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佐伯同学同住一个屋檐下 I'll have Sherbet!》 第一章「这下子有意思了」她说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linpop 录入:kid 1 三月下旬,春天脚步将近。 从这个新年度起,我即将升上高中二年级,从今天起就要一个人外宿了。 虽然我拚命念书,战胜升学考试,考上了现在就读的知名私立学校水之森高中,然而跨县市通学的距离,使得搭电车就要花上将近两个半小时。这样实在占用太多日常时间了,因此我说服了双亲,说想在学校附近租屋外宿。 尽管花了一点时间,但总算说动了爸妈,得以迎接今天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学园都市──这是这座城市的通称。 以名称相同的车站为中心,此地有著为数可观的中小学以及高中、大学、专门学校。而且都市本身设计似乎也很重视市容,马路宽阔,人行道宽敞好走,还有行道树点缀增色,造就了一座美丽的城市。只是地方略嫌偏僻,不免有点勉强辟建而成的印象。 我骑著速克达来到了这座城市。 当然路途很远,也花了点时间。但我觉得与其让爱车放在老家积灰尘,倒不如放在身边当交通工具使用。 我即将入住的公寓是两层建筑,采用时尚的白墙设计。这里的二楼就是我的住处。 我来的时候,搬家公司的货车已经到了。 仔细一看,不只我请的公司,还停有其他业者的货车。看来无巧不成书,同一天有其他人要搬进这间公寓。 「今天就再麻烦各位了。」 我把速克达停好,脱下半罩安全帽后再跟搬家公司的人打招呼。 「啊,不,是不麻烦……」 然而一个像是搬家公司负责人的男性,回答我的语气却显得有点迟疑。 「可是有别人先到耶。」 「好像是呢。」 我望向另一家公司的货车。 「不是,我是说那个先到的人,就是要搬进小哥你那间耶。」 「啊?」 我重新抬头望向公寓。另一间搬家公司似乎正把箱子勤奋地搬进我预定入住的屋子。 「请、请等我一下!」 我马上跑了过去。 我跑上公寓的楼梯,途中与身穿公司商标工作服的男性擦身而过。 上了二楼,我冲进两扇门当中敞开的那一扇。搬家公司正在把箱子搬进这间屋子,而这里从今天开始,本来应该要成为我的新家。 「不好意思──」 我一边叫人,一边踏进玄关。 这时,只见眼前有个让人惊为天人的漂亮女生。 说是美少女绝对不为过,年纪应该跟我差不多。她身穿充满春天气息的亮色连身裙,一头长发是明亮的茶色,但不是清一色棕色,仔细看看,会发现带有绝妙的浓淡变化。 她站在客厅,指示著业者该将搬进来的箱子放在什么地方,随后才注意到我,而转过头来。 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黑眼珠。 「哪位?」 还有清澈的嗓音。 她偏著头,反过来简短地问我。 「呃,抱歉,你是?」 我虽被她的容貌夺去目光,但总算是提出了问题。 「我叫佐伯贵理华(saeki kirika),今天搬来这里。你是邻居吗?」 「不是,我也是刚搬来这里。」 「这里?」 「对,这里,就是这间屋子。」 我们沉默地看著对方的脸一阵子。我有种强烈的预感,觉得事情的发展会很令我头痛。 最后,她──佐伯同学先开了口: 「不可能呀,我有先来看房子才决定的。」 「我也是。」 我事先来看过的确实是这间没错。 「我知道了,跟房仲确认一下吧。」 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 十几分钟后,果不其然,我们在客厅抱头苦思。 向房仲一问之下,似乎是公司疏失,不慎跟我还有佐伯同学重复签约了……怎么会弄出这种差错?好吧,我看问了也是白问。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现在正在商量这个问题。 手边摆著从附近自动贩卖机买来的罐装咖啡。尽管不爱喝罐装咖啡,但我想这种时候选这种饮料不会出错,便买回来了。心情是平静了点。 我们请两间搬家公司都暂时在外头稍候。 客厅里几乎什么都还没放,冰箱或微波炉之类的已经有几个搬进了餐厅,但目前都暂时停摆。在空无一物的客厅中,我靠在隔著阳台的落地窗旁,佐伯同学则坐在一个纸箱上。 「吶,你叫什么名字?」 佐伯同学这么问我。这才想起我还没自我介绍。 「我叫弓月恭嗣(yumiduki yukitsugu)。」 「『yu』与『ki』各两个,还有『tsu』与『du』啊。这名字真有趣。」 「你也是有两个『ki』相连呢。」 「对呀,在美国大家都叫我kiki。」 美国?她待过美国吗? 听佐伯同学刚才简单的自我介绍,她说她从这个春天起念高中一年级。我比她大一岁。 「这下子该怎么办呢……」 眼下的问题是,我们必须讨论谁可以住进这间屋子。房仲表示希望我们当事人自己决定,当然因为是他们的疏失,不能住下来的那个人,他们说会负责找到别间屋子。 「佐伯同学,你能先回家住吗?」 「我想有点没办法喔。」 以此为开端,她讲起了自己的身世背景。 听她表示,她是归国子女,不久前还住在美国。最近父亲结束了在美国的工作,即将回到日本来──但要等到今年夏天,于是佐伯同学的双亲决定让她先一步回国。的确,与其在不上不下的时期回国插班,不如现在回来当成一个新开始。 当然,她家在搬到美国之前也有房子,听说等父亲海外出差结束,一家人就会搬回去住。但要我把她赶回没有家人在的房子,心里实在也有点过意不去。 「弓月同学呢?」 「我……」 坦白讲,我不想放弃好不容易抓住的外宿机会。 而且除此之外,虽然房仲说会帮忙找其他房子,但我一点也不抱希望。这里是学园都市,想必很多学生从这个春天开始独自外宿,我不认为在这个时期还能找到条件不错的房子。像我事先就料到这一点,很早就开始找房子了。 况且── (真要说起来,学校远只是藉口,我应该只是不想待在那个家里吧……) 我眼睛望向半空,客观分析自己的心态,到现在才觉得自己是这么想。 「哎,跟你大同小异。」 这让我忍不住自嘲了一下。 这时,我发现佐伯同学的视线一直盯著我看。 「怎么了吗?」 「没有,没什么……啊,不过,我想到一个好主意了!」 她一双大眼睛忽然闪闪发亮,叫了起来: 「tshare!」 「啊?」 「在日本是不是该说分租?」 我终于弄懂她想说什么了。 「请等一下。」 「不,不等。因为我说得没错呀,我跟弓月同学都不想让出这间屋子。既然如此,结论就只有一个喽。」 佐伯同学像小跳跃般轻快地站起来。 「房间也正好有两间,我们一人用一间,客厅这里还有厨房当成共同空间。你看,是不是个好点子?」 我也觉得这样能一次解决各种问题,的确是个好主意,但前提是必须将随之而来的伦理道德问题撇一边。 「这下子有意思了。」 「……」 我想她不会把我提的问题听进去吧。 真是不拘小节。 实在太过不拘小节了,难道住在美国那种幅员广大的国家,心灵也会变得大而化之吗? 就这样,我们确定要分租一间屋子了。 2 之后全是佐伯同学一人独揽大局。 她开始变得莫名有朝气,比较了自己与我的搬家物品,一件一件决定好哪些东西要放在共同空间。 我们各自带来的东西,从冰箱与微波炉等家电到桌子等家具,当然很多重复的。我们比较了这些物品,选了好的留下来用。只不过我带来的尽是些便宜货,基本上都是她带来的东西比我高档。我这边的东西受到采用的,大概只有精心选购的咖啡机吧,其他全寄回家了。 结果直到傍晚,我们才把厨房与客厅这两个共同空间整理好。因为佐伯同学一下是「角度不好」,一下又是「不喜欢这个间隔」,对家具的摆放位置计较到了神经质的地步。换成我一个人来弄,一定老早就弄好了。 不过可能也多亏如此,室内的气氛布置得舒适自在。女生就是这点厉害。 这些工作结束后,我进到自己的房间。 然后,我一阵愕然。 只见房间里满是开都没开的纸箱。我只顾著整理客厅,都没处理私人物品。 「接下来进入第二回合啊……」 就算没打算要全部整理好,但至少今天之内要弄到有地方睡觉才行。 「不过,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我坐在地板上,靠著纸箱伸直双腿,深深叹了口气。我把头倒在箱子上仰望天花板,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 今天开始新生活,是值得纪念的日子。 可是,房仲却出了重复签约的疏失。 然后分租的提议从天而降。 而且室友还是个颜值超高的美少女。 「美少女啊……」 这玩笑可开大了,饶了我吧。我再度心情黯淡地叹一口气。 就在这时,有人来敲了门。 「来了。」 我先做了个回应,然后从地板上站起来。 还来不及自己开门,房门就先被人打开了。从门口探出头来的,当然是佐伯贵理华。 「弓月同学,你在休息吗?」 「实在有点累了。」 「那么,要不要出去走走当休息?」 佐伯同学两眼因期待而闪闪发亮,并如此提议。 「而且总得吃点东西嘛。」 「嗯,对耶,这么说来没吃午餐。」 我们从上午就什么也没吃,一直忙著整理。在重新体认到这点的瞬间,肚子就忽然饿了起来,人体真是奥妙。 「那我们走吧。」 「好耶~~就麻烦你带路喽!」 她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 我们立刻离开仓库般的房间,穿过布置整齐的客厅走到外面,两人一起走下公寓的楼梯。 我跟她决定先前往学园都市的车站,因为佐伯同学想挑的东西,在站前的购物中心几乎都买得到。虽然她还说想逛逛电器行,但这附近的电器行就只有开在郊外的家电量贩店,跟车站完全反方向,所以决定改天再去。 §§§ 到了站前的购物中心,我们首先进了餐厅。 时间是下午五点。 以晚餐来说早了点,但我们没吃午餐,这样刚好。 我们各自点了餐点,然后轮流去饮料吧拿饮料。我拿了冰咖啡,佐伯同学则是拿了哈密瓜苏打。 她高举玻璃杯。 「那么,今天真是辛苦了~~」 「辛苦了。」 我们玻璃杯互碰一下乾杯。 喝了饮料润润喉之后,我开口说道: 「不过话说回来,真没想到会忽然分租一间房子呢。」 「啊。」 佐伯同学好像吃了一惊,睁大双眼,用手掌遮住自己的嘴。 「对不起,你是不是不太愿意?对耶,我好像没跟你好好商量就决定了。」 「……」 现在才说这个? 「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总不能再反悔吧,我已经死心了。」 况且照她的说法,到了夏天她的父母亲就会回国了,所以大有可能只是暂时同住。 「比起我,你应该问题更大吧。跟一个今天刚认识的男生分租房子,没关系吗?」 「嗯~~我是觉得弓月同学的话好像不要紧。」 「有根据吗?」 「直觉。」 「……」 该高兴她信任我,还是该气她小看我?我也只能苦笑了。 「佐伯同学,你春假有什么计画吗?」 「没什么特别计画,四月二日的新生入学典礼应该是第一项活动吧?」 一般大概就是这样吧,这附近学校的新生入学典礼大多都是在四月二日举办,这是学园都市相关人士的基本常识。 忽然间,我发现我不知道眼前的女生从四月开始要念哪所高中。 光是以公寓为中心,推算徒步可及的距离,就能举出好几所学校了,要是再把要从车站转搭公车的区域也算进去,市内所有学校都有可能。 说不定是知名的贵族女校茜台高中,也可能是看护专门学校。 「啊,对了。」 佐伯同学打断我的思绪,好像想起了什么般叫出声来。 「如果可以,我是希望弓月同学能带我在这附近走走。」 「……」 「不行吗?」 她微微偏著头问道,真可爱的小动作。 「哎,这点小事我想没问题。」 虽然我也不算本地人,但毕竟在这里念书念了一年,比起佐伯同学,我对学园都市算是熟的了,带她到处走走或许可以说是我的职责。况且我也有些地方还没去过,趁这次放假到处走走看看也不错。 这时点的餐点送来了,我们开始吃起隔了半天的正餐。 §§§ 吃完饭后,我们稍微逛了一下购物中心,顺道去一趟超市,接著踏上归途。 回家后进入第二回合,我开始整理自己那间还没著手收拾的房间。 我以为带来的东西已经尽量精简,但拆箱仍然花了不少时间,好像永远没有弄完的时候。 到了深夜,跟傍晚一样有人来敲门。 「请进。」 我由于手边在忙离不开,就一边做事一边回答。 接著开门声传来。 「弓月同学,洗澡水烧好喽。」 佐伯同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先请吧,我想再整理一下。」 「那我就先洗了……不可以偷看喔。」 「我才不会偷看。」 「唔,好冷淡的反应,不好玩。」 看来我没能满足佐伯同学的期待,她的语气流露出若干不满。 「要是这点小事就动摇,今后可是更有得烦了。」 特别是佐伯贵理华这个女生,我总觉得她有点与众不同,还是小心为上。 我就此继续整理,但背后的气息始终没有消失。佐伯同学好像还站在房门口,我便向她问道: 「怎么了吗?」 「要不要一起洗?」 「!」 听到这句话,我实在无法保持平常心了。我差点绊倒,一头栽进纸箱里。 「今后我们要住在一起,我觉得加深情谊是很重要的──既然如此,洗澡刚好是个契机不是吗?你应该也有学校泳装吧?」 「你、你在说什么……」 认真的吗?我回头一看,她看著吓呆的我,得意洋洋地贼笑,看来她又在开我玩笑了。 我叹了一口气,然后指著浴室的方向。 「……别说傻话了,快去洗吧。」 「好~~」 佐伯同学一溜烟就跑掉了。 估算错了,看来我得更加提防她的言行举止……真是的,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难道她不觉得我大有可能动她歪脑筋吗? 我努力将刚才的对话赶出脑海,继续忙我整顿的工作。 §§§ 话说弄来弄去,差不多过了一小时,我走出房间看看,却没在客厅看到佐伯同学。我眼睛望向她房间的门,里头应该没人在。这样想来,很可能还在洗澡,洗得真久啊。不过女生大概都这样吧,妹妹也是如此。 客厅有电视与茶几,以及两张和室椅。我的比较阳春,只有调节角度的功能。佐伯同学的还附有扶手与旋转功能等等,很是高档。 我在自己的和室椅上坐下。 伸直腿,并将双手在腹部交叠,也没开电视。在寂静中,我呼出一大口气。 我想喝咖啡了。但这时间有点尴尬,今天之内大概喝不完。要煮出香醇的咖啡,煮的量必须够多,但剩下了摆到隔天风味又会变差。现在就先忍耐一下吧。 没过多久,背后传来客厅门打开的声音。 「啊,对不起,弓月同学,你是不是等很久了?」 「不会,没有很久,我刚刚还在整理房间。」 我维持原本姿势回答。 「这样呀,那就好。」 佐伯同学的声音与轻快脚步声重叠,好像要走去房间。就在她离去的身影映入我视野角落时…… 「什……!」 我差点连人带椅往后翻倒。 她身上只裹著浴巾,其他一丝不挂。 「你怎么只穿这样啊!」 「对、对不起啦~~」 佐伯同学躲到自己房间的门后,只露出脸来道歉。一头湿发,还有微露的肩膀与锁骨,都展现出性感娇媚。 「之前跟家人住时习惯了……明天开始我会记得带衣服去浴室的。」 说完,房门应声关起。 「……」 我本身个性不太容易慌张,今天却被她弄得惊吓连连。看来跟她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得有意识地提升心灵的坚强度才行。我重新体会到这点。 3 忙碌地整顿新环境,三月就这么过去了,时节已经进入四月。 就在某一天早晨。 「弓月同学,good morning!」 佐伯同学朝气十足的声音,唤醒了还在被窝里的我。自从开始住在一起,佐伯同学像这样叫我起床,几乎就快成为每天的例行公事。 我花了点时间睁开眼皮,她的脸就近在眼前。她双手放在我的头部左右,凑过来俯视著我。这也是常态,她有时面露笑容,有时神情严肃,每天都不一样。 而今天,她的表情是灿烂的笑容。 我虽然好奇她面带笑容的理由,但现在有件事更让我在意。 「佐伯同学,现在几点?」 如果我的时间感正确,现在应该比她平常叫醒我的时间早很多。 「快八点?」 「果然……太早了吧,为什么这么早起床?」 「因为今天是新生入学典礼呀。」 啊,原来如此。这么一说我才想到,今天是四月二日。换句话说,今天学园都市几乎所有学校都在举行新生入学典礼,她的学校也不例外。 「路上小心,我要再睡一下。」 但这跟我无关。我翻个身背对她,以态度表明这点。 「你不想看我穿制服的样子吗?」 「等到学校正式开始上课,随时都能看得到。」 相较之下,只有现在放假的时候才能赖床。 「唔~~……算了,本来想第一个给弓月同学看的说!」 佐伯同学气呼呼地说完,就踏出好大的脚步声离开房间。 我再度睁大闭起的眼睛,撑起上半身看看房门口,关起的房门代表佐伯同学已经走了。 刚才是不是应该好歹看一下……? 第一次穿起制服,平常应该会秀给家人看,但佐伯同学办不到。我只要代替她的家人看一眼,说声「很好看」,她就能放心去上学了,然而我却…… 听著远处大门关起的微小声音,我稍稍反省了一下。 可能因为内疚,我无法睡回笼觉,马上就起床了。 早餐佐伯同学帮我准备好了,只要再烤片吐司,煮个咖啡就能开动。还是老样子,她总是面面俱到。 起初,佐伯同学称呼客厅与厨房为共同空间。然而实际开始生活后,我们不像一般分租的房客那样自己各自打理三餐,家事之类都是一起分担。而且猜拳决定分担的家事时,佐伯同学连续猜赢,把煮饭、洗衣还有打扫都抢去做了。 至于我的职责,顶多就只有打扫自己房间,以及陪她买东西。 煮饭是佐伯同学的工作。 不过,今天的午餐就由我来煮,等她回家吧。 我一边想,一边啜饮刚煮好的咖啡。 §§§ 快到中午时,我在自己的房间整理一年级时使用的课本,佐伯同学就回来了。 「我回来了~~」 「嗯,你回来啦。」 我从房间里应了一声。 大致整理好摊开的课本,来到客厅,正好看到她关上房门。 结果,我没能看到她穿制服的模样。 她不是说想秀给我看吗?还是说她还在为我早上的态度生气? 然而过了一会儿,她就从房间里走出来…… 「啊~~好累喔~~」 她若无其事地这么说,至少看起来没有一丝愠色。 坐在和室椅上的我,抬头看看佐伯同学。 她已经换上了便服,是短裤搭配帽t。像这样重新打量一遍,会发现她的双腿意外地修长。以高一生而言,身材还满傲人的。 「累了?新生入学典礼不就是坐著听致词吗?」 「哎,一般来说是这样啦~~」 一般来说?难道她的学校不一样吗?至少我就读的水之森高中,新生入学典礼就只是坐著听致词,无聊得很。 无意间,我发现她的头发上有片白色的东西。 「佐伯同学,你头上有东西。」 「嗯?在哪里?」 佐伯同学把手放在头顶上。 「在更左边。不是那边,是另一边。」 我口头做指示,她照著拨拨头发,又拉扯了一下,但就是弄不掉。 「弓月同学,帮我拿。」 结果佐伯同学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把头一下子伸向我。发丝晃动了一下,散发出淡雅的甜香。 我帮她拿掉黏在头上的白色物体。 「是樱花瓣。」 「啊,真的耶。都换了衣服,竟然还没掉。」 「它还真喜欢你呢。」 一片淡粉红色的花瓣。 学园都市樱花很多,到了入学季百花齐放,整座城市一片祝福的氛围。我去年的这个时期,也是走过盛开的樱花树下去参加新生入学典礼。 我把拿下来的樱花瓣放在佐伯同学的掌心。 「因为佐伯同学的头发很美。」 「嗯,大家都这么说。」 不知道是漂发还是镀膜染,佐伯同学的头发呈现漂亮的棕色。而且发丝带有绝妙的浓淡变化,会随著光源亮度呈现不同风采,百看不腻。 「其实我这头褐发是天生的。」 「哦。」 那还真神秘。 「漂亮吗?」 佐伯同学问我。 「很漂亮。」 「这样呀。」 她害羞地笑了。 「好,这个留下来。」 她握紧来到我们家的樱花瓣,站了起来。 「留下这种东西要做什么?」 「我高兴!」 「你小时候一定常收集些松果或橡树果吧?」 她一定是爱收集些莫名其妙小玩意儿的类型。 「我、高、兴!」 但她有点恼羞成怒地这么大声说道,就回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说真的,留下那种东西能干嘛啊……? §§§ 又过了将近一星期,开学典礼的日子终于到来。 感觉好像很期待新学年的开始,又好像想多享受点放假的怠惰生活,心情真是复杂。 无论如何,今天开始我就是高二学生了。 我穿起放假期间送洗的制服,来到客厅。 比我稍慢一点,佐伯同学也从自己的房间现身…… 「「啊……」」 然后,我们同时短促地叫了一声。 她穿著西装外套搭配红色格子裙,裙襬下伸出的双腿包覆著黑色丝袜。 我看过这件制服。 之前天天看到。 今后也会天天看到。 错不了,这就是私立水之森高中的制服。 「啊,原来弓月同学跟我是同一所学校啊。」 「好像是呢……」 佐伯同学露出苦笑。 至于我,表情肯定在不知不觉间变得阴沉了。 第二章「我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她说 1 上学期的第一天,开学典礼当日。 我跟佐伯同学发现彼此其实念同一所学校,但总之先一起出了家门。 两人各带一把家里钥匙,今天由我锁门。 锁好之后,我们走下公寓的楼梯。我跟在佐伯同学后面,边走边俯视她的背影。公寓的楼梯确实不算宽,但还不至于不能两人并肩而行。即使如此我仍是走在她后头,大概只是因为脚步沉重吧。与我正好相反,佐伯同学脚步轻盈,小跳步地走下楼梯。 来到公寓外,我的脚步顿时停止……还是算了。 佐伯同学回头看我。 「弓月同学,你不走吗?」 「你真的打算跟我一起上学?」 我像是确认般这么问。 「嗯,因为都是去同一个地方啊,特地各走各的才奇怪吧?」 说得对极了。 但有些情况不允许人点头称是。 「抱歉,接下来请你一个人走,我也会自己去学校。」 「咦~~什么意思啊──啊,弓月同学,你该不会是不好意思跟女生一起上学吧?」 「请你自行想像。」 佐伯同学不怀好意地笑著,我便经过她身边,一个人快步往前走。 「咦,等一下,你这样太冷淡了吧?」 她急忙随后追来,我就加快脚步以免被她追上。 「我本来就不是个温柔的人。」 「才没有那种事!」 「……」 讲得好像你很懂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以为我跟佐伯同学不同校。但如果我们念同一所,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你还是别跟我走太近比较好。」 「告诉我,理由是什么?」 佐伯同学硬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因为这样比较好。」 「我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佐伯同学不高兴地说,声音听起来比一开始远了点。 我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她一瞬间身体震了一下,也原地站住。果不其然,距离稍稍拉远了一点。 「我再说一次,请你不要跟我走太近。」 我像提出最后通牒般告诉佐伯同学,然后不等她回答,也不看她做何反应,转身就走。 §§§ 私立水之森高中。 这是闻名全国的私立高中,每年都有几名学生考上名声响亮的国立或私立大学,称得上是明星学校。 去年我考上了这所学校,课业方面都跟得上,没什么问题。但在其他方面,却耗费了不少心力。主要是通学问题,以及另一件事情。通学方面从今年春天起已经迎刃而解,但取而代之的是,我感觉似乎面临了另一个棘手问题。 校门渐渐进入视野,校园里的嘈杂声一路传到我耳里。一进校门没多久,就有人发放分班名单,大家大概是看了名单,为了跟谁同班又跟谁分开,而感到高兴或烦恼吧。 我走进校门时,也立刻拿到了那张单子。 在水之森升上二年级,就会被分为文科或理科。我选了理科。理科的班级很少,全部八个班级中只有三班是理科,我好像被分到二年一班。 「我看看,同班的有……」 「弓月同学。」 我正在看班级列表时,有人叫了我的名字──抬起头一看,只见一个看似个性懦弱,戴眼镜的男学生站在那里。 「矢神。」 矢神比吕。 去年跟我是同班同学。 「我们今年也同班呢。」 「好像是呢。」 刚才我在找自己的名字时,已经看到他的名字也在同一处,看来今年仍然是同班同学。 「还有我喔。」 接著靠过来的是泷泽。 他五官端正的脸上,浮现直爽的酷酷笑容。 「之前班上还跟我们同班的,男生好像就只有我们了。」 选理科的学生本来就少,再分散到三个班级,或许势必如此。 「女生有雀同学,还有──」 「矢神。」 矢神说到一半,泷泽规劝似的打断了他。 「啊,抱、抱歉……」 矢神道了歉,摘下眼镜擦擦,像在掩饰窘态。 「泷泽,不用顾虑我没关系,矢神也是,那件事已经结束了。」 矢神才讲到一半,泷泽便出声阻止即将脱口说出的名字。 ──宝龙美优姬。 那是夺去所有人目光的美貌女学生之名,对去年的我而言,也是具有特别意义的名字。 「好了,我们快点进教室吧。」 我催促两人,走向鞋柜区。 §§§ 新学期的第一天,只有开学典礼与长时间班会。 这两件事也没发生什么状况,圆满结束,我在将近十二点回到家中,佐伯同学好像还没回来。 我先到自己的房间换好衣服,然后在厨房设定好咖啡机,不用十五分钟就可以煮好。接著到客厅的和室椅坐下。 这时,佐伯同学刚好回来了。 「我回来了~~」 「你回来啦。」 她穿过客厅,走到自己房间的门前时,用一种还气在心里,闷闷不乐的目光瞪我,然后才走进房间。 「……」 伤脑筋。 佐伯同学再度现身时,已经换上了迷你裙便服。她粗鲁地一屁股坐进自己的和室椅,发出轻轻的「砰」一声。 状况停滞了片刻。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鼓著脸颊,表情看起来好像在生气。不对,摆明了就是在生气。这样臭著一张脸,漂亮的脸蛋都糟蹋了。不过换个角度看,其实这样也满可爱的。 看著看著,她改为抱住双膝,使用和室椅的旋转功能开始转圈圈,就像小孩子闹起了别扭。 「佐伯同学。」 「……」 「穿短裙这样坐会看到喔。」 「我就要让你看。」 「……」 「……开玩笑的。」 然后她再度把脚放下来,定睛注视我。 「在学校遇到不开心的事了吗?」 「没有,在学校没有,但在去学校之前有。」 「……」 「吶,你应该……是有一番原因的吧?」 她上半身越过茶几问我。 「原因?」 「就早上那件事,弓月同学那时候好冷淡。」 被她一问,我先叹了口气。 「当然有。」 但我只这样说,就故意不再讲下去。 两人再度沉默。 「你不肯跟我说?」 「我不想讲。」 我斩钉截铁地断言。 那件事说了也没意思,听的人一定更无聊。 「总而言之,现在的我无法在学校或别人面前温柔对待女生。」 「对我也是?」 「对你也是。」 我要是这样做,最后弄了半天,不愉快的一定是她。 「唔~~」 佐伯同学又用一种有话想说的眼神注视我,看她这样,一定是不服气。