是在判断出逆回十六夜有可能被召唤到箱庭的阶段,为了修正历史而诞生的异常。 既然情况已经棘手到这种地步,用他的肉体来填补缺口是理所当然的结论。 然后逆回十六夜就会取代他参与粒子体的研究。从修正历史的角度来看,或许算是成为合理的发展。 黑天凶猛地扬起嘴角,让黑风往前窜。他化为吞噬光芒的魔物,头也不回地冲过森林,朝著星辰(astral)放出的光辉而去。 然而此时──一阵灿烂光亮之风吹过,像是要搅乱他的漆黑身躯。 「……!」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黑风遭到驱散,森林里的树木被妆点上宛如阳光撒落时的美丽光彩。 终极之光──那正是能够如此比喻的光景。比阳光更加璀璨生辉,比月光更加洁白眩目,灿烂到能够以星辰之光来作为比喻。 光芒照出黑风深处的人影后,黑天立刻以逼人的气势遮住脸孔再度让黑风环绕全身。他并不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已经掌握成为光源的地点。 黑天一直线冲向光源所在的山脚小屋。 到达山脚小屋后,他因为出乎意料的现场景象而眯起双眼。 黑天事先就知道少女会死于用来销毁证据而准备的粒子。从十六夜和焰带走少女的那一刻起,这结果应该已经成为既定的未来。 然而现在,他眼前却可以看到一名安稳沉睡的少女和坐在椅子上的少年。 「…………」 不明白发生什么事的黑天以怀疑态度窥视情况。 明明此刻是掳走两人的绝好机会,他却无法行动。因为当黑天确认实验体熔毁造成的模拟发光现象时,他已经打定主意要使用西乡焰作为预备的实验体。 可是眼前却出现不但没有熔毁,而且还安稳沉睡的白化症少女。 (……虽然无法理解,不过也不要紧。预视未来的能力在箱庭有时候会无法正常运作,这次只不过是多发生了几次偶然。) 他让黑风吹向眼前的两人。没有发生熔毁算是幸运,不过拯救人类需要的是尸体。 黑风形成许多圆月轮,藏进树木阴影中包围两人。 当圆月轮无声无息地一口气射向两人时,西乡焰突然开口: 「──无谓的奸计就省了吧,违约的英杰。」 他的声调和先前明显不同。 所有的风刃都悉数被西乡焰身上延伸出的影子挡下。 黑天这次表现出明确的惊叹反应,不过西乡焰并没有回头,而是直接说道: 「现在的我心情很好,多少的敌对行为也可以不予追究。我的化身并未察觉你的真正身分,这场不入流的猴戏接下来才是高潮吧?……但是,如果你继续做出敌对行动……」 黑天没有让西乡焰把话说完,抢先在手上制造出由黑风构筑而成的圆月轮。他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去考虑眼前的敌人到底是谁。 既然已经开战,他的心就会变得如同冰刃般冷酷无情。 黑天以最快的动作丢出七个圆月轮,每一个都具备能劈山断河破海的强大力量。 「avatāra」的第八化身黑天。 他作为救世主思想的先驱降临大地,一旦现身于世,在未来获得拯救的那瞬间之前都不会停下脚步。 西乡焰只把头部往后转──露出一对宛如鲜血融成的红玉眼眸,带著嗤笑说道: 「是吗,那么你就死吧。」 三颗头的影子沿著大地往前延伸,把黑风的圆月轮一口气咬碎。失去形状的黑风威力媲美暴风,呼啸著窜过森林。 黑天在此确定眼前的怪物不是西乡焰。 而是披著西乡焰外皮的某种存在。 察觉这事实后,黑天用右手搭起闪耀的箭矢,让箭矢缠上黑雷后瞄准西乡焰。 这是把白化症少女也牵连在内的皂白不分攻击,就算这个少年想保护少女也与他无关。 西乡焰面对从天而降的大量闪耀箭矢── 「……什么!」 ──突然出现在黑天眼前。他明白对方是以全力跳跃的诀窍来逼近自己,也十分清楚这速度非比寻常,但是不管怎么样,这状况依旧过于异常。 被射出的箭矢才飞了只有指尖般的微小距离,就被西乡焰轻松抓住。箭上明明缠有只要一碰到就会把敌人消灭殆尽,连细胞都不会剩下的强烈闪电,他却咧嘴露齿而笑,彷佛完全不当成一回事。 「呜──你这家伙到底是谁!」 「哈!你应该很清楚吧,我的同类!」 在黑天因为略感混乱而拖慢了反应速度时,拥有红玉眼眸的焰开始从全身放出甚至让周围空气扭曲的热量。 他的影子形成巨大三头龙的剪影,瞪著黑天。 「如果对手只是违约的英杰,我不会苏醒。如果敌人只是『ouroboros』的魔王,我也不会苏醒──但是,你这家伙出现的话就另当别论。既然已成为败北者的你使用新的附身对象,不知羞耻地留在舞台上,我也必须舍弃羞耻!」 西乡焰抓住黑天的领口,把他丢向山麓。 以第三宇宙速度飞出的黑天即使猛烈冲击大地也没有减缓速度,就这样直接撞穿了七座山脉。 焰用力握紧拳头,纵身跳了一步追上,伸手一把抓住黑天的脑袋。 接著拥有红玉眼眸的焰抓著黑天往前奔驰,让他摩擦地面就像是要凿开山腰。同时也开始在右手上聚集极焰。 看到那些极焰,黑天终于发现自己的性命有危险。 (呜……不妙……!必须用「astra」应战才行……!) 以「avatāra」身分显现的黑天并未持有「模拟创星图」。既然迦尔吉出现在现代,黑天就不是历史的当事者,而是成为过去的伟人。 因此他无法使用救世的「模拟创星图」。既然新时代已在待机,那东西就必须属于身为最后化身的迦尔吉。 「呜──闪耀吧,末世之星(paupati)……!」 他的灵格膨胀,右手出现钝色的新星。 拥有红玉眼眸的焰睁大双眼像是看到什么意外之物,同时咧嘴而笑。 竟敢在我面前僭称末世之星……焰凶猛地摆出架势──然后解放聚集在右手上的末世极焰「霸者之光轮(khvarenah)」。 双方的终焉极星相互冲突,吹散云海,毁灭七个山顶后爆开消失。 * 另一方面──在海边痛苦跪下的持斧罗摩、持续苦战的俄尔甫斯,还有失去自我的赫拉克勒斯都各自以不同的态度,被那道终极灿烂的光之风夺走视线。 从山麓穿过森林的闪耀之风瞬间越过民家,越过断崖,越过海岸,把光芒送往水平线另一端之后才逐渐消失。在地上不可能看到闪耀的极光(aurora),只要是目睹那道终极之光的人们,全都停止思考和动作。 「……刚才的光是怎么回事?」 身体开始熔毁的持斧罗摩压著胸口,瞪著先前光芒的来源。然而她目前的对手却没有那么好对付,当然不会放过这致命的破绽。 「等等,你快住手啊!赫拉克勒斯!」 黑色的狮子在岸边奔驰。赫拉克勒斯甩著被染成黑色的头发往前冲刺,接著举起手上那根据说曾击裂大陆的战斗棍棒,攻击持斧罗摩。 至今为止持斧罗摩都能勉强因应过去,然而这一次完全被乘虚而入。不管是要跳起来逃走还是要卸开棍势让他打向大地,都已经慢了一步。 当她正打算孤注一掷并准备接招的那瞬间──一道光芒从天而降,直接介入了两人之间。 「呜──!」 「等等别动手,废灭者!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来帮忙的,你就安分待著别动。」 持斧罗摩拿起染血战斧提高警戒。 然而逆回十六夜的右手却轻松穿过防御,碰触她的额头。先前不断悸动即将熔毁的身体慢慢恢复平静。 然而让她惊讶的并非这一点。 「小童……!你这家伙刚才是怎么出现的……!」 「企业机密,因为我和你还没分出胜负──不过现在应该要先对付这边吧?」 十六夜握紧战斗棍棒。 他的视线前方是自我遭到剥夺的赫拉克勒斯。 「────」 「嗯,看起来就是一副失了魂的样子,大英杰。这是已经成了傀儡吗?」 「对……对了!那个自称黑天的家伙去追你们了!你弟弟没问题吗!」 听到俄尔甫斯的疑问,十六夜挑起一边眉毛以咂嘴回应。这种态度显然不是他平常的风格,或许是发生了什么让他感到不愉快的事情。 「……那边没问题,现在更要紧的是这家伙。把你的线借给我,俄尔甫斯!」 十六夜躲开战棒的追击,从俄尔甫斯手上抢走一大把竖琴线。 解开细线的十六夜微微发光,同时绕到赫拉克勒斯的背后。 (好──好快!) 这速度快得非比寻常。即使是已经修得神域武技的持斧罗摩,对这一连串行动也完全无法做出反应。甚至连肉眼都无法追踪的惊人速度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然而攻势还没有结束。十六夜把细线缠上赫拉克勒斯的脖子,接著就这样利用离心力,开始甩著赫拉克勒斯转圈。 「咕……啊……!」 应该已经失去自我的赫拉克勒斯第一次发出痛苦的呻吟。俄尔甫斯也忆起这是刀枪不入恩惠的弱点,赶紧出手提供支援,又追加了几层细线。十六夜加快旋转的速度──最后以第三宇宙速度把赫拉克勒斯丢向箱庭的大帷幕。 「你……你做什么!为什么把线放掉!这种程度的攻击,赫拉克勒斯他……」 「不──这可不妙,快点退开!」 持斧罗摩注意到十六夜身上散发出的光波,因此察觉危机并纵身跳离现场。 十六夜举起戴在右手上的手套型b.d.a,瞪著上空大吼‥ 「抱歉,我才刚学会这招,没办法控制力道。你可别死啊,大英杰……!」 吼声刚落,开始有光线聚集到十六夜的右手上。然而这不是「模拟创星图」,而是十六夜全身放出的光芒正在往右手集中。 他体内的血液路径充满星辰粒子体,人体的内外都开始脱离时间概念。 十六夜的姿势非常拙劣,完全没有反映出三年以来因为总是吃瘪而去学习的武术。然而废灭者能够理解。 接下来要使出的一击正如字面所示,将会带著必杀之意从他手中击出。 「──『override with another crown』──!」 十六夜说出关键语,心跳和血流都提高到极限。 当名为模拟发光的现象笼罩他的那一剎那── ──逆回十六夜以第六宇宙速度冲上大帷幕。 * 那天晚上──两场激斗和三道光芒笼罩了亚特兰提斯大陆。 毕竟还是第一天,参赛者之间的冲突仅限于这两场。其他参赛者应该还在观察状况吧。 逆回十六夜回到山脚的小屋,一看清小屋里的人影后就狠狠咂嘴。 「……哟,你那边的结果如何?」 「没什么好说。自称『ouroboros』首领的男子逃走,我的化身则如你所见。」 拥有红玉眼眸的焰忍著笑意,全身上下都破破烂烂。 根据言行和力量,很明显里面并不是焰。 十六夜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快感,再度咂嘴后瞪向眼前的存在。 「化身啊……我完全没料到焰有资格成为你的化身──你到底打著什么主意,魔王阿吉.达卡哈?」 十六夜举起戴在右手上的b.d.a,带著愤怒表情往前踏了一步。虽然他之前先去帮助持斧罗摩脱离危机,但原本应该很想先处理这边。 被唤作阿吉.达卡哈的西乡焰哼哼闷笑几声,以表面恭敬实则狂妄的态度坐到床上。 「也没打什么主意。西乡焰打从一开始就是我的化身,只要稍微思考想必就能明白吧?明白这个化身处于最有可能取代我的位置。」 「绝对恶」──有可能使用「星辰粒子体」毁灭世界之人。 人类的未来会因为掌权者取得第三类永动机「星辰粒子体」后的失控行径而导致世界灭亡,这是十六夜做出的最后考察。不过这是在听完俄尔甫斯告知的真相后才得出的结论,也就是不久之前。 而且这个考察还有一点错误。 「可恶,被摆了一道。掌权者的失控是绝对恶的其中之一,但毁灭世界的人并不是掌权者,那只是最后的导火线。绝对恶并不是当事者,而是单纯的加害者。」 「没错。人类的文明,人类的进化,在人类追求生存的过程中,在这些轨迹中会出现必然脱落凋零的生命。由这份悲叹培育出来的人,才会成为『绝对恶』的天赐之子。」 这是稍微推论就能知道的事情。 由人类去毁灭人类的理由,简单来说只有三种。 原因就是既然是由人类自己去毁灭人类,那么实行的犯人无论如何都必须是「不会以战斗的结果要求人类必须提供回报」的存在。换句话说,掌权者并不符合这个条件。 因此可能的状况有三种。 第一个是「非故意的自灭」。 第二个是「把同样身为人类的自身灭亡也一起作为赌注的终极献身行为」。 第三个是──「对所有人类的复仇,连自身灭亡也包含在内」。 「所以会毁灭世界的天赐之子,其实是『有权利对所有人类展开复仇的人』──基于这层意义,西乡焰最接近加害者的立场,但同时也是被害者。因为在人类的原罪面前,这个不成熟少年心中怀抱的理想,实在过于弱小。」 魔王阿吉.达卡哈咧嘴笑著,声称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让人如此愉快。十六夜以带有怒火的视线瞪著他。 「……魔王,你是在嘲笑焰刻划下的轨迹吗?」 「怎么会,我打心底感到愉快,但是并非嘲笑。如果让你产生误会,我愿意表示歉意,吾之勇者。」 阿吉.达卡哈收起笑容,双手环胸。 然而他无法抑制愉快的心情,红玉眼眸里仍透著微笑。 「吾之勇者。原本我只有在西乡焰下定决心毁灭人类时才会显现,所以当你们两人的决心已经走上救济白化症黑人的方向时,我的灵格应该要从西乡焰身上完全消灭。」 「……哦?你的意思是发生了异常状况?」 面对十六夜带著怀疑的眼神,完全收起笑意的魔王点了点头。 「没错,以这次的仪式为开端,人类的未来已经完全固定在『救济』的方向。接下来只剩下太阳主权战争……但是,看样子有人想表示异议。」 不祥的风从两人之间吹过。 表现出不快感的魔王咂了咂嘴,透过窗口看向天空。 「……开始吹起衰微之风了。」 「衰微之风?就是那个什么最强的弒神者?」 「没错,被你们称为『衰微之风(end emptiness)』的怪物,无貌的魔王。那玩意儿得到附身对象,正打算以其他形式现身──这原本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像那样的未来,应该不存在于任何地方。所以你可以把现在的我当成历史的修正者。」 原本应该不存在的未来试图出现。 魔王抬起三颗头显露怒气,握紧拳头像是想把风抓在手里。 「吾之勇者啊,我忍辱把力量借给这个不成熟之人的理由有二。第一个理由,当然是为了迅速处理那个不识相的魔王。至于另外一个理由──是为了把挑战过『绝对恶』的所有勇者之魂确实送往未来。」 「…………」 和魔王的每一场战斗都有著明确的意义。 在魔王面前凋落的所有牺牲全都具备价值。 为了证明这一点,绝对不能让绵延至今的人类历史才走到途中就被迫断绝。 只是身为当事人的十六夜听到自己被称为勇者,似乎很不快地搔著脑袋。 「……哼,这事听起来很痛快,但是不巧,我正在忙著破解亚特兰提斯大陆的谜题。也不知道有多少空闲时间可以分给……」 「真是愚蠢的问题。你已经察觉亚特兰提斯大陆和『星之大锅』之间存在著明确的共通点吧?这是只要知道沉眠于希腊地中海的大锅就能立刻推测出的情报。」 呜……十六夜把话又吞了回去。就算肉体是西乡焰,但里面的意识不愧是大魔王。看来打马虎眼根本没有意义。 「……逆回十六夜,打倒『绝对恶』的吾之勇者啊。这是你的职责,也是必须欺骗黑暗,躲过命运的魔手──比星光更快到达未来的义务。」 「呜……!」 为了达到这目标的力量就是那东西,魔王指著十六夜的右手。 让人体化为模拟粒子来产生的光速运动。 魔王阿吉.达卡哈以灵魂之力引出的最后秘技。 「逆回十六夜,你要在衰微之风肆虐之前解开这个大陆的谜题。我相信不会是其他人──而是你,才是拥有『无偏见之眼』的人。」 「呜……等一下!你这混帐……!」 西乡焰突然失去意识倒下。先前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威胁感和压力已经消失,显然是魔王把身体还给身为化身的焰。 「可恶,居然自顾自地讲完自己想讲的话……我也有很多意见想说啊……!」 十六夜有一大堆话想对三头龙抱怨,那家伙却只把自己想讲的话一股脑讲完,然后立刻回去沉眠。 十六夜咬著牙瞪向天空,但是现在投身战斗的理由变多了。 太阳主权战争──挑战这个谜题和人类的未来并非无关。换句话说,其实所有一切都互有关联。 那么,要抓住那个三头龙的影子也并非不可能。 现在可以暂时接受他的操控,但是自己可没有打算一直被利用下去。就像是在瞪著命运的黑暗,逆回十六夜持续仰望著星空。 插图 序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音无 扫图:真妹控 录入:kid 郁郁葱葱的整片草原宛如绿色的地毯。 或许因为这天晚上是新月,地上的亮光看起来特别显眼。 每当有风吹过,身上发亮的小虫就会从草丛间飞舞而起,在只有星光的今晚成为照亮暗夜的贵重光源。 拥有锐牙利爪的四足野兽很有节奏感地踏著大地在草丛间奔跑。 把鼻子探进猎物挖掘的巢穴里妨碍猎物睡眠并以此为乐的行为,或许是身为食物链上层的从容表现,也像是在证明这片草原的丰饶。 即使已至深夜,自然资源丰富的亚特兰提斯大陆西方尽头仍旧充满了生命力。 ──在这样的西方尽头大地上。 彩里铃华正在大叫。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我一个人……哪有办法对付这种怪物啊啊啊啊啊啊!」 烟尘飞扬,地鸣声轰隆作响。 彩里铃华不断使出空间跳跃,逃离巨大岩石形成的怪物。 正在前进的岩块巨人每踏出一步都会踩碎大地,小鸟四处逃窜,野鼠也舍弃巢穴飞速逃离。 如果铃华只是普通地跑著逃走,恐怕早就被抓住了。 但是,就算她逃跑时会利用空间跳跃瞬间跳往远处,双方的距离却一直没有拉开。 (阿周那自作主张不见了!阿斯特里欧斯被原住民带走了!真不知道他们丢下我一个女孩子跑哪里去……!) 头发散乱的铃华拚命压抑著想哭的心情,继续逃跑。 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遭到岩块巨人追杀,毕竟自己只不过是想去寻找据说位于西方尽头的「赫拉克勒斯的石柱(pir)」。 再这样下去,还没到达目的地就会先被岩块巨人捏扁。 除了能够使用空间跳跃,彩里铃华只是个普通女孩。 「等……等一下……我已经……不行了……!」 她膝盖一软,用双手撑在地上。 岩块巨人伸出魔手遮挡住星光。 然而──就像是要击开那只魔手,一道闪电奔窜而来。 「奔驰吧!阿尔玛特亚!」 现场响起语气坚毅的少女喊声。在附近没有遮蔽物,地鸣声连连响起的这种状况下,少女的声音却惊人地迅速响遍周遭。 呼应著少女的喊声,闪电多次迸发。 若要比喻,应该把那种景象形容为闪电之枪吧。蛇行的闪电击碎了岩块巨人的右腹,接著在巨人身边绕行飞窜,彷佛是要继续发动追击。 (哇……哇……哇哇……!) 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铃华只能抱著头蹲下。 灼热的岩石碎块从上方落到她的周围,让火舌在翠绿的草原上逐渐扩散。若是平常也就算了,对于已经筋疲力竭无法逃走的铃华来说,此地完全是危险地带。 当大量的岩石如雨水般砸向她头上的那一刻。 先前发出喊声的人物甩著飘散成扇状的黑发,挺身挡在铃华的前方。 「呼……!」 叮铃──优雅的声音回响著。在宛如由铃声和笛音交织而成的优雅乐音驱使下,草原的大地高高隆起。 被闪电打碎的灼热岩石,被大地形成的屏障挡下。 岩块巨人挥动四肢攻击闪电,不过当然不可能追上。因为对手是真正的闪电。 闪电击碎巨人伸长的右手,再打碎追击的左手,最后摧毁试图咬上来的头颅。 (呜啊啊啊啊……!) 虽然岩块巨人已经崩毁,不过这下子或许碰上了更危险的怪物。对于至今的人生都和这种麻烦无缘的铃华来说,眼前状况只能用异常来形容。 另一方面──以闪电之枪击碎巨人的少女捡起被烧焦的岩块残骸。 「……真让人惊讶,原来亚特兰提斯大陆上也出现了这种怪物。」 「在北区和东区同样确认到其踪迹,说不定是在箱庭中被召唤出来。考虑到各处的战力已经因为太阳主权战争而集中,这种事态似乎有点危险。」 另外一人……声音听起来很理性的女性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 到了这时,用手抱著头趴下的铃华才总算冷静下来。 她抬起头,正好和两名女性视线相对。 (哇……居然一口气出现两个美女!) 其中一人是黑发随风飘动的少女,年龄大约是十八岁吧。 少女散发出清秀的气质,然而妆点她全身的红白服装倒是让人留下强烈印象。 明明打扮成这种可能会被大肆批评为奇装异服的模样却还能显得气质清秀,想必该归功于她本人流露出的教养风范。 连挂在腰间的日本刀也不会让她看来粗犷,反而展现出堪为典范的传统日本女性之美。 另外一人则是拥有傲人双峰的金发美女,头上还长著类似山羊角的物体。 黑发少女走向铃华,歪著脑袋对她搭话。 「那个……你不要紧吧?有没有受伤?」 「我……我不要紧,谢谢你们在我危急时出手相救。」 「嘻嘻,小事不必挂怀。既然你在这片大陆上,就代表你也是参赛者喽?」 「是的,我是和兄弟(义兄弟)……西乡焰与逆回十六夜一起参赛。」 黑发少女惊讶地「哎呀」一声,然后抿著嘴笑了。 「你说十六夜是兄弟(义兄弟)……难道你就是彩里铃华小姐吗?」 这下换铃华吓了一跳,她根本没预料到在这种地方碰上的人会说出十六夜的名字。 「是……是的,你认识我哥哥(义兄)吗?」 「当然认识。虽然彼此已经大约两年没见了,不过他是我重要的伙伴。」 「真是让人怀念……」黑发少女似乎很开心地回答。 铃华内心默默感到纳闷,觉得自家十六哥认识的人怎么都是些可爱的美少女。 另一方面,金发美女指向西边的水平线。 「主人,此地还很危险。只要再前进一小段路就会到达『赫拉克勒斯的石柱』,是不是先移动比较好?」 「我知道,阿尔玛。铃华小姐你打算怎么办?」 「啊……我……我也要去!得去确认一下到底有没有石碑!」 铃华站起来摊开地图。 听到她的发言,那个叫作阿尔玛的女性一脸惊讶。 「……石碑?你刚刚是说石碑吗?不是石柱?」 「啊……是的。柏拉图的原文被误译为石柱(pir),其实正确的翻译是石碑(stele)。所以这次的议题──『追溯多重叠合的星辰前行,造访古老英雄,揭发大父神宣言之谜』其中的『多重叠合的星辰』,应该是指『stele』的双重意义。」(注:石碑和星星在日文里都写成「ステラ」) 铃华开口解释,同时拿出这场游戏的「契约文件」。 羊皮纸上写著如下的内容: 「─ 太阳主权战争 ~失落的大陆篇~ ─ ※获得太阳主权的条件: 1参赛者之间彼此任意转让(包括游戏形式的自由对战)。 2解开并进行记载于附件大陆地图上的游戏。 3而且必须表现出最符合游戏的行动,才会被授予太阳主权。 4                   (日后追加)。 ※大陆内禁止事项栏: 1禁止参赛者离开亚特兰提斯大陆。 2如果参赛者试图离开,必须解开胜利条件的谜题。 3参赛者在大陆内不得杀害参赛者。 ※关于登陆的顺序: 在精灵列车内赢得最多场游戏的人可以选择登陆地点。 登陆后,请自行负起责任并基于各自判断来度过为期两星期的游戏期间。 ※第一战胜利条件: 追溯多重叠合的星辰前行,造访古老英雄,揭发大父神宣言之谜。 太阳主权战争进行委员会 印」 另外,第二张的地图上标示著: 东方的「圣托里尼的迷阵byrinth)」。 北方的「养牛人的放牧场(farm)」。 南方的「山铜矿山(oreikhalkos mine)」。 西方的「赫拉克勒斯的石柱(pir)」。 再次确认过「契约文件」的内容后,阿尔玛以很感兴趣的态度看向铃华。 「嗯……如果有『契约文件』和柏拉图的原文,确实可以那样推测。不过关键的原文是在哪里看到的?」 「原文被保存在罗马教廷的机密档案馆里,最近开放给一般民众阅览。」 「……罗马教廷?意思是在梵蒂冈?中间有什么原委?」 「呃……我也不知道中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演变成由梵蒂冈保管。」 「那么你又是基于什么理由来推测出这里是属于希腊圈的土地呢?要判断那是拉丁语的误译,必须先百分百确定这片亚特兰提斯大陆位于希腊圈才行吧。」 「啊,那方面倒是出乎意料地很快就找到了证据。因为西方大地的淹没遗迹里有刻著拉丁语的石柱,我的兄弟也说这里的地质和希腊极为相近。」 释天大概是考量到这些,才会让他们把调查地质用的研究器材也一起带来。虽然累计的开销高达五亿日币,不过总算是没有白白浪费。 听到她的回答,眼神不再那么严厉的阿尔玛提出最后的疑问。 「原来如此……那么,这是最后一个问题。这片大陆上留有进行过灌溉农业的痕迹,然而古代的希腊……也就是亚特兰提斯大陆被认为存在的时代应该尚未发展出灌溉农业。这个谜题你要如何解开?」 「呃……总而言之,这里就是文明圈和其他国家有交集的地域吧?而且树种和南国相近,原住民们还戴著牛面具。综合以上条件……」 在脑内摊开世界地图的铃华排列出先前经过考察的关键字。 ──古代希腊世界尚未普及的灌溉农业痕迹。 ──温暖的气候以及近似南国的植物与生态系统。 ──是盛行牛信仰,还把牛用在装饰上的地域。 既然有不同文明圈交集,就代表这个地方必然位于各个文明圈的边界上。像这样集聚了文明的地域并不多。 隔著海洋把希腊圈和埃及圈串连起来的土地。 把这些全都连接起来的场所──答案只有一个。 「应该是离克里特岛……非常近的地方……吧?」 讲到这边,铃华才终于回想起来。 阿斯特里欧斯之所以会在前来此处的途中被原住民带走,或许是起因于和克里特岛有关的理由。 看到铃华对答如流的表现,阿尔玛的眼中闪出光芒。 「……了不起,真是优秀的人才。」 「咦?」 「没什么,请不要在意。铃华小姐,既然你已经把谜题解析到这种地步,那么一起行动也没什么不妥。虽说彼此是竞争对手,不过进展深度相同的话就可以另当别论。我们结伴前往赫拉克勒斯的石碑吧。」 阿尔玛的态度突然软化,而且还露出笑容。 铃华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觉得满脑子都是问号。 黑发少女傻眼地叹了口气,才以突然想到什么的态度看向铃华。 「话说起来,我还没有报上名字呢。可以让我介绍一下自己吗?」 「啊……好的!当然可以!」 铃华挺直身子,一脸紧张地回答。既然黑发少女和当时就是个问题儿童的十六夜认识,表示她肯定也是受过十六夜连累的被害者之一。因此,无法预料对方究竟会抱怨什么的铃华才会不由自主地做出这种反应。 ……然而铃华并不知道,这名少女绝对不是十六夜的被害者。 实际上,她正是和逆回十六夜一起被召唤来此的同梯兼共犯。 少女提起长裙的裙襬,露出有点淘气的笑容,对著新玩伴报上自己的姓名。 「初次见面,我叫久远(kudou)飞鸟。是从战后不久的昭和时代被召唤而来的异乡人之一。」 * 久远飞鸟、彩里铃华、阿尔玛特亚都自我介绍完毕后,三人开始走向目的地。 路上,飞鸟从铃华那里听说了十六夜的现况。 「往返于外界和箱庭之间吗……原来十六夜也做了和我们一样的事情。」 「飞鸟小姐也来过我们的时代?」 「嘻嘻,不是喔。我有事要去平安时代处理,所以是在十一世纪到十二世纪之间来回。」 「源平合战那时期吗!呜哇!让人超级好奇!」 在途中意气相投的飞鸟和铃华一起来到位于大陆西侧边缘的岬角。 这里的岩石上覆盖著薄薄一层短草,地层因为多次的地壳变动而隆起,形成了落差很大的凹凸地形。 从难以行走的此处望向大海,会发现绿色突然消失,下方是陡峭到宛如有人拿著斧头以蛮力劈出的断崖绝壁。 崖壁长久以来都受到风雨侵袭和海浪拍打,顽强拒绝人类进入,能够在此营生的只有承受强风仍旧展翅飞翔的海鸟。 「话说回来……没想到目的地会藏在这种断崖绝壁边缘的横向洞穴里,要偶然发现这种地方想必很难吧?」 「那倒不一定。就算没能解开谜题,应该还是会有很多人前往『赫拉克勒斯石柱』的所在地。因为只要知道亚特兰提斯大陆位于希腊圈,即使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大概也会抱著瞎猜的心态过来晃晃。」 地图上记载了圣托里尼、山铜、养牛人等和亚特兰提斯大陆有关的关键字。 不知道这些关键字是否只是一种误导,或是有什么应该遵守的前往顺序。 就算只有一知半解的知识,恐怕还是会有许多参赛者前来此地。 「话虽如此,会热心搜寻悬崖上横向洞穴的人应该很少吧。机率是四分之一,要是没有把握,大概要再乘上四分之一。」 「嘻嘻,也就是说只要一切顺利,我们会是第一个到达的参赛者……不过铃华小姐的空间跳跃真是帮了大忙,不然我差点得穿著长裙跳下悬崖。」 「这……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啦!」 铃华挥著手谦虚回应。 悬崖边的风势当然比较强劲,跳下去之后还有途中可能会被强风吹偏位置的风险。而且最重要的是,穿著长裙跳下去肯定会形成不太雅观的画面。 沿著横向洞穴前进的阿尔玛不解地歪著头发问: 「没想到铃华小姐会使用空间跳跃,真是让人吃惊。要知道这种能力在恩惠当中也属于比较珍贵的类型,你是在哪里入手的呢?」 「这是与生俱来的能力,我从懂事时就能够使用。」 阿尔玛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感兴趣。 「哦?天生的恩惠……也就是在外界会被称为超能力之类的能力。这件事真是非常有意思。因为在我的时代,恩惠必定是由神灵、星灵、龙种这三个种族所赋予的力量,或是被作为考验。」 「考……考验也能算是恩惠吗?」 「要看情况。因为一旦诸神不给予考验而袖手旁观,人类的历史本身有可能会在那个阶段完全断绝……当你们明白这场游戏中提到的『大父神宣言』之谜后,应该就可以学习到人和神之间的关系性。」 抿著嘴微笑的阿尔玛特亚保持愉快心情继续往前走。 铃华靠近飞鸟,小声开口发问: 「我总觉得阿尔玛小姐很有智者的风范呢,而且也很了解希腊神话。」 「那当然,因为她是希腊的女神。」 「女……女神?」 「嗯,而且她还养育过希腊神话的主神宙斯。」 「你说什么!」铃华忍不住大叫。 根据阿斯特里欧斯他们的讨论,主神宙斯就是这次议题中提到的「大父神」。既然阿尔玛是养育过宙斯的女神,就算可以跳过解谜步骤直接知道答案,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可……可是……那个,这样真的不要紧吗?」 「什么意思?」 「要是知道游戏解答的人也参加解谜,感觉这场游戏就不能作为有效的竞争……」 「关于那方面请不必担心。我的目的是培育主人,而不是让主人获胜。我会给予提示,但是不会提供答案。」 「……就是这样。毕竟是位女神,世上一般的随从定义可没办法套用到她身上。」 「唉……」飞鸟叹著气,往横向洞穴的深处前进。 她探头观察高低落差很大的洞窟前方,可以看到昏暗的岩石裂缝一直往下延伸。 然而很不可思议的是,内部还是有著些微亮光。 抬头看向上方,会发现洞顶有东西像星星一样闪烁。 其实那是会发光的黏液,似乎有什么在捕食被光源吸引而来的小虫。这片光网布满整个洞穴,为三人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整面墙壁上都是层层叠叠的伞状钟乳石,蠢动的虫子造成的闪烁光芒照亮那些钟乳石,让阴影看起来像是诡异的人脸。然而另一方面,一节节累积起来的石笋与石柱耸立于各处的光景又显得庄严,呈现出宛如神殿的样貌。 才刚到达接近洞窟最深处的地方,走在最前面的阿尔玛张开双手挡住两人。 「──请等一下。」 「怎么了?」 「前面有人,主人也请提高警戒。」 阿尔玛那带著紧迫的语调让两人也换上认真表情。 既然能比任何人都更早来到此地,就代表对方已经解开「契约文件」上的谜题,智谋想必非比寻常。 阿尔玛躲在洞壁的阴影后方,窥视最深处的空间。 那里传来年幼少女的声音。 「……嗯……嗯,我知道啦。这点小事我一个人就能做到,詹姆士你担心过头了。」 (……小女孩?) 说话者拥有一头宛如金线的柔亮长发。 在类似火把的微弱光芒下依旧显得滑顺动人的长发夺走了阿尔玛的视线。虽然她已经活了很久,却也没看过几次如此美丽的金发。 少女左右晃动著身体,彷佛是一只拥有漂亮毛皮的小动物在嬉戏。 「她似乎在和什么人对话……那个黑色物体究竟是……?」 「哎呀,那应该是转盘式电话的听筒吧?」 飞鸟从旁边探出头,跟著她这样做的铃华也开口补充。 「是很古早的东西呢,我只有在以前的电影里看过转盘式电话。话又说回来,那东西有连上线路吗?」 「没看到类似电话线的东西……总之,应该是模仿转盘式电话外型的联络用小道具吧。」 这肯定是道具制作者本身的兴趣。 阿尔玛再度竖起耳朵,偷听金发少女的发言。 「詹姆士说得没错,『赫拉克勒斯的石柱』其实是石碑。『多重叠合的星辰』这句话则具备了双重的意义……咦?问我一个人有没有问题?这……这点小事才不会有什么问题呢!我都十二岁了,已经是出色的淑女了!」 金发少女鼓起双颊,似乎很不开心。 根据这些发言,她大概和飞鸟与铃华一样是参赛者。然而以竞争对手来说却过于年幼,简直像是被派出来帮忙跑腿的小朋友。 「那……那个,把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丢著真的妥当吗?」 「……也对,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危险,我们应该可以出面吧?」 「不,还是再收集一下情报比较好。对方率先到达此地,而且已经解开谜题,很有可能获得了某种优势。」 阿尔玛劝退两人,继续警戒著金发少女。 即使对方是个小孩,鲁莽靠近依然有可能发生危险。 因为其他地方也就算了,这里可是箱庭的世界,不属于人世的魔境。 无法否定小孩其实是食人怪物的可能性。 「嗯……咦?姨母大人?啊……是!我一个人就把事情办妥了!我们是第一个!姨母大人……蕾蒂西亚姨母大人您也感到高兴吗?」 金发少女兴奋地跳来跳去,这句话却让飞鸟也同样吃了一惊。 「她说蕾蒂西亚姨母大人……咦?蕾蒂西亚?」 柔亮到会让人误以为是金线的发丝和红色的眼眸。五官带著稚气,不过和飞鸟认识的蕾蒂西亚颇为相似。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样的外表非常有可能是吸血鬼。 飞鸟冲出遮蔽处,直接靠近那个金发少女。 「咦……等……等一下,主人!」 她突如其来的行动让阿尔玛吓了一跳,铃华也吓了一跳。 金发少女更是大吃一惊。 她松手放开的转盘式电话听筒在半空中转了三圈后落地,一路滚到飞鸟的脚边才停下。 飞鸟动作迅速地捡起听筒,在太阳穴冒著青筋大叫: 「我说……蕾蒂西亚!你现在人在哪里!」 「这声音……难道是飞鸟吗?」 「没错!从春日部小姐寄来的信里得知你失踪了之后,我一直很担心!居然没打声招呼就消失,我们家的侍女长有这么不懂礼仪吗!」 「抱……抱歉,我真的觉得很过意不去,你可以先听我解释一下吗?」 飞鸟一个劲地怒声斥责,蕾蒂西亚只能一个劲地乖乖挨骂。 这出乎意料的状况让金发少女整个人僵住,只剩下嘴巴不断一开一合。碰上这种突然有个女人冒出来抢走自己听筒的状况,她的反应或许只能说是情有可原。 旁观的铃华不知所措地对身边的阿尔玛开口提问: 「……那个,请问蕾蒂西亚小姐是谁?」 「主人以前的女仆。」 「女……女仆吗?」 「没错,外表是金发美少女的吸血鬼女仆。」 「外表是金发美少女的吸血鬼女仆吗!真不愧是异世界!」 在铃华原本的世界里,别说很难见到真正的女仆,甚至根本没有机会听到相关的消息。 而且这位女仆还是金发美少女吸血鬼,可以说在战力方面也拥有压倒性的实力。 「那么,蕾蒂西亚你现在人在那里?平安吗?」 「真要说起来……大概算是平安吧。基于某些原因,我目前在照顾自己的外甥女。至于详细情况,我希望你去问十六夜他们,『no name』前身的成员应该也在那里。」 「哎呀?」飞鸟发出感到意外的声音。 「『no name』前身的成员?你是指你自己和克洛亚先生以外的人?」 「飞鸟,我有个这辈子唯一的请求,你愿意帮忙吗?」 「哎呀?讲什么『这辈子唯一的请求』,实在太见外了。既然是相隔这么久才联络上的同伴,我已经准备好以低利率来帮忙喔。」 飞鸟以略带挖苦的语气来开著玩笑。 在听筒的另一边,原本一脸严肃的蕾蒂西亚也忍不住拉起嘴角。 「谢谢你,果然出外就是要靠主子……那么我有一件事想商量。只要短时间就好,能不能麻烦你照顾一下我的外甥女拉弥亚?」 「咦!」 这次轮到金发少女──蕾蒂西亚的外甥女拉弥亚发出整个走了调的惊叫声。 她从飞鸟手上抢走听筒,对著蕾蒂西亚大叫: 「姨……姨……姨母大人!身为代理盟主的我离开共同体恐怕不太妥当吧!而且您居然要把自己的外甥女交给陌生人类……」 「确实是很大的损失。而且尽管只是暂时,和你分开还是让我心如刀割又痛苦万分。我知道拉弥亚你很聪明也有实力,最重要的是,必须和可爱外甥女分开让身为姨母的我满心苦楚。」 「是……是那样吧?没错吧!」 「但是,拉弥亚。那些人是我的恩人。如果没有他们,我会在箱庭都市的外侧成为奴隶,过著被好色之徒玩弄的日子。」 听到蕾蒂西亚告知的事实,拉弥亚的表情整个绷紧。 这是逆回十六夜、久远飞鸟、春日部耀被召唤到箱庭之后没多久的事情。 那时,根据地位于东区五位数的「perseus」打算把蕾蒂西亚卖掉。每一个箱庭的吸血鬼都拥有美丽的外表和金发,还具备与生俱来的强韧肉体。然而这样的吸血鬼其实有著绝对的弱点。 吸血鬼无法承受太阳光直射。他们如果想在阳光下生活,必须受到箱庭的大帷幕保护。 对于吸血鬼们来说,没有大帷幕保护的箱庭都市外侧就和天然的牢狱没有两样。而当时的「perseus」,正是准备把蕾蒂西亚当作奴隶卖到那种地方去。 「我们和外界印象中的一般吸血鬼是不同的存在。虽然只有一个弱点,代价却是这个弱点足以致命。万一真的被卖到箱庭都市外侧……我能做到的事情恐怕只剩下为了保住尊严而自我了断吧。」 「……姨母大人。」 「飞鸟是我的大恩人,你们能像这样相遇也是某种缘分,你愿不愿意助她一臂之力呢?」 对话到此短暂中断。 然而,拉弥亚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冷漠。 「姨母大人,对方是人类。考虑到我们的最终目标,实在不该和他们亲近。」 先前的稚嫩已经被彻底压抑。 对人类的明确轻蔑、厌恶以及愤怒让拉弥亚的幼小身体开始颤抖。 「我绝对不会忘记……是人类的偏见怨恨和诗人的享乐导致身为吸血鬼女王的母亲大人变成了那种怪物──我应该告诉过您,自己的愿望就是要让人类受到报应,让诗人彻底绝灭吧?」 拉弥亚用寂寞的语调倾诉著,彷佛是在苦苦恳求。她的声音里混合了亲爱之情和依存之心,还透露出彷佛随时会消失的虚幻感和可能随时会燃起的怒气。 要是做出错误的反应,拉弥亚说不定会立刻把亲爱转变为爱恨交织。 蕾蒂西亚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依然谆谆教诲般地说道: 「……拜托了,你能为了我这个不中用的姨母挽回王族的名誉吗?毕竟一旦达成我们的目的,就再也不可能报恩了吧?」 「……我明白了。不过,我只答应这次。事情结束之后,姨母大人和他们就再也没有任何瓜葛,姨母大人会成为只属于我的姨母大人。您愿意定下承诺吗?」 「谢谢你,拉弥亚。把听筒再拿给飞鸟吧。」 拉弥亚狠狠瞪了飞鸟一眼才把听筒丢给她,然后无视众人,找了个平坦的岩石坐下。完全无法掌握现在是什么状况的飞鸟走到拉弥亚听不见对话的地方,开口对蕾蒂西亚提问: 「……那个,蕾蒂西亚?到底怎么回事?」 「抱歉,我的外甥女拉弥亚就拜托你们了……要是只靠我一个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拯救那孩子。」 听到蕾蒂西亚充满无力感的语调,飞鸟叹了一口气。 同时,她也大略想通了状况。 (总而言之……蕾蒂西亚离开「no name」的原因,就是和她这个外甥女拉弥亚有关。) 不知道是拉弥亚被当成了人质…… 还是遭到欺骗…… 或是被某种恩惠洗脑? 蕾蒂西亚似乎没有说明详细状况的权利。 「……你真傻。要是当初找我们商量,我和十六夜都会立刻赶回来。」 「……我无话可辩解。」 「算了,也没关系。仔细想想,同样离开的我其实也没什么立场对你说三道四。因为不知道内情所以目前没办法说什么,总之我会试著和拉弥亚小姐一起行动,然后用我自己的方法来解决问题。这种基本方针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我可以放心把她交给飞鸟……交给我的主子。毕竟过去是原石的问题儿童已经修行了两年,肯定变得比我自己更加能够依靠。」 「嘻嘻,这方面你可以期待。那么,蕾蒂西亚你自己也要多小心。」 蕾蒂西亚点头回应飞鸟的可靠发言,然后挂断电话。 在此同时,听筒变成恩赐卡,回到拉弥亚的手中。这种从未见过的机能让飞鸟的好奇心有点发作,不过现在不是在意那种事的时候。 她清了清嗓子,回头面对拉弥亚。 「呃……我可以叫你拉弥亚小姐吗?我叫久远飞鸟,是太阳主权战争的参赛者之一。」 「……我知道,那边的女神是阿尔玛特亚吧?」 「哎呀,你连在下也认识吗?」 「当然。这次游戏的内容,对你来说根本不算是谜题吧?为什么没有早点到达?」 「因为我的目的是要让主人成长,不是让她获胜。」 拉弥亚不屑地哼笑一声,大概是认为阿尔玛的心态太松散了吧。就算她是个外表惹人怜爱的少女,这种举动还是一点都不可爱。 然而不知为何飞鸟却露出笑容,以亲切态度靠近拉弥亚。 「好,我们行动吧。洞窟深处看起来很暗,你要不要和我牵手?」 「不需要,被当成小孩实在让人不快……还有,第一个到达的是我们的共同体,这点没有退让的余地。」 「没问题,这点道理我懂。」 「不过,能找出这个地方还真是有一套,毕竟光凭一般水准的知识根本不可能到达这里。不愧是吸血鬼的王族,这精彩的智慧和勇气叫人怎能不赞赏呢。」 阿尔玛满脸堆笑,把拉弥亚奉承了一番。 原本嘟著嘴巴的拉弥亚稍微放松表情,得意地挺起胸膛拨了拨金发。 「那是当然。我们的共同体里有一个确定是『最强』而唤出的游戏掌控者,无论对手是谁都无法赢过他。」 「……哦,居然说是『最强』的游戏掌控者吗?」 阿尔玛的笑容透出犀利。 在这个聚集了修罗神佛的箱庭世界里,「最强」之名号绝非那么随便的东西。 无论是神灵还是英杰,都是在一个世界里能立于顶点的存在。而这个箱庭世界,就是汇集了那种存在的地方。 因此在箱庭里,当然不能轻易讲出「最强」两字。 正常情况下阿尔玛会以嘲笑回应,不过这时她选择暂时把嘲讽放到一边去。 实际上,要来到此地必须具备相称的知识。有铃华那样靠著地缘政治学的见解来进行推测的人,也有光因为「赫拉克勒斯的石柱」这条件就前来一探究竟的人。 然而──根据拉弥亚和蕾蒂西亚先前的对话,他们似乎是基于正当的推理才能找到这里。 而且必须和铃华一样看过柏拉图的原文,否则不可能做出正确的推理。 「既然自称是『最强』,那么我也该基于礼仪请教一下。你们的游戏掌控者是根据何种手段才会提议你前来此地呢?」 「那种谜题,只要看过柏拉图的原文就能立刻解开。只是那东西被保管在无法轻易翻阅的场所,所以如果无法推论出『原文是基于什么原委才会被保管在那种地方』,就不能称得上是完美。」 听到拉弥亚的回答,飞鸟和铃华都看著对方点了点头。 铃华先前说过,她是因为柏拉图的原文开放给一般民众阅览才能得知内容。可是拉弥亚并不知道这个消息。 这个矛盾代表了非常大的意义。 (对方的游戏掌控者来自柏拉图原文被开放给一般民众之前的时代,也就是和十六夜等人不同的时代。) (而且那个人物不但能推论出原文被保管在罗马教廷机密档案馆里的原委,在梵蒂冈也能吃得开……咦,好像不太妙耶?) 机密档案馆开放给一般民众阅览是近代以降的事情,只有一般关系的外部研究者根本无法进入。就算能够推理,要是没有足够的身分,恐怕连原文是否存在都无法确认。 (……原来如此,难怪她会想要夸口是最强的游戏掌控者。毕竟太阳主权战争是代表箱庭的大舞台,虽说这是状况和立场刚好契合的结果,不过只要能成功拔得头筹,为了打响名声,采用这种手段也是一种办法。) 阿尔玛决定对这个自称「最强」的评价打点折扣。 至少已经确定那个游戏掌控者是「和罗马教廷有某种关系的人物」。 要从对方手中夺得优势,这样已经十分足够。 「嘻嘻,拉弥亚小姐的友人真是优秀。如果有机会,希望能承蒙对方指导一二──那么,我们差不多该回归正题了。」 阿尔玛往前踏出一步。 最深处房间里的石碑彷佛等候已久,正在散发出微弱光芒。 拉弥亚慌慌张张地把试图碰触石碑的阿尔玛推开,挺起胸膛摸向石碑表面。 * ──众人的视界都被白光覆盖。 即使闭上眼睛仍旧刺眼的闪光让所有人都反射性地护住自己的脸。阿尔玛特亚瞬间察觉到这是「境界门」打开了,却无法判断会被传送到哪里。 她做好备战准备,委身接受转移── 于是,一行人突然被丢进另一个洞穴的半空中。 「哇!」 「呀啊!」 「主人!」 阿尔玛特亚把飞鸟和铃华拉向自己,一起落进洞穴下方的湖泊。拉弥亚从容地展开黑影之翼飞翔,不屑地看著掉下去的三人。 居住在钟乳洞里的光虫是只有此地才能看到的生物。 虽然被「境界门」转移到其他地方,但是她们并没有离开亚特兰提斯大陆。 确认现状之后,拉弥亚叹了一口气。 (那些人毫无戒心地掉下去,难道都没有想过湖水里面可能有毒吗?) 光是要碰触陌生土地的水就必须提高警觉,直接跳进水里更是完全不该做出的行为。毕竟这里可是不知道栖息著何种怪物的地方。 而且,还必须考虑到有可能会因此受到咒术之类的攻击。 (真是的,居然要我和水准这么低的人们一起行动……姨母大人到底在想什么啊?) 拉弥亚不满地鼓起脸颊转开视线。 看在她的眼里,大概只有阿尔玛特亚一个勉强符合认可标准。 毕竟对方是养育过那个能与神王因陀罗并称的著名最强神灵──大父神宙斯的女神,保持警戒才是最佳的做法。 关于这次的亚特兰提斯大陆之谜,阿尔玛特亚也有可能独占了某些情报── (啊……原……原来是这样!) 拉弥亚的表情一口气亮了起来。 (只要从阿尔玛特亚口中打探出大父神宙斯的情报,进行游戏时就能占有优势!所以姨母大人是要我成为间谍!) 总算想通的拉弥亚开心地挥著双手。蕾蒂西亚绝对不是对自己感到厌烦,这个行动也确实有著意义。 既然已经决定,现在必须思考讨好她们的作战策略。 靠近湖面的拉弥亚露出高高在上的笑容,展开黑影之翼。 「真没办法。好啦,抓住我吧。」 「得……得救了……!」 「呜喔喔……总觉得来到箱庭之后常常往下掉!」 飞鸟和铃华都抓住拉弥亚的影翼,开始往岸边移动。 阿尔玛似乎很舒服地自行游向前方,率先确认周遭的安全。 这个地底湖上方的洞顶很高,位置似乎比先前的洞窟更深。注意到设置在地底湖周围的街灯后,阿尔玛惊讶地瞪大双眼。 「这是……煤气灯吗?」 「煤气灯?」 「就是以天然气为燃料的街灯。看样子此地到处都冒著天然气……说不定这里位于地下好几千公尺。」 「但是既然有街灯,表示有人居住吧?」 听到铃华的推测,三人都点头同意。先前的钟乳洞顶多只有五十公尺,可是这个地底湖光是到洞顶的距离至少就有五百公尺。 飞鸟拧著裙襬挤水,以感到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洞顶。 「这个地底湖看起来不像是人造物,是精灵们的作品吗?」 「这里的氛围神圣到不像是精灵的居处,我想制作者恐怕是神灵吧。根据这种在力学上具备高耐久度的造型,可以推测出此处应该是地母神之类的神灵所造出的场所。」 阿尔玛眯起眼睛观察洞顶。为了防止崩坏,洞顶被建造成描绘出曲线的圆筒状,藉此避免空洞随随便便就被压垮。 「精灵造出的自然洞窟不可能呈现那样的形状,所以毫无疑问是神灵的作品。」 「那么这里肯定是神圣之地,而且还有整修出的道路,说不定原住民们就在附近。我们可不能以现在这种模样去见对方。」 飞鸟把裙襬往外一扫,于是身上衣服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乾了。铃华也发现自己的衣服和落水前没有两样,眨著眼睛很是惊讶。 