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宫美人天下》 _分节阅读_112 热门推荐:、 、 、 、 、 、 、

心儿眼中闪烁起泪光,扑上来紧紧抱住他,“少卿……”

可是心儿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冷彻心扉,“可是我不能,我不能跟你走,我要回西突厥。”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霎时间浑身冰冷,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明崇俨和玉麒麟也急道:“心儿,你……”

“俨哥哥,玉将军,我明白你们的意思,可是倘若我们就这么走了,大唐和西突厥的战事就会继续,百姓们也一定会生灵涂炭。与其如此,我倒想赌一赌。我想回西突厥,我会试着亲口说服我的父皇退兵,如果可以,我一定会活着回来见你们的。如果不可以,我就会以死相劝。

“其实究竟应该怎么选择,我心中一直矛盾着,刚才甚至想着,干脆死在少卿剑下算了,一切都不用烦恼了。可是,刚才俨哥哥的那句话,却让我下了决心,两全其美的方法,让大家更幸福的方法……我知道这个担子很重,可是我想要试一试。

“对不起,少卿,我要离开你了。”

柔婉的触感贴在脸颊上,一瞬间,她又离他那么遥远了,比任何时候都更遥远,让他无法触及,难以挽回,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走得更远。

她即将挑起沉重负担,他竟然无法为她分担丝毫。

唯一能做的,只不过是在这里等待着她回来。

他会等着她,一直等着她……

明崇俨叹息一声,拍着他的肩膀,“好了,少卿,别想那么多了,反正有缘总会相聚的,既然你愿意等,我们就陪你一起等下去。走,喝酒去。”

玉麒麟也笑道:“我最近学会了几个新菜,待会儿做了你们尝尝。”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闹,“抓小偷,抓小偷啊!”

“我去去就来……”一句话未完,裴少卿已经不见了踪影。

明崇俨和玉麒麟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

一直追到小镇边缘,裴少卿一脚将逃窜的小偷踢倒在地,将他手中的包袱拿回,交还失主,又叫来衙役将小偷押走,他动身往明崇俨家走去。

忽然街边传来一声童稚的呼唤,“裴捕快,有人让我交给你一封信。”一个孩童蹦蹦跳跳跑到他面前,递上一封信笺,转头跑远了。

裴少卿大惑不解地打开信。

三日之后,桃花林来迎娶,过时不候!

洁白的纸张上还沾染着桃花的香气,娟秀的字迹宛如如新。

一瞬间云开雾散,海阔天空。难以置信的狂喜之中,他飞奔而去,

镇外的桃花林畔,春日绚丽的阳光洒落柔嫩的枝头,清新的香气弥散在空气里。如同他无数次曾在梦中见过的场景,一切恬静美好都化为淡色的底幕,只有那个俏丽的身影无比清晰起来。

她正依靠在一棵树下,粉嫩的花瓣零落在肩头,

“来得这么快,不是明明说好三天之后的吗?”她俏皮地笑着,人面桃花,相映成辉。

这一瞬间,他觉得整个天下的桃花一齐开放了。

(全书完)

_分节阅读_29 热门推荐:、 、 、 、 、 、 、

是……”金巧玉话锋一转,慢慢地凑上去,“立了大功,赏了点心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宫里帮主子做事,知道秘密太多,意外死去的可不少,如果我是你,可不敢贸然吃这些点心……”

“你……”方灵素脸色一变,怒视金巧玉。

金巧玉却没有多说,大摇大摆地继续往前走去。只是在经过小宫女身边时候故意一歪身子,撞了她一下。小宫女惊叫一声,盘子倾斜,两三块点心掉在了地上。

“金巧玉你站住!”方灵素大怒,一把夺过银盘,“你竟然敢将皇后娘娘御赐的点心撞到地上,该当何罪!”

金巧玉娇笑一声,“不好意思啊,道路太窄了,只是两块点心,捡起来擦干净就行了。”

两人正争执着,一只走廊外休息的小狗似乎闻到了香气,汪汪叫着跑上来,一口咬住了一块点心。方灵素还未来得及阻止,就看到小狗一口吞了下去。

“金巧玉,你看这怎么办?”方灵素瞪着金巧玉,怒道。

金巧玉却似乎全然感受不到方灵素的怒气,掩口娇笑道:“呵呵,这只狗真有福分,竟然能吃到皇后娘娘赐下的点心了,不过方掌司不必着急,还剩下不少呢,相信足够你吃一顿了。”

这话说得极恶毒,竟把方灵素比喻成和这只狗抢吃的了。方灵素被她气得仰倒,指着她恶狠狠道:“好你个金巧玉,今日我必要去皇后娘娘那里说个分明……”

话音未落,忽然地上的小狗呜呜哀鸣起来,腿脚抽搐,嘴冒泡沫,不过片刻就气绝身亡了。

方灵素身形僵硬,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死狗,又看看那几块点心。

金巧玉冷笑一声,火上浇油道:“瞧瞧,荣耀背后隐藏着什么,方掌司您自求多福吧!”

方灵素身形颤抖,猛地尖叫了一声,将银盘子扔在地上,带着小宫女飞快地跑开了。

看着她惊慌失措的背影,金巧玉像是看到了最可笑的笑话,笑得直不起腰。月馨上前一步,笑道:“姑姑,你算的一点都没错,她果然吓疯了。”

半晌,金巧玉才止住笑声,得意扬扬道:“有时候要对付一个人,不一定要打她骂她,吓她也是一样的,看来她有好一阵子要惶惶不可终日了,”又指着地下的死狗吩咐道,“你们赶紧把这小狗带出宫去埋了,免得让人看出端倪来。”

几个宫女连忙应是,抱起小狗离开。

月馨上前将银盘捡起,恭敬地端到金巧玉面前,金巧玉从上面拿起一块完好的点心放进嘴里,甘醇的香气弥漫开来,“皇后娘娘赏的糕点果然与众不同,真是太好吃了……”一边吃着,她哈哈大笑起来。

第18章:釜底抽薪

月黑风高,乌云遮蔽了弦月,位于大明宫中央的宣政殿依然灯火辉煌,而偏僻的殿所已经沉入一片黑暗了。忙碌完一天的活计,劳顿的宫人大多早早休息了。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翻过墙壁,却在落地的瞬间,腿不易察觉地颤了颤,心儿倒吸一口凉气,果然还是不适合太剧烈的活动啊!

虽然夜色暗淡,但来得多了,这里回廊墙壁、一草一木都了然于心,心儿轻车熟路地来到井口旁。确定四周无人,她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瓷瓶。

跃进井口,蹲在铁链上研究了一阵子,她捞起一根铁链,然后打开瓶塞,向下翻转。化铁水精确地滴在上面,一滴连着一滴,让人牙酸的哧哧声响起,白烟带着刺鼻的酸气弥散开来。

化铁水数量有限,她丝毫没有浪费,很快将数条铁链熔开了缺口。待白烟散尽,她沿着缺口将几条铁链扯开,蛛网般铁链密集的井口出现了一个可容人通过的大洞。

环顾四周无人,心儿小心翼翼地跳了下去。

铁链下面果然有台阶,心儿取出早就准备好的蜡烛点燃,沿着阶梯向下走。地道挖掘得颇为开阔,能容纳三四人并行,只是四壁潮湿,阴冷逼人。沿着地道快速向前,一边数着脚下的步子,数到一百余步的时候,心儿停下脚步,前面道路骤然变窄,一堵墙横挡在面前,而墙上有两个可容一个人通行的大洞。

行走江湖的经验让心儿立刻明白,这是秘道里常见的生死门,一入生门即生,一入死门即死,生门畅通无阻,而死门内多半有暗箭、毒气之类的机关。这种机关很简单,却能有效地阻止追兵。

如果所料不差,这里应该是丹凤门的正上方吧。她从怀里掏出观音绣像,却懊恼地发现,绣像上并没有标注这个机关。

怎么办,该选择哪一个门呢?心儿咬着下唇,犹豫不决,短暂的工夫里,手里的蜡烛已经燃烧殆尽了,心儿无奈,只能沿着原路返回。

轻手轻脚地从井口爬出,心儿将熔开的铁链子挂了回去,这里人迹罕至,铁链也早已锈迹斑驳,只要不仔细观察,完全看不出铁链上被熔开了缺口。

只是下一步应该怎么走呢?一边烦恼着,心儿往回走去,忽然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她吓了一跳,

转过身来,果不其然,又是这家伙,三更半夜不睡觉,跑来这里干什么?而且……“你不是升官了吗?怎么又来到这里了?”

“睡不着觉,晚上出来走走,不知道为什么,就走到这边了。”裴少卿笑着说道,“想不到还有人与我心有灵犀。”

“鬼才跟你心有灵犀呢。”心儿撇撇嘴,不知为何,他的笑容落在眼里格外刺眼,也许是因为刚刚钻过地道,心还虚着。回想起来,幸好自己早一步出来了,若是晚一步正好被他遇到……心儿不敢再往下想了。

“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就想起欠你的那只耳环,情不自禁地就走到这边了。你呢?”一边说着,裴少卿一边走向井边。

心儿心中警铃大作,这家伙眼尖,可别被他看出端倪,她连忙上前一步,掩饰道:“我也是晚上睡不着觉,出来走走,想不到走着走着,就走到这边了。”说完之后又有些后悔,这是什么蠢理由啊,这不明摆着承认跟某人“心有灵犀”了吗?

裴少卿笑起来,满心喜悦,“其实我本来想去找你的,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消息?”心儿警惕地抬起头,千万别是从司膳房调走之类的消息啊。

“准确来说,是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裴少卿笑眯眯地道。

心儿不屑地哼了一声,“你不是当官去了吗,怎么还会有坏消息?该不会是没当成吧。”

“你猜得真准,坏消息就是我没有当上禁卫军统领。”

“什么?”心儿惊叫一声,怎么会没成功,不是明明有长孙大人的举荐,而且,“没有成功你还这么高兴?”

“因为也有好消息啊。”裴少卿毫不掩饰地笑道,“我又可以在丹凤门一直陪着你找你的耳环了。”

心儿觉得自己脸一定红了,她脚尖儿拨弄着石缝中的小草,低声问道:“你真的为了我连官都不要了?”

裴少卿缓缓说道:“人的一辈子随时都会面临抉择,有些事做了可能会后悔,有些事做了就一定不会后悔。升职对我来说虽然诱惑很大,可是我还年轻,还有机会,可是错过了你,我可能一生一世都找不回来了。”

心儿咬咬下唇,她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情慌乱又迷茫,一时间像是回到了那处狭窄的地道里,面前就是前途叵测的生门与死门,该怎么选择呢?

他可以放弃前途,只为了不错过她,而她却不得不放弃他,为了不错过那道渺茫的生门。

这份感情,难道注定要辜负,注定要错过,注定是死路一条吗?

她脸色一阵殷红,又一阵苍白,裴少卿看得诧异,“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太高兴了。”心儿慌乱地转过头,“马上到宫门落锁时间了,我得赶紧回去了,杨女史要查房的。”说完,她转头就跑。

裴少卿追了两步,“等等,你……”

两人刚转入走廊,忽然前面传出一阵骚动,一个身影迎面扑来,正撞到心儿身上。

心儿被撞得一个趔趄,对方却被撞倒在地上,一声低呼。

声音意外地熟悉,心儿定神一看,竟然是离若!

后面传来一阵声响,“别让她跑了!”

“快抓住她!”

几个士兵的身影随即出现,兵甲交错,步伐整齐,目标似乎就是摔在地上的离若。

这是怎么了?心儿连忙上前扶起离若,却见离若脸色苍白,神情仓皇。记得晚饭后她就去金巧玉那边了,去拿她阿七哥哥的新簪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见离若不跑了,几个士兵也停下步伐,他们都是负责宫内守备的神策营兵士,向裴少卿行礼道:“参见统领。”

裴少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是这个小宫女,也不知是怎么了,属下巡逻的时候遇到她正一个人往前跑,拦住问她要去哪里,也不回答,只一头朝着丹凤门这边冲,一边还嚷嚷着什么‘我要出宫,一定要出去’。”领头的士兵回答道。

裴少卿头疼地望向离若。离若正伏在心儿肩头哭泣着,身体颤抖,泪痕宛然,神情却是一片茫然无措,显然不可能替自己分辩了。

听到士兵的描述,心儿心念电转,连忙道:“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她是我同屋的同伴,也是今年新入宫的宫女,前一阵子会亲日的时候,她见到了家人,结果得到消息说,她的父亲竟然在几日前过世了,所以……”心儿一脸沉痛,“对不起,我这位姐妹实在太想家了,一时失了仪态,还请各位大哥高抬贵手。”

宫中宫女内监擅闯宫门,严重者甚至可以当场处死。好在离若还没有跑到丹凤门,也幸好半路遇到了她。

几个士兵听心儿说得入情入理,又见离若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宫女,也有些同情,纷纷望向裴少卿。裴少卿顺势道:“只是一时失态,好在没有惊动太多,也就罢了。只是日后记得勿要再犯。”

心儿连连道谢,扶起离若转身离开。

裴少卿忽然上前一步,“两位,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这宫里虽然幽闭,但无论怎样阴霾的天气,总有雨过天晴,阳光普照的一天。”

心儿身形一顿,转身望着他,那双明亮的眼眸正深深地凝望着她,满是温润的笑意。那一瞬间,一种温暖弥漫在心中,所有的慌乱和迷茫就这样奇迹般地消失不见了,她笑起来,用力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世上所有困难,只要我们想,就一定能解决。从今天你带来的坏消息开始,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回了房内,幸好还没有到杨女史巡查时间,心儿扶着离若坐到床边,正色道:“到底怎么了?你不想要命了吗,往那里闯!”

用力摇晃了几下,失魂落魄的离若才恢复了些许精神,听着心儿连声追问,她惨然一笑,抬起一只手。

她手心里紧紧攥着一支七瓣莲银簪,正是她与宫外陈七传递消息的那种。

“今晚我去了金巧玉那边,拿到了这支簪子。”离若声音颤抖。

簪子中的纸片已经取出,被离若掌心的力道揉成皱皱的一团。心儿小心地展开,勉强分辨着上面的小字:“离若,对不起,我可能要食言了。最近乡里闹蝗虫,颗粒无收,我爹又病着,实在拖不下去了,如今朱老爷希望我能入赘他们家,他答应我,帮我爹找最好的大夫,帮我家渡过这个难关,所以我不能再等你了。成亲的日子定在下个月的初七,你知道我心里是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愿意,可是父母之恩大于天,我也是没办法,只希望我们来生能够有缘再聚。阿七。”

看完之后,心儿沉默了。

“我不能留在这里,心儿,我一定要离开,我要逃出宫去。”离若喃喃说着,又要挣扎着起身。

“你怎么逃出宫?离若,冷静些。”心儿连忙扣住她的肩膀,“擅闯丹凤门可是死罪啊!”

“你让我怎么冷静。”离若惨笑一声,“哪怕死在那里也胜过此时我心里刀割一般的难受。若是阿七哥哥真的另娶他人,我也不想再活了。死在丹凤门前也无妨,反而能得个痛苦。

“心儿,也许你不知道,我在入宫之前其实打听过了,还有三年就能大赦天下,宫女是能够出宫的,所以才会下定决心入宫赚钱,让家中宽裕一些,阿七哥哥也进了银月轩当学徒帮忙。我们本来约定,三年之后就成亲的。可是……”离若颤抖着哭倒在心儿怀里。

_分节阅读_39 热门推荐:、 、 、 、 、 、 、

住其中一个,问道:“外面什么事?”

见是皇后娘娘发问,那小太监连忙跪下道:“禀报娘娘,好像是……皇上宴请各国使臣,忽然着火了,所以叫我们过去帮忙救火呢。”

武媚娘一怔,遥望着远处的火光,暗暗思量,宫中防火甚严,怎么会忽然着火呢?就算着火,含元殿离三清殿那么远,怎么会传到这边来?她低头望着手中的布偶,难道……她心里一紧,脸上却不动声色,吩咐道:“那你赶快去吧。”

说完,她立刻回了殿内,关上房门。

小太监从地上爬起来,正要继续往含元殿那边赶路,却见眼前黑影一闪,竟然是几个藏头遮面的黑衣人,他愣了片刻,猛地惊叫起来:“有刺客……”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闪过,凉意抹过喉咙,小太监扑倒在地上。

但那一声喊叫也引起了附近巡逻侍卫的注意。很快喧哗起来。“有刺客来了,快叫人来!在三清殿那边!”

几个黑衣人见机不妙,飞快地向殿内掠去,就算来不及逃跑,至少也要完成任务。

隔着窗子,果然见到一名皇后装扮的女子剪影正坐在殿内,似乎有些焦急地探头望向窗外,手臂撑住桌子微微晃动着。

大门被猛地撞开,是裴少卿带着一队侍卫赶到了。

千钧一发之际,黑衣人立刻对着窗户抛出长剑,剑势凌厉,穿过窗户如戳破了一张白纸,去势不减,一声闷响,殿内盛装女子顿时身首异处。

裴少卿和侍卫们根本来不及阻止,见状大惊失色,顾不上追击逃跑的刺客,裴少卿冲进房内,惊呼道:“娘娘,娘娘!”

却见摔在地上的尸首并无血迹。俯身一看,竟然是一个布偶。

无头的布偶突然活动起来,从断口处伸出一只手,将偶衣一把揭开,赫然便是武媚娘。她披散着头发,形容有些狼狈,神情却依然平静。

见到裴少卿进来,她笑道:“本宫没事。幸好本宫见机得快,躲在了这个布偶里面。也幸好裴将军来得快,他们没有时间闯入房内,否则本宫势必无法幸免。”

想起刚才千钧一发的情景,裴少卿惊出一身冷汗,赶紧跪下道:“属下救援来迟,请娘娘责罚。”

“无妨,这里距离含元殿很远,你们能及时赶到已经不错了。”武媚娘冷静了下来,挥手道,“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务必要将刺客捉拿归案。”

裴少卿连忙应是,转身吩咐侍卫分队搜索,捉拿刺客。

武媚娘上前一步,道:“宫中出现刺客,此处恐怕不宜久留,连云儿这丫头也不知去哪里了,我跟着你们先去丹凤门避避吧。”

裴少卿略一思忖,这次入宫的刺客不知有多少,身手似乎都不弱,若是留在这里还要分出人手保护她,不如一起行动,便点头道:“如此辛苦娘娘了。”

悠扬婉转的乐声从含元殿方向传来,似乎酒宴正酣。

上阳宫里,王霓君正倚在窗口遥望着远方,蹙起的眉头显出内心的烦恼。

昨天来送饭的时候,心儿向她提起了地道最后一道关卡——生门和死门的问题,并告诉她想趁着今晚夜宴,丹凤门守备松懈的时候过去探查。

现在想必已经在地道里面了,也不知是否顺利,王霓君忍不住双手合十,对着月光默默祈祷着,“今晚心儿不知道能不能攻破生死门?列祖列宗保佑,她千万不要出事啊。”

旁边腊梅道:“娘娘,您这几日精神不好,不如早些休息吧。”

王霓君看了她一眼,明白她是在担心自己听到前面的乐声心中伤感。却不知道现在的她哪里还会伤感这些,便笑道:“我无事,只是见到月色甚好,忍不住想多看看。腊梅,你这几日也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腊梅拗不过她,只好退了下去,关上房门,走过回廊,忽然一个轻飘飘的人影落在身后,横掌一切,腊梅闷哼一声,软软倒在了地上。

王霓君正对月出神,却听到外面一阵响动,远远看去,含元殿那边乐声骤停,隐有火光。她站起身来,难不成是着火了?

不多久,一个面目陌生的宫女匆匆跑进来,神情紧张,举止仓皇,“娘娘,不好了,外面着火了,您快跟奴婢走吧。”

王霓君心中警惕,“你是谁?腊梅呢?”

“奴婢是在上阳宫门口当差的,娘娘可能还没见过奴婢,外面火势烧得很大,腊梅姐她们忙着跑去救火了,托我先将娘娘带去后殿暂避。”

王霓君站起身来,“可是含元殿那边还很远,火势怎么会……”

那宫女却不容她说完,上前一把拉住她,“娘娘,赶紧走吧,火势越来越大,烧得很急,再不走就走不出去了。”一边说着,直接拉着王霓君往外跑去。

离了上阳宫,两人进了御花园,王霓君远远眺望,忍不住道:“本宫看这火势不大,隔得还远呢,怎么会乱成这样呢?”

四面一片僻静,水流潺潺,泛着清冷的月光。

宫女慢慢地回过头来冲王霓君一笑,“奴婢是来伺候娘娘赶紧升天的。”

王霓君脸色大变,立刻明白自己中计了,她连连后退,却被人一把抓住长袖。

宫女猛地扑上来,按住王霓君肩膀,一手堵住她的口鼻,就要将她往水里按。

王霓君剧烈挣扎起来。宫女一时险些压制不住她,连忙用力掐住她脖子。

王霓君只觉口鼻进水,呼吸不能,胸口压抑欲裂。挣脱不开,她索性顺着宫女的压迫,猛地向前一冲,带动身后的宫女也跟着她一头栽进了水里。

宫女大惊失色,王霓君趁机挣脱,二人纠缠不休,逐渐顺着水流漂远。

身后树林里闪出一个人影,正是云儿,望着溪水中挣扎漂远的两人,她恨恨地跺了跺脚。若非在上阳宫动手会留下话柄,她也不必浪费这么多工夫让人将废后骗到这个荒僻的地方了。废后惊惧火势,出门躲避,却一个不慎失足落水,多么完美的理由!就算是有人想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挣扎厮打片刻,终究还是宫女力气大,反手擒住王霓君,将她的头往水底重重按进去,王霓君挣扎无力,眼看就要窒息而死,忽然擦过自己腰间,坚硬冰冷的触感传来,如一道灵光闪烁。

不,我不能死!使出最后的力气摸出铁盒,一扣按钮,瞬间万针齐发,疾如暴雨。

沉闷的钢针入肉声连接传来,宫女难以置信地望着王霓君,无数血花从她身上渗出,慢慢地倒了下去,染红了一片溪水。

意识到自己杀了人,王霓君猛地尖叫一声,扔下铁盒,连滚带爬地上了岸,踉跄前冲。

却不料一群黑衣人正从对面林中冲出,双方打了个照面。王霓君愣住了。

以为眼前只是个倒霉的小宫女,黑衣人举起刀来,正欲砍杀,忽然后面传来一声急喝:“住手,不要伤害皇后娘娘!”是裴少卿带着追兵赶到了。

皇后娘娘?

被追击得走投无路的黑衣人立时刀势一转,一把擒住王霓君,飞快地拿起刀架在她脖子上,“不要过来,谁敢过来我就杀了她。”

裴少卿和众侍卫脚步一顿,所有人都僵持着一动不动。

王霓君经过刚才的厮杀,又是水泡,又是窒息,几欲昏厥,此时又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哪里还有力气挣扎,她转头望了水面一眼,不禁苦笑,早知道不要把铁盒扔掉就好了。

黑衣人押着王霓君慢慢地往外退去。裴少卿带着官兵们紧追不舍。既不过分逼近,也无片刻松懈。双方一时陷入僵局。

黑衣人行走的方向很明确,距离这里最近的丹凤门。一旦出了宫门,城中地势复杂,他们逃生的机会大大增加。

而另一边的地道深处,心儿眼看着手里的绳子越来越短,开始着急起来。就在她急得满头大汗的时候,忽然,两边的绳子都不动了。她连忙慢慢将绳子拉出来,发现一边的老鼠已经死了,另一边还活得好好的。

心儿大喜,连忙向生门跑去。果然一路畅通无阻。一直到路径尽头,出现了一处阶梯。

她爬上去,倾听片刻,外面并无动静。她小心翼翼地推了推头顶,果然是一块活动的石板。用力移开,泥土扑簌直掉。

爬出地道,四面环顾,是一条小河边,从自己在地道中行走的时间推算,应该距离宫门不远。

夜色已深,心儿不敢再探,将出口恢复原状,重新顺着地道回到了丹凤门,从井口爬了出来,查看四周无人,她迅速将铁链恢复原状。

正想回去睡觉,却听闻前方传来一阵喧嚣,一声断喝尤其耳熟,“住手,不要伤害皇后娘娘!”

心儿惊讶,难道是武媚娘出事了?她立刻循着声音从廊道溜过去,果然看到几个黑衣人正向着这边慢慢后退,其中一个钳制着一名女子。地上还有几具尸体,似乎发生过冲突。

裴少卿带着一众侍卫紧紧跟着,眼看已经逼近宫门,忍不住又喝道:“放了王皇后!”

心儿大惊失色,被钳制的人竟然是霓君姐姐!

黑衣人厉声道:“开门放我们出去,我们就放了她,否则我们就跟她死在一起。”

裴少卿大急,围上来的侍卫越来越多,长刀出鞘,弓箭上弦,斩杀这几个黑衣人如砍瓜切菜,偏偏他们挟持了王皇后,投鼠忌器。

这时,众侍卫忽然分开,一个秀丽的身影从后面走上前,冷然道:“裴将军,不必顾忌,杀了他们。”正是恢复了皇后妆容的武媚娘。她将松散的长发简单绾了个发髻,不施粉黛,不佩钗环,依然难掩艳丽无双的风姿。

裴少卿犹豫地看向她,“皇后娘娘……”

武媚娘眉间一冷,“我说杀了她们,你没听到吗?难道你想违抗本宫的命令。”

“可是王皇后……”

武媚娘笑了笑,“王皇后乃戴罪之身,本来就要死了,倘若能因此而抓住刺客,也算是功德一件,说不定还能因此昭告天下,入祭宗庙,本宫这是在成全她。”

心儿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夜色笼罩,月华清霜,虽然已经过去多日,但她还是一眼认出,眼前这个女子……不就是……上次自己在小佛堂里遇到的那个黑衣女子吗?

对了,那女子说是来祭奠女儿的,而刚死不久的公主不就只有武媚娘的女儿吗,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还以为她只是个失宠的平常妃子……不过谁能想到宠冠后宫,执掌凤印的武昭仪会三更半夜不睡觉,孤身跑去佛堂呢……

一时间各种思绪乱七八糟涌入脑海,心儿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再看过去,眼前女子杀伐决断,雷厉风行,哪里还有半分小佛堂中的哀伤脆弱呢。若不是容貌一样,心儿真要以为自己是认错人了。

比起心儿,更震惊的还是那些黑衣人。他们惊怒交加地望着武媚娘,“你是谁,凭什么在这里发号施令?”

武媚娘微微一笑,曼声道:“裴少卿,你告诉他们本宫是谁。”

裴少卿立刻道:“这位是我大唐的皇后娘娘。”

黑衣人无法忍受地喊叫起来:“武媚娘?你不是死了吗?”

武媚娘哈哈大笑,带着胜利者的得意,“倘若凭你们几个宵小就能杀死本宫,那本宫还是武媚娘吗?废话少说,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跟王皇后一起死,要么束手就擒说出你们幕后主使,你们自己考虑清楚。”

黑衣人也都是久经江湖风浪之辈,很快冷静下来,冷然道:“主公对我们恩重如山,如今任务尚未完成,已是对不起他了,我们宁死不屈。”

这个答案也在预料之中,武媚娘眯起眼睛,冷冷吩咐道:“那就放箭吧。”

心儿一惊,也顾不得隐藏身形,抄起身旁掉落的一把刀,对准钳制王霓君的黑衣人狠狠甩了出去。

侍卫们正欲听从武媚娘的吩咐放箭,却见一把刀横空飞出,正砍在居中的黑衣人脖子上。

血花飞溅,几个黑衣人也被这突变惊呆了,心儿趁机蹿出,一把将王霓君拉到身后。

裴少卿迅速反应过来,一声令下,“放箭!”

立时箭如雨下,几个黑衣人抵抗不住,不多时都被射死了。

心儿拖着王霓君退到后方。见到心儿,一夜之间在生死线上走过两遭的王霓君险些掉下眼泪,紧紧抱住她的胳膊。

收拾完刺客,裴少卿赶紧上前,关切地问道:“你们没事吧?”

_分节阅读_49 热门推荐:、 、 、 、 、 、 、

静,半晌,王琼才低声道:“必然是狼烟四起,民不聊生。”他脸色有些发白,不知是因为想到了这可怖的后果,还是因为他已经明白了武媚娘的意思。

武媚娘点点头,“所谓民为重,君为轻,坐在我们这个位置上,有的时候要考虑的不仅仅是个人的生死荣辱,还有整个国家的命运,听闻王国丈为并州刺史的时候,就体察民情,关爱百姓,想必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王琼苦笑了,“皇后娘娘说得极是。”

武媚娘郑重道:“我一个女人家,遇上很多事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大人,我相信大人是个忠君爱国的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武媚娘在此谢过了。”一番话说完,她忽然重重地磕下头去。

这一次,王琼没有闪避,坦然受了这一礼。

他哈哈大笑起来,“其实,大唐能够有娘娘这样的人辅佐皇上,皇上真是不必操那么多心了。”

一句话带着了悟,也透着决心。武媚娘立时明白,肃然道:“大唐能够有国丈大人这样的忠臣,也是大唐之福。武媚娘先告退了,愿大人一路走好。”

说完,她站起身来,向外走去。之后的事情,想必他也不希望自己留在旁边。

王琼却忽然喊了一声:“娘娘……”

武媚娘停下脚步。

“如果可以,请保我女儿一命,老夫在此谢过了。”说着,他重重地鞠了一躬,拜倒在地。

武媚娘长叹一声,“武媚娘一定尽力而为。”

她转身离开。王琼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那是一种仓皇逃亡,历经沧桑之后,终于能够安心了的笑容。

见武媚娘从房中走出,明崇俨和玉麒麟立刻迎上去。

明崇俨急忙问道:“娘娘,怎么样?您现在可以相信我们了吗?”

深深看了他一眼,武媚娘缓缓道:“一切都是没有的事,王国丈只是为了救自己的女儿,所以才编了这些话出来,如今已经被本宫感化,决定自杀谢罪了。”

“什么?”明崇俨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飞快地冲到里面,一把推开房门,正见到王琼握着刀用力地刺进自己胸口。

明崇俨惊呼一声,却已来不及阻止,只能接住他倒地的身躯。

王琼死志甚坚,一刀直中要害,回天乏术。

明崇俨身躯颤抖,他不明白片刻之间,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想要为王琼止血,却被他按住了手,“没有用的,不用白费力气了。”

“不……不要怪武皇后,她是个好……好皇后……霓君拜托你了。”

言毕,王琼闭上了眼睛,气绝身亡。

明崇俨猛地抬起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他的愤怒,站在门口的武媚娘没有丝毫动摇,冷然道:“国丈大人求仁得仁,你应该为他高兴才对。小玉,我们回宫。”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玉麒麟却没有跟上,语音哀求,“娘娘,他……”

武媚娘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房中悲痛欲绝的明崇俨,她无奈地摇摇头,“人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有回报的,你真的想留下来吗?”

玉麒麟低下头,不动也不说话。

武媚娘点点头,“那好,等你想哭的时候再来找本宫,本宫会听你倾诉的。”说完转身离开。

低头望着怀中的王琼尸首,明崇俨喃喃着,“怎么办?怎么办?她会死的,我怎么救她?我没有办法了,我真的没有办法了。”从希望到绝望,从曙光到黑暗的打击让他不堪承受。

玉麒麟上前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回到宫里,武媚娘下了马车,径直向宣政殿走去。

踏进大殿,李治正坐在桌前奋笔疾书。

见武媚娘进来,元修带着太监宫女正要行礼,武媚娘却挥了挥手,元修立刻会意,带着宫人悄悄地退了出去。

寂静的大殿内,只余下帝后两人。

隔着通明的灯火,武媚娘遥望着自己的夫君,他并没有察觉自己的到来,停下笔,俊逸的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脑海中忽然浮现起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那时候的她刚刚入宫,还是个十四岁的女孩,对爱情、对宫廷充满了幻想和希冀,带着满腔热情踏进了这个纠缠一生的迷宫,然后她遇到了他。

那一年的他只有十岁,还是个孩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正偷偷一个人躲在树林里哭泣,因为心爱的小狗被太子哥哥不小心踢死了,他被她惊到,匆忙抬起头,那双明亮如小鹿一般的眼睛望着她。

“你是谁?”

从此便开始了一生的纠葛。

他拉住她的衣袖,“你是哪个宫的宫女,好漂亮啊,来我那里吧。”

他紧紧抱住她,“媚娘,别担心,等父皇的病好了,我一定去求他,将你要到我身边。”

“媚娘,你先在感业寺等一等,我一定会去接你回来的。”

“媚娘,你知道吗,朕等了多久,终于能与你长相厮守,在这个宫里,再也没有人能阻碍我们了。”

……

十几年时光,恍然一梦,隔着幽幽烛火,武媚娘静静地凝望着,一如身在梦中。

满地寂静,李治终于惊觉,他抬起头,看到武媚娘,愣了愣,“媚娘,你来了?”

“臣妾参见皇上。”

“你我之间,何必弄这些虚礼。”李治快步走下御座,扶起她。

“媚娘,听宫人说你今天有些着凉,可有召御医?现在感觉如何?”

武媚娘脚下一顿,随即神色恢复如常,笑道:“臣妾无事,只是有些累,休息一日,已经好了。”

“那就好,朕这大好河山,还等着与媚娘携手共赏呢。”年轻的帝王握紧了皇后的手,郑重说道。

武媚娘不动声色地挣脱出来,走到御案前,笑道:“皇上看上去好像很高兴,刚才写奏章那么入神。”

李治笑道:“当然高兴,刚才朕在写长孙无忌的罪状,你来看,朕刚刚列了十大罪状,足以把他抄家灭族了。”

武媚娘上前拿起状纸看了一眼,轻轻地放下来,“皇上还是宽容些吧,如果真要诛九族,皇上也是他的九族之一啊。”

李治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瞧朕都忘了这个了。这样吧,朕就不杀他了,把他流放到边关去,也算朕的一个恩典了。”

武媚娘淡然道:“皇上处理得很好。”

李治再一次拉住她的手,兴奋地问道:“媚娘,我们俩受了那么久的气,过了那么多窝囊日子,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了,你高不高兴?”

武媚娘避开他明亮的视线,低声道:“扬眉吐气当然高兴,只是这代价未免太大了。”

李治声音一颤,“什么代价?”

武媚笑了笑,“没什么,只觉得好像心头被挖走了一块肉。”

李治动作轻缓地揽住她,“朕知道,媚娘,朕跟你想的一样,这些年确实太憋屈了,让我们错过了很多。”

武媚娘反手紧紧抱住他,“皇上,我好害怕。”

李治拍着她的肩膀,“怕什么?”

“我怕在这个权力的世界里,感情会慢慢地淡漠,我怕皇上不再爱我了,怕皇上握着我的手没有以前那么温暖了,还怕……”

李治突然打断了她的话,急促道:“你不用怕,凡事有朕呢。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还有咱们的未来。”他扳开武媚娘,让她也深深地凝视着他,语音颤抖,“相信我,媚娘。为了我们,还有我们的孩子。”

灯光下年轻的容颜热切而执著,武媚娘凝望着他,似乎有薄薄的雾气弥散在视线里。终于,她点点头,不自觉地将手抚到了腹部,“臣妾觉得她会是个女儿,皇上一定要好好待她,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给她,因为怎么宠她都是不够的。”

李治缓缓地蹲下了身,把手放在武媚娘的肚子上。用近乎跪伏一般的姿势,大唐年轻的统治者虔诚地贴近了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孩子。

“你放心,朕发誓,朕一定会让他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公主,最荣耀的女儿。”

“谢皇上……”武媚娘紧紧搂住他,闭上眼睛,一滴泪慢慢地蜿蜒而下。

第29章:咫尺天涯

夕阳沉落,暮色蔓延。星星点点的灯火点缀在亭台楼阁间,映照着这片华美而深沉的宫殿。

几个侍卫在灌木丛边搜索着什么,裴少卿站在旁边皱眉沉思,清冷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扯得绵长。

远远望见这一幕,心儿心里咯噔一下子。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查看,难道是方灵素的死引起怀疑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还能继续吗?也许应该回去再想想。

可没等她挪动脚步,远处的裴少卿已经看到了她。

“心儿,你怎么来这里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回廊,招呼道。

心儿勉强笑了笑,“有些空闲,就过来看看你,想不到这么晚了,你们还这么忙碌。”

“是司苑房的掌司方灵素,前几天死在了这里,我们正在调查。”

心儿竭力保持镇静,“这件事我也听说了,似乎是发了癫狂之症,她随身的宫女也说过,她闭门养病好些日子。怎么,有什么可疑的吗?”在这个封闭的宫廷里,宫女癫狂发疯虽然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虽然这一次身份有些不同寻常。

“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既然闭门养病那么久,怎么会突然跑出来了呢?那天大清早的,侍卫并没有看见方灵素从走廊中过来,反而是从这边树丛里跑了出来。而且她被射杀之后,尸身上衣衫冰冷,发上还结着露水,必是整夜都在户外游荡,偏偏当晚巡守的侍卫并未发现她的踪迹。”一边讲述着疑点,裴少卿凝望着她。

心儿心神忐忑,依然笑道:“你真是细心。”

“宫中当值,职责所在,自然应该谨慎一些。”

他还是这么一板一眼,心儿调整情绪,提起手里的酒坛子,问道:“晚饭吃了没?今天有些烦心事情,本来想找你喝酒来着,想不到你们这么忙碌。”

“也已经忙得差不多了。”裴少卿笑道,转头招呼属下,“天暗了,大家先休息吧,明日再查。”

众侍卫领命,很快离开了。

裴少卿陪着心儿,漫步向前走去。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那口井边,两人停下脚步。

心儿转过身,正迎上裴少卿明亮的目光。她有几分不自然,脸颊泛红,“怎么啦?不认识我了?”

裴少卿摇摇头,忽然笑了,“不是,我只是没想到你还肯来,上次我以为你生我的气了……”

心儿一笑,“虽然你这个人很可恶,有时候喜欢怀疑人,可是我还要拜托你找我的耳环,所以只好拿酒来贿赂你。”

“耳环”两字入耳,裴少卿猛地一颤,沉默片刻,才低声道:“也许你的耳环再也找不到了。”

心儿无所谓地笑了笑,“没关系,有借口来找你就好了。”

裴少卿也笑了,“今晚有什么烦心事吗?”

“有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心儿随手提起一坛酒坛,递给他,“先喝口酒吧。”

裴少卿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接过她的酒猛地灌了一口,“说吧,让我听一听。”

“我在烦恼,很多时候,为什么人总是身不由己呢,心里渴望的,和现实所能容许的,永远无法两全其美……”仰望着天空,心儿感叹道。她拍开另一坛酒,也喝了一口。

“其实在这个宫里,就算是皇后娘娘,只怕也会有很多的烦恼吧。更不用说我一个小宫女了。可是就是忍不住烦恼,觉得想找个人说一说。”

“只要你需要,我永远都会在这里等着你,听你细说。”

不知是不是酒的缘故,他的眼神明亮得迫人,心儿心中一阵酸楚,随即笑起来,“不说这些烦心事了,一醉解千愁啊,我们继续喝。”说着提起自己的酒坛,

裴少卿笑道:“好,今晚就放纵一下。”

两人你来我往,两坛酒很快到了头。

也许是喝得多了,他眼神也逐渐迷茫起来,“上

_分节阅读_59 热门推荐:、 、 、 、 、 、 、

的。进入鸣翠坊,是并州贫家女子人尽皆知的青云路,每年招人时候,很多自恃美貌的姑娘挤破了脑袋都想往里钻。

“本宫年轻的时候,曾经去看过那里的歌舞,看得入迷,还偷偷跑去后院,找到管事说想要加入呢。”武媚娘的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结果被奶娘拉了回去,还被家人好一顿训斥。

“那是好多年前了,但至今本宫还记得她们娇艳灵动的舞姿,还有她们身上挂的玉牌晶莹剔透,好漂亮……

“后来,本宫进了宫,发现宫里也有戴着这种白玉牌的女孩子,她们总是出类拔萃,舞姿动人,可是也没听到有什么特别的动静,这几年几乎销声匿迹了,如今再出来,又卷进了这场纷争,绝对不简单。”

武媚娘目光落在她身上,“本宫要你以舞姬的身份潜入其中,帮本宫把谜底解开。”

“是!”心儿抬头望着武媚娘,自信满满地应道。

宣政殿里,元修急急走入,李治放下手中的奏折,问道:“怎么样了?”