我也不觉得那样解释能让她服气,那样等于什么都没说。 最后,佐伯同学好像是暂且放弃了,身体一倒靠到椅背上。 「……那现在在家里,应该可以吧?」 「可以什么?」 「……对我温柔一点。」 她闹别扭地说出这种话来……突然跟我这样说,害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对了,我这时才想起刚才设定了咖啡机。 「佐伯同学,你要喝咖啡吗?」 差不多快煮好了。 「我不要喝苦的。」 「那就调成咖啡欧蕾吧。」 面对她孩子气的要求,让我的表情不禁柔和了点。 我站起身来,去帮这个分租室友准备咖啡。 2 后来佐伯同学也安分了一段时间,或许是因为我在家里对待她的态度还算正常吧。 ──就在姑且维持平稳状态的一个早晨。 「good morning!弓月同学!」 早上总是有佐伯同学来叫我起床。 会不会觉得这算是神清气爽的早晨,可能要看各人。不过很意外的,我还满喜欢。 我睁开沉重的眼皮,一如往常,佐伯同学的脸就近在我眼前,她俯视著我。叫过我一声后,她似乎就一直等著我醒来。 「……早安,佐伯同学。」 「嗯,早。」 她面露笑容回答。 「早餐做好喽,快点过来。」 说完她就离开床边,心情大好地出了房间。好像听到我回答,她就放心了。然而很遗憾,今天的我比平常用上更多时间,才让意识完全清醒过来,大约花了十分钟左右。 然后我换好衣服来到客厅,看到穿著轻便短裤家居服,外面套上围裙的佐伯同学柳眉倒竖,叉开腿站著。 「太慢了(toote)!」 我逃离她的斥责声,跑去洗手间洗了脸。 看看镜子,我一脸没睡醒的样子。虽然我平常就是半睁著眼,一副没睡饱的脸,但平时好歹姿势还端正一点,现在却一脸无精打采。 为了消除困意,我再洗一次脸,然后回到客厅。 「好慢,你在干嘛呀?」 她立刻继续兴师问罪。 「昨天念书念得有点晚了,有影响。」 我边找藉口边在桌边坐下,早餐是和风料理,要给个名称的话,大概叫作烤鱼定食吧。 「好认真喔~~」 「因为我头脑不怎么好啊。佐伯同学,你呢?」 「我?你不知道我的学业能力?」 佐伯同学反过来问我。 「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啊,这样呀。哎,也不是没可能啦。」 我觉得我的回答理所当然,不知怎地,她的反应却显得很意外。不过后来她好像自己有了合理解释,没事似的开始吃起早餐。 接著到了上学时间。 「那我先走喽。」 佐伯同学穿著一身笔挺的水之森高中制服,先跟我说一声,然后走出客厅。 但她立刻又探出头来。 「啊,对了。如果在学校碰到弓月同学,我该怎么办?」 新学年的课程就要正式开始,像是到专用教室上课等等,有越来越多机会在校内走动。除此之外,一年当中还有安排全校性活动,或许是有可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碰到面。 「请你当作没看见我。」 这就是我的回答,问题是佐伯同学接不接受。 我跟佐伯贵理华这个女生认识还不到一个月,但从她的个性来看,我认为她很可能不接受。反而应该说真亏她能忍受我含混不清的言行与态度这么久,差不多是反扑的时候了。 「喔……」 果不其然,她毫不掩饰不满情绪,暧昧地应了一声就离开了客厅。这种态度真让我不安。 自从第一天以来,我们都刻意错开时间离开家里。这是我单方面的请求,大多是佐伯同学先去,我之后再走。 剩下我一个人,从咖啡机的保温壶将咖啡倒进马克杯,站著送到嘴边。 「……」 感觉实在对不起佐伯同学──这是我的真心话。 §§§ 当天午休。 我在教室跟矢神一起吃过便当(佐伯同学手作)之后,便独自前往学生餐厅,目的地是自动贩卖机区。 在自动贩卖机前,我碰到泷泽。 「泷泽,你也吃完饭了?」 「是啊。」 型男朋友简短地回答。 泷泽跟我不同,午餐是学餐派。他大概也是吃完饭了,来这里买饮料吧。 「我照惯例来买奶茶。」 我虽然在家是咖啡党,但在外面──尤其是买自动贩卖机时都选红茶。总觉得市售的咖啡不合我胃口,弄得这么挑嘴,看来太讲究也不见得是好事。 我马上转身背对泷泽,把硬币塞进投币口。 「你最近好像很开心啊。」 泷泽突然这样对我说。 「会吗?我自己没有感觉。」 「至少我看起来是这样。」 我听著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接著自取物孔拿出罐装奶茶。 「自从跟宝龙发生那件事,你情绪一直很低落,也不太说话。」 「泷泽。」 他说的最后一个字与我的话声重叠在一块。我回头看向泷泽。 「是我甩了她,我没有必要情绪低落吧,被甩的她倒还有可能。」 「有些类型的男生甩了女生,连自己也会受伤。」 说完,这次换泷泽站到自动贩卖机前。买的是罐装咖啡,跟平常同一个牌子。我一语不发地看著他买。 等他从取物孔拿出饮料罐,我才开口: 「我不是那一型。」 「这就难说了。附带一提,我认为不是你甩了她。」 「……」 情势显得于我不利。 我拉开饮料罐的拉环,润润喉。 「跟泷泽吵这种问题永远是我输,所以我决定以前的事就将它忘了。」 「我倒觉得你用这句话永远能赢我。」 泷泽半带苦笑地如此说完,喝起了咖啡。 「对了,弓月,你听说那个传说中的新生的事了吗?」 然后他好像不经意地想起一般,开启了新的话题,刚才那个话题似乎已经结束了。我很感谢他这种擅长收手的个性。 「新生?没有,我什么都没听说,有什么有趣的学生进来吗?」 「是啊,听说入学考试的成绩出类拔萃,而且在开学典礼上还代表全体新生朗诵致词。是女生,而且是个美少女。」 「那可真是……」 这世界真不可思议,像我这种平庸之人很多,但仔细找找,却也能找出不少多才多艺的人物。眼前的泷泽也是其中之一,不只相貌英俊,头脑又好。 「简直就像宝龙同学一样呢。」 「是啊。」 宝龙美优姬成绩很优秀,听说也担任过全体新生的代表。容貌更是无须赘言。 不过我这种称赞宝龙同学的回答,似乎让泷泽不怎么满意,他只简单带过,接著说: 「不只如此,听说还是个归国子女。」 「……」 真巧,我也认识一个这样的人……一个学年能有多少个归国子女? 「怎么了?」 「只是觉得泷泽还真喜欢这种话题。」 我找话掩饰,但说的也是事实。 泷泽长得帅,当然也常常受到女生爱慕,但他本身似乎对那方面兴趣缺缺。然而只要自己不是当事人,他又很爱聊那方面的话题,这才是他难搞的地方。 「我只是想帮你解解闷。」 「不用顾虑我没关系啊……那还有什么谣传呢?」 「还有,那个传说中的新生就在那里。」 这我实在没料想到。要是我刚好在喝奶茶,说不定已经喷出来了。 我眼睛望向泷泽用下巴指示的方向,然后,看见了那个身影。 出现在那里的人,肯定是佐伯同学。 她跟朋友面对面坐在桌旁,手上拿著大概是从自动贩卖机买来的铝箔包果汁,边喝边跟朋友有说有笑。 但她那副模样,跟我所知道的她有点出入。 此时的佐伯同学美丽亮眼,但感觉像个内敛文静的美少女。虽然也能一窥花样年华无法隐藏的快活个性,然而从她的举手投足与姿势,又能看出彷佛已经告别童稚的稳重大方。 我有半晌,被那美丽女孩夺去了目光。 原来如此,这样几个疑问就获得解答了。像是她结束新生入学典礼后莫名疲倦地回来,或是她为什么认为我知道她的学业能力。 不过话说回来,那边那个美少女,真的是我所知道的佐伯贵理华吗?她面带端庄微笑听朋友说话,而轮到自己说话时似乎发挥了点幽默,让对方笑逐颜开,跟我在家里看到的佐伯同学大有差别。 不久,她也注意到我了。她柔和地微笑,在胸前稍稍挥了挥手。 我看著她挥手,彷佛事不关己。 「你们认识?」 听到泷泽的声音,我才终于回过神来。 「怎么可能,她是对泷泽你挥手吧。」 「我看得出来对方是不是在看我,她肯定是在看你。」 「你多心了。」 说完,我转身背对佐伯同学,领头带著泷泽离开学餐。 这时候,我内心苦恼不已,满是忧愁。早上我明明才跟她说过,叫她不要理我了。 不,就某种意义来说,我早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只是我并不乐见这种发展而已。 3 四月就快过一半了。 虽然在学校里,我总是担心佐伯同学不知何时会做出意外行动,不过在家里倒是相安无事。 「社团联展?」 室友佐伯同学在煎法式吐司,我在旁边一面准备盘子,一面问她。 这段对话起自逐渐熟悉的早晨风景中,佐伯同学说出的一句话:「今天下午有社团联展喔。」 「喔,你不说我都忘了。」 听到佐伯同学这句话,我才想起今天就是社团招生日。 简而言之,就是社团或同好会的二、三年级社员招募新生,新生则寻找适合自己或想加入的社团──这样的一种活动。 社团联展将在下午举办,看来我脑子里只记得下午课程暂停以及伴随而来的好处,却把活动本身忘得一乾二净了。 「弓月同学,你有加入社团吗?」 嘿──在问句最后这么一呼,佐伯同学将法式吐司从平底锅移到盘子里,看来这份是我的早餐。 「上次我就说过,以前我都是从家里花将近两小时通学,所以没时间参加社团。」 「什么嘛。」 佐伯同学口气好像觉得没趣,同时开始煎起自己那份吐司,动作熟练。 「我本来想跟弓月同学加入同一个社团的说。」 「你真是……」 说这什么话?那次在学餐跟我挥手也是,佐伯同学好像越来越爱做出我不希望她做的行动,我得叮咛她一句。 「再说了,你怎么这么没主见?要加入哪个社团,端看自己想做什么吧。」 「想做什么啊……啦啦队、游泳或体操?」 「那就去做啊,我记得这些社团都有。」 「弓月同学想看哪一种我?」 这个问题是背对著我问的,但不用看到脸也知道她在笑。难怪她尽是提这些制服很有特色的社团,原来是为了这个。 「只要你老实回答,我可以考虑在家里穿给你看喔~~」 她好像在考验我,用一种坏心眼的口气这么说。我想她表情肯定在偷笑。 但我不理她。 「选择权在你,不是我能插嘴的。」 「……弓月同学真不好玩。」 佐伯同学闹别扭地说。 佐伯同学有时会提出刚才那种发言或询问,开我玩笑。不过面对这种事情认真就输了,我可一点都不想被她拿来寻开心。 「好了,完成喽。」 说著说著,第二份法式吐司煎好了,佐伯同学把它放进自己的盘子里。 「咦,弓月同学,你在等我啊?先吃没关系呀。」 「早餐是你帮我做的,我先吃就太没礼貌了。」 「我很喜欢弓月同学这种彬彬有礼的个性喔。」 佐伯同学一边展现出天真无邪的笑靥,一边到桌旁坐下。原本站著的我也跟著她坐下。 「那么,开动吧。」 「我要开动了~~」 两人份的餐点都到齐了,我们的早餐时间开始。 §§§ 我在房间打好领带,检查过书包的内容物,然后拿起西装外套与书包来到客厅。 佐伯同学在厨房,用带有磁性的甜美嗓音唱歌,喜孜孜地正在装便当。不过,今天只有一人份。我与本日下午的社团联展毫不相干,不需要便当。 「佐伯同学,那今天我先走。」 「我很想说我马上就好了一起走……但大概说了也没用吧?」 「没用。」 我回得很快。 「讨厌,要走快走啦!」 见我态度冷漠,最近佐伯同学好像也死心了,她故意装出呕气的口吻说道。 最后一项准备,我穿起西装外套,这样就大功告成了。 「那么,我先走了。窗户我都锁好了,你只要记得锁自己房间的门跟大门就好。」 于是我把剩下的事交给佐伯同学,先走出家门。 §§§ 由于今天比平常早出门,当然到学校的时间也比较早。 走在几乎没人的走廊上,到达教室时,里面只有一个人。 是宝龙美优姬。 她独自坐在教室座位上,耳朵塞著耳机,正在听随身听。她闭起双眸专心聆听音乐,头配合著曲子微微上下,手指有节奏感地在桌上敲打。 ──宝龙美优姬异于常人。 坚挺的鼻梁,轮廓纤细的脸蛋。眼眉线条彷佛以精细笔致描绘而成,发梢微卷的中长发乌黑亮丽,闪耀光泽。夺去众人目光的美少女,光凭其美貌就称得上异于常人。 但最让她异于常人的,是她重读一年的事实。 她比我们早一年入学,但没升上二年级,并重新体验了一次一年级的生活。当年她以最优秀的成绩通过入学考试,甚至担任过新生代表,究竟是为了什么而留级,我也未曾听说。 经过片刻犹豫后,我踏进教室,一直线往自己的座位走。 「没必要不理人吧。」 我把书包放在桌上的同时,她出声叫了我。 「只是不好意思打扰你。」 我转头看向宝龙同学。 她刚好在拿下耳机。她将耳机从两耳拔出,摇摇头甩动头发,然后带有愠色地注视著我。不过,她并不是真的在生气,是五官天生就长成这样。大概是过度冰雪聪明的美貌,给人一种愠怒的印象吧。多亏于此,在我们学校讲到冰山美人,就是宝龙美优姬的代名词。 我靠在距离宝龙同学略远的课桌站著。这是谁的座位?小七同学吗? 「你在听什么?」 「昨天刚买的新cd。这首歌很棒喔。」 「一定是宝龙同学喜欢的那个乐团吧。」 我马上想起之前她说过喜欢的歌手,聊天时提过几次。 「下次借你?」 「好啊,我也不讨厌那个乐团。」 以前我也跟她借过几次cd。 「恭嗣,你最近看起来很开心呢。」 宝龙同学忽然说出这种话。 「升上二年级以来我一直在观察,觉得你看起来心情不错。」 「其实泷泽也是这样说。」 泷泽这样说,宝龙同学也这样说,我看起来似乎是真的很开心。 「是因为跟我分手了吗?」 「跟那件事无关。我跟宝龙同学开始交往或是分手,对我而言都没成为任何转捩点。」 「恭嗣还是老样子呢。」 她露出苦笑。 「那么,是因为你之前说过春天开始要自己住的关系吗?」 「噢,关于那件事,计画有一半出了错。」 「一半?」 「这要保密喔。其实我突然有了一个室友。宝龙同学或许也听说了,对方是一年级的佐伯贵理华同学,我现在跟她住在一起。」 「……你说真的吗?」 宝龙同学目光尖锐地瞪我一眼。不,其实我想她并非有意瞪我,只是冰冷的美貌看起来就像如此。不过,我看出她那锐利的视线中,夹杂有一丝惊讶之色。 「是真的,现在我还瞒著别人,如果有状况,还请你多帮忙。」 「是无所谓,可是……你们这样不叫同居吗?」 「同居?这样讲有点语病……」 又是一句令我意外的话。 我个人很想否定她说出口的「同居」二字,但就是无法巧妙说明。的确也可以这样说,应该说好像也只能这样说。 宝龙同学「哦」了一声点点头,似乎是接受了。 「那一定是因为这个了。」 「什么因为这个?」 「跟可爱女生同住一个屋檐下,所以每天很开心,不是吗?」 「这……」 我又吞吞吐吐起来。 就在这时…… 「喂,弓月同学!你在做什么!」 有人一进教室就开始大声嚷嚷。 转头一看,一个女生毫无顾忌地走过来。是一、二年级都同班的雀同学。她晃动著严守校规的短发,聪明伶俐的脸庞怒形于色。 「没什么,只是在跟宝龙同学聊聊……」 「就是这点有问题!」 雀同学岔进我与宝龙同学之间,面对著我。 「你没有资格跟宝龙同学聊聊。还是说怎样?想跟她复合?明明是你甩了宝龙同学?」 「……」 她还是一样讨厌我,让我忍不住想苦笑。 从去年开始,雀同学就都是这个态度。好吧,或许是无可奈何。谁教我有幸获得万人迷宝龙同学的男朋友地位,后来却又甩了她,是女生都会站在她那边。 一看,宝龙同学在雀同学背后笑著耸耸肩。 「我明白了,我这就告退。」 「很好,然后请你不要再接近宝龙同学。」 我与宝龙同学是在冬天分手的,但雀同学气似乎还没消。当时我已经被她臭骂过一顿,然而到现在她火气还是一样大。 我转身离去。 就在那一刻,我看到宝龙同学只动动嘴唇说:「改天再聊。」 §§§ 当天的下课时间。 我正在为下一节课做准备时,矢神来到我身边。 「抱歉,弓月同学,我有点事想拜托你……」 个性懦弱且戴著眼镜的朋友如此说道,开始讲起来意。 「今天有社团联展,对吧。」 「是啊。」 「我想请你帮个忙。」 我没立刻答应,先整理脑中资讯。 「我记得你是文艺社的吧?」 「嗯。」 矢神头脑很灵活,先猜到我想问的事情,并解释给我听。 「文艺社本来社员就不算多,之前三年级毕业后又少了一半,剩下的几乎都是幽灵社员。今天也是,实际上会有几个人来可想而知……」 「原来如此,与其期待八成不会来的社员,不如先找些帮手就对了。」 很像是行事谨慎的矢神会做的事前准备。 「真是辛苦啊。也就是说,现在的文艺社是矢神老师一个人独挑大梁了。」 「不要这样说啦。」 矢神害臊地苦笑了。 我称矢神为「老师」是有原因的,其实他是职业小说家。说归说,就只是不时会在文艺杂志刊登些短篇而已,但我认为已经够引以为傲了。 只不过矢神不想公开,所以只有少部分人知道这件事。 「所以,想请你帮忙……」 「好啊,没问题,矢神拜托的事怎么能不帮?不过,我帮得上忙吗?」 「嗯,反正我也不打算努力拉太多新生。」 不知怎地,矢神有点歉疚地这么跟我说。 我好像能理解他的心情,与其说是矢神的个性使然,应该说是文艺社的性质所致。再怎么努力招生,对文艺没兴趣的学生也不会搭理。相反地,有兴趣的学生不用拉,一定也会自己来看看。矢神是打算静待有兴趣的新生过来。 「了解,只有我一个人帮忙没问题吗?」 「啊,没问题,反正没什么事好做。」 矢神无力地笑了。 很遗憾,这点倒是跟矢神的个性有很大关系。他实在称不上交游广阔,除了我以外能拜托这种事的,大概就剩泷泽跟雀同学了。但很可惜的是,两人前两天同时被选为正副班长(班长是雀同学,副班长是泷泽),所以在今天活动中有主办单位的工作要忙。 「那么,下午到文艺社的社办就行了吗?」 「对,谢谢你。你愿意答应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矢神频频向我道谢。 (喔,对了……) 矢神走远之后我才想起来。 我记得宝龙同学也是文艺社的,只不过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是个标准的幽灵社员就是了。 我转头看向宝龙美优姬,她在跟班上同学说话,看起来一副今天的活动跟自己毫不相关的模样。 §§§ 第四节课结束后,我到学餐迅速吃过午饭,就去了文艺社的社办。 准备工作十分简单,只要把去年文艺社发行的社刊放在主办单位安排的中庭摊位,就大功告成。参观者可自由翻阅,免费索取。有任何关于社团的问题,都由矢神回答。 中间隔著校舍的操场上,似乎有各个体育社团在表演。我们这一区主要是文化社团,像管乐社之类的,还会让新生实际接触乐器。喧闹声中有时响起走音的乐器声,引人发笑。 活动气氛还满热闹的,对新生而言或许就像在祭典逛摊贩一样。 至于我,一方面也是因为矢神的方针是「静待」,我只需要坐在他旁边,实在很悠哉。 这时,泷泽来了。他上臂佩带著臂章笼统写著「主办委员」。泛用性真高。 「怎么样?」 「算是有不少人来参观吧,泷泽你那边呢?」 「基本上工作就是替迷路的新生带路,或是取缔强硬的招生行为,不过目前还没出什么大问题。今年的一年级很优秀喔。」 带点自嘲浮现的笑容,大概是笑自己没事可做。 「所以才闲著没事,来我们这边玩吗?」 「哎,这也是原因之一啦。」 泷泽没否定,并且暧昧地回答。 接著…… 「……来了,弓月。」 「嗯?」 究竟是什么来了?我看看前面,只见众多新生各自逛著各社团的摊位。 在那当中,我立刻就看到了。 是两个女生,其中一个符合年轻人的风格,感觉就像高中新鲜人,看起来很活泼。 而另一个,是一头特色棕发飘逸的美丽女孩。不用多说,就是佐伯同学。 她们……应该说主要是佐伯同学──每走两步就有人招揽她入社。她成绩优秀,还担任新生代表,在校内更是尤其出名的美少女,任何社团铁定都想得到她这号社员。但佐伯同学似乎全都轻快地一一回绝。 「泷泽……」 「嗯?怎么了?」 对于我语带责备的言外之意,泷泽装傻地回答。 看来泷泽自从前两天学餐那件事之后,就在怀疑我与传说中的新生之间并不单纯。于是他看到佐伯同学往我们这边过来,就抢先一步来找我。 好吧,也罢。只要佐伯同学不来我们摊位,就没有任何问题。 然而,她一认出我就露出大大的笑容,一直线往我们这边走来。 「……」 我开始头痛了。 都跟她讲了那么多遍,不要与我扯上关系了。 「呃,请问这里是文艺社吗?」 「嗯,这是我们的社刊,不介意的话参考看看。」 佐伯同学一问,矢神便站起来做应对。 所幸自从来到摊位,佐伯同学就看都不看我一眼。看来她在接近底线的地方,还是把我的请求听进去了。我放了心,在一旁看著矢神与她们交谈。 「哇,大家有在写小说呀?」 佐伯同学看看社刊,吓了一跳。 「嗯,不过不强迫。」 「这是最新一期的对吧,还有其他本吗?」 「有,我们三个月发行一本,所以算是季刊……不好意思,可以帮我把旧的都拿一本来吗?」 矢神的后半段话是对我说的,我从后面的箱子里拿出一整套旧社刊。 真想不到佐伯同学会对这种的有兴趣,还是说只是配合著讲场面话? 不过话说回来──我心想。 在学校的佐伯贵理华,似乎是个内敛的女学生,一个兼具美丽亮眼与文静端庄的少女,而且还是优等生。跟学长讲话也很得体,难怪会成为校园的话题人物。 我大感佩服,同时也有点看得出神。 「这位主办委员的学长也是文艺社员吗?」 跟佐伯同学一起来的女生这样问,大概是旁边有个帅哥学长,引起了她的注意吧。 「不,我只是以主办单位的身分过来看看。」 「这样呀。」 她好像觉得很遗憾,如果泷泽是社员,她搞不好就冲动入社了。不过假如真的那样,那也满可爱的。 就在这时,佐伯同学冷不防冒出一句话,使我措手不及。 「弓月同学也是文艺社的吗?」 「!」 毫无防备的我,差点连人带椅子跌个四脚朝天,但勉强撑住了。连带著笨蛋之类的骂人话险些脱口而出,但也好不容易吞了回去。 佐伯同学的一句话使所有人悄然无声。 然后她慢了一拍,才小小地「啊」了一声,用手掌遮住嘴巴。 「我是听那边那位学长这样称呼,才以为这是你的名字……难道我叫错了?」 ……不。 根据我的记忆,自从她们来逛摊位,矢神并没有叫过我的名字任何一次。 但人类的记忆是暧昧的,没人能积极否定或肯定过佐伯同学的主张。矢神更是明显,一看表情就知道他在开始怀疑自己好像有叫过。 而对我来说,无论她是不小心喊出我的名字还有另有用意,我都只能配合,别无他法。 「……我的确是叫弓月。」 「太好了~~正在想说如果我说错话了,该怎么办呢。」 「……」 看来我的耳朵装上了奇怪的过滤器,总觉得佐伯同学说的话听起来有够假。好吧,我看八九不离十她是装的,故意要气我。 「那么,我们想去参考一下其他摊位。」 「打扰了~~」 她们爽快地打过招呼,就离开了文艺社的摊位。 离去之际,佐伯同学只让我一个人看到,小小挥了挥手,脸上带著淘气的笑。接著,她最后「呸」的可爱地吐了个小舌头。 当然我看在眼里,内心就产生了近乎确信的感觉……她绝对全部都是故意的。 「弓月。」 一会儿后,泷泽开口了: 「我再问一遍,你们真的不认识,对吧?」 「……不认识。」 我这句话究竟能解除泷泽的多少疑心?老实说,我看很难。 4 当天早上与平常有所不同。 我在半睡半醒之间,感觉到佐伯同学冲进房间里来,只差没把房门踹破。 「弓月同学,起来,快起来!」 她粗鲁地摇晃我的身体。 「……什么事啊,这么吵。」 「我跟你说,时间不早了!」 「……」 我慢慢推开佐伯同学,撑起上半身,拿起放在床头箱上的闹钟。 「……啊……」 的确比平时晚了很多。 「啊什么啊!你怎么这么悠哉啦!」 「我只是觉得慌也没用,我会加快动作的。」 我掀开缠在身上的棉被,双脚离开床上。 「那早餐我弄得简单一点,但还是会做喔。」 佐伯同学小跑步冲向房门口,但两脚在门前停住,然后再度回过头来。 「对不起喔,弓月同学。」 「什么事?」 「那个,我睡过头了……」 喔,原来是这件事啊。 「我也完全疏忽了,不能全怪佐伯同学一个人。」 我自己也是,昨晚熬夜,而且最近都依赖佐伯同学叫我起床,也是原因之一。或许是渐渐习惯了新生活而松懈了。 「别说这个了,早餐就麻烦你了,我换好衣服马上过去。」 「啊,嗯,我知道了。」 佐伯同学心情似乎轻松了点,这次终于离开了房间。 我也迅速换好衣服,从自己的房间来到客厅。佐伯同学似乎在厨房里弄吃的,我先去洗手间。 由于醒来之后没花多少时间就忙东忙西,头有点晕。我用冷水洗脸,硬是让头脑进入运作状态。 然后我回到客厅。 「对不起~~弓月同学,结果还是没能弄得太丰盛。」 餐厅桌上准备了几种昨天正巧买来的调理面包,还有生火腿莴苣沙拉与浓汤。浓汤不是热水冲泡的即食型,而是要用锅子煮的调理包。 「够丰盛了,我们开动吧。」 「啊,忙到忘了,窗户都还没开。」 正要开始吃的时候,佐伯同学跑去客厅的落地窗前。 的确,室内空气感觉有点闷。看来她只拉开了窗帘,没开窗户。但现在时间这么赶,我是觉得没必要多做一件事。 佐伯同学开了窗户。 早晨的风一口气灌进来。 「呀!」 这阵风一边吹起她的短裙,一边流进室内。佐伯同学赶紧按住裙襬,动作快到值得赞赏。 她像被电到一般,猛地转头看向我。 我们四目交接。 「……你看到了?」 「……」 「……」 我斟酌字眼。 「对不起,一点点……」 仔细想想,可以说我被问到时没立刻说谎,就只剩下老实回答并道歉这个选项了。 附带一提,佐伯同学还没穿上平时那双黑色丝袜。 「……」 「……」 佐伯同学缓慢地,垂头丧气地跌坐在地,看来她受到了极大打击。 「早知道就穿再成熟一点的了……」 「……」 重点在这里? 真要说的话,她悲叹的坐姿大胆露出大腿,也已经够撩人了。 忽然间,她抬起头来。 「我可不可以去换上手边最性感可爱的再重来一遍?」 「不可以。」 我坚定拒绝。 「况且应该没时间让你这样慢慢来吧。」 「啊,对喔!」 佐伯同学猛然回神,几乎是用跳的站起来。她再度急急忙忙地回到餐厅,总算到餐桌坐下了。 早餐吃得比平常晚。 也因为赶时间,我们没讲话。 「啊。」 但佐伯同学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叫了一声。 「便当怎么办?」 「实在没时间做了吧。」 我再看看墙上的挂钟,照这样吃完早餐马上出门,不用跑应该也不会迟到。我会比她晚一点去学校,所以可能要稍微跑个步就是。 一眼就能看出没那个时间做便当。 「今天就吃学餐吧,偶尔一次没关系。」 「学餐啊~~我常常去学餐,但还没在那里吃过午餐呢~~」 佐伯同学两手捧著装浓汤的马克杯,想像著未知的领域。 「这样啊,学餐啊~~」 然后她用带著期待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 §§§ 早上起床之后虽然一阵忙乱,但总算没迟到──上午课堂一切顺利。 然后,到了午休时间。 「泷泽。」 第四节课结束,我第一个就叫住泷泽。 「你今天也吃学餐对吧?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当然可以啊,没理由拒绝吧。」 泷泽一边露出笑容,一边爽快答应让我同行。 我立刻与他并肩走出教室。平常我都跟矢神一起吃便当,不过上一堂下课时,我已经先告诉过他要去学餐了。 「怎么,今天忘了带便当啊?」 「早上起得晚了,没时间做。」 谎言与实话各半,毕竟便当不是我负责的。 「对耶,你今天早上差点就迟到了。」 「就是这么回事。」 「是说一个人住,还替自己弄便当才奇怪吧。之前你决定住外面时,不是说升上二年级后要天天吃学餐吗?」 「我改变主意了。」 我的确说过这话,当时也是如此打算的。