明白衣服是瞬间变乾后,她开心地转著圈说道: 「哇啊……总觉得这种魔法在下雨天会很有用!」 「嘻嘻,其实不是魔法,而是我的新伙伴有这方面的专长……来,伽拉特亚,不要怕,出来打声招呼吧。」 于是,有个小小的精灵从飞鸟的长发后面探出脑袋。 虽然这个名叫伽拉特亚(gtea),把亚麻色头发绑成辫子的精灵满心警戒地瞪著铃华,铃华却兴奋到两眼放光。 「这……这是小人吗?天哪真是超可爱的!」 「是小人型的精灵喔,在希腊似乎被称为『宁芙(nymph)』。」 在希腊的传说中,自然灵的高阶种「宁芙」扮演了各式各样的角色,其中甚至还有能够和神灵匹敌的精灵。 被这份可爱吸引的铃华拚命克制想伸手把精灵捧在手上的冲动。 「请……请问我可以摸她吗?如果讲得具体一点,就是可不可以让我把她捧在手掌上,戳一下看起来很柔软的脸颊呢?」 「这个嘛……可以吗,伽拉特亚?」 「不……不要!」 飞鸟笑著开口发问后,伽拉特亚红著脸用力摇头。 看样子她是个很害羞的精灵。最后,还是带著戒心的伽拉特亚动作迅速地躲回飞鸟的脖子后面。 「哎呀……真是抱歉,铃华小姐。大概是刚刚从高处掉下来让她吓到了。」 「不不,请不必介意!我会自己拟定作战计画,找机会和她建立交情!只是伽拉特亚真的很厉害呢!每个精灵都能做到这种事吗?」 「不,这是因为她是水边的精灵。原本是斯库拉(sky)──」 「斯库拉?」 「呃,斯库拉是和这孩子一样的水边精灵,也是我的新伙伴之一。我曾经接受斯库拉的请求去消灭魔女,她们就是在那时和我亲近起来。多亏有伽拉特亚一起行动,让我不必担心箱庭里经常出现的掉落型陷阱,还能立刻判别水质是否有害。」 「……哦?」 在旁边听著对话的拉弥亚挑了挑眉毛。她原本以为飞鸟等人是毫无对策地掉进湖里,不过听起来还是有顾及到基本的危机管理。 当三人在闲聊时,阿尔玛忙著检查类似石碑的东西。 「主人,这里的湖畔有下一个石碑。」 「你办事的动作真快,阿尔玛。」 「等一下!之前有讲好第一个摸的人是我吧!」 拉弥亚小跑过去,挡在阿尔玛和石碑之间。 和先前不同,这里的石碑上刻有文字。 飞鸟等人从拉弥亚后方探头看向石碑,阅读上面的内容。 「 ─ lost antis fastmission ─ 探访古老英雄之人啊, 在此认可汝等的智慧,同时开启新的考验。 打倒海魔,展示自身之武略吧。」 在一行人阅读完内容的那一剎那──地底湖开始卷起一个大漩涡。 触手和水流一起窜出,在碰触到洞穴顶部的同时抓起钟乳石。看到被折断的钟乳石如雨滴般落下,阿尔玛立刻变化成钢铁防护罩覆盖住所有人。 飞鸟从旁边找了个空隙,观察从地底湖中出现的敌人。 「……原来如此,意思是测试完智力后就轮到武力吗?这场游戏的核心概念或许已经呼之欲出了。」 「现……现在不是说那种事情的时候吧!我们必须赶快往里面逃!」 「好了好了,冷静一点──阿尔玛,你知道那是什么吗?希腊系的怪物?」 「不,我不确定。既然对方拥有海绵状的触手,外型应该和海兽卡律布狄斯(charybdis)相近,但是……」 阿尔玛难得讲话如此吞吞吐吐。 和飞鸟一样探头观察的拉弥亚刚看清敌人就皱起眉头。 「哦……原来是具备神格的海兽,那玩意儿根本已经是神兽了。」 「神兽?」 「没错,虽然只是低级,不过也是一种神灵。我记得卡律布狄斯是大地母神盖亚的女儿吧?如果这个地底湖确实是神圣的场所,那么这东西大概是被召唤来当守护者吧?」 神兽卡律布狄斯──是隶属于希腊神群的海兽。 据说卡律布狄斯是大地母神盖亚与海神波塞顿的女儿,由于犯下过错,被变成负责守护义大利美西纳海峡的海兽。 这只神兽在隔开陆地的海峡中制造出大漩涡,阻挡渡海英雄的旅途。 (既然是盖亚直系的神兽,等于差不多和刻耳柏洛斯(cerberus)同格吗……算了,反正不是我的对手。) 拉弥亚考虑著自己该怎么行动。只要稍微提起干劲,要打倒这种程度的敌人可说是易如反掌,至少她的实力确实绰有余裕。 和外界的吸血鬼相比,拉弥亚的种族拥有不同的生态系统,甚至可以断言他们和被认为怕水的吸血鬼几乎没有任何关系。因此这种程度的水流对她不会有什么影响。 不过……拉弥亚并不确定身为「ouroboros」盟主之一的自己随便展现实力的行为是否恰当。 「阿尔玛特亚,你应该能轻松打倒对方吧?」 「啊……嗯……这个……」 「你要知道海兽之类的生物能让雷电扩散消失,就像有闪电击中海面时并不会发生什么事,甚至连海里的鱼也不会怎么样。」 海水有著较高的导电率,就算被闪电击中,能量也会在海面就分散传导出去,因此落雷很少夺走海栖生物的生命。 要是敌人浮在水上也就算了,一旦潜入水中,用闪电攻击几乎没有效果。 「使出能把地底湖整个炸翻的威力或许可以另当别论……不过,如果那个真的是传说里的卡律布狄斯本人,我有点不忍心那样做。因为她和斯库拉她们一样,都有著被变成怪物的传说。」 飞鸟的表情突然染上不快的神色。 她把手放到腰间的日本刀刀柄上,瞪著潜入湖底的海兽。 「……原来如此,那么该轮到我上场了。」 「我必须待在这里保护铃华小姐,您一个人没问题吗?」 「没问题。铃华小姐、拉弥亚小姐,你们不可以离开这里喔!」 看到飞鸟以轻快脚步冲了出去,铃华惊讶地大叫: 「等……等一下!飞鸟小姐!」 飞鸟以破竹之势躲过落下的钟乳石,一口气缩短距离到达湖畔。她单手举起破风笛,和先前一样让大地隆起化为屏障。 卡律布狄斯判断目前的攻击对飞鸟没有效果之后,随即在地底湖里制造出巨大的漩涡,显露出自身的样貌。外型很像是巨大的水母,不过伸长的无数触手上可以看到类似利牙的尖锐物体。 看起来有点像是一条条大蛇呢……飞鸟面露苦笑。 万一被触手抓住,飞鸟的细瘦身体肯定会被轻易咬裂。 然而飞鸟却展现出不像是普通少女的俐落脚步,接二连三地躲过触手,甩著裙襬往前冲。 「啊哇哇……!我……我也该出手帮忙才行……!」 「你最好别那样做。而且这点小事,那个人应该可以应付吧?」 拉弥亚事不关己地丢下这句话,铃华则是慌到手足无措。 不过拉弥亚的预测很正确。 数量超过一百根的触手虽然都伸长著想要缠住飞鸟,却连她的裙襬都摸不到。从地底湖的底部现出巨大身躯的卡律布狄斯掀起几乎高达钟乳洞顶部的龙卷风,试图牵制飞鸟。 (身体能力方面大概是半神半人……不过是我多心吗?总觉得肉体和精神似乎并没有完全契合。) 拉弥亚发现和优秀的身体能力相比,飞鸟的脚步运用并不太稳当。 甚至还觉得就像是不同的个体结合为一,结果却出现歪斜。证据就是在龙卷风的吹袭下,只不过是放低重心就能抵御的攻击却让飞鸟难以因应。 只是──飞鸟挥动破风笛后,她的周围出现平静无风的空间。趁著这个大好机会,飞鸟一口气前进。 来到湖水淹过脚踝的位置后,飞鸟拿出恩赐卡大叫: 「抱歉我要下猛药了,首先要把你从湖里拉出来──来吧!迪恩!」 两根巨大的钢铁手臂突然从地底湖的湖底冒出。虽然不知道它先前是藏身于何处,来自自身脚边的奇袭还是让卡律布狄斯发出凄厉叫声。 「pugeeeyaaaaaaaa!」 「deeeeeeeeeeeeen!」 被巨大钢铁手臂勒住的卡律布狄斯动用全部触手试图挣脱,迪恩却完全不受影响。 从地底湖中出现的红色钢铁巨人发出吼声,刻于胸前的太阳标志闪闪发光。 在远处观战的拉弥亚用力皱起眉头。 (那个太阳标志……该不会是希腊神话的古老塔罗斯(old talos)吧?怎么可能!为什么「ouroboros」被偷走的铁巨人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而且还用神珍铁改良过了,好像比旧型号还帅气一些!) 拉弥亚提到的「塔罗斯」,是指使用金、银或青铜制造的希腊自动人偶。 三年前──魔王「黑死斑死神」率领的共同体「grimm grimoire hameln」被打倒之际,从哈梅尔(hameln)分离出来的另一个共同体从他们手中夺走了某个铁巨人,后来又借用龙之纯血种们的力量,让红色的钢铁巨人进化了数个世代。 运用神珍铁,成功获得无限动力的铁巨人。 搭载神造永动机的铁巨人「迪恩」历经许多战斗后,目前依旧是久远飞鸟的忠实仆人。 迪恩高举起卡律布狄斯,把她用力摔向湖畔。 手放在刀柄上的飞鸟专注地看著卡律布狄斯。 常人会觉得那只是一只怪物,然而在握紧刀柄的飞鸟眼却能看到其他东西。巨大身躯的中心核──找到发出微弱光芒的一点后,飞鸟睁著炯炯双眼大喊一声。 「喝──!」 她拔刀一砍,剑光窜过卡律布狄斯的巨大身躯。 这刀法让拉弥亚吃了一惊。 (有……有够平庸……!) 明明拥有好几个强大的使魔,飞鸟使出的居合拔刀术却是极为平凡,只有勉强还维持著杀伤力的程度。 水准在及格边缘,要是使用三次,恐怕会有两次被评为不合格。 但是……虽然刀法在技术面上可以断定是平庸,轨迹却不一样。卡律布狄斯的肉体出现一条类似裂痕的伤口后,巨大身躯的中心核放出耀眼的光芒。 就像是中了毒一般,卡律布狄斯的全身开始痉挛,所有触手都无力地落入湖中。 「打……打倒她了吗?」 「……?看起来不像是死了。」 铃华不安地观察状况,拉弥亚则是带著怀疑回应。 若以生命活动还在继续的层面来看,确实不算是死了。不过样子不太对劲,不光是对靠近的飞鸟毫无反应,甚至对站在旁边的迪恩也是置之不理。 飞鸟靠近卡律布狄斯后先捡了个东西起来,才回头看向铃华和拉弥亚。 「已经结束了!你们都过来吧!」 「……真的吗?那东西怎么看都还活著耶。」 「是……是不是让她睡著了?」 「嘻嘻,过来就知道了喔。」 手里藏著东西的飞鸟露出促狭的笑容。 铃华和拉弥亚看了看彼此,快步走近飞鸟。 飞鸟打开双手──里面有一个睡得香甜的小人型精灵。 「哇……哇哇……!好……好可爱!看起来不是刚刚的伽拉特亚,这孩子是怎么了?」 「这孩子是卡律布狄斯的本体,也就是灵格。因为我把她的灵格和传说切割开来,所以灵格也变小了。不过这样一来,她应该能从诅咒中获得解放。」 「……呜……你说什么……?」 把传说和灵格切割开来──一听到这句话,拉弥亚惊讶到全身颤抖。正常来说,这种事情绝无可能。不,说是根本不该存在也不为过。 关于箱庭里的「灵格」,能显示出其强度的指标可以大略分为三种。 第一种指标是在物质界里的「总质量」。星灵之所以会被视为最强种之一,正因为他们是在这个领域里立于顶点的种族。星灵种作为统合了物质体(material)、星辰体(astral)、虚数体(tachyon)的完全生命体,在三大最强种中也是特别强大的存在。 第二种指标是「时间密度」。这项指标取决于灵格产生后到现在为止的存在时间,以及灵格在平行世界里的产生概率与存在密度。这些数值越高,灵格就会越强大灿烂。 星灵种在这个领域也很强大;至于人类,则是王族和半神半人符合这个条件。 一个灵格要是能在平行世界里「被观测到完全一致的现象」,大抵可以称得上是最强的灵格。这是因为即使基于统计学的因果法则,也必须在宇宙(世界)诞生的同时就获得保证才能够被观测到。 以箱庭来说,「未来预知」这种权能就代表了能推测上述这两种总容量的力量。 从alpha(最初)就已注定的宇宙总负载容量。 人类在命名时──会称之为「命运」。 「黑兔在『煌焰之都』时曾经提过类似的事情,不过她那时并没有详细说明。」 「因为几乎只有四位数以上的对手才会需要用到那方面的知识来解谜。我想她应该是认为即使说明也只会让主人您感到困惑吧。」 和前述两个先天性灵格相比,第三种指标的定位是针对被赋予的后天性灵格,也就是所谓「基于达成的功绩而获得的灵格」。 「传说和灵格的关系是……呃,是什么呢?」 「对世界造成的影响、功绩、补偿,以及报酬。代表性的例子有开拓土地,发掘新概念,还有活祭品的仪式等等。」 这些是以前飞鸟等人和哈梅尔的魔王战斗时就听过的说明。 「『持有功绩就代表有相关的传说』……这种说法虽然和真相有些不同,不过作为概念倒是没有那么大的错误。至于能作为主题的必要情报,就是『这类灵格属于后天性』这一点。而主人您拥有的星剑,则具备了能将主体和传说切离开来的力量。」 「嗯,但是只要当事者有意愿就会恢复原状,毕竟amakuni(天国)先生说过── 『公主您的乱挥剑术实在太糟了,就算可以碰触星剑也无法确实运用。要是不能领悟梵我一如的极致,重新锻造的天丛云剑也欠缺画龙点睛的关键。』 ──就是这么一回事。不过呢,这次的事情就算是乱挥剑术也能轻松解决。」 飞鸟露出有点得意的表情。 听到她的发言,拉弥亚开始高速翻找脑海里的资料。 (天丛云剑……是指那把两年前才第一次公开出没的克杀神秘之剑吗?那么所谓的amakuni就是制作者?可是阿尔玛特亚说那是星剑……既然是星剑,应该是星造武器吧?) 拉弥亚也听说过克杀神秘之剑。 那是在「no name」众成员两年前参加的恩赐游戏里,由一个名为斐思雷斯的女王骑士使用过的剑。那把剑具备破格的力量,能够完全封印包含自身在内的周遭一带的灵格。 至于能够分割传说和灵格的能力,就是把那种力量缩小到局部的使用方法吧。 拉弥亚瞪著卡律布狄斯再也没有动作的巨大身体,以锐利眼神再次发问: 「……这下我总算理解了,卡律布狄斯和斯库拉这些精灵都拥有『被变成怪物的传说』,所以你就是只切除了传说部分吧?」 「没错,另外还可以无条件地让魔术性质的事物无效化,也可以轻松解除源于风评的诅咒。」 装出平静态度的拉弥亚抑制著加速的心跳。 那东西是否为星造武器的真伪已经无关紧要。 不,如果有可能,她希望是真的。 假如──那把剑真的有能力分割传说和灵格,甚至连诗人们制造出的诅咒传说也可以斩断。 (或许就能够切离母亲大人的……母亲大人的吸血鬼诅咒……!) ──这已经是数千年前的往事。 在身为「箱庭骑士」的吸血鬼堕落为魔王那时。 有一名女性独自扛起了诗人们引发的所有风评和丑闻,因此堕落为怪物。吸血鬼女王蕾蒂西亚德克雷亚的妹妹拉弥亚德克雷亚就这样成为众人厌恶的怪物。 甚至被称颂为第四最强种的诗人可以利用自己的诗歌和创作物来解释历史并藉此干涉。 美丽的雪白肌肤冒出鳞片,动人的艳红嘴唇长出恐怖的丑陋牙齿。拉弥亚德克雷亚受到会吃掉自己孩子的诅咒,为了保护肚子里的小孩而不得不进入永眠。 (……我要先冷静下来。现在还不确定那把剑能不能影响由诗人们引起的历史改变,必须先找个试金石。) 但是──当然不可能随便找得到符合需求的试金石。 而且诗人的改变甚至可以重新制作「主办者权限」的游戏规则。换句话说,他们在大部分情况下都具备和魔王同等的力量。 所以,理想的试金石是──即使无法使用「主办者权限」也能够与魔王匹敌,经历过诗人的改变,而且可以用那个差劲剑术攻击的对象。尤其剑术是最大的难关,会被那么平庸的剑术砍中的对手相当有限。 能凑齐这些条件的人物不可能那么刚好── (……啊……) ──存在。不,是之前存在。 「ouroboros」里有一个符合所有条件的成员。 (把那家伙当成试金石是个不错的方案,反正他本来就是黑天为了试探「avatāra」动向才唤醒的弃子。) 话虽如此,必须先准备够格的理由和作战计画才能动手舍弃对方。 还要准备送给「ouroboros」诸盟主的礼物。 (不过……有一试的价值。) 拉弥亚下定决心,回头看向飞鸟等人。 她们正好开始阅读石碑上浮现的文字。 「呃,接下来是……地图?」 「这是亚特兰提斯大陆的东边,说不定是在指示下一块石碑。和这里的距离相当远,移动不是易事,由我送各位过去应该比较好。」 「那么我们赶快离开这里──」 「等一下。在那之前,我有话要说。」 拉弥亚举起手,让飞鸟她们把视线都集中到她身上。 虽然这是极其危险的赌博,也只能坚持到最后。久远飞鸟出身「no name」,原本就有理由和「ouroboros」敌对。 只要主动撒饵,她没有道理不上钩。 拉弥亚从胸口拿出印有「ouroboros」旗帜(symbol)的纹章,缓缓告诉众人。 「首先,很抱歉我隐瞒身分至今──我叫拉弥亚德克雷亚二世。要以『ouroboros』盟主之一的身分,和各位商量一下关于违约的英雄……阿周那的事情。」 幕间 「──这下麻烦了。」黑天坐在森林的的湖畔低声自语。 他原本就认为诗人俄尔甫斯不久之后有可能叛离,但没想到对方这么快行动。 俄尔甫斯扛著足以让他无法背叛「ouroboros」的理由。 (……只有「ouroboros」能治好俄尔甫斯妻子的病,他竟然不顾这个事实对我拔刀相向,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俄尔甫斯以爱妻英雄的形象为世人所熟知。如果他希望深爱的妻子能够得救,听说绝对少不了「ouroboros」里某位伟人的力量。 所以俄尔甫斯的背叛不可能是基于突发性的理由。 或许在这次事件成为引爆点之前,他早就持续暗中准备。 (亚特兰提斯大陆在箱庭里处于和外界隔绝的位置。真要说起来,被整个召唤到箱庭的这片大陆其实可以算是在世界与世界的狭缝之间飘荡。) 箱庭世界是所谓的「第三点观测宇宙」。 虽然这个世界聚集了诸多修罗神佛,整片大陆都被召唤过来的例子却极为罕见。 因为行星一旦失去大陆等级的质量,会引发无法估计的影响。 过去召唤出这种质量的例子,大概只有魔王阿尔格尔制造的异种敌人发动侵略那次,以及虚构星灵「太岁」造成的七星坠落事件。 (虽然想联络外部……不过现在的我没有权利那样做。再加上连一个粒子体的实验体都没能收回更是让状况雪上加霜,心里实在愧疚。) 黑天脸上的表情真的非常沉痛。 现在想杀死白化症少女并回收尸体已经极难成功。 若是对手只有逆回十六夜和赫拉克勒斯,黑天具备足以对付他们的力量。 然而只有昨晚交战过的敌人──宿于西乡焰体内的魔王另当别论。 (魔王阿吉达卡哈……真没想到西乡焰居然是那个魔王的化身。就算拥有黑天之眼,我也没能看穿这个事实。) 「人类最终考验st embryo)」──横行于箱庭各地,最大最强的「弒神者」的异名。据说那些灵格和人类灭亡有直接关联的魔王们横扫了百万的神群,在这个诸神的箱庭里成为最受人们畏惧的存在而恶名远播。 「绝对恶」的魔王阿吉达卡哈在三年前被逆回十六夜讨伐,因此在台面上活动的「人类最终考验」应该全都被打倒了。 (西乡焰……要是他继续推进粒子体的研究,确实极有可能成为「世界之敌」。可以想见一旦知道必须耗费多少生命才能让人类存续,自身研究计画犯下的深重罪业必定会让他感到绝望。) 对黑天来说,这事态虽然出乎意料却不是完全无法推测,所以他才会对自身的不成熟如此气愤。既然逆回十六夜已经朝著终局前进,必须尽早把西乡焰处理掉才行。 然而有魔王阿吉达卡哈的守护,这件事恐怕难以办到。 (……不能失去逆回十六夜。他和迦尔吉一样是原典(origin)候补者,最重要的是还会失去能研究粒子体的人才。) 不能失去原典候补者。就算过去和逆回十六夜互相敌对,如今他的存在却比任何东西都稀有,甚至可以说是无可取代的人才。 (和西乡焰的冲突无法避免。换句话说,无论如何都必须与魔王阿吉达卡哈交战……果然只能由我来打倒他吗?) 如果他连「人类最终考验」这立场都不再保有,很可能无法使用「阿维斯陀」。 一旦无法使用「阿维斯陀」,即使是现在的黑天,想来也有十足的胜算。 (接下来……只要阿周那愿意接受……) 「……黑天?你在吗?」 黑天猛然抬起头。 他压下先前的杀气,换上笑容。 「原来你醒了啊,阿周那。看你睡得很沉,所以我没注意到。」 「是吗……我睡著了啊……」 「嗯,睡得很安稳。作了什么好梦吗?」 黑天的语调非常柔和,和接近十六夜与焰他们时完全不同。如果什么都不知道,肯定不会有人怀疑这名青年的慈爱态度有什么问题。 意识依然不太清醒的阿周那喃喃回答。 「梦……对,我作了一个梦。梦见了很久以前……俱卢之野(kurukshetra)那场战争前的幸福日子……和哥哥们、弟弟们、家人们以及心爱的妻子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 「────」 俱卢之野的大战──是印度神群的史诗《摩诃婆罗多》中讲述的一段故事,也是史上最大规模的人类之间的战争。 同时,这场战争还成为阿周那在后世被描述为印度神群最强战士的原因。他在这场战争中打败了众多英雄,声名因此大噪。 身为英雄,原本这应该是比任何人都感到自豪的功绩…… 然而半梦半醒的阿周那却流下泪水。 「大家……大家都死了……敬爱的老师,憧憬的祖父,还有……血脉相连的兄长……全都被我杀了。」 「────」 「我……没能避免战争发生。直至今日,我仍旧为此感到悔恨。就算战争结束后被称为最强的战士阶级(剎帝利),但是那种称号又有多少价值?自己在那场以血洗血的战争中杀死最多人的事实,要如何才能引以为荣地拿来夸耀?」 压抑但深沉的恸哭声响起。 ──「与其和至亲的人们兵戎相见,我宁可舍弃王族的地位」。 远在人类开始使用西历之前,有一个男子如此悲叹。 《摩诃婆罗多》里有一段提到,加入战事前的阿周那曾经厌弃过战争……也就是和那部著名的圣典《神之歌(薄伽梵谭)》有关的故事。 受到许多人敬奉的这部圣典甚至被称为东方的圣经,内容也提及了阿周那对战争的犹豫与挣扎。 「我很清楚《神之歌》在人类历史中有多么重要,也知道有些人是因为《神之歌》才能得救。毫无疑问,我本身也是其中之一。正因为有《神之歌》,人才能对人的命运有所自觉,并学习达成自身使命的重要性。如果你没有对我讲述《神之歌》,我只会是一个胆怯又卑鄙的人。」 「……阿周那。」 作为王族,作为战士,背弃自己被赋予的责任是一种侮辱自身与他人生命的行为。即使换成印度神群以外,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既然生为王族,优渥生活的代价是必须和国家共兴共亡。 既然生为战士,优良学习环境的代价是不能逃避战争。 既然生于阶级社会,确实履行被赋予的责任是作为一个人该尽的义务。 「我履行了作为战士的义务,打赢战争。为了获胜,我夺走无数生命,践踏许多誓言,也藉此守住了一族的未来……但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会去思考。思考自己作为王族,真的没有能够避免战争发生的未来吗?」 战争──把这种行为本身视为正义的时代恐怕并不存在。 然而在公元前,这行星上到处都有诸多国家或民族各自割据一方。 不用说,那是无法断言战争即为恶行的时代。更何况一个人若生为战士,处于必须保护民族的立场,厌弃战争完全是不被允许的行为。 《神之歌》是阿周那有意放弃这种责任时,黑天用以劝戒他的圣典──也是让阿周那扛起艰辛命运的圣典。 「……阿周那,《神之歌》绝非是在践踏你希望避免战争的心情,我也不会原谅任何一个辱骂你是『违约英雄』的家伙。」 「但是……我身为卑劣小人的事实仍旧不会改变。」 「不,不是那样。无论何时何世,战争都是地狱。败者的财产会被夺走,家人会成为奴隶,妇女和小孩会受到男人的暴行,这就是战争。」 要消灭其他民族的方法并非只有把人杀光这一种。 遭到侵略的民族被吞并时,最先成为牺牲者的往往是女性和小孩。 少年们会被当成奴隶,受到深入骨子里的洗脑;女性会被侵犯,以根绝民族的纯血性;男性则是会被迫去势绝后,然后成为劳动力被摧残至死。 所谓在公元前的战争里落败,就是这么一回事。 「什么违约的英雄,只不过是一些不明白我们时代的侵略战争究竟多么惨烈的家伙才会讲出的鬼话。当初的敌人是一直无法忘记幼时的憎恨,最后甚至因私心而发起战争的愚王难敌(duryodhana),也是长期使用卑劣手段把你们兄弟逼上绝路的男人。要是在那场战争中落败,你的妻子和孙子必定会惨遭杀害。」 「…………」 「阿周那,但是你不一样。你亲切地接纳仇人难敌的亲人,连他的父母也愿意温暖拥抱。你斩断了从幼时开始的怨恨锁链──而且,让战争结束。」 让战争结束。 没错,阿周那他们让战争划下句点。 靠著用自己的五脏六腑来强行抑制住憎恨。 阿周那他们让熊熊燃烧的憎恶,怨恨的连锁,还有这场一路直冲向末世,宛如地狱的战争都终于结束。 战斗,战斗,再战斗。人生总是为了他人奋战的温柔英雄在失去太多东西,多到连他自身都不确定究竟失去了什么之后,引导战争走向终结。 如果后代的人把这个就算身心都受到重创,却还想继续守护重要人事物的英雄称为违约的英雄,实在是世上最可悲的事情。 「受到所有印度神群钟爱的英雄阿周那,你是拥抱星辰之人,神王梦想之人。谴责你错处的家伙都是一些不会反躬自责的愚者。你不需要为了那种小人而担忧,也没必要把心思分到那种事情上。所以,请放宽心安稳入睡吧。」 你的奋战绝对没有错。 黑天以强而有力的声调肯定阿周那。 即使如此,昏昏沉沉逐渐落入梦乡的阿周那最后还是流下一滴泪水。 「就算是那样……我还是……很想阻止战争。」 「──……」 这是他藏在内心深处,过去从没能透露给任何人的恸哭。阿周那想要的并不是英雄的名誉,而是和家人伙伴一起度过的安稳生活。 直到现在,指责违约英雄还装什么傻的批评依旧压迫著阿周那的心。 在他心里,俱卢之战还没有结束。 (阿周那……快了,不消多久,所有的争战都会做出了结。在迦尔吉觉醒,新时代来临之际,我们的使命就能够结束。) 战斗、战斗、战斗……不断战斗。 失去的事物也已经多到连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失去了什么。 不曾获得任何东西,甚至连人生是否有意义都难有定论。 只能确定──若是在这里停下脚步,一切都会化为泡影。 就算要使用在箱庭里被视为禁忌的力量,还是无论如何都绝对要达成。 (……行动吧。目标是魔王魔王阿吉达卡哈,是够格的对手。) ──黑风吹起。 当这阵风消散时,黑天的身影也从森林中消失。 吸血鬼的茶会 巨龙沉睡时的呼吸声连空中城堡的最深处都能听到。 它的巨大身躯比大河更长,连山谷也无法容纳。 吸一口气就会让天上云雾翻滚聚集,吐一口气就会让林中树木拦腰折断。 即使是在聚集了修罗神佛的箱庭里,如此巨大的龙也很罕见。就算真有机会碰上,那瞬间肯定会成为目击者的死期。 自古以来,「龙守护的东西是金银财宝」已成了一种通例,这只巨龙也不例外。在巨龙盘起来的身体中心,有一座浮在空中随风摇晃的空中城堡。明明附属城镇已经整个风化到几乎看不出原形,城堡的外墙却没有任何伤痕。或许是受到某种加护,景观也完全没有劣化。若要找出脏污的地方,大概也只剩下展望台外墙上的人型污渍。 连高阶的共同体恐怕也很难拥有如此雄伟的城堡。 更何况这里还是能够浮空的移动兵器。对于有野心要成为一国一城之主的共同体来说,这座空中城堡正是货真价实的财宝。因此许多对实力有自信的人得知空中城堡的传言后前来挑战,最后却带著有勇无谋之名死去。 有些人勇敢挑战巨龙,也有些人知道不是对手而选择逃走。 但是胆敢挑战这只巨龙的人,全都失去性命,无一例外。 此地是难攻不落也无人可生还的魔窟。 没错,在这座空中城堡里,真正恐怖的并非巨龙。 而是那个订下规则,会将违抗者全数驱逐不留活口的恶毒魔王。 一个金发柔亮到会让人误以为是金线的吸血鬼。 在空中城堡王座沉睡的主办者「蕾蒂西亚德克雷亚」才是真正的威胁,内行人才知道的至高珍宝。 「…………」 紧闭著的双眼连一动也不动。乍看之下会以为是人偶,不过肌肤带有血色,也能听到呼吸声,她肯定还活著。 只是完全没有自行动作的迹象。 难怪会被误认为古董。 要是那柔亮的金发能随风飘散成扇状,想必会形成一幅非常美丽的画面。然而遗憾的是,通往王座厅的回廊被巨大的门扉阻挡,这里呈现无风状态。 除非有人来打开那扇大门,否则这头金发没有乘风飞舞的机会。 没错,除非能有那种成功从巨龙的眼皮子底下溜过──来到这里的无畏勇者出现。 「…………?」 突然有一阵风穿过室内,将金发轻轻带起。 同时远处还传来优美的歌声以及没对上节奏的拍手声。 「london bridge is broken down.(伦敦铁桥垮下来)」 「垮下来~垮下来~!」 「build it up withsilver and gold.(用金和银去搭起来)」 「搭起来~搭起来~」 「silver and gold will be stolen away,(金和银会被偷走,) stolen away, stolen away,(被偷走,被偷走。) silver and gold will be stolen away, my fairdy.」 「哎呀,该怎么办呢~……我问你啊,小雀,歌词最后的my fairdy是什么意思?」 那个跟在唱出优美歌声的女性身边,节拍乱打一通的少女……也有可能是少年的人物以可爱动作歪了歪脑袋。 亚麻色的短发和偏中性的五官让人很难判别出正确的性别,不过在箱庭里,就算是雌雄同体也不稀奇。更何况以这个人物来说,那些都只是细微琐事。因为她或他的亲切笑容和举止充满了魅力,甚至能让所有人都产生好感。 另一方面,唱歌的女性──被称为小雀的女子任凭少女或少年拉扯著自己的手,带著苦笑回答: 「据说那是指为了防止伦敦桥垮下来而被埋进桥墩里的祭品女性……还有,欧利。如今我再怎么说也成了联盟之长,就算是同门的友人,叫我小雀也太超过了。俄尔甫斯老师有吩咐过,交友时要谨守分寸吧?」 「哼哼,俄尔甫斯才不会在意那种事。而且金丝雀这种华丽风的名字根本配不上你,你应该要拜领更充满骨气和力量的名字比较适合,肯定是那样没错!」 亚麻色头发的少女或少年激动地如此主张。 可是这个人明明主张要那种强而有力的名字,自己却使用「小雀」这种随性的叫法,想必抱持著凡事都不需特别深入思考的主义。 名叫金丝雀和欧利的两人毫不犹豫地往王座前进,扰乱了周围的寂静。原本长期静静沉睡的蕾蒂西亚实在没办法无视这种访客,只能很不以为然地微微睁开眼睛。 「……实在让人吃惊。俄尔甫斯卿是希腊神群的诗人之一,意思是诸神终于要主动出手讨伐吸血鬼王了吗?」 石造大厅里响起显得聪慧又充满威严的声音。 入侵者也就此停止对话。 两人同时收起笑容端正姿势,在王座前方低头跪下行礼。 「请原谅我们的冒昧造访,蕾蒂西亚德克雷亚陛下。我是希腊神群的诗人俄尔甫斯之妻,名为欧律狄刻,请叫我欧利。」 欧利和金丝雀都恭敬地垂著头。 蕾蒂西亚以鲜红双眼凝视两人,点了点头像是总算想通。 「我听说过俄尔甫斯卿的歌声和竖琴具备能让各种魔物入睡的力量,所以巨龙才会睡著吗……不过我原本还以为你是个小孩,结果却是俄尔甫斯夫人,真是意外。」 「嘻嘻,常常有人这么说。装年轻是我的兴趣,因为以我的种族来说,性别和外表只不过是一种装饰。」 「……嗯,仔细感觉,你身上确实有森林妖精(宁芙)的气息。少年般的模样只是暂时性的外表吗?」 「您的慧眼真是令我惶恐。但是请放心,我们是和希腊神群无关的流浪旅人。前来此地只是兴趣使然的玩乐行动。」 欧利对著蕾蒂西亚眨了眨一边眼睛。这种行为不太像是已婚女性会做的举动,不过既然是拟态,那么对于这种装可爱行为想必该视而不见。 蕾蒂西亚把视线从欧利身上移开,看向金丝雀。 原来如此,虽说比不上蕾蒂西亚,但是那一头美丽金发确实很符合金丝雀这名字。 她身上穿著没有任何装饰的白色堑壕大衣和朴素的服装,算得上比较时髦的物品只有一对贝壳耳环。 看起来像是刚成年没多久,身上却没有半分女人味。 既然不能穿戴打扮,就代表她应该是欧利的随从──蕾蒂西亚正要做出这种判断,却又眯起眼睛提问: 「喂,那边的女随从。」 「……随从?噢,是说我吗?是是是,有什么指教吗,吸血鬼的魔王大人?」 金丝雀有点装傻地回问。 蕾蒂西亚并没有理会这个问题。她睁著目光如炬的鲜红双眼,指向金丝雀的头发。 「那头金发……不是你自己的东西吧?」 「哦?」听到这个指责,金丝雀似乎有点意外。 「嗯,是啊。是老友送我的自豪金发,有什么问题吗?」 「我想也是,人类不可能拥有那么美丽的金发。所以那头金发──是哪里的种族授予的恩惠?」 鲜红的双眼逐渐染上危险的色彩。 色彩中包含了怒气和怨恨,以及类似哀愁的情感。金丝雀原本认为这个质问很唐突,看到蕾蒂西亚的视线后才回想起她的境遇。 「原来如此,你怀疑我的金发是从吸血鬼那里取得的东西……嗯嗯,如果是那样,我们前来此处的行动才会符合情理。毕竟这个地方要作为两个流浪旅人随性前往的地点未免过于困难,把我们视为背叛者后裔派出来的间谍确实是比较适当的推论。」 伤脑筋啊……金丝雀以有点胡闹的态度耸了耸肩膀。 蕾蒂西亚把她的反应当作是承认。 「──换句话说,你们是我的敌人?」 「实际上如何呢?人类的种类无法只用敌人和同伴来区分,只靠著达到最小公倍数无法看到真相。我觉得你应该多了解更多元化的宇宙(世界)会比较好。」 「咦?可是只要有二以上的因子存在,就可以建构宇宙论(cosmology)吧?」 「欧利,我们现在不是在讨论那方面。」 金丝雀随便应付掉质问后,对著蕾蒂西亚微笑。 简而言之,她只是在拐著弯询问蕾蒂西亚愿不愿意和她们再多沟通几句,不过蕾蒂西亚却把那些发言都当成胡话。 「没有什么好说的。因为就算你们和我的亲族无关,我也不打算让你们离开这个魔窟。」 带著尖牙的影子覆盖了蕾蒂西亚的王座厅。 这动作就像是魔宫之主打算把猎物吞进自己的胃里。只要蕾蒂西亚一动手,金丝雀等人想必会瞬间被影之牙咬烂。 影之牙在王座厅里到处爬行移动,宛如化身为蜈蚣。 金丝雀和欧利默默缩短彼此的距离,背对背露出苦笑。 「充耳不闻吗……伤脑筋,我只是想找第一个『原典候补者』聊聊而已。」 「我说小雀,你惹火她是想做什么啊?」 「该怎么办呢?总之我让她留下了印象,这样也算一种成功吧?」 「最差的印象也算成功吗?」 「再怎么样总比全无印象来得好。而且也做过自我介绍了,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哦?你以为我会放过你们吗?」 来自王座的锐利眼光贯穿两人。下一秒,两人的身体就像是被绑住般地受到限制。而且全身血液流动的速度变慢,皮肤也逐渐失去血色。金丝雀看出这是中了操纵血流的诅咒,却还是露出无畏笑容,举起手指抵在嘴唇上。 「总之这次要先告辞了,不过我很快就会再来拜访。下次来聊聊你在意的事情……吸血鬼们后来的状况吧──那么再见了,blonde my fairdy。」 话声甫落,蕾蒂西亚便弹了个响指,揭露出影之牙。 影之牙化为千镞万枪袭击两人,把她们咬烂成碎片。现场刮起狂野猛烈的暴风,撕裂肌肉并扯碎骨头。箭镞和枪尖形成没有丝毫空隙的网,被捕捉到的猎物恐怕连逃走的余力都不剩。呈现平面的影之刃在斩击中灌注了无法从外型想像到的重压,在王座厅里肆虐横行。 如同雷雨般发出激烈声响不断落下的这波攻击持续了一分钟以上。 王座厅已经整个崩坏,宛如发生了局部性的土石流。 石墙和地面都裂成碎片,呈现凄惨的景象。 「……哼。」 蕾蒂西亚兴趣缺缺地望著两人份的尸块散落在地上,闭上眼睛准备再度沉眠── 「那么再见了,blonde my fairdy。」 「……!」 她猛然睁开眼睛。这下才发现原本散落一地的尸块已经消失无踪。不,不仅是这样。 连石墙和地板也恢复成没有血迹,甚至连一丝伤痕都不存在的状态。 被影之牙……千镞万枪之雨击碎的王座厅──恢复了寂静,彷佛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 「……看样子那些家伙并非一般鼠辈。」 蕾蒂西亚支起一只手托住脸颊,满心不悦地说道。接著,她感觉到喉咙有点疼痛。 大概是因为久违地讲了这么多话。 这也难怪,毕竟她最后一次说话已经是相隔了漫长岁月的往事。 也就是遭逢吸血鬼叛乱的蕾蒂西亚为了杀光逆贼,带著万千怨怼大声嘶吼的那时以来。 「──你们这些混帐……连死亡的资格都没有──!」 「────」 即使杀死仇人也无法满足。 就算已死也无法原谅。 蕾蒂西亚烧毁尸体,打下木桩,彻底毁灭仇敌直至对方回归尘土。 ……但是,她并不知道后来的发展。 或许那些家伙已经全灭,或许有人成功逃走保命。她从未在意过那些事。 不过,如果真的有叛徒还活著──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敌人还想要我的脑袋。看样子那些叛徒真的很想杀了我──哼哼,好吧,这次我一定要杀光你们,连一个也不会放过。」 蕾蒂西亚拉起嘴角露出残虐的微笑,闭上眼睛。 她发誓,当自己下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是再次作为魔王降临之时。 * ──空中城堡,中庭花园。 大红色蔷薇盛开的庭院中心响起淑女们的笑声。 蕾蒂西亚被卡拉女仆长拉著手带往妹妹举办茶会的地点。吸血鬼的第二公主──拉弥亚德克雷亚看到姊姊蕾蒂西亚出现,整个表情都亮了起来。 「哎呀!总是待在锻炼场里的姊姊大人居然会来参加茶会,到底是什么风把您吹来的?」 「别这么说,拉弥亚。身为女性,我自认具备了基本教养水准的社交性。」 「哎呀哎呀,您真的有资格说那种话吗?姊姊大人出席社交场合时总是穿著男装吧?跳舞时也是一样,只学会以男伴立场带领女性共舞的美丽公主可是让许多淑女为之心动喔。」 拉弥亚脸上挂著调侃姊姊的笑容。 「真是严厉啊……」蕾蒂西亚只能喃喃如此回答,来到位子就坐。 两人生为王族姊妹,虽然都是正室的孩子,立场却截然不同。 长女蕾蒂西亚为了继承下任王位而接受战士教育,次女拉弥亚则是被培养成能促进外交圆滑进展的公主。 讲得露骨一点,拉弥亚只不过是王族拥有的强大政治道具。 她大概会被嫁往同盟共同体以加深双方关系,或是被嫁给吸血鬼中的望族来强化种族内的团结……大致上就是这两种将来。正如蕾蒂西亚身上的骑士礼服和拉弥亚身上的奢华女性礼服所示,两人处于互为对比的立场。 或许是对这种立场有所不满,拉弥亚掌握这次机会带著笑容继续挖苦蕾蒂西亚。 「姊姊大人要不要也学习一下裁缝之类呢?要是整天磨练剑术实力,以后还是无法引起男性的兴趣喔。」 「哈哈,你说得对。我连一杯好喝的红茶都不会泡,就算询问一百个人的意愿,也肯定一百个人都想成为你的夫婿。」 对于这些讽刺,蕾蒂西亚率直地以真心话来回应。大概是因为她本身个性就和恋爱绝缘,才会如此乾脆地接受妹妹的发言。 这样一来,尴尬的反而是挖苦人的那一边。 拉弥亚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嘟起嘴巴说道: 「……哎呀,也不一定会那样喔,应该有不少男性其实偏好姊姊大人这种有些与众不同的女性。」 「拉弥亚公主,您这句话太小看蕾蒂殿下了。」 在旁待命的卡拉似乎很愉快地加入话题。 她先在茶杯中注入以蔷薇园花朵和茶叶混合调配而成的红茶,才露出像是在代替主人反击的促狭笑容。 「驾龙飞驰,让金发随风飞扬的蕾蒂殿下正是战场之花,因为憧憬殿下而有心求得一官半职的人也不在少数。讲到吸血鬼的公主将军,正是箱庭中最受到崇拜的女性之一,如今想要求婚的英雄英杰更是多到不计其数。」 「……是吗?那么,有哪位勇者获得姊姊大人的赏识吗?」 拉弥亚有些不安地提问。 蕾蒂西亚摇了摇头,脸上的苦笑比先前更为明显。 「怎么可能有。在恋爱方面,没有其他吸血鬼比我更无缘。况且在继承王位一切稳定下来之前,我都不打算成家。」 听到到蕾蒂西亚的回答,拉弥亚开心地点了点头。 「说……说得也是呢!虽然我先前讲了那种话,然而姊姊大人是我等吸血鬼一族的至宝!配得上您的男性可没有那么容易出现!」 「正如拉弥亚公主所说,若要向我等的公主将军求婚,必须先击败身为粉丝俱乐部第一号成员和第二号成员的我们才行!」 卡拉挺著胸膛发出宣言,拉弥亚却红著脸有点慌张。 没有注意到妹妹反应的蕾蒂西亚笑著回答: 「什么啊,如此一来,除非是超凡出众的勇者,否则根本没有机会成为我的夫婿。毕竟卡拉的剑术实力连骑士长都感到赞叹,我自己也是对战三场会落败一场。」 「没错,一般的勇者可不及格。如果想成为我等公主将军的伴侣,必须有随手就能应付掉这点考验的本领。」 没错没错……女仆长和第二公主都频频点头赞同。 蕾蒂西亚忍著笑意拿起红茶,一边享受蔷薇芳香一边看向庭院,然后才拍了一下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可是仔细想想,其实对象不必是勇者。」 「咦?」 「您说什么?」 「你们也知道吧?『thousand eyes』不是送了魔王过来吗?就是那些希望我们协助制定『阶层支配者』制度的人。」 「噢,原来您是在说那些人。我记得是『拉普拉斯恶魔』和……好像叫作白夜王的『白夜魔王』吧?」 「就是他们。尤其白夜王据说是资历最长的人物之一,那些人就算当不成我的夫婿,想来也有资格成为拉弥亚的结婚对象。」 「哎呀?我提起的话题怎么烧回自己身上了?」 发现风向掉头的拉弥亚笑著加入对话。 ──「thousand eyes」是把根据地设立于箱庭排行两位数的六十九外门,规模最大的商业共同体。在这种规模(ss)的共同体中,大概只有他们会直接插手下层事务。为了寻求庇护而聚集到「相对双女神」旗帜之下的共同体多得不可胜数。结果,「thousand eyes」就以群体共同体这种特殊形态而广为人知。据说原本是另一个组织名,不过知道这件事的人几乎不存在。 既然这样的共同体率先提议愿意出借强大战力,那么趁这个机会加深两个共同体之间的关系才是上策,要作为第二公主的联姻对象也是无可挑剔。 不过卡拉耸肩之后摇了摇头。 「很遗憾,您的计画恐怕不可能实现。听说白夜王和拉普拉斯都是女性外表的魔王,而且那个魔王……不是能用寻常盟约束缚的对象。」 「哦?你见过她们吗?」 对于这个问题,卡拉摇头回应。 接著她收起平日的快活笑容,压低音量似乎要提及什么秘密。 「白夜王是在佛门悔过斋沐后才受到召唤因此我并不担心……然而另一位魔王『拉普拉斯恶魔』却有著不妥的传闻……据说她和最近在西区出现的魔王──『敌托邦』暗中勾结。」 「『敌托邦魔王』?」 「这是个陌生的名字呢。既然被召唤到西区,所以是西欧的魔王吗?」 蕾蒂西亚和拉弥亚看著对方,很不解地歪了歪脑袋。不过既然出现在西区,想必不需要太过担心。 这是因为箱庭和外界的东西南北有著密切的关系。 被召唤自东亚者通常会在东区出现,从西欧诸国和中东召唤而来的存在则会前往西区。 北区是斯拉夫神群、北欧神群以及象徵凶兆的恶鬼罗剎所居住的地域。 南区拥有丰饶的土地,因为混住了各式各样的种族所以起源根本不重要。虽然只是粗略分类,不过箱庭大致上可以这样区分。 其中西区有许多神灵移居,是四个区域中最大的一区。 希腊神群、罗马神群、凯尔特神群和阿尔斯特(ulster)诸神等多个神群在此区形成群雄割据的局势。事到如今,只不过是出现一个新魔王根本不足为虑。 然而卡拉的表情却变得很严肃,像是在否定两人的推论。 「很遗憾,魔王的真面目至今尚未判明,也无法得知到底是在西欧诞生的魔王还是另有其他来历。对此事感到在意的我派出密探,结果带回了令人惊骇的情报……可以报告吗?」 卡拉以视线询问蕾蒂西亚,毕竟这里正好只有王族和亲信在场。 「拉弥亚,今天讨论的事情要麻烦你保密。」 「请您放心,装作自己听过就忘也是淑女必备的教养。」 「嘻嘻,两位殿下果然聪慧,让身为女仆长的我实在非常自豪。」 卡拉微微一笑。然而她随即收起笑容,从恩赐卡里取出资料……那是上面刻有赤枝旗帜的三张羊皮纸。 「赤枝旗帜……是『阿尔斯特』骑士团送来的密函?」 「他们是凯尔特神群的大型共同体之一吧。」 「是的。送来密函的人是一个名叫瑟坦特(sétanta)的少年,送到后他立刻以非常惊人的速度离开,好像是因为必须再赶往其他地方。他的脚程迅速到甚至会让人误以为是疾风或闪电,而且从他身上可以感觉到半人半神的灵格,想必前途无量──哎呀,我还是回到正题吧。那么关于这封密函,如果内容是事实,就是令人震惊的重大事件。因为上面提到凯尔特的土著神事实上已经整个崩坏。」 蕾蒂西亚皱起眉头,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虽然统称为土著神,力量却是有高有低。 其中包括大地神灵和大海神灵,还有许多司掌天气的神灵。就连小河的神灵也可以定义为土著神,大概是其中一部分受到了重大打击吧。 然而卡拉察觉蕾蒂西亚的想法,继续说明并更正她的误解。 「蕾蒂殿下,刚刚那句话并不是比喻,而是正如字面的全面崩坏。工艺神和工匠神那类偏向民生制造的神灵自不用说,连主神级也遭到讨伐。据说以天空神塔拉尼斯(taranis)、天坠神阿尔比欧利克(albiorix)为首的众多大神都战死并且消灭。」 「怎么会……!」 「不可能!你说不只是死亡,而且神灵还消灭了?」 砰!蕾蒂西亚拍了一下桌子,激动地大叫起来。 看到平常冷静沉著的姊姊如此慌乱,被吓到的拉弥亚战战兢兢地开口发问: 「姊姊大人,毕竟神灵也有生命,被恶徒打倒总是难免一死吧……?」 「不,没那回事──对,不会发生那种事。箱庭有个系统,神灵就算丧命也必定会再度受到召唤。结果你却告诉我……他们被消灭了?不可能有哪个魔王拥有这等力量!」 「不,蕾蒂殿下,您忘记了吗?其实有些魔王拥有唯一的例外力量,也就是最古老的一员,至今尚未被打倒的魔王……拥有『弒神者』称号的存在。」 听见卡拉话中有话的发言,蕾蒂西亚倒吸了一口气。 在这个诸神的箱庭中,拥有杀神功绩的英雄英杰并不在少数。有些人靠著这份功绩获得恩惠,也有些人赢得了别号。因为只要有强大力量和广博知识,再加上适时的运气帮助,要办到那种事并非绝不可能。 然而那只不过是虚伪的称号,虚假的胜利。诸神畏惧的真正「弒神者」──拥有这个称号的魔王被称呼为…… 「……『人类最终考验』。你意思是新出现的『敌托邦魔王』也是其中之一吗?」 「这点还无法确定,可是有不少神灵认为此事是严重事态。实际上在凯尔特……不,这里还是用欧洲来称呼吧。原本应该在该处汇聚的『历史转换期(paradigm shift)』暂时松脱散开,连之后的时代都受到大规模的影响。可以推测即将完成的阿克夏记录(akashic records)恐怕也因此归零。」 蕾蒂西亚双手抱胸,像是在仔细思索卡拉的见解。 她原先只是想稍微问一下外交现状,然而目前或许已经演变成超乎预估的棘手局势。如果一个神群真的消灭,必定会带来无法估量的影响。这是甚至能导致目前的时间轴因此变形扭曲的重大事件。 之所以会如此严重,是由于神群的──他们的灵格和外界的人类历史密切相关。 神群在历史拟人化、统治者神格化以及祖灵崇拜等各式各样的领域里获得来自人类的信仰,并藉此构成灵格而诞生。 因此神群的消灭就代表人类历史的改变。 原本是为了避免那种事态发生才会在世界轴上设置再度召唤神群的系统,然而一旦那个系统没有发挥功能……意思是一部分凯尔特神群已经在人类历史里遭到删除。 「听说残存的一部分神群成功逃到其他神群那里,但是目前尚无复兴的头绪。大神达格达(dagda)带著《来寇之书》逃走,寄身于北欧神群的女神斯卡哈似乎为了筹备战力而开始招收弟子。」 「太阳神鲁格(lugh)呢?他是凯尔特神群的最强战力吧?」 蕾蒂西亚以紧张表情提问。 太阳神鲁格是有名到不能再有名的主神,除了神枪,还拥有许多强大的恩惠。 她正想继续追问该不会连鲁格也遭遇不测,卡拉已经先摇头否定。 「虽然情报尚未确定所以还无法评论……不过听说太阳神鲁格在逃走后,为了打倒『敌托邦魔王』,似乎打算把新的最强种召唤到凯尔特神群里。」 「……这真是孤注一掷的行动。」 「可见他处于不得不那样做的状况。毕竟再这样下去会威胁到凯尔特神群的存续,神群也想避免被贬为『无名(no name)』的事态。」 「no name」──旗帜和名号都遭到剥夺的没落共同体。既然神群是靠著信仰维持,一旦被贬为「no name」就永远没有可能重振旗鼓。 明白事态的严重程度后,蕾蒂西亚双手抱胸低声沉吟。 「『敌托邦魔王』……居然出现力量强大至此的魔王。这魔王到底是何方神圣?是哪个地方的神灵吗?」 「也不能排除其实有其他神群是魔王后盾的可能性。不过,我想那无疑是拥有某种特殊恩惠或宇宙论的魔王。