“皇上,那红袖已经服毒而死,据说是被查出罪行后,畏罪自杀。”

李治眯起眼睛,“司刑房没查出别的什么来?”

“没有,据说司刑房的人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李治神情一松,总算暂时解决了心头大患,他长笑一声,“去,拿好酒好菜,朕今日要开怀畅饮。 ”

元修连忙低头应是。

他离开后,李治继续翻看奏折。打开一本,一张薄纸意外飘落而出。

李治的好心情忽然就跟着这张纸一起落进了深渊里,粉碎灰。

他静默片刻,才伸手拿起那张纸,一向沉稳的手竟然有些颤抖。

展开看去,依然是熟悉的笔迹:“皇上不必枉费心机,红袖不是我们的人,我们的人无处不在,我们知道皇上的秘密。”

白纸下方漆黑的花纹印章深深刺痛着他眼睛,他猛地将信笺扔掉,仿佛那不是一张薄纸,而是烧红了的铁板。

烛火摇动,像贪婪的兽,迅速吞噬着到嘴的猎物。白纸逐渐翻滚卷曲,零落成点点黑灰,在他视线尽头,飘散消失。

年轻的帝王的眼中,是深不见底的阴霾。

水声潺潺,沿着细腻的肌肤滑落。玉麒麟舒服地缩到了浴桶里,蒸腾的热气熏得她脸蛋儿红扑扑的。

也不知道那个家伙现在在干什么,躲自己就像老鼠躲猫猫似的,她真有这么惹人讨厌吗?心情有些沮丧,玉麒麟撩起几个水花,扑到肩膀上。

一丝细微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玉麒麟身体一僵,她沐浴时从来都是屏退仆从,无人靠近的。她迅速拉过衣服套上,跃出屏风,正看到一个钩子从窗外悬下,探向桌上的八百里加急文书。

“什么人?”玉麒麟抽出利剑横砍上去。

窗外的人反应极其敏捷,手一提一扬,钩子化作利箭直直向着玉麒麟甩过来。

玉麒麟闪身避过,同时来人也翻身跃过窗户,跳进了房内。趁着玉麒麟闪避的工夫,一把向桌上的文书抓去。

玉麒麟岂能容他得手,一脚踢向他后背,喝道:“藏头露尾,何方鼠辈?”

那黑衣人想不到玉麒麟轻功如此高明,只得松开文书,回身应招。

两人打了个照面,玉麒麟一怔,这人竟然戴着一个形状诡异的鬼面具。

趁着她发愣的空隙,鬼面人一掌袭来,临近面前,变掌为抓,玉麒麟仰身闪过,同时一剑挥出。

鬼面人觉得袖子一凉,玉麒麟的一剑划破了他的皮肤,而玉麒麟头发一松,竟然是束发的簪子被他的利爪拔出。

一头秀发顿时披散了下来,若是平常尚且无碍,此时玉麒麟刚刚从浴桶里出来,只穿了外袍,并未来得及束胸,对比玲珑凹凸的身段,秀美俊俏的容颜,鬼面人若再看不出,那就是瞎子了。

“你,居然是个女的?”

秘密被揭穿,玉麒麟脸色变了,“你到底是谁?”

远处传来呼喝声,是打斗终于惊动了府中护卫,鬼面人冷笑一声,飞快地跃出窗外。

玉麒麟追出几步,看到远处不断接近的灯火,只得无奈地停下脚步。

返回房内以最快速度束起头发,又扯了披风裹上,玉麒麟这才俯身捡起地上的八百里加急文书,慢慢地皱紧了眉头。

家丁和属下打着灯笼匆匆赶了过来,见到玉麒麟站在窗前,房内桌椅坍塌,都大惊失色,“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有人闯进来,想要偷这个。”玉麒麟将手里的文书举起。

“什么人这么大胆?觊觎军中机密可是抄家灭族之罪啊!”

“看不出什么来历,来人戴着面具,只是武功很高。”

陈安提出疑惑,“这八百里加急文件虽然重要,但已然送达,即使弄丢了,经将军口述给皇上,也不会耽误国家大事。为什么还有人偷呢?难道有人想陷害将军?”

玉麒麟一愣。那鬼面人如果真想要这个东西,刚才发现她是女子的时候,正可以趁她后退的空隙捡起文书再逃走,为什么反而留下文书直接走了呢?

她心中浮起一个不祥的念头。

若真想陷害她,发现她是女儿身,确实远远比文书丢失造成失职的罪名更有用。

仰望着面前黑木飞檐的小楼,“百戏班”三个洒金大字在夜幕下璀璨生辉,站在一片车水马龙之中,玉麒麟沉默良久,终于鼓起勇气,走了上去。

明崇俨正在房内画一幅画,浓淡相宜的线条勾勒出一幅仕女捧酒图。听到门外传来的呼唤声,他皱起眉头,“讨债的怎么又来了?”

呼唤不得回应,玉麒麟索性直接推门进入。房内果然空无一人,烛火摇动,映照着画卷上未干的墨迹。

心头沉重的压力化作委屈涌上来,玉麒麟无法抑制地大喊起来,“明崇俨,我知道你在这儿,你出来呀!出来啊!”

喊了片刻,她声音逐渐放低,“我找你不是谈情说爱,我有正经事要跟你说。这些天我遇见了几件奇怪的事,好像有人要对付我。昨天还来了刺客偷盗军报,我怕……我怕会出大事,我怕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对着空气说了好一会儿,房内一丝动静也无。玉麒麟忽然一阵心灰意冷,本来想要说出的自己女儿身被揭穿的事情也懒得说了。

也许她面对的只是空荡荡的房间,也许她面对的是一颗空荡荡的心,前者让她显得好笑,后者让她显得可怜。

提起最后一分傲气,她跺了跺脚,“好,你不理我是不是?那以后你见不到我了可别后悔!”

说完便转身出了房门。

待脚步声远去,明崇俨从幕布后面走出,摇摇头,“谎话编得越来越高明了,不过我才不上当呢。”

提起笔来,想要继续作画,描绘两笔,却觉得难以继续。

他扔下笔,走到窗前。

这时,正是百戏班最热闹的时候,门前灯火辉煌,车马喧嚣,那个身影早已经湮没在一片繁华之中不见了。

秋色正浓,窗外的碧绿枝叶透出金色的纹路,如同被这金碧辉煌的宫殿浸染了色泽。

武媚娘踏进宣政殿的时候,李治正在御座上出神。

年轻的帝王紧蹙眉头,似乎连这金色的晨光也抚不平那满心的烦扰。

武媚娘缓步上前,笑道:“皇上不是约了臣妾一起用膳的吗?怎么早朝都过了这么久还不过来?”

“因为朕在烦恼,一件事情让朕委实难以决断。”李治招招手,武媚娘在他身边坐下来。

“什么事情?”

“禁卫军统领玉麒麟是个女的,皇后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武媚娘身形一颤,李治明亮的双眼凝望着她,她艰难地问道:“皇上是怎么知道的?”

李治嘴角扬起一个类似讽刺的弧度,“自然是有人告密。”

武媚娘暗叹了一声,起身跪倒在地,“皇上,此事乃臣妾一手安排,只为了查清小公主被杀一案,玉麒麟她不是故意欺君的。”

李治轻轻地摇了摇头,“媚娘,朕不是在怪你,但是你让朕也这么跟天下臣民交代吗?到时候不止玉麒麟要死,恐怕连你这个皇后也难辞其咎。”

武媚娘一惊,“难道玉麒麟的事情……”

“没错,刚才朕在宫外的眼线回禀,昨夜之中,不知是谁趁夜将玉麒麟为女儿身的告示贴到了城墙上,如今已闹得人尽皆知,只怕今日便会有大臣弹劾此事了。”

像是为了专门证实这番话一样,李治话音未落,元修便从殿外急急走入,“皇上,大事不好,很多大臣都在殿外求见,说玉麒麟玉将军是个女的。”

来得还真是快。李治一笑,看向武媚娘,“瞧见了吧,不是朕逼你,是有人逼朕。”

武媚娘沉声道:“皇上,禁卫军统领一职可关系着京城的安危。玉麒麟任职以来,恪尽职守,忠心耿耿,若贸然撤职,万一找不到合适的人,岂不危险?”

李治盯着她说道:“这件事朕不管是非曲直是怎么样的,朕只想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皇后如果能够帮朕做这个交代,朕不介意这个结果是什么样的。明白吗?”

武媚娘低下头,“臣妾遵旨。”

待她离开,李治站起身来,他打开手边的奏折,露出里面洁白的信笺。

“禁卫军统领玉麒麟身为女儿身,却欺君罔上,占据要职,还请皇上立即将她革职查办,将此职授与副将高明。”

落款上那个刺眼的图案让李治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慢慢地将信笺揉成一团。

这一次是玉麒麟,下一个会轮到谁?

裴少卿走入上阳宫东侧的小树林,不由得脚步一顿,面前的水流依然清澈见底,只是那个曾经在河边默默流泪的身影却不见了。

已经多久没有见到她了?以往每隔三五日,她总是会来到上阳宫,有时候带了刚做好的点心,有时候是新尝试的菜色,甚至还有一次,她拿起了他搭在架子上的衣服,取出针线缝补了起来。那时候的他正站在窗外,默默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坚硬的心逐渐柔软下来。他真想就这么走进房内,原谅她曾经的欺骗和背叛,让一切重新开始……

他低头看着手上的信笺。

“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伤到了你,可我也不想。我以为我有的是时间,慢慢解释,可是新的任务到来,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所以我选择了用这样的方法告诉你。王皇后她是我的恩人,我不可以看着她枉死……”

她去了哪里?去执行什么危险的任务?紧紧握住袖口,那里细密的针线仿佛带着丝丝热度,扰乱着他的心神。

“裴将军,裴将军!”

裴少卿转过身,是他手下的侍卫,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过来,“将军,原来您在这里。刚才皇后娘娘传召您去甘露殿。”

甘露殿!裴少卿一怔。

跟着小太监快步来到甘露殿,武媚娘已经焦急地等待在那里了。

裴少卿上前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武媚娘连忙道:“裴将军快快请起。”又对左右道,“本宫想跟裴将军单独聊聊,你们都下去吧。”

待宫人离开,武媚娘上下打量着裴少卿,问道:“本宫记得裴将军看守丹凤门之前一直在神策营述职,那个时候禁卫军统领玉将军是您的副将,是吗?”

想不到她会提起玉麒麟,裴少卿点头道:“是。”

“你们的感情不错?”

“玉贤弟为人很好,我们关系不错。”

“如果她身处险境,你愿不愿意帮她呢?”

裴少卿一愣,急忙问道:“玉贤弟他怎么了?”

武媚娘叹了一口气,无奈答道:“与其说是贤弟,倒不如说贤妹比较合适。”

裴少卿这次是真的愣住了,脑筋险些转不过弯来。

武媚娘解释道:“她是女扮男装混在神策营的,奉本宫之命调查小公主遇害一案,机缘巧合,又担任了禁卫军统领一职。如今不知道谁要害她,向皇上告了御状,非置她于死地不可。明日皇帝便要传诏她过来验身,本宫想来想去都没有对策,唯一的办法就是有人替她做这件事。”

呆滞了好大一会儿才消化掉这个惊悚的消息,裴少卿终于醒悟过来,

_分节阅读_69 热门推荐:、 、 、 、 、 、 、

马的是自己。此时的她深深地后悔着,俯下身,轻触在他冰冷的唇上,她试图用自己的热度,融化那片冰冷。

“娘娘,淑妃娘娘来了。”殿外传来元修的禀报。

武媚娘起身,面上一片冷然,“不过三天,她就忍不住了吗?”想起在马匹上动的手脚,她心中满是愤恨。这是从小公主死后她从未有过的愤恨和疼痛,想不到这辈子还能感受第二次,锥心刺骨,痛不欲生。

萧淑妃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三天不见,她的脸色也憔悴了不少,只是不知有多少是因为悲伤,又有多少是因为那见不得人的心思。

武媚娘抬手止住她的行礼,径直问道:“有什么事情?”

“娘娘,皇上已经昏迷三天了,什么时候醒来也不知道。”

“那又如何?”

“国不可一日无君,眼下很多大事等着要处理,大臣们纷纷上表,要求立太子。”说着她转身从随侍宫女手里接过一摞奏折,递到武媚娘面前。

还真不少呢,看来这些天她也费了些心思。武媚娘笑了,“这也是应该的,只是不知道该立谁才好。”

萧淑妃笑道:“皇上昏迷不醒,未免国事动荡,自然应该立长,雍王素节是几个皇子里年纪最大的,不立他立谁?”

武媚娘眉梢一挑,“大臣们都是这个意思?”

萧淑妃自信地道:“没错。”

“可皇上不是这个意思。”武媚娘站起身来,盯着她。

萧淑妃顿时愣住了。

武媚娘缓缓说道:“几年前,皇上曾跟本宫说过,为免嗣位之争,宜早立密诏,如今密诏还在洛阳行宫里放着,妹妹就要先立雍王,是不是太操之过急了。”

“密诏?”萧淑妃皱起眉头,“本宫从来没听过什么密诏。”

“这几年妹妹也没见过皇上几面,自然不知道。”武媚娘冷冷地说道,直戳萧淑妃心窝。

想不到她这么不给自己面子,萧淑妃脸色发绿,冷哼一声,“皇上现下正病着,你自然说什么都可以。”

武媚娘慢慢地走到萧淑妃身边,冷冷地望着她,“密诏有皇上的印记,是真是假,大臣们一看便知。妹妹没听说过皇上曾立遗嘱,本宫也没听过大臣们上折子会上给淑妃娘娘的,既然本宫都没怀疑这堆奏折怎么会到妹妹手里,妹妹又凭什么怀疑本宫呢?”

萧淑妃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终于咬牙切齿地说道:“那好,本宫即刻派人去洛阳行宫拿密诏……”

武媚娘打断她,“不,本宫要亲自去盯着……免得被人做了手脚。”

萧淑妃盯着她,终于展颜一笑,“好吧,既然姐姐那么有把握,那妹妹就在宫里等姐姐的消息了,告退。”说罢,她转身离开。

武媚娘神色叵测地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了,她转头看向元修,面无表情地命令道:“去准备一下,告诉裴少卿,本宫今晚就动身去洛阳行宫。”

漆黑的夜幕上月色亮得出奇,冷冷地挂在天边,映照满地清霜。田间浮起白茫茫的雾气,仿佛轻薄的细纱,笼罩着前路。

一支队伍正形色匆匆地奔驰在大道上,几十个人皆骑着西域快马,护卫着中间一辆轻便马车飞驰而去。这次出宫,武媚娘凤驾出行的仪仗一概没带,只匆匆点了几十个禁军护卫随行。

行至下半夜,队伍逐渐拐入山道。一夜的紧急奔驰,却没有任何人放慢速度。密诏之事十万火急,连深宫中尊贵的皇后都不辞劳苦,护驾的侍卫又怎敢怠慢轻忽。

树木愈发浓密,遮天蔽日,月光从缝隙中透出,映着冷寂的小道。

忽然,一匹马惊叫嘶鸣,竟是一支利箭从密林深处射出,刺入马腹。

“遇袭!保护娘娘!”

护卫们迅速反应过来。同时无数利箭呼啸而至,如飞天蚂蟥,遮天蔽日。箭雨之后是一群黑衣杀手,明晃晃的长刀在月色下泛起森冷的光。

侍卫们围在武媚娘的马车周围拼杀突围,却终于不敌对方人多势众。

厮杀半夜,天边一道曙光闪烁,映照着遍地血迹残肢,昭示着这残酷的一战到了终局。

几十名精锐禁军已经尽数阵亡,而地上的黑衣杀手尸体只多不少。残存的杀手们心有余悸地站起身来,慢慢向被围困在中间的马车前进。

“娘娘,得罪了。”终于,领头的黑衣人狠下心,一刀劈出。

刀光圆润,亮如闪电,坚硬的马车顿时一分为二。

车内空无一人。

怎么可能?众人面面相觑,惊惧不已。

领头的黑衣人霎时反应过来,“遭了,中计了!”

而这个时候,裴少卿正带着武媚娘奔驰在狭长的小道上。

“娘娘,还撑得住吗?”一边策马疾驰,一边转头望向背后的人。

“还撑得住。”武媚娘将头压低,回答道。呼啸的风声擦过脸颊,如同沙粒碾磨一般刺痛,虽然裴少卿宽广的胸膛为她遮掩去大半风霜,连续的颠簸还是让她脸色发白。

此人两人正共骑在一匹马上,虽然武媚娘马术不错,但长途奔波显然不是她能驾驭的,危急之下,也顾不得礼教之防了。

前面远远出现一栋黑影,

“娘娘,前面有间破庙。已经赶了一天一夜了,还是休息一下吧。”

从未骑马奔波过这么长时间,武媚娘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她点点头,“也该休息一下,吃些东西了。”

“也不知道另一队人马如今怎样了?”

料想幕后那神秘的势力多半要派人截杀,刚出京城,趁着休息停顿的空隙,武媚娘就秘密地上了裴少卿的马匹。两人撇开大队人马,转入小道,用这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成功地躲过了伏击,却也是孤注一掷。

接过裴少卿递来的干粮,武媚娘虽觉难以下咽,还是用力啃了下去。

“娘娘,喝口水吧。”

又接过水袋,武媚娘喝了一口,转头看向裴少卿,他正坐在火堆旁,手里把玩着一只耳环。

武媚娘笑起来,“心上人的?造型倒是别致。”

裴少卿点点头,“是我捡来的,可惜一直送不出去。”

武媚娘似有所悟,“是贺兰心儿吧。你们好像闹别扭很久了。”

裴少卿哑然失笑,“算是吧,让娘娘见笑了。”

武媚娘打起精神,“你别不服气,本宫怎么说也比你年龄大些,感情这种事情,总比你看得深点儿。”

裴少卿叹了口气说道:“从认识的那一天开始,她就隐瞒了我很多东西。感情这种事儿,最根本的不就是信赖吗?若是连信任都没有,何必继续相处?可是真的想放开,却又总是放不下。”

武媚娘笑了起来,“有时候瞒着你并非因为不相信你,只是兹事体大,不敢冒险。在对方看也许是不信任,殊不知,隐瞒者本身要承受的压力更大。”

裴少卿一怔。

武媚娘继续道:“人生中有很多东西只有一次机会,错过了就没有了。假如下次再遇见这样的情况,不管怎么样,这耳环先送了再说。”

裴少卿若有所思,“多谢娘娘提点。”

武媚娘点点头,遥望着门外幽深的夜色,她站起身来,“咱们继续赶路吧。”

无论前面多少波折险阻,为了那个人,她都一往直前。

皇上,等我回来……

夜晚的清思殿里,一声尖锐清脆的破裂声传来,守在门口的小宫女打了个哆嗦,不知哪个花瓶又遭了娘娘的毒手。

“什么,让皇后逃跑了?她才带了几十个人,你们那么多杀手,怎么会让她逃了?”

空无一人的大殿内,萧淑妃的声音尖锐得可怕,带着狂暴的气息,仿佛要把这殿内的一切化为齑粉。

刀光剑影中拼杀了一辈子的黑衣杀手都忍不住畏缩,却还是如实回禀道:“皇后只怕早有预料,提前在路上就溜走了,我们的人拦下的只是一辆空车。”

萧淑妃急躁地徘徊着,“这下怎么办?你们这群饭桶,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她将手中的金簪重重地扔在杀手身上。

黑衣杀手连连叩头,“属下知罪,娘娘饶命!”

正在暴躁地发泄着,忽然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声音虽然被压得极低,听在萧淑妃耳中,却如惊雷般刺耳。总算她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长吸了一口气,终于平息下怒火,对黑衣杀手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杀手立刻离开了。萧淑妃这才转过身,冷冷地盯着水墨青莲的屏风问道:“你是来看本宫笑话的?”

面对萧淑妃的恼火之色,屏风后的黑影却不紧不慢地答道:“娘娘言重了,咱们现下在一条船上,你的笑话,不就是我的笑话吗?”

“那你笑什么?”

“我在高兴,你的酒囊饭袋没有成功。”

“你……”

“别急,听我说完。截杀皇后一事我本来就不同意,偏偏你不跟我商量就将人派了出去。皇上的密诏始终是一个后患,这次杀了皇后简单,但万一密诏将来被别人找到,雍王登基后岂不是天大的麻烦?”

“你说得也有道理,但是万一让她将密诏带回来,岂不是更麻烦?”

“有什么麻烦的?从长安到洛阳,快马不停也要数日时间,而这些日子里,你我难道就干等着不成?哼,等她将密诏带回来,这个大明宫,早不是她的大明宫了。”

萧淑妃顿时心领神会,豁然开朗,“果然有你的一套。”

深秋的阳光暖暖的,照得人懒洋洋的。并州城北部的一家客栈里,这个时间并没有多少生意,一楼的酒桌上只有几个外地客商要了饭菜,不紧不慢地用着。

而在这样平淡的氛围中,一个年轻女孩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她只有十七八岁年纪,容色俏丽,正神色焦急地望着店门口,不时抚着自己肚子——那高高隆起的腹部昭示着至少已有五六个月的身孕。

这是谁家的小媳妇呢?怀了身孕还来这边,也没个陪伴的人。周围的人忍不住悄悄猜测着,甚至忍不住在脑中构想某些非良家的桥段。

而出人意料的是,半个时辰之后,这些臆想竟然成真了!

一个身穿月白色长袍的年轻男子走进了客栈,轻车熟路地往楼上走去。这男子生得极俊秀,朴素的衣饰掩不住清雅风流的气度。

看到那男子身影,等待良久的女孩子忽然站起身来,神情激动地喊道:“聂如风!”

名叫聂如风的男子一愣,目光落在女孩身上,问道:“请问姑娘是谁?找在下有事?”

“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你明明说要来娶我的,可如今我肚子都那么大了,你一点动静都没有,你到底想怎么样?”那年轻女孩一听他的话,就哭了起来,一边扑上去撕扯住他,用力捶打着。

客栈里众人顿时竖起了耳朵,这种薄情男子负心汉的桥段向来是街头巷尾的最爱。

聂如风又气又急,“你胡说些什么呀?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天啊,我怎么这么命苦啊,这天杀的负心汉啊!”女孩子一把扯住他,死死不放。

一时间,连客栈外的路人也纷纷挤上前来观看这场闹剧,楼上的房客也不免被惊动了。

聂如风脸色发红,气急败坏,“你胡扯八道什么?我真的不认识你!”

两人正拉扯着,忽然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从楼上冲了下来,蹿到聂如风面前甩了一个清脆的耳光,厉声哭诉道:“聂如风,好啊你,我费尽心机都要跟你在一起,没想到你居然已经有相好的了,你……”话未说完,她哭着往外跑去。

聂如风大惊,连忙一把拉住她,“倾城,你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不是!”

戴面纱的女子哭泣不已,“人家肚子都大了,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二人正纠缠着,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倾城姑娘,这一切还是让在下来解释吧。”

那怀孕的女子又惊又喜,“明公子,您可算来了。”再不过来,她都不知道这场戏要怎么继续下去了。

来的人正是明崇俨,看到舞倾城出现,他立刻从隐藏的角落站了出来,而怀孕的年轻女孩自然是袁春雨了。演这一出戏,不过是为了尽快将舞倾城引出来。而事实证明,这也是最有效率的法子。

_分节阅读_79 热门推荐:、 、 、 、 、 、 、

着大唐与西突厥的战事日渐激烈,京城里也开始混入很多细作,至今已有数次机密被窃,甚至官员被杀的事情了。李治早已下旨责令严加追查,加强防护,不过胆敢闯入宫禁这还是第一次。能够闯过重重警戒的宫门,想必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李治问道:“既然擒获了细作,可有拷问出什么来?溜走的另一人也要加紧搜查。”

“这个……末将尚不敢拷问。”

李治一怔,“什么叫不敢拷问?”

“因为那细作……好像是明崇俨大人。”

“什么?”李治和武媚娘对视一眼,惊诧不已。

进了天牢,武媚娘传来典狱长问道:“审问得如何了?”

典狱长连忙道:“娘娘,已经审问过了,细作并非明大人。只是,这人长得和明大人简直一模一样啊!”

武媚娘松了一口气,不是明崇俨就好。若真是明崇俨,她简直不知道还可以相信谁了。

典狱长在前面引路。进了牢房,一股血腥味迎面扑来,武媚娘顿了顿,抬脚跨入。

一个男子正被绑在木桩子上,满身都是血迹,脸色虽然憔悴,目光却依然明亮。

他的容貌真的和明崇俨一模一样!纵是早有心理准备,看到如此酷似的面容,武媚娘还是心里一震。

“你叫什么名字?”

囚犯瞥了她一眼,平淡地挪开视线,甚至懒得开口。

从他那纹丝不动的眼神中,武媚娘立刻明白,眼前之人心志极其坚毅,酷刑拷问和威逼利诱恐怕都难以达到效果。

她叹了一口气,“看来你是不会告诉我了,不过本宫听说是两个人一起潜入的,你不说那就让另一个人说吧。”

囚犯笑了起来,“不用诈我了,你们抓不住他的。”

武媚娘一愣,不仅容貌酷似,连声音竟然也一模一样。顿了顿,她笑道:“他确实已经逃走了,也许已经逃离了皇宫也说不定。但是本宫有一个法子能捉住他,你相信吗?”

囚犯没有说话,武媚娘继续道:“你说,倘若你的同伴看到你出现在街道上,会不会过来跟你会合呢?”

囚犯蹙起眉头,“你想放了我,以我为诱饵抓人吗?”

武媚娘摇摇头,“本宫才没有那么笨呢。你们既然能够闯到宫里来,本事一定不小。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那你……”

“找一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可以了。”

囚犯哈哈一笑,讽刺地说道:“人皮面具这个东西在寻常人眼里可能很厉害,可是在懂行的人眼里就跟小孩子的把戏一样,一钱不值。”

“谁说要用人皮面具了?本宫说的是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武媚娘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们长得那么像,或多或少会有点关系吧,难道你真的不知道他?”

囚犯忽然愣住了。

武媚娘又温声道:“看你的容貌,似乎也是中原人,为何要为西突厥出力呢?如果你肯招出一切,弃暗投明,本宫不仅能保你不死,更有荣华富贵在等着你。不然你们两个,本宫总有办法让一个人招的。”

囚犯没有回答。武媚娘也无需他立刻表态,只笑道:“本宫不逼你,你慢慢想吧。明日这个时候本宫再过来,希望你已经想通了。”

她转身离开。囚室内恢复了寂静。

一片阴暗中,满身伤痕的囚犯用力咬紧了牙关。

玉麒麟风风火火地赶到百戏班的时候,明崇俨正在收拾东西。看到玉麒麟,他动作一顿,“怎么了,这么着急?”

玉麒麟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说道:“昨天晚上,我们抓到了一个潜入皇宫偷盗机密的细作。结果,那个人……长得跟你一模一样。”

“什么?”明崇俨愣住了。

“娘娘刚刚召见我,要我来问问你,可有这个人的消息?”

明崇俨神态茫然,沉默良久才低声道:“难道是他?”

玉麒麟立刻问道:“他是谁?”

明崇俨语音发涩,“我的双胞胎哥哥。”

“你还有个哥哥?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明崇俨苦笑了一声,“别说你没听说过,就连我也快忘记他了。仔细算算,我们分开也快有十五年了。”

“分开?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崇俨叹了一口气,“这还得从小时候说起,我出身于海边的一个小渔村,父亲本来是一家戏班子的戏法师,一次表演时不小心,手受了伤,从此就回家归隐了。后来父亲娶了母亲,过起了普通的渔民生活。我的哥哥叫明义,因为他从小比较顽皮,而我从小比较乖巧,所以爹娘都待我比待他好。小时候家里穷困,任何好吃的,好玩的都是先给我。其实我能隐隐感觉出他身上的敌意,但小孩子总是有小孩子的狡猾,为了享受父母独有的宠溺,我继续装乖孩子,用自己的好来衬托他的恶劣。直到有一天……我看中了他的一个拨浪鼓,想要讨要,他却不肯给。已经被父母宠坏了的我竟然扑上去抢,结果打不过从小顽皮的他,被他一把推到了水里。”

玉麒麟“啊”了一声。

明崇俨苦笑道:“渔村之中的人基本都会水,很快有路过的人将我救了上来。等父母问起我落水的原因时候,我立刻怒指着哥哥……”

“是他,是他将我推了下去!”

“你这个孩子,怎么能推弟弟下河呢?这么心狠手辣,当初真不应该把你生下来!”

清脆的耳光声伴着孩子的哭泣声响起。

多年以后回想起那时的情景,明崇俨心里空落落的,至今仍记得父母抱着自己往回走的时候,回头看到的那一幕。

他的双胞胎哥哥正孤独地站在水边,没有人招呼他离开,也没有人牵起他稚嫩的手。而自己却窝在母亲的怀抱里,手里还拿着战利品——那个拨浪鼓。

“这……”玉麒麟掩住口,惊讶地看着明崇俨,“看不出你小时候……那你哥哥呢?”

“我不知道。”明崇俨眼中满是悔意,“之后他再也没有回来,就那么失踪了,似乎是一个人走掉了。父母也很后悔,去找了好几趟,却始终没有找到,几年之后村里发生瘟疫,父母都病逝了,我才进了百戏班。”

玉麒麟感叹道:“原来是这样,他也太好强了。”

明崇俨摇摇头,“不怪他,怪我。要不是我当初恃强凌弱,他也不至于离开。这些年来我总有一个愿望,希望能找到他,当面跟他道歉。”

玉麒麟猛地想起来,“不知道牢里那个人是不是你哥哥,要是的话就糟糕了,他这次的罪很大,很可能会砍头。”

“让我见他一面吧。也不知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给突厥人效力。但他总是我大唐的子民,我会尽力劝说他弃暗投明的。”

“这样最好。”玉麒麟也赞成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过去吧。”

去宫里取得了武皇后的令牌,玉麒麟和明崇俨来到了天牢。

打开牢门,明崇俨迫不及待地跨步进入。

一个年轻男子被绑在的木桩上,低垂着头颅,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映出蝶翼般的阴影。

毫无二致的容貌,两人相对而立的时候宛如照镜子一般玄妙。同样的血液沸腾起来,明崇俨压抑不住的激动,苦涩的感觉溢满心头。他抬起手,小心翼翼地碰触着他的脸颊,指尖儿传来微凉的肌肤触感,那人依然毫无动静。

想必是撑不过刑罚,昏迷了过去。

心里发疼,明崇俨不禁咬紧了牙关,“来人那,帮他把铁链解开。”

见狱卒犹豫,他冷静地说道:“我在这儿,你还怕他跑掉吗?而且他早已经晕过去了,有什么可担心的?”

狱卒想了想,确实如此,便上前解开锁链。

明崇俨吩咐道:“你先下去,等我叫你,你再过来。”

确定犯人昏迷不醒,狱卒才放心地离开。

明崇俨抱着明义坐到地上,用颤抖的手撩起他的袖子,看到他手上的痣,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哥……”

玉麒麟在外面等得心急火燎,终于等到明崇俨出来,迫不及待地拉住他的衣袖,“怎么样了?”

明崇俨无奈地答道:“他昏迷过去了,怎么也醒不过来。”

“怎么会这样?是刑求太重了吗?”

明崇俨摇摇头,他心情似乎很不好,沉默不语。

玉麒麟建议道:“要不请太医过来看一看吧。这是重要的人犯,可不能怠慢。”

明崇俨终于开口,“狱卒已经请了,太医看了,说他是服毒了。人虽未死,却也难以保证何时醒来。”

玉麒麟掩口惊呼,难怪他情绪这么低落。她想要上前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道:“那咱们先去见娘娘吧。”

来到甘露殿,武媚娘正等待着。见到两人回来,连忙问道:“怎么样,那个囚犯确实是你的兄长吗? ”

明崇俨俯身跪倒,“确实是臣的兄长无误。”

武媚娘点点头,“很好。那你的劝说怎么样?”

明崇俨惭愧,“微臣无能,没有劝到他。因为进去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了。”

武媚娘惊讶,“这是什么缘故?”她离开的时候明明说过今日会再去见他,天牢里的人也听到了,应该不会再对他用刑才对。

“太医检查之后,说他在牙齿里藏了毒性很强的毒药,虽然没有致死,但却会一直沉睡下去,不知道何时才能醒来。微臣办事不力,请娘娘责罚。”

武媚娘长叹了一声,摇摇头,“这也不是你的错,专门让你跑一趟也辛苦了,赶紧回去休息吧。皇上今日下旨说要去西山狩猎,少不得要你表演,你若精神不好,皇上又该怪本宫了。”

明崇俨遵旨离开。

武媚娘疲惫地靠回椅背,“看来线索又断了。另一个细作还不知道潜伏在何处。能潜入皇宫,不仅是顶尖的高手,只怕同时还是身怀奇才之人,真是防不胜防啊。”

心儿捧着茶盏进来,也说道:“西突厥民风彪悍,奇人异士和高手无数。如今两国交战,只怕他们会不择手段,皇上和娘娘身边的防卫都要加强了。”

“偏偏这种时候皇上还要出去狩猎,真害怕啊……”

“娘娘不必担心,皇上此番出行,不仅有神策营和神武营的高手保驾,还有三千禁军护卫,必能平安归来。对方若是不甘心,说不定还会自动露出马脚呢,咱们只要坐等就行。眼下娘娘最重要的是养好了精神陪皇上一起去狩猎,只要能把皇上的心挽回来,比什么都强。”

武媚娘无奈地笑道:“你这丫头……罢了,也只能这样了。”

北风呼啸,刮得厚重的帘帐哗哗作响,听得人心里直发慌。

“这天气真是冷,怎么偏偏来西山呢?”王美人望着颤动的帷幕说道。

武媚娘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西山比较近,万一有什么大事,也容易赶回宫去。”

这几日李治兴致上来,非要往西山大营猎狐。御驾出行,武媚娘带着几个平素得宠的妃嫔侍奉左右。虽然搭建在山上,皇帝所居的营帐也布置甚是华美,宽阔的大帐被金光璀璨的珠帘隔成内外数间,四面挂着锦绣垂帘,脚下铺着厚重的驼绒毯子,角落燃着加了香料的明烛,映得帐内一片光华灿烂。

一大早李治就带着侍卫入山猎狐了,武媚娘闲来无事,召集几个妃子和彩蝶郡主闲话品茶。

外面虽寒风刺骨,帐内却温暖如春,茶几上青瓷果盘盛着这个季节罕见的各色水果,脚下的火盆腾起的热度薰得人脸蛋儿红扑扑的。这样和煦的气氛下,几个人都懒洋洋的,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也不知皇上今次能猎几只狐狸回来?”彩蝶郡主睁大眼睛好奇地猜测着。

“皇上也有好几年没有进深山猎狐了吧?这一次自然要尽兴而归。”

“唉,今日这风真大,只是下午天色就这么阴沉,晚上只怕要下雪呢。可别遇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西山的狐狸可是邪门得很呢。”

“哎,你也相信狐大仙的说法?”

“不得不信哪。我记得以前高阳公主爱穿狐皮做的衣服,结果有个狐大仙诅咒她不得好死。结果才没几年,她就造反被杀了……”

“是啊是啊,要不是狐大仙作祟,她不过是一个

_分节阅读_89 热门推荐:、 、 、 、 、 、 、

都在了。”

玉麒麟也道:“这冯小宝也够奇怪,屋子里除了些平时的衣物之外,什么都没有。我还以为一个武将,至少会爱好一些兵器什么的。”

“不对,我见过冯小宝很多次,有几套他最常穿的衣服不在其中。”心儿断然说道。

玉麒麟一愣,“难道说……东西被人提前拿走了?”

心儿想了想,“要说这些东西,最清楚的应该就是少卿了,我去问他。”

踏着青石板路,穿过回廊,心儿来到丹凤门侍卫所。裴少卿正坐在门框上,出神地看着天幕,眉宇间满是落寞悲凉。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旋即转过身,“出去!”

心儿脚步一顿,沉声道:“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可是我非来不可。”

“不是我不想看到你,是小宝不想看到你,出去!”

“我发现线索了,如果你坚持冯小宝是清白的话,就听我把话说完。”

裴少卿沉默了。

见他不反对,心儿一口气说了下去,“刚刚我翻看了玉麒麟他们拿走的那些东西,发现了一个问题:除了衣服几乎什么都没有。冯小宝身为武将,怎么可能除了衣服什么都没有呢?还有,我平时见到他的次数也不少,就从来没有见他穿过屋里的那些衣服。而他常穿的衣服都不在其中。”

“这代表什么呢?”

“我怀疑有人已经翻了他的东西,把该拿的拿走了,留下一堆没用的。”

裴少卿愣住了。

“我怀疑冯小宝是掌握了什么秘密,而有人希望能隐藏这个秘密。”

裴少卿身体一颤,瞬间想到冯小宝临死前的话语……

“你要逃?”

“是的,我要保守这个秘密。”

“秘密……”一扫刚才的颓废,他的眼神逐渐锐利,“到底是谁?”

“我也不知道。少卿,我知道你心里怪我、恨我,我也不敢跟你辩驳什么。我只希望我们能携手先把这件事查清楚,再来说是非曲直,好吗?”

裴少卿想了想,终于点点头。

心儿心下一松,正色道:“事不宜迟,我们先去郡主遇害的地方看看吧。”

心儿和裴少卿赶到的时候,明崇俨和玉麒麟已经在现场四处查看了。

心儿招呼道:“俨哥哥,玉将军,看出什么了吗?”

玉麒麟抬起头,苦笑道:“看了好几遍都没有发现线索,我怕我眼拙,有什么地方看漏了,今日还特地把他叫来。”

裴少卿问道:“有什么发现没有?”

玉麒麟答道:“从温泉到御花园这段路上只有五排脚印。两个小一点的已经证实是彩蝶郡主和心儿,三个大一点的我们证实了一个是冯小宝的,一个是明崇俨的,那最后一个会是谁的呢?”

心儿连忙道:“上官浩?”

玉麒麟点点头,“我也这么想。当时你正好看到了他,郡主又在那个时候出事,他的嫌疑应该最大。”

明崇俨抬起头,沉声道:“不是嫌疑,是确定。我听说上官浩以前为了救皇上跛了脚,后来为了体面,特地把所有的鞋都做成一高一低的来维持平衡。你们看这些脚印,一深一浅,分明就是他。”

裴少卿皱眉道:“可是如果上官浩没有出宫的话,他到底躲在哪里呢?宫里虽然不小,但已经里里外外查过好几遍了,都没有查到他的下落。”

玉麒麟道:“这种人如果要躲一定有办法的,别忘了他曾经是皇上身边最贴身的护卫,对宫里情况可谓了如指掌啊。”

盯着地上的脚印,明崇俨思忖着,“你们觉得这件事会不会是这样的?”

“上官浩因为彩蝶郡主而丢失了官位,一定很不甘心,那天晚上他本来想闯入听雨轩对彩蝶郡主不轨,却遇上了心儿。他害怕被人发现,所以就先躲了起来。没想到正遇见彩蝶郡主在听雨轩后花园中赏月,贴身宫女春香又被她吩咐去拿衣服了。于是他趁机扑上去,制住了郡主并且将她拖走。而这一幕正好被路过的心儿看到,心儿一时情急,自然追了上去。

“上官浩发现心儿追上来,故意引着她向温泉跑去,并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将她推下了水。幸好我给皇上演完戏法,路过花园,听到心儿喊叫,过来救了她。而这个时候上官浩已经拖着郡主跑远了。

“就在这个地方,他们遇见了冯小宝,冯小宝为了救彩蝶郡主,自然要跟上官浩拼命。眼看情势危急,上官浩生怕引来侍卫,只能先痛下杀手,一剑将彩蝶郡主刺死了。

“而垂危的彩蝶郡主生怕冯小宝引来怀疑,或者背上失职的罪名,便催促冯小宝离开。冯小宝无奈离开的时候,身上的汗巾子凑巧掉落了下来。”

侍卫救护郡主,不但没有救下来,郡主反而死了,当时在场的冯小宝势必要担负救护不力的罪名,离开也属正常,但是……裴少卿摇摇头,“不可能,对小宝来说,彩蝶郡主比他的性命还重要。若真是害怕承担罪责而离开,大可在危机关头说出真相,难道承担失职的罪责比性命还重要吗?我很感谢你替小宝洗脱了罪名,可是我还是有很多地方不明白。”

明崇俨道:“我也只是根据现有的情况做个假设而已,至于具体如何,还得再找证据。”

心儿想了想,也摇头道:“我也觉得这个推测有很多疑点。你们想,如果上官浩一剑杀了彩蝶郡主,冯小宝那么在意郡主,一定会喊起来。可是当时周围宫人只听到有嘈杂的声音,并没有听到喊声。还有,事情发生以后,我们已经封锁六宫,如果上官浩就在附近,他就算想躲也没有时间躲啊。”

明崇俨叹道:“看来线索又断了,你们觉得该从哪儿查起呢?”