结果没想到会有同一所学校的女生帮我带便当,真是世事难料。 「这是哪门子的改变?」 「这个嘛,你就当作我开始自己煮饭,然后体会到个中乐趣了吧。」 但泷泽听了,只是嗤之以鼻。至于这反应是觉得我开始钻研烹饪很好笑,还是根本不相信我说的话,就难以判断了。 闲聊些有的没的,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学餐。 每天来这里报到的泷泽,毫不犹豫地往套餐区走。大概是不想想太多,决定点每日午餐吧,我也决定跟去。 我们各自点了午餐,并端著托盘回来,面对面在桌旁坐下。也没什么需要认真研讨的话题,就是一阵闲聊。 「啊,是泷泽学长。」 这时,一阵听惯了的爽朗声音传来。 抬头一看,来者是佐伯同学,以及前两天社团联展时见过的她朋友。那两人也不例外,都端著托盘。 你怎么会来这里──我差点说出口,但把这蠢问题吞了回去。然后我诅咒起自己,早上竟然没想到会发生这种状况。早知道就晚点来了。 「谢谢学长前两天帮忙介绍。」 「但矢神本人不在就是了。」 泷泽苦笑著。 「可以一起吃午餐吗?」 「嗯?可以啊。」 「太好了~~那就不客气了。」 她们互相说著「真好」马上在座位坐了下来。佐伯同学坐泷泽旁边,她的朋友坐我旁边。换言之,佐伯同学就坐在我斜对面……干嘛刻意坐在我的视线范围内?不过要是坐我旁边,我想也是满尴尬的。 「啊,我叫樱井京子。贵理华是名人,学长们应该都知道她吧?」 佐伯同学的朋友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以五十音排列的话,跟佐伯同学很近。学号八成也是一前一后,就这么成了高中入学后的第一个朋友吧。去年的我与矢神就是这样。 「请叫她阿京。」 「不要啦!」 佐伯同学从旁打岔,闹得樱井同学嘟起嘴唇。 「樱井同学啊,我会记住的。」 泷泽回以具有学长风范的从容笑脸。 佐伯同学面前理所当然地摆著午餐托盘,但樱井同学面前的,是外观与大小都很可爱的便当盒。泷泽也注意到了。 「看来佐伯同学是学餐派,樱井同学则是带著便当陪你吗?」 「不,我平常也是带便当的。」 佐伯同学难为情地回答。 「可是今天有点睡过头了。」 「原来如此。」 泷泽笑著,但不到挖苦人的程度。我觉得他这种个性无懈可击,很会处理人际关系。 「那真有意思。」 「因为我差点迟到?」 佐伯同学可爱地鼓起脸颊。 「不是,其实坐在这里的弓月今天也很晚来学校,差点就迟到了。他平常是带便当,但今天必须像这样吃学餐。」 「是这样呀?哇,好巧喔。」 「……是啊,的确很巧。」 我笑得暧昧。 多么没意义的对话啊。的确,只要能得到她的微笑,迟到二人组这种不名誉的共通点似乎也变得能拿来炫耀了。但在我们之间,整件事只显得像在睁眼说瞎话。 「我猜佐伯同学是一个人住吧?」 「啊,猜得真准。不过,其实我在跟男生同居喔。」 「!」 我在旁边听到差点没吓昏,佐伯同学怎么讲出这种话来? 「嗯?这可不能当作没听见了。」 「好像是房屋仲介弄错了,重复签约。直到入住当天,我们才知道这件事。不过,对方还满迷人的,再加上双方都有苦衷,我就想说既然如此,乾脆直接分租一间好了。」 「……」 什么不好讲,竟然一大部分讲的都是事实。 「怎么了,弓月?你不会是把这种玩笑话当真了吧?」 「当然不可能。」 我这样说,但我斜前方的佐伯同学却面露稚气十足的笑靥。 「贵理华老爱讲这个。」 「又不会怎样,有梦最美呀,不觉得很向往吗?」 「是很向往啦──」 樱井同学似乎多少可以体会,看她笑的样子,似乎也不是完全抱否定态度……她竟然也跟别人也这样说啊?饶了我吧。 「佐伯同学,我看这种玩笑还是少开为妙。会引来流言蜚语,而且流言很快就会越传越离谱喔。」 「好啦……」 佐伯同学吐出舌头,耸耸肩。希望她能稍微反省一下──我心中暗自叹气。事实上,以讹传讹真的不能小看。我的心情稍微回顾了一下过去经验。 就在这时…… 「弓月同学,你的萝卜泥猪排分我一块~~」 「少来,你自己不是也有?」 佐伯同学的筷子从餐桌对岸伸过来,但我马上把盘子往自己一拉躲掉。 「谁教它这么好吃嘛。」 「那也不能拿别人的份啊。」 「唔~~」 佐伯同学抢夺炸猪排失败,筷子尖抵著下唇不满地呻吟。 「……弓月。」 这时,泷泽从旁插话。 「什么事?」 「你们感情真好。」 「……」 啊啊,被摆了一道。 自己糊涂到这种地步,真让我想自杀,这下不是跟平常没两样了?真要说起来,她叫泷泽「学长」,却叫我「同学」就已经很奇怪了。 一看,泷泽用怀疑的眼光看我。至于樱井同学似乎因为事发突然而愣住了,但她忽然神色一亮,眉开眼笑。 「弓月学长平常都不说话,我还以为学长很凶呢,原来是这么有趣的人。」 她双手合十表示感动。 这很难说吧,至少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趣。 但樱井同学似乎对我产生了兴趣,整个人从我旁边的座位靠了过来。 「弓月学长,你真的是一个人住?」 「嗯,算是吧。」 「好好喔,弓月学长也是,贵理华也是,我也好想一个人住看看喔。」 樱井同学坐回原本的位置,眼睛仰望天花板。 「很辛苦喔。」 「是喔?」 「……我个人觉得。」 仔细想想,其实这方面我也没辛苦过。其他方面倒是很辛苦,主要是辛苦在要跟非亲非故,年纪又相仿的女生一起生活这方面。 「那么,改天我可不可以去学长家玩?」 「不,我觉得还是不要比较好。」 她这样缺乏危机意识,让我很想警告她一下,但更大的问题是──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跟佐伯同学住在一起。 我的眼睛自然而然朝向了佐伯同学。这不是我个人的问题,佐伯同学也跟我一样大难临头,我希望她能帮忙解解围。 然而她脸上没有平时的笑容,而是一脸没趣,表情有点生气地看著我这边。 「好可惜喔,那这样好了──」 樱井同学再次靠向我,她讲话时习惯贴近对方吗?感觉一不小心就要抱在一起了。 「可以告诉我学长的联络方式吗!我的也告诉学长。」 「这……」 这样做不是很好。我正在考虑如何躲过这个问题的时候,从对面观察我们的佐伯同学插嘴说道: 「阿京。」 她呼唤朋友,同时站了起来。 「吃完了就回去吧。」 「咦,不会太快了吗?还有时间耶。」 樱井同学看看学餐内的挂钟确认时间,然后回嘴。 「下一节不是英文吗?我想我应该会被点到,而且我对日译不太有自信,得先预习一下嘛。」 「啊,这样呀。那贵理华你先回去,难得有这机会,我跟两位学长多聊一下再走。」 「阿京要跟我一起回去。」 「咦,为什么?」 这疑问合理至极。 「问我为什么……」 但相较之下,佐伯同学没能答出明确的理由。取而代之地,她只偷瞄了我一眼。 然后…… 「算了。」 她一屁股坐回原位,发出轻轻的「砰」一声。 「咦,你不是要回去吗?」 「我说,算了。」 佐伯同学把脸扭向一边,像在闹别扭。 「……」 伤脑筋,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超乎预料。这算是哪门子的玩笑?饶了我吧……不过时机正好,也许是时候了。 「泷泽,差不多该回教室了。」 「嗯?这样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回去吧。」 我与泷泽站了起来。 「咦~~你们要回去啦~~」 樱井同学遗憾地说。 一旁的佐伯同学马上开口: 「啊,对了,泷泽学长,改天可不可以去学长的班上玩?」 又提出我所不乐见的要求…… 泷泽看看我,像在寻求我的意见。但被问到的是泷泽,不是我。因此我带著「我哪知道?」的意思耸耸肩。随他高兴。 「我觉得没什么不可以,不过,我与弓月都不见得一直在教室喔。」 这就是泷泽的回答。 就这样,我们与佐伯同学她们道别。 确定距离隔得够远之后,泷泽在餐具回收区前开口了: 「我看她们的目的其实是你吧,弓月同学?」 「……」 谁跟你弓月同学。 「……你多心了吧。」 我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回答他。 希望是我说的那样。 总觉得我的学校生活逐渐被佐伯同学侵蚀了,这是否表示我的言行态度真的令她很难接受呢? 也许我该更坚定立场才行。 第三章「我们在同居」她说 1 新学年开始,不知道是第几个星期五的晚上。 「这个周末,我要回家一趟。」 刚洗完澡的我,穿著运动服代替睡衣。佐伯同学也已经洗过澡,因此穿著衣裤分开的睡衣。我们在客厅各自坐自己的和室椅,隔著桌子面对面。 「啥?」 至于佐伯同学的反应则是这样。大概是太意外了,发音怪里怪气的。 「我是说──」 我重新解释一次。 「这个星期六日,我要回家。」 「为什么?」 「因为自从三月底搬来这里,我一次都还没回家过。新学期也开始了,生活渐渐稳定,总该探望一下爸妈报平安吧。」 只不过,并不是没有问题,反而应该说我现在正在面对问题。 「室友的事也不能继续瞒著家人。」 「我是不是该去打声招呼?」 「请不要这样做。」 我即刻拒绝。 「所以室友是女生这件事,你是不打算告诉家人喽?」 对,这就是问题所在。 「目前是这样,我打算找个恰当时机讲,或是等一切都结束了再坦白。」 现在讲出来,肯定会引发一场小混乱。母亲会大惊小怪,爸爸会表面闷不吭声,其实慌在心里。妹妹则是一定会拿这当话柄,狠狠闹我一顿。 「总而言之,我明天上午回去……大概星期天晚上才会回来。」 「感觉好寂寞喔……」 「又不是小孩子了,你白天可以去找朋友玩啊。」 「是可以找阿京之类的啦……」 看来她已经交到了樱井同学等一群朋友,感情好到可以假日约出去玩。她的性情似乎容易与人亲近,或者该说跟谁都能做朋友,所以这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吧。 佐伯同学本来没说话──但她忽然发出一声: 「啊嚏!」 是一个喷嚏。 不对,应该形容成类似喷嚏的某种怪声比较正确?总觉得这声喷嚏听起来莫名的假。 「佐伯同学,你是在打喷嚏吗?」 我忍不住确认了一下。 「嗯,打喷嚏了,洗完澡可能有点著凉……我要去睡喽。」 佐伯同学站了起来。 「晚安,弓月同学。」 「啊,好,晚安。」 不知道怎么搞的,佐伯同学逃也似的回自己房间去了。 真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 隔天。 每天早上,把叫我起床当兴趣与例行公事的佐伯同学,今天没来叫我。 话虽如此,我并不会因为她没叫我就睡过头。没人来叫,自己起床就是了。 来到客厅,我还是没看到佐伯同学。 坦白讲,我觉得很稀奇。她虽是从美国回来的归国子女,但平常都起得很早,早到让我怀疑她是不是时差还没调整过来。而且她总是一大早就精神饱满。今天还是我头一次比她早起。 总之我先设定好咖啡机。 设定好了还是不见她起床,于是我敲了敲她的房门。 「佐伯同学,天亮了喔。」 结果…… 「呜~~……」 「……」 刚才那是什么怪叫?呻吟声? 「我进去喽?」 一切都很反常,我不禁担心起来,踏进她的房间。 佐伯同学就睡在床上没错。 「你怎么了?」 「我……」 「你?」 「我好像感冒了……」 「……」 我不知道要用什么话来回答,因为就我看来,她跟平常没有两样。换言之,看起来并不像病人。 「……」 「……」 「……」 「……呜、呜~~……」 好像想填补尴尬的沉默,佐伯同学再度呻吟起来。 「感冒了?」 「嗯,感冒了。看来昨天洗完澡,真的著凉了……」 原来如此,所以昨天那声奇特的喷嚏是伏笔就对了。明摆在眼前,却又不让人事先察觉,真是模范级的伏笔。只可惜有著致命性的巨大突兀感。 那么,这下子该怎么办呢? 「总之先量量体温吧。」 我暂且离开房间,到厨房把放在餐具柜上面的急救箱拿下来,从中取出数位体温计。 我再度回到佐伯同学的房间。 「请用这个量一下体温。」 我将体温计递给她,她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接下。 「头会不会痛?」 「嗯,有一点……」 「喉咙呢?」 「好像会痛。」 「鼻子呢?」 「有点塞……」 讲起话来突然满是鼻音。 「肚子呢?」 「饿了。」 「……」 这样啊,有食欲是件好事。 「我去拿点药来,麻烦你量体温。」 「嗯,好……」 我再度回到厨房,急救箱里基本上什么药都准备了一点,但有哪种药能喂这种一堆症状的人吃?不,更大的问题是能不能让她吃药? 我从感冒药里选了感觉药效最轻的综合感冒药,前往佐伯同学的房间。然而,我的脚步在房门口停住了,因为她在房间里偷偷摸摸的不知道在干嘛。难道她没发现门是开的吗? 佐伯同学从床上爬起来,把体温计拿到书桌台灯下,然后又用睡衣袖子用力擦它。 「……」 这招对时下的高性能体温计有用吗? 我悄悄退后几步。 「佐伯同学,我要进来喽。」 我重新来过,先知会一声。慢了一瞬间后,房里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听到脚步声之后我才进房间,只见她跟刚才一样乖乖窝在床上。 「怎么样了?」 「呃,嗯……」 佐伯同学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怯怯地把体温计递给我。我拿过来,看看液晶萤幕,但上面什么都没显示。 「佐伯同学,数字消失了喔。」 「咦?奇怪,这、这样啊?说不定是我按到重置了……」 「……」 来这招啊。 「你看到的时候是几度?」 「呃,四十度?」 「四十度?」 「不对,好像是三十八度?」 她改口之后,乾笑一声掩饰过去。 「三十八度……哎,应该是普通感冒吧,我把药拿来了。」 「弓月同学,谢谢你~~」 「不过,等状况恶化了才可以吃喔,现在不行。」 应该说吃也是白吃,太浪费了。仔细想想我连水都没端来,实在也满随便的。 「知道了吗?」 「嗯……」 佐伯同学无力地点头。 「然后那个……弓月同学。」 接著,她怯怯地问我: 「弓月同学今天怎么办?」 我忍不住大叹一口气,结果这整场骚动都是以此为始,以此作结。都陪她闹到这里了,也许我该好人做到底。 「那当然是不能回去了。」 「真的?」 「我总不能拋下感冒的你吧。」 我还真宠她。 好吧,站在佐伯同学的立场想,虽然她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才独自回来日本,一旦真的要一个人待在屋里,大概还是会寂寞吧。要是发生什么状况,能依靠的爸妈又还在海外。与其说是寂寞,或许该说她是害怕。 「只不过,如果你中午之前能起床,我就当你感冒好了,按照预定回家。」 「咦~~」 「你不是病人吗?忍耐一下躺著吧。」 「……」 看来她也知道这是自己惹的问题,不敢抱怨。好吧,只能说她自作自受。 「我晚点再来看看你好一点没有。」 「嗯。」 我替她重新盖好棉被,然后离开了房间。 趁佐伯同学安静的时候打个电话给家里吧,等过了中午,她一定感冒已经全好,从床上爬起来了。 在这时候,我的确松了口气。 (这样就不用跟那个人碰面了。) 我本来打算今天回家,也只是觉得身为子女既然获准外宿,有义务回家露个脸。这样的话我可以给自己找藉口,回不去就算了,没办法。 我偷偷感谢佐伯同学帮我找到了理由。 2 隔天,也就是周日的下午。 我正脑袋放空,在客厅发呆。我把和室椅椅背比平常多倒两段,双手在腹部交叠闭目养神。 「弓月同学,你很闲吗?」 这时,我听见佐伯同学开朗清澈的声音。 她昨天的感冒到下午就痊愈了,到了今天更是毫无大病初愈的迹象。我看她自己一定把昨天得过感冒的事忘光光了。 她吃过午饭,碗盘收拾好之后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好像现在又出来了。 「就如你所见,我在发呆。」 我仍然闭著眼睛回答。 「那就是很闲了。」 「不。」 「唔?」 她发出疑问式的小小发音,我猜她一定偏著脑袋。 「我不是因为没事做才这样发呆,是刻意排出时间这样做。我呢,都会刻意安排这种不事生产的时间。」 「我有时候会觉得弓月同学好像哲学家还是什么的。」 「我没那么伟大。」 我终于睁开了闭著的眼睛。 站在我正面的佐伯同学,跟吃午饭时我最后看到她的时候不同,换上了一套新衣服。 她穿著长度及膝的裙子,搭配与袖套成套的半袖针织衫。裙子是黑色,针织衫与袖套也一样以黑色为底,只加点白色做变化。整体呈现庞克风。 「不过你还真是一身黑呢。」 「没错,整体穿搭走黑色路线。」 听了我对外观的直截感想,佐伯同学得意地回答,然后表情一变,露出坏心眼的笑容。 「想不想知道黑到什么程度呢?」 「你不是有事找我吗?」 「……你都无视我的问题,这样很无聊耶。」 她半睁著眼责备地瞪我,然后跨在我伸长的腿上,与我面对面在我腿上坐下。 「请不要坐在这种地方。」 「色色的?」 「很重。」 「讨厌!」 佐伯同学只摇晃了一下身体。其实没我说的那么重,所以这样做也不怎么痛。 「你知道女高中生的手机普及率吗?」 「记得应该超过九成吧。」 这是无所谓,但她难道打算维持这个姿势聊下去?果不其然,她无视于我怏怏不乐的回话口气,继续说她的话题。 「没错,而我呢,就是那没有手机的一成。」 「喔,对耶,你是没有手机。」 佐伯同学回来日本还没多久,这方面的事情好像都先延后办理。附带一提,这个家里有用佐伯同学的名字办的家用电话,她都用这支电话跟父母亲联络。 「我现在要去买,弓月同学陪我去。」 「还真突然呢。」 「因为阿京也有手机啊。」 「樱井同学跟这无关吧。」 话虽如此,有手机的人大概无法体会没有手机之人的烦恼吧。身边其他人都有,就只有自己没有,或许会给人一种焦虑感。 「因为要是被她捷足先登,岂不是很没面子?上次也是……」 佐伯同学话越讲越小声。 「上次怎么了?」 「不重要啦!总之,我现在就要去买,弓月同学也要跟我一起去!」 讲话口气好像事情已经定案似的,但现在如果不答应佐伯同学,她搞不好会赖在我腿上不下来。 「真拿你没办法,就一起去吧。」 「真的吗!谢谢你~~!」 佐伯同学天真无邪地欢呼。我这人实在太好应付了,看到她高兴的样子,竟然觉得稍微纵容她一下也不会怎样。 §§§ 我们决定前往学园都市的车站。记得站前的购物中心有一家通讯行,所有电信业者的手机都能办。 我们一起走在人行道上。 虽然是沿著大马路走,但车流量很少,也没几个路人。这地方假日都是这样,城市内虽然汇集了各大教育机构,街区规划也很重视景观,但人口可能是意外的少。 在我身边,佐伯同学小跳步地走。脚上穿著短靴,一样是黑色。 佐伯同学展露出笑靥,看起来很开心。 路上我们一边走,一边聊学校最近发生的事情等话题,不久就看到了车站与购物中心。来到这附近,行人与交通量就逐渐多了起来。简而言之,学园都市这个城市,就是以这座车站为中心设计的吧。 通讯行在购物中心当中,位于人潮最汹涌的地点。毕竟是假日,很多人在看商品,也有人路过时随便看一下。 「佐伯同学,你决定好carrier了吗?」 「carrier?」 她偏偏头。 「带原者?」 「不是那个carrier。」 她没说成意指职业生涯的career,看来知识意外丰富。 「我是说手机业者。」 「啊,那个呀……弓月同学是哪一家?」 「我是──」 我讲出了应该是最有名的一家业者。我是在国中毕业的同时办的手机,当时搞不太清楚怎么做选择,于是就单纯选了市占率最大的一家。 「那我也选那一家。」 「呃,佐伯同学?你没有先想好吗?」 「因为我搞不清楚嘛,没办法呀。」 的确,对于以前从没碰过手机的人而言,大概不知道从何挑起吧。而且现在是一般手机转为智慧型手机的过渡期,店面两种手机都有展示。没买过的人光看到两种不同手机,一定就开始混乱了。我挑手机时也是用刚才那种理由决定的,没资格说别人。 佐伯同学马上进了店里,走向我所说的那一家手机的展示区。 「哦~~种类有好多喔~~弓月同学的是哪支?」 「我的是这个,黑色的。」 买的时候是最新款,不过现在已经出了新系列,我这支是前一代的了。话虽如此,最新机型并没增加什么划时代的新功能,我也满喜欢现在用的这支,所以短期之内大概不会换。 「黑色的啊~~……啊,我刚才忘了说了,一样是黑的喔。」 「……」 又在提供多余资讯了…… 「我也买这支吧。不好意思~~」 「请你等一下,佐伯同学。」 我忍不住制止了她。 「你这样未免太没主见了吧。」 「会吗?我觉得每支好像都差不多,那就这支就好啦。」 是啦,假如她问我其他款有什么不同,我也答不上来就是。 「可是,好歹颜色应该再考虑一下吧?也有比较适合女生的颜色啊,像是红色或是粉红色之类。」 「唔,我觉得你这是偏见喔,因为是女生就得用粉红,不能用黑色。」 「这么说是没错……」 「遇到这种问题,你应该乾脆一点说『每天都黑的最好』,这样才像话。」 喂,讲到哪里去了?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出意见了,你选你喜欢的吧。」 「好~~」 我死了心决定不再插嘴,她朝气十足地回答后,马上请店员过来。 结果佐伯同学从厂牌到颜色,全选了跟我一模一样的。我不太喜欢对别人的行动发挥影响力,但她都这么决定了,那也没办法。 顺道一提,佐伯同学由于尚未成年,签约时需要监护人同意,不过店员直接向她的母亲做确认,解决了这个问题。换句话说,就是打国际电话。店员还得做这种事,实在很辛苦,不过我想对于她妈妈晚上还得接电话,也没轻松到哪里去。 §§§ 顺利办好手机,佐伯同学的脚步比来时更轻盈,我们一起回家。 话说到了当天傍晚。 我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时,有人来敲门。等我回答后,佐伯同学探头进来。 「弓月同学,你的手机借我~~」 「放在那边。不过你要做什么?」 「有点事~~」 我的手机被我扔在床上,佐伯同学拿起它。配合她改变位置,我也转动坐著的椅子,眼光追逐她的行动。 「哦~~这就是弓月同学的手机啊~~」 我跟她的机种完全相同,所以她应该不是对手机外观产生兴趣,而是在看内部资料吧。 「请不要擅自看讯息之类的喔。」 「我知道啦,只是登录一下手机信箱。」 佐伯同学边说边操作按键,将两支手机互相对准,看来是在进行红外线传输。才刚买来就用得这么习惯。 「好,搞定,通讯录登录一号,弓月同学!」 「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佐伯同学把打开的手机拿给我看,她看起来就像小孩炫耀大人刚买给自己的玩具,令人莞尔。 「我改天再告诉妈妈,所以目前只有弓月同学知道我的手机号码喔,现在手机如果响了,就是弓月同学打来的对吧?」 「是这样没错呢。」 只是除非发生火灾隔离了两个房间,否则我大概不会特地打电话给她。 「有事的话,尽量打给我没关系喔。」 她就这样喜孜孜地离开了房间。 这天,佐伯同学直到睡觉之前,都用颈挂绳把手机挂在脖子上。分明又没有人会打来。 3 撑过了被佐伯同学弄得晕头转向的周末,新的一周开始。 一星期过了一半,某一天的午休。 我像平常一样跟矢神一起吃便当,回到自己的座位收拾便当盒时,咚的一声,一瓶宝特瓶放到我桌上。是奶茶,容量二八○毫升。 抬头一看,泷泽俊俏的脸孔就在眼前。 「谢谢。」 是我托他去学餐吃午饭时买的,钱先付了。 「她还真是出乎意料的有名啊。」 泷泽坐在我前面空著的座位,拉开买给自己的罐装咖啡的拉环。我也转开宝特瓶的盖子。 「她?」 然后我喝了口饮料润润喉才问道。 「佐伯贵理华。」 「……」 我不知该做何反应,摸索半天适当的应对方式结果错失时机──变成了毫无反应。 「我跟朋友在学餐聊到她。看也知道她是个美少女,成绩又优秀。个性有点内敛但不失开朗,又很随和──」 「抱歉,泷泽,你在说谁?」 「你都听到哪里去了?」 泷泽傻眼地叹了口气。 呃,我只是觉得跟我认识的佐伯贵理华好像差很多。 个性内敛?才怪,她在家里又聒噪又任性。随和?我可没见过有谁比她还爱开别人玩笑。 「好吧,我也觉得她成为这类话题的中心很正常。」 先不论不为人知的一面,她确实是众所公认的美少女。 「哦,你承认啦。」 「承认啊,我坦承是觉得她很可爱。」 「跟本人再说一遍如何?」 「有机会再说吧。」 说完,我转开刚刚才转紧的宝特瓶盖,再喝一口。泷泽也喝了口咖啡。 喝完之后…… 「话说那个她就在那里。」 「……」 我眼睛慢慢转向教室门口。 只见佐伯同学,还有跟她同班的樱井同学就在那里。教室里有她们要找的人,但对方没注意到她们,可是又不敢大声叫人──两人感觉就像这样,自信缺缺,又有点心神不定地探头看著教室内。 然后,我与泷泽一起望向她们,两人就既高兴又有点松了口气的样子,对我们挥挥手。 她们那副新生该有的可爱模样,让我差点莞尔地笑起来,她没有心防的笑靥,竟让我不禁心跳加快了一下……当然,我没有表现在脸上。 泷泽稍稍举起手做回应。 言外之意是「进来没关系」。她们收到这个讯息,走进教室来。 霎时间,周围一片嘈杂。 「她、她是不是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新生?她来找泷泽跟弓月吗?」 「我第一次看到本尊耶。」 「好惊人喔~~脸蛋好小~~」 诸如此类。 然后夹杂在这些声音当中,有句话传进我的耳里。 「说到这个,弓月他去年──」 「哦哦,对耶,有这回事。」 「……」 果然会变成这样。虽说已经是去年的事了,但只要有个契机,大家还是会想起来。只希望佐伯同学不要听见。 「午安,泷泽学长,我们来玩了。」 不过,看来只是我杞人忧天,她向泷泽打了招呼。 「两位学长在聊什么呀?」 然后,樱井同学向我问道。 「没意义的闲话。」 「我们在聊你的朋友佐伯同学很可爱。」 我忍不住看向泷泽。他说这什么话? 「干嘛?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吧,我以为你的优点之一,就是会坦率地称赞别人啊。」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没好气地回答。 真是的,没必要当著本人的面说出来吧。回家之后很尴尬耶。 「啊,我就知道,弓月学长也觉得贵理华很可爱吧?」 樱井同学语气听起来雀跃不已,骄傲地说。 她当场弯膝蹲下,把双手手指与下巴放在桌边。短短的褐发轻微自然卷,抬眼看我的目光就像小动物。 「哎,算是吧。」 由于没有特别必要或理由否认,所以我如此回答樱井同学的问题。 我抬头看看站著的佐伯同学。 我们四目交接。 结果佐伯同学「啊,呜……」地发出小小的呻吟,就害羞地别开了脸。 坦白讲,我没想到她会有这种反应。我以为这种赞美她听惯了,至少会微笑著跟我道谢。这下子反而让我不知所措。 「因为不管任谁来看,都会觉得贵理华很可爱呀。」 「佐伯同学的传闻连我们这边都听说了,我看有好一段时间,她不管走到哪都会是目光焦点吧。」 