我等既然自许为『箱庭骑士』,恐怕免不了要与其交战,必须更谨慎戒备才行。」 「嗯,无论多强大的魔王都不是姊姊大人的对手。吸血鬼一族将以公主将军为首团结一心,必定会取得魔王的首级。」 第二公主把手放在胸前,充满自信地宣言。 这份信赖虽然窝心,蕾蒂西亚心中却仍有一丝不安。 (人类历史一旦发生巨大变动,我等吸血鬼的未来也会改变。我等只不过是从人类历史的延长线上召唤而来的一族,这次的事件对我等的系谱恐怕会造成不少影响。) 吸血鬼一族是从遥远未来被召唤至箱庭的系统树守护者。 他们畏惧太阳的种族特性是起因于预测会在将来发生且规模遍及全地球的太阳异常活动。人类原本会因为太阳开始异常活动后的辐射而灭亡,为了回避那种未来而进行摸索的结果造就了现今这些吸血鬼的祖先。文献上记载,那些移住到飞行于赤道线上的人工卫星以避开有害太阳光的人类就是所谓的吸血鬼。 讲得简洁一点,在人类历史上,吸血鬼原本是人类。 尽管还剩下为什么具备吸血能力的疑问,不过这方面至今尚未解开。 ──然而,一切都有意义。基于本能,吸血鬼们很清楚这个事实。 而这个种族本能正在警告蕾蒂西亚。 这次事件会让吸血鬼一族蒙上阴影。 「……或许提早继承王位会比较好。」 「哎呀?这件事让蕾蒂殿下您提起干劲了?」 「只是稍微。卡拉,你要继续调查『拉普拉斯恶魔』;拉弥亚,你要确实忘记今天讨论的事情。」 「我知道,毕竟这些事情对社交界的花朵们来说有点过于骇人。」 三个人都看著彼此点头。 这时,她们才注意到太阳已经开始西下,看样子聊了不少时间。 蕾蒂西亚从椅子上起身,准备前往父亲的办公室。 「这件事必须向父王报告,还得准备保护凯尔特神群的生还者。卡拉,你也一起来吧。」 「遵命,吾主……对了,拉弥亚公主,很抱歉把这种不太平的事情放到茶会上讨论,下次我会先准备更热闹有趣的话题。」 「请不必在意,我可以找姊姊大人徵收补偿。」 「不愧是拉弥亚殿下,那么我就以蕾蒂殿下的名义赊帐了。」 「哎呀,真是狠心的女仆和妹妹。」 确实如此……拉弥亚带著笑容目送两人。 「──再见,姊姊大人。下次茶会就来品尝您亲手泡的茶吧。」 「知道了,我会稍微训练一下。」 蕾蒂西亚甩著外套离开中庭。 她的嘴角挂著微笑,计画著下次茶会要让妹妹大吃一惊。 在凯尔特神群居住的土地,红茶的价值高到甚至被视为生命之水,那里的丰饶神想必拥有非常顶级的有名茶叶。蕾蒂西亚可以想像出妹妹吃惊的表情。 觉得这下无论如何都要出面收容凯尔特神群生还者的蕾蒂西亚脸上浮现出期待的微笑── * ──那种幸福的时间。 ……还有和亲爱妹妹的约定。 已经永远再也无法实现……回忆起这些事的蕾蒂西亚在王座上静静地独自哭泣。 * 冷清的王座厅里只有眼泪滴落的声音回响著。 没有风声。 没有民众的说话声。 没有官僚东奔西走的吵闹声。 也没有骑士在锻炼时发出的吶喊声。 唠唠叨叨的女仆不在身边,仰慕自己的妹妹也已离去。 在魔王的王座上,只剩下宝玉般的美丽眼泪滴滴答答落下的声音。 换句话说,这个王座上仅有空虚。 「……过去的梦吗……」 不知在那之后已经过了多少时间。 一直沉睡的蕾蒂西亚并不确定,只是隐约明白不会只过了一两百年。毫无疑问,自己肯定沉睡了数千年。 继承王位的蕾蒂西亚因为和龙化为一体而得以不老,然而王族以外的吸血鬼大概只有两百五十年的寿命。就算有人生还,当时的叛徒们也早就衰老断气了吧。即使现在还有吸血鬼,也只不过是和蕾蒂西亚没有任何关系的他人。 然而──受到情感驱使的复仇不讲道理。 蕾蒂西亚德克雷亚曾经定下契约。 不允许敌人火化埋葬。 就算已死也无法原谅。 除非把对方的亲族党羽都彻底根绝,否则胸中的火焰无法熄灭。 灌注了万千怨怼后喷出的憎恶火焰──被宛如小鸟啁啾的声音踢散。 「哎呀,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杀光所有人未免太过火了。」 「砰!」地一声,王座厅的大门被用力推开。大摇大摆闯入的入侵者看来没有想自报名号的意思,不过这也难怪,因为她已经自我介绍过了。 用右肩扛著公事包的金丝雀登场之后,带著友好笑容把公事包放了下来。 「晚安,一个月不见了,『blonde my fairdy』。这阵子你过得好吗?」 「我的样子正如你所见,也已经充分养精蓄锐。正在考虑如果必须继续等待,自己就要主动出击。」 「哎呀,只能说我把时机抓得很准,毕竟卖点关子才能让游戏更有趣嘛。」 金丝雀不但毫无歉意,甚至还自夸了起来。 然而蕾蒂西亚并没有继续回应。她对金丝雀原本就没有任何兴趣,无论对方说什么都不会听进耳里。 蕾蒂西亚以赤红眼眸看了金丝雀一眼,高傲地下达最后通牒。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招出吸血鬼的村落,那样一来我可以饶你一命。」 「……嗯?我说过吸血鬼还有幸存者吗?」 真奇怪呢……金丝雀双手抱胸开始思考。 听到这回答的蕾蒂西亚挑起一边眉毛。 「……那么,已经全灭了吗?」 「这个嘛……这件事也还是秘密之一,不然游戏可无法进行……啊,还有最好别说什么要『杀死』诗人,那种话在现代会被人嗤之以鼻喔。」 金丝雀竖起食指靠在嘴唇上,似乎很愉快地笑了。 接著她摊开羊皮纸,拿著羽毛笔挥洒自如地制作出「契约文件」。 「这场游戏的报酬是『关于吸血鬼的所有情报』,在游戏中你可以自由反覆尝试。也不需要参加的筹码,想挑战多少次都行。」 「……?这是什么规则,你能得到什么利益?」 「哎呀?你不喜欢没打算赚钱的做法吗?要知道服务奉献之心很美喔。如果是不满没有胜利条件,那么过去的你自己又如何呢?」 金丝雀带著轻浮笑容指责蕾蒂西亚的痛处。蕾蒂西亚并不喜欢这种绕远路的做法,但是没有吸血鬼相关情报就在箱庭里四处搜索也太费功夫。 更重要的是,蕾蒂西亚感觉到身体因为沉睡数千年而反应迟钝。在这种状况下要以十全力量战斗可能有困难,陪这个女人玩玩以恢复战斗判断力或许也不错。 反正等到腻了之后,只要拷问她取得情报就行。 「──好吧,我就配合你的幼稚游戏。」 「谢谢你,那么──」 金丝雀打响手指。明明只是如同水泡破裂的轻微声响,这个动作造成的变化却比星辰运行更为剧烈。 原本坐在王座上的蕾蒂西亚一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移动到浮著空中城堡的半空中。 然而变化不只如此。 空中城堡被熊熊燃烧的烈焰包围,附属城区也被战祸吞噬。 这种情况并不是她被转移到空中,转移的不是地点。 (这是时空转移……?不,不对!这是在模仿记忆中的场景……是追忆的恩赐游戏吗?) 出乎意料的游戏内容让蕾蒂西亚大吃一惊。 这不是召唤出舞台的游戏,而是以某个人实际体验过的记忆作为题材,为了找出历史上的错误和矛盾而进行的追溯回忆式恩赐游戏,下方正在怒吼发狂的巨龙就是证据。蕾蒂西亚透过经历了吸血鬼末日的某个人,看向成为巨龙的自己。 (这就是巨龙……?) 飞上天际即可吹散云海,张开大口即可吞噬山河,巨龙正是栖息于神话中的最强力量化为实体显现。 但是,这到底是谁的记忆?这一天,挺身反抗巨龙的只有吸血鬼一族── 「──姊姊大人!战斗已经结束了!请您息怒吧!」 (呜……!) 怀念又熟悉的声音传进蕾蒂西亚的耳里。 不──正确来说,是蕾蒂西亚正在追溯回忆的宿主发出了声音。 宿主甩著散乱的美丽金发,身上礼服也出现长达胯下的裂缝。可以看到她的右手戴著印有王族浮雕的手套。 面对愤怒失控的巨龙,宿主驾驭骑龙勉强闪避,然后悲痛大叫。 「姊姊大人!您认不出我了吗!──姊姊大人!」 身为公主,向来被当作温室花朵呵护的宿主手中握著鲜少操控的缰绳。虽然她在摇晃的骑龙身上拚死诉说自己的存在,却无法传达给因为愤怒而失去自我的蕾蒂西亚。 闪耀的黄金长发,刻著王族家纹的服装。 蕾蒂西亚不可能认不出拥有这些的女孩是谁。 过去仰慕自己,自己也极为珍视的唯一手足。 (难道说……怎么会……!) 没错──这正是拉弥亚德克雷亚经历过的……吸血鬼一族的末日记录。 「恩赐游戏  ─『blonde my fairdy』─ 规则概要: 1参赛者得以挑战游戏无数次,直到承认败北为止。 2由参赛者来裁定要把哪一项条件定义为胜利(后述)。 3这场恩赐游戏保证『一切都是历史上的事实』并以此作为大前提。 参赛者方胜利条件: 1拯救拉弥亚德克雷亚。 2拯救吸血鬼一族。 3明白堕为魔王的深重罪业。 宣誓: 基于名号与旗帜,发誓上述游戏内容公平正当。 『arcadia』 印」 * 巨龙的咆哮震撼了空中城堡,光是飞翔就能驱散云海的模样正符合神话中描述的形象。再加上后续出现了凶恶的「主办者权限」规则,协助革命的吸血鬼一族在二十日后全数死亡。 尽管被称颂为「箱庭骑士」,要在少了王族和主力的状态下对抗最强种还是超出他们的能力负荷。因为缺少共同体的主力就等同于失去媲美大军的战力。 叛徒们接连被巨龙咬碎、压烂,或是遭到落雷劈死。明白毫无胜算的其他人争先恐后地逃走,然而蕾蒂西亚发动的「主办者权限」不会放过这些背叛者。 活下来的吸血鬼们看完从空中撒下的黑色「契约文件」后,纷纷战栗不已。 「恩赐游戏  ─『sun synchronous orbit in vampire king』─ 参赛者一览: 被兽带卷入的所有生命体。 ※遇上兽带消失的情况时,将无期限暂时中断游戏。 参赛者方败北条件: 无(即使死亡也不会被视为败北)。 参赛者方禁止事项: 无。 参赛者方处罚条款: 将针对和游戏领袖交战过的所有参赛者设下时间限制。 时间限制每十天就会重设并不断循环。 处罚将从『穿刺刑』、『钉刑』、『火刑』中以乱数选出。 解除方法只有在游戏遭到破解以及中断之际才得以适用。 ※参赛者死亡并不包含在解除条件之内,将会永久地遭受刑罚。 主办者方胜利条件: 无。 参赛者方胜利条件: 一、杀死游戏领袖『魔王德古拉』。 二、杀死游戏领袖『蕾蒂西亚德克雷亚』。 三、收集被打碎的星空,将兽带奉献给王座。 四、遵循以正确形式回归王座的兽带之引导,射穿被铁炼绑住之革命主导者的心脏。 宣誓:尊重上述内容,基于荣耀、旗帜与主办者权限,举办恩赐游戏。 『          』印」 唯一活下来的王族──拉弥亚德克雷亚反覆阅读羊皮纸上的内容,脸色和嘴唇都整个发青。 「怎……怎么会……!召唤那只巨龙的是姊姊大人吗……!」 拉弥亚乘著骑龙,声音不断颤抖。自己外出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握紧缰绳驱策骑龙前进,从上空看向附属城区。 尸山血河几乎淹没了整个城镇。 大部分尸体都从口中吐出内脏,像是被巨大的木桩击中身体。想必是起因于蕾蒂西亚设下的凶恶游戏规则。 然而在各式各样的尸体中,拉弥亚发现有些尸体如同红黑色的焦炭。 (这是……太阳光造成的伤痕……!难道空中城堡正上方的箱庭大帷幕被打开了……?) 一旦受到太阳光直射,就算是强韧的吸血鬼一族也支撑不了多久。拉弥亚已经听说是发生了叛乱,但是没想到对方会做出卑劣至此的手段。 然而无论是基于何种理由,堕落为魔王后就无法得救。 那么,至少要由身为王族的自己来阻止亲姊姊。拉弥亚德克雷亚用力咬紧嘴唇,重新握紧骑龙的缰绳,靠近狂怒的巨龙。 「──姊姊大人!战斗已经结束了!请您息怒吧!」 拉弥亚发出悲痛的叫声。可是她的呼唤只是白费力气,巨龙依然咆哮著继续破坏。拉弥亚被振动的空气逼退,和骑龙一起转著圈被弹飞了出去。 她的美丽金发已经完全散乱,裂开到大腿根部的礼服随风摆荡。 一名吸血鬼发现了拉弥亚,满头大汗地把骑龙靠了过去。 「拉弥亚殿下!您没事吗!」 「卡拉!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比您更想问这个问题!原本听说拉弥亚殿下您也和前任陛下一起遭了叛贼的毒手,幸存下来的我们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卡拉的女仆服已经在激烈的战斗中变得破烂不堪。 从敌人身上反溅回来的大量血迹足以显示出她多么勇敢善战。 如果没有身为游戏掌控者,剑术实力在吸血鬼一族当中又是数一数二的卡拉,幸存下来的吸血鬼们恐怕已经分崩离析。 「是吗……谢谢你,卡拉。辛苦你在这种紧急事态中守住了吸血鬼一族,明明指挥大家原本是我必须负起的责任。」 「这些话我真是承担不起。不过,拉弥亚殿下您之前究竟是去哪里了?」 「为了对抗『敌托邦魔王』,我以密使身分去拜会了东欧神群。」 「东欧神群?是斯拉夫系吗?还是拉丁系?」 「是拉丁神群。听说他们那里出现和我等属于不同体系的吸血鬼,因此我前去确认详情。由于对方要求请务必保密所以安排了替身……不过根据你刚刚的发言,担任替身的女孩已经代替我被杀了吧……」 拉弥亚把手放在胸前,看起来非常悲痛。 卡拉也遗憾地闭起眼睛,只是现在没有时间追悼死者。 「拉弥亚殿下,我知道您心中难受,但是我们不能浪费替身帮忙保住王族血脉的功绩。本来应该以追悼仪式来加以表扬……不过如果殿下真的要感谢那个代替您牺牲的女孩,现在必须立刻逃往安全的地方。」 「咦……我……我怎么可能那样做!你要我丢下姊姊大人逃走吗!」 「可是目前事态紧急!无论有什么理由,蕾蒂西亚大人堕为魔王的事实都不会改变!吸血鬼王族中一旦出现魔王,一族累积至今的功绩恐怕会全数化为泡影!那样真的没关系吗!」 卡拉充满气势的发言让拉弥亚无言反驳。 光是一族当中出现魔王已经是严重的污名,更何况蕾蒂西亚还是王族,毫无疑问会化为瞬间传遍箱庭的丑闻。那样一来,吸血鬼一族等于彻底完了。 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众人……让蕾蒂西亚和大家一起辛苦累积的血之功绩遭到贬低。 目前以「敌托邦魔王」为首,各地的魔王势力都越来越为猖獗。所以守护整个箱庭的护法组织──「阶层支配者」制度的制定是比任何事情都优先的当务之急。因为畏惧魔王的万千居民长久以来都殷切期盼,希望能在聚集了修罗神佛的这个诸神箱庭里施行法律制度。 「拉弥亚殿下,我必须请您多加忍耐。若是没有您,幸存的吸血鬼们将会流离失所,甚至有些人恐怕会堕入魔道。既然蕾蒂西亚大人现今成了这副模样,只剩下您能够引导民众。」 「……呜……!」 拉弥亚把嘴唇咬到出血,靠著自己的血液才恢复冷静。 所谓的王族并非是单纯的执政者或力量特别强大的存在,而是能匹敌旗帜的组织象徵。权威随著连绵不绝的血脉持续至今,一旦失去就再也无法复原。 「拉弥亚大人……请您下决断吧。」 「……虽是万不得已,但是请带我去见大家吧。」 拉弥亚点了点头,勉强挤出这句话。在目前的情势下,这是她唯一的选择。 「残存的族人在地上设置了营地,观察巨龙的状况。和逆贼的战斗让众人的身心都非常疲惫,不过只要知道拉弥亚殿下还活著的消息,大家肯定能重振精神。我知道您很痛苦,只是现在还请保持坚强。」 卡拉握起拳头鼓励拉弥亚。她本人想必也相当疲劳,却完全没有表现出来。 拉弥亚用力拍打脸颊激励自己振作起来。这本来就是她身为王族应负的责任,长年接受公主教育的自己虽然没办法如战士般英勇杀敌,却可以在正式场合挺身领导同志。 拉弥亚看了巨龙一眼──最后,回头眺望空中城堡。 「──请您等我,姊姊大人。我一定……一定会回来救您……!」 留下誓言后,两名吸血鬼远离巨龙而去。 巨龙发出更激烈的咆哮,响彻天地。 拉弥亚的誓言被咆哮声盖过,终究没有传进蕾蒂西亚的耳里。 * 以结论来说……两人的推测都过于天真。 形容吸血鬼一族的苦难反而自此才正式开始的说法并不算夸大。 因为箱庭的诗人们得知吸血鬼王族堕落为魔王后,纷纷为了得到好题材而庆贺,甚至开始利用诗歌让轶闻在箱庭各地萌芽。 ──吸血鬼是食人的妖怪。 ──吸血鬼不老不死。 ──吸血鬼是串刺魔王。 诗人们创作的诗歌瞬间流传开来,甚至侵入了外宇宙(异世界)。在某些世界,「吸血鬼是连尸体也照吃不误的食人种」「吸血鬼是怪物的起源」等纪录甚至狂热到已经成了人们的既定印象。 拉弥亚以王族身分拚命想更正这些丑闻,然而箱庭里没有几个人能阻止认真起来的诗人。 吸血鬼被无数的丑闻攻击,他们规划在东西南北区各自任命守护者的「阶层支配者」制度也遭到暂时搁置,改为编组一个对抗魔王的组织作为替代方案。 为了压制越来越强大的魔王们,这个组织召集了有名神群中的武神,设立他们各自职掌的方位,形成司掌十二方位的混合神群「护法神十二天」。 这些人就是后来被称为天军的最强武神集团。 但是他们只是专职战斗的武神,和吸血鬼的理想……也就是「下层共同体的繁荣」并没有直接关系。 幸存下来的吸血鬼们一开始也充满干劲地提出异议,世间对他们的反应却总是极为冷漠。蕾蒂西亚德克雷亚堕为魔王的事实一直让吸血鬼们身陷重重逆境。 在这种逆境中──拉弥亚总是不断地诉说同一句话。 「──姊姊绝不是诗人口中的那种怪物」。 她有时激动,有时冷静,有时带著达观,持续为了昭雪姊姊的污名而努力。然而这只不过是无意义的行为,甚至造成了反效果。 毕竟诗人撰述故事时并不讲求正确性。 因为他们的诗歌「会成为过去的真相」。让无限扩展的异世界汇聚后进行改变,却不会留下曾经改变历史的记录,这就是第四最强种的力量。 而且最糟糕的是……诗人基本上都顺从自己的快乐行动。 平常懒得行动茫然度日,一旦获得有趣的题材就会罔顾善恶制作诗歌。这样的诗人们决定对吸血鬼这个题材加油添醋,因此吸血鬼的丑闻立刻化为传说,同时升华成事实。 只要把所有罪业和诅咒都推给蕾蒂西亚,吸血鬼一族大概还会留下复兴的机会。然而幸存的吸血鬼们并不愿意那样做。 「──姊姊……绝不是诗人口中的那种怪物」。 诗人们继续歌唱,彷佛是在嘲弄试图为敬爱姊姊保住名誉的拉弥亚,也像是在取笑整个吸血鬼一族。对他们来说,这种牺牲奉献的态度想必正是最美味的下酒菜。 身为王族的拉弥亚承受的诅咒多不胜数。从西欧到极东,不分东西广泛扩散流传,导致所有以吸血鬼为出典的传说主权全都落到她的身上。即使如此,拉弥亚仍然继续诉说。 「──姊姊……绝不是诗人口中的那种怪物……!」。 拉弥亚忍著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殷殷诉说著同样的话语。温柔高洁的姊姊被人那样侮辱,实在让她悲伤得不能自己。 为了守住姊姊的威信,拉弥亚连原本会由蕾蒂西亚承受的诅咒也全数主动扛起,最后获得了匹敌数亿魔神的恩惠(诅咒)。 若非透过「全能悖论」这个悖论游戏(paradox game)封印灵格,她的力量甚至有可能超越全能领域。 但是,拉弥亚付出了非常巨大的代价。 她洁白美丽的肌肤长出鳞片,宝石般的双眼失去光芒──还成为一旦怀孕,就会不由自主地吃掉自己孩子的怪物。 对于王族来说,这种食子的诅咒极为致命。 因为既然最后的王族受到这种会吃掉亲生小孩的诅咒,等于吸血鬼一族已经被迫断绝。结果,一族解散了共同体,幸存者找了个隐密地点低调过活。为了保住王族的血脉,拉弥亚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封印自己以免对肚里孩子痛下毒手。 以自身承担整族诅咒而成了怪物的这位公主在封印即将完成之前──这辈子第一次诅咒这个世界。 「盛衰荣枯……吸血鬼一族的灭亡也是命运。但又何必──一定要以这种方式灭亡?」 为了大众正义尽心竭力的一族,却被丑闻和嘲笑的漩涡吞没消失。 拉弥亚因为这无情的结局而落下一滴眼泪。 她总觉得必须纠弹世上一切,质问世人这种事情是否为善,否则无法甘心。然而现在的拉弥亚一旦做出那种行为,显然会造成新魔王诞生。 要是连续两人都堕为魔王,那些低调生活的吸血鬼幸存者恐怕也会遭到恶名纠缠。 身为最后的王族,拉弥亚想尽力避免那种事态。她虽然是没能履行任何一个王族义务的愚王,但是至少要尽到这点责任。 因此拉弥亚吞下搅乱内心的所有苦涩,把自己封进无间地狱。 以五脏六腑来强忍著万千怨怼──祈祷一族能够获得诸多幸福。 吸血鬼的茶会 尾声 哑口无言────……蕾蒂西亚睁大双眼,一动也不动地呆站著。 先前的威严已经荡然无存。虽然她还是站著朝向正面,但是睁到最大的红玉双眼却没有映出任何事物。 那到底是几千年以来的历史? 没有任何荣耀的光辉,只是不断累积著屈辱和苦闷。一千年过去,两千年过去……蕾蒂西亚被迫持续观看著这样的历史,最后灵魂才回到王座上。 游戏的实际举办时间恐怕不足剎那,最先映入蕾蒂西亚眼里的金丝雀看起来和发出开始宣言的那瞬间没有任何不同。 站在蕾蒂西亚对面的金丝雀明明注意到她的视线,却刻意保持沉默。 蕾蒂西亚就这样不发一语地呆站了五分钟以上──最后握紧拳头,以颤抖的声音发问: 「……刚刚的是什么?」 「哎呀,必须从这部分开始说明吗?这是你第一次参加追溯回忆式的历史游戏?」 「我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刚才的游戏并不是追溯回忆。我实际感觉到的时间──内宇宙与外宇宙的蓄积时间有差异,不可能有这种追忆游戏。」 蕾蒂西亚装出冷静的态度,追究游戏的真伪。先不论事情对错,先前的游戏让她受到很大的冲击。因此蕾蒂西亚避开内容,直接质疑游戏本身的错误,毕竟确实有许多可疑之处。 既然这是所谓的追溯回忆,必须照实重现出身体和灵魂两方承受过的经验才有意义。这是因为如果只是知道历史上发生了什么事,就等于把知识堆在脑里而已。 追溯回忆式游戏原本被应用在武术传承等方面,根据其特性,体验的追想时间和实际的耗费时间将会一致。因为「累积灵魂经验的内宇宙」和「在物质界流逝的外宇宙」双方的经验时间一旦产生落差,就表示导致这现象的行为抵触了「游戏制作违反时间虚报」这项目,也会被召集到时间悖论游戏里。 「所以,我要再问一次。先前的游戏是什么?你为什么要要拿虚伪的历史来欺骗我?」 蕾蒂西亚讲到最后这句话时,语气特别强烈。这下金丝雀终于明白她质问的意图。 「噢,原来如此。毕竟你刚知道自己妹妹碰上那种事,难怪会对游戏的真伪挑三拣四──不过很遗憾,游戏说明里已经写得很清楚了吧?『保证游戏内发生的一切都是历史上的事实』,这句话足以解释一切。」 「别胡说八道!」 蕾蒂西亚的灵格瞬间膨胀,恫吓金丝雀。 转眼间龙之遗影已化为千之枪,逼近金丝雀的脖子。蕾蒂西亚的红玉之瞳正在暗示,只要金丝雀下句话没有乖乖否认,自己就会毫不迟疑地把她刺穿。 ──其实冷静思考,会发现金丝雀的发言显然有值得深思之处。 只要忽略时间上的矛盾,先前的游戏无疑是追忆体验。 不过蕾蒂西亚立刻放弃了那种假设,并非予以否定,而是直接放弃。仔细一看,她的嘴唇发青,指尖颤抖,眼神陷入恐慌。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只要她刚才体验过的历史全都是事实…… 就代表贬低妹妹──贬低族人的犯人,正是蕾蒂西亚本人。 她的内心难以承受那种事实。 「给我老实招来!为什么试图欺骗我!你的目的是名声吗?还是哪个人指示你这么做!」 「我没有欺骗你啊。先前的游戏只是使用了『模拟创星图』的预设(default)功能,稍微更动你身体度过的一秒定义,让世界的剎那在你的身体里延长为千年而已。这个力量本来是为了在不改变能源的情况下改变加速度──例如这样。」 金丝雀稍微把手腕往下弯,随即响起空气被划破的声音。 同时,一个小碎片从蕾蒂西亚的脸颊旁边掠过,而且速度非比寻常。那碎片以随便就可匹敌第一宇宙速度的高速飞了过去,撞到王座上发出「叩」地一声掉了下来。 蕾蒂西亚虽然激动,却不代表没在思考。她很快理解造成这个现象的力量是何等不可思议的神秘。 「不……不可能……!并非直接让物质加速,而是更改一秒的定义藉此加速物质……!那种事怎么可能……」 「哎呀?这种事情没有那么罕见吧。例如在埃及神群的宇宙论中,光是氧气的重量就已经和外宇宙不同。箱庭也是一样,这里有『不必消耗氧气就能燃烧的宝珠』、『只靠来自叶子的氢气就可以制造出大河的大树』……无视物质界法则并显现的这一切全都是因为宇宙论的规则和外宇宙不同才能够存在吧?我只是做出了类似的事情……不过呢,我手上的东西还只是设计图阶段而已。」 金丝雀愉快地以唱歌般的声调回答,然而和她对峙的蕾蒂西亚无暇顾及那些。 所谓的宇宙论就是神群的奥秘,位处远比全能领域更高阶的位置,是一种连主神们也无法出手的禁忌之力。 但是眼前这个女人却说她「正在制造」能匹敌宇宙论的力量。如果她真的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自然可以消除蕾蒂西亚感觉到的矛盾。 「……那么……先前的游戏……」 「没错,原汁原味也没有任何杂质,就是你妹妹经历过的吸血鬼灭亡记录。」 在这次问答之后,蕾蒂西亚接受了事实。 千之枪落到地板上撞出清脆声响。 蕾蒂西亚也瘫倒般地坐回王座上。原本就欠缺血色的嘴唇整个泛白,双眼彻底失去光彩。她把一只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用双手掩住脸孔,眼前浮现出妹妹全身长出鳞片的丑陋扭曲模样。 过去那么美丽的金发褪成白色,乾枯黯淡如同大蛇。 曾经惹人怜爱的红唇歪曲地裂至耳边,露出锐利尖牙。 就算受到丑闻攻击失去美丽容貌,妹妹依旧为了一族和王族而奋战。 明明她只要听从那天出现的诗人建议,把一切诅咒推给蕾蒂西亚就能脱身……然而拉弥亚和族人却偏偏那么傻地试图保住她这个魔王的名誉。 「──姊姊绝不是诗人口中的那种怪物」。 寄托著信赖,重复诉说过无数次的话语。 对于那些嘲笑他们的人,蕾蒂西亚当然感到愤怒……但是她更不能原谅的是自己。因为导致吸血鬼一族灭亡的人并非那些叛徒,而是自己这个蒙昧魔王做出的愚蠢行径。 「……啊……呜……!」 盖住脸颊的手掌被水滴沾湿。这并不是以前那样的悲伤泪水,而是悔恨的眼泪。蕾蒂西亚无法以其他形式来表现心中的感情,只能化为泪水流出。 不断涌出的后悔完全无法以言语表达,所谓的笔墨难以形容正符合现况。蕾蒂西亚连自己该找哪个人,针对什么事情,以何种方式谢罪多少次都不明白。如果能以死补偿,她愿意死上一百万次。可是,蕾蒂西亚根本不认为凭自己能够补偿什么。 她希望受到哪个人的责备,希望受到哪个人的制裁。 然而连这种想法都是对自己的宽容……靠过来的金丝雀如此指责。 「很遗憾,这世上并没有能制裁你的法律,也没有任何人能裁定你的罪业。因为有权制裁你的国家已经不存在了。」 「──……」 共同体一旦从箱庭中消失,名号就会跟著消灭,效果甚至波及过去。就是因为这样,蕾蒂西亚的「契约文件」上才会少了组织名号。 「……你真傻。当初根本不应该报仇,也不该堕为魔王。就算家人遇害,民众遭到残杀,如果你能为了幸存下来的同伴们强忍悔恨──说不定吸血鬼一族能够成就最后的传说。」 结果,做到这件事的人并非蕾蒂西亚德克雷亚。 而是身为妹妹的拉弥亚德克雷亚。 她以五脏六腑来压抑吸血鬼受到的万千怨怼,陷入永久的沉眠。 「……我该怎么办?」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答案。不过我可以反过来问你,你自己想怎么做?」 咦?蕾蒂西亚惊讶地抬起头,这个反应倒是让金丝雀比她还吃惊。 「我自己……想做的事?」 「对,因为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一半。想知道的事情在探索王墓时就入手了,现在可以随随便便答应帮忙……啊,我的目的不是盗墓,你可别误会。我去王墓只是为了安葬令尊令堂的遗骸而已。」 「父亲和母亲的……但是,他们被太阳光烧成灰烬……」 「是啊,所以我把附著灰烬的城墙挖下来,祭吊了一番。毕竟继续那样放著也太可怜了,不过我不清楚当时的吸血鬼信奉什么宗教,所以只有举办刻上名字的简略仪式……我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金丝雀有点不安地提问,大概是觉得自己做了多余的行动。 然而蕾蒂西亚却瞪大双眼,受到不同于先前的冲击。 ──她的父母被钉在城墙上,惨遭太阳烧灼而死。灰烬成为污渍附著在城墙上,直到现在。 这种处刑方式让死者无法被安葬,就像是在剥夺他们的尊严。 ……至少,蕾蒂西亚是这么认为。 但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却收集了父母的遗骸,将他们视为王族追悼,帮忙把遗骨安葬到王墓里,还让父母的名字能够和过去的王族们并列。这种行为也代表她并不是把吸血鬼当成怪物,而是视为有智慧的种族来安葬。光是这一点,就可以确实感觉到这个人跟那些把吸血鬼当成玩具的诗人们并不一样。 自己实在是愚蠢到无可救药。既然有时间睡觉,至少可以让同志们一个个好好地入土为安。 仰望天空的蕾蒂西亚慢慢地从王座上起身,以平静态度表达谢意。 「我打从心底感谢你代为安葬父亲和母亲。感恩不尽,金丝雀小姐。」 「不客气。那么,还有其他我能帮忙的事情吗?」 「有,不好意思可能要让你多费点功夫,不过我希望能把其他同伴的遗骸也安葬起来……那个……可以麻烦你吗?」 「嗯,这点小事我很乐意帮忙,只是我这边也有件事情想拜托你,可以吗?」 金丝雀笑容满面地发问,反而是蕾蒂西亚有点犹豫。 现在的她无法离开空中城堡,根本没办法实现多少请托,顶多只能把自己的项上人头和城堡送给对方作为报酬大概就已经是极限。 「金丝雀小姐是代我安葬父母的恩人,如果有自己能办到的事情,我是很想答应……」 「好,这就是答应了!既然已经定案,我们赶快行动吧!大家都在准备!」 金丝雀才刚说完这句话,随即拉起蕾蒂西亚的手,冲出王座厅。明明现在的蕾蒂西亚只不过是拥有个人意志的灵体,这个人似乎连这种事也不放在心上。 「你……你等一下!喂!」 「获得美女获得美女还得找个时间介绍给大圣姊」 金丝雀心情好到几乎快哼起歌来,一股脑地往前冲。突然被拉著走的蕾蒂西亚只能不知所措地跟在她后面。 她们通过王座厅通往外部的长回廊,继续快步穿越中庭。从通往附属城区的大门出城后,可以看到上次一起前来的宁芙少女「欧律狄刻」蹲在火堆前等待。 她本来在眺望星空,一发现两人就鼓著双颊大叫: 「小雀你好慢!我这边早就准备好了!俄尔甫斯好不容易才透过『阿尔戈号』的关系去跟赫拉克勒斯借来主权,差点就要浪费了!」 「抱歉,欧利。这边谈得比较久,可是我确实泡妞成功了,原谅我吧。」 「……泡……」 ──泡妞?所以刚刚那些是泡妞行动吗? 蕾蒂西亚越来越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只能歪著脑袋。 欧利和金丝雀两人举起手击掌,兴奋地聊了起来。 「不过太好了,这下『arcadia』的战力应该算是充足了?」 「怎么会充足呢,目前还是准备阶段,和那家伙的决战还早得很……只是吸血鬼的血液情报是不可或缺的东西,这次算是有了进展。接下来还得把新同伴介绍给大家──」 「等……等一下!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我在报告蕾蒂西亚你成了同伴啊。」 「请多指教,新人!」 欧利的双手都比出v手势。蕾蒂西亚完全讲不出话,因为她压根没想到这两个人在打这种疯狂的主意。 「我……我很感谢两位的邀请……不过正如你们所知,我现在是魔王之身。知道我身分的人恐怕会感到不愉快……」 「是吗?那要试试易容吗?例如欧利在用的装年轻套组如何?」 「哦?小蕾也要变成幼女吗?要变成萝莉吗?我们乾脆组团吧?」 「不,所以说,这不光是外表的问题!我是魔王啊!只要游戏尚未被破解,我就不可能离开此地!你们到底懂不懂?」 「我们懂啊。」 「所以才要先做准备嘛。」 两人轻描淡写地发表胜利宣言,彷佛只是要闯进朋友家把游戏盘掀翻,让蕾蒂西亚更是哑口无言。看在不知道游戏详细破解方法的她眼里,她们的发言只能用蛮勇来形容。 或许是从蕾蒂西亚的表情上察觉出她的想法。 金丝雀露出淘气的笑容,拿出「契约文件」。 「其实也没必要破解,你看这里有写吧?『遇上兽带消失的情况时,将无期限暂时中断游戏』。」 「你知道兽带就是指天之黄道,也就是『zodiac』吗?」 「我……我知道,因为这只巨龙也是以太阳的编号外主权作为媒介。然而我不确定具体上该怎么……」 「所以说,没必要想那么多。因为──」 金丝雀和欧利两人憋著笑,然后伸手指向满天的繁星,同时高声宣告。 「──只要把十二星座一个个打下来就好了──!」 * 一颗星星闪出光芒,以平滑轨道划过天空。这大概是开幕的信号。 收到开启夜幕的信号后,黄金色流星开始在夜空中闪耀。 流星的数量并非只有一两颗,而是彷佛能遮盖整个天空的一大片流星群瞬间发出媲美太阳光的灿烂光芒,一颗颗滑落消失。 狮子座、巨蟹座、射手座都毫不吝惜地舍弃构成自身的群星,逐渐瓦解。在第六个星座消失的同时,巨龙也放出黄金光芒并化为雾气散去。然而从巨龙身上溢出的光芒笼罩住蕾蒂西亚,她的肉体开始出现。久违的温暖肉体让她有点困惑,然而和天上的异变相比,这种事情根本不算什么。 居然击落黄道十二宫,完全不是正常的行为。更不用说除非拥有主权,否则就算是全能领域的人们也无法撼动箱庭的星系。 换言之,眼前的女性能够让拥有太阳主权的人们配合她行动。 「金……金丝雀小姐……你到底是……」 「哦哦!真是绝景!要是每年都来一次,说不定大家会很开心!」 「赞成!帮新的流星群取名后,我就去问问俄尔甫斯!」 两人望著星空兴奋大叫。蕾蒂西亚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为了举办这场活动而遭到利用,不过追究此事毫无意义,她决定放弃思考。 即使抬头望向黄金色流星群,蕾蒂西亚还是带著一脸忧郁表情喃喃开口。 「可是……就算现在获得解放,我身为魔王的事实仍旧不会改变。明明像这样得到自由,我还是不知道究竟该做什么……」 「你真的很傻耶。既然获得机会,不管你是想重振吸血鬼一族,还是要努力再次推动『阶层者制度』都行,随自己喜欢去做不就好了?」 「对啊对啊!寻找解除吸血鬼公主身上诅咒的方法可能也很有趣喔!」 蕾蒂西亚猛然抬起头。没错,拉弥亚并不是死了,只是在无情诗人的诅咒下成了怪物。如果能拜托明知事理的诗人出借力量,歌颂新的功绩并写下英雄谭……或许可以找到拯救妹妹的机会。 「……你愿意协助我吗?」 「反了,是你要协助我们。然后将来某一天……嗯,虽然大概还要很久,不过我总有一天会帮忙你们歌颂新的英雄谭。这就是所谓的give and take。」 「可……可是……像我这样的魔王,能够做到那种事吗?」 先前的追忆体验在蕾蒂西亚的内心落下阴影。那幅景象就是如此悲惨──然而,那种事情和这个女性没有任何关系。 金丝雀搂住蕾蒂西亚的肩膀,眼里浮现不输给星光的强大意志。 「──你太嚣张了,少在那里啰哩啰嗦。我会让你作场美梦,闭上嘴跟我来就对了。」 「什么……」 「还有,禁止你叫我金丝雀小姐,我一直觉得听起来怪别扭的,同伴之间不需要敬称。你也放轻松吧,因为我想……彼此以后一定会维持很长的交情。」 金丝雀眨了眨一边眼睛。 蕾蒂西亚再度哑口无言。听到这些不允许任何反驳的坚定言论,她只能面带苦笑像是已经放弃。正如金丝雀所说,两人之间的交情恐怕会长长久久地持续下去。 ──不过呢,蕾蒂西亚当时并没有预料到会长久到那种地步。 既然被这样的人耍得团团转,自己也不能随便就落入悲观想法里。 金丝雀踩著小跳步回过身,询问蕾蒂西亚今后有什么计画。 「所以,你接下来要怎么办?如果你想去吸血鬼的村落,我可以陪你一起过去。毕竟必须报告一下你的游戏已经中断。」 「噢,我确实想拜托你这件事,不过……」 蕾蒂西亚讲到一半突然停下,接著沉思了一会儿,才看著流星喃喃说道: 「……首先,还是来学习泡红茶的方法吧。」 「红茶?」 「嗯。因为在解除诅咒之后,我如果还是连红茶也不会泡,感觉会被妹妹斥责。」 这是以前和妹妹约定的承诺。为了实现承诺,蕾蒂西亚表达想要往前迈进的意志。 而且她还带著微笑发誓,等到斗转星移──彼此终于再会之时,自己要泡一杯能够慰劳所有辛苦的红茶来迎接妹妹。 trouble file 前篇 名字被夺走。 家人被夺走。 连土地也被夺走的他,在寄身的庇护处里如此称呼自己。 「我的名字──叫『ishi(伊希)』」。 * ──「东北的境界壁」。 大战后的追悼仪式在举办过「火龙诞生祭」的红墙城镇进行。 为了赞颂所有参战的共同体,他们的旗帜都在尖塔群的顶端随风飘扬,其中有三面旗帜被挂在特别高的位置。 拥有红底旗帜,打倒魔王阿吉达卡哈的「no name」。 不惜奉献生命和灵格,争取到胜利机会的「will o wisp」。 即使牺牲许多成员,依旧勇猛奋战的「smandra」。 要是少了这些人的活跃,这次想必无法取胜。在追悼仪式的最后,「阶层支配者」和各地的「地域支配者」纷纷表达谢意,并承诺会尽全力提供支援,协助众人重建共同体。 等到战死者的名字也被依序颂出,一切流程都结束之后。 「阶层支配者」之一的「覆海大圣」蛟刘前往「no name」住宿的旅社。 扛著棍棒的他来到旅社的茶室坐下,转著肩膀叹气。 「哎呀,好久没参加这么严肃的仪式,真是憋得让人难过。」 「喂喂,你这话太轻率了吧,起码今天该哀悼一下。」 「那是我要说的话。现在是什么状况?想说来看看你们,结果这里根本和宴会没两样。」 蛟刘不以为然地指向茶室对面。 在旅社的大厅里,正在举办不拘泥于东西方形式的宴会。桌上放有葡萄酒和简单的餐点,旁边的榻榻米和长桌则散乱著日本酒的酒瓶。 已经黑白不分地成了一团大混乱──不过,没想到大家的反应还不错。毕竟悼念死者虽然重要,活下来的人一直沉浸在悲哀里也不是办法。 实际上,为了疗愈内心伤痛,确实需要酒精、美食以及能和其他人分担痛苦的机会。 蛟刘和十六夜一起看著宴席,喝了口杯子里的热茶。 「不过啊……『no name』居然所有人都活了下来,我原本还担心你们可能会少一半人。」 「要是真少一半也不奇怪,没死只是因为有很多人帮我们承担了原本该付出的牺牲……不管是『will o wisp』和『smandra』都是那样。」 十六夜把热茶一口气喝乾。他大概有什么自己的想法,才会选择不加入宴会而是待在这里旁观。 毕竟十六夜比任何人都清楚三头龙并非靠自己的力量就能战胜的对手,可能因此觉得没有必要靠酒精麻痹痛苦吧。 像这样静静追忆死者,倾听其他人怀念他们的对话也── 「喂!你们听说了吗?在那边桌子举行的大胃王比赛里,有个五连胜的女孩正在跟另一个体型巨大到夸张的壮汉单挑!」 「听说是个短发的十四岁女孩!」 「而且她好像在这次战事中也十分活跃,到底是哪个共同体的人啊?」 「…………」 「…………」 …………算了,并不是只有怀想故人才算追悼。而且有不少文化会为了让死者安心而举办宴会……一定有那种文化,但是大胃王比赛另当别论。 「哎呀,耀小妹倒是乐在其中。」 「春日部需要别的标准。因为那家伙把吃看得比情怀更重要,不能一概而论。」 蛟刘哈哈苦笑几声,拿出摸来的日本酒。 「就是要这种时候才能喝出酒的某些滋味。怎么样,十六夜小弟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嗯,那就只喝一杯吧。」 十六夜让蛟刘帮自己倒酒,然后稍微沾湿嘴唇浅尝一口。 脸上挂著浅笑的蛟刘也模仿这个动作。 然而下一秒,两人同时瞪大眼睛,开始确认这瓶酒的情报。 「……好喝,不,这也太好喝了吧?是哪个共同体提供的东西?」 「上面没有记号,也没有名称和旗帜。」 两人不解地歪了歪头,在第二次举杯时把酒一口气全倒进嘴里。 在嘴里含满一大口之后,纯米酒的醇厚香味支配了整个胸口。 喝起来像是刚酿好的酒,不过十六夜对如此香醇柔和的酒却是没有半点印象。 可能是哪个出名的酿酒共同体提供给这次追悼仪式的东西,但是没有名称也没有旗帜这点让人有点在意。而且既然箱庭里有能造出此等好酒的专家,连不是酒豪的十六夜也想认识一下对方,甚至有可能的话还想接受一下薰陶。 就在十六夜打算以视线询问蛟刘这酒的来源时…… 举著一只手打招呼的久远飞鸟靠了过来。 「哎呀,十六夜同学。未成年的人居然违法喝酒,这样不太好吧?」 「别说傻话,身为优等生的我怎么可能违法。」 「你哪张嘴有资格讲那种话?要是说太多谎,舌头会被阎魔大人拔掉喔。」 「没问题,你也知道我有两根舌头。」(注:日语中「用两根舌头讲话」是说谎的意思) 「这种行为也可以称为强词夺理。」 「哈哈,没错。」 十六夜呀哈哈大笑,飞鸟则是一脸无奈笑容。 一旁的蛟刘边忍笑边开口补充。 「好啦,箱庭的法律会随著地区而有所不同。像这一带只要能工作就会被当成大人,喝酒也不成问题。」 「……唉,我从之前就有这种感觉,箱庭是不是该找个机会好好制定法律呢?」 「也没什么关系吧?多亏现状,我才能像这样尝到好酒。大小姐要不要也来一杯?」 看到酒杯递向自己,飞鸟反射性地接下。 然后很有兴趣地看著被倒满的酒杯。 可能是想抵抗好奇心吧,她重重地咳了一声。 「嗯哼!话……话说回来,你有看到春日部同学吗?我从先前就在找她,可是一直没找到。」 「噢,春日部她──」 「太……太厉害了!那两个人终于把粮仓清空了!」 「是哪个共同体的人?」 「女孩子好像是『no name』的人!」 「「「……」」」 三人都面露苦笑。 「春日部同学真是的……这里名义上姑且是追悼会场,应该要自制一点。」 「好了好了,有什么关系。毕竟我们总算成功打倒了魔王阿吉达卡哈,死者们也会希望生者能笑著送行吧?」 蛟刘硬找了个说词来打圆场。 这时,会场起了一阵骚动。 「喂,我记得那旗帜是……」 「不会吧……那旗帜不是『通风大圣』吗?」 噗哈!蛟刘喷出嘴里的酒。他立刻站直身子东张西望,刚好这时宴席正中央位置也有个体型高大到让人必须抬著头看的壮汉站了起来。 那个壮汉有一头宛如野兽的乱发,放任其生长的胡渣,右肩还可以看到想必是旗帜的「通风」和「酒天」等文字。 刚刚还在跟这个人竞争食量的春日部耀嘴边沾满内馅,很不高兴地往上看著壮汉。她鼓起双颊把嘴巴擦乾净,开口说道: 「……可惜。要是粮仓没被吃空,我会赢。」 「嗯?你还吃得下吗,小姑娘!明明这么娇小却很能吃!」 「要说的话大叔你才叫能吃,我以前在这类比赛中都没输过。」 「哎呀!我已经到极限了!对于有酒肚的我来说很辛苦啊!」 嘎哈哈!壮汉的粗野笑声在场内回响著。 蛟刘惊讶到忍不住跳了起来。 「老……老大哥!你是猕猴老大哥吗!」 「嗯?──喔喔,蛟刘啊!好久不见了兄弟!你过得好吗!」 「当然好!老大哥看你起来也很好!」 「通风大圣」踩著可以跨过一个人身体的步伐走向靠过来的「覆海大圣」蛟刘,拍了拍他的肩膀。 对于长期以「乾枯漂流木」心态过活的蛟刘来说,和义兄弟的再会想必比任何事都值得高兴。他收起平常那种会让人起疑的表情,换上彷佛回归童心的笑容。 「通风大圣」看到蛟刘手上的酒瓶,很开心地指著酒瓶开口: 「哦?你也喝了我的酒吗──觉得如何?我可是很有信心,自认今年的纯米酒是很棒的杰作。」 「什么啊,原来是老大哥那边酿的酒吗!难怪这么好喝!」 「是吧是吧!喂!哪个人去拿新的酒!小姑娘你也过来,咱们继续比吧!」 「要比是可以,但我没喝过酒。」 春日部耀歪著头回答,「通风大圣」却毫不在意地继续叫人送上酒桶。 看样子这次他想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战斗。 然而听到「通风大圣」的名号,十六夜也坐不住了。关于这魔王的记述并不多,他只知道是一种猿神(hanuman),自然满心好奇。 十六夜放下酒杯站了起来,目光如炬地靠近他们几个。 「大叔,这里很热闹嘛,让我也参一脚如何?」 「哦哦?可以啊!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no name』的逆回十六夜。多指教啊,『通风大圣』猕猴王大叔。」 挂著轻浮笑容的十六夜报上姓名后,「通风大圣」拍著膝盖摇了摇头。 「哎呀,真是让人怀念的称呼。连你这样的大和男子都知道那名字虽然让人痛快,不过我回到日本后被称为『酒天童子』,希望你们也能用这个名字叫我!」 嘎哈哈!酒天童子边大笑边喝酒,十六夜和飞鸟以及春日部耀三人却是更为吃惊。 「酒天童子……?」 「你说的酒天童子……是那个酒天童子吗?日本数一数二有名的那个大妖怪?」 「嘎哈哈!居然连小姑娘们都知道,实在高兴!」 酒天童子──驰名于平安时代,实力在日本神群中也名列前茅的大妖怪。这位渡世王的知名度虽然比不上九尾狐,灵格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并没有协助幕府和当时的支配者,而是成为统领无赖、赌徒和黑社会分子等偏离正道之人的妖王。 这就是日本神群的魔王「酒天童子」。 「……真是惊奇接著惊奇,第二个惊奇是因为七大妖王之一居然是由极东的妖怪来担任。」 「没错。我们虽然被称为七天,不过其中只有平天、齐天、覆海这三天是中华系的妖怪。其他则是像我这样从极东不请自来的兄弟,从印度离家出走的公主,再加上走丝路过来的那些家伙,整个乱七八糟!」 「猕猴老大哥的情况特别不同,这个人本来是长兄牛魔王他父亲的义兄弟。」 「噢,所以才叫老大哥吗?」 「嗯,牛魔王的父亲是我打心底敬爱佩服的大魔王,他庇护了在母亲命令下踏上孤独之旅的我。所以我在七天战争时和牛魔王等人也结拜为义兄弟,一起为了齐天大圣的名誉而战。」 嘎哈哈!酒天童子豪迈大笑。 这些话如果是事实,表示七大妖王正是由来自世界各地的妖王们携手建立的大联盟。所以七天引起的战争,确实是足以把箱庭一分为二的大战争。 既然是那么精彩的武勇事迹,十六夜无论如何都想听听详情。他双眼放光,一屁股直接坐到耀和酒天童子前方,递出酒杯说道: 「正好,关于这件事,之前从蛟刘那边没能打听出什么具体的内容。这次请务必让我请教一下来自日本妖怪观点的七天战争详情。」 「我才有事想问你。听说你是金丝雀的弟子?怎样,那个小姑娘过得还好吗?」 ──十六夜握著酒杯的手整个僵住。 完全没注意到十六夜反应的蛟刘也跟著开了口。 「什么啊,十六夜小弟,原来你是金丝雀的弟子!」 「嘎哈哈!知道那个臭屁的小姑娘也收了弟子,让我觉得真是时光似箭,日月如梭!」 蛟刘和酒天童子都笑得很愉快。 十六夜不动声色地反问: 「……这是怎样?你们两个都认识金丝雀?」 「当然,因为我们经历过反乌托邦战争,怎么可能不认识自家的总大将。」 「嗯,再加上金丝雀是悟空的弟子,我们在各方面都有关照她。真要讲起来,我们对你来说算是父执辈呢!」 蛟刘和酒天童子缅怀著过往。 十六夜也摇了摇头,反驳著没那回事。 毕竟金丝雀从来不曾提起箱庭,也不曾要求十六夜去帮助「no name」。他还不确定金丝雀到底有什么样的意图,况且基本上,自己并不是金丝雀的弟子。两人只是一起玩乐的搭档……一起在全世界旅行,一起享受旅程而已。仅仅是这样的关系,金丝雀根本没有提过关于「no name」── 「──十六夜小弟,你知道那个品格最为高洁,自称『ishi(无名)』的民族最后有什么下场吗?」 「────……」 「……?你怎么了,小子?」 「……不,没什么。我还是想先听听七天的武勇事迹,大小姐和春日部也想知道吧?」 「当然。」 「因为我们还没碰过日本的魔王,之前也没有机会接触鬼姬联盟的人。」 「嗯?你们还没见过我家女儿和九尾老板娘吗?」 「毕竟箱庭如此广大,要是没有缘分,想见面也难。不过听说小迦陵近期会成为鬼姬联盟的代理盟主,我想你们一定有机会见面。」 「我对传说中的花街也有兴趣……总之不管怎么样,现在先聊七天战争吧,死掉的人们肯定也想听听这些见闻。」 「知道了知道了。虽然比起跟魔王阿吉达卡哈的死斗,这些故事顶多只算是开场白,但我酒天童子还是来讲述一段,藉此祭悼英灵!