玉麒麟思索道:“上官浩。只要能找到他,一切都解决了。对了,心儿,你最开始看到他的影子是从哪里出现的。”

心儿思索着,灵光一闪,惊道:“就是甘露殿!”

难道说上官浩这些天一直隐藏在甘露殿里?正如同武皇后所说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一念至此,心儿猛地又想起一件事,缺少的点心,擅长的双面绣,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人!

“芽儿……”

“芽儿,那不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女吗?”玉麒麟诧异。

心儿点点头,“郡主身上发现的那条男人汗巾子,上面的鸳鸯图案是双面绣,金巧玉说起过,芽儿很擅长这个。还有我们甘露殿里,娘娘吃剩下的点心和水果到了晚上通常都是小宫女分了,芽儿以前不喜欢吃零嘴,但近来却拿了好几次。”

众人眼前一亮,“那事不宜迟,就先从她身上查起吧。”

芽儿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坐在对面的心儿,笑道:“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洁白的水汽氤氲在浅碧的茶汤上,心儿浅尝辄止,满口余香,不禁笑道:“芽儿你泡茶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想起这些日子娘娘精神不济,咱们姐妹也忙碌,好久没有这么清闲地喝茶了。”

“是啊。”芽儿笑道,“娘娘这些日子是够忙碌的,宸妃娘娘的事儿,彩蝶郡主的事儿,还好有你这个得力助手替她分忧。”

“你就别捧我了,谁不知道,娘娘如今最离不开的人是你才对,梳头泡茶做点心,哪样不得娘娘夸赞?”

芽儿捂口笑道:“好了,别拍马屁了,你就直说吧,这次是为了什么来找我?”

心儿脸红了一下,不好意思地道:“你知道的,这几天我和少卿闹别扭,所以想再替他绣一条汗巾子,听说芽儿你绣工了得,想过来请教一下。”说着,她从怀中抽出一条汗巾子,递给芽儿,“我看到这条鸳鸯双面绣的汗巾子很是漂亮,听说着双面绣你就很擅长,有空教教我。”

接过汗巾,芽儿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这条汗巾子……”

“是我无意间得来的,怎么了?”

“没什么,先留在我这里吧,等我仔细看看针法,研究透了再跟你说。”

“也好,今日你还要去给皇后娘娘当值,我就不打扰了,等过几天再来找你讨教啊。”心儿笑眯眯地说道,起身告辞了。

离开甘露殿,转入一条回廊,明崇俨、裴少卿、玉麒麟都在焦急地等待着。

见她出来,玉麒麟抢先问道:“怎么样?查到什么没有?”

“她态度很冷静,不过我看十之**有问题。尤其那条汗巾子,拿出来的时候她脸色都变了。”

“这么说来我们得好好注意这个芽儿了。”

“还等什么,直接搜不久行了?”

“不行,这样只会打草惊蛇,当初搜宫的时候甘露殿也搜查过,并没有发现上官浩,而且经过彩蝶郡主一事,他们也有所警醒,肯定不可能继续留在芽儿这里了。我看这样吧,先找个机会悄悄搜一搜她的房间,看看是否有线索。”

明崇俨、裴少卿和玉麒麟同时点了点头。

芽儿来到殿上,看着被端出来的膳盒,着急地问道:“怎么,娘娘今日又没有胃口吗?”

小宫女叹了一口气,“本来还有些胃口的,谁知吃了没两筷子,又来了个坏消息。”

“什么坏消息?”

“好像是边关那边,咱们又吃败仗了。娘娘一听脸色都变了,立刻让翠儿姐姐准备钗环服饰,要去宣政殿见皇上,如今正在里面换衣服呢。”

“真是祸不单行。”芽儿跺跺脚,进了寝殿。

武媚娘果然正在梳妆台前描眉,见到芽儿进来,吩咐道:“来得正好,快给本宫……咳咳……梳个简单的发髻,本宫要去见皇上……咳咳……连着几天躺在床上,都不能见人了。”

芽儿上前,忍不住劝道,“娘娘您怎么又咳嗽了,还是先传太医过来看看吧。”

“不必了,天气一干就犯的老毛病,上次看过不就那么回事儿。如今军情紧急,咳……,哪里顾得上见太医。”武媚娘叹息一声,又笑道,“其实这几天已经好多了,刚才是太着急了。 ”

芽儿只好上前,手脚麻利地替她挽起头发,梳成最简单的高髻,又斜插一支凤钗,还准备再拿珠花,武媚娘却摆摆手,“这就行了,只是去谈正事。再说,戴的再多,再漂亮有什么用……咳咳……”

不断的咳嗽声听得芽儿心酸,连忙拿过斗篷给武媚娘披上,“娘娘……”

武媚娘站起身来,缓和气息,“咱们走吧。”

来到宣政殿的时候,李治正在发脾气,奏折笔墨扔了一地。自从长孙无忌倒台,很久没见他发这么大火了。

踏入殿内,武媚娘开门见山道:“皇上,这次西突厥进攻我大唐有如神助,咳……皇上已经知道了吧。”

李治点点头,“朕也不得不相信宫中有奸细了。想不到上次逮了王美人,也没有断绝此事。只是这奸细是谁,一时还不好说啊。媚娘有什么高见吗?”

武媚娘缓声道:“臣妾以为,既然奸细一时间查不清楚,倒不如先防范于未然。”

李治挑了挑眉梢,“如何防范法?”

“所有的机密大事都由皇上和大臣们在殿上商议完,咳……然后秘密送往军营。至于兵部那边,皇上拟一份假的旨意就可以了。”

李治立刻了悟,“如此一来,倘若西突厥还是能够洞察先机,问题就出在宫中。倘若西突厥不能获得计策,并且按假圣旨执行了,那问题就出在兵部。”

武媚娘补充道:“所以在此期间皇上最好不要离开宣政殿,这样子即使问题出在宫中,也能缩小整个范围。”

这是最直接、最简单的方法了,比起大规模彻查,唯一牺牲的不过是李治短暂的自由,年轻的帝王却罕见地沉吟起来。

武媚娘终于忍不住道:“皇上是舍不得宸妃吗?这可是关系到国家大事。”

李治闭上眼睛,“好,就听你的。”一边自言自语地笑道,“朕也该独处一下了。有时候短暂的分别,会让日子过得更加有趣。”

武媚娘神情一怔,随即眼底深处泛起一丝苦涩。

回了甘露殿,踏进寝宫,忽然闻到一股清香扑鼻而来。用力嗅了嗅,竟然感觉嗓子的疼痛舒缓了不少。武媚娘看着四周挂了一圈的湿漉漉的手帕,“这些东西挂在这里干什么?”

“回娘娘的话,奴婢们看到娘娘连夜咳嗽实在太辛苦了,所以想到一个法子,想给娘娘解乏。”一个小宫女上前

_分节阅读_99 热门推荐:、 、 、 、 、 、 、

去的背影,玉麒麟只觉一阵颓然绝望涌上心头,无力地坐倒在地上。

夜晚的宣政殿依然灯火通明,李治持笔批阅奏折,青鸾伴在旁边侍奉笔墨,一副夜读书的美景,生生把这华美辉煌的大殿映出了田园书舍的清雅气度。

这个位置曾经站过很多女人,武媚娘的雍容大气,萧淑妃的艳丽无双,玄美人的柔媚婉约,却都不及眼前女子,只凭着三尺青丝,淡妆素服,就让李治深情如许,一往无悔。看了片刻奏折,他心不在焉地抬起头,盯着青鸾。

素白的手端起茶水,递到李治面前,青鸾被他看得好笑,“皇上,臣妾是奏折不成?”

“你不是奏折,你比奏折美多了。这些俗物怎能与你相提并论。唉,青鸾,有你在身边, 朕只觉这些政务烦躁无比。”

“皇上可不能把这种耽误政事的罪名推诿给臣妾,明明是你太不专心了。”青鸾笑起来。

“不是朕看得不专心,这些事本就无关紧要。”李治推开奏折懒散地道。

青鸾一愣,问道:“那皇上不如早些休息,太熬夜对身体不好。”

“因为朕在等一桩要事……”话音未落,殿前太监高声通禀道:“兵部尚书沈九求见。”

沈九快步走了进来,眼睛熬得通红,疲惫中却掩不住满面兴奋。“皇上,新的边界防御图已经拟制好了,请您御览。”说着身后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副大地图走了进来。

之前因为彩蝶郡主的事情,沈九狠受了一顿训斥,若在平常,这种涉及秽乱宫闱之事,就算不摘脑袋,也足够让他前途尽毁了。但如今西突厥战事正紧,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兵部事务暂时少不了他这个尚书主持大局,所以这些天他是憋足了劲儿,只希望李治看在这个份儿上,不要秋后算账。

“这是兵部上下苦心筹谋了三个月才制定的成果,皇上您看,无论是从东南西北进攻,均有重兵把守,不惧西突厥袭击,而只要从这边进兵……”将地图架好,沈九指点着,“相信这次一定能把西突厥打得一败涂地。”

李治不住地点头,“这新策划的防御图果然高明。”

青鸾在旁边眸光闪烁,满是纠结。忽然李治转过头来,笑着问道:“青鸾觉得如何?”

她立刻反应过来,笑道:“果然是精妙绝伦,沈大人辛苦了。”

沈九连忙谦虚道:“多谢娘娘夸赞,微臣不敢当。这是皇上提点有方、兵部上下齐心努力的结果。”

李治笑道:“按照这次全新的布置,定能重创这帮蛮夷,扬我大唐国威。”

青鸾忍不住提醒道:“皇上,任何的防御图都是有破绽的。这防御图万万不能流传出去,需要好好看管才行。”

李治大笑起来,“青鸾放心吧,可是不是每个人都像爱妃一样能看到这防御图,朕已经决定将其藏入掖庭局的密室里了。重兵把守,万无一失。”

青鸾心神一颤,笑道:“皇上果然高明,只是这样恐怕还不够,臣妾有一计……”她贴近李治耳边,轻轻地耳语几句。

李治两眼放光,连连点头:“青鸾果然高明,这样世上再也无人能想到了。”

一夜缠绵,清晨的蓬莱殿里,青鸾睁开双眼。

李治已经早起上朝去了,旁边的位置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体温。青鸾伸手慢慢地抚摸着,闭上了眼睛。

她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起了床,坐到梳妆台前,身后的宫女走上前,替她挽起长发。

“娘娘的头发是越来越漂亮了。”

一声入耳,青鸾打了个哆嗦,旋即平静下来,冷笑一声,“你易容的手段也越来越高明了,每次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真怀疑有一天我会记不清你的真容。”

那宫女笑了笑,“没办法,最近出的变故太多了,我要是不小心谨慎一点,说不定你再也看不到我了。”

青鸾漫不经心地挽着头发,“不至于吧?你那么厉害的一个人。”

宫女动作轻柔熟练地替她梳理起长发,冰冷的指尖若有若无的擦过白皙的脖颈,“那可不一定,马有失蹄,人有失足,都是在所难免的。”

青鸾强压住颤抖,却无法抑制内心涌起的寒意,肌肤相触的瞬间,仿佛有毒蛇爬上了脖颈一般,令她满身不自在。

似乎察觉到她的僵硬,宫女忽然一把扣住青鸾的肩头,慢慢贴着她的脸,“尤其是当你身边的人也出卖你的时候,就更加防不胜防了。”

青鸾动作一顿,笑道:“你不相信我?”

宫女冷冷地答道:“你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了,要我相信你很难。”

青鸾皱起眉头,“不要把大唐的皇帝当成是傻子,如果我时时刻刻都把情报传送给你,很快我们就都玩完了。不过今天好像又点收获。”

“哦?怎么说?”

他呼出的气息触到耳廓上,青鸾微微后仰,这个人,似乎连呼吸都是冰冷的。她笑道:“我看到他们新的防御图了。”

宫女眼睛一亮,“真是个好消息。你能把它画下来吗?”

青鸾摇摇头,“我就是陪皇帝看了一眼,来不及记下来。不过这幅图现在在掖廷局,你会有办法的,对吗?”

宫女想了想,点点头,“但愿这次不要再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不然就算我能替你担待,上面也不会替我们担待。要知道,就算你是上面最精心培育的棋子,若不能发挥棋子的作用,也只是一枚废棋!”

“废棋”二字入耳,青鸾身体猛地一颤,却因为他强硬的钳制而化为近乎抽搐般的颤抖。

忽然,他松开对她的钳制,温柔地笑道:“头梳好了,你觉得怎么样?”

铜镜里映出一个风华绝代的身影,鸦翼般的墨发衬着吹弹可破的肌肤,一枚青玉珠花恰到好处地点缀在光洁的额前,四支凤尾钗斜插在繁复的飞仙髻后,两缕白玉流苏垂落肩头。

透过镜子,凝望着身后那个面目模糊的影子,唯有那双闪烁着锐利光芒的眼睛是如此清晰,冷彻心扉。

这个人,简直不是人,而是一条毒蛇,一柄利剑。他还有人类的感情吗?而以前的自己曾经也是这个样子吗?心中忽然浮起一丝近乎怜悯的感情,脱口问道:“你这个人……”

“我这个人如何?”他按着她的肩膀,贴近耳畔,低声问道。

青鸾瞬间清醒,她竭力冷静下来,调笑道:“梳得不错,你这个人,越来越适合做个宫女了。”

他低笑一声,“我做宫女不要紧,你可千万不要庄周梦蝶,真把自己当成妃子才好。”

青鸾一愣,那人诡异地一笑,转身离开了。

回到了百戏班,打开门锁,一切如同他离开时那样,安静而压抑。

几个手下各自散布在院子里,忠实地执行着任务。见到他回来,无声地行礼。

“你们下去休息吧。”明义挥手吩咐道,抬脚走进屋里。

老芋头正神情焦虑地守在门前。而玉麒麟独自坐在房中,沉默不语,听到开门的声响,转头盯着他。

“考虑得怎么样了?”明义问道。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

明义继续道:“你在大唐长大,也许对故乡没有太多记忆。但是当年云将军在大唐失手,身败名裂,甚至被当作细作公开处死,这样的血海深仇难道你就这么置之不理了?”

玉麒麟冷静的面具终于裂开了一道痕迹,“够了,别再说了!”她闭上眼睛,旋即又睁开,“好,我答应你,我可以与你合作。但是你先得让我确定崇俨的安全。”

“这么挂心他,我还真是嫉妒呢。”明义随意地调笑道,

玉麒麟厌恶地扭过头,这个人和那个人完全不同,轻薄肆意,狂傲不羁,哪里有一份他的温润清雅?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错认了这么久。

明义顿了顿,笑道:“罢了,不带你去看一眼,你必定不放心。我们这就动身吧。”

夕阳沉没天际,幽深的夜色浸染大地。

一辆轻便马车静悄悄地驶向城郊,穿过几座破败的民房,路边越发寂寥,老芋头沉默地驾着车。

玉麒麟忍不住问道:“还有多久?”

“前面就是了,何必这么心急。”明义笑了笑。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终于到了郊外一间孤立的破屋,明义跳下马车,对玉麒麟说到:“就在里面,你进去吧。”

玉麒麟迫不及待地下了车,跑到木屋前。推开门,房内竟是一个铁笼,笼子里果然躺着一个年轻人。熟悉的容颜映入眼中,玉麒麟险些掉下眼泪来。

仔细看去,他消瘦了很多,脸色更透出不正常的苍白,双目紧紧闭合,只有微微颤抖的呼吸表明人还活着。

“他鬼点子太多,本事也杂,我可不放心将他随便地关着,所以给他喂了一种药。”明义耸耸肩,“放心吧,他一时半会死不了,只要你乖乖配合。等我们大功告成,灭了大唐,我自然会帮他解毒。”

玉麒麟一动不动,只是痴痴凝望着朝思暮念的人。明义忽然有些不快,是因为被忽视的懊恼,亦或者别的什么。他伸手扣住玉麒麟肩膀,开口道:“好了,人也见过了,我们走吧。”

“也好。”玉麒麟终于转过身来,跟着他往马车走去。明义先上了车,正要侧身让开,忽闻背后一道劲风袭来,他心神一凛,可身在狭小的马车之上却闪避不开,急中生智,他向前一窜,玉麒麟一掌只击中在腿上。

翻身的同时他一脚踢出,身法快得不可思议,玉麒麟反而被逼退一步。

“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跃出马车,他深深凝望着玉麒麟。

“所以我不会答应你的条件。”她冷冷地说道,“想让我当第二个彩蝶郡主吗?我可不是你用完就丢的棋子。”

寂静的原野上两人相对而立,旁边是破屋、马车和目瞪口呆的老芋头。

“别找理由了,你明知道我不会把同族的你当彩蝶郡主那样的棋子。”明义叹了一声,摇头道,“想不到你还是选择了大唐。因为一个男人,宁愿背弃自己的国家吗?”

玉麒麟冷冷地笑了,“没错,大唐是对不起我,但西突厥又对我、对父亲做了什么?”她笑声中充满了讥讽,“你为什么放弃了大唐,我就为什么放弃了西突厥。大唐固然刻薄,但西突厥同样也是我的仇人!因为父亲任务失败,就要背上叛徒的骂名,他们明明知道父亲只是被骗了……那段无止尽的追杀日子……”压抑多年的痛楚爆发出来,她神情激动愤慨。

风中传来老人震惊的喃喃声,“小姐……”

看了他一眼,玉麒麟慢慢平静下来,她低声道:“……更何况,死去的已经死去,活着的人更应该看向未来。”

“看来是谈不拢了。”明义摇摇头,终于挥去最后一丝温和,凝视玉麒麟的双眼满是杀意。

早就知道他武功在自己之上,想不到比自己高这么多。

交手数招,玉麒麟暗暗心惊,刚才的偷袭几乎没有对他造成危害,瞬间便落入下风。她暗暗苦笑,计算错误,仓促行动,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吗?自己一死也就罢了,只怕陪着自己前来的老芋头,还有他……目光扫过木屋,玉麒麟内心涌入一股绝望。

失神的片刻,肩头又挨了一掌,她踉跄后退。明义趁机一步逼上,竟是要一招毙敌。

呆愣在一旁的老芋头终于反应过来,猛地冲了上去,“小姐!”

他扑上去一拳轰出,直击明义后背,气势如雷,明义只好反身迎敌,玉麒麟强提真气,与老芋头联手对敌。

奈何明义的武功高得出奇,招式又奇诡毒辣,交手片刻,两人险象环生。终于老芋头狠下心,“小姐,你先走!”一边猛地扑上去,竟然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玉麒麟大惊,连忙冲上去,

明义也狠下心来,拼着挨了一掌,鹞子翻身般跃起,凌空两脚狠狠踢中老芋头胸口,骨头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幕下格外刺耳。

玉麒麟听得肝胆欲裂,扑上去不要命地攻击明义。

“我本想给你留一条生路的。”明义从容应对,一边冷冷道,“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同我很相似,都是被彻底抛弃的人,我甚至想过,也许我们也有机会……”

终于一脚将玉麒麟踹倒在地上,忍着伤痛,他俯下身,温声道:“究竟是为什么呢?在你们所有人的眼里,我

_分节阅读_109 热门推荐:、 、 、 、 、 、 、

过,陪在皇上的身边,并非只为了与皇上共享荣华。无论繁华天堂还是阿鼻地狱,媚娘都希望能与自己的夫君一同闯过,无论什么重担,让我们一起承担。”

李治紧紧握住她的手,“你的心意,朕一直明白,而朕的心意……”

武媚娘用力点头,“臣妾也相信了,原来皇上心目中的相爱不是比翼双飞、刻骨铭心,而是同仇敌忾、相濡以沫。”

李治深深地凝望着她,“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倘若我们不牺牲自己的一生,将国家管理好,百姓们又怎么能安居乐业,丰衣足食呢?太宗皇帝曾言,‘土城竹马,童幼之乐;金翠罗绮,妇人之乐;前无劲敌,将帅之乐,四海宁一,帝王之乐也。’媚娘,比起这四海宁一的帝王之乐,众生之德,我们的私人情爱反而微不足道了。你明白吗?”

武媚娘含笑望着他,“臣妾一定会以皇上马首是瞻,为大唐江山安定,为百姓安居乐业尽一份心力。”

再也无需任何言语,一切烦扰忧愁,真假虚实,都在这执手相看的瞬间远去了,天地间只余这并肩而立的两个人,同声搏动的两颗心。

这里是什么地方?望着周围一片浓重的迷雾,她疑惑着,而自己又是谁?

四周是一片白茫茫的浓雾,看不见前路,辨不清方向。却有一个声音,催促着她向前。

一直走到一个庞大的帐篷之前,镶嵌着繁复金饰的灰白帐幕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帐内空无一人,只有一个梳妆台孤零零摆在正中央。

铜镜里反射出模糊的影子。她鬼使神差地走近,终于看清楚自己的面容,甜美俏丽,带着天真倔强的稚气。原来她这么小,好像只有十二三岁吧。

咦,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目光落在桌上,一顶华美的珠冠映入眼帘。

好漂亮啊!这些殷红的宝石,金色的月牙,洁白的珍珠……

忽然一双手从后面伸出,将珠冠拿起,然后郑重地戴在了她的头上,“你是西突厥的公主,初云公主……”

这个名字像是触动了什么魔咒,她忽然感觉头痛欲裂,全身都在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因为未知的恐惧,还是因为突如其来的震惊,亦或是流动在体内的那亘古流传的血脉在悄然沸腾……

转头看向镜子,她的身体正在发生着惊人的变化——从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变成落魄如乞丐的小奴隶,在鞭子之下挣扎翻滚;接着又变成了窈窕少女,挽着另一个模糊的身影,叫着霓君姐姐……

最终她变成一个体态窈窕的妙龄女子,怔怔地望着镜子,她终于想起一切。

“对了,我是贺兰心儿。”

“不,你是公主,初云公主……”那个身影出现在她身后,仪态万方,娇艳明媚,用不可违抗的话语宣布着。

望着武媚娘逐渐冷厉的脸孔,心儿尖叫一声,猛地坐起身来,大口地喘着气。

良久,她呼吸慢慢平缓,刚才是个梦?

可是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心脏跃动如擂鼓,隐隐想到了那个答案,可是不能相信……

是的,她绝不相信,那是对她十几年人生的否定和颠覆,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滑稽的事情。

跳下床,她翻开首饰匣子,一对儿耳饰正在月光下闪烁着润泽的光芒,

“心儿,父亲找人打听过了,这似乎是波斯那边的风格呢……哈哈,心儿说不定是波斯那边来的小公主哦。”

“霓君姐姐,你就别打趣我了,小心我去找俨哥哥告状!”

紧紧握着那对儿耳环,直到掌心被尖锐的棱角刺出血迹,她都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月光如水,风冷如霜,心儿穿戴整齐,站在了天牢密室之前。

狱卒打开牢门,她弯腰走了进去。

想不到这个时候会有人探视,明义诧异地抬起头,正对上心儿慌乱移开的眼神。

“这么晚了还过来,莫非又想探听什么事?”

沉默良久,心儿低声问道:“你有没有见过西突厥的初云公主,她长得什么样?”

明义皱起眉头,饶是他狡猾若狐,也想不透为何眼前女子三更半夜不睡觉,跑来问这个问题。“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公主,不过我听说公主长得特别美,每个西突厥人身上都会有图腾,唯有公主,到了十三岁,国君还不忍心在她身上刺图腾。”

心儿急切地问道:“还有呢?”

明义忍不住反问道:“你半夜三更跑来打听公主的消息,是不是已经有她的下落了?”

“我在问你话,快回答我!”

明义看着她一笑,不动也不说话。

心情烦躁到极点的心儿冲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脱口威胁道:“你最好老老实实告诉我,不然的话我就在你身上划上一道口子,然后浇上蜜糖,让一千只蚂蚁来咬你。”

明义看着她顿住了,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初云公主虽然美貌如花,为人却十分歹毒,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在人身上割上好几刀,浇上蜂蜜水,让蚂蚁去咬那个人。不过她偶尔也有可爱的时候,她喜欢唱歌,每次唱起那首歌,就会把国君逗得非常高兴。”

心儿打了个哆嗦,歌曲?难道是……想到李才人最后的声音,她情不自禁地轻轻哼唱了起来。

明义睁大了眼睛,“对,就是这首歌,你怎么会唱?难道你……”

心儿粗暴地打断他的话,“公主还有什么特征?”

明义死死盯着她,“公主小时候摔下过马,她的腿上有个疤痕。之后每每提到这个疤痕,她都会不开心,所以她喜欢在膝盖的地方缠一层布。”

心儿颤抖着摸了摸膝盖,只觉全身无力,耳边隐约响起什么东西崩塌的声音。

聪慧如明义,瞬间便把握到了关键,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意外刺耳的笑声将心儿从慌乱中惊醒,她恼火地问道:“你笑什么?”

明义嘴角露出嘲讽的弧度,坦然道:“我笑公主你鞠躬尽瘁,为敌国办事,却把自己人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这个人简直太聪明,太敏锐,心儿踉跄后退,拼命地摇头,“不,我不是初云公主,我不是。”

明义冷静地道:“是不是,公主自己心里最清楚了,不需要属下再提醒。不过属下希望公主能够想清楚,你究竟是哪个国家的人,究竟想怎么样,属下在这里恭候公主。”他面上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无论爱恨,这世上没有任何距离,能抵抗得了血脉的羁绊和呼唤。

心儿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毫无目的地奔跑在御花园里,密牢里阴暗潮湿的气息似乎还在紧紧缠绕着她,还有那人跗骨之蛆般的笑声,让她无处可逃,几近窒息。直到那个人的身影映入眼中。

裴少卿正带着属下四处巡逻,忽然见到心儿正站在河边,一动不动地凝望着他。

那眼神太诡异,裴少卿吓了一跳,连忙交代属下几句,快步来到她面前。

“心儿,你怎么了?这么晚了不睡觉,跑来这边有事情吗?”

心儿定定地望着他,裴少卿心里一紧,这个眼神……简直像是个被抛弃在孤寂原野上的孩子,充满了无助和惊慌,正在用眼睛呐喊着:拉住我!拉住我!不要让我在那片黑暗中一个人沉沦……

他慌了神,“心儿……”话未说完,忽然心儿扑上来,紧紧抱住他,仿佛这样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让混乱的内心稍稍平和。

裴少卿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动作轻柔,宛如安抚孩子一般。片刻,才温声问道:“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心儿眼眶发热,却只能摇摇头,“没事,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是不是还在我身边?是不是心里只有我?”

裴少卿一愣,笑了起来,“傻瓜,这一点你还怀疑?”

“我本来不怀疑的,可是现在……”心儿像鸵鸟一般将头埋在他怀里,怎么也不肯离开。

裴少卿纳闷地问道:“到底怎么啦?你脸色这么难看。”

“我做了一个噩梦,忽然发现我不是我自己了,我变成了……”

心儿的声音低低的,裴少卿又是怜惜,又是好笑,“变成了什么?”

“不管变成了什么,少卿我问你,如果有一天我不是我了,你还会一如既往地喜欢我吗?还会把我当成你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吗?”

裴少卿顿时恍悟,“我知道了,是不是明大人和玉将军的事把你感动了,你害怕我没有人家那么专情?”

心儿低低地说着:“是的,我很害怕,很害怕……”

裴少卿笑了起来,“不用害怕,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哪怕你容貌也毁了,我都绝不会变心,因为我始终欠你一个新郎。”

沉默了片刻,心儿忽然问道:“如果我背叛了这个国家呢?”

裴少卿愣住了,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小脑袋瓜子到底在想什么啊?你是皇后娘娘身边最信任的人,怎么可能背叛这个国家呢?”

心儿离开他的怀抱,盯着他,正色问道:“我说的是如果。”

裴少卿闭上眼睛,低声道:“那么……我会杀了你。”

心儿身体一僵,然后听到清朗的声音继续在耳边响起:“……然后我再自杀。不管怎么样,我总是在你的身边。”

心儿眼眶发热,强忍住泪水,她移开视线:“不要,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就杀了我,好好地活下去,我会祝福你的。”

这样郑重的叮嘱让裴少卿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心儿,你怎么啦?心儿……”

心儿笑了笑,“我没事,你好好巡逻。我要回去睡觉了,明天再来找你。”

望着她的笑脸,裴少卿脱口而出:“心儿,你那对耳环呢,似乎很久没见你戴了。”

心儿身形一颤,笑道:“耳环留在匣子里了,平时总要换换样式才好。怎么了?”

“没什么,你早些休息吧。”裴少卿掩去不安,温声叮嘱着。

她转身离开,凝望着她的背影,裴少卿目光渐渐沉了下去。

第六章 归去来兮

甘露殿里,武媚娘正坐在桌前翻看奏折,李治走了进来,神情烦躁不安。

“皇上,什么事情这么心烦?”武媚娘起身相迎。

“朕刚刚得到西突厥线人的密报,波斯王去世了,他没有后嗣,要把皇位传给初云公主,西突厥国君不敢告知公主失踪的事,便故意说公主抱病在身,要去接收波斯的军队,倘若这件事做成了的话,不管公主在不在,对大唐都是一个莫大的威胁。”

武媚娘皱起眉头,这样一来,初云公主就更加关键了,西突厥对她势在必得。可大唐哪里交得出人啊!

“皇上可有什么计划?”

李治咬牙道:“唯今之计,只有学荆柯刺秦王了。朕打算故意在边界打个败仗,露个破绽,让他们以为朕怕了他们两国联合,然后再派一个人冒充公主还给他们,这对于西突厥来说,无疑是个特别好的礼物。朕相信他们一定会放松警惕,到时候趁着松懈将西突厥国君杀死。等局面一乱,我大唐再出兵收拾他们,岂不是易如反掌吗?”

武媚娘反复思量,不禁点点头,“此计大为可行。皇上既然已经想好了,为何还愁眉深锁?”

李治叹了一口气,“虽然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可是还没有合适的人选。”

武媚娘望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道:“人选皇上心目中只怕已经有了吧。”会在这个时候来甘露殿,人选简直不言而喻。

李治笑道:“媚娘真是厉害,居然能猜到朕的心事。”

武媚娘微微一笑,“臣妾虽然进宫时间短,但毕竟在皇上枕边十几年了,好歹也学到了一些皮毛。”

李治略一迟疑,问道:“她毕竟是你的人,你意下如何?”

武媚娘躬身一礼,“臣妾当然以皇上马首是瞻。”

烦躁一扫而空,李治龙颜大悦,连声笑道:“好好好,朕还担心媚娘会不答应,既然媚娘都同意了,那你去跟她说吧。”

武媚娘点头应下,又望着李治欲言又止。

“媚娘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臣妾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望皇上成全,臣妾想要借皇上的兵符一用。”

李治眸光闪动,“兵符可调动天下兵马,媚娘要它有什么用

_分节阅读_112 热门推荐:、 、 、 、 、 、 、

心儿眼中闪烁起泪光,扑上来紧紧抱住他,“少卿……”

可是心儿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冷彻心扉,“可是我不能,我不能跟你走,我要回西突厥。”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霎时间浑身冰冷,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明崇俨和玉麒麟也急道:“心儿,你……”

“俨哥哥,玉将军,我明白你们的意思,可是倘若我们就这么走了,大唐和西突厥的战事就会继续,百姓们也一定会生灵涂炭。与其如此,我倒想赌一赌。我想回西突厥,我会试着亲口说服我的父皇退兵,如果可以,我一定会活着回来见你们的。如果不可以,我就会以死相劝。

“其实究竟应该怎么选择,我心中一直矛盾着,刚才甚至想着,干脆死在少卿剑下算了,一切都不用烦恼了。可是,刚才俨哥哥的那句话,却让我下了决心,两全其美的方法,让大家更幸福的方法……我知道这个担子很重,可是我想要试一试。

“对不起,少卿,我要离开你了。”

柔婉的触感贴在脸颊上,一瞬间,她又离他那么遥远了,比任何时候都更遥远,让他无法触及,难以挽回,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走得更远。

她即将挑起沉重负担,他竟然无法为她分担丝毫。

唯一能做的,只不过是在这里等待着她回来。

他会等着她,一直等着她……

明崇俨叹息一声,拍着他的肩膀,“好了,少卿,别想那么多了,反正有缘总会相聚的,既然你愿意等,我们就陪你一起等下去。走,喝酒去。”

玉麒麟也笑道:“我最近学会了几个新菜,待会儿做了你们尝尝。”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闹,“抓小偷,抓小偷啊!”

“我去去就来……”一句话未完,裴少卿已经不见了踪影。

明崇俨和玉麒麟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

一直追到小镇边缘,裴少卿一脚将逃窜的小偷踢倒在地,将他手中的包袱拿回,交还失主,又叫来衙役将小偷押走,他动身往明崇俨家走去。

忽然街边传来一声童稚的呼唤,“裴捕快,有人让我交给你一封信。”一个孩童蹦蹦跳跳跑到他面前,递上一封信笺,转头跑远了。

裴少卿大惑不解地打开信。

三日之后,桃花林来迎娶,过时不候!

洁白的纸张上还沾染着桃花的香气,娟秀的字迹宛如如新。

一瞬间云开雾散,海阔天空。难以置信的狂喜之中,他飞奔而去,

镇外的桃花林畔,春日绚丽的阳光洒落柔嫩的枝头,清新的香气弥散在空气里。如同他无数次曾在梦中见过的场景,一切恬静美好都化为淡色的底幕,只有那个俏丽的身影无比清晰起来。

她正依靠在一棵树下,粉嫩的花瓣零落在肩头,

“来得这么快,不是明明说好三天之后的吗?”她俏皮地笑着,人面桃花,相映成辉。

这一瞬间,他觉得整个天下的桃花一齐开放了。

(全书完)

_分节阅读_12 热门推荐:、 、 、 、 、 、 、

未及明崇俨回答,一个威严的声音从殿外响起,“皇上,您这是在干什么?”

李治脸上的笑容一滞,“长孙大人也来了。”

长孙无忌步入内殿,躬身行礼,“老臣参见皇上。”

李治摆了摆手,“不必多礼。”

长孙无忌视线落到旁边的术法师身上,立时皱起眉头,“皇上,此等玩物丧志之道,岂能登堂入室,还在众臣朝议的宣政殿,此……”

“好了,朕知道了。”李治打断他的话语,无所谓地笑道,“只此一次,朕下不为例好了。”

长孙无忌不以为然,还要再劝,却听到李治笑道:“长孙大人,你来得正好,这个戏法师堪称京城第一。明崇俨,刚才的那个戏法,你也给长孙大人露一手,你要是能把长孙大人变走了,朕赐你十两黄金。”

明崇俨点点头,拿着黑布向长孙无忌走去。

长孙无忌勃然色变,厉声呵斥道:“你这妖人,不要靠近老夫,否则老夫定取你性命!”

明崇俨脚步一顿,清雅的笑容不变,望向御座上的李治。

李治爽快地笑起来,“长孙大人,不就是玩玩吗?何必这么认真。”

长孙无忌眉间抽搐,怒气升腾,强自按捺下去,躬身道:“皇上,老臣年纪大了,玩不动了,不敢再打扰皇上雅兴,老臣先告辞了。”说罢,一挥袖子,转身离开了宣政殿。

李治哈哈大笑,“看把这老匹夫吓的,明崇俨,你说说,你究竟把人变到哪儿去了?”

年轻的戏法师跪下来,恭谨地道:“回皇上的话,所谓的戏法不过是障眼法而已,并不能真正把人变走。皇上若有兴致,明崇俨一定一五一十向皇上禀明,还请皇上不要见笑才好。”

李治顿了顿,轻轻地叹了口气,“朕当然知道戏法只是障眼法,若戏法真能变成事实,朕有你一人已敌千军万马,又何必活得像现下这么窝囊。”

武媚娘神色一动,她上前握住李治的手,“皇上……”

李治摇摇头,“没事,朕没事,你不必担心。”他视线落到武媚娘脸上,眉梢一挑,“媚娘今日的妆容好生特别。”

平日的武媚娘并不好用时下流行的金玉花钿,今日却选了一个金粉凤凰花钿贴在左侧额头,配着摇曳低垂的珍珠步摇,艳丽中透出几份活泼。

听到李治夸赞,武媚娘神色不变,笑道:“臣妾一时兴起,想换种妆容,皇上觉得如何?”

李治却并未如往常般欣然夸赞,他深深凝视着她,“媚娘,你就是这样,受了委屈也不肯说,还是让朕看看伤口怎么样了吧。”说着伸手就要去碰触花钿。

武媚娘侧头闪避,“皇上,臣妾没事,只是刚才不小心……”

见武媚娘还要遮掩,李治叹道:“你不用瞒朕,朕都已经知道了。”

“皇上,只是小孩子玩闹而已。”眼见遮掩不过,武媚娘低声道。

李治眉宇间浮起怒色,“小孩子可以玩闹,但一国太子岂能如此顽劣。做出这样的事来,朕明天就召集群臣废了他。”

武媚娘大惊,“皇上是想惩罚臣妾吗?”

“朕这是为你出气,你何出此言?”

武媚娘劝道:“男孩子顽劣是难免的,假如皇上真的替臣妾着想,就不要再过问这件事了。贸然废太子,只会惹得群臣非议,到时候臣妾一定变成了妲己、吕后之类的人物,这是皇上想要见到的吗?”

李治皱起眉头,“那怎么办?总不能老纵容这个逆子犯错吧?”

武媚娘略顿了顿,笑道:“臣妾想过了,与其让太子一直在东宫闷着,倒不如让他多去上阳宫走动,见见王皇后。”

李治轻轻皱起了眉头,神色阴晴不定。

武媚娘又继续道:“一来,王皇后人也将死,咱们这么做,可以让天下百姓感受到皇上的隆恩浩荡;二来,太子一直说他胡作非为是为了坏臣妾的名声,倘若他不再归臣妾教养,相信也一定会收敛很多。”

李治想了想,点点头,随即又道:“王皇后虽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可是他一出生就在王皇后那里长大,这情分一定是有的,可是过些日子王皇后就要处死了,这么短的日子有用吗?”

武媚娘笑道:“人的脾气啊,收着收着就收拢了,臣妾相信到时候一定会是另一番局面,即便太子还是顽劣不堪,皇上到时候处置也算仁至义尽了,不是吗?”

李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媚娘,现如今也只有你才能为朕分忧了,朕听你的,朕都听你的。”

武媚娘盈盈下拜,“多谢皇上——”

两人商议完毕,却并未察觉,当他们提起王皇后的时候,殿中一直低头待命的戏法师眼中闪过异样的神采。

转过头来,李治挥了挥手,吩咐道:“明崇俨,继续表演。”

年轻的术法师神色不变,恭谨地应道:“是。”

这一夜的宣政殿,久违的欢快开怀。伴着各色夺目摄魄的术法,爽朗的笑声响彻殿内。

“娘娘,您为什么要太子去见王皇后呢?这样岂不更加称了他们的心意?”回去的路上,云儿始终想不明白自家主子的行为,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若他们母子联手,弄出什么阴谋来岂不头疼?”

武媚娘淡淡瞥了她一眼,并未回答。

这眼神显然不是表示满意,云儿神色一怔,飞快地动起脑筋,难道是说……对了,如今的王皇后已经完全在他们控制之中,若真胆敢同太子干出什么来,正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太子现在的行为虽然顽劣,终究不能以这个为理由废掉。反而不如让他接近王皇后,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来下手。自以为想清楚了内情,心儿眉梢舒展开来。不愧是昭仪娘娘,果然手段利落狠辣。

看到云儿“恍然大悟”的神情,武媚娘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又有几分自嘲,原来,她在自己最心腹的人眼中,也只是这种形象了。

其实,那时候她想的是,他只是个不愿失去母亲的孩子罢了。

这个大明宫里任何的风吹草动,几乎都逃不过宫人的耳目。难得这次的话题又不违背任何宫规,更是让几乎整个后宫都在窃窃私语,司膳房自然也不例外。

“喂,你听说了吗?前几天的宣政殿里,好热闹啊。”一同入宫的小宫女李翠说道。一边择菜,一边议论些小道消息就是她们唯一的娱乐了。

“听说过,是来了一位戏法师吧,好厉害啊,听说是神仙一样的人呢,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你见过吗?”