对于樱井同学所言,泷泽带著苦笑回应。 「真是的,怎么连泷泽学长都这样说啦,我哪有什么好看的。」 相较之下,佐伯同学虽然微微噘起嘴唇,但看起来还满开心的。 至于我,明明跟他们在同一个圈子里聊这些话题,却觉得听起来好遥远,彷佛事不关己。 我慢吞吞地站起来。 「泷泽,之后就交给你了。」 紧接著,神情惊讶的佐伯同学映入我的视野。 「你要去哪里吗?」 「没有特别要去哪里,随便晃晃。」 如此告诉泷泽后,我离开了座位。 「等、等一下啦,弓月同学!」 背后传来佐伯同学的声音,但我没停下脚步,往教室出口走去。 「等一下嘛!」 我走出教室,在走廊上走了一段路,又听到她在叫我,看来她追过来了。 我照样当作没听见继续走,从附近的楼梯上楼──这时才终于停下脚步。我回过头来,与佐伯同学面对面。 在楼梯平台。 正好没人经过。 学生们享受午休时光的喧闹,听起来又远又小声。 「有什么事吗?请简短说明。」 我口气冷淡地如此要求。迟早会有学生经过这里,我想赶快解决。 「呃,那个……」 佐伯同学想找话讲,看来她追是追来了,却没想好要说什么。 「我到教室来玩,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你们来找泷泽的话我很欢迎,他人很好。」 泷泽原本就是很得老师欢心的优等生类型,再加上个性幽默,跟任何人都处得来,很少有学生说他的坏话。升上二年级之后,还发挥了有模有样的学长风范。 「找弓月同学呢?」 「我不建议。」 「为什么!」 佐伯同学的语气重了起来,应该是因为我逼她听些无法理解的蛮横藉口吧。我明白她的心情,我也有所自觉。 即使如此,我还是必须如此。 「这是为了你好。」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不用懂,只要知道就好。」 「……」 「……」 我们陷入沉默,相持不下。站在佐伯同学的角度想,听到我这种单方面的主张,一定很有意见。 「之前我应该说过了,我这种人在外面没办法对你温柔,劝你不要靠近我。」 「可是……」 佐伯同学变得软弱起来,但仍然试著反驳,然而她接不下去了。 「趁著还没被人看见时,你快离开吧。」 「……」 佐伯同学还是闷不吭声,只是用看起来既像生气又像想哭的表情,目不转睛地注视著我。 最后她转过身去,离开了这里。 我俯视著楼梯目送她,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 伤脑筋。 然后,我深深叹了口气。 「恭嗣。」 忽然间,与我目光的方向正好相反,楼梯上传来了声音。这所学校里只有一个人会用名字叫我。抬头一看,只见一副跟佐伯同学气质截然不同,感觉成熟稳重的美貌就在那里。 宝龙美优姬。 我们水之森高中引以为傲的冰山美人。 「你该不会都看见了吧?」 「是呀。」 她毫不隐瞒,据实以答。 我背靠在墙上,宝龙同学走下楼梯过来。 「还是别再这样了吧?这样她太可怜了……恭嗣也是。」 她站在我正前面说出这种话来。 「别再怎样?我没有怎么样啊。」 「是呀,没错。恭嗣你是什么也没做,而且打算什么都不做,一直到最后。」 宝龙同学叹了口气,或许是无法苟同我的行为,或者说不定她在生气。 「都说是非总有终了的一天嘛。」 谁甩了谁,谁又被谁甩了,在高中生之间是常有的事,迟早会被大家淡忘……只不过看刚才教室的情况就知道,只要一个契机就会再被拿出来鞭。 「好了,我要走了……啊,对了,你身上有带屋顶平台的钥匙吗?」 「有。」 宝龙同学说完,从裙子口袋里掏出钥匙。 就只是把钥匙,没有钥匙圈或装饰。 这所学校的屋顶平台不能自由进出,钥匙受到严格管理。钥匙包括备份在内共有三把,但去年遗失了一把,听说是某个女学生借用时弄丢了。 「可以借我吗?好久没去屋顶平台了,我也想上去一下。」 「不要被抓到喔。」 「我知道。」 毕竟这把钥匙表面上是遗失了。 我从宝龙同学手中接过钥匙,决定在屋顶平台消磨时间,直到第五节课开始。 §§§ 放学后我也没心情绕去其他地方,就直接回家了。 佐伯同学还没这么快回来。 我先到自己房间换好衣服,然后在厨房设定好咖啡机。按下按钮时,玄关正好传来开门声。 看来她今天也没绕去其他地方。 不久,佐伯同学出现在客厅,显得有点没精神,应该就是我害的吧。 「你回来啦,佐伯同学,要喝咖啡吗?」 「唔呃?咖啡?」 她回问我的语气,好像没听懂我在说什么。 「是的,咖啡。不过现在才开始煮,我想大约还要十分钟。」 我看著开始滴落的咖啡机告诉她。不过咖啡是滴进不透明的不锈钢保温壶,因此没什么好看的。下次买买看虹吸式咖啡壶好了。 这时,我听到某种东西掉在地板上的声音。转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佐伯同学的书包躺在木头地板上。 然后,当我看到这个画面的几乎同一时间,佐伯同学扑向了我。 「哇啊!小心……」 起初我以为她在跟我恶作剧。 但佐伯同学双手绕到我背后,用力抱紧了我。她将额头贴在我胸前,轻声低喃: 「太好了,是平常的弓月同学……」 「……」 我想起宝龙同学说过她这样很可怜,我……我的所作所为,是否让佐伯同学担心害怕了? 「对不起……」 总之我先道个歉,但现在只能嘴上说说,因为这种状况恐怕还得持续一阵子。 佐伯同学低垂著头,把自己的额头紧贴在我胸前。往下一看,她那具有神秘浓淡的美丽棕发就在眼前。 一瞬间我有种冲动,想抚摸她的头发。 不过,我当然没这么做,怎么可能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来。 虽然我没这么做…… 「……摸摸。」 「什么?」 「……摸摸我的头。」 该怎么说呢?我发现自己心中的些许邪念,一口气冷却下来。 「……恕我拒绝。」 「呿!」 有必要这样咂嘴吗? 「好啦,可以放开我了。」 「在那之前,我还有件事要说。」 「是是是,什么事?」 我的语气有点爱理不理。 「你说我可爱,是真的吗?」 「……」 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午休时泷泽多嘴讲过这件事。 「说嘛。」 佐伯同学催促地说,仰面向上。 脸朝下的我,几乎与她名符其实地脸贴脸,心跳快了一拍。 「这个嘛,我不记得了……」 我想与她的脸拉开距离,也想逃避她的视线,为了双重意图而别开了脸。 「讨厌!」 「别说这个了,差不多可以放开我了吧。」 我抓住气呼呼的佐伯同学的肩膀,硬是将她从自己身上剥开。为了背对她,我毫无意义地转向咖啡机。 佐伯同学对著这样的我说: 「我倒觉得弓月同学很可爱喔~~」 「……」 算了,就当作是对我今天所作所为的惩罚吧。 4 话虽如此,也不能老是让佐伯同学忍受我的霸道跟道歉。我想总得找个机会,至少跟她讲个大概。 然而,这个机会竟在我预想不到的时机到来了。 事情发生在某一天,第三节下课的时候。 「下一节是物理啊。」 我喃喃自语了一下,觉得「物理」这两个字让我有点在意。怎么回事?我看看黑板,才知道原因出在哪里。 『第四节 物理 视听教室』 黑板角落写著这几个字,文字稍稍带点棱角,一丝不苟,那是班长雀同学的字迹。 下一节似乎要换教室。 视听教室啊,大概是要看物理学实验影片或是录下来的纪录片节目吧。 「我们走吧,弓月。」 是泷泽,我用不太灵活的脑袋慢吞吞确认接下来要做什么时,他好像早都准备好了,手里拿著课本、笔记本与文具等上课需要的整套东西。 「等我一下。」 我收拾好上一节课用的课本等等,准备上物理课──这时停下了手边动作……我改变主意了。 「抱歉,泷泽,还是请你先走好了。」 「嗯?这样啊,好吧。」 泷泽了解我的个性,只说了这句话,就照我的要求先走了。 我把拿出的课本与笔记本叠好,然后做一个深呼吸再走出教室,只比泷泽晚了不到一分钟动身。 我有时会变得很想独处。 不用一个人待在无人空间也没关系,周围虽然有一大群人,但没人找我讲话,也没人理我──只要这样就够了。甚至可以说这样更合我意。 现在也是,一想到接下来要去特别教室,我就产生一种欲望,想一个人走去那个平常不太有机会接近的地点。 「又犯孤独病了?」 我走在走廊上,宝龙同学过来找我说话。 之前有一次,我把我这种个性告诉了宝龙同学。当时她将这种性格命名为「孤独病」。 「似乎是。」 「恭嗣都不会变呢。」 宝龙同学走到我身旁,微微一笑。 她虽然这样说,但她其实也跟我一样是孤独病患者,这是我们之间少数的共通点之一。 宝龙同学默默走在我身旁。 我在想她是否打算就这样一直不讲话,但没多久她就开口了: 「你在家有温柔对待她吗?」 「你说佐伯同学吗?」 「对。」 「哎,我认为有。」 我虽然是抱著这种心态对待佐伯同学,但是不是任何人来看都觉得算温柔,又是另一个问题了──「为了你好」。没有比这更自我感觉良好的话了。 「这样啊。」 相较之下,宝龙同学的语气有些平板。看来有勉强到达平均标准啊。 「例如温柔拥抱她?」 「……你认为我会那样做吗?」 「有可能呀,因为她不是我。」 对,可能性的确不是零。但我有什么必要那样做?基于这点来想,可能性几乎为零。 「我不会要你做到那种地步,但好歹多关心她一下吧。」 「我会妥善处理。」 「那么,我先走了。」 我以为她是顾虑我目前孤独病正在大发作。 「因为后面有人看起来好凶。」 「后面?」 我回头一看…… (哇啊……) 差点没叫出声来。 雀同学就在那里。 她保持一小段距离走在我们后面,狠狠瞪了过来,好像想把我们活活咬死。不过更正确来说,她想咬死的大概只有我。看来雀同学还是一样,不喜欢我接近宝龙同学。 「那我走了,恭嗣。」 宝龙同学一面苦笑一面说,就快步先行离去了。 我也很想乾脆拔腿逃离雀同学,但要是追上宝龙同学就没意义了。况且我要是敢跑去追她,这次雀同学肯定不会放过我。 不得已,我只好不去理会雀同学。 经过连接走廊前往特别教室大楼后,师生一下子全不见了。升上二年级之后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一年级时也只来过几次。 在这稍嫌陌生的场所,我伴随著些微寂寥感前行。 这时,一个四人集团从正面走来。 「……」 看来最近的我好像很难独处,来者是一个一年级的小团体,其中包括佐伯同学。 佐伯同学一注意到我,就独自跑了出来,开开心心地过来我这边。 「嗨,弓月同学,好巧喔。」 讲过那么多次不要理我了,佐伯同学也真是学不乖。不过今天真的只是碰巧,就不跟她计较了。 「我从音乐教室回来,弓月同学呢?」 「现在要去视听教室。」 我多少还能平静地回话,是因为我们是偶遇,而且大概也因为宝龙同学刚才跟我那样说过吧。换句话说,就是看心情。 「贵理华,我们先走喽──」 「嗯,我随后就跟上。」 佐伯同学刚才待的集团经过我们身边时,跟她讲了一声,顺便偷看了我的脸几眼才走。 「视听教室啊,视听教室要上什么课──」 「你是一年级的佐伯同学,对吧?」 突然间,雀同学打断了佐伯同学的话,岔入我们之间。 「是呀,我是……」 「我不会害你的,劝你还是别接近弓月同学比较好。」 雀同学的语气十分稳重,像在劝导一个小孩子。 「呃,这话是什么意思……?」 佐伯同学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愣了一愣。 「我想你大概不知道,弓月同学去年跟一个非常漂亮的女生交往过。」 「咦……?」 佐伯同学的声调这次带有困惑。 「但他不知道是哪里不满意,差不多三个月就把她甩了。」 「……」 「听好喽。弓月同学这人冷血无情,会用轻浮的心态跟女生交往,然后轻易就甩掉人家,所以你也得防著点。」 雀同学用这番话作结。 佐伯同学表情惊愕地看向我,大概是在期待我找些藉口吧。然而很不巧的,我没什么话好说。 雀同学说的话基本上都是事实。 不过话说回来,雀同学永远是这么有活力。这个话题在大众之间已被淡忘得差不多了,只有她还没忘。我忍不住叹口气,眼睛看向她。 「怎样?有意见吗?」 她瞪我一眼,我耸耸肩作为回应。 当然没有意见,而且我不否认这是她的亲切个性使然。至少她的亲切比起我来,还没那么独善己身。 我知道雀同学为什么常拿这个问题责怪我。雀同学属于个性认真的班长类型(实际上也是班长),宝龙同学则是成绩优秀的优等生,到现在没人知道她怎么会留级。对雀同学而言,宝龙同学是她的憧憬对象,所以她才无法原谅我甩了宝龙同学。 为了雀同学的名誉我得先声明,我与宝龙同学开始交往时,她并没有生气,甚至还笑著说如果我弄哭宝龙同学,她绝不轻饶。她无法原谅的,是我甩了宝龙同学这件事实。 如果弄哭宝龙同学,绝不轻饶──简而言之,她说到做到了。 「哼。」 雀同学鼻子哼一声就走了。 只剩下我跟佐伯同学。 「那、那个……」 佐伯同学一面露出困惑的表情,一面开口说: 「我、我有点吓到……等、等回去再说。」 她匆匆说完,便慌忙地跑走了。 回去再说……是吧。 但我没什么话好说的就是。 §§§ 当天晚餐,我们之间几乎毫无对话。 不久就是黄金周了,我与佐伯同学同住就快满一个月,但还是第一次这么没话讲。 以个性来说,我不擅长掌握对话的主导权。所幸我天生喜欢安静,这段沉默并不会让我觉得坐立不安。只是看到平常多话的佐伯同学沉默不语,如果说我毫不在意,那是骗人的。 然后就这样在没什么对话的状况下结束了晚餐。 「吶,可以帮我煮咖啡吗?」 面对著清空的盘子,佐伯同学这么说。 正好我也想喝咖啡,于是我从椅子站起来,去准备餐后的咖啡。她也站起来,开始洗碗盘。 我用马克杯准备了两杯咖啡,几乎同一时间,佐伯同学也洗好了碗筷。我们没去客厅,而是坐回餐厅的桌子旁。 我先喝口咖啡润润喉。 从在我后面自客厅传来随手打开的电视在播的新闻节目,预报著明天天气的声音。我没确认节目表,不过新闻大概很快就会结束,开始播一点也不好看的综艺节目或猜谜节目之类吧。 先开口的是佐伯同学。 「吶,白天那件事是真的吗?」 白天那件事。 就是雀同学讲给她听的那件事。 「是真的。」 「你有过女朋友?」 「有过。」 听我这样回答,佐伯同学的脸低垂下去,不说话了。她视线朝向双手捧著的马克杯,注视著里面咖啡的水面。 「很意外吗?」 「意外……」 佐伯同学维持原来姿势鹦鹉学舌。 「与其说意外……应该说我想都没想过。人家一说我才想到,是有这种情况……嗯,毕竟是弓月同学嘛,有过一个女朋友也不奇怪嘛。」 附带一提,我自己倒觉得像我这种人竟然有女朋友,简直笑死人了。 「她说是个漂亮女生也是真的?」 她再度抬起脸来问我。 「是真的。」 「非常漂亮?」 「这个嘛,你在学校如果看见一个令人惊为天人的美女,那一定就是她。」 「这样啊……」 佐伯同学彷佛陷入沉思,动作与意识乖离地把咖啡送到嘴边。 「是弓月同学甩了她的?」 「学生之间都这样说。」 「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那我就明讲了──这是事实。」 「……」 佐伯同学再度陷入沉默。 「我啊,听到弓月同学有过女朋友,虽然有点惊讶,但是可以理解。我想弓月同学一定有很多地方,是我所不知道的。可是说弓月同学甩了人家,我却怎样就是无法置信……」 「可是,这是事实。」 我重复一遍刚刚才讲过的台词。 「我跟她开始交往不到三个月,就把她甩了。我不知道佐伯同学有什么理由无法置信,但我就是这种人。」 「你这种自嘲、自虐的讲话口气……!」 佐伯同学加重了语气。 「这种讲话口气一点都不像弓月同学的个性,看到现在的弓月同学,我实在无法想像你会甩掉女生,所以我无法接受!」 「那你去找个现在念二年级的学生问问看吧,这件事有一段时期闹得满凶的,大家都听说过。」 即使今天雀同学没说出来,大概迟早也会传进佐伯同学的耳里。就算不会,我也打算找个机会自己告诉她。 「原因!原因呢?告诉我你们为什么分手。」 「这跟你无关。」 讲出这种话来,连我都讨厌我自己,这种藉口实在烂透了。 「你这样讲太过分了,我本来还相信弓月同学不是那么轻浮冷血的人……算了!」 佐伯同学猛地站起来,只差没把椅子撞倒。然后她就这样居高临下,一张脸又像生气又像想哭地瞪我。 然而她没再说什么,就拋下我往客厅那边走去。我连眼睛都不敢追著她跑,只能听见背后传来她进房间的声音。 「……」 一会儿后,我大大呼出一口气,好像连呼吸都一直僵硬到现在似的。 我重新喝起咖啡。 好苦。 看来是煮坏了。 5 表面上,日常生活依然一成不变。 快到该起床的时间,我在变浅的睡眠之中,感觉到了早晨。 不久就听见敲门声。 「good morning,弓月同学!」 接著是开门声,以及佐伯同学精神饱满的声音。 我缓缓睁开眼睛,就看到她的脸庞。她双手撑在我的头部两侧,从正上方俯视著我。 表情严肃。 那神情与其说是严肃地注视我,倒比较像是眼睛看著我,其实在思索别的事情。 她与睁开眼皮的我四目交接。 佐伯同学顿时摆出笑脸,好像在掩饰什么。 「早安,弓月同学,早餐做好喽。」 「我换好衣服就过去。」 「嗯,我等你。」 说完她立刻离开床上,转身背对我离开了房间。 剩下我一个人,佐伯同学彷佛来不及掩饰的严肃表情,莫名地萦绕脑海挥之不去。 至今已经有过好几次,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佐伯同学的严肃表情(只是我不懂她在想什么)。但是试著看透我心思的眼神,却是最近才有的。 「……」 看来一切的起因,可能还是前两天的吵嘴。 然而,虽然对她过意不去,但我认为不需要更多解释了。 「这个周末开始就是黄金周,佐伯同学,连假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边吃松饼当早餐边问道。 这时,佐伯同学似乎正好在咀嚼,一边看著我一边用眼神当作回答,先专心吃她的早餐。换作平常的话,这种时候她会急著把食物吞下去,马上开始说话。 「还没决定,不过我在想要不要去叔叔家玩。」 她吞下嘴里的食物回答我。 听说佐伯同学的叔叔在她一个人从美国先回来后多方面照顾她,一直到她在这里找到住处。不过他的付出最后却落得房仲的重复契约,总觉得辛苦没得到多少回报。 「弓月同学呢?」 「我打算等佐伯同学计画好了再考虑。」 我的选择也不过就是回不回家罢了。以佐伯同学来说,亲戚家很远,要去就得搭新干线,变成一场小旅行;但我顶多就是电车坐大约两小时,只要我想,随时都能回去……对,不需要勉强回去。 因此,假如佐伯同学连假期间要待在学园都市,那我也想比照办理。再加上之前那次突如其来的感冒事件,也许我不该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好几天。 「没关系呀,你不用顾虑我。」 但她乾乾脆脆地一口回绝,听起来还有点冷漠。 「好吧,也不用这么急著决定,周末之前想好就行。」 「嗯,对呀。」 黄金周话题就此结束,后来我们又聊了几个话题,但那与其说是聊天,倒有点像是义务性互相确认行程。 §§§ 餐后,我在客厅喝咖啡。 还不用急著出门去学校。至于佐伯同学,她说今天天气怎么看都不会下雨,想在上学前洗好衣服,因此从刚才到现在都在忙著洗衣服。 「佐伯同学,今天你会比较晚回来吗?」 我趁她拿著洗衣篮走出更衣室,拦下她问了一下。 「嗯?不知道耶。」 但她就像与我无话好谈似的,只简短地这样说,就走过我身边去了阳台。 「……」 好吧,放学后的计画变动性很大,现在问她也不知道吧。 我有时也会跟矢神去大型书店,或是跟泷泽前往电玩中心,也有可能被宝龙同学叫去屋顶平台。 问了个蠢问题──我正这样想时,佐伯同学从阳台一下子探出头来。 「别担心,我要晚回来的话会联络你。」 「我明白了。」 好不自然的对话。 我一口气喝乾剩下的咖啡,站起来。 「那我先走了,再来就麻烦你了。」 「好~~……啊,对了。」 佐伯同学原本缩回去的脸,再度露了出来。 「如果我晚回来,弓月同学可以帮我收衣服吗?」 「这点小事没问题。」 根据一开始的家事分担,洗衣服基本上我都不用管。但只要有需要随时可以换我来做,我也愿意帮忙,不会有任何怨言。 「有机会摸到女生的内衣裤喔?」 「我说你啊……」 「呀~~弓月同学生气了~~」 我瞪佐伯同学一眼,她躲到阳台去了。我叹一口气,然后准备去上学。 表面上日常生活一切如常。 但我们之间确实有了隔阂,动辄让我意识到这点。 §§§ 走出公寓后,必须先往车站方向走。 马路是单侧二车道,有一条中央分隔带,不只每条车道的间隔,路面边缘也留得够宽,是一条相当大的马路。 我现在走的人行道也是,铺了磁砖而且路宽很宽,正中央还等间隔地种了行道树。 整洁的街道好像某些宣传摺页上能看到的那种,但行人或交通量却出奇地少。就这点来说,也还真像宣传摺页上的照片。 我并不是要沿著这条路一路走到学园都市车站,途中就会转进通往水之森高中的路。 虽然时间还算早,但在连结车站与学校的道路上,却已经能零零散散看到几个身穿水之森制服的学生。在他们当中,我找到了熟悉的驼背身影。 「早安,矢神。」 我追上去叫他──矢神比吕。 「啊,早,弓月同学。」 戴眼镜的朋友,发出不太清楚的嗫嚅回答。虽然他平常就有这种倾向,但今天感觉比平均值低上许多。 「你怎么了?好像没什么精神。」 「有点累,其实我赶稿赶到天亮。」 「噢,原来如此。」 我恍然大悟。 别看矢神这样,他可是职业小说家,大概又有哪本文学杂志请他写短篇吧。 「熬了半个晚上,却没写多少……」 那还真是辛苦没回报。 「陷入瓶颈了?」 「很难说,我不太想随便用这个词逃避。」 他虚弱地笑,但不同于字面上的意思,这句话让人感觉到他内心的坚强。 也因为矢神睡眠决定性地不足而显得有点懒洋洋的,我们有一段时间没说话,只是走著。不过没过多久,矢神开口道: 「我看弓月同学比我还愁眉苦脸的,怎么了吗?」 他这样问我,但我毫无自觉。 不过,倒也不无可能。矢神这人很会关怀他人,在这方面的心思很敏锐。或许因为身为职业小说家,有时会需要心理描写吧。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大概我真的是苦著一张脸。 不需要扪心自问为什么。 「只是有点心事,如同矢神担心原稿进度,我也有事烦恼。」 我用这种说词搪塞过去时,正好走到学校了。 矢神似乎也不打算现在追问我的烦恼,没再多问。 我们在学校一进去的鞋柜区,将学校指定的皮鞋换成室内鞋。 「啊,是弓月学长,嘿~~」 忽然有道声音叫住我。 眼睛往声音方向一看,与佐伯同学同班的樱井同学晃著自然卷短发,正用小跑步跑来我们这边。 「早安,弓月学长、矢神学长。」 樱井同学在我们面前立正站好,行了一礼。 「早安,樱井同学。」 「早。」 「弓月学长都是这个时间吗?」 她应该是在问到校时间。 「没有,都是随便,因为住得近。有时候早,有时候晚。」 唯一必须考虑的要素,是跟佐伯同学错开时间到校。 「好好喔~~家离学校近,而且还是一个人住……改天可不可以去学长家玩?」 「再看看吧。」 这女生危机意识真低,就某种意义来说,或许跟佐伯同学挺像的。 「对了,樱井同学。我有点事想问你,可以占用你一点时间吗?」 「嗯?什么事呢?」 「弓月同学,那我先去教室了。」 矢神似乎在顾虑我,如此说完,就先往教室走去。 我心想站著讲话引人注目不好,于是请樱井同学一起到角落去。我不想让太多人看见,速战速决吧。 「樱井同学。」 回头一看,我吃了一惊,因为她站得离我好近。我几乎是低头看著她了,要是伸出双臂,搞不好都能抱住她。 看来樱井同学有个毛病,就是讲话时距离莫名地近。 「呃,佐伯同学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我重新打起精神,提出主题。 樱井同学表情一瞬间愣了愣,然后目不转睛地注视著我的脸。 「弓月学长该不会是很在意贵理华吧?」 「有一点……啊,不,不是那种意思。」 我好像让她误会了。 「是喔~~」 好吧,没差──樱井同学如此说完,接著说道: 「不过学长问的方式好怪喔。」 然后她轻声一笑,轻快地退后一步,拉开对话时的适当距离。 「很怪吗?」 「这种时候不是都会问『她有没有男朋友,你知道吗?』或是『她有没有提到我?』之类的吗?」 「……」 那个讲话口气强调「我」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更大的问题是,我果然让她严重误会了。有点头痛。 「这方面容我以后再问。」 这些事情我的确有那么一点在意,特别是她在学校有没有说些多余的话。 「你说贵理华在学校的状况啊……?」 樱井同学好像总算愿意回答了,右手小指放在下巴上思考。 「就我看来,好像跟平常没什么不同?还是一样可爱,但内敛又文静……」 光是这样以我来说就是异常状况了,不过现在就先别追究。 「记得是上星期吧,她买了手机──啊,手机是黑色的。然后呢,她看起来好高兴,笑咪咪的……嗯嗯~~大概就这样吧~~」 「这样啊。」 「啊。」 樱井同学叫了一声。 「对了,从两三天前开始,她有时候会愁眉苦脸的。」 「……」 愁眉苦脸啊…… 也就是说,跟刚才矢神说我的一样。 「所以我就问问她的烦恼,提升贵理华点数!……开玩笑的,就是提供她一点对自己不利的建言吧?」 樱井同学嘿嘿笑著。 佐伯同学在烦恼什么,不用问我也知道。 「谢谢你,樱井同学。」 「咦?啊,等一下啦,弓月学长!啊啊,讨厌!」 我向樱井同学道谢后,转身就走。背后传来她只差没跺脚的抗议声,我走向教室。 「我到底在干嘛啊。」 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的态度会伤害到佐伯同学。说穿了,我只是在确认这点。 自怨自艾。 然后陷入死胡同。 如果那件事只跟我有关,要我说多少都行,可是…… §§§ 当天午休。 在教室跟矢神一起吃完午饭后,我在自己的座位收拾便当盒。 这个便当盒是佐伯同学选的,小条便当布也是。而里面的饭菜,当然也是她今天早上装的。就某种意义来说,这整个便当可说是佐伯同学的品味结晶。 ──我得想想办法解决现况。 我注视著便当盒这么想。 然后,我的双脚自然而然往宝龙同学的座位走去。没什么,只是想跟她说说话。 然而我的脚还没抵达宝龙同学的座位就停下来了,因为主人不在那里,只有几个女学生。我以为刚才宝龙同学还让她们簇拥著,跟大家一起吃便当。 「干嘛,弓月同学,你找宝龙同学有事吗?」 雀同学给了我这句话,她半睁著眼却还能横眉竖目,用相当需要技巧的眼神瞪著我。 其他女生露出些许苦笑,雀同学有多讨厌弓月恭嗣,是众所皆知的事。就在不久之前,这里所有女生都是冷眼看我,但现在几乎没人这么做了。大家都看过我与宝龙同学时常若无其事地闲聊,那件事大概也渐渐成为过去式,像雀同学这样持续燃烧怒火的人还比较稀奇。 「我有点事找她,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天晓得?」 雀同学神情冷淡地说。 「她刚才没说一声就离开教室了。」 