好啦,大家都过来拿起酒杯!只有能跟著我一起喝的人才有资格听下去!」 「好,这次我不会输。」 「咦?我……我也要喝吗?」 「那当然。来吧,放开来享受喝酒比赛就对了!」 嘎哈哈!酒天童子发出豪爽笑声,吩咐众人靠拢。现场立刻热闹起来。 居然能听到七天战争和对抗阿吉达卡哈的武勇事迹,这种机会实在难得。就算今后再活一百年也绝对不会碰上。 想参加的人们发出欢呼声,把酒杯和酒桶接二连三地准备好。 恢复平常心的十六夜也同样举起酒杯,一起大喊乾杯。 * ──七天战争。 至今仍在诸神箱庭流传的这场战争当初究竟是因何而起?知道真相的人并不多。 有指称是因为七天试图夺取天帝支配权的魔王说。 有指称是因为七天起义反抗天帝暴政的英雄说。 有指称是因为七天遭到天帝诱骗而引发大战争的阴谋说。 尽管众人对七天战争的起因议论纷纷,却没有什么人讨论战争的结局。 因为战争的结局十分明确,无论由谁来论述都会得到相同结论。 从七面旗帜为了那个人扬起的那一瞬间起,结局就已确定。 为了救出因为大闹天庭之罪而遭到逮捕的齐天大圣,齐聚一堂的六人皆是名闻天下的妖王。 他们七人虽然没有相连的血缘,却是举杯起誓过的结义兄弟。 在青天里飘扬的七面旗帜每一面都受到能以一当千的精兵们崇奉。 然而无论他们是力量多么强大的妖王,和即将反抗的对象相比依旧过于渺小。 阻挡在他们面前的存在绝对不会允许这七面旗帜从容飘扬。 因为,天帝不会允许。 因为,众神不会允许。 因为,连诸佛也不会允许。 为了那个人聚齐起来的六王收到了最后通牒,警告他们若是继续反抗就只有全灭的下场。 「──交出齐天大圣,她是导致天下分裂的大罪人。」 大罪人。扰乱世界秩序,破坏世界安宁的邪恶。 所谓的大闹天庭之罪,似乎只是用来捉拿她的藉口。 如果那罪名为真,确实被判死罪也是无可奈何。 那么你们就提出能让我们接受的罪状吧!牛之王压抑著愤怒提出要求。 「──此人乃是星体孕育的『王之躯壳』。在天帝的治世下若出现拥有此等光辉之人,必然会有恶人图谋吹捧利用。在其成长为与天帝敌对的势力之前,先行断绝祸根乃守护秩序的我等之义务。倘若此义务必须附加名为罪状的理由,那么──」 ──齐天大圣之诞生即为罪业。 「…………」 六王以真诚态度接下了这个毫无慈悲的罪状,甚至认同这些说法句句合情合理。因为现今聚集于此的众人正是被齐天大圣的光辉吸引,才会像这样赶来她的刑场。 能让如此多的猛者醉心于她的齐天大圣,确实是能称为「王之躯壳」的逸才。 因此六王打心底嘲笑。 嘲笑天帝那正确──但反应却过于迟缓的判断。 「────」 牛之王抱著受伤的齐天大圣,缓缓举起右手指向天际。其他五王也跟著行动,沉思感慨般地闭上双眼又张开。 即将展开的这场战斗并不是为了荣誉,也不是为了胜利。 而是为了坚持自身和齐天大圣的正确性。 为了履行那情浓于血的结拜誓言。 为了证明即使她的生命是「罪」──也绝非是「恶」。 七王之长抬头望向七面旗帜,带著万千决心朝天大吼。 「泰山府君……齐天大圣就在此处!对此人有异议者可往前一步! 我等七天大圣将接下这场挑战!」 这是无法回头的宣战布告。 在此瞬间,七天承受了魔王的烙印。 引导非人的存在,化为细小篝火长期累积至今的功绩全被他们为了彼此的深厚情谊而牺牲舍去。 奋不顾身地冲向灭亡。 连翻带滚地往下坠落。 仰望上方,天际已然远去;伸长双手,却只被黑暗深渊逐渐吞没。 即使如此……七王依然相信彼此牵起的手与相系的情谊都能持续永远。 在青天中飘扬的七面旗帜。 只要心里仍有决心与这片风景,无论要迎接什么样的结局──他们都不会后悔这一天做出的决定。 * 酒天童子的故事告一段落后,放眼望去,其他人已经醉倒在地睡成一片。 完全是尸横遍野的状态。 身为大胃王的春日部耀和靠著毅力苦撑下来的久远飞鸟现在也不断点著头打瞌睡。 「喂,女孩子们,不行的话就睡吧。」 「……我……还不困……」 「我也不要紧……而且……我无法原谅那个天帝!明明孙悟空没有犯任何错!而且居然践踏兄弟姊妹之间的情谊!不可原谅!这种事情……这种事情太可怜了……!」 飞鸟含著眼泪继续喝酒,看来她已经彻底醉了。 另一方面,春日部耀也将近极限。 「……十六夜,来我旁边。」 啪啪,她拍了拍旁边的座位。 「我说你还是睡吧,我等一下会把你搬回去。」 「不要,我说你过来坐这。」 啪啪!耀拍得更加用力。 「不,所以说春日部……」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好,是我错了。」 哭闹小孩和醉鬼最难对付。 等十六夜坐到自己旁边后,耀倒到他的大腿上。 「唔……拿十六夜的脚……当枕头。」 「喂喂。」 「……呼噜。」 「哪有人鼾声用说的,你根本还醒著吧!」 「我要睡,绝对要睡。」 「嘎哈哈!大腿而已,借她一下也行吧!好啦,也让这个小姑娘睡吧。」 酒天童子推了已经喝醉的飞鸟一把,飞鸟也缓缓地倒到十六夜的腿上。 「……呼噜。」 「喂,大小姐你这只是模仿。」 「「要睡。」」 「好,我明白了。之后我会索取膝枕的费用,你们两个可别忘了。」 「嘎哈哈!你们三人的感情真好!真像是看到以前的大圣他们!」 ──直到月亮登上天空的顶端,宴会仍在继续。 如果换个说法,酒天童子讲述的七名妖王和天帝、道教、仙道、佛教的大战争,其实自始至终都可以算是「非人者们」赌上尊严奋斗的战争。 为七天战争喉舌的酒天童子获得了震耳的喝采,听众里的妖怪们对他投以憧憬的视线。 齐天大圣作为被授予使命的半星灵,带著绝大力量和灵格出生,却是个不成人,不成妖,也不成神的半吊子。后来虽然被召入天帝麾下,那满溢而出的才能却在谋略之下遭到架空。然而即使她被困养在鸟笼之中,各地似乎还是有不少信仰齐天大圣的土地神和妖怪。 由于把齐天大圣放在身边,天帝反而感受到更强烈的威胁。 认为这个美丽的半星灵一旦反抗,有可能成为推翻天帝之世的存在。 为了消除天帝的不安,亲信们以谋略陷害齐天大圣,把她作为卑劣至极的妖怪处罚,甚至还想将她封印在星之地壳中。 挺身阻止这种恶毒暴举的人,正是和齐天大圣互许魂之誓约的七名妖王──后来被称为「七天大圣」的猛者们。 「不过呢……听完大叔讲的故事,我总觉得齐天大圣这边的错处比想像中还少。你是不是加了油添了醋啊?」 「那当然,从某一特定观点来讲述的战争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嘎哈哈!酒天童子笑著帮十六夜倒酒。 接著他把自己杯里的酒一口气喝光,换上狡诈的笑容。 「哼哼,神群那些家伙不也擅自散播一些只顾及自己面子的传说吗?那么我们当然有权利高兴说什么就说什么!至于要相信哪一边,只能由听众自行判断。」 「是这样吗?」 「没错,就是这样──只是啊……」 酒天童子放下空酒杯,暂时把视线投向远方。 「──七天战争实在死了太多人。」 「…………」 「老实说,那是一场在开始前就已经确定我方会输的战争。如果对手只有一个神群或许还有办法对付,然而我们却是与东亚涵盖的所有宇宙论为敌,当然没有取胜的机会。对我等七人来说,这是为了守住自身尊严的战争,就算是必败之战也无所谓……不过一想到陪我等踏入地狱的成千上万同胞,心里果然还是难受。」 这场冲突原本只是为了贯彻自身的坚持。 但是敬爱七人的妖怪、妖仙和土地神也前来助阵,使得七天战争发展成规模空前的大战争,丧命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就算是要贯彻自身的意志──也还是让太多同胞因此而死。 「……总之,如果不方便的话可以不回答,你们七天当中活下来的有谁?」 「牛魔王、蛟刘、迦陵、我,还有大圣共五个人──哼哼,真是讽刺。明明是我等挑起的战端,结果却有五个人活了下来。」 「啥?你说什么啊,既然你们有五个人活下来,不就等于是赶来参战的那些家伙打赢了吗?」 十六夜皱起眉头瞪著酒天童子,这乱七八糟的理论让酒天童子稍微瞪大眼睛。 「……怎么说?」 「是那样没错吧?仰慕你们的那些家伙正是希望你们能活下来才会赶赴死地,或许以结果来说确实没能打败神群……不过他们还是守下了五位妖王的性命。即使没能护住所有人,还是给神群们好看了吧?我想那些人在黄泉路上肯定会一直高呼万岁。」 妖王们决心贯彻自身的坚持,而家臣们则发誓要追随这个决定并保卫君主。 最后,他们达成了这个誓言。 「战争中最难的不是获胜,而是让战争结束。或许也有人主张那种只要杀光敌人就好的荒唐理论,但那种理论并不符合现实。规模那么大的战争一定会出现漏网之鱼,而这些漏网的怨恨会成为星星之火,总有一天会再燎起烽火狼烟──你们这场战争之所以没有变成那样,是因为神群在取得两颗七天头颅后就妥协了。而让他们愿意那样做的原因,无疑是你们同伴的尸山血海。」 「……嗯。」 酒天童子眯起眼睛,把酒倒进杯里。 接著他看向十六夜,咧嘴一笑。 「该怎么说……就是那样,你真的是金丝雀的弟子。」 「就说我不是她的弟子,只是一起玩乐的伙伴。」 「哦?那么你是在致敬玩伴吗?刚刚那番话,实在很像那个小姑娘会说的理论。」 嘎哈哈!酒天童子大笑著调侃十六夜。 十六夜尽管不以为然,还是只能把杯子直接塞进酒桶里舀酒。 月亮通过天顶,开始往下。两人已经聊了很久。 十六夜和酒天童子都开到第三个酒桶。 喝到这种程度,已经不能用普通的酒量好来形容了。酒天童子先姑且不论,十六夜会让人怀疑他的消化器官是不是有什么重大缺陷。 「不过你还真能喝啊,小子。这点和金丝雀完全不同。」 「我跟她又没有血缘,在这种事情上怎么会一样?而且那家伙只有酒量真的很差,差到只喝一杯就会倒下。」 「喔喔,就是那样。那个小姑娘不管在哪个宴会上都绝对滴酒不沾,被逼著喝酒结果倒下那次还真是引起全场骚动呢。」 嘎哈哈!酒天童子拍著膝盖大笑。十六夜也忍不住露出笑容。仔细想想,他从来没听说金丝雀在箱庭时的事迹。一方面是因为十六夜本身并不是特别有兴趣,还有很大的原因是能和他讨论这个的似乎只有那个变态(克洛亚)。 十六夜也清楚自己的个性让人难以亲近,现在却觉得和这个叫酒天童子的妖怪可以合得来。 不愧是侠义之王。 肯定也是因为这个男子的个性,才会让十六夜在聊天时三番两次不小心说漏嘴。 「……嗯,那家伙肯定在哪里都是那副样子。不管是在箱庭还是外界,还有跟我一起去旅行时也一样。」 「哦?你说的旅行是什么?」 「噢,我记得──」 十六夜晃著酒杯让水面上的月影跟著摇动,开始回想过去。 当时,他才刚满十三岁。 一个激进的宗教团体袭击了某个村落。 trouble file 后篇 ──所谓现世的地狱…… 就是在描写眼前的这种景象吧?逆回十六夜心里默默想著。 「…………」 位于某个纷争地区的地下饲养场。 当时的十六夜正好碰上激进宗教团体为了获得活动资金而进行人口贩卖的现场,所以一头栽进因为袭击白化症少年少女而曝光的事件。 这个连阳光都照射不到的地下设施不知道投资了多少兴建资金,占地将近一座小型都市,足以让被饲养的那些人类在此居住。 不过──那些已经成为十分钟前的往事。 饲养场里的饲养员基本上都被粉碎到不成人形,成了倒在一旁的尸体。 十六夜在已经化为血海的解体现场往前踏出一步,踏烂那些被粉碎的尸体。虽然是第一次夺走人命,他心里却没有丝毫感慨和悖德感。 反而是充满胸口的不快感和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憎恶感远远超过夺走人命的实际感受。 看在年幼但聪慧的十六夜眼里,他很快察觉这个地方是人类的处理厂。 为了某群想体验「吃掉有智慧生物」这种极度不道德行为的人类而特别建造的人工地狱。 在这种地方工作的员工肯定都是只有外表长得像人的怪物。 人类内脏被杂乱无章地冷冻保存,上面的标示除了有送货目的地的代称,甚至还仔细记载了哪个部位能带来何种好运以及安全的烹饪方式。 「──……饲养人类,然后进行处理并出货吗?」 十六夜发出乾笑,分析眼前的状况。 他自己提出想看看世界上最凄惨的战场。 如果答案就是这个人工地狱,确实是最适合的解答。 在战争中丧命的人再怎么样也是作为人类死去。到了能以阵亡者身分留名的现代就更是如此,人类作为人类生存的证明以及从生到死的轨迹都会被记录下来。 然而──这个没有活过的证明,没有死亡的记录,出生时的哭声也无人理会的场所,只不过是连人类尊严都不允许拥有的地狱一角……说不定比地狱还低等。 原本自制心很强的十六夜之所以会在怒气驱使下动用武力,想必是因为这片地狱的罪业过于深重。 他强忍著难以言喻的不快感,在设施内到处乱晃。这时…… 解体现场的深处传来人的声音。 「──……呜……」 这声音细小到彷佛随时会消失。十六夜快步冲了过去,伸手握住门把。 可是,他的动作却突然停止。 「──……呜……」 从门后传来的声音非常微弱,就算赶过去找到人,对方也不一定会得救。而且基本上,赶过去又能做什么呢? 十六夜想见识地狱的目的已经达成,没有必要继续留在此地,应该要尽快离开才对。 他总觉得要是从这里再往前踏出一步,自己就会扛起某种超乎想像的事物。 在这个遭到瓦解似乎即将崩塌的地下饲养场里,只能听到十六夜本身的呼吸声和来自门后方的呼吸声。 站在门前的十六夜无法动弹,只能大口喘气。 然而门后又传来声音,就像是要抹去他的犹豫。 「──救救我」。 听到这比先前都清晰的求救声,十六夜的身体反射性地往前。即使是过了许多年的现在,他仍旧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做出那种行动。 十六夜下意识地握住门把,打开门扉。 还没有做好任何心理准备就前进的十六夜在此地受到了让他背负一辈子的伤痛。 可是他并不后悔。 因为逆回十六夜用一生的伤痛作为代价──在这片地狱里遇到了毕生挚友。 * 「哎呀,看来你很消沉嘛,十六夜小弟。」 「……你很吵耶,臭欧巴桑。」 十六夜抱著一边膝盖坐在病房外的走廊,有个女性过来挖苦了他两句……那是身穿白色堑壕大衣的金丝雀,她带著傻眼笑容在十六夜旁边坐下。 「关于那个设施,听说在十六夜小弟你离开半小时后就崩塌了。但是那个国家纷争不断,想必没有余力去挖掘崩塌现场。」 「……是吗,意思是一切都被埋入黑暗中了吗?」 「不,并不是那样。至少只要还有人生还,就代表并非所有事实都会遭到掩埋……不过,如果你要拋下带回来的那孩子,事情自然另当别论。」 金丝雀这些话并不是责备,而是为了决定接下来的方针。 然而刚满十三岁的十六夜没有能力找出答案。 况且基本上,这次并不是因为他自己想救人才救了人。 一切都是情势演变而成的结果。 连安排生命维持设备和办理使用私人喷射机把病人运往国外医院的手续,也全都是金丝雀帮忙处理。 即使如此,金丝雀仍旧把决断权委交给十六夜。 「十六夜小弟,不管过程如何,救出那孩子的决定都是出于你的意志吧?所以你不能逃避,因为那是你自己的选择。」 「……我知道啦。」 金丝雀不会责怪别人逃避,却绝对不会允许放弃责任的行为。 因为她很清楚,要是轻易允许十六夜放弃责任,会把他培育成在遇上真正无法逃避的选择时就乾脆放弃思考的那种人。 而十六夜也很欣赏金丝雀这种严格和温柔兼备的作风。 「这些话我只在这里说,我很高兴看到你把受害的孩子带回来。因为这行为就是证据,证明你确实按照我的期望成了一个诚实的少年。」 「真要说的话,你这次的行为倒是一如既往的禽兽。既然知道那样的设施,你大可以早点告诉我吧?」 听到十六夜的反击,金丝雀难得地露出受伤表情。 「……笨蛋。我要是知道,肯定早就展开行动了。」 「嗯,因为你明明是个梦想家,却又是个现实主义者。只要有百分之一的机率能够赶上,你就会迅速行动;即使缺乏手段,你也会试著有效活用……抱歉,我刚才只是在找出气筒而已。」 十六夜道歉后,两人之间陷入沉默。 金丝雀手上拿著饲养场那孩子的病历。 「饲养白化症患者吗……我知道白化症患者在食人主义中具备特别意义,但是没有想到居然真的有人实际经营如此疯狂的买卖。确实世界各地都残留著对白皮肤的过度信仰,不过对交配生产进行管制,甚至还贩卖给女性不足的农村……再怎么说都让人无法理解。」 不分古今东西,对白皮肤的信仰在各式各样的历史神话中都曾出现,也是现代仍然存活的习俗之一。据说某些依旧施行种性制度的地区甚至会因为结婚对象的皮肤太黑而杀害对方。 在印度相关神话中,黑皮肤的神灵、英雄通常会被画成蓝色皮肤,这是起因于过去曾有一段把黑皮肤视为不净并禁止以黑色作画的可悲历史。至于白化症病人却有不少人只因为白皮肤就被当成神童崇拜,还有些成了被信仰的对象。 在黑人居住的国家和地区,情况更为严重。 黑人白化症患者的遗体不但会被拿来食用,甚至还会被用于观赏和魔术仪式。 因此,他们能卖出高价。 信仰的对象、魔术的媒介、食人主义,还有亵渎与悖德。因为有一群人在享受以上一切,白化症患者不得不对抗生命和尊严都遭受侵犯的环境。而且为了保护自己,他们被迫在现代也必须持有武力,过著聚集在一起的互助生活。 透过这次的事件,十六夜才初次得知……这些原本应当受到人类社会保护的病患,实际上却为了不被人类社会杀害而坚强活著。对于天生拥有强韧肉体的十六夜来说,恐怕没有比这次更加讽刺的事件。 「……关于十六夜小弟救出来的被害者,那孩子有几成的内脏已经遭到摘除。」 「我想也是。把那家伙扛起来时,我有发现实在太轻了,不是人类该有的体重。」 虽然发言里满是怒气,然而十六夜本身尚未理解自己的这份怒气到底是针对谁。 双方都避免讲得过于直接,不过两人很清楚那孩子已经病入膏肓。 这个国家和纷争地域不同,只要有钱就能获得高水准的治疗。那孩子暂时保住了性命,但是今后的状况恐怕难以好转。 如果不是那样,金丝雀不会什么都没说。 既然如此,应该把有限的时间尽量用在有意义的事物上。 十六夜本身也是梦想家兼现实主义者。他现在不该继续坐在这里,而是该去确认本人的生存意愿以及究竟还剩下多少可能性。 就算没有任何可能性,他也早已习惯被怀中的梦想碎片刺伤。 十六夜重重叹了口气,带著决心站起身来,抢走金丝雀手中的病历。 「在这里自暴自弃也没用,你是因为那家伙醒了才来叫我吧?」 「嗯,那孩子已经可以说话了,还说想要见你。」 「知道了,我去一下。」 十六夜随便挥著手离开。 金丝雀留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 十六夜不确定该聊什么,不过总之必须先见到对方才能有下一步进展。他跨著大步在医院走廊上前进,沿著楼梯往上爬,来到病房楼层。 可是,楼梯上来的第一间病房却是房门大开。 「……喂喂,根本没有人啊。」 空无一人的病房,被强行拔下的点滴。察觉到异常事态后,十六夜的行动极为迅速。他推论病人可能是遭到绑架,立刻冲向楼梯。 仔细想想,目前的事态确实足以忧虑。一个来历不明也无从找起的黑人白化症患者,简直是身上挂了欢迎绑架的牌子。十六夜咂嘴反省自己过于松懈并加快速度,但是这时他突然想起这家医院的构造。 (不对……在这种规模的医院里,绑架不可能没引起任何骚动。况且特别楼只有一道楼梯和紧急用的电梯,半路没碰上我未免太不自然。) 所以有两个可能的答案。第一个是这家医院的职员打从一开始就打算绑架患者,然而这推论有个问题,那就是金丝雀怎么可能犯下这种错误。 如果真的有那么强大的组织在虎视眈眈,金丝雀想必会更加警戒。 至于另一个答案……尽管难以置信,但有可能是病人自己用双脚走出病房。 以直觉判断是后者的十六夜跑向阳台。他只用上对自己来说算是小跑的速度,不过还是没花多少时间就到达目的地。 三楼的阳台只能看到一个人影。 这栋特别楼采用玻璃帷幕因此具备透明感,其中采光最好的地方是这个阳台。 在灿然照耀的阳光下,有个白色人影正握起双手,抬头望向天空。 十六夜靠了过去,对方大概也感觉到有人出现。 白色人影回过身来,放任其生长的白发被甩成扇形,散发出光彩的红色双眼里含著泪水。 「……!」 一滴接著一滴……泪水毫不吝惜地接连滑落。 泪水里灌注了感谢以及多到不能再多的感动,和他……或者她与生俱来的所有感情复杂地交错纠缠,散发出耀眼的光辉。 当人类在这世上第一次发出生命吶喊时──想必都会流出这样的眼泪。 让纯白的长发随风飞扬,以深红双眼凝视十六夜的这个人类,带著比世上任何人都幸福的微笑,缓缓说出自己的名字。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叫『ishi(伊希)』。可以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吗?」 * ……老实说,伊希得救的可能性为零。 由于内脏遭到摘除时并没有给予妥善的处理,伤口受到细菌感染,似乎已经恶化到无法治疗的状态。现代的医疗技术能提供的只有缓和痛苦和延长少许寿命的维生治疗而已。 得知自己只剩下一个月寿命后,伊希立刻做出决定。 伊希似乎认为把任何一丁点时间花在没有多少希望的维生治疗上都是浪费,把时间用来犹豫更是免谈。 「我并不是想要活久一点,而是想要体验更多经历」──这是伊希的主张。 对于寿命已定的人来说,这两者并不相等。 花费约半个月进行维生治疗,结果只能延长半个月再多三天的寿命……根本没有意义。 伊希表示想尽可能去亲眼见识、亲耳听闻,累积未知的体验;还提出愿意服下大量止痛剂(吗啡)来消除痛感,好让自己能够尽量活在蓝天之下。 听到金丝雀询问理由,白皙脸颊微微染上红晕的伊希率直表白道: 「……其实这是我的第一次。」 「第一次?」 「嗯。第一次来到墙外,第一次看见蓝天,第一次见到太阳。所以如果自己已经没有时间,我希望能够尽可能多见识一些事物。」 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是金丝雀因为这番话而受到冲击。十六夜从来没看过金丝雀把眼睛睁得那么大,而且她还整个人僵住又不发一语,超过一分钟之后才接受伊希的要求。 即使无法确定理由,不过伊希的愿望似乎足以让金丝雀表现出怜悯以外的感情。 金丝雀夸下海口,不管伊希想去什么地方,想鉴赏什么艺术,想聆听什么音乐都可以包在她身上。接下来她在当天备齐已经装好维生设备与各种止痛剂的所有陆海空移动手段,然后紧急建立伊希的户籍,甚至连四个国家的签证都帮忙准备妥当。 ……讲得直接一点,金丝雀根本是怪物。 金丝雀本人的说法是因为她把蛇杖旗帜(symbol)借给世界卫生组织(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所以在那里很吃得开,然而当时的十六夜无法理解那是什么意思。 「不过金丝雀你还真是爱管闲事,居然可以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在一天之内连假护照都准备好。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对那家伙提供这么多协助。」 「哎呀,我从一开始就是那种人喔。否则怎么会带著才刚认识的十六夜小弟你在世界上旅行好几年呢?」 遭到理所当然的反击后,十六夜有点不太高兴。 金丝雀这些话确实没有错。 除非有什么法外权力在运作,否则金丝雀当初不可能在见面隔天就把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甚至只能算是陌生人的十六夜带去国外到处旅行。 她似乎打从一开始就在联合国相关机构里很吃得开。 「讲到彼此除了名字以外什么都不知道的状况,其实我当初也是一样吗……嗯?话说回来那家伙的名字是什么意思?感觉不像哪个人帮忙取的名字,应该也不是昵称吧?」 「嗯,那孩子一定在那名字里寄托了特别的想法吧──十六夜小弟,你知道那个自称『ishi(伊希)』的民族最后有什么下场吗?」 听到金丝雀语气平静的提问,十六夜以歪头动作回应。 金丝雀原本打算开口说明,却突然摇了摇头像是改变主意。 「既然你不知道,现在可以继续不知道。如果你无论如何都想知道答案,我会在这趟旅程结束后告诉你。」 金丝雀这句话让十六夜吃了一惊,刚刚是她第一次提到旅程的终点。虽说旅行总有一天会结束,不过十六夜一直以为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 现在突然实际听到金丝雀提及这件事,让十六夜心里有点烦乱。 他目睹过伊瓜苏瀑布那样的美丽景色,也见识过伊泰普水电站那样的壮大发明,还体验过宛如地狱底层的经历。 虽然该看的东西或许都看过了,十六夜却觉得好像没看到关键的事物。 另一方面,另一个当事者伊希把白发剪短,换上便于行动的服装,拄著拐杖在医院入口慢慢晃来晃去。 十六夜从后方接近,露出很不以为然的表情。 「……我说你冷静点。今天会有车子来接我们去游览,你要是太急摔倒我也不会出手帮忙。」 「那点小事我懂,可是稍微兴奋一下又有什么关系?所谓的汽车就是指那些在路上跑来跑去的长方形箱子吧?在设施里的书上看到时我还觉得只是幻想,没想到连那种东西都会动!外面的世界果然很厉害!」 伊希双眼发亮,看著从道路另一头往这边开过来的汽车。 大陆上这种不断往前延伸,彷佛可以直达地平线的平坦大道确实有看头。在伊希的眼里,对眼前光景的好奇心更胜于对自身境遇的忧虑。 说不定只是看著道路一整天也会觉得很开心。 不过对于十六夜来说,伊希读过书的事实比现在做出的行动更让他惊讶。 「我说你……没有外出过却读过书吗?」 「嗯?……噢~是啊。因为大叔们说,没有教养的动物吃下去也没有意义,要吃『人类』才有意义。还说不管是要肢解、当沙包还是拿来泄欲,都要是『人类』才有意义。」 「……这样啊。」 「啊,还有,可以用名字叫我吗?我不喜欢你来你去的叫法。好不容易有机会从尊敬的人那里借来伊希这个名字,你愿意使用的话我会很高兴。」 看到伊希笑容满面,十六夜只能无力地轻轻一笑。这段过去虽然悲惨,但是当事者随时都是这种态度,场面也实在无法严肃起来。 ……不过十六夜直到后来,才明白当时伊希其实是顾虑到他。 一行人搭乘夸张到不像是露营车的三层大型车前往目的地,沿途欣赏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 伊希一看到街上各种生活琐碎事物就会提出问题,十六夜尽管不堪其扰,还是规规矩矩地一一回答。 「那个,十六夜。」 「……啥?这次又怎么了?」 「这里到处都有一种闻起来又香又苦的气味,为什么?」 「闻起来又香又苦的气味?……噢,你是说咖啡的香味吗?」 他们打开旁边的窗户,呼吸窗外的空气。 这里是充满咖啡豆研磨香气的乡下村庄,附近似乎有一间大型咖啡厅。然而就算说明咖啡是什么,伊希恐怕也无法理解。 因为伊希的消化系统无法正常运作,他只能摄取比较容易吸收的果冻状食品。就算听了说明,不能亲自品尝或许只会让人更加难受。 不过伊希却以很有兴趣的态度迎风深吸一口空气。 「这味道有点苦,可是很好闻……就像书里面写的,我现在觉得可以理解为什么咖啡因中毒的人会喜欢咖啡。这就是让人即使成了奴隶仍旧无法割舍的香气吗!」 「──……」 基本上,这句话好像也不算说错。 没错归没错,十六夜却感到很不解……为什么伊希的知识都偏往奇怪的方向。 「嗯,你说得没错。现代人追求奢华享受,导致全世界对咖啡的需求也不断增加,不过现在的产业结构却让原产地无法拿到多少钱。」 「明明在全世界都很受欢迎,生产者却得不到回报吗?」 「不只得不到回报,连改善环境的计画都没有著落。关于这方面有个背景,或许该说是因为奴隶贸易时种下的恶习到现在还没有根除吧。」 在咖啡和可可豆的需求已经大幅提升的现今,原产地能得到的报酬却几乎没有改变,只有价格不断飙升。 过去的开拓者带来红茶和咖啡的种子,负责培育这些种子的人正是同样被带来的奴隶们。那些奴隶的子孙自由地进行商业化并持续推展,最后成为现代的咖啡产业。然而流回原产地的金额还不到整体收益的一成,因此是现代被视为问题的产业之一。 来到三楼的金丝雀露出感到有趣的笑容,在两人旁边坐下。 「你们两个居然在讨论这么稀奇的话题。如果对奴隶贸易前后的自由主义发展和咖啡有兴趣,要不要先研究一下中南美洲的宗教?」 「中南美洲……你是指巫毒教?」 「是海地那一带的宗教吧?我不清楚详情,不过书上有写那是以黑人为主体的国家。」 「哎呀,没想到你这么博学。巫毒教是对抗奴隶制度的宗教,深入调查的话可以知道很多有趣的故事。我手上有几本书,你想在车上看吗?」 「呜……虽然很有吸引力,但我想在醒著的时候尽量多看一些人事物,因为书在设施里也有看过了。」 伊希带著歉意拒绝了金丝雀的提议。 到达目的地之前,三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对十六夜来说,这段时间大概反而远比风景更新鲜有趣。 居然有年纪相近的青少年能够深入思考并以相同水准和自己对话……这是十六夜至今为止从未体验过的情况。 明明彼此在完全不同的境遇下出生,在完全不同的环境里成长,双方的体质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 和金丝雀与伊希一起聊天时,因为有能够以同样高度来论事的谈话对象,让十六夜觉得心情愉快。 ……真的是很愉快的时间。 「总之,这正是启蒙运动和自由主义都蓬勃发展的时代才会出现的弊端。要是按照金丝雀的说法,日本似乎还因为相互监控社会而导致反乌托邦化。」 「……反乌托邦化?是因为日本的执政者严格进行管制吗?」 「不,执政者反而可以说是太漫不经心。我的意思是指日本因为随时会受到他人监视的社会构造,所以产生了闭塞感,导致行动遭到束缚,各方面的思想也逐渐衰退。」 这是他们从日本出发时,金丝雀说过的话。 生活水准的平均化、要求再度分配财富的声音、民众对民众的言论弹压。 这些现象的起因并不是国家执政者做出的政治性限制,而是属于平均水准的民众不能容忍超越平均的存在,一有机会就试图弹压对方的闭塞性社会构造所导致。 在生存人口已经高达七十亿这种庞大数字的现代,不但以立法为基底的完全秩序社会难以实现,相反地还有可能发生群众过度滥用多数暴力的状况。 比起来自掌权者的弹压,突出的才能和过大的成功有时候甚至会从大众那里受到更多的压力。 金丝雀从很久以前就在担心,日本会因为这种把出头鸟追杀致死的行为而逐渐相互监控社会化,还会因为集体潜意识而逐渐统制社会化。 「……不过呢,日本这个国家的大众道德教育水准高于平均很多,所以只要有什么大型的契机,应该有潜力迈向反乌托邦之后的阶段。」 「反乌托邦之后的阶段?」 「那是啥?该不会是什么超统制社会吧?」 「笨蛋,才不是那样。我们的目标是──不,这件事以后有机会再聊吧。看起来我们应该快到达目的地了。」 金丝雀看向时钟,笑著挥了挥手。 「差不多可以看到我想让你们看的东西了。在旅程刚开始之际,一定要先看过那个才行。」 「那个?」 伊希不解地歪了歪头。 蓝天、太阳、一望无际的地平线。 自然界的壮观事物应该大致上都见识过了。 「嘻嘻……机会难得,一起去露营车的车顶吧。这种经验往往是最初尝到的第一口最为美味。」 两人先对看一眼,才按照金丝雀的指示前往露营车的车顶。于是,一阵从未体验过的风拂过他们的脸颊。 在山丘的另一头是整片的蓝色。 第一次看到水平线的伊希全身僵住,彷佛快要停止呼吸。 「那个……是海吗?那就是大海……?」 十六夜并没有嘲笑伊希的夸张感叹。 伊希发现扫过脸颊独特微风原来是海风,下意识地举起右手贴在脸上。 等露营车在沙滩上停车后,伊希压抑著兴奋情绪冲出车外。 他强硬地甩开十六夜想帮忙搀扶的手,以自己的双脚走到海边。然而只是受到些微的浪花拍打,伊希就无法支撑身体而倒下。 「呜……」 「喂喂,你何必那么著急。大海又不会跑掉,稍微……」 冷静点──十六夜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完。 无法起身的伊希握起双手,跪在沙滩上摆出类似祈祷的姿势。 和看见太阳那时一样。 和仰望蓝天那时一样。 也和因为灿烂星空而感到目眩神迷那时一样,他的眼中浮现出宛如宝石的大颗泪珠。 彷佛是在感谢眼前的光景,伊希喃喃开口。 「──主啊,感谢您赐给我这样的机会。」 面对出生后第一个能称之为「母亲」的大海,没有父亲、没有母亲、也没有任何血亲,在饲养场里长大的伊希献上了他的祈祷和眼泪。 「──……」 十六夜实在没办法再看下去,只能用力把脸转开。 他绝对不是产生廉价的同情心,只是无法理解为什么伊希还可以表达感谢。 讲白一点,伊希居住的设施根本是地狱。 当十六夜赶到现场时,幸存者只剩下伊希一个,其他人全都被处理掉了。想必是因为那个设施本身已经基于某种原因而预定遭到废弃。 只要回头确认过保存的资料,肯定可以挖出大量让人毛骨悚然的影片记录。身为最后一人的伊希应该目击了一切,如果他想把心中憎恨发泄在哪个人事物身上,神明无疑是最适合的对象。 因为无论宣泄多少憎恨,神明都不会反驳,不会辩解,也不会报复。要作为推托人类罪责的垫背,没有什么比神明更加方便。 不知道究竟该恨什么的人,通常会靠著毫无缘由地憎恨神明来保护自己的内心。 所以看到伊希祈祷,十六夜实在没有办法不发问。 「……伊希,你不恨神吗?」 「?我恨过,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伊希立刻随口回答。 不过十六夜并没有放过这句话的奇怪之处。 「你说恨过……意思是现在已经不恨了?在你心里,憎恨已经是过去式了吗?你可以把那么夸张的虐待和歧视都当成往事,原谅一切了吗?」 如果真是那样,伊希的心理构造已经超出十六夜能理解的范围。 十六夜不曾强烈憎恨过什么对象。 因此也没有原谅过哪个人的经验。 即使如此,憎恨这种感情能带起的热量还是很容易想像。十六夜以为那种热量绝对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沉静下来的情感。 倘若伊希想要复仇,现在还为时不晚。 用暴力虐待过他的人,尝过他血肉的人,以亵渎行径为乐的人。 十六夜可以把所有相关人物都带来并排跪在伊希面前,给予足以让他们不敢再度──就算轮回多少次,也绝对不敢再度做出这种龌龊行为的活地狱体验。 已经病入膏肓的伊希无法办到那种事,但是十六夜拥有能够代为完成复仇的力量。 「伊希,你感谢的对象在这个世界上只是随处可见又不值一提的东西。你现在不该浪费时间感谢这种没多少价值的玩意儿,既然时间有限,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情就对了……如果你内心的憎恨火焰还剩下任何余烬,你应该要提供柴薪让它重新燃起。」 十六夜抱著内心熊熊燃烧的怒火,开口提议复仇。 应该受到制裁的那些家伙仍在享受人生,无罪的人却必须为明日感到忧虑。十六夜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这种世上的不公不义。 这一定就是导致他没办法接受伊希行动的原因。 「……复仇……复仇啊……」 伊希凝视著远处的水平线,喃喃重复十六夜的提议。 大概是因为内心确实还留有憎恨,他没有否定憎恨。 而且伊希并没有选择只在这时掩饰并否认,肯定是基于他不愿否定憎恨的个人坚持。 两人之间陷入沉重的沉默。 待在海水涌上边际的伊希闭上眼睛,聆听浪潮的声音。接著,他突然伸手指向水平线。 「我说,十六夜……你去过被称为『世界尽头』的直布罗陀海峡吗?」 「……啥?」 「如果你去过的话,请告诉我……那里真的有『世界的尽头』吗?」 宛如红玉的眼睛凝视著十六夜。 直布罗陀海峡是十六夜和金丝雀一起踏上旅途后,他第一个主动要求前往的目的地。 十六夜之所以想前往那个远在西历开始之前就被希腊世界定义为尽头的地方,是因为他期待「特别」的自己或许能看到什么不同的景色。 然而无情的现实却轻易粉碎了他的幼小心灵。 十六夜回望伊希宛如宝石的双眼,慢慢摇了摇头。 「……不,没有。直布罗陀海峡……赫拉克勒斯之柱的前方并不是世界的尽头,也没有亚特兰提斯大陆。」 直布罗陀海峡的前方不是世界的尽头。 伊瓜苏大瀑布下方的深潭里也没有恶魔。 到头来,和金丝雀的旅行只让十六夜得到一样东西。 那就是「人应该在现实里看著现实活下去」的教训。不管梦想多么强烈远大,,迟早还是会破灭。 可是伊希听了这些话,却颤抖著握起双手,眼里还泛出泪光。 「十六夜,看过我们那个设施后,你会联想到什么?鸟笼?还是箱庭?」 「……真要选的话是箱庭吧。」 鸟笼只是为了饲养生物的监狱,但是箱庭不同。 箱庭必须把经营生活所需的一切要素全部收纳进一个小箱子里,代表一种被制造出来的世界。 「嗯,我认为这是正确的看法。在我们的设施里,有为了养活居住人口而进行农牧业的区域,也有各式各样的教会,宗教自由是我们唯一被赋予的自由。我们几乎都是在封闭的地下出生,在封闭的地下迎接死亡。所以对我们来说,这种感觉并不是一种比喻。用来运入物资的那道巨大铁门──确实就等于『世界的尽头』。」 少年少女们把那道铁门想像成无法跨越的世界尽头,然后陷入绝望。 那样的光景并不难推想。 在那个地下饲养场出生的孩子们虽然可以间接听闻外面世界的消息,却会在绝对无法亲眼直接看到外界的状况下,怀著悲痛失去生命。 「我也是一样。不管对书上内容多么憧憬多么切望,都不被允许越过那道铁门。所以对我们来说,那道铁门就是那么强烈的绝望象徵,就是『世界的尽头』……可是,有一个人跨越了那个世界的尽头,把我救了出去。」 「呜……」 接下来的话,十六夜并不想听。 他转开视线,咬著牙摇了摇头。 「……我……实际上没能帮到你。」 「嗯。不过,你确实救了我。而且向我证明了这个世界没有尽头,人类也没有不可能,还让我见识到许多以前根本没办法看到的景色……所以没关系,这样已经够了,十六夜。」 伊希带著微笑说完这些话,从十六夜身旁走过回到车上,途中从未回头。 十六夜在沙滩上呆站了好一阵子,然后仰起头来闭上眼睛。 这是十六夜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伊希讲到复仇。 十二天后的晚上,伊希的状况突然恶化,最后在昏迷状态下停止呼吸。 十六夜和伊希没能道别,也没能改变任何事情,只能接受这种实在过于寂静的别离。 「──……」 即使到了现在,十六夜依然无法确定怎么做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伊希告诉十六夜,「世界的尽头」象徵了人类不可能突破的障碍。 所以他直到最后的最后都打从心底相信……否定世界尽头的十六夜来自突破人类极限后的对岸。 ……有许多无法遗忘的伤痛。 不管是足以焦灼精神的复仇心,还是陨落之数更胜繁星的怨怼声,伊希都选择独自藏在胸中活下去,从未对任何人表白这一切。 这段人生或许短暂。 但是,他却活得非常坚强。 一个比自己还要弱小的存在试图活得比自己更坚强的事实让十六夜受到强烈打击,甚至因此决定了人生观。 只要回想起活在太阳下的伊希,记忆中的他总是面带笑容。 如果这就是伊希的目的,十六夜已经彻彻底底地中了计。十六夜这辈子肯定都无法忘记伊希,因为是伊希告诉十六夜,那些被他认为毫无价值的万物万象,其实每一个都有其价值。 所以,十六夜用自身力量破坏世界的那种未来,肯定是在这个瞬间遭到扼杀。 「──……」 可是……十六夜无论如何都忍不住要去假设。 如果伊希的笑容蒙上阴影,而且期望复仇。 如果伊希倾诉过任何怨恨。 如果伊希对于使用十六夜的力量去复仇的行为曾经给予肯定,就算仅有一次── * ──在让人反胃的血泊中。 十六夜是否不曾感到到丝毫惭愧? 「…………」 「这未免也太夸张了点。」 金丝雀打开被粉碎的大门,对著满身是血的十六夜搭话。 在伊希死后,十六夜已经失踪了三个星期。 十六夜闹失踪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然而金丝雀是第一次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才找到他的下落。 金丝雀看了看倒在房间角落的尸体,理解状态后轻轻叹了口气。 「是贩卖人口的掮客吗?这里可以查出客户名单,如果想根绝相关人士,一开始从此处下手是正确的判断……不过,杀光所有人是不是做得太过火了?就算你把这些家伙全都杀光,习俗本身还是不会改变,也无法保证今后不会发生相同的事情。要知道只是杀光敌人并无法让战争结束。」 「……」 就算杀光敌人也无法让战争结束。 要再过好几年,十六夜才会明白这个无情的事实。目前的他尚未具备领悟这个本质的资质。 十六夜用手背擦去脸上的血,低头看向不久前还是活人的尸体。 他之所以没有回答,大概是因为当初的计画正如金丝雀的推论。至少十六夜原本应该并不打算把掮客全部杀光。 他既不肯定也没有否定,两人就这样暂时保持沉默。 最后,先开口的人是十六夜。 「……这些家伙开口向我求饶。」 「……?」 「他们说要我放过他们,不要杀他们,只留下他们一条命就好;还说以后再也不会做这种勾当,会洗心革面,从明天起过著清白正当的生活──所以,希望我能饶了他们。眼前的这家伙和其他人都说了一样的话。」 十六夜低头看著曾经向他求饶的尸体,用颤抖的声音说明状况。如果是平常的十六夜,通常不会对这种哀告饶命的敌人痛下杀手。 ……可是,这次十六夜却动手了。 而且不只是动了手。 他甚至杀光了所有求饶的人。 「……你真的那么无法原谅他们吗?」 「我不知道。至少我一开始并不打算杀人,说不定乾脆不要求饶反而会让我放过他们一命。」 十六夜回顾著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掌,还有被他夺走性命的死者面容。 每一张脸孔都很凄惨可怕。 光是回想起那些因为害怕被杀而整个扭曲的表情,年幼的十六夜就陷入惭愧情绪中,脚步也变得沉重。 「『饶了我』、『不要杀我』、『我不想死』,这些能用来求饶的所有发言和叫喊……伊希和设施里的其他小鬼当初不也全都说过吗……!」 十六夜紧握拳头,用力到几乎把骨头捏碎。 每一个人都不想死。 每一个人都曾经哀求讨饶。 明明所有人肯定都说过相同的话,明明伊希想必也不例外。 可是却没有任何人愿意聆听他们的哀求,仍旧带著嘲笑夺走他们的生命和尊严。 这种事甚至不需要什么英雄或是特别的哪个人。 只要有任何一个具备了普通常识和良心的人能够倾听,并接纳他们的哀求。 只要有任何一个人愿意伸出援手,可以为他们感到痛心──说不定就不会演变成那样的地狱。但是,那种事情并没有发生。 所以十六夜觉得,要是只有加害者开口讨饶并得到自己的宽恕,简直是在践踏所有消散逝去的生命。 「我知道这是自己的感伤和错觉,也不否认原本就有想杀掉他们的冲动。可是我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像伊希那样面对怒气并压抑怒气,然后制裁这些家伙的罪业……可是,我做不到。我没办法做到,金丝雀。」 先遇上金丝雀,再遇上伊希之后,十六夜觉得总算找到使用自身力量的正确方法。 如果自己能挺身而出,为那些在社会上遭受虐待和无法得救的人们而战,那么即使处于这个时代,这份力量想必也能保有完整的意义。 然而……十六夜实在太晚才明白这件事。 他没能帮助想要拯救的对象,就这样让这份力量沦为暴力。 金丝雀靠近带著满身鲜血回头看向这边的十六夜,静静地抱住他,动作轻柔地像是在拥抱婴儿。 「太好了,如果你只是基于复仇心而来到这里,我必须赌命阻止你的失控行径。看来和伊希的邂逅成了你的福音。」 「……这次已经算是严重失控吧。」 「是啊。不过,最根本的原因不同。这次的你并不是为了自身的愤怒而使用了力量。而且你刚刚说过,你来此不是为了断绝恶,而是为了制裁罪,这两者在本质上似是而非。所以没关系,你还没有变成『世界之敌』。」 金丝雀把十六夜抱得更紧,她想必先预测了最糟的事态。 所谓的赌命阻止并不是一种比喻。 如果认识伊希导致十六夜偏离扭曲,金丝雀已经做好要使用一切手段来阻止他的心理准备。现在知道十六夜没有变成可能毁灭世界的怪物,金丝雀真的松了一口气。 十六夜也回抱金丝雀。 他明白旅行已经接近终点。 「……每一段旅程都很有趣。虽然直布罗陀海峡和伊瓜苏瀑布里都没有像我这样的突然变异,不过每个景色都真的很有价值。」 过去的年幼十六夜还太不成熟,无法看出眼前景色的本质。 就算没有恶魔,没有世界的尽头,眼前的景色仍旧可以给予更多的感动。 这一趟旅行,肯定是为了让十六夜找到能和这个时代妥协的生存方式。今后,十六夜受到怒气驱使而试图破坏世界的事态想必一辈子都不会发生。 两人的旅行目的已经达成。 然而还有一件事无论如何都要做出了断。 「金丝雀,我们的旅行可以就此结束,但是最后还有一群家伙必须解决。」 「……你是说购买白化症患者的那些顾客?」 「对,不能放过那些家伙。只要有需求,或许还会再有类似的事件。而且更糟的是,有几个购买者似乎是国家要人等级,被司法保护的掌权者无法靠司法去制裁。」 ──所以,只能以私刑处决。 听到十六夜这种绕著圈子的建议,金丝雀面无表情地回看他。 「……十六夜小弟,即使杀光加害者,这场战争也不会结束。」 「────」 「只要无法杀死思想和习俗,这场战争就无法终结。这是人类历史培育出的罪业,除非是这个时代的人类自己有所察觉并予以制裁的结果,否则杀光所有人根本没有意义……不过,也对。或许能够争取一点时间,让同样的事情不要那么快就再度发生。」 金丝雀的眼里出现冷漠的光彩。 那些光彩带有平常的她绝对不会展现的锐利和冷酷。 「好吧,由我来亲手制裁那些家伙。我会让他们彻底明白,这世上有著脱离六道轮回,连但丁的诗歌也无法到达的地狱……所以,十六夜小弟你可以好好休息了。因为等你从梦中醒来时,这片地狱已经结束。」 十六夜感到眼皮变得沉重,意识也逐渐远去。 就算是十六夜,这次的事件恐怕也让他身心俱疲。 他把自己寄托给这种在半梦半醒之间飘荡的感觉,这时金丝雀却用十六夜听不到的音量喃喃说道: 「十六夜小弟,你的人生还很长。今后,一定会有需要你力量的某个人在等待著和你相逢的命运。」 所以,就由我来接手必须在这片地狱里遭受制裁的罪业吧。 眼神依旧冷酷的金丝雀抱起十六夜,也捡起掮客持有的顾客名单。 等到十六夜在五天后醒来时──那张名单上的人已经无一幸存。 trouble file 尾声 ──樱花花瓣轻飘飘地落进十六夜的酒杯中。 难得积极提起过往的十六夜带著苦笑把花瓣连著酒一起倒进嘴里。 「当时的我只觉得那个女人真是恐怖。就算把出身箱庭这点也考虑进去,我还是不知道她到底用了什么魔法。」 十六夜被召唤来箱庭后,立刻察觉金丝雀和这个地方有关。 后来是在「underwood」大树上和黑兔聊天时才完全确定。 不过十六夜没想到金丝雀在这个诸神箱庭里居然是受人另眼相看的人物,对于这个事实……其实好像也不感到意外。 真正让十六夜吃了一惊的事情,反而是落入箱庭时看过的「托力突尼斯大瀑布」。 虽然「世界尽头」真正存在的景象也让十六夜感到惊讶,但是「托力突尼斯」这地名和著名的梦幻大陆「亚特兰提斯大陆」有关。所以这个世界里或许有哪个地方是被召唤过来的整片大陆。 箱庭里还有许多谜题,也有许多至今尚无人踏入的大地。 将来如果有机会,去那些尚未见识过的地方游历应该也是很有趣的事情。 「我的故事到此结束。虽然和七天战争比起来显得平淡无奇,不过是否有给你带来一些乐趣?」 十六夜本来只是希望这些话可以抵一些酒钱,没想到却说了这么久。 连篝火都已经变微弱了。 昏暗的会场上,每一个人都抱著酒瓶沉睡著。 在对抗魔王的战斗中,身体和心灵都承受创伤。 