“我没见过,但司计房的玉兰前往紫宸殿送东西的时候见过一面,听说还是个特别俊美的人呢。叫什么来着,对了,明崇俨!”

“什么,明崇俨?”心儿手中的青菜跌在地上。

他,竟然也来了。

?

第10章:什么规矩?

明明是清晨,天空却一片晦暗,阴云黑压压地聚积在天边,饱含湿意的冷风吹得人心慌。

长孙无忌站在空旷的大殿前一动不动,仰望着天空,神情冰冷,似乎在期盼着这场暴风雨的降临。

被其气势所慑,路过的太监侍卫无不退避三舍,仿佛天地间只余这一个孤寂的身影,直到另一个窈窕秀美的身姿出现在回廊尽头。

武媚娘漫步走到殿前,仰望着风雨欲来的天空,淡然问道:“今日沈庭之大人没有来吗?”

长孙无忌没有回答。

武媚娘径直说了下去,“沈大人没有来,那你我的约定算不算已经尘埃落定了?”

因为王皇后一事,朝臣争执不休,互不相让,武媚娘便提出了一个约定,只要一日有臣子在殿前为王皇后求情,那么一日李治就不提废后之事。

长孙无忌忽然回过头来,定定地盯着武媚娘,“沈大人今日清晨在街道上遇到了两个歹徒,被劫杀了。武昭仪想必很高兴吧?”

武媚娘神色不动,“光天化日之下居然会有歹徒这么猖獗,长孙大人应该好好查一查才是。”

长孙无忌冷笑一声,“歹徒当场自尽,已经无从查起。”

武媚娘慨叹道:“国家少了一个栋梁,真让人感到可惜。不过长孙大人也不用太自责了,以您的年纪,又要管理朝廷的国家大事,又要管理京城的各处动向,力不从心也是难免的。不知道要不要臣妾跟皇上说一声,找人分担一下大人的千斤重担。”

长孙无忌笑了笑,“昭仪娘娘的好意老臣心领了,我长孙无忌年纪虽然老迈却一心为国,即使有些地方做得不周到,也会尽快改正,绝不落人半点把柄,更不想让武昭仪为了老臣一人之私承担了后宫干政的罪名。”

武媚娘顿了顿,嫣然一笑,“真亏大人想得周到,既然一切已经有了结果,那我们就去见皇上吧。”说罢转身带着侍女往殿内走去。

长孙无忌闭上眼睛呼了口气,让那些充斥胸口的激烈情绪慢慢平息下来,跟了进去。

身后,一道惊天动地的霹雳划过天幕,白光照耀大地,雷声滚滚而来。

这酝酿已久的雨终于倾泻而下。

天空灰蒙蒙一片,宣政殿内却灯火通明,几十根盘龙雕凤的明烛将大殿照得金碧辉煌。

李治正在御座前来回走动着,见到两人进来,他神色一喜,望着长孙无忌,道:“当初长孙大人代表满朝文武与朕约定,只要一日有人在殿前为王皇后求情,那么朕就不提废后之事。而如今殿前的情形长孙大人也看到了,想必也无话可说,既然如此,就拟旨吧。元修——”

旁边的内监总管元修立刻上前一步,“奴才在。”

未及李治宣旨,长孙无忌忽然道:“且慢——”

李治挑了挑眉梢,“长孙大人莫非想反悔?”

长孙无忌肃然道:“老臣追随先帝数十年,说话向来一言九鼎,既然天意如此,老臣也只能替王皇后叹一声无奈了。不过处死皇后乃是大事,一切都得按宫中规矩来办。 ”

李治皱起眉头,“什么规矩?”

长孙无忌抬起头,正色问道:“皇上难道忘了长孙皇后当年临终前说过什么吗?”

李治顿时愣住了。

武媚娘眸光一闪,冷笑道:“长孙皇后的遗言跟处死王皇后有什么干系?”

长孙无忌笑了笑,“干系大了,昔年长孙皇后为人宅心仁厚,她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太子李承乾和魏王李泰因造反而死,所以她临死前曾经跟先帝说过,希望能宽恕一切人的罪孽,凡是她的生辰、死忌当月,都不许皇室家眷有任何杀戮。一来可以给犯罪之人忏悔的机会,二来也让当权者能够好好地思考一下,该处死的人是不是真的那么该死。”长孙无忌盯着李治,“难道皇上忘记了,本月恰恰是长孙皇后的生辰,皇上即便要处死王皇后,也要过了这个月再说。”

“你……”李治猛地站起来指着长孙无忌。宫中确实曾有过这个规矩,却也只是在长孙皇后去世几年内实行过,不久便名存实亡了。此时长孙无忌提出,却正中李治软肋,无论如何,长孙皇后是他的母后,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他就承担不起。

直面天子之怒,长孙无忌神色丝毫不变,从容跪倒在地,“皇上,老臣是希望皇上以仁义治天下,提醒皇上要记得先人的嘱咐,倘若有任何冒犯,还请皇上恕罪。”

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殿内,一时间众人鸦雀无声,元修很有眼色地悄悄退到了一边。

李治怒视长孙无忌,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说什么好。直到武媚娘上前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袖,他才长吸了口气,压抑怒色坐了下来。

“长孙大人何出此言?朕与你虽然份属君臣,但若论亲情也是甥舅,舅舅教训外甥原本也是应该。”李治缓和下来,神色叵测地道,“这样吧,一切就按你的意思办。王皇后一案暂且先行搁置,等到母后的斋期过了再行处置。”

小胜一场,长孙无忌却无丝毫喜色,一板一眼地躬身道:“臣遵旨。”

李治望着长孙无忌没有表情的脸,不禁握紧了手中的拳头。武媚娘偷偷地伸出手,与他十指相扣。

温软的掌心覆上来,终于软化了李治尖锐的激愤。两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仿佛给彼此鼓励,也给彼此勇气。

“哎,你们听说了吗?王皇后已经被判死罪了。”御花园里几个小宫

_分节阅读_13 热门推荐:、 、 、 、 、 、 、

女正在清扫地面,四周无人,耐不住冷寂,一个小宫女悄悄开口道。

另一个宫女也点头,“是啊,好像过了长孙皇后的斋期就要处死了。”这是如今宫内尽人皆知的消息,也不算私下议论。

一个圆脸宫女叹道:“我看此事还有蹊跷,王皇后人这么好,怎么会杀小公主呢?依我看一定是……”

另一个年纪略长的宫女连忙压低了声音,“噓,这种话你也敢在这里混说?万一被有心人听到了,搬一句是非,你的小命就没了。”

圆脸宫女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继续低头干活了。

扫了片刻,还是忍耐不住,她又悄悄开口道:“长孙皇后的斋期一做就是一个月,你们说这一个月里事情会不会有转机呀?”

看了看四周无人,年长的宫女叹了一口气,“我看很难,听说大理寺已经把所有的人证物证都放进掖廷局了。好啦,主子们的事哪是我们奴才能议论的,赶紧干活吧。”

宫女们不再多说,忙碌起来。很快清扫完这一带,几个人拿着工具离开了。

枝叶繁茂的大树后,一个人影慢步走出。

一身青衣的他遥望着上阳宫的方向,眸光闪烁。

掖廷局吗……

掖廷局为后宫内侍省所属的六局之一,位于皇宫西南角,独立成院,日常司掌宫人名籍、宫中女工之事,其后院安置着内廷上下人等的宗卷档案,打扫服侍的宫女内监并不多,但因为靠近望仙门,日常有很多侍卫驻扎附近,守备森严。

亥时末,几个负责巡守的太监像往常一般举着火烛入内殿巡查一遍,就将殿门锁上各自回房内休息了。

这一晚的掖廷局,却注定不能平静。

夜半时分,一个黑影闪过房檐,轻飘飘落进了院子一角。察看四周无人,他飞快地来到大殿前。

笨重的铜锁在他手里犹如孩童的玩具,轻抚片刻,轻微的咔嚓一声过后,铜锁便悄无声息地落进了他掌心。闪身进了殿内,他又转身对着门缝摆弄片刻,竟然将外面的门锁恢复原状了。

掖廷局内三间大屋被打通,一排排木架充塞其中,放满了各种案卷,数以万计。

他飞快地在其中翻找着,幸好各色卷宗分门别类,摆放整齐,让他节省了不少工夫。循着规律,他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目标——“皇后王氏罪案”。

他伸出手,却万万料不到就在同时,木架那边也伸出了一只手,竟跟他同样抓住了这宗案卷。

明崇俨大惊,“谁?”

透过卷宗空隙,他看到来人一身黑衣,甚至连脸孔都用一块黑布遮掩了。明澈的眼眸中正闪烁着不亚于他的震惊,显然自己的出现也把他吓了一跳。

明崇俨迅速反应过来,隔空一掌击出,趁着对方闪避的工夫,一把夺过案卷,闪身后退。

黑衣人却不肯死心,飞蹿而出,如影随形,一边低声问道:“你又是谁?”

虽失了先招,但他的轻功明显在明崇俨之上,两三个纵跃,便如跗骨之蛆般逼近他身后,一脚踢出。

明崇俨暗暗惊心,只得回身应招。

一片黑暗中,两人无声无息地过起招来。

生怕惊动了外人,太激烈的招数不敢施展,一时间难分高下。明崇俨手中握着案卷,举手投足间便多了顾忌,时间一长,渐落下风。他一咬牙,低呼一声:“便宜你了。”说罢,将手中案卷向黑衣人掷出。

卷宗呼啸有声,瞬间飞至眼前,黑衣人明知案卷上带了内力,奈何他本就是为此而来,只得勉力接住。

明崇俨趁势欺近身前,一掌击出。

黑衣人闪避不及,急中生智,用刚到手的案卷为盾,硬接了这一击。

生怕硬碰硬会弄出声响,明崇俨这一击其实并无多少内力,反而是巧劲儿居多,击到案卷上,乾坤挪移,黑衣人只觉手上一软,案卷竟然脱手飞出,堪堪击在旁边的木架上。

一阵稀里哗啦,大半个架子的卷宗跌落下来,声响大作。

料不到是这样的结果,两人顿时愣住了。

外面很快响起惊呼声:“什么声音?谁在里面?”

“怎么了?有人在内殿!”

同时响起的还有急促的脚步声。

明崇俨暗暗叫苦,他太过自信,以为这里不过是些毫无武功的内监宫女,行动时虽换了服装,却未曾遮脸。万一被人发现,九死无一生啊!视线扫过,他立时计上心头,手一挥,袖中抛出一根彩带,系在横梁上用力一拉,整个人往上飞去。黑衣人正茫然无措,眼见他飞身上去,想也没想,一把抱住了明崇俨的腿。明崇俨大怒,有心要把这坏他好事的小子一脚踹下去,但来人已到门前,他只得认命地往上爬。

终于在殿门打开前的瞬间,两人一起躲到了横梁上。

“咦,门这不是锁得好好的吗?”几个内监诧异道,一边找出钥匙打开锁,推门而入。

见到遍地狼藉的卷宗,顿时愣住了,“怎么会这样?真的有人闯进来了?可是大门还是锁着的啊?”几人大惑不解。

“先把东西收拾上去,看看有没有少?”一个领头的太监吩咐道。

几人俯身收拾起来。

明崇俨眼睁睁看着落在地上的“皇后王氏罪案”被他们收走,懊恼地咬紧了牙关。转头望去,旁边的“共犯”也不比自己好多少,因为激烈的交手,他呼吸有些紊乱,头上满是冷汗。

明崇俨眸光一闪,暗暗后悔,早知道刚才就不必那么心急了,这小子招数虽然高明,体力却不济。若是再多拆几十招,必定败在自己手下。

下面几人收拾案卷甚慢,时间一久,黑衣人额头上汗滴涔涔,终于有一滴落了下去。

随即一个小太监惊呼一声:“哎?上面怎么漏水啊?”一边站起身来。

这个拖后腿的家伙!明崇俨暗暗恼火,赶紧伸手一弹,上方瓦上顿时破了个洞。

一缕细弱的月光洒落下来。小太监仰头望着,禁不住叫唤起来:“哎呀,这补了没多久怎么又漏水了,咱们掖廷局里藏的都是宫中的案卷,要是坏了可怎么办啊?”

领头的内监催促道:“明天再叫人来修,快收拾吧。”

终于收拾完毕,清点过后并无缺少,几人放下心来。“想必是木架腐朽,案卷堆积得太高了。明日叫工匠来顺便再添置几排吧。”

领头的太监略一沉吟,又道:“虽然无事,不过这里有些案卷特别重要,万一出事,你我都担待不起,不如先将这几卷放到我们屋里存放吧。”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明崇俨伏在横梁上,眼睁睁看着下面将包括“皇后王氏案”在内的十几卷案卷放入一个箱子,抬着离开,只恨不得自己眼睛里能生出一只手来。

“别瞪了,先离开再说吧。”黑衣人低声道。

明崇俨无奈,与黑衣人一道离开了房间。

两人施展轻功翻过围墙,落到了地上。

黑衣人低笑了一声,“想不到京城第一戏法师不仅戏法高明,武功也这么厉害。”

明崇俨皱起眉头,锐利的目光落在黑衣人身上,冷笑一声,“哪里比得上神策军的玉统领,轻功高绝,又机敏过人。”

黑衣人一愣,记忆中他只在明崇俨入宫的时候照例盘查过几句,应该并不熟悉才对,此时竟会被他看穿。

“武功这般高强者,宫内不多,尤其年轻人就更不多了。将军声音很有特色,崇俨虽然只有幸听过一次,但时间过去不久,总还有些印象。”明崇俨淡然解释道。

黑衣人哈哈一笑,“明公子好记性啊。”说着爽快地摘下了面巾,凤目朱唇,俊美逼人,正是神策军副统领玉麒麟。

彼此都被揭穿了身份,反倒消除了隔阂,玉麒麟径直问道:“你也对王皇后的案子感兴趣?”

明崇俨却没有兴趣同他细说,只冷然道:“在下只是个戏法师而已。”说着,便要转身离开。既然双方掌握了同样的把柄,他也不惧怕玉麒麟揭发他。毕竟他不过是个戏法师,随时可以离开宫廷,而玉麒麟却是正经的朝廷命官,驻守皇宫。

玉麒麟耸耸肩,“明人不说暗话,王皇后一案再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你要跟我说实话,或许我还可以帮到你,不然你戏法变得再厉害,也不会知道其中的奥妙。”

明崇俨脚步一顿,转头问道:“什么奥妙?”

玉麒麟笑道:“你先告诉我你跟王皇后是什么关系?”

明崇俨蹙起眉头,闭上眼睛想了想,方道:“一个故人。”

出乎他意料,玉麒麟并没有继续追问详情,只是点头道:“原来如此。”

明崇俨反而来了兴趣,“你呢?你是丹凤门的守军,应该跟王皇后没有任何关系,你怎么会对这个案子感兴趣呢?”

玉麒麟神色凝重,语气低沉,“很简单,我父亲是这个案子的仵作,他给小公主验完尸的第二天就意外死了。他向来喜欢喝酒,那天晚上正好下大雨,天色很黑,他一夜没有回家,结果第二天早晨有人发现他摔倒在路边的泥沟里,头部恰好碰到一块尖石,已经没有了气息。”

明崇俨沉吟,“你觉得这里面有关联?”

玉麒麟摇摇头,“我不知道,也许只是巧合,酒馆的人说过离开时他已经喝得醉醺醺了。但也许……”他闭上眼睛,“所以我买通了看守掖廷局的一个小太监,偷偷去翻看案卷。”

明崇俨眼前一亮,“那么你能托那个小太监将东西偷出来吗?”

玉麒麟却道:“不必去偷,那个案卷我已经看过了。只要我看过一遍的东西,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崇俨看向玉麒麟,眉梢抽搐,“那你还跟我抢?”

“我只是想再去确认一遍,说不定有什么遗漏的线索。”接触到他充满怨念的眼神,玉麒麟有些尴尬,解释道。

“看出什么眉目了吗?”

玉麒麟摇摇头,“什么都没有。案发之前,皇上曾提过要废王皇后立武昭仪为后,王皇后有恨武昭仪的理由,紧接着小公主忽然去世,屋里只有王皇后和她的贴身宫女喜鹊两个人,也令人十分怀疑。本来我想,一个女人怎么会那么笨,杀了人还留在那里,这不是故意自寻死路吗?可是……”

明崇俨急道:“可是什么?”

玉麒麟低声道:“我发现我爹亲手写的验尸记录,上面写着小公主的脖子上印有七巧玲珑的戒痕……”

“七巧玲珑是什么东西?”

玉麒麟解释道:“七巧玲珑是一枚巧夺天工的戒指,是文成公主献给太宗皇帝的宝物,后来由太宗皇帝赐给了当时还是太子妃的王皇后,世上只此一枚,别人就算想仿也仿不出来。所以我想,也许王皇后的行为是后宫女人嫉妒得发了疯,一时鬼迷心窍,而我爹的死也只是巧合而已。”

明崇俨略一思忖,又道:“七巧玲珑为她所有,并不代表人是她杀的,会不会有人偷了她的戒指或者……”

玉麒麟打断他的话,“没有可能,因为事发当日,王皇后手上恰恰戴了这枚七巧玲珑,还被大理寺摘下来作为证据放进了掖廷局,而且我还有另一个证据。”

“什么证据?”

“宫女喜鹊的证词,据她所说,是王皇后先发现小公主断了气,她才上前的,她说虽然时间短促,但足以杀死一个婴儿了。”

明崇俨挑了挑眉,问道:“这个喜鹊现在在哪儿?”

玉麒麟沉声道:“事发之后,她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发疯了,听说已经被送往疯人塔了。”

崇俨愣住了,“这样岂不所有的线索都断了?难道她真的变得这么丧心病狂,不,不可能!这不像我记忆中的她……我是知道她的,她绝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情。”

却隐隐有另一个声音在内心深处呐喊,“你记忆中的她又何尝会进宫呢?想想她决然离去的背影吧,也许你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她。”

一时间心绪飘摇,他告辞玉麒麟,走在御花园中,浓密的树林遮蔽了月光,前路弥漫起幽深的雾气,走在这无穷无尽的亭台楼阁中,仿佛走在一个看不见的迷宫里。

下一步应该怎么办?直接潜入上阳宫?只是,如今的她还记得曾经的恋人吗?

他自嘲地一笑,向住处走去,为表演戏法方便,内廷专门给他安排了宿处。

走到院前,视线不经

_分节阅读_14 热门推荐:、 、 、 、 、 、 、

意地扫过门前几棵大树,他身形忽然僵住了。

这个标记……

月上枝头,心儿站在水渠边,入神地望着河水。

他会不会来呢?见到那个标记,他应该能够认出来吧。虽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是啊,转眼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直到现在,回忆起第一次见他的场景,还清晰得宛如昨天。

“快快快,再不去就没有位子了。”记忆中霓君姐姐紧紧拉住她的手,飞奔在宽阔的街道上。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这个变戏法的真的有那么好吗?”

“当然好啊,又英俊又潇洒,还有本事,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心儿不屑一顾,“说得好像要嫁给他似的。”还要浪费我跟着师父学武功的时间跑出来。

“有何不可?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就准备嫁给他了。”年轻的女孩子神采飞扬,那时候的她们尚不懂得这句话的分量。

两个人挤进了人群中,找到位子坐下来。

虽说是并州近几年来声名鹊起的戏班子,但心儿向来不喜欢看戏,眼见帷幕迟迟没有拉开,禁不住打了个呵欠,“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王霓君安抚道:“快了,快了,他向来就是这样的,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绝不胡来。”

“说得你好像很了解他似的。”心儿纳闷。

“当然了。”王霓君毫不犹豫地说道。

心儿一愣,忽然想到:“这些日子你经常跑出府去,我还以为你是去逛街了呢,难不成都是过来这边看戏了?”

王霓君羞涩地点点头。

望着周围的人山人海,心儿摇摇头,“难为你每次都能挤进来,这么多人。”

又等了片刻,她耐心耗尽,脑筋一转,转头笑道:“好渴啊,霓君姐姐,我先去买些水果。”

王霓君点点头。

心儿飞快地站起来,在人群中如同一只灵活的小鱼儿钻来钻去,不多时,竟然被她钻到了帷幕后方。

“哼,敢让本姑娘等这么久,我倒要看看这个人究竟有什么神奇的。”

登台在即,戏班人员正在四散忙碌着。趁着周围没人注意,心儿一弯腰掀帘子钻了进去。

好多东西啊!帐内摆满了各色杂物,很多心儿闻所未闻,也不知是做什么用途。她随手捡起一个花脸面具,往头上戴了戴,竟然丝毫不妨碍视线。她好奇地拿下察看,才发现眼睛的部分是一层无色的玻璃。丢下面具,她又拿起一个拨浪鼓,这不是小孩子的玩具吗?试着摇了摇,鼓面却忽然炸开,变成了一束花。心儿顿时睁大了眼睛,一边扒拉着那束花,究竟是什么机关?

正兴致勃勃地研究着,外面传来脚步声,心儿连忙躲进了一道帷幕后面。

是戏班人员进来搬东西。外面响起如雷掌声,表演开始了!

缩在帷幕后面,心儿转头望去,身边是一处滑梯,一个高挑的身影浮现在滑梯尽头,若隐若现。

这就是那个戏法师吧。心儿立刻想到,看背影还挺高大的,可从这个方向看不到正面呢。

心儿往前凑,想要看清楚他的样子,整个人几乎贴在了滑梯上,忽然,一阵巨大的力道传来,身体失控,整个人往前滑去。

像一粒弹弓弹出的小石子,伴着一阵尖叫,她整个人飞了出去。

正在空中手舞足蹈,无处着力的时候,一个身影飞上。她落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含笑的眼睛,仿佛温暖的春水,明澈纯净。惊叫声戛然而止,她整个人凝住了,仿佛全部灵魂都在一瞬间落进了那双温润的眼眸里。

直到双脚踏上地面,她都感觉腿脚发软。抬眼望去,是霓君姐姐难以置信的眼神,台下的她正毫无淑女风范地张大了口,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她尴尬地站在台上,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那人走到她身边,他拉起她的手,“这位姑娘不是我变的,是上天送过来的。那么,就让我跟她一起给大家表演一个戏法怎么样?”

台下喧哗起来,叫好声响成一片。

心儿感觉自己脸红了,他的手很热,她想要挣开,却完全没有了力气。任凭他拉着自己飞身跃起,在空中旋转,如同展翼的飞鸟。

下方传来雷鸣般的掌声。

飞翔在空中,那人淡青的衣袂被风吹起,宛若流风回雪。

心儿觉得自己晕晕陶陶,几乎要沉醉在这一片春风之中了。直到明崇俨拉着她降落在地,霓君姐姐的面容近在咫尺,她才恍然惊醒。

明崇俨手一挥,一道帐幔凭空降落,将他们三人团团包围。心儿诧异中,明崇俨手指一弹,一束鲜花出现在掌上。然后,他把那束鲜花递给了面前的佳人,“本来想单独为你献艺的,可是忽然来了这个不速之客,你不介意吧?”

霓君姐姐摇头笑道:“她就是上次我向你提起过的妹妹,心儿。”

明崇俨惊讶,看了心儿一眼,“这么巧?”

王霓君笑道:“太顽皮了是吧?幸好刚才没摔着,我看得吓死了。”

“我没事。”心儿揉着衣角,小声道。

明崇俨眨了眨眼睛,“是有点太顽皮,不如不带她玩了。”

说罢手一挥,帐幔落地,两人消失在当场,只剩下心儿一个人呆立原地。

精彩的戏法让四周的观众们掌声如潮。

心儿却觉一片茫然,她环顾四周,找不到人,飞快地往人群外挤去。

远处,果然见到了两人的身影,正慢慢消失在街道尽头。

一瞬间,仿佛距离她那么遥远,她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

望着眼前不断流淌的河水,贺兰心儿闭上了眼睛,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年的自己才只有十四岁,而霓君姐姐十六岁。正是天真懵懂,以为整个世界都是如此清澈单纯的年龄。那时的她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一辈子,会欢乐一辈子……

“俨哥哥……”她喃喃念叨着这个名字。

等她睁开眼睛,一个人影出现在面前。

俨哥哥?

她赶紧闭上眼睛摇摇头再睁开,终于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俨哥哥,真的是你?”她怔怔地望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身影,细碎的月光如金屑般洒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给温润的五官染上淡淡的清辉。

“听到你的召唤,纵然隔着千山万水,我也要立刻赶过来了。”明崇俨眸中带着笑意,调侃道。久违的笑容宛如映在雪上的朝阳,清澈而温暖。

“你,又胡说八道。”心儿撇撇嘴,低下头去。

“好了,不说废话了,是今天我看到了你的标记,所以赶过来了。”明崇俨正色道。当年明崇俨与王霓君的约会,贺兰心儿就是其中小小的红娘和跑腿,为两人传递消息,居中牵线,对两人约定的秘密印记,自然再清楚不过。

“看到标记的时候我吓了一跳,还以为只是意外巧合呢,没想到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不要告诉我你是被选进宫的?”

心儿犹豫,“我……我是来救霓君姐姐的。”

明崇俨皱起眉头,“你疯了,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心儿正色道:“我不管这是什么地方,姐姐对我有恩,不能让她枉死。而且你不也进来了吗?”

“你怎么知道她是枉死的?大理寺都查过了,她杀了小公主。”

心儿反问:“你相信吗?你认识她那么久,她连杀只鸡都不敢,你相信她会杀人吗?”

明崇俨避开她的视线,缓缓道:“我也不相信,可是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这皇宫也足够改变一个人,也许……”

心儿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也许,逼问道:“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明崇俨没有回答,心儿替他说了下去:“是你心里还想着她,对吗?你不相信她杀人,对吗?”

明崇俨摇摇头,“对,也不对。”

心儿望着他,“什么意思?”

明崇俨上前一步,面对着河水,“我的确放不下她,可是我不是来救她的,我只是想见她最后一面。”

心儿定定地望着他,忽然笑了,“看来时间真的足够改变一个人,我想不到会从你的口中听到这种话。我不奢望你能帮我,但是希望你不要阻止我。”

明崇俨拉住她的手,急道:“心儿……”

心儿身形一颤,用力挣脱,“这是我活在世上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心愿,你可以忘记霓君姐姐留给你的点点滴滴,我不可以,因为那是刻在我心上,烙在我脑子里的!”

“你听我说,心儿,并不是我不想救她,而是我明白,她是不会跟我们离开的。”明崇俨说道。

心儿动作一顿。

遥望着河水,明崇俨继续道:“如果她真能放弃一切,当年就不会放弃与我的感情,选择入宫了。我比你更了解她,我明白她需要什么。她和你不同,心儿,她的生活中不仅仅需要爱情,还有更多更沉重的东西。这些东西,让她不得不改变,不得不放弃。”他视线落到心儿身上,“你见过她了吧?她同意跟你离开吗?”

心儿沉默了。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查清楚案件的真相,既然你我都不相信她会那么狠心对一个无辜的女婴下手,那么,就要还给她清白。”

“可是,万一……”心儿蹙起眉头。

“我来查案。你来准备逃跑的路线。承受着污名逃离,那只是万不得已的选择。”明崇俨沉声道,语气不容反驳。

心儿看了他一眼,竟找不出反对的理由,长吸了一口气,她整理起混乱的思绪,问道:“怎么查?”

明崇俨垂下目光,“首先,我需要见她一面。”

第11章:金风玉露一相逢

夕阳染红了河水,草地泛起薄薄的金光,洁白的芦花在晚风中摇曳生姿。

修长的身影静静伫立在河边,晚风吹过,拂起他漆黑至腰的发丝,有种水天一色的完美,又带着莫名的孤寂。

少女有些炫目,呼唤出那个无数朝夕晨暮深深思念的名字:“崇俨——”

他转过头来,温润的笑容让她一颗心霎时融化在这一片湖光山色之中。

她飞快地跑了过去,扑倒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

清澈的河水倒映出两个相依偎的影子。

她低声问道:“等久了吧?我今日出门的时候我爹回来了,他叫我……”

他摇摇头,轻轻掩住她的口,“我们之间不需要解释,陪我坐在这儿听听风就好了。”

她点点头,挽住心爱的人一起坐了下来。

夕阳艳如织锦,映照河水明澈犹如橙色的水晶,雪白的芦花飘荡飞雪,承托着他散开的青色衣袂,她仰望着他俊秀的面庞,仿佛时光在这一瞬间凝滞了,天地万物都寂然无声,她的心中满是甜蜜,只希望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与眼前这个人,直到天荒地老……

晚风微凉,涌动不休,他忽然开口打破寂静,“霓君,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因为,你是最好的。”她闭上眼睛,低低倾诉着心声。

“可我只是个漂泊的戏法师,我什么都没有……”

“谁说的,你有我,你永永远远都有我。”她急忙打断他的话。

似有所动,他低头俯视着她,目光是从未有过的诚挚和郑重,“好,有你这句话,我对天发誓,以后风里雨里我都会护你周全,你的命在我的命里,有任何危险,我都会挡在你前面。”

她一愣,尚未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拔出剑来,亮得刺眼的白光惊雷闪电般刺入清澈的水面。刹那间水珠四溅,同时散落的还有一抹刺眼的深红,血腥味逸散开来。

她尖叫一声,为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一剑刺出,他变招闪身,避开回击的利剑,同时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数个黑衣人变戏法般从河里涌出来。他们是从哪里来的?若不是刺鼻的血腥味提醒着她,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在看一幕新奇的戏法了。

刺客一拥而上,刀剑交击,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他毫不畏惧地迎上,剑势游走如灵动的蛟龙,同时将她护卫得滴水不漏。水花乱溅,他的长发和衣衫

_分节阅读_15 热门推荐:、 、 、 、 、 、 、

都已湿透,不住地往下滴水,依然掩不住轩昂矫健的身姿。

一个刺客被砍倒,黑衣人的包围圈露出空隙。他趁机揽住她的腰,纵身一跃,飞过水面。

千钧一发的间隙,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她,“怕不怕?”

她摇摇头,紧紧抱住他。无论多么危险,只要有他在身边,她就感到安心。不料剑光划过,一名刺客的黑色面纱无意中落下,她霎时惊呆了。

“三叔!”

电光石火的刹那,他身形一颤,剑势走偏。而刺过来的剑却没有丝毫犹豫……

“崇俨!”一声惊叫,王霓君猛地从床上坐起,冷汗涔涔。

很快,腊梅急促的声音传来:“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王霓君恍然未觉,直到腊梅不放心地上前扶住她的肩膀,才惊醒过来。

是噩梦!

已经过去了,是的,都已经过去了!

“娘娘,您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腊梅急促地问道。

“我无事,只是梦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你下去吧。”王霓君摇摇头,失神地说道。

她虚弱得连“本宫”的自称都忽略了。腊梅皱起眉头,“娘娘,不如奴婢点起烛火,再吩咐司膳房给您煮些安神汤吧?”

“不用,什么都不用了。你退下吧。让本宫自己待一会儿。”

腊梅还要再说,王霓君神态冰冷坚决,也只得无奈地退了出去。

空无一人的殿内,她将脸孔埋进掌心,为什么会又梦到那一幕,她已经强迫着自己忘记很久了。

利剑刺入血肉的声音是如此可怕,每一个午夜梦回之际,她都忍不住颤抖。

那是她记忆中最后一次与他在一起。

她扶住他,他的血流淌在她的手上,滚烫得让人心悸。

三叔无奈的声音传来,“小姐,这是老爷吩咐的,我也是奉命行事。”黑幕下的真相是如此不堪,记忆中慈眉善目的老管家竟会有如此杀气凛冽的一面。而在他背后指使这一切的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她不顾一切地挡在他面前,“要杀先杀我!他死了,我也不活了,我爹那里,我自己交代。”那时候的她天真地认为,这个世上没有什么能够逼迫她放弃这段感情,她有勇气面对世上一切挑战。

对峙片刻,三叔终于无奈地带着刺客们离开。

“你的伤怎么样?”

“没事,我能忍得住。”他脸色苍白如纸,依然握住她的手安慰道。

她为他包扎好伤口,一边说道:“我去找父亲,把一切说清楚。”她这辈子认定了一个人,已经决心非他不嫁了。

他却拉住她,“不要去,别离开我。”

“为什么?”

“我害怕,你这一走,我就再也抓不住你了。”那人云淡风轻的面容上头一次流露出无助和恐惧。

她反身抱住他,“你放心,我是你的,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等我回来……”

说完,她狠心挣脱他的留恋。

此刻的离别是为了以后长久的相伴,那时候的她还天真地这样认为着。殊不知,夕阳美好,之后却是阴沉的黑夜。

她的太阳终究落下去了,她的伊人也早已远行……

已经多少年了,在这个孤寂的深宫中,她甚至不敢去思念那个名字,害怕一旦想起,就要就此沉沦,万劫不复。

如今,她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也许明天就是人生的终点,今晚就让她放纵一下吧,任思绪飘摇,王霓君依靠在墙上,闭上眼睛。

她这般颓丧,可急坏了腊梅,眼看着端进去的早膳被原封不动地端出来,一时间急得团团转。直到殿外传来内监一声高呼:“太子殿下驾到!”

腊梅喜出望外,连忙迎出殿外,果然见到太子李忠的身影出现在宫门口。

“母后呢?”李忠急匆匆赶到殿内,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他从小生母病逝,由王皇后一手养大,虽非亲生,感情却不逊于亲生母子。

对此时的王皇后来说,若说死后还有什么牵挂放心不下,那非太子李忠莫属了。听闻太子来到,一直颓丧的她也打起了精神,连忙更衣梳洗。

看着端坐在殿上殷殷望着自己的孩子,王霓君顿感鼻子发酸。

“母后!”李忠呼唤一声,想要飞扑到王皇后怀里,但长久的宫廷礼仪却让他生生压抑下冲动,只紧紧盯着王皇后的一举一动,泪光闪烁。无论怎样顽劣调皮,天资聪颖,他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王霓君眼睛湿润了,依然不忘问道:“皇上怎么会答应你们来的?”自从被幽闭在此,她就再也没有见过李忠了。

李忠低声道:“是父皇的命令。”

平嬷嬷上前给两人斟茶,一边解释道:“太子殿下……跟武昭仪合不来,皇上说,希望娘娘跟太子殿下多处处,教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毕竟……”

王霓君顿了顿,凄然一笑,“毕竟本宫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平嬷嬷大惊,连忙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娘娘……”

王霓君无所谓地摆摆手,“本宫明白,你下去吧,本宫想跟太子单独聊聊。”

平嬷嬷只得躬身道:“是。”

待平嬷嬷离开,王霓君上前轻轻地握住李忠的手,“告诉母后,这些日子你过得好吗?”

李忠紧紧反握住,“母后,我很好,你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你看起来瘦了很多。”

王霓君安抚道:“我无事,只是胃口有些不好,你不必多虑。”

李忠赶紧道:“对了,母后,我拿弹弓打了武昭仪。”说着流露出扬扬得意的神态。

王霓君大惊,“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如今这后宫是她的天下,你无端端地惹她,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呀?”

李忠不以为然,“母后以为,我不惹她,就能在东宫安然无恙地过一辈子吗?”

王霓君急道:“当然不能,她要为她自己的儿子筹谋,就一定要拉你下马,可是不管怎么样,都不会伤及你的性命,毕竟你是你父皇的长子,她就算再恨你,也要做做场面。可是忠儿,你老是自暴自弃,老是犯错,就给她抓到把柄了,到时候就算你父皇想保你,恐怕也保不住了。”

李忠却是一副无所谓的姿态,“保不住就保不住吧,对于一个没有父母疼爱的孩子来说,死和活根本就没多大区别。”

王皇后一怔,泪如雨下,“忠儿,我……”

话已至此,李忠反而坦然了,“母后,既然你已经保护不了我了,就不要再操心我的事了,免得你想起我的时候痛苦,我想起你的时候也痛苦。”就算是死,他也不会让那个武昭仪好过。最后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却暗暗下了决心。

一番话说完,李忠起身往外走去。

王霓君上前一步,“你要去哪儿?”

李忠没有回头,“回东宫。”

王霓君凄然道:“忠儿,你就不肯多陪陪母后?母后的日子不多了,一个月后不是一杯毒酒,就是一根白绫,以后再也看不见你了。”

李忠脚步一顿,忍了好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强忍着没有回头,他低声道:“母后还有一个月,我连自己有多少日子都不知道。”

说罢,他向外走去,任凭王霓君在身后哀哀呼唤,也没有回头。

“忠儿,忠儿……”看着日夜牵挂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泪水慢慢顺着她的脸颊流淌下来。

腊梅望着伏倒在桌案上的主子,心有不忍,上前劝道:“娘娘,您不要悲伤了……”

本以为又要像往常那般磨破嘴皮子,哪知王霓君却忽然站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浮动着异样的嫣红,她紧紧握住腊梅的手,“腊梅,你……本宫饿了,你去司膳房传膳,告诉她们,本宫要那天做‘在水一方’的那个女孩子伺候。”

腊梅一惊,随即大喜。虽然不知是何缘故,但自家娘娘肯吃饭总是好事,果然太子来看一次的效果就是不同。

她连忙俯身道:“奴婢遵命。”生怕王皇后变卦一般,急匆匆向外走去。

遥望着她的背影,王霓君眸光闪动,眼神前所未有地坚定,“没错,我不能死,我要是死了,忠儿怎么办?就算我们没有皇宫,没有权势,只要母子俩在一起,就会过得很快乐,心儿,一切拜托你了。”

当贺兰心儿奉命赶到的时候,迎上的就是这样一对坚定执著的眼睛,看着久违的勃勃生机重新焕发在那双明澈的眼眸中,心儿又惊又喜。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将膳盒捧上桌,心儿俯身下拜。

“不必多礼。腊梅,你先下去吧,这里留她服侍就好。”王霓君从容吩咐道。

屋里空无一人,窗外隐隐传来秋蝉鸣叫。

心儿挑了几样司膳房新做的点心夹进碗里,递给王霓君,“霓君姐姐,先吃点儿东西吧。你今早的膳食又没吃。”

有了斗志也就有了胃口。王霓君接过来,轻轻咬了一口,问道:“你上次说的都是真的吗?”

心儿笑道:“当然,只要你相信我。”

王霓君问道:“你准备怎么开始?”

“姐姐知道这大明宫是怎么建造起来的吗?”

“自然是太宗皇帝为太上皇建造的。”

“这只是表面上的说法。”

王霓君一愣,“莫非这里面有什么奥妙?”

心儿解释道:“大明宫表面上是为太上皇建造的,其实是太宗皇帝给自己留的一条退路。当年玄武门之变,太宗皇帝虽然杀了他的兄弟李建成、李元吉,可是也放走了不少漏网之鱼。他称帝之后,很害怕有人会来太极宫行刺,特地建造了大明宫来避祸。大明宫里的很多房间地下都是中空的,只要钻进去,就能进入一条密道,这条秘道本来应该直接通往宫外,可是太宗皇帝又害怕一旦被外人发现,很容易顺着秘道潜入宫中,所以特地修了重兵把守的丹凤门,而丹凤门旁边的那口井才是真正通往宫外的出路……”

心儿一边说,一边在桌上画图。

王霓君惊讶地望着桌上的简图,片刻才回过神来,问道:“这些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连她这个大唐的皇后都掌握不到的消息,竟然会被心儿一个从未入宫的人获得。

“这些年行走江湖,我也认识了一些人,而且,”心儿略一迟疑,问道,“霓君姐姐,是不是还有什么人在暗中帮助你呢?”