不过,她很快就不情不愿地补充了一句。 雀同学是个天生的班长类型,没办法因为讨厌对方就撒谎,或是知道却装傻。虽然她有点不通人情,但无论优缺点,她的个性还是满讨喜的。 听了雀同学这样说,「噢。」我会过意来了。 是孤独病。 宝龙同学应该是突然想独处,就信步离开教室了。既然如此,她会去哪里就不难猜测。 「我明白了,我去找她看看。」 「等一下,弓月同学,我说你好歹识相点吧。」 「咦?……噢。」 雀同学八成以为宝龙同学去厕所了。我自认为还没那么粗神经。 「不是的,宝龙同学大概不是去那里。」 「……听你这种口气,好像知道她去了哪里一样。」 「只是知道几个可能的地点而已。」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第一个候补就被我猜中。 「算你了解她。」 雀同学恨恨地说,鼻子哼了一声,就好像跟我没什么好说的,继续跟班上同学聊天去了。 我对雀同学始终如一的态度一面苦笑,一面离开那里。 「应该还是屋顶平台吧。」 我离开教室,往机率最高的地点走去。 我爬上楼梯前往三楼,那里主要是一年级教室。确定周围没有学生注意我后,我继续往楼上走。 到了顶楼,我握住铁门的门把。 「……猜中了。」 门把毫不费劲地转开了。 我穿过铁门来到蓝天下,寻找宝龙同学的身影。这所学校的屋顶平台禁止学生进入,也没有开放,因此不能让操场或其他校舍的人看见她在这里。这么一来,能站的地点就有所限制。 ──她在。 她靠著与操场反方向的围篱站著,只有从学校外面才能看到这个位置。 宝龙同学已经看到我了,大概从我来到屋顶平台时就发现了。 「真难得,恭嗣你竟然会来这种地方找我。」 她说话口气冰冷,眼神像瞪人似的。但这并不代表她在生气,这种态度就是宝龙美优姬的常态。 「打扰到你了吗?」 「现在不要紧。」 附带一提,可怕的是打扰到她的时候,她真的会说:「打扰到了,请你离开。」 我走到宝龙同学身旁,与她并肩站著。只不过她是面朝校内靠著围栏站立,相对之下,我是面朝外眺望著街景。 从这个方向可以看见学园都市的车站,横跨视野的,是供铁路经过的高架桥。由于贯穿学园都市的铁路线是高速铁路,因此列车就像高速公路一样行经高架桥上。也因为这样,这座城市没有平交道。车站周围是购物中心与公寓大厦,也就是典型的新兴住宅区设计。 「这会让我想起一些事。」 宝龙同学怀念地讲起来: 「想起什么?」 「想起我们俩一起翘课,做些不可告人的事──」 「不好意思,别说想起来,我根本没有这段记忆。」 「……」 宝龙同学沉默了。 「……」 「……开玩笑的。」 「……」 真恶劣的玩笑,也许我不该来的。 「这种玩笑请你不要对别人说。」 「也是,要是被她听见,她会误会的。」 宝龙同学轻声一笑。 「这跟佐伯同学无关吧。」 「是呀,跟她无关,我也不记得我有说过她的名字呀。」 「……我真想现在就走人。」 总觉得最近这种玩笑话越来越多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在寻我开心吗? 「你要回去我不会阻止,但你应该有事找我商量吧?」 「商量……」 商量是吧。 但我还真不知道该商量什么。 「我说错了吗?」 「没有,只是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那么,你现在最诚挚的心情是?」 被她这么一说,我想了一下。 然后…… 「……女人心海底针。」 我深切地如此觉得。 她得知我有过女朋友而大受动摇,我说是我甩了女朋友,她又不信。搞到最后,她又坚信过程绝对有什么内幕,追问分手的原因。 我把这些事一五一十告诉宝龙同学。 「没什么复杂的呀,那个女生会好奇恭嗣之前跟哪种女生交往过,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她讲得好简单。 「是这样吗?」 「你不会不明白吧。」 她狠狠瞪我一眼。 这个问题我不予置评。 「这样说吧,假设那个女生以前跟男生交往过,恭嗣你不会好奇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吗?」 「……不会。」 我尽量用平板的语气回答。 「你以为我会那样吗?跟你交往的时候,我也──」 「你当然对我毫无兴趣了。」 宝龙同学不容分说地打断我的话。 「但我觉得这次跟我的情况不尽相同,你说呢?」 「……」 「回避回答两次。」 她这样说,像看穿我的内心般笑了。遇到这种时候,我会觉得毕竟还是她比我年长。 「好了,差不多该下楼了。」 「这么快?」 「我来这里已经过了十三到十七分钟,足够了。边走边讲吧。」 宝龙同学说走就走,我慢了一拍也迈开脚步,走向唯一可供进出的铁门。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女生对恭嗣观察得很仔细呢。」 「不见得吧。」 「她不是不相信你说的话吗?这就是证据,她很懂你,跟那些只凭个人猜测与刻板印象散播或听信谣言的家伙差多了。」 话语后半含有轻蔑的口吻。 宝龙同学打开铁门,直接让我先过。 「谢谢。」 我道过谢,然后先踏进楼梯间。 结果,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出现在那里。 「佐伯同学……」 她就站在往下通往三楼的楼梯平台,脸上浮现出既歉疚又困惑的表情。 「呃,是这样的,阿京说看到弓月同学上楼,所以我──」 「哎呀。」 宝龙同学的声音打断了对话,她随后走来站到我身旁。 佐伯同学一脸惊讶,轮流看看我与宝龙同学的脸。 「就是……她吗?弓月同学说之前交往过的人。」 「是的,没错。」 看来是瞒不过,一眼就被她认出来了。 我边回答问题边走下楼梯,在楼梯平台与佐伯同学面对面。宝龙同学从高出三层的台阶上望著我们。 「弓月同学,你不是说你们已经分手了……?」 她困惑的神色越来越浓,同时偷看几眼宝龙同学,向我做确认。 「我是说过,事实上也已经分手了,应该是在去年的十二月吧。」 「在圣诞节前夕。」 宝龙同学这么补上一句。 佐伯同学露出不太高兴的表情。 「可是你们看起来感情不错,还在这种地方两人独处。」 「我可能没提过,我们是同班同学,说说话没什么奇怪的。」 「那也不能……」 佐伯同学的语气一点一点转弱。 「没人规定分手之后就连话也不能说吧。」 一般情况来说,根据当时深入交往的程度,也许会因为由爱生恨等等而变得不说话;但那跟我还有宝龙同学完全扯不上边。 听我这样说,佐伯同学欲言又止,闭口不语。 「你也许无法理解,但这就是我的作风。」 「恭嗣。」 听到宝龙同学叫我,我看向她。在我的视野边缘,佐伯同学也猛然一惊,抬起头来。宝龙同学叫了我之后就没再出声,只用视线对我说话。 我大致知道她想说什么。 她之前也说过,叫我别再这么做。但坦白讲,我还无法决定是否真的该把那种蠢事讲给佐伯同学听。 「你都是直呼弓月同学的名字呢。」 我正无法下定决心时,佐伯同学先开了口。她用意志坚强的挑衅眼神,仰望著宝龙同学。 「如果让你不高兴了,我道歉,交往的时候叫习惯了。」 「……」 真是佩服她,那副态度怎么看都不像在道歉,而且她还一个人站在比较高的位置。 「我没什么好不高兴的,只是……」 讲到这里,佐伯同学顿了一拍。 「我在跟弓月同学同居。」 「嗄?」 我蠢笨地叫了一声,为什么要选在这时候──她的发言乍看之下十分唐突,让我不禁这么觉得。但对佐伯同学来说,这或许是某种杀手锏。 「恭嗣。」 宝龙同学再度往我这边看来,表情像在责怪我。然后她重新转向佐伯同学,轻叹一口气告诉她: 「我知道。」 「……咦?」 这句回答似乎让佐伯同学大感意外,她一脸措手不及的表情。 「之前恭嗣跟我说过。」 「怎么这样……」 佐伯同学慢慢看向我。 「为什么……?我以为我们住在一起是秘密,没人知道。」 「是这样没错。」 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们住在一起只是暂时应急,但不能大肆张扬。 「正因为如此,为了以防万一,我觉得有个人知道比较好,才会先告诉她。」 「什么意思啊,我怎么没听说!我以为这是我与弓月同学两个人的秘密,也许你会笑我幼稚,但我真的很开心,很重视这件事,结果你却……!」 佐伯同学讲不下去了。 「结果弓月同学你早就讲出去了,对方还是你的前女友。不只如此,你们都分手了,感情却好像还是很好,又完全不肯跟我说你以前的事──」 但接著她就像溃堤一样,话语溢满而出。 「搞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最后她气愤地说完,就跑下了楼梯。 我也无法去追她,只目送她的背影离开。 「……恭嗣。」 「……」 「你真不会哄女生。」 「我不否认,因为我跟某人交往时,从来不需要在意这种问题。」 跟宝龙同学讲了同住的事,似乎适得其反了。 不,原因不在这里。 真是,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6 「你要怎么办?」 宝龙同学问我。 「怎么办呢?我完全不懂佐伯同学在生什么气──」 「你骗人。」 她清清楚楚地认定我说谎。 宝龙同学平常语气就冰冷,现在感觉更是冷若冰霜;我会这么觉得,或许有很大一部分受到精神状态影响。 我下到三楼,正好有个一年级男生经过,他大吃一惊,应该一半因为有人从楼上下来,一半是看宝龙同学的美貌看傻了眼吧。 「去教室看看?」 「算了吧,我想现在过去也不能谈什么。」 我们就这样继续沿著楼梯慢慢下楼。 「你明白吗?那个女生对恭嗣你──」 「我明白。」 我不想听宝龙同学全部讲完,打断了她的声音。 「说明白有点语病,因为我没有超能力……只是隐约感觉得出来。」 「既然如此──」 「但还不能确定。」 即使我是这么觉得,只要佐伯同学没有明讲或表达心意,这就只是未确定资讯,不过是推测。我不想没凭没据当个自恋狂。 「我看起来也是这样呀。」 「还是不行。」 这只是观察得到的推论,做不了结论。 「恭嗣你呢?」 宝龙同学用不同的进攻方式,再度试探我。 「我吗?」 「你并不是完全没把她放在心上,对吧?」 「……」 「……」 名为沉默的空白。 到了楼梯平台,我身体掉转一百八十度──然后开口道: 「跟佐伯同学一起生活,已经一个月了。」 「所以呢?」 「没什么,就这样,我只是忽然想到。」 「敷衍得真差。」 宝龙同学拿我没辙地叹了口气……好吧,我自己也这么觉得就是。 「我知道有对男女明明互相没感觉,却还是试著交往过。」 「真巧,我也知道。」 「……那真是一场闹剧,我可不想重蹈覆辙。」 我讲话口气像在寻求赞同意见,但宝龙同学没做出反应。 我们一路往二楼走。我们二年级的教室都在这层楼。 「把那场闹剧讲给她听如何?不用顾虑我没关系。」 「有必要的话。但如果可以,我不太想讲,因为那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是吗?」 宝龙同学用不带情感的平板语气说道。 「这件事我没立场插嘴,你就照你的想法去做吧……总之,你不用顾虑我。」 「我明白了。」 「那么,我先回去了。」 说完,不等我回答,她就快步先离去了。 我反过来刻意慢慢走,与她错开时机回教室。 §§§ 放学后。 班会一结束我就迅速离开教室,到鞋柜区把室内鞋换成学校指定的皮鞋,但还不打算回家。 我在鞋柜区门口等佐伯同学。 所幸放学后有很多学生聚集在这里等别班朋友,因此我一副等人的神情站在这里也不会引起注目。我从书包里取出下午买的宝特瓶装茶,喝一口润喉。 不久,放学的尖峰时段来临,大量学生从鞋柜区涌向外头来。等朋友的学生也变得更多,等到朋友来了,就各自会合走出校门。但他们当中没有佐伯同学的身影,等到放学尖峰过了,学生人潮暂时中断,我到最后都还是没看见她。 难道是错过了?不,不可能。当然,除非佐伯同学故意躲著我。 结果整整过了一小时,佐伯同学才走出来,那时我正好要喝宝特瓶装茶。就她一个人,对我来说刚好。 「佐伯同学。」 听到我的声音,她似乎才终于注意到我。她一双大眼睛睁得更大,满脸惊讶。 接著只有一瞬间,她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然后她手握拳贴在胸前,视线在地面徘徊,似乎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抬起头来。 佐伯同学往我这边走来,我也主动迎上前去。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的问句中带有困惑之色。 「我在等佐伯同学。」 「……」 「要不要一起回去?」 见佐伯同学闷不吭声,我继续说: 「走吧。」 这样站著也不是办法,况且实际边走边讲,或许会比较好开口。反过来说,就算一路上什么话都没说,我觉得也并无不妥。 我迈开脚步。 「等等。」 然而紧接著,佐伯同学叫住了我,结果我只踏出一步就停了下来。 「弓月同学一直在等我?」 「是啊,算是吧。」 「不是正好有其他事,才弄到这么晚?」 「对,我抢第一个离开教室,然后一直在这里等你。」 「……」 「……」 经过一小段沉默后…… 「你好怪喔,可以打手机或寄mail给我呀。」 「我也想过,但我觉得如果能不靠工具遇见你更好。」 我这样说完,佐伯同学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好怪喔。」 她重说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 「有那么怪吗?」 「我还以为弓月同学是做事更合理,更重视效率的人呢。」 「我不否认我有一部分是那样,但我认为,我的个性基本上是喜爱徒劳的。」 「哦,是这样呀。」 佐伯同学抬眼看我,好像觉得很好笑。那种视线彷佛在偷窥我的内心深处,使我心情平静不下来。 「总之,我们回去吧。」 我转身背对她以逃避那道视线,往前走。佐伯同学也马上走到我身旁,两人一起走出校门。由于完全过了放学时间,几乎看不到几个水之森的学生。 刚才的健谈彷佛只是场假象,两人默默走著。 一会儿后,佐伯同学轻声说了一句: 「跟弓月同学说的一样,她好美……」 「你说宝龙同学吗?是啊,我也这么觉得,初次见到她时我吓了一跳。」 去年四月,一年级开课的那一天,见到她的时候感受到的冲击,我至今仍无法忘怀。当然,那时我想都没想到后来会跟她交往。 「你怎么会跟那么漂亮的女生分手?」 「……」 我一时想不到该说什么。 我斟酌著字句,心想该怎么说才好,又该怎么开口。 「我与她──」 「……你愿意……跟我说啦。」 我下定决心才刚开口,佐伯同学岔了进来。 「我是这么打算。」 「为什么?」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这个嘛,也许我是希望佐伯同学能知道更多我的事。所以只要你想知道,我会尽量说给你听。」 我们是室友,应该多了解对方的事──搬出这种场面话很简单,但还是别找藉口掩饰了吧。 话虽如此,现在面对著她,我能说出口的顶多就这样了。 「……」 说是这样说,但她好歹得给点反应,否则我也很伤脑筋。 「回到正题吧……我与宝龙同学──」 「不用了。」 佐伯同学再度打断我的声音。 「弓月同学好像有点难以启齿,所以……不用了。」 「……」 完全露馅了。 这么说来,宝龙同学也说过啊。佐伯同学看我看得很仔细。 「但你终于愿意跟我说了,所以,目前这样就够了,这样我就很高兴了。以后再跟我说吧。」 「……我明白了。」 我心中有个部分稍微松了口气。 结果我还是不太想提这个话题,也怕看到佐伯同学听了有什么反应。 至于佐伯同学似乎已经消愁解闷,脚步也变得轻盈起来。她就应该这样开开心心的──看到她这副模样,我再度有所体认。 在大型十字路口,我们九十度转弯。 红绿灯正好是绿灯,过斑马线时,佐伯同学只踩白线走著。步宽不合,她越走跨得越大步,等到这样还是踩不到,最后就蹦蹦跳跳地过了马路。 她比我快三步走完斑马线。 佐伯同学顺势走了几步后,做了一个小跳跃回头看我,站在原处像在迎接我。 「黄金周有什么计画?」 佐伯同学问我。 「跟我之前讲的一样,我会配合佐伯同学。你说要去亲戚家玩,对吧?」 「不,算了,我想待在这里。」 「这样啊。」 那我也留下来吧。 「吶。」 佐伯同学主动开口,隔了一拍后说: 「黄金周我们来约会吧。」 「……」 我不免有点吃惊,这提议真突然。 「好啊。」 不过,好吧,这或许也挺符合佐伯同学的作风。 「真的吗!太棒了~~」 她开心地发出欢呼后,脚步轻快地再度往前走。 我也随后跟上。 走了一小段路后,佐伯同学又一次回头看我,停下脚步。 「我口渴了,你的茶给我喝。」 她指的是我自从走出学校以来,就一直拿在手上的宝特瓶。 我不禁看了看瓶子。 「我喝过了喔。」 「没关系,我不介意。」 佐伯同学对我露出考验我的笑容。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好吧。只要你全部喝完,就不会害到我。」 「不准说害!」 佐伯同学生气地说,但仍接下了我递给她的宝特瓶。她转开瓶盖,不怎么犹豫就拿到嘴边,发出小小的咕嘟咕嘟声,把茶送进喉咙深处。 「拿去。」 喝了一点之后,她伸直手臂把瓶子还给我。 「嗄?」 「喝够了,还你。」 「请你全部喝完。」 「不用了,我已经喝够了。」 「……」 她拿盖子打开的宝特瓶对著我,究竟在期望我怎么做?这是某种试炼吗? 看看佐伯同学,她还带著刚才那种考验的笑容。 「真是……」 收下还给我的瓶子,我也学她喝了一口。瓶子里只剩下一点意思意思,所以一口就喝光了。 佐伯同学好像就等我这么做,蹦蹦跳跳地与我拉近距离。 她挽起我的胳臂,将自己的双臂缠上来。 「走,我们回家吧!」 也不管我脚步不稳,她拉著我的手臂就迈开步伐。 「黄金周要去哪里好呢?好期待喔。」 「是啊。」 硬要说的话,我倒觉得又会发生一些意外状况,但只要有佐伯同学在,感觉意外状况也会变成快乐回忆。 说的也是,黄金周已经近在眼前了。 我得随便找个藉口联络家里,说回不去了才行。 插曲「她是我的女朋友」他竟然说了 1 黄金周第一天的早上。 因为放假的关系,我比平常晚起床,时针已经指向快八点半了。 我立刻下床,脱下睡衣换上家居服。上半身是t恤配轻便帽t,下半身是短裤,裸露的双腿健康且性感。 性感? 「……」 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这样想,大概不愿意吧。 我重新打起精神来到客厅,没人,他好像还在睡觉。 他会一直睡到我叫他起床,我去叫就会起来,但我不叫就不起来。不过,如果我都没叫他,他也会自己起床……也许跟我关系不大。 我先打开客厅的落地窗换气,闷在屋里的沉闷空气换成了新鲜空气。然后我到洗脸台洗好脸,拿梳子梳理具有神奇光泽(他也说很漂亮!),我最自豪的头发。 然后回到厨房准备早餐。 今天起床的时候,我就决定要做松饼了。虽然有点像某家速食店的早餐,而且几天前也是吃松饼,但管他的。 松饼很麻烦,但我还是照做不误,因为我不是一个人吃。因为有人陪我吃,我才愿意费点工夫。 好,配菜的香肠与酥脆培根也弄好了,该去叫他起床了。 我把炉火调到最小,再离开厨房。 我敲响他的房门。 同时闯进房内。 「good morning!」 睡在房间床上的是弓月同学,我在这家里的室友。 室友…… 嗯,室友。 没什么,只是再确认一遍。 弓月同学听到我的招呼声与进来的声音,开始转醒。 「唔,嗯……」 他在床上挪动了一下身体。 我低头看著这样的弓月同学…… 「唔~~……」 嘴里不禁低呼一声。 最近一直都这样,我不知怎地总是看著弓月同学的脸出神,变得心神不定,忍不住发出怪叫。心神不定的感觉有点像是心痒,但又有点不同。 (说得明白点,我……) 想到这里,我苦笑起来。我这人还真单纯。 从今年春天开始要自己外宿,虽然期待,但也感到相当不安。然后又碰到房屋的重复契约,一时之间我以为完蛋了,但如果是这个男生当室友,我直觉认为不会有事。 (当时我很在意「那个」……) 而跟他一起住久了,也就渐渐习惯了有他的生活。 ──弓月同学醒了。 眼睛。 对,就是眼睛。 从初次邂逅他的那天起,我就一直想著他那双眼睛。 他平常总是睡眼惺忪的,但有时候,那双深色眼眸明明映照出眼前的事物,眼神却像实际上在看著截然不同的东西,让我耿耿于怀。而到了最近,这种神情令我忐忑不安,产生一种强烈感受,好像他根本没有看到我这个人。 他为什么要露出那种眼神? 他在看什么呢? 我看他像是怀有某种秘密或隐情,而我想知道那是什么。 只不过他那双眼睛,此时倒是因为没睡醒而怕光。 「早安,佐伯同学。」 他这样向我道早安,我急忙摆出笑容。 「早啊,早餐做好喽。」 「知道了,我换好衣服就过去。」 弓月同学也许没注意到,他这样回答我时,可能因为脑袋还没正常运转,有时会露出毫无心防的笑靥,有点可爱。 「嗯,我等你。」 然后,我看到他平常绝不会露出的表情而心跳快了一拍,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 我们坐在餐厅的桌子旁,面对面吃早餐。 「吶,我们今天去一之宫那边玩好不好?」 搬到这里以来第一次过大型连假,我试著这么提议看看。 从学园都市车站搭大约二十分钟的电车,就会抵达一之宫,是个以同名总站为中心的闹区。这里是学生放学后最爱来玩的地方,但很可惜我不是搭电车通学,跟我没什么关系。 「不错啊,那么下午就去吧。」 弓月同学不管对谁,就连面对年龄比他小的我,讲话都是这么客气。有一次我问他为什么,他带点自嘲,但又有些寂寞地笑著说:「我就是这种个性。」轻描淡写地带过了。后来我就没问了,原因仍然不明。 曾经听说敬语或礼仪规范等等能够当成外交武器,在谈判时可以避免暴露内心想法,不让对方察觉真正意图;弓月同学真的就是这样。 难以捉摸的人。 但只要用对进攻方式,就意外地脆弱。 「因应夏天到来,我想挑泳装~~」 「……不会太早了吗?」 看吧,回答得晚了一拍。而且目光游移了一瞬间,这我可是看在眼里的。 「才不会呢,黄金周结束就准备迎接夏天啦。去百货公司的流行服饰楼层看看,今年的泳装一定已经上架了。」 「就算是这样好了,你们女生去逛街时挑就好了啊。」 「是没错,可是我也想听听男生眼光的意见嘛。」 这藉口扯得真硬,不过,不要紧,因为弓月同学一定已经没那心思怀疑了。 「反正已经上高中了,来件大胆的比基尼怎么样?」 「……不知道,我没什么意见。」 他极力避免发表意见,安静吃早餐。 「吶,弓月同学。」 我刻意叫他,让他抬头看我。 「我是穿衣服反而显得比较瘦的型,其实胸部满有料的喔。」 「……」 弓月同学只有眼睛动了动,视线微微往下。啊,糟糕。早知道就不穿帽t,选更贴身的无袖上衣了。 「腰也很细喔。」 「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要不要摸摸看确认一下?像是腰围……乾脆连胸部一起试?」 霎时间,弓月同学的动作停止了。 然后…… 「不要胡说八道,快点把饭吃了。」 「是~~」 我心里吐个舌头。 我就在想这里差不多是底线了,果然。 嗯,真可爱。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我们沉默地面面相觑。会是谁呢?不晓得。 时间刚过九点,我跟弓月同学都没把住址告诉朋友,所以绝不可能有人来玩。唯一能想到的,大概就是工作勤劳的送货员吧? 我正要起身,弓月同学伸手制止我,先站了起来。 他去看门口对讲机。 「哪位?……啊!」 忽然,他一反常态地大叫出声。 「没、没事……请等一下。」 弓月同学显得惊慌失措。对方究竟是谁,有什么事呢? 他暂且放下对讲机话筒。 「弓月同学?」 但他好像连我讲话都没听见,穿过客厅消失在玄关那边。 「为什么──你会──」 「……────」 不久就听见像是在争吵的细微声音,我这边只听得到弓月同学的声音,而且都是片段,但听得出来状况非比寻常。 我担心起来,从客厅偷看一下玄关。 离我比较近的,是弓月同学的背影。 而在他前面──站著一个洋娃娃般的女生。 她的年龄跟我差不多,穿著一般称为哥德萝莉塔的黑白衣裳,鞋子是绑带长靴。连中长发都是光泽亮丽的黑色,就好像上帝忘了替她一个人著色一样。我觉得她看起来像是来自不同世界,也许是因为她本身缺乏表情变化,有点像个洋娃娃吧。 她旁边放了一只古典造型的行李箱。 「……你有访客?」 我虽然有点无法理解这是什么状况,但总算问出了最基本的问题。 「啊,佐伯同学。」 弓月同学好像这时候才发现我出来了。 「这是我妹妹,尤咪,她没跟我联络就跑来玩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 我听说过他有妹妹,不过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本人。 长相的确有几分神似,弓月同学虽然总是一脸睡眼惺忪,但眼神很锐利;而她则是眼角细长,整体脸蛋也显得鲜明俐落,基本轮廓跟弓月同学很像。 弓月同学的妹妹──尤咪用她那双眼角细长的眼睛看我。 接著她目光转向弓月同学。 「……她是谁?」 她动动嘴巴这样说。 弓月同学看看我,我也看看弓月同学。 「……」 「……」 我看到她,会好奇她是谁,同样地,她的疑问也极其合理。 这下伤脑筋了。 照这样子看来,弓月同学应该没把分租的事告诉家人。我该讲实话,还是扯些谎话搪塞过去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就交给弓月同学处理吧。 于是弓月同学转向他妹妹,「咳嗯。」清了清嗓子。 「她是我的女朋友。」 他竟然说了。 「……咦?」 「咦!」 尤咪的声音与我的声音重叠,当然这样会让她起疑,所以我马上佯装平静。 然而,我的内心却是…… (咦咦咦咦~~~~!!) 心慌意乱。 女朋友?他说我是他女朋友? 这是无所谓,虽然是无所谓…… 可是一大早一起吃早餐的女朋友,换句话说,不就是会过夜的那种女朋友吗……? 2 黄金周第一天早上的和平早餐情景,因为一名黑白来访者,一百八十度变成了令人坐立不安的场面。 原因有二。 其一,是第一次有我与弓月同学以外的人踏进这个家。 其二,是因为弓月同学竟然对他妹妹说,我是他的女朋友;这对我个人影响比较大。 话说他的妹妹──尤咪现在正在参观客厅。她缺乏脸部表情地看过电视机或和室椅等等,「嗯。」不知道为什么边看边点头。感觉好像在检查我们什么似的。 然后,弓月同学草草吃完了早餐,为了预防她做出奇怪举动……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总之目光一直跟著妹妹走。 