所有事情总算在送别死者后告一段落,然而为了填补这些空白,恐怕接下来还需要一段漫长年月。 「差不多该收拾一下了。这些个男人也就算了,我们家的女孩子们再这样下去搞不好会感冒。事后才来找我抱怨也很麻烦……」 「等一下,小子,有件事情我一定得问清楚。」 听完十六夜故事的酒天童子按著两眼内侧,沉重地开了口。 「……小子,关于金丝雀……」 「嗯?」 「那个小姑娘已经死了吗?」 听到这直言不讳的提问,十六夜稍微瞪大双眼。 但是这个反应大概已经足以让他理解。酒天童子以悲痛表情闭上眼睛,喝掉酒杯里最后的酒。 「是吗……连那个小姑娘也走了吗?」 「抱歉,刚刚没有机会提到。」 「没关系。不过如果你有意隐瞒,记得别再用刚才那样的语气。看你提到她时那种开心怀念又尊敬的模样,不管是谁都会察觉。」 酒天童子扔掉酒杯,拿起酒瓶一饮而尽。 十六夜似乎很尴尬地搔著后脑。 他并没有那种意思,只是今晚的运气太差。既然有如此美酒又有听众在场,不小心投放了太多感情也是无可厚非的行为。 一口气把一点八公升的酒都喝光后,酒天童子眯起眼睛望向远方。 「……小子,你听说过魔王『闭锁世界(敌托邦)』吗?」 「从克洛亚巴隆那里听过一些情报,那是人类最终考验之一吧?」 「对。过去的箱庭曾因为这个魔王而濒临毁灭,众神和全世界的著名英雄英杰都挺身对抗那个魔王,结果却纷纷丧命。神王也在那场战争中失去了搭档战车(vimana)。毫无疑问,那家伙是箱庭历史上最强大的魔王……可是呢,打倒这种强大魔王的人,是一个跨越『世界尽头』前来的人类少女。」 「──……」 「听说从反乌托邦世界里出现的那个女孩曾经流著眼泪说过:『世界根本没有尽头』。我想金丝雀一定是因为从那个叫伊希的小鬼身上看到和自己类似的境遇,所以才会对他特别关照。」 而打倒魔王阿吉达卡哈的十六夜也是越过「世界的尽头」,来自人类可能性对岸的少年。 酒天童子拋开被他喝乾的空酒瓶,望向即将破晓的天空。 「想起来真是充满因果。看样子能够克服人类最终考验的人选并非英雄英杰,而是曾经征服世界尽头,超越人类极限的人才拥有资格。」 「……哼,只是偶然吧。」 「或许。不管怎么样,这场酒宴实在愉快!如果有下次机会,我会把鬼姬联盟的那些小姑娘也一起带来!」 「那真是好主意,我随时欢迎美酒和美女,而且也还有很多事情想问你。」 嘎哈哈!酒天童子豪爽大笑,打了个夸张的酒嗝。 这个声响让久远飞鸟迷迷糊糊地撑起身体。 「……怎么了?爆炸吗?」 「不是,只是大叔打嗝。我说天也快亮了,大小姐你该起来了吧?」 「……想睡。」 飞鸟又倒到十六夜的背上,看样子她根本还没醒。 酒天童子摸著下巴胡子看了看飞鸟,换上感到不可思议的表情仔细观察起来。 「……话说起来,小姑娘。」 「是?」 「你是不是和我在哪里打过照面?」 十六夜和醉意还没清醒的飞鸟对看一眼,不解地歪了歪头。 他们两人都不认识酒天童子,这次应该是彼此第一次见面。 「大叔,抱歉要否定你,但我们应该是初次见面。」 「噢,是吗?如果是我多心那就算了,毕竟我自己也不可能忘记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好啦,你赶快带她们回去吧,女孩子的身体受凉可不好。我也来处理这些尸横遍野的家伙。」 酒天童子捞起和其他人一起躺在地上的耀,把她放到十六夜的背上。虽然飞鸟和耀都被十六夜背著,毕竟也不能一直把她们丢著不管。 负责扛起两人的十六夜在心中默默发誓,晚一点要偷偷在她们脸上涂鸦。 耀明明睡得很熟,手里却紧抓著一点八公升的酒瓶。 看样子她很中意这个酒。十六夜觉得这个年龄就成为酒豪似乎有点危险,不过如果是耀……大概不要紧吧。 在回程的途中,飞鸟突然抬起头。 「嗯……十六夜同学?」 「噢,你醒了啊?快到宿舍了,你还是乖乖睡吧。」 「可是……喝酒比赛呢?」 「早就结束了,酒天童子大叔的故事也讲完了。」 「嗯……是吗……嘻嘻,十六夜同学的背上好暖喔。」 飞鸟像猫那般地把身体窝成一团。这时,同样还没清醒的耀也抬起头。 「唔……那个,十六夜。」 「嗯?」 「下一场游戏……也要大家一起努力……」 「……嗯。」 「我们啊……要比大圣他们……在一起……更久更久……呼……」 再度睡著的两人让十六夜忍不住苦笑。 不过耀这个「长长久久在一起」的愿望或许很难实现。 无论今昔,即使时代已经改变,人生依然有无数的相逢和别离。他们来到箱庭之后,也遇上过新的相逢和别离。不管个人的希望再怎么强烈,都无法改变人生分合无定的事实。 「不过啊……就算哪天必须别离,也不代表以后无法再会。」 就像伊希和齐天大圣他们那样。 总有一天,飞鸟和耀也必定会碰上相逢和别离。 相逢、别离,等到彼此再会的时候…… 十六夜抬头望向远方的星空,祈祷三人届时已经有所成长,都能够抬头挺胸,坚强地活下去。 插图 特典 少女,于荒野中挥臂。 「主人,请住手。」 「我还什么都没做啊,阿玛尔。」 「那么我换个说法。请放下您手中的菜刀,会死人的。」 说什么呢。久远飞鸟拍了一下眼前的肉。 「说得太过分了。想要替疲惫的仆人做一顿饭,主人的这种真心你就不能理解一下吗?」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换给您。我疲惫的原因就是主人您在这个不知道是哪里的荒野中横冲直撞。另外我很清楚主人您的料理只是一些可笑的物质。要怎么做才能在揉面粉时混入星间物质(以太)?该不会是拿您腰上的日本刀切面包了吧?」 「?是喔?」 「您是笨蛋吗?」 立即回以辛辣答复的阿玛尔忒亚拿起菜刀。 她们现在位于27654外门的某个荒野内。 不久前为了拯救名为斯库拉的精灵而去退治魔女,但在决战时疏忽大意了。 虽然最终剥夺了她的神性让其无法使用魔术,并说教了八个小时,但她在家里设置的陷阱把她们传送到了不认识的土地。 「真是大意了。没想到居然是运用了地脉的强制空间转移。幸好食材都保存在恩赐卡里,还能撑一阵子,但万一这种时候吃了主人的料理,那一切都会化为泡影。」 「才、才没有那种事。至少性命不会,」 「不对就是会死。」 太过分了。飞鸟垂下肩膀。 灵巧地把菜刀转了一圈,双眼放光的阿玛尔忒亚将眼前的易于保存的干燥肉迅速切开。 「这是好机会。就让主人您见识一下丰饶女神的手艺吧。请在这里正坐仔细观看。」 * ——一个小时后。 「好~吃!!!」 「阿玛尔,好吃」 「阿玛尔,料理的天才~」 呜呀~ 群体精灵梅尔她们高兴地大叫。 飞鸟说不出一句话,只能默默地吃着阿玛尔做的gnhi。(注:gnhi是意大利的一种美食。) 「咕……虽然不想承认,但很好吃。」 「当然了。要说希腊神话中比我更擅长做料理的话——不,还是别说了。跟印度神话的众神不同,希腊的神明都心胸狭窄。尽是一些仅仅被当做比较对象就会施加诅咒的孩子。」 挺起胸膛看向远方,冷静的阿玛尔罕见地露出了复杂的表情说道。 飞鸟一边吃着用橄榄油和香辛料制作的干粮,一边向表情复杂的阿玛尔问道。 「……我总有一天是不是也能做出一顿好菜呢。」 「不可能。」 「我觉得你这样立即回答太伤我心了!」 「人类是有可能做到和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主人的菜刀继续由我握着,所以不会发生奇怪的事情的。」 阿玛尔无慈悲地下达了飞鸟永久不擅长做料理的宣告。 飞鸟不甘心地吃着gnhi,心里发誓总有一天要给她好看。 特典 ——简单来说。乘上了阿耳戈船的勇士们,是伊阿宋为了自己的计谋而召唤过来的别的时代的英雄们。拉米娅裹在睡袋里听着俄耳甫斯说话,然后不可思议地歪了歪头问道。 「也就是说,俄耳甫斯是为了杀赫拉克勒斯才乘上阿耳戈船的?」 「嗯,算是吧。毕竟我弟弟的死因就是那家伙,所以才想着一定要清算清楚。乘上同一艘船的话怎么也有一次杀死他的机会吧。」 深夜的森林中,俄耳甫斯一边把木材投入火里,一边这么说道。 拉米娅露出惊讶的表情。 「真亏你会想出这么乱来的行动。要说希腊的英雄谭就是赫拉克勒斯,要说希腊的神话就是宙斯。作为拥有无限近似于一神教力量的多神教主神,以及其后继者的赫拉克勒斯,而你居然要挑战他,你是脑袋秀逗了吧。」 「哈哈。真是无言以对。」 「而且阿耳戈船中招募了不少英雄,你觉得计谋会有用吗?」 「啊啊,关于这点其实还是有不少胜算的。我的目的是杀死赫拉克勒斯,赫拉克勒斯的目的是杀死伊阿宋,而作为船长的伊阿宋是想通过制御我们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的野心家。」 「杀、杀气太重了……!」 「不是啦,姑且还是很好地把船员们的目的统一到一块喔?直到明白伊阿宋的真正目的之前,连我都小看他了。」 拿出银色竖琴,俄耳甫斯开始弹奏。 “阿耳戈船”这个传承是在独立于时间流的世界,即这个第三视点观测宇宙的箱庭里才能够成立的英雄谭。 通过召唤出希腊神话中各个时代的著名英雄并将他们收入麾下,借此建立一个即使在箱庭内也不可忽视的巨大人类共同体。 「金羊还没成为星座前的时代。阿尔法与欧米伽还被视为同义时的世界。众所周知的传承会有分歧也是无可奈何。他想要尝试的是建立与“avatāra”或圆桌骑士团相似的东西吧。」 「圆桌骑士团?……啊啊,说起来兰斯洛特和特里斯坦本来是别的英雄谭的英雄呢。」 「对。兰斯洛特是流传到法国才加进去的人物,特里斯坦是源于苏格兰的故事。尤其是以特里斯坦为主角的故事与亚瑟王故事有很多类似点,将特里斯坦称为亚瑟王的原型也不为过。」 俄耳甫斯弹奏竖起,将这些事当作睡前故事一样慢慢说道。 「特里斯坦与亚瑟王的身世无限接近。出生地也好,作为王族遗孤也好。正如仿佛镜中倒影的这两人只能在箱庭里才能相遇一样,要集结“阿耳戈船”的众人也必须要有一个与箱庭世界一样从时间流中分离出来的地方。连这种伟业都达成了,伊阿宋究竟想做什么呢?……我是这么想的。」 俄耳甫斯弹起竖琴,看向拉米娅微笑道。 「伊阿宋……是想成为原典候补者吧。」 「诶?」 「喂俄耳甫斯。别跟我的侄女说些奇怪的事情。」 从森林的树荫中出现,巡逻回来的蕾蒂西亚笑着说道。 「辛苦您了,姨母大人。没什么问题吧?」 「当然了。现在时候不早了。拉米娅你早点睡吧。俄耳甫斯也是。离太阳主权战争还有三天。不要让身体残留有一丝疲劳。」 「我知道了。只不过是让小孩子听听童话故事而已。今晚就到此为止吧。」 俄耳甫斯苦笑地弹奏竖起。 太阳主权战争即将开始。现在应当养精蓄锐。 特典 女王与骑士的茶会 ——“天之牧牛”事件结束的数天后。 久藤彩鸟被叫到女王“万圣节女王”的居城。 「那个……斯卡哈老师。这次传唤我来是为了什么要事?」 彩鸟一脸疲惫笑容向师傅询问。对于转生到外界十四年的她来说,这是时隔多年的紧急召集。 由于女王拥有自由来往箱庭与外界的特权,只要女王一声令下无论何时都会瞬间被召唤过来。 彩鸟在警戒着到底是要怎么为难自己,但意外的是出来迎接她的斯卡哈露出温和的表情。 「不用摆出这么僵硬的表情。这次不过是兼具慰劳你和状况报告的茶会而已。」 「……茶会,吗?」 彩鸟的笑容更加疲惫。 听到女王的茶会会感到高兴的人类她只知道两个。 向这样把人叫过来的话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事。 比如说——从地平线(这边)侵略至水平线(那边),只是为了让人做一些好吃的提拉米苏吧。 想要参加东区的货币战争,所以两天之内设计好“万圣节女王”的货币。 再加上,还被强行派去参加货币战争的游戏。 被要求这些难题时,高几率都是在女王开茶会的时候。 以前的话还有人能笑着应下女王这些离谱的命令…… 「女王。高文公与达戈尼特公两位还是下落不明吗?」 「“阿瓦隆”崩坏后就找不到了。毕竟那两人也是女王骑士的教官,所以其他孩子都挺担心的。不过姑且是找到了折断的阿隆戴特和卡文汀……」 「这样啊……也就是说已经没有人能劝谏女王的暴走了吗。」 真叫人忧郁。彩鸟垂下肩膀。要说其他对女王能有一定发言权的骑士,就只有管家长斯卡哈了…… 「呵呵。话说回来,上一次的提拉米苏战争确实有意思。要制作点心的话果然还是要妖精呢」 ——但本人如此供述,没有一点反省的意思。 女王和管家长都是这种样子,或许这次的暴走会比以前更加严重。 「那么,今天的茶会要在那里进行呢?」 「改建中央花坛准备了一些桌椅。今天的点心是混合了在改建时摘下来的蔷薇的巧克力。」 彩鸟的表情有些缓和。 彩鸟心想斯卡哈制作的西式点心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幸好原本的性格就比较沉稳,本人的手艺和味觉也比任何女王骑士都要洗练。既然她是这么自豪地说,那应该是完成了很好的新作。 「……真是怀念。明明在外界度过的时间比箱庭要久得多,可是回到“万圣节女王”这里却有种乡愁感呢。」 「呵呵。说不定是因为你萌芽自我时正是在这座城堡。在此之前你只是一个灵格较大的浮游灵而已……啊啦?」 打开连接中央花坛的门后,斯卡哈惊讶地停下脚步。 坐在由白银制造的豪华椅子上的女王,散发出远看也能一清二楚的心情不悦的氛围,同时瞪着放在桌子上的奶茶。 彩鸟立即察觉有事态发生,害怕地后退一步。 「……老师。今天的奶茶是谁泡的?」 「像是新手,那应该是圆桌中的某人吧。……不过,麻烦了。女王对红茶的冲泡有非常严格的要求,我应该已经教育过那些人才对。」 不仅是与万圣节相关的,女王对点心和红茶也是决不妥协。其中对于奶茶特别严苛。 红茶的氧气比率,茶叶的熏制方法,茶壶的温度等等。 女王尤其在意的是『先把牛奶倒入茶杯,还是先倒红茶再到牛奶』这一点。但是轻视红茶的人也有不少,红茶的专研甚至有几百年的历史,关于这点的争论也分歧众多争持不下。 说是要发展成宗教战争也不为过。 既然女王连一口也没有尝过,那肯定是牛奶先后顺序的问题。 「啊……糟了。这么下去肯定要说什么“今天之内把后加牛奶教的人扑灭。一个不留。全都shaguang”这种话吧。」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彩鸟脸色发青,做好觉悟向前走出一步。 「现、现在不是慢慢说的时候!老师您立即去准备新的红茶!我去争取时间!」 彩鸟飞奔过去,斯卡哈笑着离开。 话虽如此,她究竟能不能拖延时间呢。对方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为了自身的道理就能把世界的道理踩在脚下的著名女王“万圣节女王”。 以前还有南瓜小丑的杰克,或是圆桌骑士兼宫廷小丑的达戈尼特公可以让她恢复心情,但如今他们都不在了。 (要不孤注一掷……!用在日本学到的笑话来让她恢复心情!) 做好觉悟,直线冲刺。 「女王!其实刚才在中庭里,被子突然飞,」(红莲:这是日本的冷笑话。) 「彩鸟。我有件事想要问你。」 彩鸟还没说完,就被女王打断了。彩鸟张着嘴瑟瑟发抖。女王一动不动地看着奶茶。 「彩鸟。外界最近某一个战争终于决出了一个胜负,你知道吗?」 「哈?战争的终结……吗?」 「嗯。是喔。名为“牛奶先加派vs后加派”的战争。」 牛奶先加派vs后加派战争……这名字够傻的,但这个战争是作为持续了130年争论已久的大战争而广为人知。应该吧。 不过这个战争在2003年的时候画上了句号。 以“完美的红茶”为目标而日夜研究的公共组织·英国王立化学学会声明“奶茶的牛奶是『先加进茶杯才是正义』”。 「人类的时间是130年。对我们箱庭的众神来说持续了2400年的战争,由于你们外界的人类支持先加派所以我们得到了戏剧性的胜利。 ……在此之上,我要问你一件事。」 彩鸟天生敏锐,立即就察觉到了。 手抵在胸前,在女王开口之前彩鸟先回答道。 「请放心吧女王。我们外界的居民绝对是支持先加派的。」 「……真的?」 「当然了。女王的兴趣爱好即是正义,作为红茶宗主国的我们英国国民表明了支持。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 不知是否彩鸟那毫无迷茫的回答令她满足,女王露出些许笑容。虽然彩鸟用凛然的态度回复,但她的父亲是牛奶后加派的事情需要保密。 不管如何,女王心情变好那她也安心了。 以前的话这种程度的回答根本不会让她满意。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来女王的精神也有了些许的成长。 冷掉的奶茶被扔到遥远的世界,女王优雅地站起来。 「我想起了一件好事。很久以前就计划着的那件事,现在开始实行吧。」 「那件事?」 「啊啦,现在开始吗?那么这壶红茶就浪费了。」 斯卡哈推着用白银装饰的推车,把一套茶具送了过来。撒有金粉的蔷薇巧克力,不仅是气味,连外观也十分亮眼。 女王无言地再次坐下,等待斯卡哈的奶茶。 女王确认是与往常一样的手法倒入茶杯后,她与平常一样小抿了一口。 「……嘛,这也不是什么紧急的事情。清清口再说也不迟。」 「不过时候正合适。而且彩鸟的协助是必不可少的。」 「啥……!?」 突然被点名的彩鸟混乱地叫了一声。 「什、什么情况!?我什么都不知道耶!?」 「好了好了,冷静点。等详细的计划都定好后会来联络你的。」 搞事也要有个度。 不过女王和斯卡哈露出恶作剧的笑容时是不会说出企图的。 彩鸟一边担惊受怕不知道会被提出怎么样的难题,一边吃了一口蔷薇巧克力。口中扩散的蔷薇香气与巧克力的甘甜,稍微抹去了彩鸟的不安。 沉浸于幸福感中的彩鸟自暴自弃地笑了。 「……果然,老师的点心很美味呢。」 「当然了。要带点回去吗?」 「请务必让我带回去。父亲和母亲都会很高兴的。……,接下来请让我来倒吧。」 于是——女王的茶会平安落幕。 这天带回去的蔷薇巧克力引发了更加惨烈的悲剧,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悬崖上的少女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kjlxj(freedom_odin) “在那个山崖的对面,看到了类似春日部耀的人” 这是关于她的最后的目击情报。 从大联盟的盟主,春日部耀下落不明已经一个月了。 为了寻找突然消失的春日部耀,黑兔和“六伤”的夏洛洛·根德格来到了箱庭南部的山岳地带。 树木丛生的山岳地带未经开拓,只能看到散落分布的荒废的兽道。光是赶到远离村庄千里以上的这里都废了好大一番工夫。 黑兔轻松的迈着步伐穿过山岳的丛林,在悬崖上观望着周围的环境。 「耀桑的目击情报提到的似乎就是这附近―――」 「等、等、等等我啊!黑兔大姐你跑那么快,我追不上啊!」 呜撒(拟声词 和兔子ウサギ的前两个发音一样)?黑兔倾斜兔耳回头看去。 夏洛洛从身后的半山腰的森林中大汗淋漓的奋力追了上来。 「啊呀呀………!抱、抱歉。好像让你受了点苦!」 「不、嘛……也是没办法事。离主权战争也为时不远了啊」 夏洛洛气喘吁吁地一边挠着猫耳一边苦笑道。 黑兔伸长兔耳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就是说啊!为了让我们“no name”获胜,身为首领的耀桑的不可或缺是不言自明的! ………结果居然突然消失不见了。身为“主办者”兼“参加者”真的是坐立不安啊!」 火大!黑兔怒耳冲天道。 夏洛洛苦笑着挠着脸颊对好操心的她说道。 「哈哈、确实很麻烦呢。嘛、就我们“六伤”来说,要是和我们是同盟关系的“no name”能胜利的话也是好处多多。我们一定会全力相助的!」 「yes!这真的是太好了!」 对伸长尾巴欣然承诺的夏洛洛,黑兔伸长兔耳低下头感谢道。 东侧的“no name”和南侧的“六伤”。 两个共同体之间的缘分从前代开始就持续着。 拜托夏洛洛来做南侧土地搜索的向导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尤其是这回两人来寻找的人物还是她们所属的共同体的大联盟的盟主。她是出场太阳主权游戏中必不可少的人才。 在不知道逆廻十六夜什么时候才能回到箱庭的情况下,她可以说是现状下的最强战力。无论如何也必须带回来。 夏洛洛登上悬崖,在顶端俯瞰周围。 「………恩?附近有水边的香气啊」 「寻找生活痕迹的话往那边走是不是比较好呢?」 「嘛,基本上吧。但是也有其他幻兽的气味,去的时候慎重一点吧!」 夏洛洛从悬崖上跳了下来。毕竟春日部耀比起淑女,更像是在身染文明的野生状态下长大的孩子。据说上回突然失踪的时候变得和野兽一样浑身是泥。 美丽的女仆长看到那个姿态叹息道「和最不想让你像你父亲的的地方一模一样!」。 两人放缓步伐,注意着周围走向岸边,在看到眼前的巨大的植物时同时大声喊道。 「哇………!那是什么!?」 「常春藤的牢笼、吗?」 黑兔用奇妙的表情说道。像是要盖住山岳间的沟壑里的湖一样,那巨大的常春藤的牢笼生长的很茂盛。 夏洛洛反复的触碰常春藤,细细的观察,皱起了眉头。 「这是西洋木常春藤吧。虽然好像因为某种恩惠而巨大化了。要成长到这么大的话应该要费不少的工夫………」 「也就是说,这应该考虑为费了那么大工夫的封印比较好吧」 「应该是吧。要把他撬开吗?」 「啊、还是别这么做吧」 这时,常春藤的牢笼里传来了声音。 对耳熟的女性的声音有所反应的黑兔伸长耳朵、冲到了常春藤跟前。「耀、耀桑!?被关在里面的是耀桑吗!?」 「yes。其实是被独角兽拜托,希望我能帮忙复兴。但是………中了偷猎者的陷阱,就这样被抓住了」 常春藤的牢笼的另一边传来无精打采的声音。黑兔的兔耳吃惊的竖了起来。 「怎、怎么。居然还有能设置封印住耀桑的陷阱的实力的偷猎者在下层………」 黑兔瞠目结舌道。 被常春藤的牢笼困住的她―――春日部耀既是现“no name”的首领,更是箱庭最大的联盟的盟主。现在在这众神的箱庭中也是不容小觑的一人。怎么可能会有能抓住她的偷猎者。 正在这样考虑的时候、常春藤中传来另一个声音――共同体的一只说道。 『这回是我们一族给你们添麻烦了、黑兔阁下』 「啊呀呀!?这声音是那时的!?」 『正是。我们是那时候被旱魃的化身袭击时得到你们帮助的独角兽。诚心祝贺你们就任东区的“阶层支配者”。肯为我们的重建施以援手更是额外之喜。缘分这种东西真的是说不清啊………不过、看上去这回我们好像又给你们添了大麻烦』 抱歉、独角兽于心不安的说道。他们因为角有治愈的力量,因而时常被无情的偷猎者盯上性命。为了寻找能安稳居住的地方才来到了这种山岳地带,结果还是马上就被偷猎者找见了。 独角兽们的辛酸旁人估计难以想象吧。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们,耀大人就不会被这种可恨的陷阱困住了吧。因而令人悔恨。究竟、如何道歉才好………』 「没办法的事。别在意,只是对手的陷阱优秀罢了」 耀抚摸着独角兽的鬃毛安慰道。 夏洛洛挠着猫耳里面,仔细端详着常春藤的牢笼。 「不过难以理解啊。春日部大姐怎么可能大不破这种牢笼?有什么内情吗?」 「恩。虽然那边的羊皮纸大概有写着牢笼的构造………夏洛洛你能看懂吗?我看不懂那个」 「我?不是黑兔姐姐?」 「没错。写在那里的文字和我之前看过的语言很相似。我觉得猫族的夏洛洛说不定能看懂」 哈啊、夏洛洛立起猫耳向前走去。 她是继承了据说收集了各种语言的猫族的血脉之人。这其中,她的血统在猫族中也是最为著名的一人。 耀是期待着身为“六伤”的主力的她吧う。 「那确实是该我出场了。稍微等等。现在就翻译过来」 夏洛洛站在常春藤的牢笼前,嘎吱嘎吱的放下行李,开始翻译文字。黑兔接近在牢笼另一边的耀问道。 「耀桑、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可是担心死了哦?」 「抱歉。如果在等一天还是没人来的话,我就打算强力突破了………只不过觉得比较还是恩惠游戏,还是通关赢了才是王道」 说的也是,黑兔立起了耳朵。 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赢,什么的是只有弱者才被允许的论法。 对站立在组织之上的人来说,这是不被允许的。 可以断定自身对此毫不羞耻,毫无忧恼的游戏掌控者(gamemaker)是不可能真正抓住人心的。身为东侧“阶层支配者”的她被要求的是战斗的质量。 为了这,才一度等待救援的吧。 「耀桑一如既往的这点我觉得很好。这才是我们的首领啊!」 「谢谢。但是看不懂的“契约文书”,我觉得有点太狡猾了。这也能被允许吗?」 「会被允许。在恩惠游戏里是看不懂的那边不对。………但是、很少见啊。疑问在文字方面,箱庭世界应该会逆算史实,使用由“所有的语言最后会被统一”这一概念铸就的“统一祖语的恩惠”的」 箱庭世界会招来各种时代的各种种族。 本来绝不可能互相用语言沟通的他们可以沟通意识都是疑问这个恩惠一直包绕这整个箱庭世界。 人类史最终将汇集成一种语言。 身为偏在时空,第三点观测宇宙的箱庭从结果论(Ω欧米伽)来进行逆算这一行为形成的就是“统一祖语的恩惠”。 「嘛、如果不能读写的话和幻兽的游戏本身就无法成立啊」 「yes!正因为如此、“看不懂的文字”本身就是一种恩惠的可能性是很高的………情况如何、夏洛洛桑?」 能看懂吗?黑兔倾斜兔耳问道。 看着文字的夏洛洛的猫耳对问题毫无反应,用极其认真的表情努力解读着。平常散漫快活的她很少露出这种表情。 用指尖多次临摹着文字的夏洛洛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喃喃道。 「文字的象形接近于凯尔特文字(ケルティック没查到不确定)………但是,这是未知的象形文字。既不是欧甘文字(古爱尔兰文字)也不是卢恩文字。从使用了有女性的意义的西洋木常春藤这点来看,可以推测术者应该是女性………那么,这个象形是“哥特”的变体吗?」 半信半疑的临摹着文字的夏洛洛说道。 但是、什么都没发生。 「………没反应啊。虽然是破译了谁都能看懂的东西,这到底怎么弄啊、是从一开始就没法破译性质的东西吗?那么………不、难道………!!?不是“看不懂的文字”而是“无法观测的文字”吗―――!!?」 怎喵会有这种事!!? 猫耳竖起,夏洛洛猛地站起来。 「等、等等大姐!不,不妙啊!这是大发现啊!!!这、这、这是真正的消失祖语(losnguage)的一种啊!!而、而且这个、是公元前两千年级别的凯尔特的祖语啊!!!超超级稀有的东西啊!」 看着惊讶的跳起来的夏洛洛,恩?耀弯了弯小脑袋。 与之相对,黑兔也一样伸长了兔耳惊讶道。 「消失祖語………!!?我、我有听说过!伴随着人类史的发展,在以后的时代里不再使用,变成不可能观测的人类的祖语的一种!是神代成立前后的时代使用的古代的祖语………!!?」 「没错!现在凯尔特的祖语被认为最早的在公元前八百年左右,这个凯尔特的祖语明显在那之前!是和“来寇之书”的真典同一时代的文字!」 箱庭世界有着“不可能观测”的人的灵格会消灭这一大原则。通常将之俗称为“no former”。 比如夏洛洛所说的“来寇之书”是基○教传来之后被篡改的凯尔特神话的伪史书。这本伪史书是由基○教的信者为了吞并其他宗教而改篡的凯尔特神话故事、他们的思想反映在其中。过去春日部耀她们在“煌炎之都”经历的恩惠游戏〝クーリーの牛争い(库丘林斗牛?我不记得这个了 知道的人请告诉我……)也是其中一个。 这般由后世传承而改变的结果,导致真正的历史变成观测不能的状态―――人类史中被烧却的文明和历史,亦或是到达不可能的未来也就相当于“no former”。 不过―――本来的话、这些一度失去、就应该不可能再从箱庭中观测到的。耀一边看着看着自己的恩惠卡上写着的“no former”一边歪了歪头。 「但是“no former”因为观测不了所以才是“no former”的吧?这个为什么会存在于箱庭呢?」 对于这个恰如其分的疑问,黑兔也点了点头。 夏洛洛立起了猫耳和食指,关于“不可能观测的文字”说起了自己的主张。 「春日部的姐姐。我推测这个狩猎游戏应该是箱庭的黎明期制作的超古代的东西。不知何时它变为消失祖语而丧失了力量」 「这样。然后?」 「恐怕,因为某个契机消失祖语取回了它的力量―――而且,还是非常近的时间内发生的事情造成的。也就是说“不可能观测的文字”说不定 “变成了观测可能的时间流”。难道不是发生了什么巨大的“历史转换期”吗?」 由于时世的更移,不可能观测的文字,变成了观测可能的文字。 黑兔好像注意到了什么一样叩了一下手。 「说不定,是我们打倒魔王阿兹·达哈卡的时候………?」 「一定是这样!姐姐你们在打倒魔王的时候引起了极大规模的“历史转换期”,由于“来寇之书”被发现的时世改变,最古的祖语也发生了变化!因为现在即将召开主权战争,时间(应该是说箱庭内的时间)没有定下来,所以固定成了无法看懂的文字!」 哦哦………春日部耀钦佩的发出声音。 没想到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解开“不可能观测的文字”的谜团。不愧就任了南侧的“阶层支配者”。 夏洛洛心跳加快,晃着尾巴,抱紧了写着文字的“契约文书”。 「听说古代凯尔特文明是母系社会。既然是黎明期留下的恩惠,一定是女神级的祖灵留下的“契约文书”!只要把这个带回去研究的话应该可以让我们的“主办者权限”―――“dergestiefelte kater”《穿着长靴的猫王》变得更强大!」 呜喵夏洛洛·根德格高兴的晃着尾巴。 另一边,春日部耀把手放在下巴上注意到了重要的事。 「………不、稍微等等。也就是说这个游戏不还是不能解读吗?」 「恩? ………啊,是吧」 和转了一圈又回复的寂静一同,还是没有找到关键的解读方法,果然新手的支配者这点还是没变化。 不,说到底如果现在的考察正确的话,就会得出这个文字没有解读方法的结论。 春日部耀深深地叹了口气,对独角兽搭话道。 「………抱歉。看来只有连水场一起破坏了」 「哈噫!?」 「你说什喵!?」 黑兔和夏洛洛惊讶的大叫道、独角兽用悲痛的声音在常春藤的牢笼里宣告了现在的状态。 『其实………这个巨大的常春藤的牢笼在这个湖里扎根,如果破坏它的话就会吸收水再生。要破坏常春藤的牢笼也就意味着,要让这个湖干涸』 耀对破坏常春藤的牢笼感到踌躇的最大的理由就在于这里。 明明是为了再建才来的,这样的话都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独角兽的居所必须要在清澈的水源边上才行。 放弃好不容易才找见的水源,他们不得不继续开始流浪的生活。 但是查知事情缘由的夏洛洛,竖起猫耳豪快的笑道。 「什么啊,这样啊!那就来我们的“underwood”不就好了吗!事出有因,我会好好和大家说的!」 『………真的可以吗?』 「当然了!别看这样,我好歹也是“六伤”的主力!我不会让人拒绝的!而且也可以从偷猎者手上保护你们!」 夏洛洛竖起大拇指说道。对于苦于偷猎者的独角兽来说,对住在村落里果然还是有所抵触,也说不定会没法和“六伤”商谈好。 黑兔在背后静静的推了独角兽的后背一把,说道。 「安心吧。“六伤”和“will owisp”一样是我们“no name”最信任的同盟共同体。一定会作为好同志接受你们的」 「恩。其他的马形幻兽也住在那一带,一定可以好好相处的」 『………我明白了。救命恩人的耀大人和“箱庭贵族”的黑兔阁下这么说的话,我们就听从建议吧』 下了决意的独角兽点头道。 春日部耀拍了拍自己的两颊,从胸口拿出“生命目录”,集中精神。 「好!既然决定了,那就把这种牢笼轰飞吧!」 「yes!我们就先退避一下吧,夏洛洛桑!」 「了解! ………等等,在那之前,大姐的火力会把契约文书破坏的,不把这个拿开的话―――」 夏洛洛赶快拿起羊皮纸。但是拿着“契约文书”走开的夏洛洛走开几步之后,发现契约文书无法移动了。 「………诶?」 咕咕的拉了拉。但是一点都没有远离牢笼的意思。 另一边,春日部耀让“生命目录”变幻,进入了临战状态。 感受到了灼热的气息的夏洛洛,瞬间预感到了结果,脸上失去了血色。 「等………稍微等等耀大姐!我,我还没跑开呢―――!!!」 夏洛洛喊道。 春日部耀无视了她。 她的右手寄宿着金翅之焰,同时用另一只手拿住“生命目录”寄宿着别的恩惠。 这是据说会吞噬世界树的某条蛇龙之牙。春日部耀让两种恩惠重合,从全身放出金翅和黑炎放声道。 「新兵器的试射………刚好是个好机会………!!!」 「等等!真的等等啊!!!我还没逃开呢!!!还有这个“契约文书”如果被烧毁了的话反而没好处啊!!!这可是超贵重的文献啊,不是,等等,真的求你等一下啊!!!」 「是吗。加油保护好它吧」 你别胡闹啊――――!!! 和这绝叫一同,常春藤的牢笼中升起了巨大的阳炎。 这是黑龙的火焰吗,亦或是神鸟的火焰吗。 被烧尽树木的极炎卷入的夏洛洛虽然也展开了自己的王牌,再看到她的时候已经是全身大烧伤,总算没有当场速死的她最后凭借独角兽的角的力量总算是留下了一条命。 (完) 神明守护秩序的日常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 jackeded(红莲绯晓) 聚集了不少华侨的横滨中某条街道。 跟热闹非凡的外街不同,某个昏暗的房间角落里。 以赤门为特征的大楼最上层,一个男人惊讶地问道。 「……“护法十二天”?什么公司会起这么胡来的名字?」 「经营雇佣兵的自由雇佣公司。虽然总部转移到日本后好像只接受一下无关紧要的工作,但以前可是来回各国非常残暴的高强佣兵集团。」 男人脱下毛皮外套拿起报告书,阅读着他们的经历。 男人面无表情地看完后表情忽然一变,愉快地歪起嘴角抬头说道。 「哈……敢起这代号胆子可真够肥的,嗯?社长的名字是御门释天?这个“御门”不是可以替换成“帝”么?」(红莲:日语中“御门”与“帝”音同) 「说得没错。」 「那么这个公司的社长不急速将自己称呼为“帝释天”么?说到帝释天,在这个国家不就是指天帝么?」 帝释天——印欧原始语圈内被广阔信仰的古代神。 与此相对,中华系神话里讲述的天帝,是指选出统帅时代之人的“天意选考者”。 因陀罗、宙斯、唯一神、天帝等最高位的神灵都被视为“天部(diva)”的支配者。 对于作为华侨黑手党的他们来说也绝非毫无关系的神明。 正如日本极道的信仰与神道相通,华侨系黑手党的他们也具有根深蒂固的信仰心。对于自诩为属于纯正汉族的正统组织的他们来说,自称天帝的人实在谈不上有趣。 如果是表世界的人还好说,但对里世界的人来说就更糟了。 「如果敢对我们出手就立即解决他们。但根据这份报告,只不过是在东京一角低调生活的小集团而已吧?你跟我说这种名不经传的组织在调查我们?」 「是的。不过大哥。那些家伙的组织规模虽然很小,但战斗力绝非寻常。——大哥,您知道为了争夺中南美都市开发利权而引起的抗争吗?」 突然被这么质问,被称为大哥的男人露出不快的表情。 「啊啊?那还用说。不仅是华侨,还有印侨、犹太人、亚美尼亚人这四大移民的偶发性冲突,在战后还持续了三十年,在民间抗争中也是最大最恶劣的一次。」 不知道才奇怪吧。大哥没好气地挥了挥手。这么看来或许也跟他有关吧。 「犹太人和亚美尼亚人两方收手后,华侨和印侨胶着抗争到了最后,导致出现了众多死者没错吧?」 「没错。而解决了那场事实最恶劣的民间抗争的人……就是这个名为护法十二天的集团。」 吓?大哥的声音变得走调。 华侨和印侨分别是指中华系的移民和印度系的移民。 他们在大战后的荒废世界到处参与都市开发和复兴视野,因此在表世界和里世界中都具有莫大的力量。 ……然而这两个民族正面冲突的大抗争。 居然是被再东京一角低调生活的公司解决了。 「……真的?」 「是的。华侨和印侨双方暗地里的总统异口同声都这么说道。 ——别对十二天出手。那些贵人们都是真的。」 作为部下的他刚说完。事务所的一楼,在爆炸声中被踢开了大门。 * ——时间回到三天前。 柴又帝释天东北面的江户川的川边,有一个男人在那里。 东京都与千叶县边界的江户川上有不少游船,来柴又帝释天的观光客也很是热闹。 男人坐在长椅上眺望着这幅景象。 外表年龄是三十多岁,外貌的话还算可以。 正值壮年的男性独自一人坐在公园的长椅,这个样子会被认为是可疑人物也说不定。 不过身上的穿着和体态都还不错的男性,很难想象居然会无所事事地在工作日坐在长椅上。 肯定是有着什么深刻的理由吧。 或许是在等人。 肯定是这样没错。 空虚的双眼中蕴藏着无我的境界。 眺望着远方天空上漂浮的白云的男人——御门释天,用达观的口吻笑着说道。 「……没钱了。」 果然只是一个废材大叔。 毫无疑问是一个废材大叔。 只不过是一个打扮还行的彻头彻尾的废材大叔。 这个彻头彻尾的废材大叔毫无礼仪地翘起脚,打开手机看着邮箱。 「工作时间表也空了。钱包也是空荡荡的。烟也是最后一根了。虽说人会犯罪,而原谅罪业就是神明的工作,但是……现在这样子,要向哪里的神明忏悔才能得到原谅呢?」 依依不舍地点着了最后一根烟。 他的脚边掉落了几张被撕破的马票。看来是用了最后的一点钱去赌博,结果彻底输掉了。 最后的钱财居然是这样子失去的,看见这个男人的私生活有多么混乱。 释天一边吸烟一边想着怎么筹钱——突然,手机传出了般若心经的声音。 在公园里响起了般若心经,男人连忙接电话。 电话里传出了年轻的男性——逆回十六夜的声音。 『哟,社长。我也看了电视。好像输得一干二净了,还能赶上还钱的日期么?』 「……你,这是明知故问吧?」 释天心有不甘并且咬牙切齿地回答。逆回十六夜现在在御门释天经营的自由雇佣派遣公司里工作。在找到回归箱庭的方法之前在释天的手下干活。不过自由雇佣公司只不过是表面形象。 其主要成员是由御门释天——神王·帝释天率领的最强武神众“护法十二天”所构成。他们一边隐藏真实身份作为紧急情况的佣兵在世界各地工作,一边应对这各国的情势和今后的问题。 ……但是,三年前把根据地转移到日本后就开始倒霉了。 基本上都是和平状态的日本不需要这种自由雇佣公司,结果瞬间就陷入了经营困难。 在来日本前可以拿着一堆钱扇风的御门释天,如今也只能过上珍惜每一根烟的生活。 「可恶……!!!那时候如果三号马赢了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把事务所的租金和夜总会的欠债都还掉了……!!!」 『你究竟问了多少人借钱啊。你这个废人。彻头彻尾的废人。』 十六夜看不过眼地笑道。 『所以听我的去买不就好了么。那匹马虽然不错但骑师太年轻了,我、上杉、颇哩提还有迦尔纳都一致认同。平常意见相左的我们在那时难得有种一心同体的感觉,其他三人都是这么说的。』 面对御门释天的吐血抱怨,十六夜看笨蛋似的笑话他。 不知道他究竟借了多少钱,但脑子肯定不好使。 『我就想着会不会变成这样了。……随便问一句,社长你的时间表和钱包怎么样了?』 「空得一干二净。要是时间表上有工作我还用来赌博么。」 『……也就是说,你想过认真工作来还钱是吧?』 听到这种意味深长的话,释天皱起眉头。 「……什么嘛。还以为是来嘲笑我,原来是有工作么?」 『就是这样。是简单的找人,不过好像情况有点复杂。虽然收入不多,但也不能挑三拣四了吧?』 「好好。在唐的店里见面怎么样?」 『啊啊。时间是十七点。委托人的名字是……应该,是天堂正美吧?』 十六夜说出委托人的名字后,释天露出意外的表情。 「天堂正美?……难道说,那个小姑娘是初中生么?」 『是没错啦,你认识?』 「不,没见过。是我单方面知道她而已。……不过,这样啊。那个小姑娘也到了能委托我的年纪了啊。」 释天感慨颇深地抚摸着下巴。他的语气令十六夜很是惊讶,不过还没好奇到要问出口。 『既然你认识就好说了。虽然不是有钱的主,但你也没资格挑了吧?』 「我知道。穷人没假期,不劳者不得食。」 带着沉重的身体站起来,抬头望向天空。 在完成十二天本来的任务之前都只能这么过日子了吧。这么一想就干笑几声出来。空虚笑着的同时看向往东边流动的阴云。似乎暴风雨要来了。成长到能打雷的雨云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吧。 趁还没下雨赶紧走吧。这么想着迈步离开时,释天身后传来了严肃的女性声音。 「释天大人,我来接您了。」 「哦,是御松啊。麻烦你来接我了。」 「不,请不要在意。柴又之地相当于我的庭院。接送这种小事再简单不过了。」 穿着罩衣优雅一笑的女性——被称为御松的女性从小型货车下来,替释天打开车门。 坐到副驾驶席的释天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道。 「话说御松。你认识天堂正美么?」 「天堂正美?……啊啊,经常来柴又帝释天参拜的宽额头女孩吗?」 「就是她。似乎被卷入到什么事件里面了,你有没有情报?」 既然是叫做柴又帝释天,那么祭祀的当然是帝释天本尊。 热心前来参拜之人的敬畏都传达到释天的心里。 天堂正美一家很久以前就住在柴又,也经常一家人来寺里参加活动。 自幼就来参拜的少女有事委托自己。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可思议的感觉。 系好安全带踩下油门的御松做出了思考的动作。 「我不清楚是否是事件……似乎她父亲的公司经营不当。您看,那附近有不少落后的小工厂吧?最近大家都不景气,所以情况很严峻。」 「原来如此。还想怎么比以前更热心来参拜了,是这么回事么。」 释天明白地点了点头,然后跟御松一起前往唐=布鲁诺的店铺。 * 打开唐=布鲁诺的店门后,作为店长的唐露出非常嫌弃的表情。 「……真是不幸的一天。恶童都凑到一起是有什么事。要恶作剧的话出去外面再搞。」 「好了好了,别这么说嘛。现在不是工作日里比较空闲的时间么。」 释天挥了挥手笑着打马虎眼。午餐或晚餐时间的话唐的店里会突然来很多客人。 如果要聊很久的话还是去其它点比较好吧。 释天环视一下店内,随后坐在最里面的十六夜举起手说道。 「哟,社长。来得挺快的嘛。」 「没钱又没烟,所以想找点事情来打发时间都没有啊。」 「说得没错。……嗯?那边穿着罩衣的美人是谁?」 「初次见面,逆回十六夜先生。我是居住于柴又帝释天的御松。虽然没有去过箱庭,但十六夜先生的传闻也时有听闻。」 艳丽的黑发自然垂下,礼仪端正的罩衣美人。有种时代错误的感觉却又清廉动人的举动,令人感觉到女性的品位。 但比起她的容貌,十六夜对御松的身份更加惊讶。 「住在柴又帝释天的御松?……什么嘛,难道说你是龙么?」 「哦呀,真是博学呢。正如您所说,我是以四百年的岁月与神格成为瑞龙的松之树龙。因此取“御松”作为伪名。」 柴又帝释天的瑞龙松。 这种情况下的龙应该是侍奉于神灵的瑞兽吧。 瑞龙松的树是在四百年前建立寺庙之前就已经存在,血脉纯正的松之精灵。 穿着罩衣跟在释天身后,是为了侍奉作为主神的释天而显现的吧。 「话虽如此,但我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力量。听闻箱庭内有通过千山千海的修行而成为仙龙的魔王存在,那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达到的领域。请把我当作是一棵比较善于杂事的松木即可。」 「原来如此。嘛,美人变多了无论如何都是好事。委托人好像也是女子中学生,有女性在场也会安心点吧。」 「是这样就好了。」 释天刚坐下,同时店门再次被打开。 穿着宝永大学附属学园中等部制服的两位少女——介绍人久藤彩鸟和委托人天堂正美出现了。 「好了,正美同学。再畏畏缩缩的话事情就一直谈不下去了。」 「但、但是前辈……真的是可以信赖的侦探吗?」 「不是侦探而是自由雇佣的人。说是安保人员也可以。我的公司也雇佣了他们,可以放心相信他们的喔。」 飘扬着金发的彩鸟笑道,正美则越发不安了起来。 普通中学生是不会跟自由雇佣的人有什么关联,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店长。释天先生来了吗?」 「来了。就在里面恶作剧呢。」 彩鸟顺着指向看过去。 制服装的彩鸟看见十六夜他们后,露出复杂的笑容。 「……十六夜先生也在啊?」 「喂喂,太过分了吧。把社长叫过来的可是我耶?」 「这一点非常感谢。毕竟我的电话号码被他列入黑名单了。」 呜。御门释天社长别过视线。看来他还跟彩鸟借钱了。“everythingpany”的大小姐应该会有不少零用钱吧。 ……话虽如此,但跟女子中学生借钱,作为一个大人也太那啥了。 「哎呀,这次工作真是值得一做呢,社长大人。」 「说得没错啊混账。我都丢脸得想哭了。——那么,这个姑娘就是委托人么?」 「是的。她是我学生会的后辈天堂同学。」 「啊,是、是的……!」 藏在彩鸟身后的宽额头少女。虽说是来委托的,但应该不知道是要委托怎么样的人吧。 不知是否因为看见两个品行不良的男性后退缩了,她胆怯地望着释天他们。 「……喂。社长你都吓坏她了。」 「是我的错么?」 两人双手抱胸看着对方。御松苦笑地走了出来,为了让天堂正美冷静下来而开口说道。 「失礼了,可爱的小姐。我们是自由雇佣公司“护法十二天”的员工。」 「是、是的。前辈也是这么说的。但我没在日本里听说过这种工作。」 「呵呵,毕竟日本里有很多侦探之类从事琐碎事的工作呢。以前曾担任过“everythingpany”要人的护卫,也接受过调查海外的工作喔。」 「那个部门如今是专属于我们公司。但既然被拒绝接受来电的话,我也要开始思考是不是该把整个公司都买下来了。」 彩鸟一脸笑容地说着夸张的讽刺话。凭她双亲的公司“everythingpany”,这种事也不是做不到吧。 释天留着冷汗转向一边,天堂正美帮张着嘴惊讶地说道。(红莲:天童正美,龙之湖你在短篇里也要手滑么。) 「啊……对、对不起!我不是在怀疑彩鸟前辈,只不过生活水平差太远了,有点跟不上来而已……!」 天堂正美慌慌张张地挥动双手。彩鸟只不过是在补充说明而不是真的生气,但在淳朴的少女看来就是在发火吧。 御松优雅地嘻嘻一笑,竖起食指说道。 「请冷静下来,正美小姐。别看他这个样子,但我们公司的社长可是很优秀的喔?那么这次的委托是……是不是要搜索作为小镇工厂社长的您的父亲呢?」 天堂正美吃惊地跳起来。 「没、没错!我想拜托你们搜索在两天前就没回来的父亲……!!但是你们为什么会知道!?」 「只要有我们公司的社长,这种程度的情报收集简直易如反掌。——怎么样?能否跟我们说明一下呢?」 御松巧妙地推了她一把。 她那沉静的笑容令天堂正美冷静下来了吧。果然有同性在场会好很多。 委托人天堂正美坐到十六夜和释天的对面,开始讲述缘由。 * 「其实……父亲的公司由于高额的欠债,已经开始办理破产手续了。」 「因为不景气么?」 「我不在的时候日本也变得难以生活了。也就是说你的老爸走投无路于是自己一个人搞失踪了?」 只是找人的话并不算什么困难的工作。 释天一个人都能找到,所以并不难吧。 但天堂正美摇了摇头, 「不对,完全不是这样。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其实已经渐渐还清债务了。」 嗯?十六夜和释天冒出问号。 突然就可以还钱了,这么可疑的事情肯定背后有什么缘由。 释天应该很清楚吧。 明白事情的转折后两人开始认真听。 「大概一星期前。住在九州的远亲因为交通事故去世,于是遗产整理交给了我们。那个亲戚还算比较富裕,虽然整理的遗产不足以还债,但作为在卖掉工厂找新工作之前的储备金,已经很足够了。」 「也就是所谓的一线生机么。」 「但是这么一来就没有了失踪的理由。