“帮助我?你是说长孙大人吗?”王霓君问道。

心儿摇摇头,“在宫外的时候,我接到了一封密信,才知道你这里有危险。而这幅秘密地图,也是我按照密信中提到的线索,找到了一个早年曾经在宫内当差的宫女,从而得到的。”

“一封信?可有线索?”王霓君大为惊异。

“没有,”心儿摇摇头,“信是趁我在客栈的时候一个小孩子递过来的,询问他也没有头绪。我总觉得还有什么人在暗中关注着我们的行动似的,若是长孙大人,没必要这样藏头遮尾,而且,长孙大人未必知晓你我的关系。”

她与王皇后是情同姐妹不错,但自从王皇后入宫,久已未有联系。会将王皇后危险的消息传递给她,必然对她们两人的关系了如指掌,明白她绝不会坐视不理。这个人会是谁呢?

两人绞尽脑汁也毫无头绪,王霓君又问道:“那么提供这地图的宫女呢?她叫什么名字?”

“在宫外她的名字叫月娘,不过照苗凤娘的说法,她应该还有一个名字,叫靳如冰。”

王霓君皱起眉头,反复思量,却全无印象。按道理来讲,能够掌握这样重要的秘密,应该不是普通的宫女才对。不过宫女出宫入宫,时常变换名字,也做不得准。

心儿安慰道:“她出宫已经二十多年了,想必也没有多少人记得了,而且不管她是什么来历,只要地图是真的就行,前几天我暗中下去探查过了,地道果然可用。”

王霓君回过神来,“我知道你不做没把握的事,想必已经调查得很清楚了,不过要逃出去,还需要有接应的人帮我们销声匿迹才行。”

心儿笑道:“这个人我也找好了,只是如今她还不知道我的想法。”她在桌上写下了“苗凤娘”三个字。

霓君点点头。苗凤娘入宫多年,在内廷颇有分量,而且司膳房供应内廷饮食,走动广泛

_分节阅读_16 热门推荐:、 、 、 、 、 、 、

,交际热络,不过……她问道:“你凭什么让她帮助我们呢?”

“这个也要靠那个靳如冰了,苗凤娘有一个急于知道的消息,掌握在我的手里。我想凭借这个与她做交易。”

王霓君却有些担心,“心儿,我在宫中多年,深知这个苗凤娘的脾气,刚硬暴躁,只怕不会轻易受人要挟。”

心儿眨了眨眼睛,何止不肯受人要挟啊,都棍棒相向了好不好。不过她不想让王霓君担心,只笑道:“我懂得分寸,不会惹恼她的。姐姐放心吧。”

将一切交代清楚,心儿一把握住她的手,“相信我,一定能救你出去的。”

霓君想了想,用力地点了点头。

心儿如释重负地笑了,随即欲言又止,“霓君姐姐,还有一事……”

“什么?”

“还有一个人也来了宫中,他也想要见见你。”

“谁?”

“是崇俨哥哥……”

王霓君一愣,脸色煞白,“你说什么?”

“是崇俨哥哥。他……”

“不,不行,我……我不能……”王霓君慌乱地摆着手。

“俨哥哥坚持要为你洗刷罪名,还你清白,你就见他一面吧。否则只凭我一人,也难以兼顾两边。”心儿竭力鼓动道,“而且这次俨哥哥为你而来,若是见不到你,贸然行动,岂不危险?”

王霓君怔怔地坐下来。

“就这么说定了,我去告诉他。”眼见王霓君动摇,心儿赶紧拍板定下来。

很快早膳时间结束,心儿依礼告辞离开。

王霓君一个人孤坐殿内,想不到眨眼间,还在梦里思念的人就变成了真实,他竟然也来到了这里,来到了这个幽深叵测的宫廷里。

王霓君闭上眼睛。梦中,他的眼睛望着她,清澈而宁谧,不像李治,冰冷而深邃。

也许梦得太深沉,思念得太久远,当那个朝思暮念的身影真正出现在窗前的时候,王霓君几乎分不清楚自己是在梦中还是现实了。

很多个夜晚,她曾经梦到过他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后来却渐渐失望、麻木,当她终于彻底绝望,并将这一切深深埋葬的时候,他却重新出现在她面前。

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余夜风静静吹拂,带来芬芳清淡的花香。偶有几瓣零落在他的肩头,衬着青衣如霜,乌发如墨。

王霓君静静看着,终于低声道:“崇俨,我不是在做梦吧?我真的见到你了?”她声音颤抖细弱,只怕一个不慎惊醒了这场美梦。

“我本来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了,可是我不得不来。”他越窗而过,慢步走到昔日的情人面前,“那一次的离别,你可知道,我等到什么时候?可最终等来的,却是你另嫁他人的消息。”

任太阳落下,夜幕降临,任伤口疼痛,直至麻木,他枯坐在河边,等待着她归来的消息。那时的他恨不得自己的血就这样流干算了,不必面对那个他恐惧的未来。

王霓君笑得很苦涩,“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崇俨。”

一直走到她近前,明崇俨停下脚步,“还有这一次,你自己犯了罪就应该自己承受,为什么要把心儿拉下水?”

王霓君低下头,“心儿她……”

明崇俨继续道:“她相信你是无辜的,可是我已经看过你的案卷了,你确实杀了那个小女孩……”

王霓君直视着他,目光清澈坦然,“我没有。”

明崇俨避开视线,“那么你怎么解释上面有七巧玲珑的戒痕。”

王霓君黯然,“我也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可我真的没有,我抱起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我是被陷害的,我的贴身宫女喜鹊可以作证。”

明崇俨神色一动,“喜鹊的证词说,是你先抱起了孩子,她随后才跟上来的。”

“没错,可当时很仓促,根本就不可能杀人,你再去问问喜鹊,再去问问她!”王霓君急道。

明崇俨摇了摇头,迟疑了片刻,才说出这个消息,“不可能了,喜鹊已经疯了。”

“什么?”王霓君变了脸色,慢慢地跌坐下来,“看来连老天爷也不让我活了……崇俨,我不奢望你会原谅我,我只希望你可以相信我,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

明崇俨定定地望着她,强忍住安慰她的冲动,“无论如何,我会查清楚这件事,你等我的消息就好。”

说罢,他转身离开。

王霓君望着空旷的大殿,慢慢地落下泪来,“难道连你也不肯相信我了吗……”

走在幽深的密林中,明崇俨急促的脚步终于放缓,在一棵树下,他慢慢停了下来。

为什么自己在面对她的时候,总是充满了尖锐的愤怒,是因为那段灼热的感情被辜负?是因为她选择了入宫而放弃了他,让他的自尊受到狠狠的折辱?

都不是,也许,只是因为他太爱她,所以他在恐惧,害怕他最珍爱的她会改变。

捶打着树干,他无声地自嘲,“明崇俨啊明崇俨,你真是个懦弱的人。”

不远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俨哥哥,你怎么停在这里了?见到霓君姐姐了吧?”是等待在林外的心儿,不放心地跑了进来。

明崇俨收起懊恼的神色,点点头,“我见过了。”

“那……”心儿悄悄看了他一眼,“霓君姐姐有没有说什么?”

“她告诉了我一条线索,当初的贴身宫女喜鹊,也许我们应该从这里着手。”明崇俨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静,从容分析起案情。

“可是喜鹊不是已经发疯了吗?”心儿头疼地说道。从小宫女偶尔的议论中,她也听说过喜鹊的事情。

“她的发疯也未免太凑巧了,究竟是真疯还是假疯,是自己发疯,还是别人动了手脚,总有迹可循。”明崇俨缓缓说道。

心儿点点头,明崇俨又叮嘱道:“你那边行动也要小心,听说宫中派系林立,错综复杂,你小心不要被牵扯到。”

“我知道,俨哥哥,别把我当小孩子了。”心儿笑道。两人不觉行至密林边缘。

明崇俨告辞离开。心儿站在身后,遥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暗暗叹了一口气。自始至终,在他的眼里,她似乎永远只是个不成熟的小丫头。

将脚边的小石子踢进了水里,心儿撅着嘴,有些无奈。经过了这么多年,那些曾经萌动的心情早已慢慢消散,却依然留下一小片酸涩,隐藏在内心深处那个不经意的角落里。

“在看什么呢?”

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心儿跳起来,转过身。

竟然又是他!真是神出鬼没。心儿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

裴少卿遥望着远处逐渐消失的背影,“那个人,是最近宫里很热门的戏法师吧。好像叫作明崇俨。”

果然被他看见了!心儿暗暗叫苦。

“我刚才路过这里遇到了明公子,想不到是这么年轻的人,人也和气。”她模仿那些小宫女提起明崇俨时的表情,一脸的崇拜向往。

“这么晚了,他来这里干什么?”裴少卿却并没有被她打乱思绪,反而皱起了眉头。

“也许只是夜晚闷了,出来走走吧。”心儿无所谓地说道。

“宫闱禁地,哪能任由外人随意出入。”裴少卿摇摇头,明崇俨非宫内之人,虽然蒙李治恩宠,特意下旨给他在宫中安排了宿处,还赐下了一个司乐房掌礼的虚职,但也是在前面紫宸殿一带,距离后宫甚远,怎么会三更半夜跑来这里呢?

“刚才遇到你,他有没有说起什么?”裴少卿问道。

“有说过啊。只是看到这边树林茂密,过来试验一下新戏法罢了。用得着这么疑神疑鬼吗?”心儿不屑道,“这一带虽是后宫,但哪有什么人啊。”上阳宫附近的密林确实非常冷寂,若不是有王皇后被幽禁在此,只怕等闲都见不到几个人影。

意外维护的语气让裴少卿怔了怔,随即他笑出声来,“这么关心他?”

“我……”心儿一时语塞。

裴少卿笑起来,“好了,你不必说了,我知道最近宫里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

“也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吧。”心儿不服气地反唇相讥道,犹记得初入宫的时候,在长廊那边擦肩而过,很多小宫女为他议论纷纷,花痴不已。还有林尚宫上次若有若无的暗示……

“这句话,我可以理解为吃醋吗?”裴少卿眸光闪动,带着笑意问道。

完全出乎意料的调侃让心儿愣住了,转头看去,他正紧紧盯着自己,神态似是玩笑,又像是认真。

“你……”她低下头,避开他炽热的视线,不屑地反驳道,“哼,吃什么醋啊,我只是听说裴将军青年才俊,武艺高强,甚至连长孙大人都青睐有加,有意将爱女下嫁给你。”

“长孙小姐确实是位好姑娘。”裴少卿郑重地点头,叹道,“不过,却非我所爱。长孙大人上次提起时,我已经谢绝了。”

心儿一怔,“长孙大人如今权倾朝野,他赏识你,肯将女儿下嫁,你……”

裴少卿打断她,笑道:“长孙大人对我的赏识,与儿女私情无关。他是个好父亲,不会狠心将女儿嫁给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同时他也是个好官员,不会因为我拒婚就对我有任何偏见。”

心儿一时无言,他告诉自己这些,意味着什么?心中百味杂陈,似乎暖暖的,又似乎有些慌乱。

裴少卿反倒意外地轻松,“今天还是过来给王皇后送饭吗?这么晚了。”

心儿点点头,随口扯谎,“王皇后这些日子胃口不好,难得刚才想用些点心,便奉命送来了。”说罢,岔开话题问道,“你怎么又来到这边了。”

“在这里巡逻,远远看到了你的身影,还以为你又在哭呢,就过来看看。”

“哪有那么多的眼泪。”想起自己上次在他面前掉眼泪,心儿有些羞恼。

裴少卿笑了一声,道:“没有掉眼泪我就放心了。你还欠着我一份债务呢,若真是在掉眼泪,我反而不好意思追讨了。”

“什么债务?”心儿大惑不解。

“一个问题啊,上次在井边的时候,不是说下次见面会告诉我吗。”

心儿这才想起,在井边见面的时候,他曾经问起过,她为什么要当赏金猎人,而她搪塞说,下次见面的时候再告诉他。过去这么久了,想不到他还记在心上。

“为什么当赏金猎人,当然是为了银子了,”心儿扳着手指头,“行走江湖,衣食住行,哪样不需要银子啊。”

“你……”裴少卿欲言又止。

心儿明白他想要问什么,爽快地答道:“我从有记忆起,就没见过父母。只记得自己在人贩子手里,那时候我十二岁左右吧。”

“人贩子?”裴少卿一惊,打断她的话问道,“那十二岁之前呢,总记得家乡和父母吧。”

“这个我已经不记得了。”心儿无奈地摇摇头。回想起来,她也觉得诧异,按理说,十二岁的孩子应该能记得很多事情了,她却完全没有印象,只记得清醒过来就在人贩子手里了。后来霓君姐姐推测说,刚刚跟着她回家的时候,自己脑后有一块伤痕,应该是在人贩子手里的时候受了伤,所以把很多以前的事情都忘记了。

“记得最早的事情,就是那个人贩子带着童年的我,还有很多的孩子沿街叫卖。”她闭上眼睛,模糊混乱的童年记忆中,那屈辱的一幕是如此刻骨铭心,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过来看啊,过来看啊,我的小孩最好了,牙口好,没毛病,带回家去当骡子使,当马养,漂亮的做个小妾也不错。过来看,快过来看……”

她恐惧,愤怒,挣扎,直觉地感到自己不应该在这里,趁着看守的空隙,她也曾经试图逃跑,却总是很快被人逮住,然后就是一顿毒打。直到那一次,在热闹的大街上,她再一次试图逃跑被捉回,马鞭如雨点般落在自己身上,夹杂着人贩子的怒骂,“好你个小兔崽子,不长眼的小杂种,我让你跑,我让你跑……”

她痛得满地打滚。直到一个清丽的声音传来,“住手,快住手!”

“我打我的人,关你什么事?”鞭打并没有停止,直到随车的下人上前一把攥住人贩子的手,“我们家小姐说了,你这样打会打出人命来的。”

人贩子冷笑一声,“既然小姐

_分节阅读_17 热门推荐:、 、 、 、 、 、 、

那么有同情心就买了她啊,买了她别人就打不了了。”

“好,那我就买下她。”她听到车上的人毫不迟疑地说道,声如天籁。

仰头望去,掀开的车帘一角,透出一张满月般美好的脸庞,是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她下了车,慢慢扶起倒在血泊中的自己。无视她一身血腥肮脏,毫不避讳地拉着她上了车。

“没事了,以后不会再有坏人打你了,我会保护你的。”温柔关切的眼神让她瞬间软化了,像是一只横冲直撞充满愤怒的小兽被驯服了。

“好在那一次叫卖了不久,我就被路过的姐姐买下,她带着我回了府邸,之后我才有了义父,有了一个家。”心儿简单地说道。

透过她眼眸中闪烁而过的痛苦,裴少卿立刻明白那不是一段愉快的经历。念头一转,他又想到,“你的这位姐姐,就是上次你提到过的应该入宫的那位吗?”

心儿点点头。

裴少卿了然,如此大恩,也难怪心儿肯为她只身入宫廷了。

“咦,不对啊,你是孤儿,可我记得你上次说过,丢失的耳环是母亲的遗物。难道……”

心儿一下子被呛到,果然,一个谎言需要千百个谎言来弥补,她目光闪烁,“其实……好吧,只是我猜测的,也许那是我母亲的遗物。”

“你……”裴少卿无语了。

林内一时寂静,寒鸦呱呱叫着从树梢飞过。

“其实,这对耳环是我在人贩子那边的时候就戴着的东西。”心儿低着头,小声说道。

裴少卿长吸了一口气,还想要继续问,心儿忽然如梦初醒,“啊,院子落锁的时间到了,我得赶紧回去了。”说着跳起来,提起裙角就要溜之大吉。

裴少卿回过神来,“喂,等等,你还没……”

“没说完的就等下次再说吧。”心儿狼狈地道,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望着她的背影,裴少卿陷入深思。

一口气跑出了他的视线范围,心儿才松了一口气。真见鬼了,为什么面对着他说谎的时候会这么心慌意乱呢?明明自己也是老江湖了。

其实她最后说的那些都是实话,那耳环从她十二岁有记忆起就在她身上,也曾经被人贩子抢去过,后来发现是不值几文钱的普通材质,造型又别扭奇怪,就还给了她,当然也是为了卖个好价钱,总要把她打扮得漂亮一些。

后来到了王家,为了找到她遗失的过去和家人,霓君姐姐也曾经帮她找人鉴定过那对耳环,找了很多人都摸不着头脑,直到一位胡商认出,说是很遥远的波斯那边的造型,还是他们信奉的什么鬼神之类,所用材质也是那边一种猛兽的骨头。得知这个消息,当时霓君姐姐还玩笑说,“说不定我们的心儿是波斯走失的小公主呢。”

也许只是行走西域线路的商人家女儿吧,自己的出身……捏着只剩下一只的耳环,心儿漫无边际地想着,真是好久没想起这些了,都怪那个裴少卿,以后还是少见他为妙。他当是查案子啊,再这么问下去,真要被他揭老底了。

第12章:爷是熟客啊!

凉风习习的夜晚,清亮的月光映照在潺潺流水之上,河道两岸灯火辉煌,正是酒楼茶肆最热闹的时候,不时传出的欢声笑语,和着远处河面上飘来的清唱乐声,共同谱就了这一出热闹喧腾的盛世乐章。

走在河道边,玉麒麟忍不住四面环顾,“这里真是热闹,以前都没好好玩过。”

旁边的同伴却无这样的好心情,皱着眉头道:“你能肯定吗?那人的行踪。”

“裴将军,裴大人,裴老兄,你就放心吧。难不成我是闲着无聊骗你来喝花酒的人吗?”玉麒麟无奈地笑道,“这可是你拜托我的,要不然我可没心情去查她。”

“我只是……”

“好了,我知道你是爱太深,太关切。不过这种事情不如直接问她好了,何必暗中查找呢?”

裴少卿叹了一口气,“我怕问了她会对我说谎。”

“怎么,你怀疑她?难道这个贺兰心儿还有什么秘密?”玉麒麟来了兴趣。

“不知道。”裴少卿摇摇头,苦笑一声。

两人在河边一株垂柳下停住脚步。玉麒麟望向远处,“画舫快到了。对,就是这一艘。”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一艘雕梁画栋的画舫正在渐渐靠岸,画舫有两层楼高,轻纱幔帐随风飘荡,隔得很远就隐隐有股脂粉味飘来。比起河中众多画舫来,这不过是很平凡的一艘。

靠了岸,画舫上的小厮放下供人上下的悬梯。

领着裴少卿登上悬梯,玉麒麟说道:“我拿着贺兰心儿的画像找了三天,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据说是她入宫前最后停留的地方。”

“两位大爷可是第一次来?”两人一登船,立刻迎出几个花枝招展的妓女。见到两人身姿气度禁不住眼前一亮,没了骨头一般就要软软地往两人身上靠。

“等等,我们是来找月娘的,不必别人伺候。”玉麒麟赶紧闪到一边,表明来意。

两位妓女调笑着哼了一声,“原来两位爷是熟客啊。”

不敢搭腔,玉麒麟拉着裴少卿就往里走。

下了楼梯,进了内舱,两人直奔一处厢房,走到门前未及敲门,便听到内中传来一声,“两位请进吧。”

进了房内,裴少卿四处打量,这房间陈设略旧,却收拾得极为干净。尤其没有那股子腻人的脂粉味,让人看着就心情舒爽。他略松了一口气。

房中坐着一个中年女子,身形略瘦,眉目清冷,一身青色布裙上绣着淡雅的金色菊纹,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美人,想必就是此间的主人月娘了。

玉麒麟上前一步,递上画像问道:“你见过此女子吗?”

月娘瞟了一眼,笑道:“见过。”两人既然找到了这里,再否认也没有意思了。

裴少卿上前一步,“她、她跟你是什么关系?她找你有什么事?”

月娘一笑,站起来,“各行有各行的规矩,我是收了钱的,什么都不能说。”

玉麒麟皱起眉头,“你可知道我们是朝廷命官?”

月娘笑得更加欢畅,带着一丝轻蔑,“京城里朝廷命官多了去了,昨儿个这里躺了一个,前儿个那里坐了一个,脱光了,耍完了,没觉得跟别人有什么不同。”

玉麒麟忍不住呵斥道:“放肆,胆敢口出狂言。”

月娘放软了声音,故意调侃道:“小弟弟,你想问话呢,好好说,别横眉毛竖眼睛的,姐姐看了害怕。倘若你求求姐姐,姐姐一高兴,说不定就说出来了。”

玉麒麟大怒,正欲发作。旁边裴少卿一把拦下。他上前一步,将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淡然道:“我是个做官的,要想逮个人,借口多了去了,这些年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不在少数,但没几个有好下场的。夫人是个聪明人,不知道是想吃敬酒还是罚酒呢?”

月娘神色微动,看了他一眼,慢慢将银子放入怀中,旋即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她跟我打听了一些宫里的情况。”

裴少卿眉梢一挑,“宫里的情况?”

月娘笑道:“实不相瞒,我曾经在宫里当过差,后来遇到大赦,得以出宫,所以徐娘半老还门庭若市,不然你以为谁愿意来我这里呀。”

“关于宫里的什么情况?”

“只是一些平常的事情罢了,例如各司的职责分布、权势范围。毕竟我出宫这么多年,最新的消息也不知道。那位姑娘,我听说她不久之后也要入宫,想必是准备对未来的生活打个盘算。毕竟在宫里,进了个好地方,可以平平安安过日子,进了不巧的地方,极有可能性命不保呢。”月娘漫不经心地说道。

裴少卿沉吟了一下,转身离开。玉麒麟跟了上去。

离开画舫,玉麒麟笑道:“这下子可以放心了吧。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嘛。”

裴少卿沉默不语,转头望去,画舫已经离开岸边,渐渐远去了。按理说进宫之初,想要多了解一些宫里的情况很正常,不知是否错觉,他总觉得那个月娘话有不实。

裴少卿冥思苦想,玉麒麟不以为然,两人并肩走过街道。

两人离开不久,一队持兵披甲的人马走过街中心,队伍中押着一辆囚车,车内关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彪形大汉。这支一看就是押送囚犯的行伍并不稀奇,奇怪的是士兵中间除了囚车,竟然还有一个青衣布衫、风神秀雅的年轻人,走在十几个士兵中鹤立鸡群,让人忍不住好奇其身份。

领头的太监似乎对这年轻人颇为客气,拱手道:“刚才多亏了明大人出手相助,不然兄弟们险些被这个疯子给逃了。”

“凑巧而已。”年轻人笑道,神态谦虚温雅。

“听说此人发疯之前可是武林高手,一身外家功夫很是厉害,能生猎虎豹的。”一个侍卫笑道。

“难怪刚才连木笼子也给劈裂了啊。”另一个叹道。

“多亏了明大人路过,不然被他逃跑了,我们兄弟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方才他们押送着这个疯子要送去疯人塔,不料半途被他扭断笼子逃了,众人追上去,却不敌此人天生怪力,反而被他咬伤了好几个人。幸好这个年轻人路过,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把那人乖乖制住了。而且他帮人帮到底,还肯护送着一路到疯人塔去。难怪如今深得圣宠啊,不仅很有些真本事,还很会做人。

被重新关进笼子的疯汉眼神疯狂,白牙森森,任口水直流也毫无感觉,不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也不知这家伙为什么发了疯,听说还乱咬人畜,真是作孽啊。”一个士兵叹道,想起刚才这疯子状如猛兽的撕咬,众人还心有余悸。

“哼,管他是什么天王老子,去了那地方,哪有出来的机会啊。”

众人议论着,一路向前,很快到了皇城西边的疯人塔。

黝黑的高塔掩映在一片浓密的树林中,车队驶入林子,茂密的枝叶阻隔了阳光,阴暗犹如夜晚,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通行的道路是一条七拐八弯的小道,如果不认识路,很容易迷失在这片树林里。

穿过树林,终于来到塔前,仰头望去,高耸的塔身带着一种阴森感,几个胆小的侍卫缩了缩脖子,“这地方真邪门,总觉得冷飕飕的。”

“这里关的可都是重刑犯,都是些宫里和朝堂上犯了事儿的,一辈子别想出来了。”

随着队伍进入高塔,明崇俨环顾四周,整座高塔用黑色的巨石砌成,风格简单粗放,进了内室便是一间间狭小的牢笼,阴暗潮湿,在这样压抑的环境里,只怕不疯也要被生生关疯了。

不知喜鹊被关在哪里?该怎么入手寻找呢?

正想着,几个人迎了出来,当先的正是疯人塔的管事,见了护送的太监,熟稔地招呼道:“哟,王公公,怎么今天亲自过来了?”

旁边士兵打开残破的囚笼。

王公公连忙叮嘱道:“这个人跟别人不一样,力气很大,还会咬人,你们看好一点。”

管事笑道:“放心吧,进了这里哪还有他横行的机会。”

几个人押着疯子跟着管事往里走去。明崇俨也跟了上去,他脚步逐渐放慢,趁着前方不注意的工夫,一个闪身,躲到了一根柱子后面。

正犹豫着该从哪里找起,一个面容普通,身穿绿裙的女子端着茶水走过,看到柱子后面的明崇俨顿时愣住了。

“你是谁?”她警惕地问道。

“我是今日陪同押送的。”明崇俨淡定地说道。

也许是明崇俨温和冷静的姿态起了作用,她并没有直接呼唤守卫,只是皱着眉头说道:“押送的王公公刚刚和管事去了内室,你在这里干什么?”

略一迟疑,明崇俨决定实话实说,毕竟这里太大了,守卫又森严,自己找人无异于海底捞针。他决定赌一把,“其实我是宫里来的。我来是想看一个人……”

绿衣女子警惕起来,“看谁?”

“宫女喜鹊。”

听到这个名字,绿衣女子明显一愣,随即沉下脸,说道:“你不必多费心了,她已经死了。”

“什么?”明崇俨大吃一惊,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她是怎么死的?”

绿衣女子刚要回答,却闻一阵脚步声传来,是刚才的管事,看到明崇俨站在这里,皱了皱眉,“疯人塔不许

_分节阅读_18 热门推荐:、 、 、 、 、 、 、

外人逗留,王公公他们快要走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明崇俨正要回答,旁边绿衣女子抢先一步,笑道:“管事,这位大人口渴,想要讨口水喝。”说着,将手中的茶杯递给了明崇俨。

“多谢姑娘了。”明崇俨顺势接过,一饮而尽。

绿衣女子上前一步,接过茶杯。趁着交接的工夫,她略动了动嘴唇,又笑道:“公子不必客气。”

明崇俨神色如常,又谢过管事,正好王公公一行出来,众人一起离开了疯人塔。

中午时分,长安城的朱雀大街上人潮汹涌,分外热闹,各色小摊贩汇聚一堂,招揽着生意。而这个时段最热闹的莫过于各色茶寮酒肆了,忙碌了一个上午的人们摸了摸口袋,纷纷寻找中意的摊点,坐下填饱肚子。

朱雀大街的东北角上一家馄饨摊生意格外兴隆,老板忙得红光满面,头顶上梁记的招牌迎风飘荡。

明崇俨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来,点了两个小菜并一壶酒,静静地等候着。

昨日那绿衣女子对着他嘴唇微动,留下了这样一句话,“明日午时,朱雀大街梁记馄饨”。

眼看约定的时辰已到,明崇俨四处环顾,终于他目光一定,一个头戴斗笠的女子出现在拐角处。

女子显然也看到了他,先警惕地看了看左右,才快步走到桌前,压低了声音,“你果然来了。”

隔着斗笠的垂纱,明崇俨已经认出她正是昨天那位绿衣女子,颔首道:“姑娘有约,再下岂敢不至。”

“这里不方便说话,先跟我来吧。”女子说道。

明崇俨在桌上扔下一块碎银,跟着她离开,两人一直走到城外的树林里才停下脚步。女子再一次环顾周围,确定无人,才摘下了斗笠。

明崇俨问道:“还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佩吟。”

明崇俨问道:“佩吟姑娘……”话未说完,佩吟却伸手一挡,直接打断他的话问道:“先告诉我,你跟喜鹊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找她?”

明崇俨坦白道:“我在查一件跟她有关的案子。”

佩吟目光闪烁,“王皇后一案?”

她声音压得极低,明崇俨微微倾身,盯着她,“你也知道?”

佩吟垂下视线,“其实,我是听喜鹊说起过。”

明崇俨立刻抓住了事情的关键,“她不是疯了吗?怎么还能跟你说这些,难道这一切是假的?她没有疯对不对?”

佩吟冷笑一声,“你既然是宫里过来的,那里头的事你还不清楚?真疯假疯还不都是主子们一句话。”

明崇俨一怔,而佩吟已经径自说了下去,“我一直在疯人塔里做看守,照顾那些疯子,十年来都没有任何变化,直到我遇到了喜鹊。她是个特别好的姑娘,会唱歌,会讲故事,不同于那些真的疯子,她一点都没有发疯的迹象,才短短三天我们就成了好朋友。她说她一辈子只做过一件错事,可是她身不由己……”

明崇俨急道:“究竟是什么事?”

佩吟陷入了沉思,“那是她被关在这里的第九天,疯人塔那个地方,你昨天也见过了,阴沉恐怖,就算是好人也要被关疯了。喜鹊自从被送到这里,管事就交代我们几个要格外用心看守,其中我和喜鹊的关系最好。那一天晚上,我去给她送饭,看到她背对着牢门躺着一动不动,连我招呼她也不理会。这些天来,她虽然生性开朗,但在这种环境中难免消沉。我把饭菜放下,有些不放心,就打开门进去了。却看到她是醒着的,只是满脸都是泪水。我于心不忍,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毕竟进了这个地方,一辈子就别指望出去了。我勉强说了两句,她也没有在听,我便准备出去,她却忽然坐起身,一把拉住了我……”

佩吟眼神幽幽,仿佛回到了那个夜晚。

那时候的喜鹊一把拉住她的衣襟,忽然问道:“佩吟姐姐,你说,我还有没有出去的可能?”

她于心不忍,正犹豫着应该怎么说好,却听到喜鹊自言自语道:“我一定能出去的,肯定能出去。那个人明明答应我了。”

佩吟一愣,“那个人?”

“是啊,那个人说,只要我肯按照她说的办,她就能保证让我出去。本来我是决心,死也不能诬陷皇后娘娘的,娘娘她对我那么好。可是好痛啊,身上好痛,都是血,那些鞭子,还有铁针……”喜鹊语无伦次地说着,似乎只是寻找一种安慰,“然后那天晚上,那个人来了,她说她知道我跟王皇后是主仆情深,不肯说任何有关她的坏话,但倘若连命都保不住了,忠心还有什么用呢?她还说,这宫里没有所谓的正义,有的只是成王败寇,如果我肯在证词上略微动点儿手脚,她就愿意救我。到时候先把我送到疯人塔关起来,等过些日子事情淡了,就还我自由。所以,我就听从她的话……”

她捂住自己苍白的脸孔,“我对不起皇后娘娘,其实我一直看着她们俩,这么短的时间,王皇后不可能杀死小公主。但我撒了谎。”

如惊雷霹雳,佩吟脸色煞白,她惊惧地后退了一步,疯人塔虽然闭塞,但她也听说过如今疯传天下的王皇后谋杀小公主一案。

“那时候的我简直恨不得让时光倒流,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佩吟苦笑着说道,“我不过是个疯人塔小小的看守,何德何能获得这种骇人听闻的秘密。”

明崇俨心绪翻涌,几乎不能自已,她果然是清白的!又连忙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她就死了,就在当天晚上。”佩吟凄然一笑,“那时候我不敢再继续听下去,赶紧寻了个借口狼狈逃出,甚至连饭碗都没有去收拾。直到第二天早晨,我刚刚醒来,就听到一阵喧哗,说一个疯子吊死了。就是喜鹊。”

佩吟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道:“我大为后悔,为什么当时没有好好安慰她,一开始我以为喜鹊她是承受不住心中的愧疚才自尽了。可是我去放她下来的时候,却发现她的手是张开的,而脖子上的勒痕有两道,明显就是被人勒死的时候挣扎所致。”

明崇俨眸光闪烁,能在塔内无声无息地杀人,若不是轻功高绝的高手,就一定是疯人塔内部的人。

“其实从进来疯人塔的第一天起,她就很不踏实,总觉得自己要死了,我一直劝她,一直劝她,好不容易她才踏实下来,我们还曾经约好了要一起去洛阳看牡丹,可是没想到……可怜她到最后还是没有逃过这一劫。”

明崇俨脑筋转得飞快,“你知道唆使她改状纸的那人是谁吗?”

佩吟情绪低落,只摇摇头,“喜鹊她没有说,不过她还告诉我一件事,她们去甘露殿时,殿里一个人也没有,你想,小公主尚未满月,一个婴儿在屋里,怎么会没有人看顾呢?”

明崇俨一惊,“此话当真?”

佩吟郑重地点点头。

明崇俨推测道:“这倒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听闻武昭仪管教甚严,殿内宫女无不恪守本分,绝不敢玩忽职守。倘若那时候的甘露殿内无人伺候,就表示这一切早有预谋。而能做到这一切的只有一个人……”

佩吟打了个哆嗦,“你是说……武昭仪?不会吧,虎毒不食子,那可是她亲生女儿啊。”

明崇俨摇头叹道:“自古宫闱之事最难讲了,为了皇后之位,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这个可能想一想都让人心寒,佩吟忍不住惊呼,“太可怕了,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明崇俨略一沉吟,道:“真相如何,我会继续调查。多谢姑娘告诉我这么多。”

佩吟低头道:“不必谢我,也算是我为喜鹊尽一份心力吧。她一直到最后都惦记着王皇后。”

眼看天色不早,佩吟便想告辞,明崇俨追上一步,问道:“姑娘准备去哪里?是要再回疯人塔吗?”

佩吟点了点头。

“我劝姑娘还是不要回疯人塔了。你与喜鹊交好,想必并未隐瞒他人吧。一旦王皇后一案再起波澜,难保幕后之人不会想起你来。”

佩吟一惊,茫然无措,“这……我能去哪儿?”

“最好离开长安城。”

“离开长安城,可是天下苍茫,岂有我容身之处。”

见她惊慌失措的模样,明崇俨略一思忖,说道:“若姑娘无处可去,不如去并州如何?实不相瞒,在下是百戏班的戏法师。我们百戏班在并州起家,如今虽然来到京城发展,但在并州依然有旧宅子和产业。姑娘若不嫌弃,不如先去那里住些时日,王皇后一案我会尽快调查,一旦水落石出,姑娘就不必再躲藏了。”而且揭发幕后元凶时,她也是一个重要的证人。

想了想,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佩吟点点头,“也好,我在京城并无父母,只有一个妹妹,走开也容易。不过我得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才行。”

明崇俨略一迟疑,还是道:“好吧,那我和姑娘一起去。”

“不必了,被人看到我和你在一起,反而引人怀疑。”佩吟拒绝道,“我知道你们的地址,百戏班最近可是很有名。我收拾完东西就去找你。”

见她坚持,明崇俨只好同意,又与她约定了见面的时间,两人分头行动。

百戏班位于城西一家酒楼里,刚入长安城的时候整个戏班子只租了三间大堂屋,住宿加演戏,捉襟见肘。好在没多久就声名鹊起,赚了不少银子。戏班便包了一家生意冷清的酒楼和后面的客栈,改建成了专门的戏堂。

弦月东升,夜色低迷,百戏班的大戏就要开始,戏楼里进进出出都是兴致勃勃的戏迷。自从明崇俨御前献艺的事情在权贵中广为流传,一时间看百戏班的戏法成了长安城最流行的消遣。

作为百戏班的台柱,明崇俨在楼上有专门的房间。他推开窗,望着下方川流不息的人群,约定的时间已到,为何还没有佩吟的身影?

又等了片刻,他渐感不安,叫过小厮嘱咐道:“我出去一趟,若有人来寻我,就请她在房内等候片刻。”随后从后门离开。

趁着月色,他回到密林中两人分手的地方,循着佩吟离开的方向往西走去。走了不多时,他脚步一顿。

他目光死死盯住前方,暗黑的痕迹浸润了那里的一小片土地,斑点飞溅在两侧的树木上,淡淡的血腥味儿浮动在幽暗的树林中。

视线扫过,枯草中一点星光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俯下身,是一支纯银的梅花簪,记得分手的时候就戴在佩吟的髻侧。霎时间,一颗心直沉下去。

四面环顾,没有尸首,却有一道清晰的车轮轨迹,他提起轻功,沿着轨迹飞速追下去,却在林子出口,轨迹上了大道,纵横交错,遍地乱痕。

他无力地停下了脚步,心中一阵绞痛,他太大意了,不应该让她孤身一人回去收拾东西,只怕在馄饨摊见面的时候,甚至更早,他们就被盯上了。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消失了,沉重的窒息感涌上心头,仿佛要被这黑暗幽深的密林吞噬进去。他只能恨恨地捶打着树木,佩吟姑娘……我一定要查出真相,不仅为了霓君和我,更为了你和喜鹊这些无辜被牵连的人。

斜阳殿深,武媚娘正斜倚在榻上,一件滚着金边的月白色外袍随意搭在身上,勾勒出玲珑有致的明媚曲线。

她手里拿着一本书,翻看了几页,听闻窗外隐有鸽子的振翅声,便合上书,懒洋洋地问了一声:“外面什么消息?”

云儿掀起珠帘快步进了内殿,俯身凑近武媚娘耳边说了片刻。

武媚娘神色诧异,“明崇俨?此人怎么会牵扯进来?”

“娘娘,根据我们的人调查,明崇俨所在的百戏班原本出自并州,据说在入宫之前,曾与王皇后有过交集。”

武媚娘低低哦了一声,没有说话。脑中浮现出那个温文俊雅的青衣男子,想不到他的背后还有这样的过去。

云儿建议道:“娘娘,要不干脆将此人……”

武媚娘却摇摇头,“不,先不要动他。如今皇上难得喜欢看他的戏,而且雷电本宫还有大用,不能再轻易折损了。”上次行刺沈庭之,风雨二人已经身亡,她手中人手不多,可经不起继续折损。

云儿眸中闪过一丝异色,还想要说什么,却被武媚娘打断,问道:“筹款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

这问题跳跃得太快,云儿一怔才反应过来,道:“正想跟娘娘禀报呢,事情开展得不算顺利,尤其萧淑妃那边……”

“你不必说了,本宫知道。”武媚娘

_分节阅读_19 热门推荐:、 、 、 、 、 、 、

抬手打断她的话,微微有些自嘲,“真的算起来,她的位分还在本宫之上,也难怪她不服气。”大唐后宫,昭仪虽是九嫔之首,比起仅次于皇后的四妃之一的淑妃,名分上还逊了一筹。更何况萧淑妃不仅位分在她之上,之前又深受宠爱,对夺她宠爱的武媚娘自然恨之入骨。

云儿却不以为然,“皇上已经将皇后的印玺交付给娘娘,并下诏一切后宫事宜,皆由娘娘处理。萧淑妃地位再尊贵,难道还能尊过皇上不成?”回想起今日在萧淑妃那里遭受的冷言冷语,云儿就气愤不已,自从她跟随武媚娘,阖宫上下无不高看她三分,哪里受过这种冷遇。

“只是皇后的印玺,总是没有皇后的身分,很多事情还是不方便啊。”武媚娘叹了一口气。自从王皇后被幽禁,李治就将皇后印玺交给了她,并下旨由她代理后宫。

云儿建议道:“娘娘何不向皇上进言,册立皇后算了。”

“我本来想着,王皇后时日无多,也不必争在这一时,待她上路再从容布置也不迟。看来必须提早了。”武媚娘叹道,这次赈灾筹款一事,涉及黄河水患,刻不容缓,少不得要将这个皇后的名分弄到手了。

第13章:鹬蚌相争

和风送暖,花香怡人,心儿捧着食盒,走在御花园的廊道上。今日司苑房的掌司方灵素想吃咸水鸭,厨娘弄好之后,便吩咐心儿跑一趟。

司苑房这边风景真是好!可惜不经常来,一路环顾,心儿禁不住感叹。司苑房负责打理整个后宫的花木,供给各处宫殿摆设,以及诸位娘娘、高级女官的簪戴佩饰。宫室周围遍布花房花田,皆是奇花异草,一路走来,美不胜收。

拐过一个弯,前面的阁楼便是方灵素的居所,心儿抬步走近,忽然一愣,她视线死死盯住花田中一株半人高的植株,它似乎水土不服,生得无精打采,叶片稀疏,巴掌大的叶片呈锯齿状,绿中带金。这难道是……心儿心脏狂跳起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禁不住上前一步。

“你是谁?”前面传来一声呼唤。

心儿赶紧止步,抬头望去,是一个同她年龄差不多的小宫女,穿着司苑房的绿色宫装。

“我是司膳房的心儿。”

“噢,这就是我们掌司要的咸水鸭吧!”小宫女立刻迎上来,笑道,“我是方掌司身边的小鱼儿,真是多谢你了,交给我吧。”

客气了几句,心儿将膳盒交给她,转身离开。走到拐角处,她停下脚步回头一看,那个叫小鱼儿的宫女已经喜滋滋地抱着膳盒进了房内,长廊空无一人。

机不可失,她连忙提起裙角,纵身跃过栏杆,跳进了花田。

一口气跑到那棵植株边,心儿掀开低垂的叶子,果然在叶片之下结着几个深紫色的果子,这种西域植株名叫火鳞草,世上罕见,正是配制化铁水的重要原料。真不愧是司苑房,天下珍稀,莫不尽有。

心儿动作飞快地将紫色果子一一摘下,因水土不服,这植株生得矮小,好在果子结了七八个,算算大概也够了。接下来只要再找到几种辅助材料,就可以配制出化铁水了。

摘完果子,心儿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正要离开,忽然后面传来一声惊呼:“天啊,你胆子也太大了!”