「……这里是哥哥的房间?」 尤咪看著客厅里的一扇门问道,她的声音虽然具有透明感,却给我一种冰冷玻璃般的印象。 「对。」 「我可以看吗?」 「请便。」 尤咪马上打开房门,没进去,只从门口环顾室内。 「还是一样,房间整理得一丝不苟。」 她表情稍稍缓和了点,笑了。 「因为才搬来一个月嘛,东西没有家里多,看起来才会特别乾净。」 弓月同学找著藉口说,不过听起来,他家里的房间似乎也整理得乾乾净净。我好像能理解。 「啊,电脑……可以翻你的硬碟吗?」 总觉得这句话中有恶意。 「绝对不准。」 至于弓月同学则是郑重拒绝。下次偷看一下好了,为了今后著想,搞不好能查出一些偏好或对策。 先不管这些。 我边吃早餐边想。 弓月同学把我介绍给尤咪时,已经说我是他女朋友了。既然如此,我是不是该表现得像一点?可是具体来说该怎么做?耍甜蜜就对了? 「……」 我不禁想像跟弓月同学做肢体接触,稍微心跳加速了一下,但总觉得那样好像不太对。 「哥哥,这间是?」 尤咪玻璃般透明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她在看我房间的门。 「那间目前当仓库,请不要看里面的东西。」 弓月同学语气委婉地告诉她,但禁止进入的意思很明显。 的确那扇房门要是被打开,我会很困扰的。不是因为房间乱还是什么的──脱下来的睡衣可能还扔在床上,但重点是一旦她知道那是我的房间,我跟弓月同学同住的事自然就会露馅了。 「……是喔。」 尤咪答得兴趣缺缺,但那双眼角细长的眼睛却带著疑心,注视著房门一小段时间。 接著她眼光飘向我;看完房间之后看我,感觉这个顺序好像别有深意。 我还在吃早餐,但我停下手边动作,迎向她的视线。 「……正在吃早餐?」 尤咪语气平板地问我。 「对呀,没错。」 「也就是说,你过夜了?」 果然,应该说她当然察觉了。会在这种时间吃早餐,有这种联想再自然不过。 我看向弓月同学。 (哇啊……) 一看,弓月同学在尤咪看不见的死角,一脸哑巴吃黄莲的表情,只差没双手抱头。让我来替他道出心声的话,大概是「糟了……」吧。 他该不会是没想到吧……? 将我介绍为自己的女朋友时,就应该要料到这种状况了啊;看来弓月同学没想到那么多,真不知道他那时脑袋抽筋到什么程度。 不过,就在这个瞬间,我的方针确定了。 「没错,昨天学校放学后我就来了,一直到早上都跟弓月同学在一起。」 我故意讲得好像很开心,但尤咪表情没什么变化。弓月同学一副很有意见的样子,不过似乎说不出话来。 好啦,接下来该怎么办呢?这是第一次过夜,还是不是?哪种比较有趣?我想了想──决定了。 「这不是第一次了,我今天还特地准备好食材带来,自己做早餐。」 「……」 没什么特别反应。 「对吧,弓月同学?」 因此,我换成问弓月同学看看。 「咦?对,就是这样。佐伯同学做的早餐很好吃,下次也再麻烦你了。」 「嗯,简单的东西而已,想吃我下次来住,随时弄给你吃。什么时候好?今天马上再住一晚?我无所谓喔。」 竟然要我再做给他吃,弓月同学好热情喔。 「佐伯同学你──」 尤咪开口了……啊,后面的弓月同学一脸要上吊的样子。乾脆实话实说不就解脱了?我想他是骑虎难下吧。 「跟哥哥念同一所学校?」 「对,不过我小他一年级。」 「是喔……」 这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是喔」了。 「跟我同年级。」 她轻声低喃后,晃动著黑白哥德萝莉服与黑发,这次转向弓月同学。 「……哥哥?」 「什么事?」 弓月同学的声音听起来,有那么点草率应付的感觉。 「开学还不到一个月,竟然就已经追到新生了,不会太快了吗?」 「……哎,这种事情跟时间没有关系嘛。」 这回答一听就知道不是真心话。感觉像在欺负弓月同学,好像有点好玩。 「又是瑞穗又是美优姬,哥哥对象换不停呢。」 「请不要在这种话题中加入那个名字。」 咦?刚才尤咪好像说出了一个不能忽视的名词。 我知道美优姬是谁,就是宝龙美优姬──弓月同学之前交往过的前女友,是个美得令人惊叹的女生。 那么,瑞穗是谁?也是前女友? 我看向弓月同学要他解释,但他好像丝毫没察觉我的不安,继续在那边进行兄妹对话。 「对了,尤咪,你来这里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来看看哥哥的新生活情况怎样,谁教你都不回家……原来是因为这样啊。」 「关于这点,我已经不想多说了。」 弓月同学叹了口气,好像累到不行。 「你该不会想在这里过夜吧……」 「放心吧,我没那个打算。不过,可爱的妹妹大老远跑来,希望你身为哥哥的,可以有点待客之道。」 「是是是,这点小事没问题。」 弓月同学的语气并不是不情不愿,而是有点高兴地答应了,隐约看得出来兄妹平常的关系应该不错。 「事情就是这样了。可以吗,佐伯同学?」 「咦?啊,嗯,我也ok。」 看来一之宫行得取消了。 今天一天可能会很辛苦,我得扮演弓月同学的女朋友,还要隐瞒我们住在一起的事实。再来──我得问出瑞穗是谁才行。 3 吃完早餐后,由弓月同学收拾碗盘。这平常是我的工作,但他的说法是:「因为这里是我家,而你现在是客人。」我有点坏心眼地问他:「会过夜的客人?」他一声不吭地往我头上捶了一下。 就这样,我现在待在客厅。尤咪坐在我旁边的木头地板上,哥德萝莉的裙子如大朵花卉般盛开。 「尤咪的学校该不会也在学园都市吧?」 总之先从无害的话题开始。尤咪摇摇头,光泽亮丽的黑发随之摇曳。 「不是,离家很远,但在别的地方。」 「那么,是私立的喽?」 「对,没有制服,穿便服上学。」 「哦……咦,你该不会就穿这个上学吧!」 「这个」指的当然是哥德萝莉服。 我一问之下,尤咪点头点得理所当然。她好像真的就穿这样去学校,真是个强者。 「尤咪是因为可以穿便服上学,才会选现在念的学校,对吧。」 弓月同学加入话题,他洗好碗盘过来我们这里。 「我只是不喜欢班导的作风,说什么你能上的公立学校大概这个等级,私立就这所跟那所,讲得好像我没其他选择似的。」 「这样的确是用成绩评断、分类别人,但大多数班导都是这样做啊,我那时候也是这样。」 「所以我就赌一口气,说什么都要考上其他学校。」 尤咪露出有一点点生气的表情,大概是回想起当时的状况了吧,看来她真的很不满意班导的作风。 「但要念现在这所学校的决定性理由,是因为没有制服,对吧?」 「这我不否认。」 「话虽如此,尤咪你为了这件事付出很多努力,我觉得你很棒。」 「……」 尤咪不说话了,她嘟著嘴,尴尬地别开目光。在我看来,她是被称赞所以害羞了,也许她意外地是个黏哥哥的妹妹。 「对了,你们两位要喝咖啡吗?」 「好~~我要喝~~」 我第一个举手。 「尤咪呢?」 「……要喝。」 回答得很简洁。 弓月同学听了我们的回答后,再度回到厨房。 「弓月同学在家也很温柔吗?」 我对于跟家人相处的弓月同学有了兴趣,所以问了一下。尤咪一听,用洋娃娃般的动作点点头,没附加任何话语。 「这样呀。弓月同学煮的咖啡很好喝呢。」 「只要是别人帮我煮的,什么我都觉得好喝。」 「……」 即使是弓月同学的特调咖啡,碰上这个爱闹别扭的妹妹似乎也帅不起来。 「不过哥哥开始住外面,害我也喝不到了。」 然后,她呕气地补了一句。 就知道她不坦率。 「来,请用。」 弓月同学回来了。 他右手拿著我的马克杯,左手拿著访客用预备马克杯。弓月同学知道我一杯咖啡会加多少糖与奶精,所以都加好了。大概尤咪那杯也是一样吧。 弓月同学将两个杯子分别放在我们面前,然后再回厨房去拿自己那杯。 「所以,尤咪,关于接下来的行程,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弓月同学站著喝了一口咖啡问她。好没规矩喔。 「没有,我只是来看哥哥而已,就待在家里放松也──」 「容我拒绝。」 尤咪话还没讲完,弓月同学就坚决地说。他会这样说,应该是担心一直待在家里,有些事情会穿帮吧。 尤咪一脸不解地偏了偏头。 「我的意思是,你难得来玩却只是待在家里,太不划算了。」 「了解。」 她听了点点头。 「那么,带我逛学园都市车站附近吧,你最喜欢那里了。」 「好啊,再等一下我们就配合午餐时间出门吧。」 弓月同学用做哥哥的表情笑了。 §§§ 「那么,差不多可以去换衣服了吧。」 喝了餐后咖啡慢慢坐一会儿后,我站起来准备出门。 时间已经过了十点,现在前往车站那边,在站前晃晃,应该很快就到午餐时间了。 我伸手去握自己房间的门把──这时停住了动作。 转头一看,果不其然,尤咪在看我。 「呃,我的随身物品放在这里。」 刚刚弓月同学才说这个房间目前当仓库,我把别人家当自己家似的径自跑进去好像也很奇怪,所以解释了一下,但总觉得听起来很不自然。 看到尤咪一语不发地点头后,我才走进房间。 「好了,要穿什么呢……」 穿什么其实都没差,不过尤咪是哥德萝莉,让我有点想跟她较劲一下。 决定了,就穿之前穿过的庞克萝莉。针织衫与袖套,搭配长度及膝的裙子,几乎都是黑色。顺便把头发也整理成庞克马尾配配看。 「久等了~~」 我迅速换好衣服走出房间,虽然弓月同学的反应也让我好奇,但之前我已经穿过一次给他看了,因此我先偷看一下尤咪的神情。 「唔……」 尤咪发出的小声低呼听起来很不高兴,似乎是我的造型在某方面刺激到她了。 「……」 「……」 我们不由得大眼瞪小眼。 §§§ 我们三人前往车站。 弓月同学与尤咪并肩走著,互相报告近况。弓月同学帮尤咪拿她的古典造形行李箱。 我稍稍拉开一点距离,走在两人后面。 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在聊兄妹间以及家人的话题,我不便打扰;但更大的原因是,这时候的我正在想事情。 (瑞穗啊……) 瑞穗。 尤咪说过这个名字。这个人跟弓月同学的关系不明,既然跟宝龙同学的名字一起被列举出来,应该还是之前交往过的女生吧,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像宝龙同学一样是个美女?还是正好相反,可爱型的?跟我比起来怎么样? 「……」 我很想问问看,但后来话题都没提到,抓不到恰当时机。 就在这时,尤咪停下脚步,回头看我。 「咦?怎么了?」 我也原地站定。 「你都不跟哥哥走在一起吗?」 「啊,会啊,可是现在有尤咪在嘛。」 「不用顾虑我没关系啊。」 尤咪笑也不笑,用透明玻璃般的声音说完,迅速让出了弓月同学身旁的位置。 「呃,那就……」 我怯怯地走到那个位置。弓月同学的身旁。被人一本正经地叫过来站在这里,总感觉有点害臊。 「你们不牵手吗?」 「咦?」 我呆笨地叫了一声,看向尤咪。她表情变都没变,继续说: 「你们在交往,所以我以为你们平常都会牵手。」 「……」 我这次眼睛看往弓月同学。 他平时睡眼惺忪的双眼此时略为睁大,显露出困惑的色彩。我也一样很困惑,因为我们从来没牵过手。 我们四目交接。 「……」 「……」 无言。 可是现在不能让她产生更多怀疑,只能照办了──在这无言的瞬间,我们看出双方意见一致。 弓月同学的视线,像要别开目光般稍稍向下;他在看我的手。 「那就……」 「呃,嗯……」 弓月同学抬起手,像在请我伸出手来;我也做出同样动作回应。但我仍然犹豫著不敢握,结果弓月同学主动牵起我的手来。 初次牵手的触感好温柔。 我心脏怦怦直跳。 「弓、弓月同学的手,是不是有点冰?」 「会吗?」 弓月同学的语气尽可能压抑住了情感。 「应该只是你的体温高吧?」 「或、或许是喔……」 或许真的是这样没错,至少我脸现在的确在发烫。 结果我们牵手的这段时间,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 §§§ 车站与购物中心之间有座广场,地面铺著美观的磁砖,外围还设有举办活动时使用的观众席。 我们来到车站,先在购物中心闲逛一会儿,然后吃过午餐,现在坐在广场的观众席区。我与尤咪坐在从上面数比较快的较高位置,身体略朝内侧并肩坐著,弓月同学则比我们高出一排,形成三角形的位置关系。在观众席的正面,一对年轻夫妻正在跟蹒跚学步的小宝宝玩球,光是看著,脸上就不禁露出笑容。 「哥哥。」 「嗯?」 弓月同学忽然被叫到,应了一声;他似乎也在看那一家三口,回答之中含有微笑的语气。 「顺便问一下,你们预定生几个?」 「噗!」 口水喷出来了。 「你说这是什么话!」 「只是想知道哥哥将来的人生展望……所以,到底几个?」 「就算你问我几个……」 弓月同学看著我,向我求助。可是看我也没用呀,从一开始这个谎话就是弓月同学起的头,而且现在看他的脸,我会害羞。 「怎么可能想到那么远去?」 「也就是说你什么都没想,只是在追求一时之间的快感?」 「不是这个意思。」 弓月同学的意思大概是说,我们不是互定终生的关系,所以不可能考虑到那种问题吧。而尤咪完全曲解了他的意思。 「这样不优,我切身感觉到青少年的性泛滥了。哥哥大人,你堕落了。」 「我说啊……」 弓月同学真拿她没辙。 「你跟美优姬姊交往时,看起来还比较有一点诚意。」 「是吗?」 弓月同学不知为何,有点自嘲地苦笑了。 最近我发现到一件事,就是弓月同学有点喜欢把自己的事讲得事不关己哄骗人,但一讲到宝龙同学,态度立刻变得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大概没那个权利问他为什么,总之到现在我都还问不出口,或许是没勇气问吧。 「那瑞穗──」 尤咪口中一讲出这个名字,我心头一惊;弓月同学会做出什么反应? 「我说过了,为什么要提起这个名字啊?」 弓月同学不容分说地打断了尤咪的话,是不是不太想提? 「……开玩笑的。」 至于尤咪,也只用简短的一句话回应。 然后不知为何,她看向我。 不懂她用意何在。 「该回去了。」 尤咪再次抬头看弓月同学,告诉他。 「这么早。」 「回家要花两小时,而且目的已经达到了。再说,我也想去看看瑞穗。」 「这样啊。」 弓月同学的语气,听得出来心情很复杂。尤咪跟那个瑞穗小姐好像是朋友。 「对了,哥哥,帮我买点饮料过来。附近就有自动贩卖机,但你不要到那边买,要去远远可以看到的那家便利商店。」 我与弓月同学面面相觑,不用想也知道,尤咪是另有用意才会这么说的,本人似乎也无意隐藏。 「好啊……那么,我去去就回,佐伯同学,尤咪就暂时拜托你了。」 「啊,好……」 弓月同学站起来,连跑带跳地跑下观众席阶梯,然后以稳重的步履往便利商店走去。脚步好像比平常还要慢。 只剩下我与尤咪两个人。 「……」 「……」 我默默注视著弓月同学渐渐变小的背影。 然后突如其来地── 「你是跟哥哥同居吗?」 一记奇袭。 但我又觉得心里其实早已有底,知道会来这么一下。 「你早就知道了?」 「不可能看不出来呀,那间屋子有好多东西都不是哥哥的品味。虽然哥哥的房间仍然是哥哥的房间没错,可是客厅还有厨房都混合了他没有的特色。况且我很了解哥哥,他没那么精,能这么快就把亲密往来的女生叫到家里。」 「啊哈哈……」 我不由得发出乾笑。 「换个说法,就是没那么随便。」 「嗯,对呀。」 「但哥哥在跟你同居,让我有点惊讶。」 尤咪看著我,表情看起来不像很惊讶的样子。 「呃,其实我们不是同居,是分租。因为出了一些状况才会这样。所以,我们不是因为喜欢对方才住在一起的。」 「是喔。」 尤咪彷佛玻璃清澈音色般的回应,简直就像看穿了我话中的谎言。 「你别误会喔。」 我再三叮咛。 可是,误会指的是哪个部分呢?同居吗?还是…… 「瑞穗。」 「……」 「你很在意吗?」 话题跳跃的方式好讨厌! 「有点……」 这是真心话,她跟弓月同学是什么关系,是什么样的人?我想知道,但一直错失问的机会。 「不如问问哥哥吧?」 「可是,这样……」 「不要紧的。」 尤咪语气坚定地断言。 「他一定会很乾脆地跟你讲,回去之后你问问看。」 「呃,好……」 她虽然这样跟我说,但我不怎么情愿。 「我是个有点坏心的女孩子(爱丽丝)。」 她笑得神秘莫测。 然后…… 「哥哥就拜托你了。」 她用这句话作结。 这时候弓月同学正好回来了。 §§§ 目送尤咪坐电车回去后,我们踏上回家的路。 「真没想到尤咪会突然跑来找我。」 大概是事情告一段落松了口气,弓月同学回想起今天的事,疲倦地发牢骚。只不过现在时间才傍晚,要回忆今天一整天稍嫌早了点。 「好吧,反正勉强掩饰过去了,也罢。」 「……」 弓月同学,我觉得你这样小看妹妹,总有一天会吃苦头喔。 「话虽如此,还是得找个机会,好好向家人说明才行。」 「说我们在同居?」 「是分租。」 马上被订正了。 我们有一段时间没说话,并肩走著。 离开车站,离家越来越近,车流量、行人数与交通量也随著减少。街上就像一座整洁美观的鬼城。 我在想瑞穗的事。结果一整天下来,我一直没敢问。假如我问弓月同学,他究竟会给我什么样的答案? 「吶,弓月同学。」 我终于下定决心,尤咪那句话推了我一把──「他一定会很乾脆地跟你讲」。 「尤咪说的瑞穗,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噢,你说那个啊?」 的确,弓月同学并不怎么介意就回答了我。 「那是尤咪在开玩笑。」 「所以我才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呀。」 「佐伯同学也有见过啊。」 「咦?」 我没料到会是这种回答(reply)。 会是谁呢?记得宝龙同学是叫美优姬,其他我见过的人,就只有那个讲弓月同学坏话,还鸡婆劝告过我的某某学姊吧。但那个学姊看起来,跟弓月同学实在很难说关系融洽,不像是前女友。 我正在左思右想时…… 「是泷泽啦。」 「咦?」 一瞬间,我无法理解他在跟我说什么。 「他的名字是泷泽瑞穗。」 「咦,不,可是,瑞穗不是……」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但瑞穗只是常用作女生名字,其实也可当成男生的名字,只是比较少见。」 「……」 当时的我,或许就像缺氧的金鱼一样嘴巴一张一合。 这就是真相? 啊啊,尤咪真的好坏心。 简直就像一场宁静的台风。 黄金周第一天就在台风过境之后,总算落幕了。 第四章「就说你喜欢我就好啦」她说 1 黄金周第二天。 坦白讲,我不太想谈第一天发生的事。妹妹突然来访,害得我一整天霉运连连。只不过,那些霉运大约有一半或许是我自找的。自作孽不可活,我深刻领悟到随口撒谎不会有好下场。 今天是黄金周第二天,我与佐伯同学说好要去离学园都市最近的一之宫总站。 那就十点左右出门吧。我们吃早餐时如此讲好,现在时针已经过了十点,但她还没有要从房间出来的样子。好吧,女生梳妆打扮本来就很花时间,耐心等候吧,反正也没必要急著出门。 我在客厅的和室椅坐下,没开电视。虽然遥控器就在桌上,伸手就能拿到,但我故意不开电视。 我就这样在无声的屋里,等了几分钟后…… 「抱歉~~弓月同学,等很久了吗?」 佐伯同学总算现身了。 她今天的穿搭,是红色格子裙打扮。 假如问我有没有等,我只能诚实回答「等了」,但真的这样讲感觉心胸似乎太狭窄。然而我现在姿势整个放松,说没有等又是睁眼说瞎话。 结果我回避回答。 「今天这套衣服也是第一次看到呢,你好像每次出门都穿不同衣服?」 当然,事实上没那么夸张。之前去买手机的时候,跟昨天是一样的穿搭,但还是给我一种穿著不重复的印象。 「因为我还满爱打扮的,我有带很多衣服来喔。」 「原来是这样啊,像我带来的衣服就只有少少几件。」 不过那也是因为离家近,等夏天快到了,就回家拿夏服吧。 「那你今天就买点衣服嘛?」 「如果看到便宜又不错的可以考虑……房间窗户关了吗?」 我边从和室椅站起来边问道。 「ok了~~」 「我这边也都关好了,那就走吧。」 我关掉客厅的灯,来到走廊。 走到玄关,我先一面将脚塞进休闲鞋,一面到外面。我按著门不让它关上,同时踢踢地板把鞋穿好。 回头一看,佐伯同学坐著正要穿短靴……这是没问题,但裙子里面快看到了。应该说大概已经看到了。 我假装没注意到,离开玄关。 「久等了~~」 我放开手,门快要完全关上时,佐伯同学推开门跑了出来。准备好可以出发了。 我们步下不太宽广的公寓楼梯。 走到一半,佐伯同学爽朗的声音从头顶上落下: 「你该不会看到了吧?」 我差点踩空。 「……看到什么?」 「还装蒜。」 「……」 常言道沉默是金。 「我觉得弓月同学这种兴趣缺缺的态度,以男生来说不是很好喔~~」 「我觉得佐伯同学这种缺乏防人之心的地方,以女生来说也不是很可取。」 走完一层楼的楼梯,我们来到公寓外面,佐伯同学移动到我旁边。 「我想到一个好主意了。」 「你这样说的时候,对我而言大多不是好主意。」 她所谓的「好主意」几乎都能与「坏点子」画上等号。 「去内衣专卖店怎么样?」 「……你要去就去啊,我到书店挑哲学书。」 为什么是哲学书,我自己也搞不懂。 「就算我说让弓月同学帮我挑,你也不去?」 「更不想去了。」 我是倒了什么楣,得帮年纪相仿的异性挑内衣? 「女生鼓起干劲想配合男生的喜好,你怎么这样糟蹋?」 「请在别的领域鼓起干劲。」 「唔~~」 佐伯同学不满地嚷嚷──但我坚定立场不理她。然后我尽己所能发出「这事到此结束」的信号,不然她很可能还会继续扯下去。 没过多久,我们就从住宅区走到了大街上。眼前有著宽阔的马路,以及磁砖与行道树点缀的人行道──街道虽然如此美观,交通量却还是一样少。 我们有段时间都没说话,只是静静走著。 走著走著,佐伯同学忽然绕到我面前停下来。我也停下脚步,看看她怎么了。 「吶,要不要牵手?」 她向我伸出右手。 手指柔嫩修长,指甲闪耀光泽。无论是谁──我也不例外,都会想触碰这只孅柔玉手。 「昨天不是也牵了吗?」 「昨天是迫于无奈,没有理由我做不到。」 「理由是我想牵……不可以吗?」 佐伯同学用兼具羞怯与缺乏自信的表情抬眼看我,露出虚弱的笑容向我问道。这种动作使我心跳快了一拍。 「好、好吧,这作为理由或许够充分了。」 被她这样讲,我实在只能这样回答。我语气平板地说,伸出手去。 「那么,请吧,大小姐。」 「呃,嗯……」 佐伯同学有点迟疑地牵起我的手。 「不是这只手,你想跳土风舞吗?」 「啊,对、对喔。」 她急忙伸出另一只手。 于是我们终于手牵著手开始往前走……跟昨天一样,今天我们走到车站之前,还是没说话。 §§§ 来到学园都市的车站前,人潮就一口气多了起来。大概是因为有购物中心吧,很多消费者都是爸妈带小孩来买东西。想去大型闹区一之宫的话也是搭电车最快,所以也有很多人潮流向车站。 就在人群目光越来越多,我开始觉得牵手有点难为情时,偏偏遇见了一个熟人。 是宝龙美优姬。 脸蛋姣好能让所有行人回首的美女,正摇曳著美丽黑发从验票口走出来。她似乎现在要去学校,身上穿著水之森高中的制服。 该说不愧是宝龙同学吗,她看到我们,表情也没特别变化。 我想放开牵著的手,但佐伯同学比我抢先一步握得更紧,我手抽不出来。 「哎呀,恭嗣。」 「早安,宝龙同学。」 然后,她直接往我们走来。 「你们一起出门?」 「是啊,呃,有点──」 「我们在约会。」 我正想选些无害的字眼,但身旁的佐伯同学斩钉截铁地说了,不禁把我吓了一跳。 「这样呀,祝你们玩得开心。」 但宝龙同学却在笑,好像觉得很有趣。大概因为她很成熟,所以佐伯同学的态度看在她眼里,反而显得可爱吧。 「是呀,我们会玩得很开心的。无论是内衣还是泳装,我都要弓月同学帮我挑。」 「呃不,等等,佐伯同学……」 佐伯同学越加激动起来。 「不要紧的,恭嗣,这点事情我懂。」 这人倒是越来越开心了,佐伯同学用鼻子哼了一声,把脸扭向一旁;宝龙同学没理她,话题再度回到我身上。 「对了,恭嗣的住处离这里很近,对吧?」 「很近,我们现在也是徒步来的。」 「这样呀,那改天放学后,我去你家看看如何?」 「只要你想的话。」 如果是她来的话,我想绝对不会出什么错。至少我不会想对宝龙同学出手,那太可怕了。 「抱歉,打扰两位讲话。」 这时,佐伯同学再次插嘴。 「可以请你也问问我吗?那里基本上也是我家。」 「的确是呢,那么,改天我可以去打扰吗?」 我以为照佐伯同学的个性,搞不好会让人家问却又不当一回事地说「不行」,结果她并没有那么夸张。 「可以呀,只是请选我在家的时候。」 「原来是这个意思呀,我知道了,而且这样好像也比较好玩。」 「……」 好玩?总觉得好像会发生什么悲惨状况,我可不想在场。 「好了,不好意思继续拖著你们,我该走了。」 说到这里,宝龙同学重新转向我。 「恭嗣,最近的你真有意思,我好像对你有点兴趣了……那么到学校再见。」 她就这样一转眼经过我们身边,任由长发飘舞著离去了。 §§§ 我们买了车票,走上月台。 「吶,弓月同学。」 我们并肩等电车时,自从跟宝龙同学告别以来就默不吭声的佐伯同学,总算开口了。 「你跟她也常约会吗?」 「不,一次也没有。」 我老实地回答。 我们只有做过类似的事情,像是放学一起回家,然后顺便绕去其他地方等等,但从不在放假时特地碰面。 「柏拉图式关系?」 「没那么美好。」 我自己也发现口气变得带有自嘲。 「你知道吗?据说恋爱的第一阶段是肉体关系,柏拉图式恋爱指的是度过这个阶段之后,精神与人格上的连结。作为爱情的层次而言,柏拉图式是更高阶的。」 不用说,我与宝龙同学连前一个阶段都没到达。 「顺便一提,这是一位叫柏拉图的哲学家提倡的。」 「啊,所以才叫柏拉图式恋爱?」 「似乎是。」 佐伯同学发出「哦」一声,好像感到很佩服。 「吶,我们也要从第一阶段开始,对吧?」 「……」 「……」 「……」 「……我现在讲的事情还满重要的耶。」 她语气听起来有点生气。 我不用看也清楚得很,她现在一定半睁著眼在瞪我。 「我可不管,请当作我没听见。好啦,电车刚好来了。」 时机恰恰好,电车驶近了我们等车的月台。 §§§ 假日的电车多少有点拥挤,似乎没有座位能让我们坐在一起。看来年轻人就是得站著,我们直接走到反方向的门边。 佐伯同学背靠车门站著,张开双臂。 「你这动作是什么意思?」 「在日本碰到这种情况,不是都会面对面黏在一起吗?」 「不会。」 有时候是会看到那种人没错。 「我倒是要说,请不要遇到这种时候才装出一副不熟悉日本的归国子女样,你离开日本又没有那么久。」 「嗯,两年。」 她像个恶作剧被抓到的小孩笑了。 后来有一会儿我们都没说话,随著电车摇晃。佐伯同学握著门边的扶手,我抓住吊环,两人都看著车窗外流逝的景色。 贯穿学园都市的铁路是铺设在高架桥上,所以眺望外面时,视野下方就是整片街景,连远处景观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之前就在想了──」 过了一小段时间,佐伯同学开口了,但眼睛仍朝向窗外流逝而过的风景。 「她都直呼弓月同学的名字呢。」 「……是啊。」 事实如此,所以我只能这样回答。 「不过,我都不用名字称呼宝龙同学就是了。」 「啊,真的耶……为什么?」 佐伯同学整个人转向我,我们变成正面相对。 「因为不太自在,毕竟她比我年长。」 