远亲的遗产不够还债是吧?」 「是、是的。但是出现了一位愿意高价收购一部分遗产的人。……请看这个。」 说完,她取出了三个疑似古董的陶器。 两个是装饰华丽的花瓶,还有一个无限接近于素色的青瓷香炉。 前者造工的精巧一目了然,上面描绘着三爪的龙。与此相比青瓷香炉没有出彩的地方,看起来卖不出好价钱。要说有价值的地方,只有它是罕见的青瓷这一点吧。 「龙的花瓶,青瓷香炉。对方说这三样加起来愿意出3000万收购。」 「嚯、嚯嚯。3000万啊。」 释天的眼睛开始摇摆不定。 他大概是想有3000万的话就能还钱了吧。 御松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陶器,歪了歪头问道。 「3000万日元……吗?就凭这几件陶器?」 她理解不了这些陶器为什么能卖这么高价吧。作为当事人的天堂正美也不太相信。 「那个,对方是这么说的……这些陶瓷器造于中华北宋时代,非常罕见。」 天堂正美说完后,彩鸟帮忙补充道。 「我也听父亲说过北宋时代的陶器很有价值。父亲最近买到的茶器据说能买三台新车。」 「哇!会长大人也喜欢这个啊。」 「是鉴赏家但不是鉴定家。——天堂正美同学的父亲按照买家的说辞去跟他们见面,但从前天开始就失去联络了。」 既然是北宋时代,那么这些陶器就是1000多年以前的东西。 那是中国陶器最发达的时代,这个时代的陶器非常稀少且大多非常闻名,其中也有很多具有天文数字价值的陶器。 去见陶器买家后父亲就失去了消息,那么并非失踪而是时间的可能性也不少。如果今天还联络不上的话就打算通报警察了吧。 听完后十六夜和释天把视线转向陶器,几乎同时变了脸色。 「……社长,不妙啊。这个陶器恐怕是,」 「我知道。以前在宫殿里见过完全一样的东西……麻烦了。我没有鉴定真假的技术。」 ……宫殿?天堂正美疑惑地歪了歪头。 两人神色紧张的时候,对等了很久都不点单的他们感到不耐烦的店长头冒青筋地走了过来。 「你们够了。我这不是公园。要聊天可以,但连一杯咖啡都不点是什么意思啊?」 「啊啊抱歉,忘记了。」 「不过正好。你能不能看看这东西,唐。据说是北宋时代的东西,想用3000万买走。」 啊啊?唐=布鲁诺发出不高兴的声音。 只是来催他们点单的自己为什么要帮这两个令人火大的混蛋鉴定啊——忍住了这句话的唐=布鲁诺挠了挠夹着白发的头发,拿起了陶器。 唐拿起了描绘着龙的花瓶,但敲了两下确认后立即露出苦笑。 「……哼。这是北宋时代的陶器?怎么看都是清代或清代以后的陶器吧。」 「果然么。大概是300年前制造的吧?」 「啊啊。保持状态还不错,但没什么历史价值。而且从龙爪只有三指来看,是下级士官的东西吧。两个加起来顶多10万。」 「这、这样吗?」 天堂正美眨了眨眼睛。 龙的装饰反映了中华的五行思想,爪的数量也表示了拥有着的身份。 五爪龙是皇帝,四爪是送给重臣或邻国的物品。 「所以北宋时代是不可能的。用龙来装饰物品或用爪数来表示身份主要是清朝。如果是有五爪龙的乾隆皇帝的所有物的话3000万都嫌少,但这些花瓶没那个价值。」 「但、但是,那么为什么会用3000万的高价买下来呢?」 「还用说,因为真正目的是这个香炉啊。」 唐=布鲁诺拿出手套,使用鉴定的放大镜再次开始鉴定。露出与刚才相比完全不同的认真表情,慢慢确认那些细微的龟裂、颜色和用来粉饰的玛瑙。 花了十分钟默默地用放大镜里里外外仔细看了一遍。 天堂正美望着他的样子,不可思议地向释天询问。 「那个……这家店的店长的兴趣是鉴定吗?」 「与其说是兴趣,应该说以前的本职就是这个吧。」 「他在欧洲是有名的拍卖师,本人也引以为豪,但因为跟黑手党的大小姐相爱了,结果一起逃亡到了极东。」 「哇啊……现代的罗曼史啊!」 天堂正美的关注点有些不对。虽然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理解了,但至少肯定是很感动。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的她第一次露出笑容,于是十六夜恶作剧地笑起来。 「嘛,也对。跟黑手党为敌在世界各国进行爱的逃亡!这么修饰一下还真的像是罗曼史呢。」 「尤其是把上了比自己小30岁的小姑娘就更加如此了。我也想试一次跟年轻姑娘相爱然后逃亡到世界各国!」 「吵死了你们这些臭小鬼。给我安静点。」 平时大家对唐=布鲁诺的认识都只是严肃的咖啡厅老板,日本中知道他是前拍卖师兼鉴定师的人不多。 他会如此认真地鉴定,表示这个物品是相当的珍贵吧。鉴定完毕收起了常用的放大镜后,唐重重地叹了口气,点了根烟问道。 「……真不敢相信。你们带了个非常麻烦的东西过来了,臭小鬼们。对方真的说用3000万来买这个青瓷香炉?」 「啊啊。这个确实是北宋时代的东西?」 「这一点肯定没错,不过在说之前先注意四周。那边的小姐也一样。」 唐=布鲁诺用险峻的目光忠告。十六夜和释天立即确认店外有没有监视的气息,结束后把视线转到唐身上。 「现在外面没问题。」 「看情况可能需要立即转移地方。但就在这里说明吧。就算是我这种无赖也能一眼看出这个陶器的价值。」 听到两人强烈的要求,唐面露苦涩挠了挠后脑。 但他已经大概把握状况了吧。唐放弃似的把香炉放在手上,说出鉴定结果。 「……这已经不是稀少不稀少的问题。这种雨后晴天般的天青色,通过光的乱反射微微发光的表明。肯定没错,是传说中的“汝窑青瓷”吧。」 倾听的彩鸟猛地站了起来。 「汝……汝窑青瓷!!?被誉为世界最顶级陶瓷的,那个汝窑青瓷!!?」 「没错。造于北宋时代后期。混入了玛瑙宝石粉末的独特颜色,还有陶瓷颜色中最高级的“天青色”。这种颜色是“雨过天青云破处”——意为雨后晴朗的天空,是北宋时代的皇帝下令制作的。这种颜色被数为以现代技术无法再现的失落技术之一,全世界仅存90个左右。因此拍卖师一眼就能看出是否赝作。在我老巢那里没有人会认错保存得如此完整的极品。」 被誉为不可能复制、不可能再现的世界最高峰陶瓷。 虽然成为天青色,但这种青色并不华丽。 如果在众多美术品内它说不定会被埋没其中,但它静谧而柔和。并非耀眼的宝石,而是像玉一般高贵的天青色。 被皇帝所喜爱的这种青色如今依然保持着其唯一性。仅在失落的时代、失落的技术中才得以存在的传说中的陶器。唐的意思是这个香炉就是汝窑青瓷。 「而且你们看。这个香炉内侧还雕刻着诗句吧?会在汝窑青瓷中雕刻诗句的皇帝只有清朝最伟大的皇帝“乾隆”。也就是说这个本来是乾隆皇帝丢失的收藏品之一。」 「真、真的假的……!这样的话这个根本不止3000万。」 「唐。假如你来拍卖的话,这件物品能买多少钱?能超过3000万么?」 释天问道。然后唐抚摸着胡须盯着香炉。 「我想想……如果是几乎整体都是天青色的汝窑青瓷,再怎么低估也有40亿吧?」 「……4,」 40亿!!?释天和天堂正美正要大叫起来,却被唐伸手制止。 「啊啊,等等。40亿是这个陶器本身的价值而已。要是算上乾隆皇帝的诗句和历史价值还能往上飙。可能会有50亿,甚至翻个几倍也不是不可能。」 释天彻底仰头翻了白眼。把香炉带来的天堂正美也半张着嘴发呆。 本以为只够用于还债,没想到会有这么高的价值。 有50亿的话别说还钱,玩耍一生都花不完。 十六夜和彩鸟无视这两人,理清了这次骚动的全貌。 「这就一清二楚了。……简单来说这家伙的老爸从某个渠道,得知了汝窑青瓷的价值。」 「是的。所以想要正当买卖,结果被买方绑架了。」 「因为对于买方来说,失去了等同于免费获得价值50亿的陶器的机会。……可恶,情况比想象中要糟啊。」 「所以不是说了么。50亿的金额,足够成为杀人的理由了。」 唐这句话,让天堂正美哑口无言。 「怎、怎么会这样……!我、我们,没想过要那么多钱!只要能够还清债务,守住工厂就足够了。」 「但是买方不会这么想……我想,你父亲也是。」 「怎、怎么会……!!!」 「有3000万还是还不清债,所以很有可能他还向其他人借钱了。都到了要卖掉自己公司的份上,会这么想也很合理。」 听到十六夜冷静的回答,天堂正美脸色苍白。对还不过是中学生的她来说,这种事太残酷了。 无论她父亲是有什么样的理由,但她肯定是不知道的。 或许正如十六夜所说,她父亲还想其他人借钱了。 但是……作为女儿的她相信着自己的父亲。年幼的眼睛如此盯着十六夜。眼泛泪花拼命思考理由,她咬着嘴唇说道。 「父、父亲……是一个很厉害、很认真的人。」 「……?」 「举办庙会时跟镇里的人一起玩闹,有人找他商量时会一起烦恼,被拜托事情的话绝对不会拒绝,是一个死脑筋的正经人…………会一直借钱也是为了给员工们支付工资的苦肉策。」 本末倒置,愚行。从他人看来会这么评价吧。 为了让员工们能吃饭而不断借钱的话,公司的意义就不存在了。 不过她父亲的工厂里有很多都是快要退休的人,要是被辞退的话大多无法继续生活。对于她那老顽固的父亲来说,实在难以舍弃一起同甘共苦的员工。 「父亲除了诚实就没有其他可取之处,又不懂得变通……我是真心这么想的。所以我希望那么笨拙的父亲能得到回报,才一次又一次来柴又的寺庙参拜。我也知道这只是咎由自取,但我希望神明大人能够认可父亲那种笨拙的诚实。」 「——……,」 「可是……!!像、像这样被欺骗、被杀死……父亲,绝对不该是这种人……!!!」 不安化作泪水,流过脸颊滴落在地上。想必是一直听着这么可怕的事情所以到达极限了吧。 能被选入宝永大附属学校的学生会,表示她也是一位优秀的学生,但还不起债款的话也只能退学。 一次又一次来到柴又帝释天也是为了缓和这种不安吧。 如果有人能够帮助那笨拙,除了诚实就没有可取之处的父亲的话。 那么,就只有这片她从小就非常熟悉的土地的神明——帝释天了。她是这么想的。 「……。真是的,没办法了。被这么拼命拜托,要是这都不帮忙的话,我这个主祭神的面子往哪放。」 「诶?」 「热心参拜的人变少了,所以很久没做过本职工作了呢。」 御松掩着嘴嘻嘻一笑,释天一脸苦涩的表情。 挠了挠后脑勺的他再次宣告。 「委托我接下了。不过,收费也要增加。成功报酬500万,介绍给你们信得过的拍卖师再加100万,合共600万。」 「诶、诶诶!!?那、那么多钱,我们付不……!!」 「你老爸平安回来并且拿香炉去拍卖的话这金额应该不多吧?要不拍卖前相让彩鸟垫着。」 「怎、怎么可以,我怎么能拜托前辈这种事!!?」 「可以喔。」 「可以吗!!?」 「嗯。但是,完美地完成委托是前提条件。必要经费也由我们负责。」 咻。彩鸟取出黑卡扔了过来。释天接住后笑嘻嘻地站起来。 「交涉成立。已经快两天整了。必须立即行动起来。」 「不过你有头绪么,社长大人?」 「有一些。那些买家是不有有大陆特有的口音?」 「是、是的。我想收购也是在香港大楼里进行。」(红莲:福岛县里有一栋楼就叫香港大楼。) 嘿诶。十六夜眼睛发亮。 「还故意买下了香港大楼,就是说幕后的人是华侨么。买家只是表面上的牵线人,实则有别的组织。看来很棘手呢。」 「不,这次的幕后黑手很好对付。安排就交给罗刹天负责。」 「诶?铁扇公主大人,是吗?」 「啊啊。那家伙认识华侨的总统。毕竟我直接出面的话会很麻烦。」 无视御松的惊讶,释天取出手机。 「既然没有通报警察,买家也不会轻易作罢。他们十有八九会联络你们。天堂正美你带上家人去我们公司避难吧。」 「是、是的!我立即联络!」 「好。十六夜,把手头上没事的人全部叫上。紧急事态。」 「了解。看来这次可热闹了。」 十六夜轻快地笑道。 释天穿上上衣,带着十六夜和御松快步离开。 天堂正美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时,彩鸟温柔地拥抱她。 「没事的。虽然私生活颓废到完全不值得辩解,但在工作方面是不会偷懒的。一定能把你父亲救出来。」 「是、是的。」 天堂正美紧紧握住挂在手机上的护符。应该是在柴又帝释天买的吧。 彩鸟燃起了恶作剧的心思。 「话说回来,正美同学。你知道帝释天是怎么样的神明吗?」 「不、不太清楚。听说是非常伟大而且善战的神明大人。按照父亲的话,是非常不良的神明,」 「呵呵,没错。喜好女色、行为不良,却又感情丰富、爱流眼泪。那么具有人情味的神明在世界上也只有帝释天吧。」 就算对神话和传承不太清楚的人,也听说过帝释天是怎么样的神明吧。 曰,对僧侣的妻子出手。 曰,妨碍儿子的决斗。 曰,为兔子的献身而流出滂沱泪水。 「真、真的很像人类呢。」 「我也是这么想。但有一点我可以明确告诉你。」 嗯?天堂正美歪了歪头。 彩鸟竖起食指微笑起来,用和善的语气说道。 「帝释天这位神明……是真的打从心底喜欢人类。」 「——……,」 「这位神明自古以来就与人类同甘共苦,与人类一起成长。现在也是作为保护人类与秩序的护法善神融入人类社会,不为人知地守护者我们的生活。」 众神之王、天帝、英雄神。 在印欧原始语圈和中国大陆被广泛信仰,甚至被讴歌是拯救世界之人。拥有众多异名的帝释天在亲近人类的神灵之中也是最伟大的一柱吧。 「是、是那么厉害的神明大人吗?」 「嗯,虽然私生活真的非常颓废……正美同学。你拼命恳求的神明,说不定真的是会帮助你的伟大神明喔?」 * ——然后时间流逝,三天后。 距离中华街有些远的大楼,被惨叫声的旋涡吞噬。 『大哥!!由于突然袭击,一楼正面被攻破了!!』 听到紧急报告,亲信的男人用内线呼喊。 「人数呢!?那些家伙有多少人!?」 『监视器全被破坏所以不知道正确人数!但顶多只有三人!!』 亲信的男人眼镜歪掉,惊愕地大喊。 「三……三人!?你们是傻子么,居然被这么点人突破了!?」 『对、对不起!』 「等等,不要慌张。那些人不多吧?有使用电梯的痕迹么?」 大哥冷静地问道,部下也取回几分冷静地回答。 『不,没有。那些人应该是使用楼梯。』 「我想也是。毕竟对方也不是会自己束缚自己的外行人。那么很有可能会在某层楼散开再上来。如果是来找我的话,应该会来到二十楼。我说得没错吧?」 『是、是的。』 「那么引诱他们到十楼后放下防火门,再上下夹击。如此一来就是那些家伙就不过是囊中之物。」 『……!了解。我立即安排。』 大哥狞猛一笑,部下也完全恢复自我开始迅速行动。大哥看了一眼亲信的男人, 「这里有我就够了。你去指挥下面的人。」 「是。该怎么对付他们?」 「还用说,当然是杀了拿去喂鱼啊。」 横滨的大海能包容万物。大哥挥了挥手让他赶紧过去。 假如连他都不知所措用错策略的话,只会继续扩大混乱吧。 亲信因为看见大哥的从容所以也放心走去下层。 大哥在没有其他人的执务室里点了根烟。 重重吸了一口,大哥靠在窗边的墙上。 「……真是的。居然让我这么费劲。」 似乎真的嫌麻烦一般叹了口气,然后从怀里取出手枪。 快速转身后的瞬间,以惊人的气势扣下扳机把子弹打尽。窗玻璃被击碎掉落到大楼之外。 用尽子弹的男人立即躲到桌子背后拿出备用的弹夹。 但是刚取出的弹夹,被从窗外冲进来的男人用子弹打飞。 冲破玻璃进来的男人——御门释天没有停留冲了上去,但大哥把桌子提向释天。 「!?」 释天因为意料之外的反击而大吃一惊。本以为对方是人类所以控制了力度,但踢飞桌子的力量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 释天粉碎了桌子,手腕一缩从上衣的袖口取出内藏的小刀。瞄准肩膀投去却在千钧一发的时候被躲开,结果小刀穿透了混凝土和钢筋。——那明显不是人类的动作。 察觉到对方并非人类的释天右手取出金刚杵放出雷光。 释天一跃缩短距离,往大哥的怀里猛踢一脚将其踢飞到外面。抵挡不住攻击被踢飞的大哥撞入了旁边大楼的蓄水桶。 「咕,啊……!!!」 大哥呻吟着捂住头部。 释天轻轻跳到旁边大楼的楼顶,惊讶地说道。 「哎呀真是的,吓了一跳。本想突袭你却反过来被你打了个出其不意。你是什么人。跟华侨的总统一样,是从箱庭越境过来的人么?」 「……怎么会。我们是诞生于外界,在诞生的同时回想起曾经作为龙存在过的人而已。灵魂的来源姑且不论,但肉体毫无疑问是这个世界的人类。」 释天至今的平稳氛围瞬间激变,瞪大眼睛说道。 「……嚯嚯?不过,你知道箱庭吧?这又是为什么?」 「这都不知道么。进行太阳主权战争期间,众神的箱庭为了测量命运,会极度靠近被测量的单一世界。与箱庭相连的话,龙种和鬼种自不必说,持有神明系谱之人的醒觉不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态么?」 对——进行第一次太阳主权战争之际,箱庭世界向外界流传了不少的传承与灵格。 比如“西游记”这种在箱庭诞生的传承影响了外界就是有名的一个例子。 「龙种、鬼种、幻兽种融入了血与文明之中。本来是绝对不会苏醒的存在,但也会极其罕见地出现我们这样带着箱庭的记忆诞生的人。」 「听说被视为龙之传人的汉族也有人苏醒为龙。……学到东西了。毕竟那时还没有组建天军。已经无法探明是由于什么缘由使传承失散。」 释天佩服地摸了摸下巴,同时大哥摆出苦笑的表情,从怀里取出朱色手柄的短剑。 「之前听你说话时就这么想过,没想到居然真的是天军。那么你,你是神王因陀罗么!!!」 天军——以护法十二天为首的最强武神众。既然属于这个组织,那么名为御门释天的男人的真面目就只有一个。 释天露出无畏的笑容点头。 「没错。监管像你这种跨越世界之人作恶也是我们的工作……哼。既然你有箱庭的记忆,就是说你也是有名字的龙吧?用这种手段敛财不会感到羞耻么。」 「……哼。真没想到我的目的会被认为是钱。说到底那个陶瓷器是皇帝的东西。所谓龙既是超越者的同时也是天子的瑞兽。正确的物品回到正确的地方,这种理所当然的使命没有理由要受到谴责!!!」 大哥怒喝一声,宛如龙之咆哮引发了冲击波。 「帝释天。你是统帅天军之人,也是被黄帝委让天帝权威之人。那么你应该能够理解身为天子的皇帝的权威。如果你真是伟大的神灵,就老实收手吧。否则我也只能剥开獠牙……!!!」 按捺着抖动的身体站起来,他的全身升起了龙气。 唐=布鲁诺说过能够汝窑青瓷的香炉是乾隆皇帝丢失的收藏品。大哥为了收集那些收藏品才想多得能够汝窑青瓷。 为此即使对手是神王也只有一战到底。 不过听到理由的瞬间——释天眼神激愤地瞪着大哥。 「……开什么玩笑。你这家伙,有着那种大义却还要违反法律么。」 「……,」 释天迸发的神气瞬间驱散了龙气。释放出来的神气撕裂次元,大地宛如发出悲鸣似的吱吱作响。雷鸣轰动,激怒的释天以连修罗神佛也会颤抖的眼神射穿男人。 「皇帝的权威,你是这么说的吧。我就当做你是为了复兴权威才这么做的吧。但要是在背后蔑视流出的血与泪,那皇帝的权威也不过是纸老虎。别想要否认,制造出权威这种器的血海会化作哀怨产生无数的灾祸。——持有名字的龙啊,这种光景你应该也见过很多次了吧。」 听完释天的话,大哥那咬牙切齿的样子仿佛都要咬出血液。最后的那句话犹如教诲一般回荡。 直至清朝,中国大陆的历史并非由王族的血统所编织,而是以皇帝的权威来编织的。 对于由多个民族相互争霸,多次重复兴衰盛亡的他们来说,最重要的不是血统的唯一性。而是沾上了无数鲜血的强大皇帝的座位。 那正是所谓的天帝的天意,天帝之子的皇帝。 「……战斗,那也没所谓。以死才能证明忠节的话我乐意奉陪。但如果你就此收手的话我也不会继续追击。而且发誓会平安解放你的部下。」 释天取出手机,告诉他大楼已经被完全压制了。这是决定性的一手。大哥散去龙气忌讳地仰天说道。 「切……到此为止了么……再怎么扭曲这也是天帝的意志。这次我会老实收手。」 毕竟无法违反天意。大哥装模作样地说道。释天点了点头,联络十六夜。 「你那边怎么样了,十六夜。」 『已经确保了她的老爸。虽然很虚弱但没大问题。』 「不愧是你。就这么运回去吧。那些成员全部绑起来放着。」 了解。十六夜回了一句。 挂断电话后释天满足地叉着腰,望向日落的夕阳。 「这就搞定了……嗯。」 * 接着三天之后—— 释天一边幸福地数着报酬,一边听御松报告事情的后续。 「天堂正美小姐的父亲,已经平安出院了。」 「是么。那就好。」 「还有工厂那边,还清债务后通过别的方式成功与“everythingpany”签下了新的合同。虽然由于不景气的情况没要找到新的项目,但工厂制造的精密零件的需求开始上升。」 「哦哦,那真是好消息!在拍卖会上一夜暴富虽然也不错,但健全的金钱就是通过健全的劳动获得才好!」 释天社长一边仔仔细细地数着钱,一边发出恶心的大笑。虽然由于经费和人员的导入而少了一些,但桌子上还是摆了450万。 「虽然十六夜和铁扇公主会拿走不少,但考虑到他们的工作成果也没什么好说的。」 「因为没有铁扇公主大人四处走访的话根本查不到目标呢。」 「嗯。中华系的黑手党最讲面子。一点威胁根本不能让他们收手。」 「预见到了这种情况才派出铁扇公主大人的吗。真是厉害,帝释天大人。」 被御松称赞后,释天骄傲地挺起胸膛。 「拍卖会在三个月后么。那时候太阳主权战争也该到第二战了吧。我们也差不多要准备了。」 「这些钱是重要的军资是吧。」 「说得对。毕竟不知道下个大单子什么时候才来,这次可要省着点——」 「早啊,我是天草屋的!释天先生在吗!?」 啪嗒!!!事务所的大门被用力打开。 随后穿着居酒屋围裙的女性、穿着夜总会裙子的女性、唐=布鲁诺、久藤彩鸟,还有逆回十六夜一个一个进入了里面。 「哦哦哦!?什么啊什么啊,跟传闻一样赚了不少嘛!?」 「太好了,小释再不结账的话整夜就糟了!」 「我也一样,店的修理费和赊账,再不还的话生意可做不下去。」 「虽然我什么时候都可以,但有能力还钱的话我认为应该及时收回。」 沙沙沙。众人把释天欠的钱取走。 释天因为突如其来的事情而发呆,等恢复自我后用力扣向桌子。 「等、给我等等!你们要拿走多少啊!?」 「那我要反过来问问,你到底借了多少啊释天先生。另外请把我的信用卡还回来。」 彩鸟一脸正经地伸出右手,释天咬着牙一句都说不出来。 要债的众人把钱拿完时……桌子上,就剩三张谕吉了。 「什……等,」 「啊啦。」 「哎呀,不愧是社长大人。把赚到的钱全部用来还债,真是阔气呢!」 「是你么!!?把消息告诉他们的就是你么!!?」 释天抓着十六夜的衣领激动地摇晃,十六夜笑嘻嘻地说道。 「嘛,这是你咎由自取。还有三万剩下来那就是还有机会啊。……好了,下一个战斗的舞台在等着神王大人喔?」 十六夜拿起赛马的传单。虽然这是恶魔的低语,但还有颇哩提的钱没有还。而且他才刚刚装模作样地表示要还清欠债。 「正、正好。这次赌上神王的威信一定做到!」 「果然厉害然后呢,我推荐的是——」 就这样,两位恶童又回到了一开始。还清债务的路,看来还很长很艰辛。 序章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发布: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那年的克里特岛特别受到上天眷顾,农作和渔获都是近年罕见的大丰收。 尽管已经是遥远的过往,我却直到现在仍旧记得橄榄的芳香。 岛上这种戴着牛面具跳舞的祭典,同时也是用来感谢神明赐予丰年的仪式。家畜被视为贵重的财产与国宝,平时鲜少摆上餐桌;然而在那一年的祭典中,最强大美丽的公牛成为供奉给神明的祭品,最后由众人带着感谢的心情一同享用。看到国民欢欣舞蹈的光景,想必当时年幼的自己在心中牢牢记住了这就是该守护的事物。 从促使我产生王族自觉的角度来看,这场牛面具祭典也很有意义。 以下一任国王的身分学习如何主持祭典后,那天晚上──我和父王一起前往克里特岛最神圣的区域。 这个洞窟是众人皆知的禁忌之地,深得不知何时才能走到终点。要是没有火把的亮光,甚至连脚边都无法看清。风声在洞窟内回响,让我感觉到自己彷佛成了在怪物的喉咙里前进的小矮人。 看到我拼命对抗恐惧,父王默默地握紧了我的手。 「……你没有必要感到害怕。此处是希腊最神圣的土地,就连邪恶的精灵也无法闯入。」 我在外面从未听过父王如此温和的语气,不由得睁大眼睛。在希腊诸国中,父王是无人不知的贤王。 让这个连接希腊与埃及的海洋国家开创出米诺斯文明盛世的父王──吾王米诺斯由于为人严峻,即使获得民众的景仰却也同时受到畏惧。 ……这样的父王现在紧握住我的手,就像是在激励害怕黑暗的儿子。 他并没有理会因为突发状况而感到羞愧的我,而是继续在黑暗中前进。 我不知道后来在洞窟里又走了多久。 克里特岛是个领土广大的岛国,然而自己从未想像过岛上有如此深远的地下洞窟。最深处的空间里有一池泉水,藏有秘密的地下通路,还散布着许多蜘蛛网与微小的生物。 这些都是此地人迹罕至的证据。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洞窟深处究竟藏有什么呢? 我听说过此处是祭司和王族才有资格进入的土地,但是除了祈祷时,这里并不是和施政特别有关的地方。 难道父王是为了感谢神明赐予丰收吗──我正在胡乱猜测,父王却缓缓地开口问道: 「吾儿 啊,你是否爱着克里特岛这片土地?」 「是……是的。」 「是吗──那么,这份爱足以让你奉献出自己的生命吗?」 「是的。」 脱口而出的肯定回答让我本身也感到意外。 父王和我都忍不住看着彼此露出惊讶表情。 「……呵,你果然跟我不一样,反而比较像我的义父。」 「我像祖父大人?」 「没错,我的义父名为阿斯特里欧斯王。他把没有血缘关系的我和兄弟们养育长大……真的是一位非常温柔慈祥的人物。」 父王望向远方,眼里浮现出他儿时的情景。只是当时的我过于年幼也还不成熟,无法体认到其实父王也曾有过童年。 要是自己更早出生,而且已经成人…… 或许这个时候,就能稍微理解父王的苦恼。 「 啊,在这座克里特岛上,沉睡着极为骇人的怪物。」 「怪物……?」 「对,而且没有人知道那只怪物会在何时苏醒。一旦怪物醒来,克里特岛上的居民必须上下一心,共同与之对抗。」 在父王说明的同时,我们到达地下通路的尽头,也就是真正的洞窟最深处。 巨大空间里的空气混着像是潮水的味道。明明是个深不见底的洞穴,似乎却有哪个地方与大海相连。 来到这个散发出神圣氛围的海底洞窟深处后,父王才放下我的手。 「然而……我们恐怕无法获胜,克里特岛也会在那个怪物清醒时迎向灭亡。」 「……咦……」 「一切都是不可抗力, 啊。因为那是命运,面对这颗星球诞生时就注定的毁灭,人类又能如何反抗?」 ──凭人类的力量,绝对无法违抗命运。 看到父亲以看透一切的态度讲出这些话,我不禁产生比刚才身陷黑暗时更强烈的恐惧感。身为人子,「父亲」是一种具备绝对性的存在。更何况他还是一国之王,对我来说根本与神同等。 这样的神,这样的国王,这样的父亲……却已经放弃了国家的未来。 这个事实使我既害怕又悲伤,可是又觉得哭泣是输给恐惧的表现,只能拼命忍住泪水。 「我在获得王位的同时接受了这个命运……但是,没有必要连你也跟我一样。」 「咦?」 「你有你自己的王政。如果你具备抵抗命运的意志,我能够传授你可用的手段。不过那样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你本身的存在会遭到历史遗忘,真正的名字也不会留存在任何人的记忆里。换句话说,你这个人将不会留下任何轨迹……即使如此,你挑战命运的决心依然不变吗?」 「是的。」 听到我立刻回答,父王眼中闪过悲伤神色,随后伸手用力搂住我的肩膀。 「 ,我的儿子啊。从今以后,你就舍弃原本的名字,和我的义父同样以『阿斯特里欧斯』为名吧。」 「……阿斯特里欧斯asterios……这是源自于星空之神的名字吗?」 星空之神阿斯特莱欧斯astraios。 据说这位神灵是天空闪耀众星的的父神。 然而父亲却缓缓摇了摇头。 「不,这名字被用来赐予最伟大神明的化身avatar,也是为了隐藏『星空』与『雷光』这两个天的化名。一旦领受这个名字,你的人生就不再属于你个人。既然继承了『阿斯特里欧斯』之名,你总有一天将会背负起和希腊最强的战士携手对抗那个怪物的命运。」 父王拿出怀中的权杖,跪在地上抱住我。 「我也会用我的手段去削弱那个怪物的力量。要是一切顺利,想必能对这个时代的命运造成一些影响……不过,我恐怕会因为这个罪过而落入地狱。」 说到这边,父王露出自嘲的笑容。 我出生于「地狱」这种概念尚未确立的时代,当时并没能理解父王提及的地狱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 毕竟,自己是到了距离此刻很遥远的未来,才终于得知父王死后的始终。 「──好了,你要牢牢记住这一幕。这是沉眠于这座克里特岛上的最大神秘──山铜oreikhalkos的奇迹!」 父王站了起来,举起权杖往前一指。于是充满静谧氛围的空间突然一分为二,大海的另一端也开始溢出光芒。 目睹这种火把亮光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耀眼光芒,让我产生眼前彷佛出现星空的错觉。 然而注意力刚被这个美景夺走后没多久,全身就像是发了高烧般地逐渐发烫,脸颊也如同着火般地灼热,觉得自己简直不再是自己的恐怖感袭击而来。 「不久之后,你将会面对作为人类的死亡。但是不需要害怕,因为你会成为伟大神明的化身,在幻想大陆亚特兰提斯上再度苏醒。」 父亲强壮的右手轻轻抚摸我的脸。 嘴里呼唤着我已经失去的名字。 「原谅我, 。或许你无法相信……不过我真的随时都惦记着你们。」 我可以感觉到父王的右手微微颤抖。是因为身为父亲的爱情吗?还是因为接下来要做出的罪行让他感到恐惧?现在的我已经无从推测。 因为一切都只是遥远的过去,成了被埋藏在历史暗处的往事。 何况──在梦幻泡影中叙述的过往,究竟又有多少价值? 插图p015 我想守护的国家早已不复存在,和父王对话时展现的决心也失去了可遵循的指标。 「────」 即将从睡梦中清醒的感觉开始涌上。 意识化为细浪,冲走了遥远过去的残响。 故乡克里特岛已经不幸因为灾害与战争而灭亡。 虽然感到寂寥,内心却没有任何怒气。 所谓时代,是一条由活在当下的人们汇聚而成的巨大运河。 只要遥远未来的克里特岛能够迎接平稳的未来,那样就已经足够了。一旦有了过度的期待,恐怕反而会导致愿望扭曲。 获得「阿斯特里欧斯」这个自己配不上的名字,连王位都无法坐上的怪物当然没有资格贪求更多。 在半梦半醒之间飘荡的那瞬间──因为无法守住对父王的誓言而感到愧疚的我慢慢地睁开眼睛。 * (……唔,我现在是处于什么状况?) 由于可以听到潮水的声音,阿斯特里欧斯推测目前的所在地大概距离海边不远。 受到怀念的橄榄香气引导,意识清醒过来的他一边装睡,同时开始回想自身的遭遇。 (我记得……应该是在护卫铃华前往赫拉克勒斯的石柱pir途中,遭到那些牛面具原住民的袭击。说起来连自己都觉得丢脸。) 那是出乎意料的事态。 当时被岩石巨人追杀的阿斯特里欧斯和彩里铃华试图穿越森林,半路却杀出那些原住民。 陷入混乱的原住民、铃华和岩石巨人都把彼此视为敌人,阿斯特里欧斯也因此受到波及。 运气不好的他撞到后脑而失去意识,后来恐怕是落入原住民的手里。阿斯特里欧斯之所以继续装睡,就是为了掌握周围到底有多少人。 (可以感觉到很多动静……而且听起来相当吵闹,是不是正在举办什么活动?) 他注意到手脚都没被捆绑起来。 既然可以听到这么多人的声音,可见周围并没有遮蔽物,完全不像是用来关押俘虏的环境。 阿斯特里欧斯忍不住怀疑自己或许是被当成了客人,这时── 宣布宴会开始的鼓声突然响起,让他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 响起的不只是鼓声。 先有或高或低的巧妙笛声点缀广场,接着传递喜悦的歌声和舞蹈也让舞台热闹了起来。从地底深处汲取燃料的煤气灯发出光芒切开夜幕,展现出宛如白昼的喧骚光景。 要是竖起耳朵,还可以听到获准熬夜的孩子们发出快乐的笑声。 建造于湖畔的广场接连推出戏剧和音乐表演,居民们拿着酒杯欣赏演出,同时享用为今天准备的美食。 阿斯特里欧斯正感到满心惊讶,有个看来像是祭司的女性一脸欣喜地跑了过来。 「啊啊!吾王!您醒了吗!」 「你……你为什么叫我『吾王』?还有这里到底是……?」 「这里是克里特人的第二故乡,亚特兰提斯大陆上的克诺索斯宫殿。为了庆祝阿斯特里欧斯王的到来,我们举办了一场小规模的宴会。」 眼中闪着泪光的女性祭司跪了下来,捧起阿斯特里欧斯的手。 阿斯特里欧斯完全无法理解目前的状况,对方如同发誓效忠的举动更是让他困惑到连话都讲不出来。况且追根究柢来说,这些人自称是克里特人的行为又是怎么一回事? 察觉阿斯特里欧斯的混乱心情后,女性祭司擦去眼泪露出微笑。 「您的困惑是正常反应。但我等确确实实是您以前的国家──米诺斯王统治之国的后 裔。」 「怎……怎么可能!」 阿斯特里欧斯忍不住激动反驳。 坐起身子的他抓住祭司的肩膀,一边用力摇晃一边连声质问。 「少骗我!我看过遥远未来的文献,知道克里特岛遭到灾厄袭击!!文献上写了,我那个时代的米诺斯文明……已经在我死后数十年因为火山喷发与战争而灭亡!难道你想声称是那个文献错了吗!」 正如阿斯特里欧斯所说──在他死后,两种祸患侵袭了米诺斯文明盛极一时的克里特岛。其中之一是威力强大到足以粉碎克里特岛的毁灭性火山喷发。若与日本相比,克里特岛当时的面积约和四国相等,大爆发却剧烈到甚至改变了岛屿的外型。 据说那无疑是一场覆盖天空,遮挡阳光,超越国境,唤来死亡并引起寒冷的巨大灾害。 「……是的,您说得没错,阿斯特里欧斯王。我等克里特人原本注定在克里特岛最繁盛的时期遭遇毁灭……位居爱琴海中心的克里特岛在不同文化的境界上开创出盛世,也在您的时代付出了代价。」 爱琴海底存在着两个重合的大陆板块,克里特岛则是诞生于大陆与大陆之境界上的特殊土地。 别名:星之大动脉──也是被称呼为星之大锅的地区。 承受这种恩惠与威胁的地区能够建构出高度的文明,然而另一方面,据说也必须承担随时暴露在星之气息下的危险。 克里特岛自然也没有成为例外。 作为连接希腊文化圈与埃及文化圈的海洋国家,迎接昌隆时代的米诺斯文明终究还是得接受这个灭亡的未来。 「但是诸神并没有舍弃我们。为了在终极毁灭来临之际把我们召唤到这片亚特兰提斯大陆上,诸神赐予了恩惠。也就是在名为『必然毁灭』的汇聚点上,使用了『从历史观点上退场』的召唤方式。」 起因于「历史转换期paradigm shift」的汇聚点并非必定要受限于单一事实。 就像释天以前举例过的织田信长,在历史上被视为已经死亡却还有生存论继续流传的人物会以「从历史上退场」的形式被召唤到箱庭。 因此诸神大概是反过来利用「克里特岛上的居民在火山大喷发时离开国家融入其他民族」的传说,把这些人召唤到这个箱庭世界。 「在成为死亡大地的克里特岛上灭绝的人们、在后世战争中被消灭的人们,以及被召唤到亚特兰提斯大陆上的人们……我等克里特人的下场就是区分成了这三种可能性。」 「原……原来是那样。」 听过祭司的解释后,因为事出突然而陷入混乱的阿斯特里欧斯总算逐渐恢复冷静。他心想父王说过的对策或许就是指这件事。 而且只要假设所谓的怪物是指毁灭性的火山喷发,一切就能推论出合理解释。对人类来说,源自星之大动脉的崩坏是一种绝对无法逃离的大灾害;更何况阿斯特里欧斯等人生存于公元前二○○○年,在那个时代能做到的事情更是有限。 为了回避无法逃离的毁灭,也为了回避无法得救的结局,希腊诸神才把这些人召唤到这个箱庭。 「……感谢希腊的诸位神明,也很抱歉我刚才怀疑你们。」 「不……请您抬起头来,吾王。我们被召唤至此之后,据说已经过了三百年。这三百年来,突然受到召唤而不知所措的我们被迫在未开的荒地过着艰困的生活──但是预言告知总有一天我等的王也会受到召唤,众人才能以此作为心灵支柱支撑至今。」 看到祭司擦着眼泪似乎很是欣喜,阿斯特里欧斯露出尴尬的表情。他确实身为王族,却也是希腊最有名的怪物。 牛头怪物弥诺陶洛斯。 一般认为这个怪物在噬杀幼童的恐怖仪式里身为主轴,要是把和怪物被视为同一存在的阿斯特里欧斯奉为国王,是不是会在这个国家留下祸根? 「抱歉,祭司,我可以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吗?」 「实……实在是失礼了,居然忘了先自我介绍。在下是担任祭司的阿卡希亚。」 「这样啊。那么阿卡希亚,我是阿斯特里欧斯……不过这名字源自我的祖父,称呼我为阿斯特里欧斯二世或许比较正确。另外,我同时保有弥诺陶洛斯的灵格……所以一旦把我奉为国王,对这个国家恐怕反而有害。」 毕竟弥诺陶洛斯是食人种。 也就是只把人类作为食用对象,恶性极为重大的种族。 这种只杀害智慧生命的性质被视为和杀人种为同类,实际上在诸神的箱庭里也经常遭到隔离。 目前之所以没有遭到外界警戒,是因为西乡焰保有太阳主权,而阿斯特里欧斯处于追随那主权的状态。即使如此,还是必须充分考虑他成为国王后引起负面批评的可能发展。 然而阿卡希亚却缓缓摇了摇头。 「……吾王,请您千万不要自我贬低。我等不但知晓一切,而且依然愿意拥您为王。」 「但是……」 「吾王,能否请您先听听我们的说明?这片亚特兰提斯大陆的秘密,弥诺陶洛斯传说的真意,还有──您的父王米诺斯王为什么必须杀害年幼孩童作为祭品……其实所有事情都互有关联。」 阿卡希亚这番话让阿斯特里欧斯皱起眉头。 她虽然声称弥诺陶洛斯传说背后另有真相……可是这个谜题不是已经被焰他们解开了吗? 罹患天花的阿斯特里欧斯死后,为了让他的灵魂能够安息,会以八年为周期献上儿童作为祭品。而吃掉那些儿童的凶手就是名为弥诺陶洛斯的食人怪物。 在历史与传说中都如此流传的世界透过立体交叉并行世界论来确立了其存在,于是双方都成为现实,被定义为实际存在的世界。 既然以结果来说双方都会走上相同的结局,那么最终对世界的影响力也不会改变。 所谓的宇宙容量相同就是指这种情况。 「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请您先移驾到宫殿,我们会在那里解释……沉眠于这片亚特兰提斯大陆上的巨大怪物的一切。」 阿斯特里欧斯依然满心不解,祭司阿卡希亚却拉起他的手走了出去。 民众以欢呼和掌声迎接阿斯特里欧斯,鼓声也越发激烈,充满律动的节奏震撼着夜幕。他回想起过往的祭典,察觉这个音色和自己生活的时代并没有什么不同,不由得咬住嘴唇。 来到这片和故乡有着相同芳香的大地,让阿斯特里欧斯产生乡愁,也因此感到喜悦。 然而祭司阿卡希亚先前才说过他们是在三百年前移居至此。 被丢到这种蛮荒之地,这些人肯定吃了许多苦头。只是耗费了如此漫长的岁月,文明却几乎没有进步。真的……一切都和当时相同。 对于见识过遥远未来的阿斯特里欧斯来说,这恐怕是让他最为心酸的事实。 如果这就是从历史上消失的国家实际延续后的结果,那么米诺斯文明长年以来到底积攒了什么? 这种停滞,难道不正是国家理应灭亡的证据吗? 举办宴会庆祝国王归来的众人并未察觉阿斯特里欧斯这种心情,一直欢腾热闹到破晓时分。 ──失落的传说大陆,亚特兰提斯。 在阿斯特里欧斯生活的时代,这片大陆应该并不存在。 此地等待众人的考验究竟会多么严苛……目前还无人知晓。 幕间 ──另一方面,在同一时刻。 确定飞鸟带着所有人离开之后,一名金发的少女──拉弥亚.德克雷亚从草丛里偷偷探出头来。 「……詹姆士,就这样放飞鸟离开真的好吗?现在应该可以从她手上夺走天丛云剑吧?」 「最好还不要那样做,我的可爱小淑女。因为如果飞鸟小姐持有的武器真的是远东之地传说中的murakumo sword,我们就无法使用。」 转盘式电话听筒中传出绅士的声音。 拉弥亚露出明显的不满表情。刚刚那句话的意思是一旦少了久远飞鸟的协助,她的目的就没有办法达成。 「这下麻烦了……」 「是吗?看起来只要你老实告知想救出母亲,那个少女应该会愿意立刻出手帮忙。」 「我才不要,那样一来就会一直欠着飞鸟人情。她可是我将来要杀死的对象,我死也不愿意对她有什么亏欠。」 听到拉弥亚鼓着脸发出的抱怨,詹姆士不由得苦笑起来。 「我的小淑女真讲道义。如果是我,利用完立刻杀掉对方就能了事。」 「要是做出那种事情,我不就没脸去见母亲大人跟姨母大人了吗?杀死敌人是生存竞争的一部分,忘恩负义痛下毒手却是残暴的行径。我不想成为『世界之敌』,也不想孕育出那种东西。」 「嘻嘻,我知道,毕竟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 詹姆士如同呼吸般地自然示爱,拉弥亚却以理所当然的态度当耳边风。 「那种事情不重要,詹姆士。根据我自己的观察,天丛云剑很有可能是astra吧?」 「嗯……」詹姆士双手抱胸开始思考,他对这一点也感到疑问。 「astra」是从古代流传至今的暗号,一直分散隐藏于为了回避人类的最终毁灭而诞生的各种兵器、技术以及概念之中。据说其起源和雅利安人种的世界性大迁徙有关。 距离原始印欧语地域如此遥远的日本想来并没有使用「astra」这个记号。 「星之大锅和星剑吗……确实很奇怪,那个国家出现星之大锅应当是确定事项。无论其他哪个地方的血出现偏移,只有极东绝对会出现大锅。」 然而出现的却是剑。 为了借用飞鸟的力量,推理其中意义或许也有什么帮助。 「好了,詹姆士你也一起来动脑思考,身为最强游戏掌控者的你一定可以很快解开这谜题吧?」 「哈哈,真高兴听到你这么说……那么我就来稍微考察一下。」 詹姆士先点起爱用的海泡石烟斗吸了一口之后,才以安抚般的语气回应急躁的拉弥亚。 「天丛云剑murakumo sword……让存在于东方尽头之地的神话与史实结合起来的神剑。也是透过单一血脉继承国威,据说直至近代仍旧连绵不绝的不可思议之国的加冕宝剑。恐怕只有继承皇室血脉的人物或是国威的代理人才能正确使用,可以切离传说的破格权能大概也与这方面的原委有关。」 「这把剑的别名好像叫作草剃剑,听说是在八岐大蛇yamata no orochi体内发现的神剑。另外似乎还具备了作为净化星辰灾厄之剑来让恩惠无效化的非凡力量,真是超乎想像的夸张。」 「嗯……从八岐之龙yamata no dragon体内发现的神剑吗?据说那是曾经作为『弒神者』危害人类的魔王之一,说不定这只龙身上有什么特别的秘密。」 八岐大蛇──传说中拥有八颗头颅的多头龙,大概也是日本最着名的神龙。原本应当是被视为水神或山神并受到民众祭祀的神龙,然而对于日本这个特异的地域来说,那些反而是比什么都更让人畏惧的威胁。 日本被称为灾害大国,长年以来的历史正可说是对抗灾害的纪录。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之一,是因为日本列岛位于四个大陆板块的重叠地点。 每当支撑大陆的太平洋板块、北美洲板块、菲律宾海板块和欧亚大陆板块重合摩擦,日本列岛就会遭受灾害侵袭。 即使称之为星之大动脉中的极大动脉也不算言过其实。 而名为八岐大蛇的神龙,就是被作为这种自然界强大力量的象征。 「降伏星之气息的象征之剑……这样听起来,天丛云剑与其说是星剑,反而更像是掌管封权的astra。詹姆士你怎么看?」 「我们应该把这部分放到一边去,先仔细调查传说的内幕才对。八岐之龙有什么外型上的特征吗?」 「在外型特征方面,据说那是一只多头龙。但是世界各地都有为了增加怪物性而提及多头龙的轶闻故事。如果只因为八岐大蛇有八颗头就怀疑那是外来种,我觉得证据似乎有点薄弱。」 「没错,多头这个特征大概不是来自某个起源性的传说,只是因为人们普遍厌恶的造型之一是多头的龙和蛇。」 人有一种习性,会出于本能去避忌自然界不存在的造型。 多头的龙和蛇可以说是最典型的例子。因此这种特征并没有起源的传说,可能只是从生命最根本的恐惧心蔓延而出的想像。 换句话说,这是一种常见的传说,要作为彻查由来的要素有点欠缺说服力。 「呜呜……我试着推理了很多答案,结果反而找不出算得上是线索的情报了。」 「哈哈,小淑女似乎很烦恼呢。不过光靠你目前掌握的情报,说是几乎不可能解开这个谜题也不算夸大。所以你还是不要勉强,继续跟飞鸟小姐好好相处吧。」 ……嗯?拉弥亚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她一直坚信詹姆士绝对是最强的游戏掌控者。毕竟过去从来不曾出现他无法解开的谜题,也从来没有碰上他无法克服的考验。 拉弥亚并不认为这样的他会轻易抛下眼前的难题。 「詹姆士,你该不会已经解开谜题了吧?」 「这个嘛……总之我认为你过于依赖我而放弃自己思考的行为是非常可惜的事情。而且光凭你手上的情报确实无法解开谜题,我没有骗人。乾脆趁此机会多增广见闻想来也不是坏事,对吗?」 詹姆士倒掉烟灰,反驳拉弥亚的质疑。 拉弥亚露出不甘心的表情,但是既然游戏掌控者已经判断不该多说,服从这判断才是身为同伴应有的礼仪。 「讨厌……你还是那么爱欺负人。」 「这都是为你着想。不过闹别扭的小淑女也很可爱,所以我可以送你一个线索。」 「线索?」 「这是我给你的提示……要是有机会碰上中华系的参赛者,可以试着向对方询问这件事。说不定会得到什么情报。」 中华?拉弥亚不解地歪了歪头。 不过日本列岛是个岛国,要是有什么传说来自外部,确实很可能经由中华大陆传入。如果八岐大蛇真的是外来种,或许会有人知道什么事情。 「我能说的就是这些,这边也差不多要了结了。下次联络,大概是见到其他参赛者的时候吧。我很期待能与你相见的那一天。」 「……?了结?」 拉弥亚再度满心疑惑,詹姆士却在这时切断了通话。 她只能瞪着听筒重重地叹了口气。 「挂掉了……也没办法,总之先试着讨好飞鸟那群人吧。」 一想到就觉得忧郁……拉弥亚垂下肩膀。 既然只有飞鸟能使用天丛云剑,那么无论如何都要避免导致她丧命的万一事态。飞鸟的生命安全是当前的最重要事项。 但是,拉弥亚没兴趣和她建立起多余的交情。 毕竟对方只不过是人类种。 而且还是在这场太阳主权战争结束后──到了最后,终究要互相残杀的敌人。 * 夜风吹过聚落。 趁着十六夜等人不在而来到此地的男子──名唤詹姆士的绅士风格男性倒掉海泡石烟斗里的余灰,来到某间小屋前方。 穿着黑色堑壕大衣的他打开大门,对着在床上盘腿而坐的巨汉笑着说道: 「哎呀,你醒了吗,赫拉克勒斯?」 「……真是没礼貌的家伙,和你初次见面的我没必要理睬这种态度。」 赫拉克勒斯扯下绷带,不客气地瞪着来访者。 受到黑天操控大肆破坏的他被初次启动b.d.a的十六夜打败,总算没有闯下大祸。赫拉克勒斯是主办者方派来的场控人员,也是掌握亚特兰提斯大陆关键的重要人物。 然而詹姆士先是带着恳切笑容吸了一大口烟斗,才换上为难表情摇了摇头。 「真抱歉,我的友人也经常劝戒我对初次见面的对象不可以太过热络,应该去多学学正确的礼仪……」 「这个建议非常实在,你怎么不立刻实践?」 赫拉克勒斯以讽刺回应詹姆士的嘴皮子。 詹姆士耸了耸肩。 「闲聊就到此为止吧,我是『ouroboros』专属的游戏掌控者,大家都叫我詹姆士。」 「……!」 「哎呀,别急着使用暴力。既然游戏已经开始,你必须成为立场公正的场控人员,没错吧?」 「我拒绝。」 「哈哈,双方真是没有共识。」 詹姆士似乎很困扰地摇了摇头。根据过去的经验,赫拉克勒斯很清楚千万不能听信这种人的言论。 眼前这家伙是一开口就只会吐出惑人雾气或害人毒气的类型。他直觉认为必须先封住对方的嘴巴和双手,不过詹姆士的动作快了一步。 「那么我换个方法交涉吧,关于这次的舞台……我已经达成了胜利条件。」 「……什么……!」 赫拉克勒斯因为惊讶而停下动作。 既然詹姆士声称已经达成胜利条件,就代表对方解开了可以说是希腊神话根基的「大父神宣言」之谜。 詹姆士迅速拿出三张羊皮纸,举起来递向赫拉克勒斯。他看清近在眼前的那些羊皮纸上确实盖着主权战争的印记。 「最早到达『赫拉克勒斯石碑stele』的我等先行取得了关于其余几个石碑的情报。