心儿吓了一跳,转头望去,是一个肤色极白,体态丰腴的中年女子,略高的颧骨显出几分凉薄。她穿着一身祥云纹秋香色织锦宫装,满头钗环首饰皆是赤金打造,站在阳光下金灿灿耀得人眼花。心儿一时也摸不清这人是妃嫔还是女官,若说是妃嫔,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不带一个宫女,而若是女官,心儿偷偷打量她这一身,也太华丽了些吧。

见心儿傻愣愣不说话,金装女子啧啧两声,“真是个傻孩子,还不知道自己闯大祸了。”一边说着,向下指了指。

心儿低头,刚才她跑得太急,一时没注意,踩倒了不少花。

“唉,这是司苑房掌司方灵素悉心培育的晚香玉,她那个人小气又奸诈,要是被她发现了,一定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心儿心里一紧,看向四周,这金装女子嗓门甚大,有几个附近的宫女已经被惊动,向这边走来。她赶紧将火鳞果塞进了袖子,走出花田。

金装女子笑道:“不过有本司在这里,你放心。若说这世上唯一能救你的,还真只有本司一个了。”

心儿暗暗恼火,若不是你大呼小叫,谁能知道是我踩的,如今司苑房的人已被惊动,她反而逃不了了。只好低头道:“请姑姑救我……”刚才这个女子自称本司,也不知是哪一房的掌司。

就在这时,一个泼辣直爽的声音从殿内传来,“外面是谁在说本司小气又奸诈啊?真当我们司苑房的人都死光了不成!”说着殿门被人一把推开,一个身穿绿色宫装的中年女子快步走了出来。她皮肤微黑,眉目秀丽,走路虎虎生风,正是司苑房的掌司方灵素。踏上长廊,她上下打量着金装女子,冷笑一声,“我当是谁在这里红口白牙的诋毁本司,原来是金掌司你呀……”

金掌司?心儿一怔,不会那么巧吧,她就是司计房的掌司金巧玉?果然人如其名啊!

金巧玉掩口笑道:“方妹妹别开玩笑了,我这也算诋毁?皇宫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但凡踩了你的花,没一个有好下场。这小宫女一看就知刚入宫不久,此番得罪了你,还不知是什么下场呢。”

心儿一惊,方灵素却冲她温柔地一笑,安抚道:“别听她胡说,我这个人,最讲道理了,所谓不知者不罪,怎么会因为几枝花,就……”话未说完,她转头一眼扫过,竟然是自己心爱的晚香玉,顿时眉头一皱,说到半截的话改成了,“你踩这些花干什么?”

心儿连忙躬身道:“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看这些花生得太美,忍不住想要采摘一些用来做菜,不知是掌司大人心爱的花,更笨手笨脚,不小心踩坏了好些,奴婢知错了。”

方灵素皱起眉头又松开,终于道:“罢了,你是哪个房的?”

“奴婢是司膳房的人。”

“你就是司膳房刚才派来给本司送咸水鸭的人吧。”方灵素恍然大悟,目光一转,扫过金巧玉,故意笑道,“呵呵,司膳房跟我们司苑房可是有不少干系的,你想用鲜花来做菜,心思真是巧妙,只是用鲜花装点菜肴也是有讲究的,来,跟我来,本司教教你。”

说着就要上来拉心儿的手。心儿赶紧后退一步,笑道:“掌司赐教,本不应辞,只是苗掌司吩咐过让奴婢赶紧回去,还有活计要做。奴婢先走了,改日再来给掌司大人赔罪。”这两人针尖对麦芒的架势,她可不敢涉足,而且化铁水接下来的几种材料还要靠金巧玉,更不能跟着方灵素走了。

眼见心儿言辞恭谨,态度诚恳,又抬出苗凤娘的名号,方灵素也不好寻衅,只撇了撇嘴,道:“罢了,日后有机会,可要常来我们司苑房啊。本司可不是那种嘴角机巧,腹里一肚子坏水的货色。”

说罢,也不看金巧玉脸色,袖子一甩,带着手下回了房内。

待走廊内只剩下金巧玉和心儿两人。金巧玉笑道:“你这个小宫女倒是有意思,叫什么名字?”

比起方灵素,眼前这个才是难缠的主儿。心儿提起精神,笑道:“奴婢名叫贺兰心儿。”

金巧玉掩口笑道:“你倒是个伶俐的,谁也不肯得罪。”

话中似有讽刺之意,心儿微有恼火,却没有显露,反而躬身一礼,正色道:“刚才多谢掌司相救。”

“哦,本司怎么救你了?”

“若非掌司先出言讥讽,让方掌司下不了台,不好意思处置奴婢,奴婢今日也不可能这么轻易逃过一劫。”心儿诚恳地说道。

见她如此识相,金巧玉立刻眉眼舒展,笑道:“你果然是个伶俐的,本司没有看错,没有被方灵素那个面上开朗,实则阴狠的家伙瞒过。”

这是在说你自己吧!心儿眉梢抽搐,只笑道:“金掌司客气了。”

“呵呵,方灵素此人看着大方,实则小气得很,又极好面子,只要拿话挤对几句,她自然就会上钩。”金巧玉得意扬扬地笑着,“我这次救你,实在是因为看你顺眼,不忍心你误入歧途。要知道,跟这个女人扯上关系,就是跟我司计房为敌。”说到最后一句,她话音变冷,目视心儿。

心儿只得低下头,“多谢掌司教诲。”又道,“时辰不早了,奴婢得赶紧回去干活儿了。”

“快去吧。”金巧玉满意地道。

如蒙大赦,心儿捏着手中的小浆果,躬身一礼,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回了房内,心儿赶紧关上门,拿出一片干净的白布包裹住那几只浆果,用力挤压,直到将深紫色的汁液一点儿不剩地挤到一个干净的小瓷瓶里,她才松了一口气。得意地晃了晃瓶子,化铁水除了火鳞果,其余材料都不难得。有了这个,已经成功了一大步。

刚刚弄好,外面传来脚步声,心儿连忙将瓶子口塞紧,藏到了枕头底下。

推门进来的是离若,见心儿在房内,笑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今日活儿不多,趁着送菜的工夫悄悄偷个懒。”心儿笑道,见离若春风满面,又打趣道,“看你美得冒泡,在外面捡了金子不成?”

“哈,虽不是捡了金子,但也差不多了。”离若凑到床边,抱住心儿的胳膊,“你知道吗,我们宫女每年都有一次机会能见到家人。今年把日子定在了这个月,我们真是走运,才入宫不久,正好赶上了。”

“那可真是巧啊。”心儿点点头,现在已经入六月了,仔细算算,入宫没多久就可以见到家人,对这些初次离家的小宫女来说,无疑是一桩福利。

“这次应该能见到弟弟,要是还能见到阿七哥哥就好了。心儿,你说他会不会来看我呢?”离若躺在床上,笑得一脸甜蜜。

心儿笑道:“这么想见他,你传个信息就好了。”

“哪有那么多钱啊,金巧玉那边收银子很狠的。”离若叹道,“本来我还想攒下些银子带给家里,阿七哥哥虽然出来干活儿了,但家里一直不宽裕。”她不敢多在药材上动手脚,司药房油水很少,反而不如司膳房,日常送饭菜,合了主子胃口,还偶尔有些打赏。

看到离若神情黯淡,心儿连忙转过话题,“照你这么说,金巧玉这个人岂不是特别富。”

“肯定很富有啊,你若是见了她,光看衣服就知道了。”离若笑道。

“我今天见识过了,去司苑房送饭的时候。”心儿笑道,“正遇上她和司苑房的方灵素吵架,两人是不是关系很恶劣啊?”

“是啊,这宫里,金巧玉和方灵素可是老冤家了,也不知是为什么结的仇,二人每天都在各房拉拢人,培养自己的势力,凡是跟金巧玉走得近的,便是方灵素的仇人,跟方灵素走得近的,便是金巧玉的仇人。”说罢,离若又问道,“心儿,你今天没招惹到这两个瘟神吧?”

“我……我去送饭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司苑房的花,然后她们两个就争执起来了。”

“什么?那没有牵扯到你吧?”离若关切地问道,

“还好,我逃得快嘛。”不想让她担心,心儿安慰道。

“那就好。我们这些小宫女,还是少涉足她们的事情好,安安稳稳把活儿做好就行。不过心儿你也得小心些,免得再被她们盯上,最好这些日子都别往她们跟前凑了。”

心儿用力点点头,心里却在暗暗叫苦,不往她们跟前凑,只怕不可能了,化铁水的材料还得靠金巧玉呢。

事不宜迟,第二天,她就去了司计房。

踏进司计房的大门,心儿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到了司苑房的地盘。

院中遍地是一盆盆花木,星星点点的粉红和淡白轻盈地点缀在细密的绿叶间。从小生长在并州的心儿一眼就认出,这些都是并州盛产的合欢花。一群小太监正在搬运清点着。不一会儿,盛装打扮的金巧玉从殿内走出。

“掌司,一共一百二十盆,已经清点完毕。”小太监上前禀报道。

金巧玉仔细看了看花木,俯身扶起一枝,问道:“这些花木怎么无精打采的?这可都是昭仪娘娘指名进贡的花木,娘娘尚未看过,可别出什么漏子。”

这些是武昭仪要的花?心儿一阵恍惚,对了,那位昭仪娘娘,好像也是并州出身。

听到金巧玉不满,小太监连忙说:“送来的花匠说,这些都是最好的合欢花了

_分节阅读_20 热门推荐:、 、 、 、 、 、 、

,而且正当花期。只怕是旅途劳顿,花也没了精神,养两天就好了。”

金巧玉点点头,松开花枝,花枝摇了摇,上面盛开的花朵竟然跌落了下去。金巧玉立时皱起眉头,又看了几盆花,多半都恹恹的,顿时火气上来,“你们怎么办的事儿,这样的花儿怎么给昭仪娘娘看?五两银子一盆买来的就是这种东西,你们这些废物!”

“掌司大人,这些花无精打采,只怕是因为第一次开花。”心儿忍不住上前一步,提醒道。

“是你?”金巧玉眯起了眼睛,看着站在门边的心儿。

“见过金掌司。”心儿行礼道。

收敛起怒色,她笑道:“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我这里了?你刚才说什么?”也许是对心儿的印象还不错,她说话颇为客气,

“掌司,这并州原产的合欢花跟别的花不同,应该把首次开的花剪去才能开得更好,奴婢也是并州人才知道。”心儿指着花木道。

“这可是昭仪娘娘要看的花,若将花枝剪去了,娘娘看什么?”金巧玉皱眉道。

“那便要尽早请娘娘观看了,这些花正当盛期,经过一路车马风尘,只怕不久就要凋零了。”心儿提醒道。

金巧玉神色微动,随即掩去,笑道:“我知晓了,多谢你提醒。今次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这……其实,我这次找姑姑,是想拜托一件事儿。”她刻意压低了声音。

金巧玉顿时心领神会,拉起她的手,“咱们进屋里说。”

“姑姑,我想要一些紫金散、丹砂还有青玉露。”

“这些东西都是药材吧,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金巧玉诧异,宫女委托她捎带东西,大多数都是首饰或者布料。

“实不相瞒,我有些隐疾,虽不严重,但一到热天就头晕发闷,这是以前老家里开的方子。”

“你直接向司药房要算了。”

“因为其中有几味药引比较难得,姑姑也知道我的身份,不过是个小宫女,哪里好随便往司药房要东西的,反不如自己买了方便。何况,”心儿绞着手帕,“我也不想让司里知道这个毛病。”

金巧玉眼睛一转,笑起来,“好吧,我就帮你这个忙,只是……”话说到一半,意味深长地看着心儿。

心儿一愣,立刻明白,赶紧掏出一小块银子来。

金巧玉目光落在银子上,禁不住皱起了眉头,“心儿,咱们亲姐妹,也要明算账,我替人带东西,是要担风险的,东西越大,风险也就越大,你这次要的东西贵重,这些恐怕只够外面的药草钱吧。”

真贪婪!那几样材料都很便宜的,不过自己身上真的只有这点儿钱了,心儿低头道:“姑姑,我刚进宫不久。”

“啊,本司差点忘了,你才刚进宫,身上没有多少钱,没事,你在账簿上签个字,等发了月银再还给本司就好了。”说着,她拍了拍手,“月馨。”旁边一个杏眼桃腮的小宫女立刻拿了一本账簿上前。

心儿乖乖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金巧玉眉开眼笑地看着,道:“其实本不想收你的银子,只是你也知道,咱们办事也得讲究规矩。而且,本司向来是认钱不认人的,你有钱本司就有东西,至于你拿这些东西来干什么,不关本司的事。”意味深长的笑容,显然对心儿治病的说法并未全信。

“多谢姑姑了。只是不知道何时能够送到呢?”心儿笑道。

金巧玉一笑,合上账簿,“偏你来得巧,我不久就要出宫一趟,你只管安心等着就好。”

心儿笑道:“是。”

走出司药房,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个视财如命的家伙,不过银钱两讫,倒也干脆。

看着她远去的身影,金巧玉端起茶盏,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

月馨急道:“姑姑,这些花怎么办啊?照那个心儿说的,岂不是要赶紧请昭仪娘娘过来观看,否则一旦晚了,这些花凋零殆尽,只怕娘娘会责怪我们司计房办事不力啊。”

金巧玉却笑道:“不必着急,我自有计较。”又问道,“对了,你说,方灵素前些日子脚受伤是真的吗?”

月馨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提起此事,还是答道:“是啊,还是前些日子她的贴身宫女小鱼儿与月红说话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想必没有几个人知道。”

“她生性好强,竟然蠢到栽花的时候自己铲到脚,这种丢脸的事情自然不肯宣扬了。”金巧玉眸光闪动,“月馨,你想个法子,将这次我们采买的合欢花凋零残败的事儿传到方灵素耳中。”

“什么,掌司,若是被方灵素知道,她必然要去昭仪娘娘那里进谗言,我们岂不……”

“就是让她去进谗言。”金巧玉自信地一笑,“她想揪本司的小辫子已经很久了,我这次就把机会白送给她,就看她能不能接得下了。”

武媚娘踏进甘露殿的时候,李治正坐在她常坐的位子上,手里拿着一本奏折,聚精会神地看着。

武媚娘没有出声,悄悄走到他身后蒙住了他的眼睛。

李治抬起头,宠溺又无奈地笑道:“媚娘,今日怎么这么顽皮?”

武媚娘笑道:“是皇上看得太入神,连臣妾走近都未曾察觉。”一边说着,手滑到李治额头两侧,体贴地按摩起来。

似乎很享受这种服侍,李治伸了个懒腰,扔下手里的奏折,“还是你的手巧,朕觉得舒坦多了。”

“皇上看什么奏折呢,这么心烦?”

李治疲惫地合上眼睛,“是黄河水患求援的奏折,筑造堤坝的银子不足啊。唉,这几年真是多事之秋。先是边关一带旱灾连连,朕拨下去的赈灾银子又被匪徒给劫了,好不容易才凑了钱过了这一关,黄河又发起了水灾。眼下国库已空,群臣束手无策,朕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原来是这件事?”

李治惊讶,“你已经知道了?”

武媚娘笑了笑,“昨天上午经过宣政殿的时候,听到几位大人议论起来,臣妾已经叫云儿通知后宫各位姐妹,把各自宫中的金银珠宝拿出来,以供皇上解燃眉之急。”

李治一怔,“这怎么可以?这可都是你们的私房……”

武媚娘正色道:“皮之不存,毛之焉在?后宫依附着皇上,皇上又依附着国家,如今国家有难,皇上愁眉不展,后宫中人自当竭尽所能,以尽绵薄之力。”

李治神色触动,拉住武媚娘的手,叹道:“媚娘真是治疗朕心中烦恼的一剂良药,倘若后宫中人人都像你一样,那该有多好啊。”

肌肤相触的掌心传来灼热的温度,还有同样热切的眼神,虽已是多年夫妻,武媚娘脸颊也有几分飞红,柔声笑道:“皇上宠爱臣妾,才会觉得臣妾好,其实后宫的姐妹都不错,只是皇上没有仔细看她们罢了。”

李治将心爱的人揽进怀里,情真意切地道:“纵然天下芳菲无尽,朕这一生,只看媚娘一人足矣。”

武媚娘望着他,心中感动,又隐有几分惭愧,“皇上……”

就在这时,云儿冒失地掀帘子进来,见到两人相拥的身影,低呼一声,连忙转身离开。

武媚娘飞快地从李治怀里挣脱出来,不悦地问道:“什么事?这么急匆匆的。”

云儿连忙跪下回禀道:“回娘娘的话,刚才奴婢依娘娘的吩咐去六宫中传旨,被各位娘娘打发回来了,她们说……说……”

李治问道:“说什么?”

“说昭仪娘娘只是个小小的昭仪,连妃都算不上,凭什么对她们发号施令,要捐钱您自己捐,别扯了她们来做人情。”

李治冷笑一声,眼中有毫不掩饰的厌恶,“这些自私冷漠的女人,简直不识大体。亏媚娘你还总是帮她们说话,她们是什么人,朕心里跟明镜似的。”

武媚娘连忙道:“皇上切莫生气,各位姐妹可能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何况她们说得也没错,臣妾只是个小小昭仪,的确没有资格在后宫发号施令。”

李治想了想,叹了口气,“后宫不可一日无主,看来是该立个皇后了。”

第二天清晨,服侍李治穿戴整齐,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武媚娘嘴角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云儿凑上来,行礼道:“恭喜娘娘母仪天下!”

武媚娘反而摇摇头,“未必这么简单。”略一思忖,她吩咐道,“你去趟宣政殿,到殿后听听消息。如今王皇后还未死,只怕长孙无忌不会死心啊。”

云儿捧着银盘子,上面装着茶水点心,走向宣政殿。

殿外的小太监早与她混得熟了,知晓是武媚娘身边的红人,赔笑着上来打招呼,“云儿姐姐,又来给陛下送点心啊。”

云儿点点头,畅通无阻地进了后殿。将银盘放到桌上,她绕过殿门,刚将耳朵贴近屏风,就听到掷地有声的一句:“皇上,立武昭仪为后一事万万不可啊!”

娘娘果然神机妙算!云儿不得不叹服,这中气十足的嗓门,一听就是长孙无忌大人。

而如今的长孙无忌正跪在殿前,一副誓死力争的架势。

李治眉宇间闪过一丝怒色,却压抑下去,道:“武昭仪德才兼备,帮朕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以前有王皇后在,你反对朕就不说了,如今王皇后已废,只待明正典刑。后宫虚位以待,朕不明白还有什么不妥?”

长孙无忌义正词严道:“回皇上话,武昭仪乃先帝才人,天下皆知,倘若立她为后,天下人该如何看我礼仪之邦?”

李治怒道:“又是这一句,朕不是说过了吗?武昭仪虽为先帝才人,却从未侍寝……”

长孙无忌毫不客气地打断道:“莫非这等内闱之事皇上还要下旨昭告天下?”

李治话语一滞,随即又道:“内闱之事天下人不知,难道先帝有几个才人,天下人会知道?朕看这件事无须再议。”说罢,不顾长孙无忌反对,径直吩咐道,“元修,拟旨!”

长孙无忌爬起身来,上前一把拉住元修的手,望向李治,“皇上!”

李治长吸一口气,“长孙大人,你为什么偏偏要跟武昭仪过不去呢?”

长孙无忌恳切地道:“老臣不是跟武昭仪过不去,老臣是为皇上和武昭仪的清誉着想,皇上请想,即便武昭仪不是先帝的才人,在她之上还有淑妃、德妃,她出身并不显贵,又没有什么过人的功劳,却越过淑妃、德妃立她为后,这实在于礼不合。倘若皇上一意孤行,将来的史书会怎么写?就算皇上不在乎自己的名声,难道您希望武昭仪在后人心中是妲己、褒姒之流吗?”

这一番话说得鞭辟入里,李治开始有些犹豫了,“这……”

听到这里,云儿便明白大局已定,不再浪费时间,直接转身离开了。

第14章:是谁这么大胆?

清晨的风带着微微的湿意,吹拂在身上凉爽清透。

武媚娘正坐在御花园的凉亭中休憩纳凉。凉亭周围皆是大树,树身高大,枝叶密匝。东侧是一水渠,水流沿着假山蜿蜒而下,泠泠作响。池中荷花开得正好,柔嫩的粉色映衬在碧玉荷叶上,淡淡的香气飘来,如丝如缕,沁人心脾。

早有伶俐的宫女上前,摘了几株最精致的,用玉瓶插好呈了上来。

武媚娘在手中把玩着,一边笑道:“这些荷花开得越发好了。”

左右见她心情好,便凑趣道:“知道娘娘今日来赏它,这些花儿只怕拼尽了力气,也要把最好的花姿开出来。”

正说着闲话,云儿急匆匆跑了过来,“参见娘娘。”

武媚娘问道:“怎么样?”

云儿看了看左右,几个亭内服侍的宫女连忙退出凉亭。云儿这才对着武媚娘一阵耳语。

武媚娘脸色慢慢地沉了下来,手一紧,一片荷花瓣被撕扯下来,零落在石桌上。

“哼,功劳……”一句话未完,远处一阵响动,一队宫女正分花拂叶向这边走来。是方灵素带着小鱼儿和几个宫女,满脸喜色地走到凉亭边,齐齐下拜,“参见娘娘。”

武媚娘只得先收起怒色,笑道:“平身吧。”

方灵素和宫女们起身,上前一步禀报道:“娘娘,您让司计房从并州运来的合欢花已经到了,奴婢们不敢私自开启,还请娘娘前往一观。”

媚娘顿了顿,一笑,“本宫从小在并州长大,最爱并州的合欢花了,那香

_分节阅读_21 热门推荐:、 、 、 、 、 、 、

味闻起来简直让人心旷神怡。走,一起去瞧瞧。”

云儿高呼一声:“娘娘起驾!”一众小宫女手脚麻利地收拾起东西,簇拥着武媚娘往司计房而去。

运来的合欢花专门摆放在司计房一个空旷的偏院内,也不知是为了遮蔽阳光,还是因为知晓武媚娘今日来赏,还专门盖了一层锦缎。

接到消息的金巧玉早早地带着小宫女跪伏在门口,见到武媚娘一行来到,齐声高呼:“参见娘娘。”

武媚娘摆摆手,“平身吧,本宫家乡的合欢花呢?赶紧让本宫瞧一瞧。”

金巧玉连忙起身揭开锦缎,一边笑道:“娘娘请看,这些可都是……”话音未落,却转成一声尖叫,“啊!这些花……”

众人看去,所有的合欢花竟然都没有花朵,只剩下整齐的枝丫。众人顿时面面相觑,愣在当场。

后面的方灵素一愣,不是说花朵残败凋零吗?怎么直接连花枝都没有了?但无论如何,这总是一个好机会。她趁机上前一步,怒喝道:“金巧玉,你好大的胆,娘娘叫你派人去并州运合欢花,你居然弄了一堆树枝子回来,简直罪大恶极。”说罢转身匍匐在地,向武媚娘奏请道,“娘娘,依奴婢之见,应该立刻将她推出去乱棍打死!”

金巧玉又惊又怒,“方灵素,你不过是司苑房一个小小的掌司,娘娘还没有说话,你敢替娘娘发号施令,你才应该乱棍打死。”

这气急败坏的模样更让方灵素暗暗窃喜,面上却全是委屈,“你……娘娘您看,这贱人犯了错还敢挑拨离间,请娘娘明察啊。”

两人争执不下,媚娘伸手一挡,道:“好啦,不要吵了,这合欢花跟别的花不同,原本就应该把首次开的花剪去才能开得更好、更美,这件事只有并州人才知道。金巧玉,你能懂这个,真是了不起。”

什么?方灵素怔住了,难道是这家伙见花木残败,索性剪去了花枝,反而逃过一劫?

受到武媚娘夸赞,金巧玉不喜反惊,跪倒在地,“娘娘谬赞了,巧玉并不知道合欢花有这个特性。这些花昨日奴婢看过,都还好好地开着,必定是昨儿晚上有人偷偷地潜入司计房,把花给剪了,想嫁祸给奴婢。”

一言既出,众人皆惊。

武媚娘神色一动,“哦?是谁这么大胆?”

金巧玉低头道:“谁这么大胆奴婢不知道,不过奴婢想到这些合欢花珍贵,生怕有人或者野猫误踩误撞,所以特地在合欢花周围放了好多老鼠夹子,娘娘,只要验看一下谁的脚受了伤,就知道是谁做的了。”

“哦,那本宫就下令查验一番了。”武媚娘微微一笑。

“娘娘英明。”金巧玉连忙恭维道。一边说着,一边状似无意地后退了一步,正好踩在了方灵素的脚上。

方灵素躲避不及,顿时痛叫一声,整个人蹲了下来,鹅黄色的绣鞋缎面上洇出红色。

众目睽睽,都盯着方灵素的脚。武媚娘笑了一声,“看来不用本宫派人验看了。”

方灵素变了脸色,她心知肚明此番是中了金巧玉的恶计,却百口莫辩。脑筋一转,她飞快地爬到武媚娘脚下连连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娘娘饶命。”若是王皇后掌权,她少不得要为自己辩白一番,但眼前这位主子可是出了名的杀伐决断,从不手软,而且最恨犯错的人推卸责任。如今她提不出反驳的证据,只能咽下这口污血了。只希望看在自己认错及时的分上,惩罚轻一些。

武媚娘冷然道:“六宫中人理应和睦相处,你居然为了一己之私陷害金巧玉。来人,拉出去杖责三十!”

云儿高声应是,率领着几个宫女拉着方灵素就往外走去。

“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娘娘饶命啊……”方灵素的求饶声还回荡在院子里,不久这个声音就变成了惨叫。

这声音入耳,比什么仙乐圣音都动听,金巧玉嘴角不禁闪起了一丝微笑。

武媚娘漫不经心地摆弄着眼前的合欢花枝,纤长的玉手抚过碧绿的叶片,嘴角也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

合欢花只余花枝,自然没什么好欣赏的。武媚娘很快带着一众宫女离开司计房。

回了甘露殿,她换下繁复的钗环服饰,披了一件豆青色外袍,头发用翡翠簪子松松绾起,斜倚在榻上,越发秀眉入鬓,明眸善睐。

小宫女往鎏金纹狮螭耳香炉里撒了一把荷花香,幽幽清香浮动,武媚娘拿起一本《孙子兵法》轻轻地翻看着。

不一会儿,云儿押着狼狈不堪的方灵素进来。云儿上前一步,“娘娘,方灵素已杖责完毕,过来谢恩。”

此时的方灵素全无刚才的春风得意,钗散髻乱,衣衫污损,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宫女左右拖着,进了宫内,她扑倒在地上,卑微道:“奴婢谢娘娘隆恩。”

武媚娘抬头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方灵素痛心疾首,悔恨不已,“奴婢不该为了一己之私陷害金巧玉,差点毁掉了娘娘心爱的合欢花。奴婢已经知错了,谢娘娘教诲。”

武媚娘却低笑一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轻轻地摇了摇头,“错!本宫打你可不是因为这个。”

方灵素顿时愣住了。

武媚娘将手中的《孙子兵法》翻过一页,从容笑道:“本宫生平最讨厌六宫中人钩心斗角耍手段了,你以为本宫没看出这一切都是金巧玉布好的局吗?本宫打你,是因为你被人陷害却没有还手之力。如果六宫中人个个都像你这样呆笨,该有多少好人受害,坏人得逞呢?”

方灵素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她眼珠子一转,手脚并用地爬到媚娘脚下,一脸虔诚地仰望着武媚娘,“奴婢的确缺心眼,还请娘娘多加训斥。”

武媚娘笑道:“十年前本宫十五岁,被派在太宗皇帝身边做才人,当时太宗皇帝得了一匹特别好的马叫狮子骢,谁都驾驭不了,任何人骑上它都会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太宗皇帝很烦恼,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时候本宫站出来说,‘臣妾能够驯服这匹马,只要皇上赐臣妾三样东西’,你知道是哪三样东西吗?”

方灵素一愣,“这……奴婢不知。”

武媚娘放下手中的书,慢慢凑到灵素面前,“是皮鞭、铁锤和匕首。本宫先用皮鞭抽它,可是它差点把本宫踹下来。于是本宫又用铁锤打它,它反而跑过来踢本宫。最后本宫实在没办法,就拿起匕首杀了它。”

方灵素大惊失色,惊呼一声,坐倒在地上。

武媚娘站起身来,声色严厉地训斥道:“既然已经驯服不了,留着也没有用。当时所有的人都以为太宗皇帝会生气责怪本宫,可是本宫知道他不会。因为他心爱的马已经不在了,又怎么可能再杀自己心爱的人呢?你跟金巧玉也一样,后宫少不了司苑房也少不了司计房,倘若两房之间发生了冲突,有一房已经保不住了,你觉得主子还会把另一房端走,给自己添麻烦吗?”

方灵素脑筋急转,“奴婢明白了,娘娘的意思是……”

武媚娘嫣然一笑,“本宫什么意思都没有,只想着六宫和睦,天下太平。不过倘若真的出了什么事,本宫也会以大局为重,不会让后宫中人陷入手足无措的尴尬境地。你明白吗?”

方灵素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奴婢明白。”

武媚娘笑道:“明白就好,下去吧。”

方灵素连忙点头应是。

看着她离开的身影,云儿奉上茶盏,忍不住问道:“娘娘,她会照办吗?”

“她会的。”武媚娘不紧不慢地接过,抿了一口,“她若是个蠢人,自然会中计,而她若是个聪明人,也该明白,最好的法子就是乖乖照着本宫的意思办。”说罢冷哼一声,“长孙大人不是想看本宫的功劳吗,那就让他看看好了。”

酷日当头,午后的燥热浮动在空气中,没有差事的宫人无不躲进房里纳凉偷闲。

心儿匆匆走过廊道,再一次站到了司计房的大门口。

月馨见到她,笑着招呼道:“心儿啊,怎么大中午头的过来了?”

心儿点头笑道:“听说今天上午金掌司出宫了一趟……”

言下之意月馨自然明白,掩口笑道:“你可真是心急。今日上午掌司确实出去了,你要的东西也已经带回来了。”一边说着,熟稔地挽起心儿的胳膊,带着她向屋里走去。

心儿大喜,“真是多谢掌司了。”

进了院子,环顾四周,几乎人人都带着喜色,原因心儿自然知道,就在昨天,司计房识破了司苑房方灵素的阴谋栽赃,狠狠地反击了回去。害得方灵素挨了三十板子,里子面子一起丢光光。

只是这次金巧玉斗赢了,下一次还不知方灵素用什么手段找回场子呢。心儿摇摇头,这些钩心斗角、派系纷争,幸好自己涉足不深。

今日金巧玉的态度格外和蔼,甚至连心儿拖欠的银子也没有提起,爽快地拿出一个箱子。打开箱子盖,里面林林总总几乎都是各色胭脂水粉、钗环耳饰,琳琅满目。其中一个巴掌大的小包格外朴素,金巧玉拿起来,笑道:“你倒是来得急。我刚刚回来,还没喘口气呢。”

心儿连连道谢,正要接过,却忽闻外面人声鼎沸。

金巧玉脸色一变,连忙将药包扔回箱子,盖上箱盖。月馨推开门,几人向外望去。只见院门被人狠狠撞开,一群人蜂拥而入。

这群人大多身穿绿色宫装,气势汹汹,一看便知是司苑房的人。

“让金巧玉出来!叫金巧玉出来!”当前几个人叫唤着,手里还持着棍棒锄头等物,明显来意不善。

金巧玉冷哼一声,领着月馨向外走去。心儿连忙闪到一边。

“我当是谁呢。”金巧玉倚着门框,轻蔑地扫了众人一眼,“方妹妹挨了板子,不在房里好好躺着,这大热天的,伤肝动火可不好啊。”

方灵素从人群中走出,她一身碧绿宫装,袖子挽起了半截,衣饰妆容虽然齐整,却掩不住一拐一瘸的姿势,显然那三十杖的滋味并不好受。对着金巧玉,她啐了一口,满是恨意地道:“金巧玉,你上次栽赃我,今日不给你点儿颜色看看,还真以为这宫里是你一人的天下不成?”

两人争执,后面月馨趁机打了个手势,有机灵的小宫女立刻跑去后面叫人。

方灵素眼尖看见,自然不能错过己方人多势众的大好时机,棒子往前一指,“姐妹们,给我上,教训教训这个老虔婆。”

金巧玉一惊,后退一步,“哟,这是要干什么?想造反啊?”

方灵素冷笑道:“是,本司就是造你的反怎么样?来人哪,给我上!”说着带着众人如狼似虎地扑上来。

金巧玉不甘示弱,“你以为本司怕你啊?”

一声呼喊,院中司计房的宫女也跟着掌司扑上去。双方大打出手,混成一团。

方灵素有备而来,带了二十多人,都是膀大腰圆的粗壮宫女,而司计房的人大多都在后院休息,院中干活儿的不过七八人,有伶俐的早拿了棍棒之类的武器在手,有呆笨的还都手无寸铁,哪里比得过如狼似虎的司苑房众人。不久便分了胜负。司苑房棍棒齐下,司计房的小宫女们被打得鬼哭狼嚎。

司苑房的众人不仅打人,更冲进了金巧玉的房间,打砸破坏。金巧玉性好奢侈,她的房间在众女官中数一数二的华丽,今日却遭了殃,金玉碎裂,遍地开花。

心儿原本闪避到角落,但司苑房众人哪里分得清她的来历,见是金巧玉房内的,棍棒也毫不客气地招呼过来。

这些粗鄙攻击自然打不到心儿身上,她巧妙地左躲右闪,尽量往不起眼的地方钻,很快接近门口,眼看就要逃出生天。却见一个宫女棍子一横,扫过桌上的小木箱,哗啦一声,各色簪环佩饰撒了一地。

心儿目光死死盯住撒落在地上的小药包,这时一个宫女后退一步,眼看就要一脚踩上去。心儿大急,顾不上隐藏,飞窜出去,一把将这个宫女推倒在地。

“贺兰心儿!”那小宫女似乎认识心儿,一声尖叫。

心儿一愣,这才认出正是方灵素身边的亲信小鱼儿,她刚才正挥舞着棒子要打金巧玉呢。

金巧玉死里逃生,趁机躲到了心儿身后,一边叫道:“心儿,多谢你救我。”

心儿暗叫不好,金巧玉这一句话,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就在这时,后面的月馨猛地冲上来,她正站在小鱼儿身后,

_分节阅读_22 热门推荐:、 、 、 、 、 、 、

手里举起一块砚台,恶狠狠地砸到小鱼儿头上。

小鱼儿正摔在地上躲避不及,挨了个正着,顿时惨叫一声,头上鲜血横流。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方灵素目光扫过,惊叫一声:“小鱼儿。”就要扑上来。

这时去后面叫救兵的宫女终于回来了。十几个司计房宫人手持棍棒菜刀等物,眼见自己的姐妹正在被人痛殴,哪里忍耐得住,叫嚣着冲了上来。

战况更乱,方灵素被宫人护着退到一边,依然不住地往小鱼儿方向望过来,双目赤红。

心儿上前扶起小鱼儿,却已经晚了,她双眼翻白,脸色惨淡,满头鲜血,惨不忍睹。对着心儿,她无力地伸出手,“救……救我……我不想死……”一句话未完,气绝身亡。

心儿目瞪口呆。

此时司计房的宫女越来越多,人数已经胜过司苑房,但司苑房的人长期栽培花木,田间劳作,身强力壮远胜司计房众人,人数虽少,竟然不落下风。

场面越发混乱,不断有宫女哀号着被打倒在地,鲜血横流。

直到一声厉喝传来,“住手,都给本宫住手。”这一场闹剧才终于到了尽头。

是武媚娘带着云儿以及官兵们赶了过来,将械斗的宫女们团团围住。

众人愣了愣,反应过来,纷纷跪倒在地。心儿也清醒过来,连忙跟着扑倒在地,趁机将地上的药包拢进了袖子。

上阳宫内,王霓君脸色苍白地看着跪伏在面前的几个小宫女,“今日送饭菜的怎么不是贺兰心儿了?”

李翠低头回禀道:“心儿她卷入昨日司计房和司苑房的内斗,暂时被司刑房的人收押了。”过来废后这边送饭,她们也是百般的不情愿啊,如今大热的天,上阳宫路途远不说,还没有赏钱。之前幸好有心儿这个腿脚勤快的代劳,谁知道她怎么会那么倒霉,卷进了司苑房和司计房的内斗里面去。

王霓君身子摇了摇,“她怎么会卷入这种事情?”

几个小宫女无心应付她,搪塞道:“这个奴婢等就不知了。”

王霓君无奈,只得让她们退下,然后立即吩咐腊梅道:“你赶紧去打听,得了消息立刻来告知本宫。”

腊梅应是,随即离开。

王霓君双手合掌,飞快地拜了拜,“老天保佑,菩萨保佑,但愿心儿不要出任何事。”

也许是她的祈祷真的感动了上苍,当天晚上,看到捧着食盒跪在殿前的窈窕身影时,王霓君几乎忍不住要掉眼泪了。

“娘娘,赶紧吃饭吧,您又是一天没吃下饭了。”腊梅笑道。这些日子自家娘娘与这个家乡来的小宫女格外亲近,她也有些意外,但想到她剩余的时日不多了,而太子又不能常来探望,能有这个叫心儿的小宫女陪伴,也是一种欣慰。

“我知道了。”王霓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腊梅姐姐,你也奔波一天辛苦了,早些去休息吧。我来服侍娘娘。”心儿笑道。这些日子来往,她们早混得熟了。

“好吧。就拜托你了。”腊梅放心地离开。

王霓君接过心儿递过来的汤,轻轻地喝了一口,放下道:“先告诉我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卷入这种事情里面。”

“是我自己不走运。”心儿苦笑一声,将自己拜托金巧玉买药,然后凑巧卷入的经过说了一遍,“幸好司刑房的人查明我只是前去办事的司膳房宫女,并未为难,直接放了出来。”

“武媚娘那人性情精细,眼里从来容不得沙子,你没有被发现什么吧?”

“不会的,这次卷入的宫女那么多,怎么会注意到我呢。”心儿安慰道。说起来,这还是自己入宫后第一次见到武媚娘呢,可惜当时跪在地上,她又忙着藏药,来不及细看。只是那声音,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有几分熟悉啊,该不会在什么地方见过吧?

很快打消了这个好笑的念头,心儿回过神来,拉住王霓君的手,笑道:“霓君姐姐,如今药材已经备齐了,很快就能够配出化铁水来,等配好了,咱们就一路畅通无阻了。改天我再去丹凤门那边看看。”

王霓君想了想,“宫中一到夜晚就不允许私自走动,你老是往丹凤门跑,不会惹人怀疑吧?”