「年长?她比弓月同学早一点出生吗?」 「不,她是真的年纪比我大。我好像还没跟你说过,其实宝龙同学留级了一年。」 「咦,是这样呀。是因为成绩不好才留级吗?」 「哎,就结论而言是这样吧。」 在水之森高中会留级的原因只有两个:一个是成绩,一个是出席日数。 宝龙同学以最优秀成绩通过入学考,还担任过全体新生代表,实在很难想像她会因为成绩差而留级;但她翘掉了一年级最后一场定期考试,无可奈何。虽然学校给了她重考的机会,但宝龙美优姬连这次机会都直接忽视,教师们百般无奈,只得按照规定让她留级。 宝龙同学为什么要这样做,至今依然不明。 我想她有她的理由,只不过宝龙美优姬是个天才型人物,她的理由能否得到大众的理解,也不得而知。或许她有不想升三年级的理由,也可能是某种实验。 「事情就是这样,本来她应该已经升上三年级了。所以我没那么了不起,敢直呼她的名字。」 「是喔。」 佐伯同学回话语气很复杂,好像懂了又好像没弄懂。 「我也叫弓月同学的名字看看好了?」 「噢,劝你不要。」 「为什么?」 「你试著叫叫看就知道了。」 这种的实际试过最快。 「呃,恭嗣同学……哇啊,好难叫。」 「懂了吧。」 「恭嗣(yukitsugu)」加上「同学(kun)」造成「gu」与「ku」连在一起,异常难念。 「唔~~我还想说如果能跟弓月同学互相叫名字,就赢了一步的说。」 「你究竟在跟什么打对台啊……」 不过我不想猜,也没打算猜。 「吶,弓月同学,这辆电车经过的地方,景色好惊人喔。」 佐伯同学再度将身体转向车门,看到外面的整片景观,发出惊叹的声音。 视野下方是一座山谷。 学园都市似乎是开拓山野建造而成的,途中有一个地方,可以看到整片莫名壮阔的景色。居高临下,会看到一条公路穿梭在山沟里,行驶其上的汽车比玩具车还小。而越过这条界线,学园都市风格的景观随即不复存在。 「佐伯同学没看过吗?」 「嗯,我还没搭电车出来玩过嘛。考试或是搬家的时候有经过几次,但都没多余心思看风景。」 她目光朝向车外继续说。 「再补充一点,一之宫我也是第一次来。你看嘛,再往前一点不是有新干线转乘的车站吗?我都从那里来,直接经过一之宫没停过。」 「原来如此。」 我则是正好相反,去年一整年都在一之宫转搭另一条铁路,所以对这里很熟。 「所以呀,我好期待喔。」 佐伯同学再度转向我这边,抬头看著我,天真无邪地笑了。 §§§ 一之宫是两条知名民营铁路与jr联运的总站,周边有多家专卖店进驻的购物中心与百货公司林立,竞争想必格外激烈。 我们坐来的地方支线车站座落于地下,下了电车后,我们立刻来到地上。 「好,第一站去哪里好呢?」 站在一处大型行人专用时相前,我向佐伯同学问道。 无论往前、往旁或往对角线过马路都有店可逛,想必不会没东西可买。这里应该就是一之宫人潮最汹涌的地段了。 「总之先去眼前那家百货公司看看好了,弓月同学ok吗?」 「我目前没特别想去哪里,今天就陪你吧。」 顶多就是路过看到什么引起我注意的,再逛逛吧。 「是喔,陪女生购物满耗力气的喔~~」 「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总不至于像电视或漫画那样,两手帮她捧著一堆纸袋或堆高高的盒子吧。况且我早有心理准备,多少可以帮她拿点东西。 「那我们走吧。」 正好行人号志灯全变绿了,我们直直往前走,越过了斑马线。 穿过自动门,我们踏进百货公司。 佐伯同学看了看电梯旁各楼层的简介说: 「应该是最顶楼的特卖场吧。」 她一下就弄清楚了目的地。 「现在在办什么活动吗?」 「不知道耶?」 她回答得简短。 大概是想先去看看再说吧,还是想从最顶楼依序往下逛? 我们坐进电梯。 电梯里其他还有很多人,所以对话一时中断。我保持沉默,眼睛看向显示的楼层数。 据说这种行为能够用心理学所谓的「视线电梯现象」解释。 人们在搭电梯时会停止交谈,当然原因之一是因为不想让其他乘客听见对话内容,不过听说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极度贴近的状态下交谈会提升亲密度,为了避免这种状况,才会停止说话。 就这点来想,刚才搭电车时佐伯同学想与我贴近,也许正好相反,是想提升亲密度。 而所有人同样凝视楼层显示的行为,据说是因为大家处于狭窄空间,私人空间互相侵犯,想早点逃离尴尬感受的心情化为行动,才会看著上升(或下降)的数字,知道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而获得安心。 话说电梯各站停车……更正,是各层停下之后,总算到了最顶楼…… 「……」 那里是个极其华美的楼层。 原来如此,这种地方跟佐伯同学说的一样,似乎抢先了一个季节。春天买夏服,只有这里早一步呈现夏日风采。 ──简而言之,就是泳装特卖会。 「咦,你怎么了,弓月同学?」 我僵在原地,佐伯同学凑过来看我的脸,还面露坏心眼的笑容问我。啊啊,看她这副表情就知道,她早就知道这层楼在卖什么了。 「真的要去吗?」 「要去。」 讲得还真是斩钉截铁。 「我昨天不是说过了?」 「是说过没错。」 但我没想到真的会来。 佐伯同学潇洒地前往卖场,我不情不愿地尾随其后。首先她站在展示的模特儿前面,仔细打量它。 「听说今年流行这种的,弓月同学,你觉得呢?」 「为什么要问我?」 「没啦,只是想知道弓月同学喜不喜欢这种款式。」 「请你现在不用管我喜欢什么,我丝毫无意强迫别人接受我的喜好。」 最好不要问我的意见,乾脆当作我整个人不在这里,我会更感激。 「你觉得这款会不会色色的?」 「这是什么问题啊……」 我忍不住用手托著脸叹气,问得也太直接了,真令我傻眼。 「好吧,如果要我认真回答,毕竟就是个假人模特儿,太冰冷了,我不觉得性感。」 「那如果我穿呢?」 「不予置评。」 我为了敷衍过去,又接著说: 「附带一提,比起模特儿,用衣架挂著卖的泳装反而更让我不知道该看哪里,这真是新发现。」 也许没有穿在人身上的泳装,更会让我觉得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哦,是喔。」 佐伯同学应了一声,好像能够理解。不过她能理解我这种想法,也让我心情挺复杂的就是。 讲完这些后,她往卖场更里面的地方走去。我早已错失开溜的机会,只能随后跟上。由于放眼望去三百六十度全是泳装,我一面注意不要只盯著一个地方看,一面又不能东张西望──这方面的拿捏相当不易。 佐伯同学丝毫不顾我心中的烦恼,径自挑她的泳装。她一件又一件拿起来看,最后拿了一件起来…… 「来。」 交到我的手上。 「!」 我不假思索地接过来,发出不成声的惨叫。 「然后是这件跟这件,还有这件。」 不只如此,她接二连三地将一堆泳装塞给我。 「为什么要我拿!」 「当候补。」 这我知道。 「我是说为什么要我来拿?」 「啊,我是不是该问一下弓月同学的意见?」 而她没理我。 她摆明是故意的,也许我该反击了。 「哦,我可以提意见吗?」 「咦,这个……只是做参考,不能买露太多的……我是会努力看看啦。」 怕成这样还在胡说什么? 「不用担心这种问题。让我想想,我看你穿学校规定的一般泳装就够了。」 「唔。」 佐伯同学一听,立刻半睁著眼瞪我。看来这个答案并不令她满意,不过这就是我的目的,她要是满意我反而困扰。 「那样一点都不性感好吗~~」 「有什么关系?不可以装大人。」 「我必须告诉你,别小看最近的高中生了……嗯?可是学校泳装也满……弓月同学意外地重口味?」 「……」 看来是我错了,不该轻言尝试反击。 §§§ 到了午餐时间,我们进入购物中心地下楼的一家义大利面店。 「弓月同学竟然会知道这种店,好意外喔,微暗的灯光气氛真好。」 佐伯同学吃了第一口义大利面后,才道出感想。 我与她的面前分别摆著培根蛋面与海鲜义大利面,餐桌中央则放著一盘凯萨沙拉。附带一提,店员不时会端来刚烤好的面包,这个可以吃到饱。 「你喜欢就好。」 也许可以说理所当然,这家店是我选的。 「你跟她来过?」 「……你在一些不好的地方真的很敏锐呢。」 的确如她所说,上次来这里时,坐在我面前的是宝龙同学。记得那是十一月的星期六,放学后的事吧。不过那时聊了什么,就实在不记得了。 话题渐渐转向不太好的方向,换个话题吧。 「结果你买了什么样的款式?」 「想知道吗?」 佐伯同学说著,笑得可得意了。 「因为你那样吵了半天,最后却趁我不注意时买了。就这层意义而言,我是很好奇。」 就是这样,她拉著我东看西看,忽然就解放我了,然后趁我离开卖场等她时,三两下就买好泳装;结果我一直不知道佐伯同学选了哪种款式。 「想知道的话,你可以打开袋子看看。」 「我才不要在这种地方看泳装。」 我胆子没那么大。 「回家再看?」 「……仔细想想,回家看也满讨厌的。」 「那就先期待一下,等到夏天吧。」 好吧,结果大概也只能这样了。 这个机会真的会来临吗?我不知道她想去海边还是泳池,总之如果要去,真希望她找朋友去就好。 「其实我有点想再买一件。」 佐伯同学一边说,双手一边巧妙地使用汤匙,把义大利面卷到叉子上。 「再买一件?一个夏天需要买到两件吗?」 「我想买件不敢穿到外面,那种很火辣的款式。」 「……」 总觉得她又在讲些怪话了。 「不能穿到外面不就没意义了?」 「不能穿到外面,在家里穿不就好了?」 这是什么「没有面包就吃蛋糕」的玛丽?安东尼式口吻?不过玛丽皇后是否真的说过这种话,还有待商榷就是。 我一边用木制大汤匙与叉子拿凯萨沙拉,一边问道: 「在家里穿又不能怎样。」 「呃……可以玩泳装玩法?」 「噗!」 这实在怪不得我喷气,幸好不是吃东西吃到一半,谢天谢地。 「家里有个泳装围裙的女生,不会觉得很兴奋吗!」 「……不关我的事。」 「我知道了,围裙里面不穿胸罩,上空……」 「不关我的事!」 「那就出血大服务,可以稍微摸一下下。讨厌啦,想不到弓月同学这么色~~」 佐伯同学红著脸蛋害羞,但又一脸窃喜,笑得开怀。 「……我完全不懂你在想什么。」 真是,要是被隔壁桌听到怎么办? 「我不觉得我的想法很奇怪呀~~」 但佐伯同学用汤匙前端抵著下唇,仰望著天花板,一副很不可思议的样子低喃。 「应该就跟弓月同学一样。」 「我没有在想那么奇特的事。」 「很奇特吗?想藉由肌肤相亲或是身体接触满足内心的需求,应该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吧?」 佐伯同学这样说,神情并不像在乱开玩笑,而是一本正经地述说。 「……好吧,关于这点我也同意。身为人类,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欲求与行为。」 就连提倡柏拉图式恋爱的柏拉图,也不否定这点。 「说是这样说,但我目前的状态,面对你是否想到那么远,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那就到夏天之前。」 「……」 到夏天之前要我怎样? 让佐伯同学来讲,总感觉其中有种不纯的念头。 我看等会儿还是去书店买本柏拉图的书好了,希望能直接跳到柏拉图式的阶段。 §§§ 餐后喝过奶茶,购物进入下午回合。 「接下来要去哪里?」 我们此时再度进入百货公司,搭电扶梯到楼上。我跟佐伯同学闲话家常,陪著她来到这里,不知道她决定好下个目的地没有。 「嗯,这里。」佐伯同学这样说,电扶梯到达楼上后没有继续上楼,走了几步然后原地站定。 这时,她挽住我的手臂。 「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看著交缠的手臂问道。 「试著挽你的手臂看看。」 「这我看就知道了。」 我是在想,为什么选在这时候?好吧,反正不可能维持这个姿势买东西,应该很快就会松开了。 我这样想著抬起头来,终于知道自己人在哪里了。 我知道我们在淑女时尚楼层,但这里展示的女性服饰,似乎是相当基本的类别。 ──简而言之就是内衣卖场。 「真的要去吗?」 「要去。」 讲得还真是斩钉截铁。 总觉得这段对话上午也发生过。 「来的时候我不是说过了?」 「是说过没错,但我得说,我没办法。」 我想拔腿就跑,但很不巧,我现在手臂被人挽著。而且佐伯同学还把手臂缠得更紧,以免我开溜。到这节骨眼上,我才明白她选在这时候挽住我手臂的用意。 「请放开我,我去书店之类的地方等你。」 我感觉柏拉图大师在对我招手……闹鬼啊。 「不行~~好嘛,我会问弓月同学喜欢什么款的,你喜欢哪一种?丁字裤?g弦裤?」 「讲这种专有名词,我哪里会晓得?」 就算家里有妹妹,也不会懂这么多专有名词。 「我想想,丁字裤就是臀部布料面积小,g弦裤就是侧边绑带子。」 「不用解释没关系!」 「顺便一提,我两种都有。」 就像这样,我哇哇大叫,被她硬拖到卖场去,又闹了一顿。女性店员看到我们这样,在拚命憋笑。 看来的确没错,陪女生买东西很耗力气。 特别是心力。 不,说不定是陪佐伯同学才会这么累。 之后的行程也是这种感觉,就这么度过了黄金周第二天的下午。 回到家时,我已经累坏了。 不知道是当成赔罪,或者只是她心情好,但当天晚餐比平常稍稍丰盛了一点。 2 早上,有人敲响房间的门。 「good morning!」 同时,佐伯同学闯进我的房间,一听声音就知道她活力充沛无处发泄。 「早上了,起床吧。」 床铺弹簧被挤压,发出「叽」一声。是佐伯同学将手支在床上,她一定在探头看我的脸。 这时我发现我无法出声回答,看来是睡太沉了。意识虽然认知到外界的刺激,身体却不能自由行动,所以做不出反应。 「唔~~?」 佐伯同学低吟一声,大概因为平常我这时候已经回话了,这次却不见任何反应。 「亏我穿了上次买的泳装。」 「!」 我醒了。 只消一瞬间就醒了。 醒了,然后逃了。我撑起上半身,一路后退到床边墙角。 我尽可能保持距离,看看佐伯同学。 结果她跟平常一样,穿著轻便的家居服。有一部分轻便过了头,这点也跟平常一样。坦白讲,我很希望她能再稍微提升一点防御力,但总是说不出口。 「啊,终于起来了。」 佐伯同学甜甜一笑,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早餐做好了,快点过来喔。」 然后她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房间。 我发呆了一会儿,接著再度倒回床上。 「好不舒服……」 我可是从深沉睡眠中一口气惊醒,身体受迫做出这种重度劳动,会这样跟我闹脾气也是当然的。 这时房门再次打开,佐伯同学从门后探出头来。 「你期待了?」 她用有点坏心眼的笑容问我。 「……没有。」 「什么嘛~~本来想说如果你期待了,下次真的穿给你看的说~~」 佐伯同学的语气,简直像在试探我的反应。 「……」 「……」 我一语不发地指著房间外面,意思是──get out。 佐伯同学耸耸肩,然后转身就走。 §§§ 早餐时间。 「今天试著做了三明治当早餐。」 佐伯同学得意扬扬,抬头挺胸。 的确,在两人用的餐桌中央,摆著一大盘堆积如山的三明治。 「其实午餐也是三明治。」 「没关系啊。」 都让人家做给我吃了,我不打算挑三拣四。 我们马上搭配现煮咖啡开动,三明治内馅有鲔鱼美乃滋、培根莴苣番茄(blt)、鸡蛋等等。有的面包还烤过,并没有比较省事。 「我妈妈啊,很会做三明治,我只是有样学样。」 「就算是有样学样,能做得这么好已经很棒了。」 照她的个性,一定会帮忙做家事。这样想来,绝对不是像她说的有样学样,而是在旁边仔细偷学了厨艺。 佐伯同学露出欣喜的笑容。 「黄金周之间的平日好讨厌喔。」 然后她吃了第一口,对自己的成品感到满意后,提起了这个话题。 正如佐伯同学所说,今天是黄金周中间的平日,是连假中仅仅空出一天的缺口,也难怪她做便当会想偷懒了。 「你虽然这样说,却一大早就很有精神呢。」 「因为我早上容易醒。」 说是这样说,但我觉得那种活力已经超出容易醒的范围,都能叫作亢奋了。 「不喜欢可以请假啊。」 我觉得我这话口气好像有点冲。 「毕竟我们是付钱去学校的。」 「所以请假也是权利之一?」 「应该说是自行负责,请假那天的课程进度,学校是不会帮我们补的……附带一提,我曾经因为想放假而请过假。」 「哇啊,你好强喔。」 佐伯同学笑了,好像觉得很有笑点。 「不过,算了,还是去上学吧。说来说去,我还是喜欢学校的。」 「这是件好事。」 至于我对学校,并没有特别喜欢或讨厌的心情。一定是因为这样,才会只因为想放假就请了假吧。 「而且还有个怪怪的学长。」 「这我倒是初次耳闻。」 「你在说什么呀,当然就是弓月同学喽。」 ……好吧,我想八成也是。 §§§ 出门上学。 我走到连结学园都市车站与水之森高中的路线,在相同制服的学生人潮中,看到了熟悉的驼背身影。是矢神。 「早安,矢神。」 「咦,啊,弓月同学!……早、早啊。」 我从后面追上去叫住他,他可能原本心不在焉,吓了好大一跳。虽然有打招呼回应,但同时不知怎地,好像很尴尬似的别开目光。 后来他也没说话,似乎隔著眼镜频频偷看我的脸。 「怎么了吗?」 「咦?没、没有,没什么。那个,我先走了。」 矢神慌张地搪塞过去,快步逃也似的先走掉了。 剩下我一头雾水,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放眼四顾,并没有任何人在注意我,让我越发大惑不解。 不久后我到了学校,在鞋柜区碰到泷泽。 「早安,泷泽。」 「喔喔,弓月啊。今年你来啦,家住得近就是不一样。」 「……」 看来我去年翘课的事,他记得一清二楚。 他讲这种话还用哼笑,却不会显得挖苦人,大概是他的人品使然吧。也可能是长相。 「对了,矢神有经过这里吗?」 「嗯?有啊,好像在赶时间。」 泷泽已经换好鞋子,在一旁等我。 「他好像在躲我。」 「躲你?你对他怎么了?」 「我哪里有对他怎样?我才想问呢。」 我也换好鞋子,与泷泽并肩边走向教室边继续聊。 无意间,我想起比较重要的一件事。 「放假期间,我妹妹是不是去了你那边?」 「有啊,来过。忽然把我约出来,让我在咖啡厅请客。」 「不好意思,她那个人讲话文静,做事却很强硬。她一定在你面前讲了我一些有的没的吧。」 我不动声色地刺探看看。 连假第一天妹妹突然来访,佐伯同学被她看到了。来过我们家之后,她应该也去找过泷泽,有没有把佐伯同学的事告诉他就是个问题了。如果她说了,会是怎样的内容? 「听说你有女朋友了。」 「……」 看来是说了。 「具体而言她说了什么?」 「一年级的佐伯同学啊。」 「她连这个都说了吗!」 糟透了。 「不,她没说,我只是套一下你的话。」 「……」 ……糟透了。 「就觉得你们之间有什么,果然啊。」 他「嗯」一声,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泷泽……」 「放心吧,我没打算告诉别人,我可不想再让你信用扣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你有很大的误会……」 真要说起来,从大前提开始就是错的,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我稍微想了一下,开口说道: 「其实我与佐伯同学住得近,开学之前就认识了。」 「原来如此,哎,我想也是。」 泷泽显得一点也不惊讶,好像重新会过意来,浅浅一笑。他目睹过我与佐伯同学的几次可疑场面,这种反应或许可说理所当然。 「但也没必要连我都瞒著吧?我跟你这么好。」 「真对不起,我心情也很复杂啦。」 看这个样子,我如果说只有告诉宝龙同学,泷泽恐怕会不太高兴吧。 不久,教室出现在我们的前方,我跟泷泽一起走进门口。 朝会还要一段时间才会开始,就上学时间来说不早也不晚,因此教室里的学生还不到一半。值得一提的光景只有宝龙同学的座位,她跟雀同学还有另一个班上同学聚在一起聊天。 我看到她,感到有点惊奇。 宝龙同学也注意到我走进教室,瞄了我一眼,但马上就将视线转了回去。 我与泷泽分开,来到自己的座位,把书包放在桌旁地上。 「早啊,恭嗣。」 是宝龙美优姬。 「噢,早安。」 我没想到刚才还在座位上聊天的宝龙同学,会中止对话跑来我这边──有点措手不及。 「情况怎么样?」 她一边侧坐在我前面的空位子,一边问我。 「什么情况?」 「跟她的约会。」 可能因为内容的关系,她说这句话的声调稍稍偏低。 「没怎么样,很普通。还有,那不是什么约会。」 「哦,是吗?」 她带著笑意回话。 「那个女生说要买的东西,你帮她挑了吗?」 「怎么可能,想也知道吧。」 我叹口气。 记得宝龙同学不是也说过,她不会当真吗? 「这样呀,真可惜。我想像了一下恭嗣遇到这种时候,是会认真挑选还是惊慌失措,觉得还满好玩的。」 「请不要拿这种事寻开心。」 附带一提,我是后者。 「对了,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宝龙同学这样说,两只手肘立在桌上,将下巴放在交叠的手指上,从正面定睛注视著我。 「你是说你换了发型的事吗?」 她梳了蓬松的公主头,就像从时尚杂志里出来的一样,恐怕找不到几个高中生像她这么有型。 「既然注意到了,好歹讲点感想吧……所以你觉得呢?」 「很适合你。」 「真开心,不过,太老套了。」 宝龙同学瞪我一眼,不过她应该不是故意瞪我,而是眼神尖锐,自然而然就像在瞪人。 「还有呢,我打算慢慢参加社团活动。」 「社团活动?文艺社吗?」 说到这让我想起来,文艺社的社员名册有她的名字,但她可说几乎没参与过任何活动。 「我觉得这是件好事。」 「你觉得这种女生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我不懂她问题的意思,忍不住回问。 「长得不差,不会懒得打扮自己,成绩也还不错,而且有个高中生的样子,会参加社团。我的意思是说,恭嗣你觉得这种女生怎么样?」 「……」 她措词还真含蓄。水之森无人不晓的冰山美人不是别人,就是眼前这位女同学。而且她成绩永远是第一名,泷泽都在抱怨自己是万年第二。 姑且不论这些。 「……应该不错吧。」 「哎呀,好平淡的反应喔,究竟缺了什么呢?」 不,我根本不觉得还能缺什么,只是听到这种令我傻眼的超优条件,我嘴巴说不出其他感想罢了。 「相处的时间?既然是同班,相处时间跟那个女生室友比起来,应该不会差太多──」 「请等一下。」 宝龙同学手指轻捻线条优美的下巴,视线低垂著开始考虑某些问题。总觉得她的思考方向将会于我不利,我打断了她的话。 「容我确认一件事……你对我从来没有过那种好感。」 而我,对她也没有过那种好感。 「是呀,但这可能会变成过去式。」 宝龙同学说出意味深长的话。 听起来不像在开玩笑──不过以她来说,那副犀利的美貌即使开个玩笑,往往也让人听不出来──我如此劝告自己,目前先保留不做判断。 「乾脆我也拜托恭嗣帮我挑泳装或内衣如何?」 「!」 这话差点没吓死我。 「开什么玩笑,饶了我吧。」 之前佐伯同学才刚让我吃尽苦头,现在还要再来一遍,我可吃不消。而且,对方还是宝龙同学?佐伯同学身材已经够好了,但她更是魔鬼身材,我绝对会没命。 我发出的哀求几乎是在惨叫了。 宝龙同学听了,突然轻声笑起来。 「我现在似乎能明白了,我没能撼动到恭嗣,一定就是少了这个部分。」 说完她又笑了起来,好像觉得很有趣。 相较之下,我则是闹别扭地以手撑脸,懒懒地看著她。 3 黄金周最后一天── 今天是最后的假日,不像之前又是妹妹来袭又是跟佐伯同学出去玩,整天非常悠闲。到了傍晚我们才出门到站前超市,现在正要回家。 「不过话说回来,买得还真多呢。」 走出购物中心时,我重新看看自己手中的袋子。 一大堆的食物。 塑胶袋只有一个,但是塞得满满的。装袋装得太草率了,或许应该分成两袋的,即使多一个袋子也比较好拿。 「明天要开始上课了,所以得多买一些便当菜之类的摆著啊。放学后顺便去买也行,但是会绕远路嘛。」 「需要什么跟我说,我可以去买喔。」 我喜欢这座城市,所以稍微绕远路也不在乎。 「呃不,这个,你看嘛,买东西是我负责的啊。」 「说是这样说,我现在不也在陪你买?」 也许我是负责拿东西的。 但佐伯同学只露出个装蒜的笑,敷衍过去。 这时,我的手机在口袋里开始演奏来电铃声。我用空著的手掏出手机一看,液晶萤幕显示来电的人是宝龙同学。 我单手打开手机,接电话。 「你好。」 『恭嗣?』 冰冷的声音传来,要是个性懦弱的人一听恐怕会忍不住道歉,但这是她的常态。 『现在方便碰个面吗?』 「现在吗?」 还真突然。 过去手机刚开始充斥市场时,听说有人担心手机普及,会减少人们外出与他人见面的机会。然而实际普及后一看,手机最多的使用目的,却是与他人约碰面。 然而当今sns这种交流工具开始蓬勃发展,看到它与智慧型手机的亲合力,我觉得刚才的预言可能会慢慢成为现实。 「听你的口气,你现在在学园都市吧?」 我暂且不做回答。 『是呀,我到学校一趟,现在离开学校走了八分钟到十二分钟吧。』 「这样啊。」 『从你身后传来的噪音听起来,恭嗣你在外面?』 「你猜对了。」 『就我的猜测,你在跟可爱的女朋友买东西对吧?』 挺敏锐的。 『而你们现在正好一起走出购物中心,恭嗣提著一个大购物袋,身上穿的衣服是──』 这实在吓到我了。 我看就算是神机妙算的福尔摩斯大侦探,也不可能推理到这么精确。这样想来,结论只有一个。 我举目四望──找到了。 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穿著制服的宝龙同学,耳朵贴在手机上站著。她看到我发现她了,轻轻对我挥挥手。 「真没品。」 『我就是这种人呀。』 双方亲眼互看对方的脸,透过手机讲话。以这段对话作结,我们结束通话。我走过去,身旁跟著佐伯同学。 「你好,佐伯同学。」 「你好。」 宝龙同学面露从容不迫,带有一丝略显挑衅的笑容;相较之下,佐伯同学回以瞪人的视线,两人互相打招呼。 「你今天怎么会去学校?」 是我问的,因为我如果不插嘴,佐伯同学可能会一直怒瞪她。 「上次不是说过吗?我去参加社团活动。」 「原来如此,那么,参加得怎么样了?」 「我请矢神同学推荐好书,看了一下,还算有趣。」 她淡淡地描述。 看她这样,就算觉得好看,看书时大概也是面不改色吧。推荐她看书的矢神,心里一定紧张兮兮。 「然后我也想像个文艺社员,自己写点什么看看。」 「你是指写小说吗?」 我感到有点意外而问她。 「是呀,我还向矢神同学借了写作书带回来。恭嗣,你觉得呢?」 「如果让我说出诚实感想的话──」 我先讲句开场白。 「因为你什么都会,我感觉无论是好是坏,总之你会按照写作技巧书上教的,写出并不有趣的作品。」 宝龙同学一听笑了出来,好像觉得很有笑点。 「真敏锐,其实我也觉得会变成这样。看来我得努力一下,吓恭嗣一跳才行呢。」 最后她对我投以微笑,替这段话题作结。照她这说法,写好之后可能会愿意让我一读。她究竟会写出什么样的小说呢?