虽说只有三个,对我来说却是充分到不能再充分。」 「怎……怎么可能!第一战的第二天才刚结束!而且光靠那些情报,想找出『大父神宣言』之谜的答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哦?没想到你刚起床脑袋就这么清醒。正如你所说,游戏的第二天已经结束,而我也解开了几乎不可能的谜题,这两件事没有任何矛盾之处吧?」 詹姆士露出从容的微笑,完全没把赫拉克勒斯的怒喝当一回事。 只要不是绝对无法推理的谜题,自己必定会找出解答……带着柔和笑容如此宣言的他看起来并不像是对本身能力太过自信。 插图p067 詹姆士伸出手指在第一张羊皮纸上移动。 「总之呢,我从第一个记述就看清了全貌。嗯,是这一张。 ──记述1『定义帕修斯为父神宙斯的第一子,作为大父神宣言的前提』。 ──记述2『现在的半神半人之定义源自于大父神宣言』。 ──记述3『在前提条件下,赫拉克勒斯的存在概率是百分之一百』。 ──以上这三点是我取得的情报。根据这些提示,只要重新阅读帕修斯perseus的故事并解读其历史背景,就能够轻松解开后续第二个和第三个谜题……没错,想看透这个大父神之谜,并不能只针对赫拉克勒斯,还必须解开宙斯与人类之间的第一个孩子──英雄帕修斯的谜题才行。」 「──……」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既然想解开『大父神之谜』,必须先体认到这个谜题是希腊神话全体肇始的奇迹,也是大父神宙斯的伟大爱情,否则根本免谈。而参赛者们要是无法理解这份爱情,想打倒『盖亚么子』终究是不可能的事情。」 听到这边,赫拉克勒斯更是满心惊讶。 眼前这个男子不只破解了大父神宣言之谜,甚至已经明白大父神宣言和被称为「盖亚么子」的怪物之间究竟有着何种因果关系。 「赫拉克勒斯,我之所以没有做出胜利宣言,正是因为理解宙斯的爱情。光是解开谜题宣告胜利并无法让游戏结束。为了让亚特兰提斯大陆的传说能够『真正』画下句点,所有参赛者都必须理解亚特兰提斯大陆之谜──还有隐藏在主权战争背后的真正游戏。」 所以詹姆士才会不顾危险地前来拜访赫拉克勒斯。他只身一人,来到彼此实力差距大到一旦动手即使被杀死百万次也无可奈何的对手面前。 一切都只是因为他希望能以完整的形式,破解亚特兰提斯大陆上的这场游戏。 「关于黑天昨天的行动,我愿意在此谢罪。虽然他自称为创始者,但原本只不过是代理人而已。『ouroboros』的方针已经全权交与我决定,现在能请你相信我吗?」 「……我有一个条件。」 赫拉克勒斯的眼神依旧锐利,不过他大概也觉得这场交涉有一谈的价值。 詹姆士在海泡石烟斗里点起新的烟草,然后点了点头。 「你说吧,有什么条件?」 「要我接受你这家伙的提案,必须以解放俄尔甫斯的夫人作为交换。如果你能够答应,我就愿意听一回你的主张。」 「好,等你确实完成我方要求后,我一定会放了她。」 「不行,我要你在此立刻放她走,否则我不会行动。」 看到赫拉克勒斯完全不打算让步的态度,詹姆士露出很受伤的表情。 他也许是认为自己已经提出所有能够展示的情报与诚意,因此想抗议这种对应未免过分。 然而赫拉克勒斯却继续瞪着詹姆士,没有显露出丝毫大意。 「我了解你的说词了。不管是谢罪还是声称已经达成胜利条件的主张,我想大概都不是谎言。希望能把亚特兰提斯大陆上的这场游戏导向终局的想法看来也不是虚情假意。」 「那么你到底有何不满?要知道看在旁人眼里,你只是个蛮不讲理又任性的家伙。我自认已经为你多方着想,如果你坚持再拿翘下去,就连个性温厚的我也会感到不快。方便的话,能否说出你无法相信我的理由?」 詹姆士似乎很困扰般地皱起眉头。 从客观角度来看,会觉得主动公开情报又说明「ouroboros」状况的詹姆士做出了最大限度的让步。 而且赫拉克勒斯的目的和詹姆士的目的想来并没有太大差异。 对方展现出如此诚意,赫拉克勒斯仍旧不愿妥协的原因── 「詹姆士。」 「嗯?」 「你的嘴巴很臭,所以我不可能相信你。」 ──…… ────…… ──────…… 「────────────…………………………」 詹姆士整个僵住。 赫拉克勒斯这句话想必是一种比喻。但是再怎么说,其实还有很多更委婉的说法。之所以刻意选择「很臭」这种形容,大概是因为他想表达自己打从灵魂最深处就无法相信詹姆士的强烈拒绝。 傻掉的詹姆士露出未经任何修饰的表情,沉默了好一阵子。 总算回神之后,他弯下腰抱着肚子开始大笑。 「哈──哈哈哈哈!是吗!我的话有异味吗!原来如此!那就没办法了!就算让人产生疑窦也是理所当然!」 「没错,你的嘴巴很臭,比我在漫长人生中至今遇过的每一个人都臭不可闻。不管是你说出的话语,处处表现的诚意,还是叙述的真相……全散发出一股腐臭的味道。」 而且最重要的是──赫拉克勒斯极为厌恶詹姆士一开始的笑容。 从詹姆士用来伪装成弱者的笑容中可以感觉到一种爽朗感,还有具备自我主张却低调到不至于引人厌恶的敏锐度。想必许多人会觉得那是一种能够让众人倾倒的魅力笑容。 至于他口中讲出的考察,则罗列着许多听起来很诚恳的文字。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诱导对手不要去敌视这个男人。 平常的赫拉克勒斯大概会回应这份诚意,然而他的灵魂却发出警告,提醒他如此完美的感情控制才正是最危险的要素。 「我感觉得出来,你的发言里漏掉了一些什么。但是我没有构筑理论的能力,因此我决定照着自己的规则走……我不会让步,而且要是你不愿意解放俄尔甫斯的夫人,我会在这里杀了你。」 不,其实赫拉克勒斯应该要立刻杀掉詹姆士才对。至少他的直觉是如此诉说。 然而一旦那样做,不知道俄尔甫斯的夫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或许起码该把这男人的手脚打断让他无法动弹,然后再拿去交换人质会比较好。 为了让自己可以随时出手制伏詹姆士,盘腿坐着的赫拉克勒斯把身体往前倾。 不过詹姆士根本没空理会他。可能是真的觉得赫拉克勒斯的发言很好笑,他努力撑起笑到痉挛的身体,好不容易才把视线放回赫拉克勒斯身上。 「哎呀……你真是难对付呢,希腊最强。」 「──……」 「好吧,毕竟你不肯行动的话,会感到困扰的人还是我。看来是我太天真了,居然以为有办法不付出任何代价就使唤赫拉克勒斯。」 两人的视线相对。 詹姆士确实亲自谢罪。 也公开了关于游戏的情报。 还表明自身在「ouroboros」里的地位。 然而赫拉克勒斯并不是参赛者,这些全都是告诉他也不会造成实际损失的情报。 詹姆士原本打算省下代价,只靠感情变化与演技来说服赫拉克勒斯行动,看样子这个企图已经失败。只是对他本人来说,像这样不但没抓住人心还被对方毫无理由的拒绝是时隔已久的体验。 彻底转变的笑容出现在詹姆士脸上,赫拉克勒斯也从他的眼里看出和先前完全不同的邪恶色彩。 「……真是奸险的笑容,而且充满邪气,不是一般的恶。这才是你的本性吗?」 「哈哈……其实我回想起以前曾经被友人数落过同样的事情。记得是在捕鲸船上和他相遇的时候吧?对方也说了我的言论甚至比鲸鱼的脑髓更臭。」 「实在是优秀的友人,他在九泉之下肯定很遗憾没能成功矫正你。」 「说不定喔。」 詹姆士拿出羊皮纸,用羽毛笔在上面签名。 那似乎是用来解放俄尔甫斯他夫人的契约文件。 或许是因为回想起过去的友人,詹姆士挥笔的动作很轻快。 ……赫拉克勒斯倒是忍不住感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居然有人被嫌嘴臭还如此开心。 「好了,这是我最后的妥协方案。至少在亚特兰提斯大陆作为游戏舞台的期间,俄尔甫斯必须协助我方。如果你能接受这个条件,我会立刻放了他的夫人。」 赫拉克勒斯犹豫了一会儿,但也明白恐怕无法争取到更有利的方案。于是他重重点头,詹姆士则带着邪恶笑容竖起食指。 「别担心,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首先,我希望你回去执行原本的职责。只要你重拾场控人员的身分,寄放出去的太阳主权应该会回到你身上。」 「……哼,怎么突然变得如此老实。看样子对你们来说,我把太阳主权寄放在白夜王那里似乎会碍着什么事。」 「没那回事,我只是希望游戏回到正常状态。」 詹姆士以平静表情应付赫拉克勒斯的质疑。 「等到你拿回证明场控人员身分的太阳主权后,我要你和某个共同体一起前往山铜矿山。那个共同体里有一个应该能获得你赏识的优秀聪明少年,毕竟他可是以乖僻出名的吉尔伽美什老爷子花了两年培育的逸才。」 「……那个共同体叫什么?」 邪恶的笑容抓住了赫拉克勒斯。 詹姆士拿出恩赐卡,回答这个问题。 「他们的名字叫作『avatāra』。是被我等『ouroboros』玩弄于掌心,既愚蠢又可爱的少年少女们。」 插图 幕间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发布: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我突然梦见过去和金丝雀一起旅行时的情景。 西班牙的所在地……伊比利半岛的风从车窗吹了进来,轻轻抚过脸颊。 这应该是为了欣赏白磁般的街景,前往直布罗陀海峡见识「世界尽头」那次的记忆。因为难得造访现场确认在地的神话,当时自己还和金丝雀讨论到或许趁机再研究一下希腊神话也不错的话题。 坐在金丝雀旁边的我边喝着热可可边翻看杂志,顺便思索「直布罗陀」这个地方的特异性。 「……嗯?原来直布罗陀不是西班牙的领土,而是英国的领土啊?」 「没错,自从一七一三年缔结的《乌得勒支和约》确立了英国的统治权后,这个地区就成了英国的一部分。你看,英国不也派兵在这里驻守吗?」 金丝雀指了指窗外的英国国旗。 确定我点头回应后,她接下来指向人来人往的街头。 「由于直布罗陀和英国本土相隔了一段距离,居住在这个地区的人民也是多种多样。其中英国裔大约占了百分之二十五,西班牙裔也是百分之二十五,意大利裔是百分之十九,葡萄牙裔是百分之十一。至于剩下的部分则是外国企业的派驻人员,还有为了走私或谍报而前来此地的人们。或许正因为此地是远离本国的领土,才会出现这种别有特色的风景。」 在直布罗陀,各式各样的人种混杂相处。看向窗外,可以见到跨越大海不分东西的各色人物。 「欧洲最后的殖民地」是直布罗陀最广为人知的特色,另外居民之间的和睦关系也是同样出名的事迹。 即使被称为最后的殖民地,这里却没有纷争,也没有起因于宗教的冲突。想必是多种价值观顺利融合,最后才转变成现今这种具备特色的城市。 ……虽说烟酒和大麻之类的走私品似乎相当猖獗,但这方面大概只能说是瑕不掩瑜。 当然光是这片土地的特色就让人很感兴趣——只是我们这趟旅程别有目的。 在古代希腊的世界里,直布罗陀海峡被视为「世界的尽头」。 我读起当地杂志上刊载的希腊神话,却因为其中一段叙述而皱起眉头。 「位于直布罗陀海峡另一边的传说大陆亚特兰提斯……吗?我问你,金丝雀。既然说是位于直布罗陀海峡的另一边,是不是代表所谓的亚特兰提斯曾经存在于大西洋上?」 「理论上是那样,而且据说人类在那里度过了黄金时代。」 「黄金时代……可是这本杂志上却提到让亚特兰提斯大陆沉没的人就是主神宙斯,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歪着头,不解地提出疑问。 根据传说,是希腊神话中的主神宙斯将亚特兰提斯大陆连同居住在该地的蛮族全都一并摧毁。 关于「希腊神话的主神宙斯」,可以说是举世皆知的超有名神灵。就算人们对希腊神话的信仰已经式微,但是自从文艺复兴时期在艺术领域上达成了文明复古后,这个名字就流传到天地间的每一个角落。 为什么拥有如此力量的希腊主神会击沉亚特兰提斯大陆,试图消灭当时的人类? 金丝雀抿嘴轻笑,伸手敲了敲杂志。 「你再看仔细一点,那篇资料里有没有写到像这样的内容? 例如——『宙斯毁灭了旧人类,创造出新人类』之类的叙述?」 听到她这样说,我再度看向杂志。 「我以前跟你说过,神话与人类历史之间总是存在着某种形式的关联。因此可以推测出指明亚特兰提斯大陆上的居民是旧人类的叙述具备了某种历史上的意义……嘻嘻,现在的十六夜小弟有办法解开这个谜题吗?」 金丝雀露出让人反感的笑容,挑衅般地说道。直到最近我才终于察觉,这家伙以这种表情使出激将法时必定符合某些特定条件。 也就是她准备提出我必须使出全力才勉强有机会解开的超级难题,所以笑得如此不怀好意。小时候的我一方面感到不爽,同时也自认宽大地抱着「那就正面迎击」的心态去面对金丝雀的挑战。 「哼……这件事简单来说就是根本没有所谓的『旧人类』,亚特兰提斯大陆也并不存在。一切都只是比喻和权宜吧?」 「哎呀呀,十六夜小弟这次居然讲出这么不浪漫的回答,不仅欠缺趣味而且还省略了过程。」 金丝雀撑起单手托住脸颊,露出一脸打心底感到无趣的表情。 我无视她的反应,继续发表自己的意见。 「要讨论亚特兰提斯大陆时,会碰上四个必须解开的谜题: 一、假设亚特兰提斯大陆原本存在于直布罗陀海峡的另一边,那么相关痕迹很可能也残留到了现代,那是什么? 二、既然亚特兰提斯大陆已经消灭,究竟是如何消灭的? 三、作为比喻时,『旧人类』和『新人类』又是如何定义? 四、如果一切都只是用来自圆其说的权宜,这个传说具备什么样的意义? ——总之大致可以分成这样,不先解决这四个问题的话根本一切免谈。」 传说不会毫无意义地流传于世上。无论是口述还是文字,同样都是在历史长河中诞生的纪录。 「要是亚特兰提斯大陆真的曾经存在于这个直布罗陀海峡的另一边,必须有可供参考的物证才说得过去。例如遗址、居民生活造成的痕迹,或是容器碎片之类的漂流物等等。」 「没错,即使经过了数千年,人类遗留下来的痕迹仍然不会消失。在科技进步让追溯行星历史变得比较容易的现代,找不到亚特兰提斯大陆的痕迹确实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确定金丝雀同意自己的主张后,我摊开从怀里拿出的大西洋海底地图。 「不过呢,如果从地质学的角度来考察,要说亚特兰提斯大陆以前存在于大西洋上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哦?十六夜小弟难得提出这种还有变通余地的意见。」 「你讲这什么蠢话,我的脑袋向来都很灵活变通。」 「是吗?因为对自己的意见抱持着绝对的自信,所以你能够断定出结论。我认为这是你最大的优点,同时也是小小的缺点……啊,抱歉,你继续说明吧。」 看到发言被打断而露出不高兴表情的我,金丝雀笑嘻嘻地挥着手示意我再说下去。 我敲了敲地图上的大西洋中心——正确说法是北大西洋的中心,重新发表自己的观点。 「这是太平洋和大西洋主要的相异点之一……太平洋的海面下大部分都被太平洋板块占据,大西洋的中心却有着巨大大陆板块彼此重叠的区域。」 「嗯,包括欧亚大陆板块、非洲板块,还有北美洲板块。」 「对,如果重叠的大陆板块从地底深处隆起并互相撞击,可能会跟日本列岛一样,在大陆的龟裂上形成陆地。」 拿个身边常见的东西来比喻——例如把好几片饼干交错相叠起来后,重叠的部分会比原本的饼干更厚。 这些饼干堆叠起来的厚度高于海面时就成了陆地。 换句话说,除了欧亚大陆那种一整块巨大范围都高过海面成为陆地的状况,还另有一些和日本列岛类似,是由不同的大陆板块<饼干>彼此重叠后所形成的陆地。 「假设是那些板块挤压并产生了亚特兰提斯大陆,那么『亚特兰提斯大陆如何消灭』的谜题和『旧人类遭到消灭』的谜题或许都有机会一起解开。因为要说有什么巨大的力量洪流能够让位处大陆板块境界线上的亚特兰提斯大陆消失得无影无踪——」 答案就是行星史上最大的力量洪流——足以彻底摧毁陆地的超普林尼式火山喷发。 「亚特兰提斯大陆如果真的存在,很可能和被称为灾害大国的日本相同,是一片经常受到地壳变动影响的土地。而且如此一来,连亚特兰提斯大陆的消灭和旧人类的灭亡也能够一口气获得合理的解释。」 「原来如此……所以你想主张希腊神话里是用『神怒』来叙述火山爆发导致的消灭,关于旧人类和新人类的定义则是以火山爆发的前后来作为区分?」 我无言地点了点头。 要是亚特兰提斯大陆位处大西洋的中心,代表板块重合区域的正中央曾经有一片陆地,这已经是无可避免的事实。 若想用除此之外的定义来主张亚特兰提斯大陆曾经实际存在,恐怕真的需要「某种跟陆地同等巨大的物体从天而降」之类的超科幻理论。 ……我个人觉得那样似乎也很有趣。 不过这次应该要以现有的情报去进行公正的推理。 「当亚特兰提斯大陆确实存在时,至少必须发生这种规模的现象——这是我原本做出的假设。但是如果真的发生过那么夸张的大型灾害,找不到相关痕迹却是极为不自然的事情。」 「嗯,因此你才会进一步推测出『亚特兰提斯大陆的传说其实只是某段历史事实的比喻用故事』吗?」 金丝雀点头同意,像是总算理解我的主张。 要是过去发生了足以让整块大陆消灭的超级火山喷发,那么就算经过几千年,相关痕迹也必定会残留到现代。 既然没有找到证据,先前的假设自然也无法成立。 「若把传说本身视为某种比喻或权宜,『旧人类』与『新人类』的考察会变得极为单纯。新旧的定义——分别代表了『遭到消灭的人类<旧>』与『进行消灭的人类<新>』。换句话说,亚特兰提斯大陆的传说是一段侵略的历史。」 我阖上杂志,并把它扔到床上。 古代的神话传说是为政者为了一己之利,且能够更容易操纵群众而改写后创造出来的。 与其直接留下「是人类进行侵略并杀害其他人类」的历史纪录,事后补上传说并宣称「是神明消灭人类,并在那片土地上创造出新人类」的做法更能维护统治者和信仰的体面。 况且更重要的是,这恐怕还是为了保护人心的必要措施。 虽说要「生养众多,遍满地面」,但是人类的知性已经进化到过于高等,无法避免因为杀害同族而引起的良心苛责。 人之所以为人,正是因为做不到无动于衷。 为了克服杀人行为导致的压力,为了赌上自身性命在战场冲锋……就算只是徒具形式也必须拥有信仰与正义,否则根本无法保持正常的精神状态。 对过去的人类来说,名为信仰与正义的勇气之风是无论如何都不可或缺的存在。 「……对于人类犯下的罪业,即使是伟大的王者和统治者也无法将其抹消,更无法全部扛起。要说有什么人可以代为承受这种连统治者都无法担负的大罪——」 「……只剩下名为『神』的偶像吗?」 当人类再也无法负荷罪业的重量时,为了保护自己的精神,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这份罪业转嫁到他人身上。 因此神和恶魔这类空想生命的真正立场,其实是「最方便的罪责转嫁对象」。 不管把多少罪业推卸到神和恶魔身上,对方都不会反驳,也不会反击。 要是不把降临在世上的天灾、悲运和不合理的战争都推诿成神的责任——人类的脆弱内心实在无法坚持下去。 「如果是人类去毁灭了其他人类,想必会被视为恶行——然而一旦成了神明的所作所为,却会变成命运。」 「是啊……人类有时候甚至会拿『神之意志』这种虚幻渺茫的东西来作为推卸战争起因的借口。以希腊来说,著名的特洛伊战争就是例子之一……不过,扣下扳机挑起人类战争的必定是人类自身。无论哪个时代……人类背负的原罪,终究还是源自于人类的决断。」 说完这些话,金丝雀露出有点落寞的表情。 她并不是对战争和原罪感到忧虑。 而是为了「把自身罪业卸责给人类以外存在」的这种人类历史本身而深感忧心。 「遭到转嫁的原罪、制造出来的伪恶、因此诞生的绝对恶——我们把这些全部统称为『世界之敌』。」 「……『世界之敌』……」 「没错,即使把打倒『世界之敌』形容成人类必须去克服的问题,也不算是言过其实。就连现今的这种富裕时代也没能成为例外,因为人与人之间的肉体境界、信仰境界以及民族境界等等都会化为各式各样的冲突,孕育出罪与恶。毕竟多样性是人类的强大之处,同时也潜藏着导致毁灭的可能性……就像过去在『世界尽头』的另一边,『新人类』曾经驱逐了『旧人类』那样。」 「——……」 「世界上存在着许多境界,例如新与旧、富裕层与贫困层、信仰虔诚者与无神论者。精神面的境界和物质面的境界也存在着绝对无法跨越的高墙,这道绝对无法跨越的高墙正是人类的极限——换言之,也是理应被称为『世界尽头』的东西。只要能够跨越这道高墙的人没有出现,人类恐怕很难踏进下一个阶段……」 从大西洋吹向地中海的海风轻轻吹动金丝雀的头发。看到她过去从未展露过的这种寂寞侧脸,我第一次对这女人的经历产生疑问。 可以自由前往世界各地的签证自不用说,能够联络各国要人与企业的人脉也很不寻常。 原本以为自己是被哪个国家的大富豪抓来陪着不务正业,实际上却又不像是那种感觉。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金丝雀这个人,就是充满谜团的神秘女性……不,这种说法太过誉了。以她表现出的气质来看,根本不够格被形容为神秘。 说得精确一点——就是一个偶尔会讲出妄想言论又我行我素的家伙。 然而很不可思议的是,那种出自其他人嘴里会被我一笑置之的事情要是换成金丝雀来说,就会自然而然地让我慢慢能够理解接受。 「——……」 微风轻轻吹了进来,时间静静地从彼此之间流逝而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段在包厢里感受微风的无声时间并没有使我感到不快。当时的我基本上对其他人类都没有好感,也没有和哪个人一起度过这种宁静时刻的经验。 我偷偷横着眼观察金丝雀一直以忧郁表情看着窗外的侧脸。 来到「世界的尽头」后,我不知道这个总是傲慢又自信,同时拥有宽阔心胸和刁钻本性的家伙到底看到了什么。 但是至少自己认识的金丝雀从来不曾展现出这种表情。从她的身上,我可以感受到不允许自身暴露出软弱一面的坚强。 ……所以,我无法忍受那样的人一脸忧郁。 「金丝雀,这样真不像平常的你。有什么烦恼的话,何不干脆直接说出来?」 「哦?十六夜小弟要帮忙解决我的烦恼吗?」 「虽然要看情况,不过我还是可以勉强当个听众,就当作是折抵住宿费吧。」 我毫不客气地要求她快点开口。要是这家伙一直这副样子,会害我这边也觉得各种尴尬。既然身为同行者,偶尔静静当个听众大概也是应尽的义务。 「……嘻嘻,那这次就特别找你商量一下吧。等我说完……在时机来临之前,你可以把这些事情都先忘掉。」 「好,随便你要讲多久都行,今天是特别优待。」 看到我以不可一世的态度点头回应,金丝雀笑嘻嘻地打开书本。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直接举个例子——其实这个世界再过不久就会灭亡。」 「哦?这例子的规模还真是惊人。」 「没错,但是我有办法拯救十六夜小弟的世界。就算恐怕会有几个星灵跑来妨碍,只要身为诗人的我待在箱庭外的世界,就能够阻断时间上的连续性,降低星灵的干涉力。所以如果只要拯救十六夜小弟的世界,并非无法达成的事情。」 「……?是喔。」 「可是……那样做能拯救的只有十六夜小弟你所在的这个世界,不能连同没有你的其他许多世界也一起拯救。要是我救了你的世界,说不定除了这里以外的所有世界都会灭亡。」 「……嗯,然后呢?」 忧愁的神色从金丝雀的眼中一闪而过。 她随即又换上自嘲的笑容。 「以前的我处事尖锐强烈,刚得知真相时,当然是气冲冲地主张自己绝对不能接受那种不合理的事情。当然,我的同伴们也一样……只不过最后的结果却是惨败。为了复仇,勉强保住一条命的我和搭档耗费漫长时间——没错,真的花了非常漫长的时间,一直在外界四处彷徨。后来很偶然地,我发现一名可以成为胜利关键的少年。」 偶然——对,确实是偶然。至少,彼此的相遇只是偶然。 现在的我能够明白。 金丝雀在寻找研究星辰粒子体的人物时,意外发现一个婴儿的体内被埋藏了等同于原典的原始粒子体。 那个被带走的婴儿在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拥有不可思议力量的情况下成长,也因为自身和他人之间的冲突而感到烦恼。 「……我总是拿『为了世界』和『为了大义』之类的理由或借口当挡箭牌,却不敢面对自己的不诚实。但是最近越来越常感到疑问,无法确定那样做真的没问题吗?因为到头来,那种方法是不是跟自己以前痛恨过的敌人行径没有两样?」 「实在丢脸……」金丝雀边说边把头发往上拨。 过去的她曾经带着满腔愤怒排除敌人,如今却和对方走上相同道路。 这种没出息的行为化成尖刺,苛责金丝雀的内心。 金丝雀重重叹了口气,以带着她全副真诚的双眼看向我。 「十六夜小弟,我拥有能实现人类光明未来的力量,也拥有能拯救这世界前途的力量。只要你开口要求——」 「金丝雀。」 我直接打断她的发言。 当时的自己以愤怒双眼瞪着金丝雀,恶狠狠地对她说道: 「我完全不懂你这个例子到底是在说什么……不过别让我过于失望。那是你自己做出决断并丢出骰子的赌局结果,居然还想推到我身上,真是让人想吐。」 「——……」 「我还没说完。我认识的金丝雀面对输赢可不会这么半吊子,而是个下定决心就会坚持到最后的家伙。我不记得自己曾经结交那种半途而废的人,既然那是你确定能够胜利而丢出骰子的游戏,就给我奋斗到底!」 或许金丝雀犯下了什么罪业,或许她参与了什么恶行。 ……但是那些感伤跟我都毫无关系。 一旦事后才因为感伤而扭曲了自己的行动理念,根本是最不入流的丑态。 要是不满意赌注结果时就予以破坏,觉得还算有趣时多少也可以帮忙让善恶能够扯平……我只不过是抱着这种心态才陪在这家伙身边。 「金丝雀,我终于看清你在烦恼什么了。这种话或许不该说,但我劝你先把心中的善恶丢一边去。毕竟你是那种无论要烦恼多久最后依然会做出决断的家伙,不管是要救出牺牲者,还是要舍弃或利用对方都一样。」 「唔……」金丝雀露出苦涩的表情,看样子她本身也有自觉。 「我早就知道你的本性是偏向善性的傻子。我之所以愿意继续跟着你到处旅行,是因为你的一举一动都帅气到让人火大。」 「——……」 「所以金丝雀,如果陷入烦恼,干脆就选择你认为比较帅气的答案。对于看不顺眼的结果,我会出面阻止;还算有趣的话,我就跟着你一起玩玩。假使真的是一场能够推动世界的超大规模游戏,我这边可是非常欢迎。」 我以半说笑半认真的态度对着金丝雀放话。 然而她的眼神却毫无动摇,继续直视着我。 「……是吗,那么我就把商量换成更具体的质问吧。 为了拯救所有世界,必须跨越我刚刚提过的人类极限——也就是『世界的尽头』。而且不是由单一个人负责超越就好,而是需要强大到足以促使人类全体都朝着那个方向推进的典范转移 ……十六夜小弟,这艘关系到全世界命运的大船遇上了障碍,也就是精神面的境界和物质面的境界,你打算如何克服?」 她提问的声调比先前更平坦且欠缺情感。 这次的回答不允许我含糊其辞。一旦没能提出具体的解决方案,金丝雀会立刻推翻赌局。 我自己先前也说过,金丝雀是一个到最后依然会做出决断的家伙。 只要她察觉这场比赛没有胜算,就会随即放弃累积至今的一切。这家伙拥有将过去的努力和损益置之度外,直接切换情感的能力。 我判断不能做出半吊子的回答,于是双手抱胸暂时保持沉默。 这时,我突然注意到窗外的光景。 「……这个嘛,我也认为人类社会中存在着无法跨越的藩篱,例如旧人类与新人类、各自的宗教信仰、不同的价值观,还有民族性的差异等等——但是,你看看外面。」 金丝雀看向我指出的方向——广场的中心。 那里有着一群热衷于足球的少年,他们不但拥有各式各样的肤色,眼睛的颜色和长相的特征也多有不同。有一些脖子上挂着十字架,有一些没有,却同样都在广场上追着球四处奔跑。 连语言都不同的少年拼命地比手画脚传达想法,一起玩耍的同伴们则带着笑容点头回应。 下意识地认同了多样性,又把全副精神都放在足球上的少年们——这就是广场上呈现出的光景。 「在这个地区的居民中,英国裔大约占了百分之二十五,西班牙裔也是百分之二十五,意大利裔是百分之十九,葡萄牙裔是百分之十一。至于剩下的部分则是外国企业的派驻人员,还有为了走私或谍报而前来此地的人们。而且宗教色彩也是形形色色,几乎可以称之为混合了基督徒、犹太教徒、伊斯兰教徒的文明熔炉……这些话是金丝雀你自己说的吧?」 「——……」 「你看看那些在广场上玩耍的小鬼。他们的人种不同,肤色不同,语言不同,国籍也是五花八门,甚至连信仰的神明都不同。正常来说这是绝对无法统整为一的关系——然而即使如此,他们还是在这个『世界尽头』和平共处不是吗?」 金丝雀睁大双眼,一时说不出话。 此处是举世闻名的「欧洲最后殖民地」,直布罗陀。 总人口只有三万的这座城市并不算大,却成了各式人种与思想的熔炉。对于在这个尽头之地长大的少年少女来说,这种环境已成了理所当然。大概是因为彼此双亲拥有的不同文化与血统都顺利地慢慢混合相容。 「直布罗陀是个好地方。文化以不错的形式彼此融合,居民还算善良,也具备适度的危险氛围,真的是个好地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脸无精打采的表情,但是你的理想就是能看到这种风景的地方吧?」 所谓「能够跨越境界的个人」恐怕并不存在,因为这家伙提出的问题是关系到人类全体意志的事情。 文明和价值观这些东西都必须历经世代传承,累积漫长历史,混合荟萃各式各样的独立思想后才能逐渐达到融和。有时会彼此冲突,有时会相互削弱,越过彼此的境界创造出下一个世代后,才终于能够成为看到相同景色的同伴。 「金丝雀,解决你烦恼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名为历史的漫长时间将会突破这个境界。所以……别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因为比起你的想象,人类的未来肯定一片光明。」 ——「人类的未来一片光明」。 金丝雀以沉静的眼神听完我说的话,然后轻轻闭上眼睛。我无法推测出这些话听在她耳里会代表什么样的意义。 然而至少对这时候的金丝雀来说,肯定是非常重要的回答。 她沉默了一阵子,在窗外吹进来的风中恢复笑容。接着以未曾有过的无畏视线看向我。 「……嘻嘻,人类的未来是一片光明吗?既然十六夜小弟这样说,或许真的会成真。」 「没错,因为是我说的,所以当然会成真……不过想也知道,大概还要耗费很长时间才能让全世界都变成那个样子。」 我发出呀哈哈笑声,一脸得意地把身体往后仰。 金丝雀面露苦笑,用手掌贴着脸颊开口说道: 「……是啊,最大的瓶颈就是时间。」 「啥?」 「不,没什么。这次就算是十六夜小弟获胜……不,我果然吞不下这口气,还是再出一个问题好了。」 「你说啥?」我凶神恶煞般地回问。这是合情合理的反应。 难得我如此认真地回答,这家伙却摆出这种态度。再怎么不服输也该有点分寸。 然而金丝雀完全无视我的抗议,换上一如往常的不怀好意笑容。看样子她已经恢复正常了。 我忍不住觉得这家伙真是现实,只是她一直莫名消沉也让人困扰。 因此我决定以宽大心胸听听金丝雀要说什么,并且重新坐好等她开口。 金丝雀举起食指抵在唇上,一头金发正好随风飘起。 「十六夜小弟,你听说过这件事吗?越过『世界尽头』后存在的概念——cosmo——」 幕间 眼前……是万里无云的广阔晴空。 (……是吗,我输了吗?) 全身都灼伤溃烂的「盖亚么子」——魔王堤丰往下坠落。 烧毁他全身的神雷轰然回响,仿佛要击碎世界之壁;即使是被托付了王冠的最强肉体,仍旧被逼往位于行星中枢的小宇宙。 无论是自认能够燃尽世间一切的激愤情绪还是怜惜母亲的悲哀感情,都获得这道神雷的接纳与包容。 魔王堤丰在往下坠落的途中,看见宿敌在光芒另一侧拼命大叫的身影。 刺眼雷光导致他无法确认对方脸上的表情,这一点倒是让人心有不甘。堤丰其实心里很是好奇,想知道那个自视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究竟有何脸面才敢说出那样的话。 然而这个愿望无法实现。 不断往下坠落的身体进入大气圈,穿过云层,朝着火山口垂直落下。比大陆更为巨大的肉体化为发光粒子,逐渐被吸入火山口之中。 大父神宣言——并非仅限于希腊神话,而是所有人类与神灵的新约定。这份力量对过去、现在、未来都展现了无限的光明与可能性,也促使主神宙斯成为最强神灵之一。最后,基于人类、星辰以及神灵之间所定下的新协定,初始的大战争「星神战争」终于划下句点。 (如果……要说还有什么遗憾……就是直到最后的最后,也没能擦去母亲的眼泪。) 在战争的终点,大地母神盖亚的结局是一场无法以笔墨形容的悲剧。 充满憎恨的战祸恐怕会跨越神话,超出世界,和那些泪水一起化为更加猛烈的火焰,继续往外延烧。 实际上,这次的「星神战争」确实成为开端,后来的箱庭爆发了五次神话战争。 由于身为大地母神兼蓝星之半星灵的盖亚遭到讨伐,担任物质界楔钉的半星灵们一起展开行动。 地母神之间的关系类似跳脱神话范围的姐妹,其中之一的盖亚遇害,其他人当然无法保持沉默。 对于不同神话的诸神愿意为了母亲的遗憾而奋起,堤丰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表示感谢。 「星神战争」成为向所有修罗神佛质问「未来愿景」的结果。 或许正是因为经历过这段时期的冲突,才能养成箱庭现今能够接纳不同种族共同生存的价值观。 如果真是那样,这些牺牲许多鲜血的战争也绝非徒劳。 堤丰苦苦等待总有一天将会来临的承诺之时——并决定先待在冥府的深处沉睡。 * (——……我睡着了吗……) 坐在王座上的堤丰缓缓睁开眼睛。 为了确定四肢的感觉,他用力动了动手指。 被极相星剑砍中时感觉相当危急,不过看样子最后还是惊险逃过一难,成功保住了这个躯壳。 然而堤丰才刚清醒,立刻剧烈地咳了一阵。 感觉到嘴里带有血腥味后,他愤愤地咬了咬牙。 (可恶的土八该隐,居然提供假情报……害我差点被强制和化身份离。) 分离传说之剑——能够切割「人」与「神」,并把世界劈成两半的星剑。一旦被这把具备「星之观点」的星剑砍中,用来束缚传说的历史连结就会随之遭到切断,导致构成灵格的肉体与灵魂彼此分离。 对于「化身」这类以人类作为附身对象的存在来说,称之为最恶劣的武器也不为过。 (……不,凡事都要看自己怎么想。只要换个使用方法,这把剑或许能拯救我的化身。毕竟我这化身已经心如死灰,显然需要这种程度的刺激来作为治疗。) 堤丰缓缓举起右手放在心脏上。正常来说,只要他向共有肉体的化身搭话,应该随时都能传达给对方。 然而无论堤丰开口多少次,还是不曾获得回应。 就算彼此共用同一个肉体,依然无法与已经心死的人物对话。 堤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靠在王座的椅背上摇了摇头。 (果然没有回应,这也难怪……才刚下定决心要弥补以怪物身份度过的时日,结果却碰上那种事件。又有谁能够责备因此选择忘记一切并躲入内心黑暗深处的行为?) 他抬起头瞪着箱庭的帷幕。 王座后方是巨大的结晶体与缠绕住结晶体的大树树根。 败战之际,堤丰的尸体回归大地,血管里的奔腾血流化作结晶体四下飞散。 这棵大树就是当时的「星辰果实」。 被种下「星辰果实」的魔王堤丰失去母亲盖亚的权能,导致他大幅弱化。必须除去这棵大树,否则无法达成真正的复活。 目前堤丰是靠着自称土八该隐的研究者所制造的共鸣型b.d.a才能暂时使用原本的力量,实力却远远不及他的全盛时期。 即使位居两位数,要靠着人类肉体向箱庭宣战也只能说是有勇无谋。更何况现今和黎明期不同,会受到各式各样的制约所限制。 众神也立下了誓约,彼此的斗争必须等到拯救外界之后再行分出高下。所以打破这条禁令的行为,等于同时与神话中的所有右翼左翼为敌。 不辨善恶,不分爱憎,全都平等地与之为敌。 这就是所谓的「世界之敌」。 堤丰早已不介意自己被如此认定。 「与过去肉体的连接也终于来到能够战斗的阶段,那些自作聪明的参赛者似乎都保住了一条小命……嗯?」 坐在王座上的堤丰挑了挑眉。 他把视线转向昏暗的回廊。 「维达,你在那里吧?无须隐藏,何不直接现身?」 戴上面具的「盖亚么子」瞪着破碎柱子的阴影处如此说道。一阵凉爽的晚风吹过,感觉不到其他人在场的动静。 但是堤丰的双眼并没有因此动摇,他继续看着前方。 不久之后,柱子后方走出一个人影。 「……抱歉,我没有恶意。我明白自己是多管闲事,但还是觉得正在休息的你或许需要护卫,所以留在这里待机。」 「是吗,看来让你费心了。」 堤丰侧身靠在王座的扶手上,露出豪爽的笑容。 从柱子后方出现的人物——一名外表中性到像是男性也可说是女性的青年把手背在身后,脸上带着有点过意不去的表情。 他的双眼锐利如冰,但是透出的情感并非虚假。 带着忧愁神色的侧脸确实可以形容为玉貌花容。 「看到你挣扎回来时真的让我大吃一惊。原本我以为就算对手是赫拉克勒斯,也不可能打倒启动了b.d.a的你。」 「由此可知极相星剑是极大的威胁。以完全型态显现的astra是王冠种的天敌,要不是使用者还不成熟,那一剑恐怕已经将我击倒。」 堤丰握紧拳头像是满心遗憾。 他距离彻底康复还很遥远,也需要再过不少时日才能全力战斗。 但是那种奇袭不会再次成功。 凭使用者的那点剑技,完全不可能砍中堤丰。 「要以现在的状态去对付赫拉克勒斯有些吃力,看来那家伙只能麻烦你去处理。」 「那样反而正合我意。那家伙居然无视我而自称欧洲最强,着实令人不快。我一直认为他是自己必须亲手击败一次的对手。」 「哼哼,这话听起来真是可靠。要是你能打倒赫拉克勒斯,令尊想必也会引以为傲。去充分发挥自己的力量吧。」 堤丰回以强悍的笑容。 然而维达的表情却一整个黯淡下来,而且还摇了摇头。 「无论我立下何种武勋,我的父亲……奥丁他想必都兴趣缺缺。我充其量只是备用品,一个以世界灭亡为前提所创造的灵格。如果不是这样的特殊状况,我大概也不会被唤醒。」 即使语调平淡,却也足以让人感受到维达内心的寂寞。 他被赋予了在诸神黄昏结束后建立新时代的使命,因此必须到了世界大限将近之时才总算能够获得确切的灵格。 所谓的「世界毁灭后才会出现」,就代表维达是一个绝对不可能拯救世界的英杰。 这样的存在究竟有何价值? 就算是无名的英杰,至少也曾经帮助过某个对象。 但是无论如何夸耀自身的武勇,缺少功绩的英杰依然跟纸老虎没有两样。 是一种绝对不该被任何人认可——当然更不该被北欧主神奥丁认可的存在。 「……哼,那家伙在众神之中也属于聪明的一群。至少他对箱庭现状的不满与我的愤怒彼此相符,实在很难相信奥丁把灵格分给你时不带任何考量。」 「这可不一定。父亲虽然伟大又睿智,却也是无人可及的怪神。如果理由只是一时兴起创造出来却又发现没地方放,老实说我也不会感到惊讶。」 「——……是吗?」 比先前更加沉重的回答让堤丰决定闭上自己的嘴。 即使继续这个话题,也无法治愈维达的心理创伤。 堤丰现在能做的事情,只剩下阻止其他人去介入维达和赫拉克勒斯的战斗。 「话说回来,另一个男人在哪里?」 「他和那个星灵一起在外面警戒,毕竟这五天以来发生过数次冲突。」 「嗯……所以那家伙有好好战斗吗?他本来是对方的人吧?」 「这个嘛……至少以我看来,那个人并没有故意放水。」 「这是当然,卢卢不是那种人。」 这时,突然有一个来自年幼少女的声音介入两人的对话。 声音的主人从已经损毁的王座厅窗户跳进室内,手扠着腰面无表情地挺起胸膛。 「你终于醒了吗,贪睡虫么子?居然让阿尔我等了整整五天,真是罪该万死。阿尔我要苦劝一句,盖亚的家教真是失败。」 「哎呀这是……伟大的星灵阿尔格尔。此事是我不够周到,对母亲的旧识有所怠慢也会败坏星兽的名声,在此致上最深的歉意。」 「好,原谅你。阿尔我是心胸宽大的美少女,所以可以特别宽恕你。」 年幼少女一脸得意地甩着从灰色变幻成琉璃色的长发。 如果不是错觉,她的头发散发出各式各样的光波,显得绚丽璀璨。第一次目睹这种景象的人肯定都会为此赞叹。 插图p159 她半睁着眼,脸上是符合年龄却又洋洋得意的表情,美丽的外貌混合了少女特有的可爱感,更凸显出她的魅力。 堤丰笑着看向这样的少女。 「哼哼……真没想到身为暴虐的星灵并受到众人畏惧的你竟然有一天会服从人类,时代的转变总是如此出人意料。」 「那是阿尔我想讲的话,代表希腊的三个怪物—— 魔王『堤丰』、 星灵『阿尔格尔』、 怪牛『弥诺陶洛斯』。 ——居然全都凑在一起加入北欧的『yggdrasill』,让人觉得就算是乱开玩笑好像也不该如此超过。而且奥林帕斯的那些蠢货绝对也会因为这件事而惊讶到下巴都掉了。」 「一想到就觉得好笑……」阿尔格尔掩着嘴嘻嘻笑了。 维达有点惊讶地看向堤丰。 「……?这是怎么回事,堤丰?我不知道『弥诺陶洛斯』也成了『yggdrasill』的一员。」 维达这个战士是纯粹的北欧出身——至少维达本人从他父亲奥丁那边听来的说法是如此。 还年轻的他拥有深渊的睿智与绝大的力量,但是另一方面,也有不知世事的缺点。 想必是因为这样,他尚未察觉魔王堤丰与怪牛弥诺陶洛斯之间的关联。不过身为当事人的堤丰只是不自然地转开视线,并没有开口解释。 发现气氛有点尴尬的阿尔格尔刻意来到维达面前,仿佛有意转移话题。 「嗯嗯?你是在宣传自己的眼瞎和废物属性吗,小鬼?是在对身为大家偶像的阿尔我下战书吗?」 「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嗯?是说你这家伙的身体是怎么一回事?是男?是女?该不会是男也是女?这样是一举两得一箭双雕吗?要打架的话放马过来喔?」 阿尔格尔摆出拳击的动作。 维达困扰地看向旁边。 堤丰忍不住开口劝阻阿尔格尔。 「星灵阿尔格尔,请不要对他过于苛责。此人实际上比外表更年轻,恐怕没有心力因应你的玩笑。」 「嗯?比外表更年轻是怎样?不光是眼瞎和废物属性,还想占走年纪最小的属性吗?」 「所……所以我没有那个意思……」 「而且除了谦虚,还透出很命苦的感觉……这可不行,就算是宽大的阿尔我也不接受一个人身上塞了这么多属性。箱庭三大问题儿童随时拥有能破坏正经要素的恩惠,阿尔我也乐意帮助你减少属性。如果有事想找人商量,不要怕,试着乖乖说出来也行喔e on baby!」 阿尔格尔用双手做出欢迎的手势。 遭受一连串挑衅攻击的维达头上冒出大量问号。 简而言之,阿尔格尔的意思其实是「你看起来很不幸,大姐姐可以帮忙想办法」。然而维达并不习惯如此随兴轻率的作风,从头到尾都是一脸困惑。 堤丰忍着笑意,再度出面制止。 「伟大的星灵阿尔格尔,刻意装出轻佻的态度或许没什么不好,但是这种做法有可能导致某些人变得更加强硬。在欢迎对方诉苦之前,要不要先试着加深彼此友谊?」 「唔……没想到么子可以说出这么有内涵的建议。好吧,下次再教训他。因为阿尔我是超级大美女!」 阿尔格尔一脸得意地拨了拨头发。 堤丰看着阿尔格尔的样子,眼里是怀念的神色。 维达露出有点意外的表情。 虽说维达认识堤丰的日子不长,却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笑容。 他充满厌世感仿佛要咒杀世上一切才肯罢休的凌厉眼神让人印象深刻,现在则是展现出比较社交的态度。 「那么么子,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本想让身体再多休息一下,不过已经让那些家伙逍遥了五天,军备差不多也该准备齐全了吧。」 「嗯嗯。可是我们大可以丢下那些参赛者,直接把事情闹大吧?毕竟对我们来说,主权战争只不过是个开端而已。」 「不能那样做。亚特兰提斯大陆面对外敌时宛如铜墙铁壁,碰上内部的害群之马却没有那么高的防御能力。所以即使和箱庭开战,在其他杀人种尚未集结前,我还是会先坚持防卫战。」 单凭激情就滥用力量只会落得败战下场。 一旦在箱庭发动战争,比起主权战争的参赛者,出资者才是更棘手的问题。女王——「万圣节女王」等强大的出资者们想必不会保持沉默。 阿尔格尔点头表示同意,接着心不甘情不愿地乱挥着手脚。 「所以现在不能杀死参赛者吗……要是阿尔我的星权能够齐聚,就能用石化光线把他们一网打尽,有够不甘心。」 「因为你目前的立场再怎么说都是那男人的使魔,也不能劳烦你做那么多。况且不管怎么样,既然无法避免正面冲突,就在我的亚特兰提斯大陆苏醒前陪那些参赛者玩玩……呜……!」 讲到一半,堤丰突然咳了起来。 看到他咳出血来,维达和阿尔格尔都脸色大变。 「你……你还好吗!」 「别硬撑了,么子。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咱们的出资者会伤心的。」 「……没问题。要是这点困难就能让我挫折,我从一开始就不会挑起这样的战争。达成目的之前,我绝对不会停下。」 堤丰擦去嘴角的鲜血。 他可以感觉到心脏加速跳动,如同激流的血液在体内循环。 看样子极限比原本预估的时间更早到来。 (可恶的极相星剑……!我必定要亲手制裁那个女人,这件事情才算了结……!) 这副肉体的死亡等于化身的死亡。如果灵格剥离成为化身的死因,必定会让堤丰感到后悔莫及。 (不能输……我不会输。就算是为了拯救自己的悲哀化身,我也绝对不会停下。) 堤丰龇牙咧嘴,身体因为愤怒而颤抖。这股怒火正是现在驱使他继续前进的冲动,就像过去在「星神战争」中奋起时也是一样。 为了珍视的对象而涌上的义愤情绪点燃了他的内心。 无论敌人多么强大,都会带给他不屈的力量。 「……我不要紧。一定要以这个亚特兰提斯大陆的真正面貌去迎击那些家伙,否则我吞不下这口气。」 堤丰拿起结晶体刺向王座。于是整个要塞开始震动,大陆的脉动也越发强烈。 外面的巨人族们一起高声呐喊,表现出欢喜的情绪。 就连位于大陆要冲但遭到放置的都市遗迹正下方,也有巨人族以外且前所未见的生命体开始蠢动。 然而堤丰胸口的痛楚也随之加强,他吐出更多的鲜血。 阿尔格尔换上严厉的眼神。 「么子,凡事都该懂得节制,快想想你真正的目的。关于亚特兰提斯大陆的复活,充其量只是为了取得战争中的有用兵器而已。还是说你真的忘记自己为什么要发起战争?」 「——……」 「你的最终目标应该是要管束箱庭的诸神,实现盖亚的真正目的;另外还要拯救被你借用了肉体的化身……不是那样吗?」 阿尔格尔一改先前的态度,表情也非常认真。 遭到斥责的堤丰并没有发怒而是陷入沉默,可以证明他刚刚对阿尔格尔的敬意并非谎言。 「你稍微休息一下,开战时间订于半天后的晚上。这是阿尔我做出的决定,所以不准有异议。要是有谁敢多啰唆,准备吃阿尔我一拳。」 「……哼哼,还是如此不可一世。」 堤丰把身体倒向王座的椅背。 位于王座后方的大结晶是他过去的心脏,只是堤丰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借用人类的身体来旁观这个景象。 「……维达,我的肉体过去曾经孕育出许多文明。」 「是的,我听说过。」 「由于把万物之灵的宝座让给了人类,我本身和把我视为神明崇敬的人民都脱离了箱庭的汇聚点……但是我们自认曾经建构出非常幸福的文明,也依然引以自豪。毕竟并不是只有被箱庭观测到才等于全世界。」 箱庭作为第三点观测宇宙,拥有能够同时观测所有世界的力量。 因此原本没有必要制造出汇聚点。 后来是因为所有时间线都会走向人类灭亡的结局,再加上必须达成在时限到来前先促使人类成长的课题,制造汇聚点才成为必要之务。 至于脱离汇聚点的世界虽然会度过截然不同的历程,最后却注定……还是会因为星之大动脉的崩坏,超普林尼式火山喷发而灭亡。 「我之所以回应母亲盖亚的号召……全是基于自身的任性。但是与我一起奋战的同伴们却因为我的任性而失去了生命。」 