心儿笑道:“我会小心的。”

王霓君放下碗站起来徘徊片刻,忍不住说道:“心儿,我还是担心,金巧玉、方灵素,还有苗凤娘,这些人都不是好惹的,她们在宫里自成一派,你利用她们,等于是与虎谋皮,实在太危险,依我之见,这件事还是到此为止吧,好好在宫里干活,韬光养晦,等皇上大赦天下……”

“姐姐……”

王霓君声音颤抖中透着慌乱,“没错,我是很想走,可是不能搭上你的性命,这皇宫就像铜墙铁壁似的,要逃出去比登天还难。”

心儿上前抱住她,“霓君姐姐,你放心,每一步我都想好了,包括每一件可能发生的事,你只要安心等待。”

“你让我怎么安心等待!你还有崇俨都在为我奔波,如今我活在世上,能够珍惜的人不多了。若是你们两人有任何闪失,就算是让我活下去……”王霓君掩住面孔,哽咽道。今天上午的噩耗彻底引发了她这些日子的恐惧,此时全部倾泻而出。日复一日的等待,她在孤寂中逐渐恐慌,在恐慌中逐渐动摇。也许她本就应该这么静静地死去,不要再拖累任何人。

心儿连忙捂住她的口,“霓君姐姐,不要这么说。我和俨哥哥你还不了解吗?我们有能力,也有信心,一切危险我们都会躲得远远的。我们已经做了这么多,难道你让我们白白放弃?”

王霓君逐渐冷静下来,摇摇头,“可有很多危险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过的。”

心儿自信地一笑,“等躲不过的时候,我们已经远走高飞了。”

王霓君依然颓丧,“你怎么就不肯听本宫一句?就算打通了地道,还有来往不停巡视的守军。我们出不去。万一被守军发现……”

心儿笑道:“不一定。”

霓君愣住了,“难道你能拿到令牌。”

心儿握住她的手,“很快你就会知道了,姐姐,我不要你为我操心,我只要你相信我。你相信我吗?”

霓君望着心儿坚定的目光,慌乱的内心渐渐平息,像茫然的小船终于寻到了坚定的灯塔,她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宣政殿的大殿上,李治接过武媚娘递上的奏折,却看也不看,直接放到一边。

“皇上,这是这次宫女暴乱的详细情况,皇上不看一看吗?”

“不必看,朕知道,媚娘一定处理得很好。”李治笑道,一边起身亲自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武媚娘。

武媚娘连忙起身,“皇上,使不得,这有**份啊。”

李治叹了一口气,“朕为心爱之人倒一杯茶都有**份,媚娘你即将贵为皇后,却亲自涉险,难道不有**份?万一有个损伤,你让朕怎么安心啊?”

武媚娘一怔,随即躬身下拜,“是臣妾让皇上担忧了。”

李治拉住她的手,上下细看,“你啊,就是太心急。有没有受伤?”

“臣妾没事,皇上不用担心。”武媚娘笑道,“臣妾一听说这事儿,心里就急得不得了,须知古往今来,多少天子之危始于宫闱之内,一着急就匆忙跑过去了,还请皇上恕罪。”

李治正色道:“以后可不许再这样了。”

武媚娘乖乖点头,“臣妾遵旨。”

“不过这次的事也好,长孙无忌不是说你没有功劳,不配做皇后吗?这下朕倒想看看他还有什么借口。”李治又道。

这时,元修带着长孙无忌走入大殿,跪地呼道:“皇上,长孙大人来了。”

长孙无忌长袖一甩,从容跪倒在地,“参见皇上。”

李治笑道:“平身。”

长孙无忌一板一眼地道:“谢皇上。”

待他起身,李治迫不及待地问道:“长孙大人,后宫暴动的事你知道了吧?”

长孙无忌拱了拱手,“臣已有耳闻。”

李治意味深长地笑道:“幸亏武昭仪当机立断,才把这件事给压下来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武昭仪立此大功,朕想立她为皇后,应该没有人反对了吧?”

长孙无忌看了武媚娘一眼,脸色一沉。听闻此事的时候,他就知道事情不妙,果然李治很快下旨召见。好在应对之词他在路上已经想过了,微一躬身,正色道:“皇上执意如此,老臣也无话可说。不过皇后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即便立了功,也不表示能管理整个后宫。”

李治皱起眉头,“你……”

武媚娘伸手按住李治的肩膀,示意他不必着急,然后轻轻地一笑,“那以长孙大人之见,要什么样的人才能做皇后管理后宫呢?”

长孙无忌肃然道:“至少得让天下人心服口服,比如说眼下这件事情发生了,当皇后的就该立刻处置,敢问武昭仪可有好的处置方法?”

李治冷笑一声,“这还不简单?大唐律法在上,宫闱私斗,按律全部当斩。”

长孙无忌不以为然,“这些人都在后宫各房担任要职,倘若将她们全部处死,一时又没有替补的人,敢问皇上,后宫日常生活该如何维系?”

李治一愣,“可是若不处置她们,律法何在?倘若长孙大人觉得‘杀’太严重了,就先把她们关起来再说。”

长孙无忌平淡地指出,“关起来一样没有解决问题,而且还在无形中增加了后宫的负担,浪费了很多粮食。”

李治顿时犹豫了,“这……”

武媚娘笑起来,“倘若本宫是后宫之主,就会下旨放了她们,然后警告她们,一旦再犯任何错误,新罪旧罪一并处置,严惩不贷。本宫相信她们一定会更好地当差。”

长孙无忌皱起眉头,“武昭仪的这个方法表面上行得通,可是细推敲起来,还是有很多漏洞。比如大唐律法在上,身为后宫之主,怎么能够明知故犯、随便赦免呢?”

武媚娘笑道:“长孙大人忘了吗?一旦皇后入主中宫,便可大赦天下,这也是大唐律法中有的呀。”

长孙无忌一怔,顿时哑然。

李治哈哈大笑起来,“朕的媚娘果然聪慧过人。长孙大人,这下你该无话可说了吧?”

长孙无忌长吸一口气,无奈道:“老臣遵旨。”

话音落下,李治和媚娘对视了一眼,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大唐的新皇后诞生了。

第15章:欺人太甚了

册封皇后的旨意很快诏告天下。整个宫廷都忙碌起来,司膳房里,以苗凤娘为首的女官们通宵达旦地商讨着大典宴席上的菜色布置。连心儿这些小小的打杂宫女都忙得不可开交。因为送进宫的新鲜蔬菜数量和花样都大大增加了。

这一日清晨,叶紫萱和杂役们站在菜车前焦急地等待着。

苗凤娘带着艾锦莲和宫女们过来,看到她愣了愣,走上前压低了声音道:“你最近可真有空啊,老是跑到皇宫里来郊游?小心别把命给玩没了。”

“没事,最近送菜送得多,我进来探问一声也正常,没人会怀疑的。”叶紫萱道。

苗凤娘带着她来到自己房内。刚关上房门,叶紫萱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有如冰的消息吗?”

苗凤娘摇摇头,“别提了,那丫头嘴紧得很,一时还拿她没有办法。”如今她正为大典的事情忙碌不已,哪有工夫去找心儿的麻烦。

叶紫萱急道:“不行,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苗凤娘瞥了她一眼,和靳如冰血海深仇的人是自己,又不是她。

“当然急了,”叶紫萱苦笑道,“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这几年你从宫中偷出来的物品都有固定的买主。”

苗凤娘点点头。有固定的买主,这是好事。当时叶紫萱还兴冲冲地说她们的生意找到大财主了。

叶紫萱叹了一口气,道:“我刚刚得知这个买主很可能就是靳如冰。”

苗凤娘一惊,瞪大了眼睛望着紫萱。

叶紫萱苦笑道:“可能她看你进宫了,偷偷留了一手吧。一定得尽快找到她,不然咱们的生意很有可能暴露。眼下我已经在各衙门安插了眼线,估计她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可是这种事谁也说不准,万一哪天她狗急

_分节阅读_23 热门推荐:、 、 、 、 、 、 、

跳墙,找了个什么契机告我们,一切就全完了。”打量着苗凤娘的神色,又继续道,“你也知道,偷盗宫中物品可是死罪啊。我们俩都一把年纪了,死了也就死了,可是你的女儿还这么小,你丈夫才刚刚为她说了亲,万一连累到她……”

凤娘脸色变了,虽然叶紫萱极力掩饰,还是被她抓住了重点,“你拿我的女儿来威胁我?”

叶紫萱神色一紧,“我也不想的,你知道我这些年又帮你打理牧场,又帮你照顾丈夫女儿,很辛苦的,这才享几天福呀……”

苗凤娘手一挡,冷笑一声,“行了,我会尽快设法把如冰的消息告诉你。”

叶紫萱笑道:“这样最好,免得大家都麻烦。”

苗凤娘咬住嘴唇,用力地握紧了拳头,“贺兰心儿……”

正在择菜的心儿打了个喷嚏,暗暗想着,该不会是着凉了吧?她们日日天不亮就要起床择菜洗菜,只累得腿脚发麻。如今阖宫上下连离若所在的司药房都忙碌了不少,因为劳累过度,生病的人也多了起来。

这时,外面一个年长的宫女呼唤道:“贺兰心儿,你去把这些菜送到东边甲字房内。”心儿连忙擦干净手跑到门口,接过菜篮,往指定的房间走去。

推开门,心儿却愣住了,苗凤娘正带着艾锦莲和几个宫女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她后退一步,“你们想干什么?”苗凤娘已经很久没有找她麻烦了,这些日子筹备大典,众人忙得不可开交,更不应该挑这种时候才对。

苗凤娘慢慢地走到她身边,定定地望着她,“你说呢?”

情知不妙,心儿夺路欲逃,却晚了一步,两个宫女飞快地关上房门。苗凤娘冷笑一声,“贺兰心儿,我已经等你很久了,可是你一直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我们就让一切都做个了断吧,我再问你一次,靳如冰在哪儿?”

心儿咬咬牙,“我不会告诉你的。”

苗凤娘笑了笑,“是吗?”说着,冷不防一把将心儿推倒在地,迅速使了个眼色,宫女们立刻上前将心儿擒住,脱掉了她的鞋子。

心儿大惊,“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救命啊,救命啊……”

苗凤娘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慢慢地在手里把玩着,“我知道棍棒对你起不了作用,但是这世上有很多刑罚,可比棍棒有用多了。你有没有听过十大酷刑里有一种酷刑是把人脚上的指甲一片片的刨下来,这十指连心可是痛彻心扉啊……”

心儿怒目道:“你们胆敢滥用私刑!传出去你也要受罚。”

苗凤娘冷哼一声,“那也是你逼的,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说还是不说?”

明白这一次是逃不过了,心儿咬紧牙关,闭上眼睛,扭过头去。

苗凤娘大怒,目露凶光,从旁边小宫女手里接过一把钳子,对准心儿圆润的脚指头钳了下去,用力一拔。

突如其来的疼痛超乎想象,心儿痛苦地尖叫一声。

苗凤娘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再一次厉声问道:“说,还是不说……”

心儿咬牙忍住,闭上眼睛。

苗凤娘目光渐渐冷下来,又钳住她另一个脚指甲……

“这些花怎么能摆放在这里呢?颜色太杂乱,去跟司苑房的人说一声,全部换成红色的。”杨女史正带着人查看大典四处摆设布置情况。

几个宫女连连点头,众人走过一处走廊,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声惨叫。

杨女史一愣,“什么声音这么惨……”

几个宫女也议论起来,“好像是司膳房那边啊。”

“难道是在杀鸡宰猪。”

“胡说八道什么,那明明是人的声音。”

杨女史皱了皱眉,环顾一圈,“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不许张扬,不许胡说八道,要是传到主子们的耳朵里,仔细你们的皮。”

宫女们立刻齐齐应是。杨女史飞快地往前走去,循着声音找到出处,她猛地将门推开,快步走入,见到眼前的情景不禁大惊失色,“你们在干什么?”

五六个司膳房的宫女围成一团,为首的正是掌司苗凤娘。而被她们围困在中间的小宫女双脚鲜血淋漓,脸色惨白,显然正在受刑。

被人破门而入,苗凤娘也吓了一跳,见是杨女史,方松了一口气,起身道:“只不过想问她几句话罢了,可是她死也不肯说,我气不过……”

杨女史皱起眉头,“气不过就滥用私刑了?你知不知道,这要是被林尚宫发现,你连司膳房都待不下去。”

心儿透过缝隙,隐约见到眼前一个人影,只是视线中白茫茫一片,是谁?听声音似乎是杨女史……

苗凤娘看了看左右,将杨女史拉到一边,摘下手上的金镯子塞过去,笑道:“我知道这次是我不对,不过宫中刑责向来由女史你负责,只要你肯高高手,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吧?”

杨女史略一犹豫,还是将手镯接过,塞进怀里,然后回头指着按住心儿手脚的艾锦莲和几个宫女,“你们是死人啊!还杵在这儿干什么?赶紧送她去司药房医治,万一要是出了人命,别说你们了,恐怕连我也要受牵连。”

艾锦莲一愣,看向苗凤娘,见苗凤娘点头,这才带着几人抬起心儿。

杨女史看了苗凤娘一眼,“等她醒来,我会好好劝劝她,看看她肯不肯把这口气咽下去,别说做姐妹的没有提醒你,你也真该收敛收敛了,这里是皇宫,不是你家的屠宰场,要是总这么胡作非为,就算把金山银山堆到我面前,我也无福消受了,听明白了吗?”说罢,也不看苗凤娘脸色,径直带人走了。

杨女史走在前面,艾锦莲和几个宫女扶着心儿脚不沾地地往前走去。经过一处长廊,杨女史忽然一顿,停下脚步。

前面走来一队人,黑衣银剑,正是神策营的巡逻队伍。

偏偏她们在长廊上避无可避,杨女史低下头贴近心儿耳边,“贺兰心儿,今日之事的确是苗凤娘不对,不过你也知道,这宫里的关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若让主子们知道太多,对谁都没有好处,所以想要在宫里生存,吃点亏不怕,怕的是吃了亏还落不到一个好,你明白吗?”

心儿脸色惨白,依然挣扎着应道:“奴婢明白。”

杨女史叹道:“忍着吧,忍忍就过去了,这宫里谁没有忍过啊?”她本对心儿有些不满,此时见了她的惨状,些许不满早就烟消云散了。

几人低着头,搀着心儿快速往前走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擦身而过的瞬间,还是被人一把拦下,“等等,你们是干什么?”

熟悉的声音,心儿有些清醒,微微抬头,是他!

裴少卿这才看清中间被扶着的小宫女是谁,他顿时愣住了,“你……这,她这是怎么回事?”

杨女史言辞闪烁,“她……她不小心从假山上摔下来了……”

裴少卿自然不会相信,仔细查看伤口,他眸中浮起怒色,“从假山上摔下来?怎么别的地方没有伤,单单伤了脚?”

“这……这我哪知道啊?”杨女史搪塞道,暗暗恼火,此人好生烦人,难不成与这个贺兰心儿认识?

裴少卿冷然看着杨女史,“不会是宫中有人滥用私刑吧?如果是这样,倒要请林尚宫好好查查了。”

杨女史一惊,她好歹收了苗凤娘的东西,总得帮她把事情圆过去。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儿悠悠地睁开眼睛,低声道:“别……别惊动林尚宫……我真的是从假山上摔下来的。”

裴少卿身形一颤,定定望着她,印象中的她从来都是充满活力,宛如一株金色的雏菊,无论是在朴素的乡野间,还是繁华的宫廷里,都盛开得肆无忌惮,热热闹闹,可是如今……

这个贺兰心儿倒是识相,杨女史暗暗思量,立刻道:“裴将军,听到了吧,我可没有骗您。现下请您让一让,我们要送伤者去司药房上药,倘若失血过多,有个什么好歹,您恐怕也担当不起吧?”

裴少卿一愣,看着心儿殷红的绣鞋,这样残忍的伤势,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在她落入陷阱的路上遇到她,而是在这一切发生之后,他咬咬牙,退到一边,无论如何,现在最当紧的是让她把伤治好。

杨女史松了一口气,立刻带着众人飞快地往前走去。颠簸的行程让心儿痛得直发抖,只能强自压抑。

走了没几步,忽然身后又传来一声,“等等!”竟然是裴少卿从后面赶了上来。

未等杨女史反应,他上前一把抄起心儿,抱在怀里,“你们这样送过去,她疼也疼死了。”

“裴将军,这可不合规矩。”杨女史大惊失色。虽然贺兰心儿只是司膳房的小宫女,但这样的行为也多有不妥。

“事急从权,众目睽睽之下,清者自清。”裴少卿说得理直气壮。

心儿想要挣扎,但温暖坚实的触感传来。她忽然觉得很疲惫,很劳累。就这样吧,虽然只有短暂的片刻,就让她放肆自己的心情,依靠一下眼前这个人。她闭上眼睛,让温暖静悄悄弥漫在心中。

裴少卿坚持,杨女史也无可奈何。转头望去,同来的侍卫都已经走远了,而这一路偏僻,也没有多少人遇见,她稍稍松了口气。

快到司药房,她赶紧命几个宫女接过心儿。

进门的瞬间,心儿转头望去,裴少卿依然站在回廊下,遥望这边,他的神情遮蔽在阴影中,清透的目光却穿过重重花木,定定落在自己身上,她心神一阵恍惚。

上过药,杨女史又命人将心儿送回了房内,同时跟着回来的还有离若。

她关上房门,坐到床边,一边给心儿上药,一边低声问道:“刚才我就想问了,到底什么事,下这么重的手?”她眼中隐有怒色,在司药房的时候她就险些嚷嚷出来,是心儿死死拉住她的衣襟,才忍耐下来。

心儿有些犹豫。

“还说好姐妹,连我都不相信?”

心儿无奈,只得道:“不是不相信,是……好了好了,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

“放心吧,我嘴紧得很。”

“我上次跟你说起过吧,这幅观音绣像,是一位绣娘传授给母亲的。这位绣娘以前也曾经在宫中服役过,后来大赦天下,才出了宫。”

离若点点头。

“苗凤娘拷问我,就是为了追寻这位绣娘的下落,据她说,她与这位绣娘有仇。”

“这你哪里知道啊!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离若愤愤不平。

“是啊,那位绣娘自从教过我母亲一段时间,早就辞别了,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哪里能够知道她的下落。”心儿苦笑道。

“就为了这点事儿,这苗凤娘也太不讲理了。就算你知道,也不能用这种手段……”离若气愤地满脸通红,“而且你以后还要在她手下干活,这怎么能行呢?”心儿一番话真假参半,单纯的离若完全没有起疑。

“好了,如今我受此酷刑,想必她也明白我确实不知道那位绣娘的下落,以后不会再逼问了。”心儿挣扎着伸出一只手,安慰她道。若要说这个宫廷里除了王霓君和明崇俨,还有谁让她感受到意外的温暖,就是眼前的女孩了,还有……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那个身影,也不知此时的他有没有担心自己的伤势……

见她脸色不好,离若也不敢多说,连忙替她拉上被子,服侍她躺下。

若要说这次受伤带来的唯一好处,那就是在阖宫上下最忙碌的时候,心儿理直气壮地休起了假。苗凤娘自然不会催促,只是连着在被窝里躺了六七天,心儿也觉得无聊地要数指头了。

这一日清晨,掀开被子看去,伤痕已经愈合,虽然趾甲不是短时间能长好的,但暂时也不会妨碍行动了。

转眼七天过去了,这一日正是册封皇后的良辰吉日。贪睡的离若也起了个大早,前去典礼上服侍。

心儿起了床,走在御花园的廊道上,来往宫女极其稀少,园中静悄悄一片。

一直走到丹凤门前,都没有碰到几个人。所以当看到井口旁边的裴少卿时,心儿不禁愣住了。

这样重要的日子,身为神策营统领的他怎么能缺席呢?

明白她的疑惑,裴少卿笑道:“正因为是重要的日子,丹凤门这边更加不能缺人。而典礼那边有玉麒麟带人护卫,我放心。”他的目光定定落在心儿身上。

心儿不自然地避开,总觉得两人之间有什么不一样了,这种改变让心儿觉得温暖,也觉

_分节阅读_24 热门推荐:、 、 、 、 、 、 、

得恐慌,仿佛一切都失去了掌控。

“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已经没有大碍了,这次多谢你了。”心儿低声道。

“不要谢我。我什么忙都没有帮上,你的感谢只会让我惭愧。”裴少卿苦笑一声,摇摇头,“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心儿咬着下唇,“这件事我不想再提了。”

裴少卿望着她,终于移开视线,“我知道宫里的事很复杂,你不想说一定有你的原因,这些天我一直在等,每一次看到这口井,总觉得你会出现在这里,想不到你真的出现了。”

心儿默然,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裴少卿一愣,脸上有些狼狈,“这……我也不知道,就是每天想看见你,跟你说说话,哪怕只有一刻也好。其实坚持留守只是借口,想过来看看你才是真的。”

这样**裸的坦白心迹,心儿愣住了,隐有一丝甜蜜,却又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他对她那么好,她却注定要辜负他……这一切无可挽回,她不可能放弃自己的计划。一旦成功,她必定要流落江湖,而他依然在宫里。

他是官兵她是贼。

见她沉默不语,裴少卿素来冷静的面容上难得地出现慌乱,“心儿,你怎么啦?”

心儿摇摇头,忽然绽放出笑容,“没什么,我只怕……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将来有一天你会失望的。”

总感觉这笑容中带着莫名的苦涩,裴少卿一愣,继而摇头,“我不会失望的。在我眼前看到的,不就是你吗?我知道你有些事情瞒着我,比如这次是怎么受伤的。但我相信你会慢慢将这一切告诉我,像上次说起的那样。”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心儿躲避着他的视线。

裴少卿哂然一笑,“那我也告诉你好不好。上次你说起过你小时候,作为交换,要不要听听我的小时候啊?”

她应该拒绝,应该离开他,她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她已经离目标越来越近,她不能放任这个意外继续侵蚀她冷静算计的心。可是……她终于还是在台阶上坐下来。

裴少卿笑起来,也挑了个台阶坐下,开始讲述。“我小的时候也是个孤儿,同你一样,也是被义父收养的,不过比你幸运,没有落到人贩子手里。义父他祖上就是武将,高祖时候还曾经担任过定远将军,可惜到他这一辈逐渐落魄,只在军中担任一个伍长。他收养我的时候,义母已经过世了。其实他武功很高,却性情过于……暴烈,又惹了上级厌恶,久久不得晋升,郁闷烦躁之中,又惹了酗酒的毛病。他指导我武功很严格。”裴少卿面上浮现出一丝苦涩,其实他小时候的那段日子何止是严格能形容的。

掩去这些,裴少卿笑道:“那时候我还小,因为受不了那么辛苦的练功,甚至想过离家出走什么的。一直到了十六岁那年,父亲走托关系,将我送进了神策军,从一个士兵起,因为机缘巧合,立下了几桩功劳,一直到现在的统领之职。可惜就在我入军的那一年,义父便因为喝酒时候与人发生争执,械斗身亡了。”

心儿有些诧异,本以为他年纪轻轻就身居要职,是官家子弟呢。

见她发愣,裴少卿忍不住问道:“你呢,你的武功也很好,也是跟你义父学的吗?”

“怎么会呢?义父他虽然会些武功,但只是强身健体用,而且他也不赞成女孩子修炼武功。我姐姐的性情就从小被教养得温柔和婉,不过我从小调皮捣蛋,幸好义父和姐姐都一直包容着我。”提起学武功,她眸中闪烁起光彩,“十三岁那年,我陪着姐姐去庙里拜佛,遇到了师父。师父是庙中的尼姑,早年曾经在江湖上漂泊过一段时间,后来心灰意冷,便出家为尼了,可惜一身武功一直未曾找到传人,引为平生憾事,结果遇到了我。”

想必是很快乐的经历吧,裴少卿入神地凝望着她充满欢欣的精致侧脸。

“后来武功学成,总觉得不到江湖上闯荡一番很对不起这身功夫,就入江湖了,顺便想赚点儿银子,所以当了赏金猎人,没想到一来二去,还小有名气了。”心儿有些得意地说道。

其实她没有说实话,她入江湖的最初理由,是义父的失踪,那时候南方大水,官拜并州刺史的义父奉命带着官银前往赈灾,却不料在路上遭遇劫匪,银子被劫,护卫被杀,而义父不知所终。她闻讯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事发之后月余,行踪渺渺,线索全无。

之后在江湖上她也试着打听过,可惜一直没有找到线索,那批山贼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也许知道自己抢劫官银是灭九族之罪,所以早就带着银子逃之夭夭了吧。追查无果,心儿也只得放弃,想到姐姐和义父都不在了,也无心留恋家园,索性继续漂泊江湖。

璀璨的阳光笼罩住两人,裴少卿敏锐地察觉到她眼眸之中浮起淡淡的阴霾,为什么呢?他想要询问,却最终沉默,只静静凝望着她。

远处传来清远悠扬的钟声,是册封皇后大殿的礼乐。

心儿回过神来,跳起来,“我得走了,离若回去不见我,又要唠叨了。”

裴少卿追上一步,道:“心儿,你待在司膳房,我还是不放心。我跟朝中的长孙大人交情不错,不如我去求求他想办法把你调到别的地方去。”

心儿一愣,什么?离开司膳房,赶紧停下脚步,“不要。”

“为什么?”

心儿摇摇头,“你看这宫苑深深,到处都是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去哪里都是一样。这个地方我已经熬过来了,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如果换一个地方,我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力气去应付。”

“可是……”

“谢谢你的好意,也谢谢你陪我说话,时间已晚,我得走了。”一边说着,心儿提起裙角,飞快地溜走了。

一直跑到看不见裴少卿的身影,她才停下来,翘起脚尖儿。跑得太急,脚好痛啊,下次得做一双大些的绣鞋了。

心儿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去。忽然原本庄严的礼乐声高高扬起,落在身上,仿佛要将整个人捧起到云端,又如无数巨浪海潮回荡在这片宫阙中。

她停了下来,站在回廊最高处,透过树影疏落,遥望着重重殿宇楼台,隐隐可见金黄色的仪仗顶端星星点点,日光也浓得如金子一般,洒落在这场金碧辉煌的盛事之上。

这是一个女人最尊荣不过的时刻,她终于站在天下所有女人的最顶端。

只是不知道此时霓君姐姐是什么心情。

此时的王霓君正倚在窗前,低低叹息了一声:“好盛大的礼仪啊。”

腊梅勉强笑了笑,“想必也没有多么隆重,听说昭仪娘娘极力要求简办呢。”

即使简办,也比自己当年要隆重很多吧,那时候还是先帝的丧期,皇上的登基大典都未曾铺张,何况皇后的册封。而且……“腊梅,以后不能再叫昭仪娘娘了。”她平静地提醒道。

仰望着那一方碧蓝的天空,明净清澈,格外高远。无一丝云彩,也无任何飞鸟,纯净得只余一片虚无。

十二声擂鼓之后,钟乐齐鸣,笙箫高亢,是册后大典礼成了。

她的时代终于结束,她与这个宫廷最后的联系也被彻底割裂。

大唐的后宫又有了新的主人。

这一刻,涌动在心中的是什么?

她按住自己胸口,痛苦,仇恨,失落,不甘……她低声笑了,也许还有一丝松懈吧。

第16章:风雨欲来

武媚娘端坐在大殿内,大红的刺绣金银双凤织锦高腰长裙迤逦曵地,金丝镶玉腰带束出纤细柔韧的腰肢,高髻之上衔珠金凤振翅欲飞,髻侧斜插着两朵红珊瑚雕成的簪花,鲜艳夺目。今日是她盛开得最艳丽的日子,她成了大唐的皇后,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云儿偷眼瞧着,一整天的繁复礼节下来,又是祭祀告祖,又是命妇朝贺,又是宫廷赐宴,连她都感觉疲惫了不少,眼前的武皇后却依然鲜艳明媚,如同一朵最名贵的牡丹花盛放在这个金碧辉煌的宫殿里,这世上再无人能遮蔽她一丝一毫的光芒。

她的目光又落在桌案上那枚皇后印玺上,同样的金尊玉贵,通体无瑕,一如它如今的主人。她忍不住有些嫉妒了,随即低下头,掩去这微妙的视线。

抬手命宫女们退下,武媚娘换了个斜倚的姿势,越发显得曲线玲珑,婀娜多姿。摆弄着桌上的印玺,她随意地笑道:“这皇后印玺在本宫这里也有多日了,也不见你这么盯着看。”

云儿心神一颤,随即躬身道:“奴婢是替娘娘感到开心。”

武媚娘低笑一声,“难不成你觉得本宫之前这个东西拿不稳吗?”

“奴婢并非此意。”云儿连忙辩白。

“好了,”抬手止住她接下来的话语,武媚娘问道,“终于忙完了这一遭,最近宫里有什么特别的事?说来听听。”

云儿立刻提起精神,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念了起来,“清思殿的萧淑妃天天带着儿子练武,似乎想在皇上面前露一手。太子那边还是老样子,整天不是打这个,就是骂那个,平嬷嬷也拿他没办法。还有皇上宠爱的那个戏法师明崇俨一直在调查王皇后的案子。”

武媚娘轻轻一笑,“看来这宫中还真是暗潮汹涌,热闹得不得了啊。”烛光映照在她丹凤明眸中,隐有光泽浮动。

云儿收起册子,“娘娘,咱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别人已经划下道来了,咱们自然得想办法接招,有什么好担心的。”武媚娘胸有成竹地一笑,站起身来,“皇上还在宣政殿处理政务吗?本宫去迎接他吧。”

脱下繁复的礼服,卸下沉重的钗环,武媚娘换上一身银红色高腰裙,外披白纱外袍,墨玉般的发丝用一根殷红的珊瑚飞凤簪绾住,带着云儿和一众宫女向宣政殿走去。

为庆贺今日的大典,宫内四处装饰精巧,宣政殿尤其奢华,一路行来,鲜花簇拥,锦绣辉煌,暗香浮动,异彩缤纷。

行至殿外西侧长廊,十几个碧绿的身影正在忙碌着,是方灵素正带着司苑房的一群小宫女搬动甬道两边的花盆。见武媚娘来到,众人连忙匍匐于地,高呼:“参见皇后娘娘!”

武媚娘停下脚步,随口问道:“诸位大人都散了吗?”

殿外太监连忙道:“回禀娘娘,诸位大人都已经回家了,如今只有长孙大人还留在殿内与皇上商议政事。”正殿的庆贺宴席刚刚结束,素来勤政的李治就将几位重臣留下,继续处理政务。

武媚娘神色不动,低低应了一声,往四周环顾一圈,突然皱起了眉头,“这些花是怎么回事?”

跪在地上的方灵素有些诧异,她微微抬头,只见眼前裙角银光褶褶如月华流动轻泻于地,她不敢多看,连忙低头道:“回禀娘娘,奴婢正在将这些花换下去。”

武媚娘视线落到她身上,神色一冷,“本宫记得说过这四周要放牡丹花的,怎么今日放满了合欢花?”

方灵素大惊失色,“娘娘您明明吩咐奴婢要在这长廊两旁放满您家乡的合欢花……”

武媚娘大怒,呵斥道:“闭嘴,本宫生平最喜欢牡丹花了,怎么可能放合欢花,你一个小小的奴婢,做错了事还敢狡辩,简直不把本宫放在眼里。”说罢,也不听方灵素辩解,厉声道,“来人,拉出去打!”

立刻有几个伶俐的小宫女冲出来,架起方灵素就往外拖去。

方灵素连声惨叫:“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知错了……”

周围人人屏气凝神,不敢动弹,尤其那十几个司苑房小宫女更是抖如筛糠。眼前这位主子还是昭仪的时候就震慑六宫,如今登上皇后之位威势更甚。也不知倒霉的方灵素是触了哪个霉头,惹得皇后娘娘在大好的日子发这么大脾气。

长廊内落针可闻,只余方灵素的求饶声远远传来,突然,一个苍老刚劲的声音穿插进来,“住手!”

来人身材笔挺,意态刚毅,正是刚刚走出宣政殿的长孙无忌,见到长廊里的武媚娘,他抬了抬眼,拱手行礼道:“参见皇后娘娘。”

武媚娘眉梢一挑,“长孙大人辛苦了。”

“娘娘,不知刚才那宫女是犯了什么错?”

“这宫女身为司苑房之人,却将花木放错,本是一件小事,本宫问起来的时候,却偏偏推诿责任,本宫现在身为皇后,执掌后宫,更应该从严管教这些不守规矩的宫人。不知长孙

_分节阅读_25 热门推荐:、 、 、 、 、 、 、

大人有何高见?”

长孙无忌从容道:“娘娘主理六宫,公正严明,下官佩服,不过今日是娘娘入主中宫的大好日子,何必为了一个宫人不高兴?不如让老臣替她求个情,当是给娘娘积个福。”

武媚娘眸光一闪,笑道:“也罢,既然长孙大人开口了,本宫能不给这个面子吗?”转身吩咐道,“放了她。”

宫女们立刻放开了方灵素。

武媚娘笑道:“这么晚了长孙大人还在辅佐皇上处理公务,真是辛苦了。”

长孙无忌笑道:“今日娘娘才是繁忙的一天,臣等不过分内之事而已,另外,娘娘如愿以偿入主中宫,老臣尚未说一声恭喜,如今便在这里代表朝中各位大臣恭贺娘娘了。”说着郑重施了一礼。

武媚娘大大方方受了他的礼,笑道:“多谢长孙大人了,日后还要仰仗长孙大人的支持。”

长孙无忌从容笑道:“娘娘言重了,这几天老臣也想通了很多,其实早就应该支持娘娘入主中宫了。后宫事务繁忙,娘娘必然分身乏术,到时候想必没有多少时间管前朝的事了,这对皇上和娘娘来说都是一件值得庆幸的大好事。”

这一番话说得太直白,反倒让人无法生出厌恶之情,武媚娘笑得轻快爽朗,“难为长孙大人想得那么周到,本宫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哎,看这时辰也不早了,本宫还要去迎接皇上,先行一步了。”

望着她远去的步伐,长孙无忌毕恭毕敬道:“恭送娘娘。”

进了大殿,李治正坐在御座上,撑着额头,仿佛休憩一般闭着眼睛。

阻止了元修的通报,武媚娘径直走到御座边。

“媚娘……”李治似有所觉,抬起头来。

“打扰皇上了。”

“怎么会呢,朕只是略有走神。”

“让皇上因臣妾而劳累,臣妾真是过意不去。”武媚娘走到他身后,帮他推拿起肩膀,一边问道,“刚才见到长孙大人出去了,是不是又有事情让皇上不痛快了。”

李治烦躁地叹了口气,道:“禁卫军统领崔大人前几天告病还乡了,朕本想趁此机会提拔几个自己人,把京城的兵权收在手中,可是长孙无忌这个老匹夫硬是一个都没同意,朕估计他想在这里面安插自己人。”

“原来如此。”武媚娘神色不动,漫不经心地应着。

“如今朝廷上下所有的大事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就连边关的军队也是他的人,如果连京城的禁卫军都听他的,那朕做这个皇帝还有什么意思?”李治的声音有些烦躁。

武媚娘略一沉吟,安慰道:“皇上少安毋躁。不知这次长孙大人想要安插的人是谁?”

李治拿起一本奏折,武媚娘接过翻开,“神策营中尉裴少卿?”她目光落到桌面那一堆奏折上,“难道这些都是……”

“没错,这十几本奏折全是神策营中尉裴少卿做禁卫军统领的。”李治冷笑一声,“又是这一招。长孙老匹夫每次要人都是这样,先找一大帮人在前面替他摇旗呐喊,然后再来一个众志成城、勉为其难,朕看到他那副伪善的嘴脸就生气。”

“这个裴少卿为人如何?”

李治叹了一口气,“若论能力,此人也算能臣,朕看过他的履历,立下的几次功劳都是实打实的。但偏偏是长孙无忌的人……为何人才都被他笼络去了?”

武媚娘沉默不语,若有所思,李治片刻不闻她言语,抬头看去,连忙问道:“媚娘,莫非你有什么主意?”

武媚娘嫣然一笑,“皇上相信我吗?”

李治点点头。

“那就将这件事情交给臣妾吧,臣妾保证,一切都会如皇上所愿的。”

李治望着她胸有成竹的样子,用力地点了点头,“媚娘若能帮我解决此事,可解了朕的一个大难题。”一边说着,他重新拿起笔,准备继续批阅奏折。

武媚娘皱眉道:“皇上,已经这么晚了,明日再看吧。”

李治苦笑一声,“这奏折堆积如山的,今日不批完,明日受的罪更大。还是先把事儿先办完再休息吧。”

辉煌的灯下,年轻的帝王面容上隐有几分疲惫带来的苍白,武媚娘心里一痛,上前夺过他的笔,温声道:“皇上那么辛苦,臣妾看着心疼,不如您在旁边说,臣妾帮您写,怎么样?”

李治一愣,笑道:“这倒是个好方法。那你赶紧坐下,朕跟你说。”

他拉住她的手,两人并肩坐在这帝国最尊贵的位置上,一切仿佛再自然不过,他们共同批阅起奏折,也共同承担起这个国家的责任。

“你说什么,贺兰心儿受伤了?伤在哪里?”王霓君猛地站起身来,险些将身前的桌子推倒。

跪在前面的李翠吓了一跳,连忙回道:“奴婢也只是听说她摔着了,具体如何并不知晓。”心中却暗暗纳闷,心儿和这个废后感情真是好啊。难怪前几天她来送饭,心儿还专门叮嘱说若废后问起她为何不来,就说她暂时被分配了别的差事。只是今天不小心说漏了嘴,不知心儿会不会责怪她。

“她是什么时候受的伤?严重吗?”

“这……奴婢也只是听说,并不清楚。”李翠摇摇头。如今武皇后册立,也说明废后再无翻身的机会了,她们言语也并不如何恭谨了。

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来,王霓君苍白着脸让她们退下了。枯坐片刻,她又猛地站起身来,“不行,本宫要去看她。”

腊梅赶紧死死拦住她,“娘娘,您是戴罪之身,不能随便离开上阳宫,否则新旧两罪并罚,恐怕连这一个月都熬不过去了。”

“我一定要去。”素来柔弱的王霓君却少见地固执起来。

正僵持着,一个人影出现在宫门口,同时一声高呼:“娘娘,司膳房贺兰心儿特来服侍娘娘用膳。”

王霓君动作一顿,看着殿门口的心儿,鼻子一酸。

不等她吩咐,心儿走进殿内,行礼道:“多谢娘娘垂怜,心儿感激不尽。”幸好李翠那丫头把说漏了嘴的消息告诉她,她连忙跑来了。

王霓君赶紧上前扶起她,“你受了伤怎么还过来?是哪里受伤了?”

心儿道:“奴婢没事,只是前几天从假山上摔下来,崴了脚。”幸好自己受伤的细节李翠也不知情,苗凤娘她们对外只说自己摔伤了脚。

王霓君这才放下心来,回头看了腊梅一眼,吩咐道:“这里有心儿伺候就行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待腊梅离开,她又拉住心儿道:“快,让我看看你的伤口。还有究竟是怎么受伤的,别瞒我。”心儿的武功她很清楚,要说从假山上摔下去,她才不会相信呢。

心儿后退一步,“不用了,都已经过去了。好吧,说实话,其实是被人打伤的。就是上次跟你说过的苗凤娘啊。她追问我靳如冰的下落,我不肯说,竟然叫了几个亲信的宫女拿着棒子要教训我。”见王霓君变了脸色,她连忙补充道,“幸好我有武功在身,只是不好太过显露,腿脚还是挨了几下子。”见王霓君还是一脸担忧,她又道,“其实没那么严重,是我故意装病,不想去参加那累死人的大典筹备嘛。”一番话说得天衣无缝,终于将王霓君瞒过。

饶是如此,王霓君依然大怒,“这个苗凤娘,实在是欺人太甚,你为什么不向林尚宫告发她?”

心儿笑道:“若是交给林尚宫,我怕她发现我们真正的目的,苗凤娘这几年一直偷运宫中物品出去变卖,得了钱就由一个叫叶紫萱的女人帮她经营一个牧场,只有她肯帮忙,我们才能顺利地远走高飞。而且上一次我没有来得及细说,其实,月娘,也就是那个靳如冰将观音绣像交给我,也是有代价的,她委托我一项任务,就是让苗凤娘摆脱叶紫萱的控制,不要再继续偷盗宫中物品了,这毕竟是灭族之罪啊。”

“你不是说她们是仇人吗?”王霓君诧异。

“一言难尽啊,她们两人之间的故事也很复杂,等离宫之后我再细说吧。”她握住王霓君的手,“姐姐,我受了那么多苦,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救你出去,你千万不能有任何动摇。如果连你也动摇了,那我就什么勇气都没有了。”

王霓君望着她坚定的模样,用力地点了点头。

离开上阳宫,一直走到确信从上阳宫任何一个角落都看不到自己了,心儿才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下来,脚还是有些痛啊!尤其她听到李翠的消息之后是飞快地跑过来的。

反正附近都是密林,她索性脱下鞋子,果然,脚尖儿上又透出丝丝殷红。她长吸了一口气,拆开纱布。

“你的脚怎么了?”