就先期待一下吧。 「对了,你们看起来应该是在买东西吧?」 「对。」 从旁以眼神恫吓人的佐伯同学,终于开口做出回应。 「因为跟弓月同学一起来买东西,是我的乐趣之一。」 「这样呀,真令人羡慕。」 「羡慕?」 但佐伯同学语气一转,大惑不解地问她。 「因为我很少跟恭嗣一起外出。」 宝龙同学看看我寻求同意。 「是啊。」 「是这样呀?」 「是这样没错。」 我们虽然交往了一段时期,但从没在假日约碰面。顶多只有周五放学时,会顺便去一之宫走走。 「哎,因为那时候我们双方都没有那种意思。」 「是呀。」 这次换宝龙同学同意我的说法。 「不过,现在的恭嗣就不一样了,我会想跟你去各种地方看看。」 她用一种引诱、挑逗般的眼光看我。那道视线虽具有攻击性,却又有著勾人魂魄的魅力。 「恭嗣看到现在的我,应该也有相同想法吧?」 「哎,算是吧。」 这话是被她的魄力逼出来的,还是发自内心,连我自己都难以判断。 「好痛!」 突然间,我的侧腹部被一种像老虎钳的东西用力一拧。不用说,其实是佐伯同学的手指。 「我们回去吧,弓月同学。」 佐伯同学抓住我的手腕,快步往前走。 「好像惹她生气了呢。」 宝龙同学苦笑,我耸耸肩回应。 佐伯同学应该也听见了,但她没说话。 我就这样让微笑挥手的宝龙同学目送著,被带离了那里。 §§§ 佐伯同学一直到我们在站前大型行人专用时相等红绿灯时,才终于开口。只不过这座学园都市如同我至今一再重复,除了学生上下学、社会人士通勤与返家等几个时段之外,路上行人其实不多,气氛反而比较接近闲静的住宅区。因此虽然说是行人专用时相,来往人数跟一之宫那种总站完全不能比。说得明白点,连设计成行人专用时相的用意都很难理解。 「我讨厌那个人~~」 佐伯同学简直像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 「别看她那样,她个性已经圆滑很多了。」 「是这样喔?」 「算是吧。」 我一开始遇见的宝龙美优姬,虽然美丽又聪明,但常常与人保持距离,有点看轻世间一切的味道,她一定是太优秀了。直到这几个月来,她才变得柔和一点,差不多就在跟我分手之后吧。 「……我觉得她现在个性还是很坏。」 佐伯同学嘟著嘴。讲话真直。 「还有她那种态度,好像还对弓月同学有意思,你们明明都结束了。」 「都结束了,是吧。」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旁人听起来,可能会觉得像是自嘲的笑。而佐伯同学耳朵很尖,被她听到了。 「什么?」 「没什么,嗯。」 这时交通号志正好变了,行人用红绿灯一齐变绿,等红绿灯的人开始往前、往旁或往斜前方过马路。 我走到马路对面才继续说: 「只是觉得别说结束,根本开始都没有开始。」 「什么意思?」 佐伯同学偏了偏头。 什么意思?她问我。当然了,这样有解释等于没有。 我叹一口气。 「来聊聊以前的事吧。」 「咦?」 「就是你想知道的事。」 「啊,嗯……」 佐伯同学无力地回答后,态度变得温顺。 好,告诉她吧。 「首先我要声明,我跟宝龙同学对彼此都没有任何感觉,我是说,既不喜欢也不讨厌。」 「……你是说真的吗?」 佐伯同学转过半个身子,抬头看我。 「真的。」 我斩钉截铁地回答她的问题。 「那怎么会开始交往呢?」 「很简单,因为是她说要这么做的。」 记得那应该是去年暑假刚结束的事,放学后,我本来已经离开学校,但在搭上电车前发现忘了东西。我折返回到教室时,那里已经没有任何人──我进入教室关上门,教室就这样与外界隔绝。 操场上社团活动的声音远在他方。 毛玻璃外的走廊不时有学生走过,但他们看也不看这间教室,直接经过。 这正合我意,我委身于这种孤独之中。 我浅坐于窗台上,双臂抱胸闭起眼睛。忽然间,教室的门开了──是宝龙美优姬。 这时的我,虽然看到宝龙同学突然登场,却不慌张。一方面我是单纯看她的美貌看得出神,但更大的原因是,她散发出一种异乎寻常的氛围。 我们看著对方的脸几秒──然后她说了: 「跟我交往。」 这是她的说法── 我回答: 「但我对你并没有那种意思,这样好吗?」 「我也对你没有那种意思……就是这样才好。」 「真怪。」 佐伯同学道出极其直率的感想。 「确实如此,但我觉得她的想法很有意思。」 「天才与哲学家……」 佐伯同学轻声说。 「你想说什么吗?」 「没什么……所以你们就交往了?」 「交往了。」 彼此都没有那种好感,加起来就是零。假如其中一方带有正面或是负面感情,我那时一定会坚定回绝。 但是──都是零。 不是正负得零,是维持在原点不动,如假包换的零。我想这样的话不会有太大影响,于是答应了。 而老实说,我对宝龙美优姬并没有那种好感,却有著不小的兴趣。 她以最优秀成绩考上水之森这所明星学校,一整年都保持榜首。然而最后她却留级,重复了一遍高中一年级的时间,这究竟是为什么?我对这件事的理由……不,是对她的思维有了兴趣。 「结果你弄懂了吗?」 「不,没有弄懂。」 我若无其事地试探了几次,但全都被宝龙同学避重就轻回避掉了。聪明如她,我那点程度的企图想必全被看穿了吧。 结果,我始终不懂她的想法。 而且我们双方明明没有那种好感,她却说这样才好。与我开始交往的理由,我直到最后也都没有弄懂。 「当然,这种畸形的关系不可能长久,仅仅不到三个月──在圣诞节前夕,这段关系就宣告结束。是她提出分手的。」 我想我们在那段时期,大概都太缺乏兴趣了,对彼此也好,异性也罢,还有男女感情也是。宝龙同学一时兴起或是基于某种意图提起这段关系,我也试著跟了一阵子,但结果连男女朋友的形式都没能维持住。 「之前弓月同学不是说,是你甩了她的?」 「那是传闻,擅自流传开来,最后成了事实。」 当时的传闻有两种。 一种是宝龙美优姬甩了弓月恭嗣,一种是正好相反。 前者基于当时她的个性来想,非常具有「煞有介事」的真实感。相反地以后者而论,那个宝龙美优姬被人拋弃则具有悲剧性,引来了同情。 结果成为定论的是后者。 而且不知道是从哪里打听到的,有人连我国中时期的事都挖了出来。我老家离这座学园都市需要两小时车程,照理来讲不可能会有同一所国中的同学才是。 其实念国中时,我做过一点「坏事」。 虽然充其量不过就是有一段时期品行不佳,但事情经过加油添醋,被传得实在是滑稽又有趣。 这件事还有我与宝龙同学的事都是──传闻是不用负责的,重点在于作为话题有不有趣。群众散播想散播的话题,大谈别人想听的内容,在这种系统面前,真相或是本人的否认都不具任何意义。 国中时期的事情讲了只是丢脸,就不告诉佐伯同学了。 不过我不但被盖上有前科的烙印,这次有幸与宝龙同学交往,居然才三个月又始乱终弃,我就这样变成了一个渣男,后来有好一阵子无论去哪里,都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事情就是这样,因此我在学校的风评奇差无比。劝你也别太靠近我比较好,可是会受波及的喔。」 雀同学就是谴责我的急先锋,那件事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四个月,许多学生都只在提到相关事情时才会想起来。整件事虽然已逐渐成为过去式,却只有她的怒火尚未浇熄,真是太有活力了。不过雀同学本性其实也不坏,我看到她那种态度,其实也觉得满可爱的。 「你都没否认?」 「没有,嫌麻烦。」 这句话一半是谎言。 如同刚才所述,传闻这种系统不负责任,而且强大。重要的是有不有趣,就算我高声宣扬真相,也只是对沸沸扬扬的群众泼冷水,对他们与她们来说,这样「并不有趣」。因此我老早就放弃了抵抗。 况且,我不禁顾虑到宝龙同学的处境。像是她的立场,或是「宝龙美优姬」这个名号。 当下作为最热门的话题,大家窃窃私语的传闻,描述有前科的弓月恭嗣一犯再犯,以及水之森自豪的冰山美人──宝龙美优姬的失恋;我觉得真相──恋人游戏与它的失败,似乎会伤到她的名声。 所以我决定保持沉默。 我没有可以扫地的名声,就算有也早就一落千丈了。我还自嘲地想──真要说的话,我这个人本身个人特质就很稀薄,有点坏名声说不定刚好。 「就连泷泽都没听我说过这件事,请你也别说出去。」 「我实在很难接受耶~~好像都是弓月同学当坏人。」 佐伯同学嘟起嘴唇。 「那也是我选择的。」 听我这样断言,她虽然一副无法苟同的样子,但也就不再多说了。 「以上就是去年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所以,那件事别说结束,根本开始都没开始。 「这样呀,我好像有点放心了。」 「什么事放心?」 「弓月同学总是说自己的坏话,但我现在觉得,弓月同学果然还是弓月同学。」 我确实是自己刻意配合旁人不负责任的传闻。但我不知道佐伯同学是怎么看我的,所以也无从回应她的说法。 「啊,不过她这次又……应该说她这次是认真的吧?」 「谁知道呢?」 也有可能只是在开玩笑,挖苦我,或是透过我挖苦佐伯同学?不知道她怎么会有这种心境转变。宝龙美优姬这阵子以来,个性似乎越变越欢乐了。 「如果是事实呢?」 「那可麻烦了。」 「困扰吗?」 「很困扰。」 「那么──」 佐伯同学说著,绕到我面前来。 「就说你喜欢我就好啦。」 「咦……?」 我不由得停下脚步。 「对吧?」 她露出微笑,然后轻灵地一转身,拋下我先走了。 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大概是要我对宝龙同学这样讲,赶走她吧。 可是,现在的我…… 『你就赶紧承认吧。』 却觉得她是这个意思。 我原地伫立片刻,无法随后追上佐伯同学。 番外篇 同居(分租)生活第三天,佐伯同学 早上── 我睁大双眼醒来,马上开始换衣服。 想了想,我选择了无袖上衣配短裤的轻便穿搭。 我一边用发夹夹住一头长发一边走出房间,看到客厅还是暗的,没人。他似乎还在睡,我拉开窗帘,把通往阳台的落地窗也打开,让早晨空气流进室内。 然后我去洗脸台用冷水洗脸,清爽多了,再照照镜子……嗯,今天也很可爱!我觉得啦。 于是我回到厨房,开始准备弄早餐。 先是很快地用生火腿与莴苣做沙拉。接著是欧姆蛋,只要再配个面包与咖啡,一份轻食早餐就完成了。不过,现在先暂停一下。面包等他起来再烤就好,咖啡也交给专家(?)处理吧。 所以,这样就搞定了。 不过,有一件事没搞定。 就是他还没起床。 昨天与前天,在我弄好早餐时,他都已经起来了,今天却还没露脸。他给我的印象是个生活超级规律的人,是不是心情开始松懈了? 怎么办?说不定他很快就会起床,或者如果他真的松懈了,搞不好还要睡很久。 「……」 想半天也没用,我站到他的房门前──敲敲门。 「弓月同学?」 我隔著门叫叫看,但没反应。 「弓月同学,我进去喽?」 我又叫了一次,然后下定决心打开门。 房间里想当然耳,还没开灯。只有穿透窗帘射进来的晨曦,将室内照得微亮。而他睡在床上,裹著棉被,背对著我缩成一团。 「弓月同学,天亮喽,起床吧。」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我也不再顾虑那么多了。我第三次呼唤他,同时拉开窗帘,朝阳顿时照亮整个房间。 弓月恭嗣同学。 这是他的全名。 他即使醒著,仍然是一副睡眼惺忪的脸,不知道为什么,连对年纪较小的我讲话都用敬语,客客气气的。或许是因为我们认识还不够久,但我猜想他大概跟任何人都是这样讲话。 关于他最值得一提的,不是容貌或为人,而是他从三天前起成了我的室友,一起住在这里。 而弓月同学终于有了反应,他翻个身,转向我。 「……咪?」 还没对焦的眼睛看著我──讲了一个字。 咪?什么意思? 我正在思考时── 「哇啊啊!」 终于醒来了,应该说是跳起来了。他上半身像被电到般坐起来,在床上一路后退到背贴墙壁。 「不用吓成这样吧。」 真失礼──我嘟著嘴唇抗议。 「抱歉,我没想到你会来叫我起床……」 「啊,弓月同学难道是睡脸不想被看到的那一型?」 「……倒也不是。」 弓月同学还是一样,用彬彬有礼的口吻回答我,然后重新看看我的打扮,别开了视线。 不知是不是我心理作用,他脸好像有点红,大概是我身上这件衣服害的。昨天与前天的我,穿著还比较能叫作便服,就是能直接去便利商店那种的。但今天完全是家居服,实在穿不出门的那种,而且还没穿胸罩。 话虽如此,我们都一起住了,这点程度必须请他习惯,我甚至觉得他如果能当成赚到比较轻松。 「早餐做好喽,换好衣服赶快过来。」 「也就是说,我今天又让你做早餐了?」 弓月同学轻叹一口气。 他其实不需要介意的,这点小事我做起来一点都不辛苦。 「不要紧,煮咖啡这件重责大任还等著你呢。」 这是他的工作。 他对这方面似乎有所讲究,煮出来的咖啡真的非常好喝。自从搬来这里,咖啡一直都是拜托他煮。我妈妈是红茶派,对红茶也是很讲究。我本来也想下点工夫喝红茶,不过咖啡似乎也不错。 「我明白了,这点小事就让我来吧。」 弓月同学笑著说。 我对他的回答十分满意,转身就离开了房间。 §§§ 当天上午,弓月同学似乎实在不愿意每天让我做饭,表示差不多该决定家事分担了。 此时我们中间夹著客厅茶几,正在讨论这项议题。 「剪刀~~石头~~……」 喊的是大家最熟悉的猜拳。 「布!」 结果是── 「好,又是我赢了~~……那么,洗衣服也交给我吧。」 「请等一下。」 但弓月同学出声制止了我,连连猜输我就抗议,这样太不乾脆了。 「你刚刚不是才拿走了煮饭工作吗?」 「有什么关系,我想做嘛,这样弓月同学不是也比较轻松?」 有什么好抱怨的? 「根本上来说,这跟我知道的分租习惯差太多了。」 嗯,我能理解弓月同学想说什么。他所想像的分租或是tshare,大概是各人事情各人做的那种吧。我也记得一开始说过,要把这个客厅还有厨房当成共同空间。 「至少也该轮流分担吧。」 真要说起来,怎么会是赢的人一直抢事情去做?弓月同学说。 「家事分担必须公平,至少衣服让我洗吧。」 「哦?」 我的两眼诡异地发亮。 「那弓月同学,你敢拿我的内衣裤喽?」 霎时间,弓月同学发出「呜……」一声,语塞了。 不过,他只畏缩了一瞬间,用词遣句虽然笨拙,但仍然提出反驳: 「我妹妹与你同年纪,我还不至于那么没抵抗力。」 啊,他有妹妹啊,这还是第一次听到。 先不管这个──哦哦~~把我跟妹妹相提并论呀?有点受伤。 「哦,是这样呀。可是我呢,在学校要上体育课,所以有些内衣裤还算普通,但基本上我都喜欢比较成熟的~~」 「……」 弓月同学沉默了。 有效果了?那就再补一脚。 「偷偷告诉你,其实──」 我像在讲悄悄话似的故意压低声音,身子越过茶几,稍微把脸凑过去。 弓月同学的视线先是往下,然后往旁移动。大概是我身体前倾,无袖上衣的胸口松了一点害的。没差,这就当作特别服务──我直指核心。 「为了纪念升上高中,我买了一件色色的。」 「对不起,衣服还是交给你洗可以吗?」 「……」 好歹也表示点兴趣好吗? 不过──就这样,我赢得了胜利。 §§§ 午餐由正式成为伙食委员的我抬头挺胸负责准备,下午出门采购。 当然,买东西也是我的工作,但我请弓月同学陪我。因为如果连这点事都不让他帮忙,他会真的没事可做,可能会觉得在家里无处容身。 目的地是站前的购物中心,一楼有超市,今后采购食物应该就是这里了。不过,现在先去楼上的杂货贩卖区逛逛。 「弓月同学,开学后你午餐要怎么吃?」 走进电梯后,我问他。 「大概是学餐吧,直到去年都是麻烦家里做便当。」 「是喔。」 我一面回话,一面又觉得弓月同学的讲法有点怪怪的。一般不是都会说「妈妈」或「母亲」之类,具体说出是谁做的吗?该不会他没有妈妈? 总觉得好像会变成敏感话题,所以我虽然在意,但目前就先回避好了。 「佐伯同学呢?」 「嗯,我也吃学餐。」 本来是这样打算的。 「吶,要不要我帮你弄便当?」 「佐伯同学帮我弄?」 这提议似乎令他很意外,他回问我一个再明白不过的问题。 「对呀,既然有两个人,我觉得带便当也不错,而且应该比较省钱。」 「或许是呢。」 讲到这里,弓月同学想了一想。 他考虑的时候,我们到了二楼。 「那么,只要你不麻烦,就拜托你可以吗?」 「包在我身上~~」 他这样坦率地拜托我,我也觉得心情很好。就像这样,不管是做饭还是洗衣服,从一开始直接交给我就好了,真是不死心。 聊著聊著,我们到了杂货贩卖区,就直接走向休闲用品卖场。 「既然如此,得买个便当盒才行呢……大小大概这样?」 「这个未免太大了。」 我想先从大的挑起,拿起一个给他看,但一下就被否决了。这个太大的话……我挑了另一个出来。 「那这个呢?」 「还好,应该说这个就可以了,造型也不差。」 「喔,是吗?」 决定得好快,好歹再考虑一下嘛。好吧,弓月同学喜欢就好,一个男生挑便当盒挑得犹豫不决,看起来也挺怪的。 「那我就这个好了?」 无意间一看,旁边有个造型相同,但小一圈的便当盒。这个分量对我来说刚刚好。我拿给弓月同学看,意思是想问他觉得如何。 「……不错啊。」 啊,表情僵了一瞬间……对耶,这样就变成「情侣款」了。不过,好吧,管他的,又不是要一起吃。 正在这样想时,我产生了一个小小疑问──弓月同学念的是哪所学校? 「……」 好奇是好奇,但这里是学校云集的学园都市。我也不清楚这里到底有哪些学校,应该说除了自己的学校之外,我只知道还有一所看护的专门学校,其他一概不知。就算问了,大概也只会得到一所没听过的学校名称吧。 因此,我将闪过脑海的疑问赶到角落,把手上大小不同的两个便当盒拿去结帐。 §§§ 买了大小两款便当盒与食物,我们回到公寓住处。 晚上我在客厅看电视时,一阵陌生的震动声忽然传进耳里。 想说是什么,原来是弓月同学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我没有这种手机,听说在日本,手机是女高中生的必备物品,或许我也该有一支。 弓月同学说他还要看书,在厨房煮新的咖啡。他应该听见了,但没显得特别急。 「可以帮你接吗?」 「当然不可以。」 拒绝得丝毫不留情面。 然后弓月同学端著倒了咖啡的马克杯回来客厅,看到手机表面的液晶小萤幕,露出遇到小麻烦的表情。 「喂?……喔,请等我一下。」 他接了电话这样说,然后暂时把手机拿离开耳边,改用端马克杯的手拿著。接著他用空出的手打开自己房间的门,消失在门后。 「……」 我注视著关上的门,心里思考──对方究竟是谁呢?液晶萤幕显示的文字,既有汉字也有平假名。好像还有「美」这个字。应该是女生的名字。 女朋友? 但如果是的话,应该就不会跟我住了。 「算了,这也不关我的事吧。」 我没有要让别人听见,自言自语地说完,站起来。 洗澡吧。 我先敲敲弓月同学的房门,没有回答,但我停顿了一拍后打开门。 「我先去洗澡喽。」 霎时间,弓月同学用我看了都佩服的超快速度,啪一声阖起折叠式手机。明明一脸睡眼惺忪,动作居然还这么快。 「佐伯同学,我在讲电话,你要去自己去就是了!」 「对、对不起~~」 我迅速一转身,逃也似的跑进浴室……跟女生讲电话时让对方听到其他女生的声音,似乎是不太好,而且我还说要洗澡。 嗯,的确太欠缺考虑了。 §§§ 洗完澡出来时,弓月同学也到客厅来了。 「弓月同学,轮到你──」 我想出声叫他,但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弓月同学把和室椅的椅背稍稍往后倒,双臂抱胸动也不动。一开始我以为他睡著了,但眼睛是睁著的,对著半空中。 那种目光像在看遥远的某处。 眼前的事物映入他的眼帘,但双眼看的却好像不是这里,而是另一个地方。 他在想什么呢?刚才讲电话的女生的事?感觉似乎另有隐情的妈妈的事?两者都有?还是有其他更多不同的事,全都在他的思绪之中? 从初次邂逅的那天起就是这样,弓月同学有时会露出这种眼神。 ──总觉得。 ──我总觉得,不能让他露出那种眼神。 「弓月同学,轮到你洗澡了喔。」 我重新打起精神,尽可能用开朗的大声音如此叫他。 「噢,已经这么晚了啊。」 弓月同学这才终于从和室椅的椅背撑起身子。 「……你怎么就穿这样啊……」 一看到我的样子,他又焦急又傻眼。 会有这种反应也是理所当然的,此时我身上只裹了一条浴巾。浴巾只遮掩了最小限度的身体面积,因为带有水气而贴在身上,使得身体线条清晰浮现。 「上次不是说过,请你把要换的衣服带去更衣室吗?」 「没有啦~~一下子忘了……」 其实是因为我被弓月同学凶了,急著跑进浴室,才会忘记拿衣服。 弓月同学以手扶额像在忍著头痛,深深叹一口气。 「我之前就在想──弓月同学碰到这种场面好像不会觉得『真走运!』,而是反而会焦急的那一型?」 「哎,至少我没你说的那么胆大包天。」 「是喔。」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出我所料呢。 「这样呀~~」 于是,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我忍不住露出邪恶的笑脸。 我身上裹著一条浴巾,把膝盖与手撑在木头地板上,四肢著地慢慢凑向弓月同学。 「……佐伯同学?你的房间在那边才对。」 「嗯,我知道。」 然后,我也知道我正在衣衫不整地逼近弓月同学,我故意的。 「啊!」 我忽然叫了一声。 「怎、怎么了吗……」 「浴巾快松开了。」 我急忙用手按住浴巾──假装是这样,却若无其事地强调胸部。 「!」 弓月同学的表情因恐惧而僵硬。 「骗你的。」 面对僵住不动的他,我调皮地吐了个舌头。 「……佐伯同学。」 「什么事?」 「起立,向后转……马上给我回房间去。」 「好~~」 没办法,今天就先饶过他吧。 我乖乖听话站起来,像个还没玩过瘾的小孩子般回答,就回房间去了。 §§§ 半夜我因为口渴而醒来。 看看闹钟,才刚过半夜十二点。 我下了床,光脚套上拖鞋走出房间。 「好亮……」 客厅灯还是开的。 「啊,是弓月同学~~」 而且,他也在那里。 弓月同学大概也口渴了吧,他在厨房,好像正在把宝特瓶装的乌龙茶倒进玻璃杯。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我,整个人僵住了……算了,管他的。 「我也要。」 「啊,好的……」 他愣愣地回答,就把手上的玻璃杯直接递给我。本来应该是他要喝的,但我就不客气收下了。 「谢谢……」 我一口气喝乾,把玻璃杯还他。 「那晚安了……」 「晚、晚安……」 解过渴后,我回到房间钻进被窝,再度沉沉睡去。 隔天…… 弓月同学从一大早就好像有话想说。 从早餐的时候开始,他好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直到吃完饭了才终于提出来。那时我在洗衣服,提著洗衣篮正要到阳台上。 「佐伯同学,我觉得你想穿成怎样睡觉是你的自由,但是……可以请你不要就穿那样走出房间吗?」 弓月同学的语气听起来好像难以启齿。 「唔咦?」 什么意思呀? 睡觉时穿什么?我的主义是睡觉时不穿多余衣服,上半身只穿睡衣不戴胸罩,也不穿裤子,只穿内裤。 我就穿这样跑到房间外?也就是说…… 「你、你看见了?」 「呃,是你突然穿成那样跑出来的喔,我又能怎么办?」 弓月同学像在替自己开脱般讲个不停。 我慢慢地,突如其来地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看你这个样子……难道你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 不过,隐隐约约好像有这种印象。 最上面两颗钮扣大概没扣,睡衣下襬应该也没能遮住若隐若现的白色内裤。不是我要说,这种打扮也太挑逗了! 「好想看弓月同学当时的表情……」 「重点在这里啊……」 对,重点在这里,但我偏偏只有这个不记得。 弓月同学当时做了什么反应?是不是像平常一样发出不成声的惨叫,然后讲了有点睡迷糊的我一句?还是状况太夸张,把他吓到当机?搞不好他还偷瞄了我的胸部或裸露的双腿,真想看…… 话虽如此,过去的事后悔也没用,这种时候必须向前看──我霍地站起来。 「今、今晚!」 我回过头对他宣言。 「怎样?」 「你看著,今晚我会穿更猛的──」 「从今以后等你睡了,我再也不会离开房间。」 弓月同学打断我的声音,道出坚定的决心。 就说了,你好歹表示点兴趣嘛。 面对女生,哪有你这种反应啦。 我有点生气。 后记 感谢您赏光购买《与佐伯同学同住一个屋檐下 ill have sherbet!1》。 幸会,我是九曜。 我想有些读者可能已经在网路或其他地方认识我了,但我是第一次像这样写后记,所以还是让我向各位说声「幸会」,作为这篇文章的开头吧。 好,首先最重要的就是谢词。 本作是「kakuyomu」网站举办的第一届kakuyomu网路小说大赛参赛作品,很遗憾没能夺冠,但有幸荣获特别奖。能像这样付梓出版,都得感谢大力支持的各位人士。我想借用这个版面向各位致谢,谢谢大家。 如同前述,我是第一次写后记,坦白讲,我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因此我想中规中矩地谈谈作品本身。 本作基本上就是色色的正统派女主角佐伯同学,虎视眈眈找机会跟主角弓月同学玩角色扮演的故事,各位读者这样想就不会错了。就算有很大的语病,至少没有致命性的错误。 而实际上,其实这是一个披著恋爱喜剧或校园故事皮的奇幻小说。佐伯同学的存在本身就够奇幻了,我没在怕的。 本作发行时遇到的最大困难,说不定是书名。 我在开始写小说时,不会著重让标题与内容有所连结,而是优先使用想用的标题来写,因为这样比较有干劲。 而本作的标题,就是网路公开时使用的「ill have sherbet!」。然而这却变成了枷锁。沿用这个标题推出会看不出内容,若是改掉,从网路版推出时就赏光阅读的读者又会找不到。这问题让我烦恼不已。 跟责任编辑讨论之下,我们很快就决定加上副标题,然后基于这项方针做出各种提案。一开始是正中直球尝试中央突破型,然后想到「○○的弓月同学与╳╳的佐伯同学」这类──这时我们注意到了。「根本不需要弓月同学吧?」「不需要。」 在那个瞬间,我们触及了真理。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个书名,希望各位能够长久喜爱弓月同学与佐伯同学。 那么,最后容我致上谢词。 负责插画绘制的フライ老师,感谢您迷人的插图。我第一次看到佐伯同学的人设时,当下彷佛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不假思索地把视窗关了,我说真的。接著是川崎责编,真的很感谢您挑中我的作品。您的「这种小细节不用拘泥啦」之类的建议不知道救过我多少次。还有设计师与校稿人员,以及其他发行相关的出版关系人士,我致上由衷的谢意,谢谢大家。 那么,希望还有机会跟大家再见。 二○一七年一月 九曜 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