「——……」 「维达,你是被托付了『人类下一个世代』的王冠之一。正常来说,你没有必要参与这场战争。既然你肩负大任,必须让已化为死星的我等母亲得以再生,自然该好好珍惜自己的身子——如果你想抽身,现在正是时机。」 感受到堤丰寄托在话语里的关切之情,维达不由得大吃一惊。 同时他终于明白。 纵使堤丰对人类和诸神都满怀愤怒,却不是冷血无情的怪物。他反而是因为过于注重感情才会被称为怪物的人物之一。 「哈哈……请你不必在意,我是遵从父亲的命令才会来到此地。要是没立下任何武勋就临阵脱逃,恐怕真的会遭到父亲厌弃。所以就算你不愿意,我还是会跟随到底。」 「……是吗,那我也不会再多说什么。先来养精蓄锐一番吧。」 堤丰闭上眼睛,落入深沉的梦乡。 他同时在内心起誓,下次自己醒来之时——必定会成为亚特兰提斯大陆迎接最后决战的时刻。 幕间 叩、叩——脚步声在地下回响。 此处的位置大概是王座厅的正下方附近,不断往上延伸的巨树与山铜大矿脉看起来就像是互相束缚了彼此。 沿着地下要塞的隐藏通路来到这里的两个人影——「ouroboros」的游戏掌控者詹姆士以及吸血鬼拉弥亚·德克雷亚都停下脚步观察眼前的状况。 拉弥亚因为担心在地上的飞鸟或许会在战斗中丧命,显得很心神不宁。要是飞鸟有个万一,就会跟着失去「天丛云剑」的力量。 换句话说,连拯救拉弥亚她母亲的手段也会一并消失。 「我说……詹姆士,我真的不必参加战斗吗?」 「没问题,我的小淑女。我已经观察过主权战争的参赛者,看起来好手如云。就算靠我的拳击技术,恐怕也有点难以应付。」 「讨厌,你又这样转移话题!凭詹姆士的武术水准,怎么可能真的把参赛者怎么样!如果主权战争里有谁比你还弱,反而才让人感到惊讶!」 拉弥亚气得面红耳赤,詹姆士则回以带着困扰的笑容。 「没错,动起手来我应该是最弱的一个。所以只能像这样绞尽脑汁,想办法抢在其他参赛者之前——嗯,这附近的树根大概就可以了。」 他从大树树根里挑出最粗的一条,招着手示意拉弥亚靠近。 「我的小淑女,能不能麻烦你把血滴在这棵树上?然后我希望你命令它立刻枯萎。」 「……?可以是可以,但是让大树枯萎没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我正是为了让它枯萎才来到此地。」 听到这句回答,拉弥亚的表情更是充满疑问。她记得在先前的会议中,应该已经说好要把「星辰果实」种到矿脉里,让新的大树能够抽芽成长。 然而詹姆士却带着温和笑容摇了摇头。 「毕竟胜利已落入我们的手中,而且根据小淑女的意见,我要建立武勋是个难题吧?」 「是……是那样没错,因为詹姆士你真的很弱。」 「所以我们没有必要继续留在亚特兰提斯大陆上,接下来参赛者们想必会自己找出办法解决。」 「可是这个星辰之树的种子要怎么办?」 「当然是带回去。何必在这种地方使用世上罕见的噬星之树,要是将来能在什么场合派上用场更算是赚到……这是个好主意吧?」 詹姆士笑着回答,拉弥亚却皱起眉头。 「好是好……可是这种做法不会导致其他参赛者过于敌视我们吗?」 「哈哈……不愧是我的小淑女。你说得对,身为第一战胜利者的我已经遭到其他人排挤。为了避免引起更多反感,至少要做到最低限度的联络与报告。」 语毕,詹姆士从恩赐卡中拿出过时的转盘式电话。接着他伸手指向树根,带着微笑对拉弥亚做出指示。 「由我来跟那个人说明,小淑女去让大树枯萎吧。完事之后我们就可以先离开亚特兰提斯大陆,然后去享用下午茶。」 「哎呀,听起来很棒,我喜欢詹姆士挑选的红茶。」 「实在荣幸,看来我还得准备最高级的蛋糕才行。」 听到红茶和蛋糕的拉弥亚心情很好地割伤手腕,把吸血鬼的鲜血滴向大树。大树随即开始膨胀并急速成长,短短数秒后却突然干枯萎缩仿佛耗尽了生命,最后成为一棵干扁的白色死树。 詹姆士确认结果后,利用偷偷入手的号码打给逆回十六夜的手机。 嘟嘟嘟……呼叫声才刚响起,十六夜就接起电话。 「你这混账……现在到底是在做什么?我这边可以看到原本缠住结晶体的大树开始枯萎了!」 「果然如此,我的眼前也发生了同样的状况。实际上我已经来到了大矿脉,大树却突然当着我们的面急速枯萎。」 「……你想说这是时限到了?」 「实际上如何呢?我倒认为比较可能是某人故意让大树枯萎。但是在这种状况下,就算直接把种子种下去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因此我希望目前继续只靠地上部队再多撑一下。」 觉得詹姆士根本没资格讲这些话的拉弥亚满心不以为然。 不过逆回十六夜当然无法确认他们这边的状况。 「……知道了,总之你赶快去达成目的!」 「哎呀,没想到你如此冷静,我本来还担心自己很可能会被你痛骂一顿。」 「我只是不想浪费时间骂人!不要讲这些废话了快点行动,你这个诈欺犯!」 十六夜怒吼完就挂掉电话,只是詹姆士已经捂住耳朵,似乎早就预料到他的行动。 拉弥亚摇着头叹了口气。 「……詹姆士,你刚刚故意讲了一些会惹火对方的发言吧?」 「哈哈,何必讲得那么难听,我只不过是害怕被那些还在地上奋战的勇士瞧不起而已。」 詹姆士耸着肩回应。 注意到大陆开始出现更进一步的异变后,他带着认真表情抱起拉弥亚。 「亚特兰提斯大陆这一战的胜负已经是时间问题,我们要先行撤退。」 「好……啊,但是飞鸟遇到危险时必须去救她!万一飞鸟死掉了,我会跟你绝交!」 「这……这真是让人心痛,我尽量妥善处理。」 詹姆士摆出一副极为慌乱的模样,也不知道是出自真心或者是在演戏。随后,两人的身影都在半空中倏然消失。失去大树支撑的地下道在地震中崩塌,能查明此地发生过什么事的线索也自然而然地随之消灭。 终章 ——战斗结束后过了半天。 参赛者们都来到精灵列车的窗边,眺望着逐渐沉没的亚特兰提斯大陆。 各个共同体的领导人聚在一起进行会议,讨论要如何收容亚特兰提斯大陆原住民的问题。毕竟人数过多,要由单一共同体来接收所有原住民恐怕难以办到。 最后大概只能让他们接受援助,前去开拓尚无人烟的土地。 这些原住民虽然失去了故乡,却没有任何人沉浸在悲叹中。 因为他们长年等待的国王已经到来。 而且这位新王还要人民带着信心跟随他。 所以在原住民的心中,比起即将挑战新天地的不安,信赖感和自豪感更为强烈。 无论将来必须面对何种苦难,他们一定都能克服。 至于主办者们,则是为了准备奖赏以及下一场游戏而开始忙碌奔波。 在下一个舞台准备好之前,应该算是短暂的休息时间。 逆回十六夜确认完这一切后——只身前往「精灵列车」上的某间咖啡厅。 「……好啦,我得跟这边把话讲清楚才行。」 他打开咖啡厅的大门,确认内部的情况。店里用唱片机播放着古典乐,研磨咖啡豆的香味扑鼻而来。 看样子这是一间参考外界风格的咖啡厅。 「精灵列车」上设置了提供餐饮服务的休息车厢,参赛者很少光顾这种个人经营的咖啡厅。至于观众大多是非人族群,对此更是兴趣缺缺。 要说什么人会特意造访这种冷清的偏僻咖啡厅…… 想必仅限于在外界欧洲出生成长的人物。 「哟,可以跟你并桌吗,詹姆士?」 正在看报纸的詹姆士露出极为惊讶的表情。 他似乎很不快地看向十六夜。 「……实在让人意外,我没想到你居然会来打扰我的隐私。」 「很好,既然出乎你的意料,我这个惊喜也不算白费力气。」 詹姆士还没同意,十六夜已经直接在他面前坐下。 事已至此,十六夜绝对不会主动离开。 詹姆士无奈地摇了摇头,收起报纸并正面朝向十六夜。 「所以你想跟我说什么?其他参赛者都跟我一样累到只能休息,你却特地跑来见我,想必是为了重要的事情。」 「那当然。亚特兰提斯大陆上的战斗结束了,你的行动却有好几处都让人百思不解,我想讨个解释。」 十六夜直接摆出一副想找架吵的态度,詹姆士却一脸兴趣缺缺的样子。 「没办法,就用喝一杯咖啡的时间来奉陪吧。那么,你到底想问什么?」 「第一件事,身为胜利者的你为什么没有带着胜利离开亚特兰提斯大陆?毕竟你不愿参加和堤丰的战斗,也没有跟着赫拉克勒斯行动,怎么看都是打从一开始就放弃了武勇的奖励。」 面对十六夜的质问,詹姆士搔着后脑不耐烦地回答。 「什么啊,原来是这件事……那只是因为我不想再激起更多没必要的反感而已。今后必须和其他参赛者合作的状况或许会变多,所以我判断稍微无偿劳动一下会比较好。」 「我本来也是那样推论。但是在你让支撑大陆的大树枯萎后,却出现完全不同的可能性。」 这次詹姆士表现出明显的厌恶反应。 「……没想到你这么不懂礼貌,有证据吗?」 「让人火大的是完全没有证据,不过最可疑的嫌犯依然是你。所以接下来的发言你就当作全是假设吧。」 「你不是要用喝一杯咖啡的时间来奉陪吗?」十六夜如此挑衅。 「总之别的不说,既然大树在那个时间点枯萎,我判断那必定是人为造成的后果。」 「我可以同意这个论点,但是那样做有什么好处?大陆沉没并不会让堤丰停手,反而让他的力量更为增强。对参赛者来说,那还是自己堵住退路的愚行。」 「你说得对,可是那样做偏偏有一个好处——能够让使用共鸣型b.d.a的堤丰提早自爆。」 听到这句话,詹姆士挑了挑眉。 这是他第一次对十六夜的发言表现出兴趣。 「哦?是谁告诉你那是所谓的共鸣型b.d.a?」 「救出堤丰时,从维达那里听来的。他说堤丰一直受到使用b.d.a的后遗症所困,却没有严重到完全无法控制。换句话说,熟悉b.d.a的人物就成为最有嫌疑的可疑对象。」 「唔……有道理。意思是你认为犯人虽然身为参赛者,却为了排除所有人共通的强敌堤丰而刻意去让大树枯萎?」 「如果只是那样事情就简单了,问题是最可疑的嫌犯是身为第一战胜利者的你。要不是你提出『星辰果实』这个东西,参赛者们很有可能会因为束手无策而全数撤离这个地方。」 「这个嘛……真的会那样吗?」 「少装傻。一旦参赛者全部离开,复活的堤丰会向箱庭上层宣战,也能毫无风险地借此把他排除于太阳主权战争之外。也就是说如果只是想排除堤丰,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有必要行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没发现可以那样做。」 十六夜恶狠狠地瞪着以温吞表情点头回应的詹姆士。看样子他虽然停止演戏,却不打算承认自己是让大树枯萎的犯人。 「所以……显然那个犯人自始就没把魔王堤丰放在眼里。他希望参赛者被煽动后去找魔王送死,好运保住一命的也逃不过跟大陆一起沉没的下场,甚至一切顺利的话还有机会被魔王的大爆炸波及。换句话说——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害死所有人』。我说你这家伙,根本是想减少参赛者<竞争对手>的数量吧?」 「这些不实的指控太超过了。」 詹姆士带着笑容把咖啡一饮而尽,然后站了起来。 「就算真如你所说,我也不认为那个人物有什么过错,甚至构不上犯罪事实。反而该称赞他面对众多英雄英杰还能运筹得如此巧妙吧?」 「哼!你这个诈欺犯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还有,你给我把话听完。让我火大的不是那种事,接下来才是正题。」 十六夜也站了起来,指着詹姆士的脸大声怒吼。 「我不知道外界的状况和你有多少关系,但是关于堤丰的事情,要是不清楚他使用的b.d.a有何特性根本不可能办到。这就代表……『让大树枯萎的人物』与『制造出堤丰用b.d.a的人物』在背地里其实互有关联。」 「——哦?」 直到现在,詹姆士才终于正眼看向十六夜。 十六夜抓起詹姆士的衣领,用鬼神也会畏惧的声调发表宣言。 「就算我不讨厌按照游戏规则去耍奸谋算的做法,却绝对不会饶过多次在游戏之外引起场外混战的家伙。我会让那些人后悔,保证一定会。」 他充满怒火的双眼瞪着詹姆士。 假使堤丰的b.d.a来自他的出资者,那么「yggdrasill」的所有成员可能都遭到幕后黑手的利用。 对于那种制造出「世界之敌」的组织,不能再任其逍遥法外。 十六夜用眼神传达出自己的坚定意志——「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 单方面地做出宣战布告后,十六夜粗鲁地推开詹姆士,转身离开这间咖啡厅。 不光是和「ouroboros」之间的旧恨,这个宣言也是在表明他打算亲手解决这些奸邪的决心。 詹姆士原地呆站了一会儿—— 随后突然扬起嘴角,带着笑容把头发往上拨。 「……原来如此,那就是逆回十六夜吗?」 那是和过去完全不同的邪恶笑容,宛如恶魔化身般阴沉奸险。万一被赫拉克勒斯看到,恐怕会立刻扭断他的脖子。 然而跟平常那种矫揉做作的笑容不同,现在的表情确实带有喜悦的神色。或许是詹姆士真正感到有趣时才会出现的笑容。 他走向咖啡厅里的转盘式电话,拨了几个号码。 插图p256 默默等待接听的铃声之后,他平静地开口。 「嗯,是我。关于下次游戏的舞台,我想最有可能的地点应该是罗马。原本我打算继续观察一阵子……不,其实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玩具,所以想在不会让小淑女讨厌的范围内耍耍对方。」 听筒的另一端传来怒吼声。 隐约可以听到「这和之前说定的不一样」之类的发言,然而最后对方还是无奈地同意。 「谢谢,那么关于目标……对,就是那个『no name』。我想,就让他们在下一个舞台——罗马教宗选举中消失吧。」 插图 序章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论坛 图源:真妹控 录入:kid 稍微倒回一段时间。 这是参赛者来到亚特兰提斯大陆之前的事情。 「──没想到错估至此。 在自己沉眠的期间,居然有两个半星灵(姊妹)清醒过来。」 潜藏于阿周那的影子里窥探箱庭情势的怪物──自称「杀人种之王」的黑影是从踏上亚特兰提斯大陆前就开始逐步恢复自我。 尽管她循著因陀罗的血缘成功侵入阿周那的肉体,倒也不是随时都能掌握到外部的情报。毕竟要是过度公开活动导致自身的存在曝光,宿主就能轻易将其排除。因此杀人种之王动了一点手脚,只有在自身想要的情报通过阿周那的脑中时才会获取外部的消息。 然而针对这次的情报,恐怕不得不说这些诡计反而成了白费力气。 一开始,杀人种之王选择优先确认其他半星灵的状况,收集到的两个情报却立刻让她满心气愤。 在她沉眠的期间,觉醒了两名半星灵──也就是「苍炎的恶魔」维拉札伊格尼法特斯以及「齐天大圣」孙悟空这两个妹妹。 杀人种之王原本因为么妹诞生而感到欣喜,但是随著她越来越了解两人的状况,欣喜就逐渐转变成愤怒,变化成悲伤,最后形成无穷无尽的悲愤。 「哼──怎么能愚蠢得如此没有下限! 一个是把南瓜杂灵视为父亲般仰慕,跟从那些圣人的奴隶丫头! 另一个虽说和天军杠上,却认定杂龙跟杂灵是自己的家人! 这些舍弃了身为蓝星星灵的气骨,彻底沾染俗世价值观的蠢货,竟然有脸自称为半星灵!」 杀人种之王在阿周那体内捶胸顿足地发泄心中悲愤,不过她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倘若她真的对么妹们感到绝望,这种变化想必会透过阿周那传达给黑天。 杀人种之王尽情发泄完愤怒情绪后,才压抑住自身怒火,开始回顾获得的情报。 「……算了,至少和天军交战的『齐天大圣』尚有可取之处。而且深入调查之后,看样子和么妹联手的家伙也个个都算是颇为优秀。」 试图超越种族隔阂并成为一家人的集团──换句话说,也可以解释成这些人不但互相接纳了各式种族的价值观,还立志要组成共同的群体。 如果当初是他们在那场战争中赢得胜利,箱庭或许已经成为和现今不同的样貌。 「……『齐天大圣』,所以身为半星灵的你,还打算成为原典(origin)候补者吗?而且你们想跨越的不只是人与人之间的隔阂,甚至也包括种族与种族之间的隔阂……实在愚蠢,要知道人类光是为了克服人种隔阂就耗费了万年的光阴,打破种族藩篱的目标根本是一种用理想来形容尚且骇人听闻的行径。因为坚持这种理想而身受痛苦……你真的是──」 ……蠢得无可救药。 杀人种之王带著比先前更加强烈的悲愤情绪,重重地叹了口气。 为了跨越种族境界交流彼此想法,恐怕还需要下一段千年的岁月。对于只想找出办法因应毁灭性火山喷发就好的人类来说,那是无法理解的境地。 但是话说回来,「齐天大圣」的理想不算糟糕。 就算那是因为希望自身被爱而涌出的理想,和除了「屠杀人类」以外别无其他目的的杀人种之王相比,依然可以算是具体许多的愿望。 大地母神盖亚与杀人种之王的最大差异就是在于这个愿望。如果大圣的愿望确实坚定不移,杀人种之王倒也乐意把蓝星的主权托付给她。 「在那之前,首先必须更深入了解『齐天大圣』。她的义兄弟也搭乘了这列精灵列车,虽然这种行动有点风险,还是来稍微煽动那些家伙的复仇心吧。」 「杀人种之王」露出阴郁的笑容,送出内心的黑影。 她点燃的火焰转眼间扩散开来,带起「七天战争」的余烬。 (插图007) ──精灵列车,贵宾车厢。 紫烟休息室。 在负责载运太阳主权战争众参赛者的精灵列车上,搭乘了形形色色的种族与相关人士。这些乘客当然包括筹办方的有关人员和出资者,不惜砸下重金也要取得最好位置的修罗神佛也不在少数。 只是在众多修罗神佛之中,难免会有那种仇人相见就要杀个你死我活的观众。 在弥漫著紫烟的这间酒吧式休息室里占了一个座位的眼罩男子正是其中之一。 他静静地看著玻璃杯中的水面,偶尔举起杯子凑近嘴边。 而后,男子把视线移到列车里随处都在播放的本日游戏精华影片上。 这个戴著眼罩的人物──「覆海大圣」蛟刘瞪著在怪鸟满天飞舞的游戏中表现得特别显眼的一名少年,满脸苦涩地喝了口酒。 (……那个小鬼就是印度神群的阿周那,因陀罗的宝贝儿子吗?听说他在半神半人中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怎么看起来却是个欠缺霸气的家伙。) 蛟刘不高兴地观看游戏精华影片,顺便要求身为随从的女性店员帮自己斟酒。 「thousand eyes」的女性店员叹著气为他倒满杯子,同时开口数落了几句。 「蛟刘大人,像您这样锁著眉头喝酒,恐怕无法品出滋味吧?」 「什么啊,要知道对别人品酒的方式吹毛求疵可是最不解风情的行为。」 「我认为如果是平常的蛟刘大人,不管是参加茶会还是酒宴,都能更加享受其中雅趣。如此愁眉苦脸甚至因此不知酒味,会导致负责倒酒的人也感到过意不去。」 请您体谅一下随从的心情……女性店员毫不客气地发表主张。 毕竟她原本是那个白夜王的随从,要求起来自是毫不留情。 蛟刘带著苦笑耸了耸肩膀。平常的他也乐意和女性店员再多耍耍嘴皮子,今天却完全提不起那种兴致。 「尽情畅饮!古今东西各种酒类随你喝到饱!」 蛟刘是受到这个宣传吸引才会离开房间来到这里,却完全没料想到居然会被迫不断欣赏仇敌儿子大出风头的光景。 早知如此,自己在房间里静静喝酒还好得多。 他迁怒似的放下还留有残酒的杯子打算起身离开,这时…… 两个熟悉的感觉从后方靠了过来。 闯越紫烟而来的两名不速之客原本让蛟刘一时心生警戒,不过他很快察觉对方是和自己亲近的人物而带著惊讶回头。 「什么嘛……我还在想到底是谁,原来是大哥跟小迦陵啊。」 「那是我想说的话。来到这种热闹地方却躲在角落里缩著喝酒,不觉得这种行为很不符合二哥你的风格吗?」 「喂喂,迦陵你没资格那样说吧?你自己不也一样窝在角落呕著气喝闷酒?」 听到身边的高大壮汉──猕猴王的发言,迦陵不高兴地嘟起嘴巴。 虽然三人都展现出亲切的态度,一旁正好在场的女性店员却是心惊胆跳。毕竟要是知道他们是何方神圣,恐怕无论是谁都会产生想要仓皇逃走的冲动。 这三个人都是被称为「七天大圣」或「七大魔王」的古老强大存在。 「覆海大圣」蛟魔王。 「浑天大圣」鹏魔王。 「通风大圣」猕猴王。 其中似乎只有猕猴王使用目前在极东的通称「酒天童子」,但是这个身分在极东之地仍旧是最为出名的妖王之一。 众人皆知这三人是过去引起箱庭著名大战「七天战争」的魔王,他们的相关事迹也在各个地区都蔚为话题。 就算现在收敛锋芒成为守护箱庭秩序的「阶层支配者」和相关的协助者,却不代表诸多传奇已经跟著消散。 女性店员一脸紧张地对著酒天童子搭话。 「酒天童子大人,我知道蛟刘大人和鹏魔王大人都受邀搭乘精灵列车,却没听说连您也会驾临的消息。您这次果然是以主办者的立场来参加主权战争吗?」 「嗯,听说主权战争的第二战或第三战会由我们这些极东的妖物来负责主办。尽管目前还未能决定要举办什么样的游戏……不过必定不会让参赛者和观众感到无趣。」 看到酒天童子居然回答得如此乾脆,以为他必须遵守保密义务的女性店员忍不住睁大眼睛满心讶异。 倒是酒天童子身旁的迦陵怒气冲冲地瞪著他。 「……大哥,这些事情不可以告诉外人,我们应当遵守保密义务。」 「咦?」 「什么?」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是说为什么连二哥都满脸惊讶?你该不会已经跟哪个人说了吧?」 迦陵这下更是火冒三丈。 蛟刘直接转开视线,看往完全不相关的方向。这种反应显然是作贼心虚。 迦陵无奈地垂下肩膀,而后没好气地转头瞪著女性店员。 「……那边的女性店员,我想你应该很清楚,在这里听到的事情禁止外流。要是你胆敢泄漏出去,到时不只是我们,连你真正的主人都会跟著出丑。」 「我……我明白。」 女性店员警惕地挺直背脊。 太阳主权战争在诸神的箱庭中是最高层级的恩赐游戏。万一发生情报外泄的问题,身为女性店员原本主人的白夜叉想必也会因此脸上无光。 迦陵是基于这种考量才警告女性店员……不过,她突然想到一件事而感到不解。 「……嗯?话说起来,你作为二哥随从的任期不是已经结束,还被任命为『thousand eyes』南区分店的店长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那是因为……」 女性店员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点狼狈。 蛟刘尴尬地把迦陵拉到身旁,对著她低声解释。 「啊……关于这件事,其实是因为店里的顾客几乎都被『六伤』抢走,所以她是为了负起责任才会又回到东区。这次则是跟著我被派来位于『精灵列车』上的店铺。」 「哎呀,原来是这样。」 迦陵不怀好意地咧嘴一笑。 换句话说,女性店员虽然升任为女性店长,现在却又成了女性车掌。 女性车掌做好会被冷嘲热讽的心理准备,抿著嘴承受批评。 「说来可耻,但是这也代表我并不具备足以扛起双女神招牌的才干。目前正忍辱想从『六伤』那边偷学个几招,以期能从头开始修行。」 「嘻嘻,这种心态真是值得嘉许。虽说被低阶共同体使唤是极大的屈辱,不过身为在社会战争中落败的一方,那也是应尽的义务。记得要好好待在下层共同体里多多学习。」 「好了好了,迦陵你少挖苦两句吧。」 即使听到酒天童子开口劝阻,迦陵依旧不改掩嘴窃笑的态度。 蛟刘露出拿她没办法的笑容,举起手肘顶了迦陵一下。 为了替女性车掌解危,蛟刘打算稍微聊聊迦陵过去面对较低阶的对手时曾经多次差点输掉的往事。然而就在此时── 正在转播的游戏实况传出了欢呼声。 「最后的胜利者是『queen halloween』!请各位给予热烈的掌声」 黑兔率先拍手后,可以听到紫烟中也跟著响起掌声。 画面里出现了西乡焰、御门释天以及阿周那等人。 酒天童子摸著下巴的胡子,似乎颇为佩服地大笑起来。 「哦哦,原来那家伙就是传闻的帝释天之子吗?说他参加了主权战争的传言看样子不是无中生有。所以……这几个人是叫做『avatāra』的共同体?」 「不是的,大哥。他们是『queen halloween』的傀儡,据说还有『no name』的血亲参战。」 「『no name』?……噢,就是在对抗『阿吉达卡哈』时大展身手的那些小鬼吗?也对,他们也参加了这场游戏,这下真是让人期待!」 嘎哈哈!酒天童子笑得很是豪迈。 相较之下,蛟刘与迦陵的表情却很复杂。 正如先前所述,帝释天和七天之间有著难解的嫌隙。更何况造成七天败北的决定性原因正是名为「护法神十二天」的武神群。 佛门派遣而来的十二天帮助天帝军(deva)扭转颓势,导致七天这边的将领接二连三遭到讨伐,最后甚至连「齐天大圣」都成为阶下之囚。 许多同胞和结拜兄弟失去性命,在他们的内心留下巨大的创伤。 此战之后,活下来的七天与佛门之间也出现难以跨越的鸿沟。 迦陵以手扠腰,不快地吐了口气。 「哼,我还以为帝释天之子不知道会是多可怕的家伙,看了比赛之后才发现他原来是个远比想像中更欠缺霸气的软弱男。这种人居然是神王引以为傲的儿子,著实令人扫兴。」 「……没错,既然在这种跟家家酒没两样的游戏里都必须如此费力,这种水准根本上不了台面。」 「哈哈哈!你们两个的标准真是严格!」 像是要缓和气氛的爽快笑声在休息室里回响。 然而两人并没有因此收起不愉快的情绪。 蛟刘甚至还一口气喝乾杯子里的酒,不屑地开口说道: 「基本上,阿周那这家伙根本不是那种清廉洁白的英杰吧?他在俱卢之野(kurukshetra)那场战争中是靠著相当骯脏的手段才得以取胜,这件事早已广为流传。」 「我记得他把杀害长老、杀害师尊和杀害兄弟这三项罪行都凑齐了,另外还违背战争规则去和同族自相残杀。」 「喔……竟然有这样的传说,让人难以认同。」 第一次耳闻阿周那相关传说的酒天童子皱起眉头。 迦陵提到的事情想必来自于记录印度神群传说的史诗《摩诃婆罗多》。在这部被视为世界三大史诗之一的作品当中,「俱卢之战」是规模最大的战争。尽管阿周那确实立下了诸多战功,《摩诃婆罗多》却记载那是一场骨肉相残又血腥暴虐的可怕战争。 大长老兼一族最强的战士,毗湿摩。 王族与同年代战士们的上师,德罗纳。 异父兄弟也是兄弟中最年长的战士,迦尔纳。 虽然正确来说,杀死上师德罗纳的凶手另有其人,导致这结果的原因也是出于阿周那的哥哥而非阿周那本人,问题是使用的手段却极为卑鄙凶残。 换句话说,阿周那他们是利用奸计去排除了身为敌军最强战力的这三名战士。 即使人人皆知在战争中寻求正义是一种错误,这场血亲相残之战的内容恐怕还是会让所有人都感到厌恶。 「……哼哼,真是相当血腥的传说。没想到印度神群中数一数二的强者是那样的大罪人,此事著实可笑。二哥也这么认为吧?」 「没错。根据传闻,其他神群好像还给那家伙取了个奇怪的外号。我记得是叫做──『违约的英雄』。」 「哎呀,怎么连别名都如此丑恶,我看他应该自己撤下印度神群最强的招牌才对。」 迦陵掩著嘴,毫不客气地嘲笑阿周那。 然而在两人带著嘲讽讲出「违约英雄」这名词的下一秒── 一个酒瓶以惊人的速度击中蛟刘的后脑杓。 「好痛──!」 酒瓶碎片和酒洒了蛟刘一头。遭到奇袭的他直接脸部朝下撞向桌子,把桌面撞出裂痕。 就算这次攻击确实出其不意,但是能快到让蛟刘这种高手无法躲开,显然速度非比寻常。 迦陵和酒天童子都因为突如其来的袭击而吃了一惊,把视线投向紫烟另一边的人影。只见先前投出酒瓶的男子以粗鲁的动作挖著耳朵,同时挥开紫烟出现在众人眼前。 「喂喂喂,刚刚我好像听到有人骂阿周那骂得很难听?最好只是我听错了──对,我就是在说你,戴著眼罩的混帐东西。」 迦陵和酒天童子瞪著发言的男子。 他虽然挖著耳朵,全身上下却散发出直冲天际的怒气。 虎背熊腰的体格展现出比外表更强大的气势,可以推测出此人必定拥有不凡的战斗能力。而且根据酒瓶飞过来的速度,也足以判断男子显然不是一般的战士。 迦陵闷不吭声地开始放出金翅火焰,却随即遭到酒天童子的制止。 「住手,迦陵。要是在这种地方使用金翅火焰,其他乘客可不会袖手旁观。」 「可是!」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况且基本上,这次被杠上的人是蛟刘,所以接下来交给他判断就好──是这样吧,蛟刘?」 酒天童子摸著下巴胡子咧嘴一笑。 就在此时,倒在桌上的蛟刘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 他把湿透的头发往后一拨,跨著大步走向男子面前,脸上还挂著像是在强忍怒气的凶暴笑容。 「你这家伙是怎样?是帝释天他儿子的朋友吗?」 「不是朋友。被你侮辱的阿周那是我的亲人……我的弟弟。」 哦?三人眼里透出三种不同的惊讶反应。 阿周那是出身印度神群的英杰,拥有四名兄弟──不,正确来说是五名。 据说他们兄弟每一个都是半神半人,父亲各是不同的神灵。 不过就算是出名的英杰,能在箱庭持续保有灵格的人物仍是少数。赫拉克勒斯那种在希腊神群中也无人能出其右的大英雄自然可以另当别论,但阿周那的兄弟若想在箱庭内显现,必须取得自身灵格以外的助力。 例如获得星之主权,或是成为神灵的化身。 蛟刘瞪著自称是阿周那哥哥的男子打量了对方一阵,接著拉起嘴角换上笑容。 他让平常绝对不会示人的龙牙显露于外,还往前踏了一步进入对方的攻击范围。 「抱歉让你感到不舒服啊,小子。只是我的嘴巴比较老实,一不小心就把心中想法给直接说了出来。」 「哦?意思是你不打算更正自己的发言?」 和蛟刘对峙的男子全身都爆出怒气。 两人的气势让紫烟被慢慢吹散,现场笼罩著一触即发的气氛。桌上的玻璃杯因此裂开,提灯的灯罩也出现裂缝。 就像是蓄意挑衅对方,蛟刘张开双手大声吼道: 「没错,要我讲几次都行!杀害长老!杀害师尊!杀害兄长!以各种卑劣作战来赢得战争胜利的下流英杰!这样叫做印度神群最强?真是让人笑掉大牙!这样的家伙与其说是英杰,不如说他更像是双手沾满鲜血的魔王──!」 在大吼出这些话的同时,蛟刘的腹部也被男子强而有力的拳头狠狠打中。 历经在海底火山修行千年的锻炼,一般的攻击根本无法伤害他的肉体。之所以刻意挑衅,是因为蛟刘打算让对方先动手,问题是男子的臂力却超乎预期。 从五脏六腑涌上的剧烈疼痛让他无法呼吸。 对方的战斗经验当然也没有青涩到会放过这种破绽。 阿周那的哥哥睁大发红双眼并伸手拽住蛟刘的头发,把他甩向墙壁。 「嘎……!」 「哼!原来你只有一张嘴最厉害吗!眼罩混帐!」 猛扑过来并顺势把蛟刘踢飞出去的男子继续发动追击。 这种战斗方式完全就是一头野兽。 根据运用脚步和弯曲膝盖的方式,可以看出此人肯定学习过武术,这次战斗他却刻意封印了相关的招式与技巧。 换句话说,这家伙根本只想打一场冲动性的斗殴。 在正常的情况下,普通的蛮力对蛟刘当然不可能造成任何伤害。就算是半神半人,终究是人类挥出的拳头。即使击中山河,顶多也只会打出一个大一点的坑洞。 但是这名男子的攻击却毫不留情地痛殴蛟刘。 真是让人难以置信的力气。 「二……二哥!」 感到惊叹的迦陵连连眨眼,并在察觉男子的怪力不可小觑后摆出备战动作。结果却再度遭到酒天童子出口制止。 「好了,你别管他们。插手别人的纠纷是最搞不清楚状况的行为。」 「可是二哥他!」 劈啪砰咚!大肆破坏休息室的两人仍旧没有停手。 紫烟转眼间已被吹散,变成满天飞舞的灰尘和四下飞散的碎片。 在浓雾另一边的其他观众们注意到这场骚动后,不但没人出面阻止,反而鼓噪起来像是想藉此为酒宴助兴。 酒天童子也背对两人,喝著酒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 看到平常可靠的大哥现在如此置身事外,迦陵气得面红耳赤。 「大哥!请你适可而止!讲到般度(pandavas)五子,每一个都是出名的英杰!你难道不担心二哥吗!」 「居然问我会不会担心……你太夸张了,迦陵。这只不过是一场小架而已吧?」 「但是……」 「总之你先坐下。怎么说……我不知道什么般度族的英杰是何方神圣,只是你忘了吗?蛟刘可是四位数的魔王喔。」 酒天童子似乎很不以为然地点出这个事实──就在同一时刻,自称是阿周那哥哥的男子飞出去撞穿了旁边座位,最后重重撞上酒吧的柜台。 「呜……嘎!」 男子口吐鲜血。 被他撞碎的酒瓶碎片飞向各处,洒出来的酒淋湿了酒吧柜台。 来自紫烟另一边的反应这下更加热烈,不过当事者当然无暇理会那些观众。 虽然一样是被打飞出去,男子身上的伤势却和蛟刘完全不同。发动反击的蛟刘从容地拍掉身上灰尘走了过来,嘲笑还无法起身的对手。 「什么啊……才稍微认真出手就成了这副样子。原来你只有一开始最有气势,小子。」 「你……你这混帐……!」 发现蛟刘先前只是在评估状况的男子满脸愤怒地回瞪著他。 如果是一般的魔王,男子那种能够击穿山河的怪力大概足以打倒对手……然而站在他面前的人物却不是一般的魔王。 蛟刘是箱庭四位数的魔王──在神域设置了根据地的「七天」之一。 原本是神话中的英雄英杰必须团结一致才总算能够与其一战之领域的魔王。 「凭你这点实力,居然有胆找魔王的麻烦。光是比你更有实力的人类,过去被我击退的敌人就已经多如繁星。『覆海大圣』的旗下更是由各路强者高手堆出了尸山血海。」 「呜……『覆海大圣』……!那么,你就是那个七天之一吗!」 看到男子按著侧腹站了起来,蛟刘带著狂妄的笑容对他点了点头。 「正是,我乃『七天大圣』之一的蛟魔王,蛟刘。 在震撼中华大陆的大战争中名留青史, 人称『翻覆大海之大圣者』──就是本人!」 蛟刘提高斗志报上自身名号,镇吓眼前的敌人。 他鲜少在自表身分时讲得如此完整,这或许是一种用来表现礼仪的方式。 最近几年以来,能打伤蛟刘肉体的英杰仅有两人。因此他判断男子是应该给予相当敬意的对手。 如果是一般的英杰,想必已经因为这段威吓而失去战意。 但是这名男子──般度五子也绝不是所谓的一般英杰。 「哦……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了。这就是你对阿周那吹毛求疵的原因吗?毕竟阿周那是我们家头子的儿子嘛。」 「你说什么?」 蛟刘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刚刚这句话让他无法随便听听就了事。 阿周那是帝释天和俱卢族王妃所生的半神半人。 换句话说,男子提到的「头子」应该是指神王帝释天。而且既然他使用「头子」这种称呼,代表此人是帝释天的部下。 讲到帝释天组织的武斗派集团──答案显然只有一个。 「你……难道是『护法神十二天』的化身吗?」 「没错!我正是风天伐由(vayu)之子,般度五子中的次子!般度族中被誉为最力大无双的勇士……怖军(bhima)大人在此!」 怖军踢开酒吧柜台的残骸,往前踏了一步。 众人皆知他在印度神群各英杰中是数一数二的孔武有力,「怖军」这名字甚至在后来的印度成为形容大力士的代名词。 至于武术方面他也表现优异,在「俱卢之战」里据说打倒了诸多敌方将领。 身为风天儿子的怖军想必是以神之化身的立场来保有灵格。 他啐了一口鲜血,龇牙咧嘴地展现出比先前更强烈的斗志。 「喂,叫蛟刘的家伙。我明白你是名声响亮的魔王,不过我这边也有无法退让的誓言。」 「──……」 「对于那些侮辱我的弟弟……还有侮辱其他兄弟是『违约英雄』的家伙,本人绝对不会轻饶。越是不清楚那场战争内情的外人越喜欢针对我们兄弟说三道四,但是那种人往往是对自身过失视而不见的类型。既然你根本不知道我弟弟究竟是经历过多少苦恼才做出那些决断……现在就由我来亲手打烂你那张不懂分寸的臭嘴……!」 怖军无论如何都不会容忍外人侮辱自己的亲人。 他原本像个无赖的野蛮动作逐渐转变成彷佛在模仿动物的拳法架式。 看样子怖军已经下定决心要使用武术。 蛟刘原本怀疑可能是形意拳之类,对方的套路却不符合他脑中的任何知识。恐怕是印度神群众英杰使用的武术中也有模仿动物的身法。 酒天童子从怖军身上散发出的神气察觉到不对劲之处,至此才初次对他产生戒心。 (这股神气……混了一些别的什么。除了风天,这家伙身上还背负著其他神格。) 拥有双重神格是极度危险的行为。 模拟神格会耗尽宿主灵格是人人皆知的常识,至于双重神格则是会以更快的速度去减损灵格。 怖军能够承受这种损耗,证明他必定为此经历过相当炽烈的修行。 酒天童子改变想法,认为让他们两人再打下去恐怕并不妥当。 然而看到义弟散发出的惊人杀气后,他不由得把发言又吞了回去。 蛟刘的脸上挂著以往几乎不曾见过的冷酷微笑,混合了斗志与杀意的气魄震裂了精灵列车的地板。 由于过去的伤痕又被掀开,让年轻仙龙的眼里涌上沸腾的血气。 「……是吗,我不知道你原来是『护法神十二天』。要是早点知道,就不会浪费时间打这么麻烦的架了。」 蛟刘的身体微微晃动──以寂静无声的动作往前踏了一步。 逆回十六夜和春日部耀肯定都不曾见识过这样的蛟刘。 他抹去一切声响,消除自身存在感,只有纯粹的杀意不断翻腾。察觉到这种感情的下一秒,一时哑口无言的酒天童子惊慌地站了起来。 「糟……糟了……!」 他很后悔自己先前太小看这次的状况,因为蛟刘的右手握著一张正在逐渐转变成黑色的「契约文件」。 面对过去夺走义兄弟生命的「护法神十二天」成员,当然不可能控制得住自己。明明酒天童子应该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这种冲动,他这次却判断错误。 事到如今,即使必须使用强硬手段也一定要阻止蛟刘的暴行。就在酒天童子下定决心的这一瞬间── 眼前的空间突然出现裂痕,一头甩成扇状的银发反射出闪闪光芒。 「这两个──超级大蠢货!」 「呜──!」 「白……白夜王!」 大吃一惊的两人原本打算应战,却还是慢了一步。 「万圣节女王」施展的空间跳跃在时间上不会有任何延迟,根本无法察觉前兆。 银发的白夜王介入蛟刘与怖军之间,不由分说地出拳把两人打飞出去。就算是著名的英杰和魔王,毫无防备地遭到星灵突袭还是会因此倒地不起。 两人都被打向紫烟的另一端并重重撞上墙壁,最后一起失去意识。 * ──这场冲突结束后过了一个小时。 「蠢货!你们这两个黄口小儿不懂什么叫做正确的时间和地点吗!」 这段让精灵列车都随之震动的怒吼让乖乖跪坐著的两人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紫烟另一边的观众们也泄气般地安静下来,整间休息室充满异样的气氛。 毕竟素来不会因为区区小事而真正动怒的那个白夜王正在大发雷霆,连一身神气都因此向外迸散。其他观众尽管身为修罗神佛,倒也不想惹火第一次太阳主权战争的霸者。 至于被喝令跪坐的蛟刘和怖军当然无法违抗白夜王,只能一脸不满地互相瞪著对方。 或许是怒吼一阵感到累了,白夜王垂下肩膀看向两人。 「唉……你们一个是身为箱庭秩序顶点的『护法神十二天』,一个是负责守护箱庭的『阶层支配者』,这样的人物居然在精灵列车的休息室里大打出手,想也知道会导致魔王们小看护法势力已经减弱并再度作乱。你们该不会幼稚到无法理解这一点吧?」 「「可是这家伙!」」 「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两个浑小子!」 白夜王一声怒斥,空间出现了裂痕。 如此怒不可遏的白夜王真的极为少见。 实在看不下去的酒天童子开口介入双方之间。 「好了好了,白夜王你别气成这样。他们两人已经反省,而且想必你也听闻过蛟刘的工作表现。只要让他先冷静下来,肯定能确实执行身为守护者的职务。」 「……唔。」 「还有那边的小子,我明白你心中的愤怒,但我们兄弟内心也有无法完全平复的伤痕。既然现在已经知道你是『护法神十二天』之一,要他低头恐怕是件难事,所以这次希望你能接受我代为赔罪。」 看到酒天童子低头致歉,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对于义兄弟的冒犯,实在过意不去。在我酒天童子的旗帜之下,不会让类似的侮辱行为再度发生。」 「等……等一下,大哥!」 「怎么能对十二天示弱!」 「你们两个都给我自制一点!到底知不知道你们的大哥是为了谁这样做!」 白夜王再度怒喝,训斥激动的两人闭上嘴巴。 怖军摸不清楚酒天童子的意图,以充满怀疑的表情回瞪对方。 「……我搞不懂,为什么你要道歉?不对,应该说为什么你有办法对我低头?十二天和我们家头子不是你们义兄弟的仇人吗?」 「当然是那样没错,但是我也可以理解你的愤怒。因为我会回想起以前发生七天战争那时的状况,所以这次无论如何都无法打心底感到忿忿不平。」 听到这句话,众人都倒吸了一口气。爆发七天战争的理由,是起因于他们想要救出一名半星灵。 当时蓝星的半星灵之一──「齐天大圣」孙悟空即将受制于天帝的奸计并因此丧命,促使试图拯救义兄弟的七天下定决心堕为魔王。 为了证明齐天大圣的存在或许是「罪」却绝非是「恶」,六名妖王赌上了自身的性命。 「风天怖军,这次的你同样也是为了兄弟的名誉才出手攻击。如果我否定你的愤怒,就等于否定了自己过去的愤怒。虽说双方都对彼此抱有遗恨,但内心灵魂最珍重的事物应该相同……是这样吧?」 「──……」 「所以,我愿意再度向你赔罪……你是否可以接受我的致歉并收手?」 酒天童子又一次缓缓低头打算赔个不是。 然而怖军却伸出双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不,让身为渡世王的你道歉两次未免太说不过去,下一个该有所表示的人是我才对──很抱歉这边先动了手,蛟魔王。」 转身面对蛟刘之后,怖军也开口谢罪。 如此一来,蛟刘和迦陵都无法继续反驳。 要是不接受道歉,不但会让酒天童子没面子,甚至连七天战争的正当性也会遭受质疑。 蛟刘只能咬著牙点了点头,怖军见状后立刻起身。 「那么打扰了,七天的各位。晚点我会差人送来一些东西作为陪礼,还会特别针对酒天童子提供最上等的好酒。」 「嘎哈哈!听起来真不错!不枉我出面道这个歉!」 听到这爽快的笑声,怖军也露出笑容。看样子这种笑容才是怖军这位英杰原本的表情。 等到他离开之后,白夜王叹著气看向酒天童子。 「嗯……这次让你费心了,酒天童子。北区的守护者果然不同凡响。」 「不不,最近我把所有事情全丢给女儿们处理。而且该道谢的人是我,要是再晚一步,恐怕会发展成无可挽回的事态。」 酒天童子和白夜王同时把视线放到蛟刘身上。 蛟刘尴尬地把脸转开。 因为怒气攻心的他只差一点就会使用黑色的「契约文件」──「主办者权限」。 一旦再度成为魔王,想必无法避免遭受处罚。 这时迦陵挺身挡在蛟刘前面,就像是要为他辩护。 「请等一下,大哥、白夜王。如果你们打算惩罚二哥在盛怒之下做出的行为,我可没办法默不作声。更何况应该是那个没礼貌的家伙先下手危害二哥。」 「我知道。可是这里毕竟还有其他观众在场,不能没有任何处置直接放他一马。」 白夜王也点头同意酒天童子的发言。 「你放心,迦陵。我正好想找个人手帮忙,所以打算委托蛟刘担任第二战的向导(navigator)。这样可以吧,蛟刘?」 「是。我让大哥丢了面子,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蛟刘搔著后脑,安分接受白夜王的安排。 好,总算尘埃落定……白夜王打开扇子,愉快地大笑几声。 「那么说教时间也到此结束!主权战争的第二战会在有点广大的地方进行,眼下正需要人手来帮忙!」 「广大的地方?意思是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向导吗?」 「没错!第一战时只有赫拉克勒斯一个负责这方面,不过第二战中我委托了许多组织帮忙引路!因为举办地点是我至今都不曾产生兴趣的土地,相关人脉自是不足,我也为此很是困扰!」 听到这些话,蛟刘等人满心不解地歪著头看向彼此。 白夜王在诸神的箱庭中可以算是最老资格的存在之一,连这样的她都没有兴趣的大地──究竟是什么地方? 「总觉得有不妙的预感……所以说第二战到底预定使用哪里作为舞台?」 「嗯!答案肯定会让你们大吃一惊!第二战的舞台其实是──」 * ──哦?杀人种之王发出感到意外的声音。 看样子对她来说,第二战的舞台似乎是个出乎意料的地点。 然而被困在阿周那体内的杀人种之王还无法做出任何行动。除非她占用阿周那或黑天的身体,否则顶多只能像这样观察外界。 倘若在这种状态下展开行动,神王因陀罗率领的护法神十二天想必不会束手旁观。以杀人种之王目前的实力,和天军正面冲突根本是不智之举。把力量借给黑天,让自己继续保住一命已经是尽力而为了。 除非能藉由什么契机获得自由之身,当然又另当别论── 「自由吗……也对,只要能重获自由,可以利用的棋子看来已经齐备。例如那群结拜兄弟,在复活之后把他们拿来摆布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杀人种之王在内心发誓,要是自己真能重获自由,届时……会让世人好好见识王冠种的威势。 但是不管怎么样,第一战是那个「盖亚么子」堤丰的舞台。如果那个人是真心想对现今的箱庭提出异议,那么暂时静观就是作为前辈应尽的义务。现在就先来看看他能有多少本领吧。 万一「盖亚么子」失手搞砸── 那个时候,才是轮到她这个杀人种之王上场的时机。 在那一刻到来之前,杀人种之王决定抱著期待暂时沉眠。 终章 ──精灵列车,追忆厅。 很难得的──真的很难得的,白夜王正在眺望星空。 观察天象并藉此预测命运的行为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毕竟白夜王身为星灵的高阶种,星空就等于自身的镜子。 因此白夜王就算观测天象,也不可能解读出正确的命运。 今晚之所以远眺星空,是因为她正遥想著远方的另一个世界──在外界举行的主权战争。 (……太阳主权战争的第二战即将开始。根据第二战的结果,或许必须重新审视箱庭与外界的关系。) 长年以来,箱庭与外界都作为对方的相互观测者并彼此补足至今。 白夜王从箱庭建立都市之初就一直旁观这种联系,但是这种不讲理的关系却多次让她感到愤怒。 人类的灭亡与箱庭的灭亡。 外界与箱庭既是相互观测者又是命运共同体,能够切断双方关系的方法恐怕只有一个。 (那是开始举办主权战争的现在才有可能办到的手段。帝释天和女王等人想必会表示反对,可是我已经不愿意再看到箱庭被人类这种脆弱种族拖累的情况。) 对于白夜王来说,在箱庭里安居乐业的人类是值得疼爱的庇护对象。 然而她并不认为自己另有义务保护生活在箱庭之外的人类。这种想法出自于白夜王的内心,从她试图永远封印魔王阿吉达卡哈那时起,直到现在都不曾改变。 只要心爱的世界能够平安顺利地持续下去,白夜王并不在乎自身究竟会有何种下场。问题是箱庭与外界的关系并非只凭白夜王一个人的力量就能改变。 (最重要的不是人类的存续,而是相互观测者必须存续。既然如此,尚有可用的手段。我的愿望是要让箱庭成为永恒的都市,一旦错过这个机会,实现愿望的可能性恐怕会消失。) 过去以魔王身分四处逞威时,白夜王不顾其他箱庭居民的想法,独断地推动一切。这次的状况却不一样。 正因为每个人都对两个世界的关系感到不安,身为星灵高阶种的白夜王才必须实际行动。 (十六夜、飞鸟、耀,你们要知道处处都是敌人。包括「杀人种之王」、「盖亚么子」率领的「yggdrasill」,以及暗中阴谋不轨的「ouroboros」。至于一直躲在水面下活动的「avatāra」,我甚至还无法完全掌握他们行动的理由。要是你们终究没能克服所有障碍,或许我还是会选择一口气改变外界与箱庭关系的道路。) 身为上届优胜者的白夜王并没有直接参加主权战争,但是麾下仍有接受她以出资者身分给予支援的共同体。 如果最后是那个共同体夺得胜利,白夜王将会毫不留情地为箱庭与外界带来变革。 「──审判之日已经一步步靠近。最新的英杰们,赌上一切往前冲刺吧。」 白夜王的银白长发开始一点点染上黑色。 她身为「不沉太阳的化身」,发色却逐渐转化为漆黑。 当十六夜等人明白这现象到底代表什么意义时──才是他们理解太阳主权战争真正意义的时候。 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