被身后突然传出的声音吓了一跳,心儿跳起来,险些一个踉跄摔倒,幸好来人一把扶住她。“俨哥哥!”心儿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明崇俨毫不避讳地扶着她坐下,将她的脚抬起搁在膝盖上,然后从怀里拿出一方干净的纱布,从容包扎起来。

心儿好奇地看着。从小就觉得俨哥哥是个神奇的人,任何需要的东西,似乎他一挥手就能拿出来。直到现在,这个印象也没有改变。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边包扎,明崇俨问道。

心儿低下头,“一言难尽。”

“我早就知道深宫险恶,你就不应该来这个地方。这样吧,你赶紧设法出宫,霓君的事交给我。”

心儿一怔,连忙问道:“俨哥哥,莫非你查到什么了吗?”

明崇俨点点头,将这几天的调查结果和盘托出,又道:“种种迹象表明,这里面不简单,可惜佩吟姑娘遭了毒手。不过我一定会查出真相,让她瞑目。”

心儿喃喃道:“究竟谁在幕后操纵这一切呢?”

明崇俨摇摇头,“佩吟一死,线索又断了。心儿,这件事你别再管了,全部交给我,你在宫里我不放心……”

心儿想了想,反对道:“不行,这件事虽然有了眉目,可是姐姐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我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一个人身上。”

“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可是这一次我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失败了,我这一生都不会安心的,你明白吗?”

对上她坚定的目光,明崇俨只能无奈地点点头,将她的脚包扎好,放下道:“我明白了,照顾好自己。”

望着明崇俨离开的身影,心儿忍不住心虚地左顾右盼,幸好没人看见,尤其没有被那个神出鬼没的家伙看见。低头看看脚下包扎整齐的纱布,竟然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又休息片刻,她站起身来,回了居所。

推门一看,离若已经躺在床上了。听到她推门进来,也未起身。

“怎么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见到家人了没有?”心儿诧异,凑近了笑道。今天正是一年一度的宫女会见家人的日子,一大早离若就起床梳洗打扮,还把这些日子攒的银钱统统捎带上了。

心儿话说到一半忽然怔住了,离若竟然在流泪,看枕巾上的泪痕,只怕已经哭了好一阵子了。

“怎么了?”心儿大惊,连忙坐到床边问道,“难道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让你看笑话了。”离若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转身坐起来,“对了,心儿,你有钱吗?”

“还有几两银子,你要用吗?需要就先拿去。”

“只有几两啊。”离若有些失望,旋即提起精神,“也好,等过了这一阵子再给你。有多少都借给我吧。”

“离若,你是哪里需要用钱?是不是家里出了事儿?”心儿拉住她的手追问道。

离若摇摇头,终于说出事情的原委,“是阿七哥哥的父亲和我弟弟都病了,他没空过来,只有伯母,就是阿七哥哥的娘亲过来看我了。我把银子给了她,可是她还是嫌少……”

“下一回我们家的人都饿死了,难为我们阿七,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还在宫外打着光棍等你,居然拿这点钱来打发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们隔壁地主老爷朱家的小姐很喜欢阿七,一心就想嫁给他。

“眼下他爹病得很重,我也没有力气干活儿,要是哪天真出了什么事,他就算再喜欢你,也要顾着这个家,顾着我跟他爹的养育之恩!我知道你在宫里也挺难的,我也不想总是跟你要钱,但是没法子,人啊,拼不过命……”

回想起阿七娘捏着那一小包银子,不满的神情和语言,离若就悲从中来,“其实阿七哥一家也很不容易,伯母看着苍老了很多。

_分节阅读_26 热门推荐:、 、 、 、 、 、 、

还有弟弟在他们家也正是吃饭的年龄。本来听说三年之后就大赦天下了,到时候我们就能够放出宫去。我跟阿七哥约好了,三年后宫外见。我只希望这三年里能多攒些银子,也希望阿七哥哥能等着我……”

看到离若神情憔悴,心儿也一阵难受,她连忙到梳妆台前,将自己攒下的银子拿出来,塞进离若手里,“可惜我也只有这么点儿,反正暂时也用不上,你先拿去用吧。可是这些银子你怎么送出去呢?”

“只能拜托金巧玉了。”离若黯然,经过上次的事情,金巧玉替人带东西的抽成又增加了,这点儿银子经过她的盘剥,也不知还能剩下多少。

“不行,我还得再多借一些!”说着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跑出门去,看方向是去李翠她们房间了。

看着她飞奔出去的身影,心儿一阵心酸。这些小宫女大多数攒钱都是为了寄给家人,长贫难顾,离若能借到几个钱?三年的时间吗,对这些小宫女来说,也许外面早已经物是人非了。

已是入夏时节,午间的日光毒辣,热气逼人。

踏入宫廷,长孙无忌永远是那一身整洁笔挺的朝服,仿佛感觉不到四季寒暑的变换。见到这位当朝重臣严肃的脸孔,连李治身边最得脸面的内监总管元修都会情不自禁地放低了声音。如非必要,宫女太监从来不敢轻易上前。

走过宫中甬道,却有一位女官畏畏缩缩地凑上前来,低声道:“长孙大人。”

长孙无忌脚下一顿,“你是?”

“大人难道忘了吗?就在前天,奴婢因为犯错险些被武皇后严惩,是大人为奴婢求情,方逃过一劫。”

长孙无忌回忆起来,问道:“哦,是你啊,来这里所为何事?”

来人正是司苑房掌司方灵素,她飞快地扑到长孙无忌脚下,磕了个头,“奴婢此次前来是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长孙无忌颔首道:“好好当差,不是每一次都那么幸运的,下去吧。”

方灵素看了看左右,又道:“大人,奴婢有一言相告。”

长孙无忌惊讶。

方灵素低声道:“这里说话不方便,请大人随我来。”说着一马当先往前走去。

长孙无忌顿了顿,跟了上去。两人一直行至宫中甬道东桥上,见四周空无一人,方灵素才飞快地跪下来连连磕头道:“求大人救我啊!如果您不救我的话,武皇后一定会杀了我的。”

长孙无忌皱了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方灵素低声道:“回大人的话,之前宫女暴乱便是武皇后命奴婢挑起的。她趁此功劳,名正言顺得了皇后之位,如今虽然时过境迁,但武皇后一直如鲠在喉,便想要过河拆桥,非要置奴婢于死地不可。奴婢在宫中人微言轻,又没有什么地位,还请大人救救奴婢吧。前几天便是例子,明明是她吩咐奴婢用合欢花的,等奴婢遵照布置了,却说奴婢自作主张,推卸责任,要把奴婢打死。”

长孙无忌神色微动,“这样啊……不如老夫带你去面圣,把这一切都告诉皇上。”

方灵素大惊失色,连连摇头,“不行的,奴婢没有证据,倘若诬陷皇后,就更活不成了。”

长孙无忌想了想,要她一个宫女去指证皇后也确实分量不足,略一思忖,他笑道:“好吧,看在你这么信任老夫的分上,老夫就教你一个方法,不过老夫有一个条件。”

方灵素大喜过望,“大人尽管吩咐。”

“以后武皇后有任何的事情,你都要过来禀告老夫,能做到吗?”

方灵素眼珠一转,低头道:“是。”

长孙无忌笑了笑,吩咐道:“你从此刻起,把武皇后命你挑动暴乱的事说给每一个人听,谣言传来传去传多了,武皇后自然不敢对你轻举妄动了,否则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方灵素恍然大悟,“奴婢明白了,谢大人。”

待她千恩万谢地离开,长孙无忌脸上露出了一丝狡猾的笑容。

生死成败,未到最后一刻,大唐的后宫依然风起云涌。

第17章:翻手为云

这一日,司膳房的门口,苗凤娘看到叶紫萱站在菜车前愣了愣,旋即一笑,“你来得正好,我有件礼物要送给你。”

叶紫萱眼睛一亮,“是我想要的吗?”

苗凤娘没有直接回答,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递过去。

叶紫萱接过打开,身形一颤,险些将盒子扔出去。里面装着的是十片红白相间的物件,她一眼就看出,那是十个血肉模糊的趾甲,拔下来有些日子了,血迹也已经干涸,沾在苍白的甲盖上。她不想再看第二眼,合上问道:“这是什么?”

苗凤娘冷笑一声,“那丫头嘴硬,我拔了她十个趾甲,还是不肯开口。”

叶紫萱皱起眉头,“有些人天生不怕死,就算砍了她的腿也一样。但人总会有弱点的,你看看还有什么办法没有,如冰随时会出手,我们的好日子不多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的。”

叶紫萱看了她一眼,“那就好,你办事,我向来放心。”旋即又笑道,“好了,先不说这些让人烦恼的事了,给你见一个人。”说着,她转身拉出一个年龄不大的跟车小厮走上前。

苗凤娘一愣,叶紫萱抬起那小厮的脸,冲她笑道:“看看,还认不认得她是谁?”

这小厮年约十六七岁,容貌出奇的清秀,脸蛋儿虽涂抹发黑,依然能看得出细腻的肌肤,竟然是个女孩子。苗凤娘望着她愣住了,忽然冲上去一把抱住她,“小雪,你是小雪是不是?”她声音颤抖起来,虽然离别的时候眼前的女孩才只有不到三岁,但母女之间神奇的血缘联系还是让她一眼认出,眼前女扮男装的小厮,正是她离别了十五年的女儿。

早已从叶紫萱口中听说过自己的身世,小雪扑在苗凤娘怀里,声音哽咽,“娘,是我……”

苗凤娘喃喃道:“天啊,你都长这么高了,娘都不认识了。”泪水沿着她的脸颊滑落。日夜期盼相见的人竟然就这样简单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本以为这辈子都无缘得见了,只能从叶紫萱的口中听到断续的描述。

小雪抱住苗凤娘,安慰道:“娘,我已经长大,爹还帮我相了门亲事,年底就要嫁过去了。紫姨带我来京城置办嫁妆,要在这里逗留十几天呢……”

苗凤娘身形一颤,随即冷静下来。

叶紫萱笑道:“这十几天我们一定会很开心的,女孩子嘛,出了嫁就没那么自由了,倒不如趁出嫁前好好玩一玩,对吧?”

小雪点点头。

叶紫萱看向苗凤娘,意味深长地道:“凤娘,十几天的时间相信已经足够了,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苗凤娘抱着小雪,眸中异彩一闪即逝,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此时的心儿尚不知危机迫在眉睫,她脱下围裙,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终于完成一天的择菜任务了。房内空无一人,完成任务的小宫女早就相继回去休息了。

她伸了伸僵硬的腰肢,回去得好好睡一觉。刚走到门口,却忽然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几个宫女蹿出来一把捂住她的嘴,拖着她往外走去。

心儿大惊,想要挣脱,旋即又平静下来,如果所料不差,这又是苗凤娘的手笔。如今化铁水已经制作完成,出宫各项事宜皆已齐备,只欠东风,自己也确实应该与她好好谈谈了。

一路到了司膳房后面的小树林,心儿被几个小宫女扔在地上。她一翻身爬了起来,看清楚来人,她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出现在她面前的竟然不是预料中的苗凤娘,反而是……

“方掌司!”

浓密的枝叶阴影覆盖下,方灵素脸上显出一种阴森的青色。心儿后退一步,却被周围的小宫女阻断了退路。四周无人说话,气氛凝重得可怕,晚风刮过树叶的飒飒声听得人头皮发麻,心儿暗暗叫苦,开口问道:“方掌司,你想要干什么?”

方灵素冷冷的视线如毒蛇般紧紧咬住心儿,她慢慢走近,冷然道:“你还敢问我要干什么?哈哈,小鱼儿才死没几天,你竟然还敢问我。”

心儿一怔,慌乱起来,“对不起,小鱼儿的死我也很抱歉,但那时候确实是个意外……”

“住口!”方灵素怒吼一声,打断她的话,“小鱼儿的性命,是你一句对不起就能抹杀的吗?我觉得要了断恩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一命换一命,贺兰心儿,你知道小鱼儿临死之前是什么感觉吗?当鲜血慢慢地从她身上流走时,她是痛呢还是不痛呢?不用想了,你马上就会知道这种感觉了。去死吧!”

说罢,她高举手里的簪子扑上来,向心儿身上狠狠扎去。

心儿就地一个翻滚,躲开这一击,周围小宫女却一拥而上,将她围困住。

心儿左支右绌,眼看就要被刺中,却忽然一声厉喝传来,“住手!”

同时一个身影飞奔而至,一脚飞起踹在方灵素背上,将她踢倒在地。

待来人稳住身形,心儿险些将眼珠子瞪出来。她不是在做梦吧?刚才救了她的人竟然是苗凤娘。看着地上痛得缩成一团的方灵素,显然那一脚的力道不轻啊。

苗凤娘一脚踢出,稳稳站住,冷哼一声道:“方灵素,谁准你在我的地盘上撒野的。你听好了,以后贺兰心儿归你保护,她若缺了胳膊少了腿,我都找你拿,你知道我跟林雪仪、金巧玉她们可都不一样,我要谁死,要谁活,谁也拦不住。”论理她与方灵素只是平级,更比林尚宫逊了一筹,可因为平素积威甚重,一副居高临下的口吻说出这番话,周围竟然无人敢反驳。

早有小宫女上前扶起方灵素。她咬着牙,双眼通红地盯着苗凤娘,又恶狠狠地瞪着心儿,一言不发。

苗凤娘也不去看她,径直向心儿道:“这里太闷了,我们去外面走走吧。”说着,一马当先往外走去,心儿略一迟疑,赶紧爬起来跟了上去。

苗凤娘步子并不快,带着心儿沿台阶慢慢往假山上走去,似乎是在思量着怎么开口。

心儿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索性抢先道:“心儿多谢掌司的照顾了。”不仅是这一次的照顾,还有之前的……

苗凤娘嗤笑一声,显然很明白心儿话中的怨气。出乎心儿意料,她并没有开口反驳,反而不紧不慢地说起了自己,“我在进宫之前是个有名的厨娘,我有丈夫,有女儿,一家人过得很幸福,直到遇见了靳如冰,一切才发生了变化。她原本是大明宫里被赶出来的宫女,我救了她,把她留在店里帮忙,却没想到她不思进取,反而勾引我的丈夫,我已经网开一面放过她了,可是她却向官府告发,污蔑我在菜里放了五石散,我走投无路,只好进了宫。心儿,我不是天生就残暴,可有时候对人不残暴根本就无法生存,你看我都进宫了,如冰还不肯放过我。她买了我从宫里偷运出去的所有东西,准备给我致命的一击……”

心儿停下脚步,“你想说什么就痛痛快快说吧,不用拐弯抹角绕那么多圈子。”

苗凤娘转头正视着她,“我知道我拔了你的趾甲是我不对,不过刚才我帮你挡了方灵素那一下,也算是扯平了。”

“你想以此来交换靳如冰的下落?”

苗凤娘摇摇头,“我拔了你的趾甲你都不说,区区一个方灵素算什么?我想过了,你之所以忍得那么辛苦,一定是想从我这儿拿到更多吧?你说,你想我帮你做什么?”

终于肯同她谈条件了!两次挨打受刑的苦头总算没有白费。心儿心里一松,笑道:“给我准备一匹快马和十个武功高手,然后我再把靳如冰的消息告诉你。”

苗凤娘皱起眉头,“你用这些来做什么?”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苗凤娘想了想,点点头,“什么时候要?”

“等要的时候我再告诉你。你放心,不会很久的。”

苗凤娘皱了皱眉,她也是爽快人,既然决定付出代价,就不再犹豫,干脆地点头道:“好!这一切我都会帮你准备好,只是,”她意味深长地盯着心儿,“无论你想要干什么,都希望不要让我等太久。”虽然她已经等待了十五年,但并不表示她很有耐心。

心儿笑了,伸出手掌与苗凤娘一击,“一言为定。”

望着那个来回徘徊的身影,心儿脚下一顿。捏了捏藏在袖子里的小瓷瓶,她定下心神,走了上去。

“你来了。”裴少卿眼前一亮,

_分节阅读_27 热门推荐:、 、 、 、 、 、 、

迎了上来。

心儿点点头,总觉得他脚步有些急躁,似乎等待她很久了,她试探着问道:“你,是在等着我?”

裴少卿颔首,“我有个消息想要告诉你,可你这几天一直没有过来。”他等得很心急,几乎要让忍不住冲进后宫寻找她了。

心儿诧异,“什么消息?”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心儿看了裴少卿一眼,到台阶上慢慢坐下来,“最近的坏消息已经够多了,还是先听好消息吧。”

“好消息就是我要升官了,长孙大人说他要我做禁卫军的统领。”

心儿愣住了,怎么也想不到是这样的消息。一时间心绪翻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从某些方面来说,他的离开,会让她的行动安全不少。眼前这个人太敏锐,总觉得他迟早会发现她的秘密,她紧紧捏住袖子里的小瓷瓶。可这样一来,她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频繁来丹凤门了,万一新任的守将更难应付……

裴少卿望着她,“你好像不是很高兴。”

心儿回过神来,笑道:“哪有,再说说坏消息吧!”

“坏消息就是……暂时不能再见到你了。”裴少卿低声道。

心儿不动也不说话了。裴少卿紧盯着她的神情,继续道:“不过你放心,等我做了禁卫军统领之后,会多抽时间过来看你的……”

“不必了。”心儿打断他的话,忽然站起身来。也许这是一个机会,她应该离他越远越好,趁现在还没有彻底沦陷……

裴少卿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你生气了?我……我毕竟还欠着你的耳环呢。”

“只是一副小小的耳环罢了,裴将军若是过意不去,随便去街市上买几套送我也就罢了。”心儿用力挣脱他的拉扯,快步向前走去。心中翻涌的情绪究竟是什么,她实在不想多思考,只希望赶紧逃离这个地方,离开这个人。

裴少卿却冲前一步,用更大的力气拉住她,“跟我走。”

心儿被他拉着不由自主向另一边走去,“你要带我去哪里?”

“只要你愿意,我现在就带你去见长孙大人,要他求皇上把你赐给我。”

宛如一道晴天霹雳,心儿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扑倒,随即她重重地甩开了裴少卿的手,“我不愿意!”

裴少卿停下脚步,转身紧盯着她,“为什么?”

心儿脑筋一转,脱口而出,“你还没有升官就先要女人,将来怎么在军中立威?而且,长孙大人这么看重你,只怕是想要为未来的女婿铺路吧。”

裴少卿皱起眉头,“心儿,我说过的……”

心儿赶紧打断他的话,“其实,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每天能看到你。不过这终究只是我一个人的想法,跟你的前途比起来简直是微不足道。”她看了他一眼,飞快地转身往前跑去。

“心儿,心儿……”裴少卿前追两步,心儿却跑得飞快,他只得停下脚步,怔怔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日光灿灿,蝉鸣凄凄,武媚娘放下手中的奏折,按住额头。

“娘娘,您看了这么久的奏折,也太辛苦了,休息一下吧。”云儿捧着茶盏进来,劝道。

武媚娘接过茶盏,喝了一口,随口问道:“太子那边怎么样了?”

“听说用过午膳,发了一通脾气之后就睡了。”云儿回禀道,随即又不放心地问道,“娘娘,您把东宫的那些奴才打成这样,太子会不会怨恨您?”完全不同于未登后位时对太子的不闻不问,就在今天上午,新册立不久的武皇后驾临太子东宫,将宫内一众奴才狠狠教训了一番,受杖责的就有十余人,还有数人直接被撵了出去的。

武媚娘冷哼一声,“这帮人倚老卖老,整天纵容太子胡作非为,要是再不教训教训他们,哪一天出了大事,知道的都说太子顽劣,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这个后母做得不好,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之前我虽掌管后宫,却不是皇后,管教太子,名不正言不顺。如今我既然是他的嫡母了,自然不能放任他继续这么顽劣不堪。”

云儿还是有些犹豫,“可是以太子的性情,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武媚娘伸手一挡,“罢了,今日咱们不说这些了。天色晚了,不如本宫带你去一个地方,好好放松放松。”

云儿诧异,“什么地方?”

武媚娘神秘地一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那奴婢叫人准备。”

武媚娘连忙阻止,“哎,把那群人带去就没有意思了,就咱们两个悄悄去悄悄回,什么人都别惊动。”说到最后一句,她眉目含笑,带着几分孩子气的顽皮。

云儿惊讶,却也不敢违背,略一收拾,跟着武媚娘从侧门而出。

她们离开不久,一个人影从廊柱后面闪现,眉目如画,眼神灵动,正是大唐的太子李忠。 他从柱子后探出头看了看,确信周围无人,悄悄地跟了上去。

看着眼前的景象,云儿惊讶得合不拢嘴。

一方白玉般洁净的水池围拢在假山奇石之间,云蒸霞蔚,白雾缭绕,分明是一池温泉。

武媚娘笑道:“你看,这里怎么样?”

“没想到宫里还有这样的地方。好漂亮啊!”云儿忍不住赞叹道。甘露殿中也有精心打造的浴池,金石为底,白玉镶边,奢华富丽,却少了眼前这池温泉的天然意境。想不到这么荒僻的所在,竟然会有这种风水宝地。

武媚娘有几分怀念地叹道:“以前本宫在太宗皇帝身边侍候的时候,经常和姐妹们来这儿玩,这里的水常年都是温的,泡着身上可舒服了,还有祛病强身的功效。来,咱们赶紧下去试试。”

云儿还有些犹豫,“这不太好吧?万一被人看见了……”

武媚娘笑道:“你呀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这里以前是燕德妃住的地方,昔年燕德妃得宠,她有腿疾,为了治疗,高祖皇帝便专门为她布设了这处温泉,她死后,太宗皇帝明令不许任何人进入,如今虽然时过境迁,但宫中之人早已习惯了,不会有人来的。”

难怪一路行来,周围宫殿都尘封破旧,堪比冷宫了。云儿恍然大悟,而就在她犹豫的工夫,武媚娘已经脱下衣服,轻车熟路地跃入水中,还笑着向她招招手,“下来吧,很舒服啊。”大唐的皇后此时天真顽皮得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年轻女孩。

云儿看了看左右,终于跟着脱了衣服,下了水。

而在两人看不见的角落,一个人影闪现出来。猛地见到水中两人,他惊诧地后退一步,连忙闭上眼睛。听到传来的哗哗水声,他脸红地又后退了两步。

细微的脚步声入耳,虽然看不到人影,武媚娘眸中依然闪过一丝异色。

旁边云儿担忧的声音传入耳中,“娘娘,我还是挺害怕的,你说在这个渺无人烟的地方,万一有人把我们的衣服拿走了,我们不是连甘露殿都回不去了吗?”

假山外的李忠本想赶紧离开,一听这话,脚步一顿,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一块假山石上。几件宫裙正零散地搭在上面。

武媚娘嫣然一笑,“你呀,真是杞人忧天,本宫都说了没有人来,你还担心衣服干什么?难道天上的大罗神仙会下凡来偷我们的衣服?”

李忠咬咬牙,猛地从假山后跳出来,大喝一声:“妖后,你答对了,本太子就是上天派来偷你们衣服的大罗神仙。”说着扑上去,一把抱起她们的衣裙飞快地往前跑去。

云儿大惊失色,连连呼唤,“太子,太子……”李忠充耳不闻,早已绝尘而去了。她惊慌地转过头来,“娘娘你看,他……”

武媚娘自信地一笑,“随他去吧。”

“可是……”

对云儿的惊慌视而不见,武媚娘继续不紧不慢地撩了朵水花到肩上,“好啦,别叫了,把人引来更尴尬。既来之则安之,先好好洗个澡,等天黑再说吧!”

长孙无忌从宣政殿出来,望着黯淡的天色,加快了步子,刚拐过一处回廊,忽然听到一声低低的呼唤:“长孙大人。”抬头望去,一个绿色宫装女子正不断地向这边招手。

认出是方灵素,长孙无忌眉梢微动,脚下步子一转,很快走到了她身边,“有什么情况?”

方灵素压低了声音,“奴婢听甘露殿的宫女说,皇后娘娘今儿早上先是处置了太子宫中的宫人,回到宫中用过午膳不久,就离开了甘露殿,一直就没回来过。奴婢怀疑……”她往周围看了看,凑到长孙无忌面前,低声说出了那个禁忌的词汇,“……与人私会。”

长孙无忌愣住了,“此话当真?”

方灵素低声道:“千真万确,长孙无忌大人如果不信的话,可以以求见为名在甘露殿等候,看看娘娘究竟是什么时候回来。就算事情不是奴婢所想的那样,也不会有任何妨碍。您觉得呢?”

长孙无忌想了想,轻轻地点了点头。

裴少卿遥望着眼前的水渠,逝水东流,仿佛映照着那一晚她在这里哭泣的影子。

为什么你不肯呢?我明明解释过长孙小姐的事情,难道是因为我的身份功劳还不够,无法让你名正言顺地赐婚下嫁?他摇摇头,完全摸不透她的心思。她明明是舍不得自己的,而他也舍不得她,也许,他应该留下来,晋升的机会以后还有,而她,错过这一次,他不知道这辈子还会不会再有机会。

巡逻完周边一带,神不守舍地走在回去的路上,忽然,一块小石头砸到了他脚下,他一惊,“谁?”

远处假山的空隙中,花丛微动,似乎有个影子一闪而过,裴少卿慢慢地走上前去,用剑拨开花丛,却见到一片白腻。

愣了瞬间,他才反应过来,是一个**着身体的小宫女。比敌人的刀剑更加刺眼,他惊慌地后退一步。花丛飒飒,很快掩去了那个身影。

“你是谁……”裴少卿很快平静下来,语气不自觉地严厉起来。宫中极忌讳淫秽私通之事,严禁宫女与侍卫内监霪乿宫廷。

花丛中传来柔弱的声音,“我……我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云儿。”

裴少卿皱起眉头,“你怎么会在这儿?还……”侧耳倾听,他立刻分辨出内中还有一个人。难道真是私通之事?

云儿连忙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和娘娘来温泉洗澡,可是衣服被太子殿下拿走了,现在没办法回宫,还请将军帮帮忙,去甘露殿替我们取些衣服来。”

裴少卿一愣,“娘娘?”

花丛飒飒作响,露出一张如满月般完美的面孔,明眸善睐,朱唇轻启,“本宫在此。”

低低的声音妩媚轻柔,伴着如玉一般的肌肤闪现眼前,裴少卿大惊,立刻转开视线,跪倒在地,“参见皇后娘娘。”

武媚娘连忙道:“将军快快平身。”

裴少卿一板一眼地站起身来,“多谢娘娘。”

武媚娘面颊绯红,惭愧道:“本宫一时兴起,没想到会出这样的纰漏,给将军添麻烦了,真是抱歉得很。”

裴少卿正色道:“您千万不要这么说,能为娘娘办事是少卿的荣幸。请稍等片刻,少卿立刻去甘露殿取衣服。”

武媚娘笑道:“那就有劳将军了。”说着拔下头簪递过去,“这是本宫的凤簪,见簪如见本宫,相信没有人会拦你的。”

春葱般纤长优美的指尖儿捏着金灿灿的簪子,凝脂般光泽曼妙的肤色将纯金宝石的光芒都硬生生压了下去。裴少卿避开视线,伸出双手。

武媚娘将金簪放进他手心,又若有若无地点了一下,殷殷叮嘱道:“此事关系皇家威仪,还请将军小心,且莫引起太多人注意才好。”

裴少卿身形一颤,低头道:“娘娘放心,末将明白。”说罢拿了金簪飞快地离开。

武媚娘望着他的背影,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

方灵素提着灯笼,带着长孙无忌远远站在飞桥上,遥望着甘露殿的大门。

长孙无忌皱起眉头,“这事看来真的挺蹊跷,这么晚了皇后娘娘居然还没回宫?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方灵素笑道:“就因为没有过,才值得推敲。大人您说是吧?”

长孙无忌看了她一眼,“你倒是挺机灵的,待在司苑房太委屈了。”

方灵素眼睛一亮,“倘若这次的事奴婢办得好,可不可以请大人给个赏赐,让奴婢入主尚宫局啊?”

长孙无忌轻轻一笑,“若此事为真,那还不是小事

_分节阅读_28 热门推荐:、 、 、 、 、 、 、

一桩。”

方灵素大喜过望,“谢大人。”

就在这时,窗口突然出现了一个宫装女子的影子。云髻高叠,华服凤钗,正是大唐皇后的佩饰。

长孙无忌看看影子,又看看方灵素,愣住了,“这……皇后娘娘不是在宫里吗?”

方灵素惊讶地慌了手脚,“怎么会这样?奴婢也不知道。”

长孙无忌脸上浮起怒色,“以后有什么事,最好看清楚了再通报,否则尚宫局没你的份儿,天牢就准备好了等你了。”因为这个愚蠢的消息,他在冷风中足足站了半个多时辰,想想就觉得很傻很天真。正气呼呼地转身往外走,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远处跑来。

长孙无忌脚下一顿,凝望着来人,“那不是裴少卿吗?他怎么到甘露殿来了?”他一把拉住方灵素闪身躲进了拐角处。

裴少卿行止匆忙,眼见左右无人,立刻上前敲敲门。

一个宫女出来,裴少卿从袖中取出金簪亮了亮,宫女立刻将门打开,裴少卿闪身进入。

夜风吹过,阴云遮蔽了月色,长孙无忌站在阴影下,望着倒映在窗台上的两个身影。此时他的心情就像这漆黑一团的夜幕,糟糕透顶。

裴少卿和一身宫装的武媚娘似乎正在谈论着什么,两人贴得极近。

“大人,你看,奴婢没有说谎吧?”方灵素眼睛发亮,抓住时机表功道。

长孙无忌长吸了一口气,没想到他跟皇后娘娘还有来往?难怪不肯娶老夫的女儿了。记得之前自己询问裴少卿为何不肯娶娉婷,他回答说已经有心上人了,难道就是……跺了跺脚,他转身离开。

方灵素的表功得不到回应,追了两步,“大人,大人,等等我。”

而此时的房内,裴少卿正一脸惊讶地望着身穿皇后服侍的女子,“姑娘,你这是……”

那宫女苦笑一声,“我等也不知道为何娘娘一直没有回来。只是娘娘深夜不归,倘若不如此做,传扬出去恐怕会坏了娘娘的名声。不得不如此,还望将军保密。”

裴少卿颔首道:“原来如此。”

宫女笑道:“幸好有将军送来消息。事不宜迟,还请将军速速将衣服给娘娘送去,免得娘娘担心。”说着来到衣橱前迅速翻出两套日常的宫裙,递给了裴少卿。

看着裴少卿拿着衣服离开,又推开窗户,望向阴影遮蔽的角落,宫女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

次日的宣政殿大殿上,李治看完奏折抬起头来,“众卿家,关于禁卫军统领一职,朕已经看过各位的奏折了,决定如各位所想,立神策营中尉裴少卿为禁卫军统领,不知各位有何意见?”

大臣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本以为按照以往的惯例,皇帝还会再抗争拖延一下,他们手里可还有十几本言辞恳切的奏折没有递上去呢。想不到这么爽快就同意了。难道这一次皇上转了性子,终于不愿意再进行无谓的挣扎了?

李治无所谓地道:“若没意见就拟旨吧,元修……”

元修上前一步,正要领旨,忽然,长孙无忌喝道:“且慢。”

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治微微一笑,俯身道:“长孙大人还有什么异议?”

长孙无忌从容道:“回皇上的话,裴少卿在目前的武将中的确是出类拔萃的,可是他刚刚才调到丹凤门任职,好不容易熟悉宫中的一切情况,若贸然将他调离,恐怕会给宫中之事带来诸多不便。”

李治哦了一声,似笑非笑道:“可是总不能为了宫中的方便而怠慢了人才吧?”

长孙无忌还要说话,殿中的裴少卿却忽然上前一步,跪下来,“回皇上的话,对少卿来说,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才是最重要的。高官厚禄比不上对皇上尽忠,还请皇上收回成命,让少卿继续在丹凤门当值吧。”

李治有几分诧异,随即掩去,笑道:“爱卿能如此忠心朕十分感动,只是这禁卫军统领一职……”

长孙无忌上前一步,“老臣少卿的副手玉麒麟。”

正好站在殿外轮值的玉麒麟瞬间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情况,天上掉馅饼儿了不成?几个与长孙无忌早有约定的大臣也面面相觑。

李治望着殿中众臣,“你等可有意见?”

官员们望向长孙无忌,又看了看裴少卿,纷纷匍匐于地,“臣等没有意见。”

李治脸上浮现一丝得意的笑容,点头道:“那就拟旨吧,封玉麒麟为禁卫军统领。”

长孙无忌松了一口气。

大事已定,又商议了几件朝政,很快散朝了,群臣鱼贯而出。

望着殿外的阳光,裴少卿脸上浮现出一丝轻松。这样也好,失去了这个职位,若说没有失落那是假的,但这份失落在这种安心和喜悦面前,却是如此的微不足道。那时候浮现在心中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他又可以经常见到她了。

注意到他的神情,长孙无忌若有所思。

而殿外几个大臣正围在玉麒麟身边,纷纷向他道贺。

“玉将军,本官早就知道你天生贵胄,绝非池中之物。”

“那是,人家玉将军平时不声不响的,等的就是这一鸣惊人。”

……

玉麒麟到现在为止还完全摸不着头脑,“各位大人过誉了,小弟实在愧不敢当。”一边将求援和疑惑的目光投向裴少卿。

裴少卿笑了笑,却没有插话。

长孙无忌看着他的笑容,又看向玉麒麟,心里忽然一紧,似乎有什么他预料不到的地方出了差错。但他也是久经风浪之人,强压下心中的慌乱,他上前笑道:“玉将军,恭喜了,老夫在府上略备了一些水酒替将军庆祝,不知道将军是否愿意赏光啊?”

未等玉麒麟回答,一个清丽婉转的声音传来,“恭喜玉将军今日拔了头筹,本宫也在偏殿赐了宴席,不知道玉将军意下如何?”竟然是武媚娘带着云儿和一众宫女浩浩荡荡地过来。

众人连忙见礼,“参见皇后娘娘。”

长孙无忌皱眉道:“娘娘,老夫已经约了玉将军了。”

武媚娘笑了一声,“那就要看玉将军愿意去哪边了。”

二人同时看向玉麒麟。

玉麒麟却拱手道:“娘娘和大人的好意,小玉心领了,只是刚刚接任禁卫军统领一职,还有好多庶务要熟悉,请容小玉改日再来请罪。”

长孙无忌眉头一皱。那边武媚娘已然笑道:“当然公务比较重要,京城的治安可都在将军身上。灵素,替本宫送诸位大人离开。”

随着一声吩咐,一个绿色宫装女子从宫女中闪出,卑微地躬身道:“是。”然后上前一步,“各位大人请!”

长孙无忌定定地看着方灵素,想不到刚才那种不祥的预料这么快就变成了现实。懊恼和怒色一闪即逝,反而笑着赞叹一声,“娘娘真是高明啊!”原来从册后大典的那天起,他就跌入了这个局里。

武媚娘微微一笑,“长孙大人过奖了。说起来,可真该好好谢谢长孙大人,要不是上一次长孙大人您仗义执言,她恐怕还没有这个立功的机会呢!”

长孙无忌终于忍耐不住,冷然道:“不过老臣也要提醒一句,上的山多终遇虎,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啊。”说罢挥了挥衣袖,转身不再去看武媚娘得意的笑脸。

望着他的背影,武媚娘笑得轻松畅快。这一局,她赢得漂亮。

走出宣政殿范围,长孙无忌放慢了脚步,微微有些气喘。跟在他身边的裴少卿连忙问道:“长孙大人,您没事吧?”

长孙无忌无奈地苦笑一声,“少卿,这次老夫中了别人的奸计,实在对不起你。不过你放心,老夫向你保证,一定会给你找一个比禁卫军统领更好的职位,绝不会委屈了你这一身武功才华。”

裴少卿却摇摇头,“大人千万别这么说,少卿自知历练不足,若贸然担任禁卫军统领一职,反而有所遗憾。少卿不要更好的职位。”

长孙无忌一惊,“莫非连你也生老夫的气?”

裴少卿连忙道:“我没有生大人的气,我只是觉得人生中有很多比高官厚禄更重要的事。”他目光清澈,言语诚挚,丝毫没有因为失去晋升机会的懊恼。

长孙无忌望着眼前宠辱不惊的年轻人,心中感慨,记得自己在这个年龄,尚未有这种涵养呢,又有些可惜,忍不住脱口问道:“少卿,你真的不愿意娶我的女儿?娉婷可是对你一片痴心。”

裴少卿正色道:“娉婷小姐才貌双全,我实在配不上她,而且,少卿已经心有所属,岂能委屈了小姐。”

长孙无忌回过神来,爽快地长笑一声,叹道:“哈,老夫实在是少了一个好女婿啊。”

“大人放心,娉婷小姐的资质,必有比少卿更好的青年才俊相匹配。”裴少卿诚恳地道。

出了宣政殿范围,裴少卿告辞离开,向丹凤门走去。

长孙无忌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转而望向身后的宣政殿。金色的飞檐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输掉这一局的不快和懊恼很快烟消云散。

在这漫长广阔的宫廷里,一局棋的输赢何足道哉?

武媚娘,我们走着瞧。

走在回丹凤门的路上,经过一处回廊,见到眼前的人,裴少卿脚下一顿,旋即单膝跪倒在地,“参见娘娘。”

挡在他必经之路上的盛装女子正是春风得意的武皇后,她从回廊上站起身来,虚扶一把,笑道:“裴将军,快请起吧。”

待裴少卿起身,又问道:“裴将军,本宫害你丢失了禁军统领之位,你可怨恨?”

想不到她问得这么爽快,视线落在眼前艳丽无双的身影上,裴少卿有些犹豫。此番内情,从刚才长孙无忌和武媚娘的对话中,他也能推测一二,只怕连昨晚上遇到她,也不过是陷阱中的一环。

“若说全无被骗的怨念,倒是属下虚伪了。”略一思忖,裴少卿坦白道,“只是属下明白,人生总有得失,得失之间,焉知何为祸,何为福?”

武媚娘满意地笑了,“将军是个爽快的君子,本宫佩服。若将军不嫌弃,本宫将来必会为将军找一个比禁卫军统领更适合将军的职位。”

裴少卿垂下视线,像是没听出这话中**裸的招揽之意,他拱手道:“多谢娘娘抬爱,只是属下才华有限,不敢当娘娘如此褒奖。”

委婉的拒绝并没有引来武媚娘的不悦,她只微微一笑,又问道:“裴将军,你不是那种迂腐之人,本宫只是想问一句,本宫为后,就那么难以让人接受吗?”

裴少卿一愣,旋即跪下,“娘娘才华过人,气度不凡,岂是臣子所能擅自评论的。”又道,“丹凤门那边还有事等着属下去处理,属下先告辞了。”

对这样冷淡的保持距离,武媚娘并不着急,只笑道:“将军请自便吧。”

待裴少卿离开,云儿上前一步,撇了撇嘴,“这人真是不识抬举。”

武媚娘却摇头笑道:“不,他是个人才,自然不是三言两语能收服的。不过本宫不着急。”

这一局她已经赢得足够风光,这样一步步走下去,总有一天,她能赢得全局。

方灵素满脸喜色地走在回司苑房的路上,她身后的贴身宫女手中捧着一个银盘,上面整齐摆放着各色点心,做成盛开的十二色花朵,色泽鲜亮,香气诱人。

“恭喜姑姑立下大功,得到娘娘信赖,奴婢听甘露殿的姐姐们说,娘娘可是很少对人这么和颜悦色呢。”捧着银盘的小宫女忍不住恭维道。

“这都是娘娘的恩典。我们做奴婢的照办就行。”方灵素眉开眼笑。这一次她可是狠狠地得罪了长孙无忌,不过能得到皇后娘娘的信任,比什么都强。长孙无忌势力再大,也不能在后宫只手遮天。

临近司苑房,忽然对面走出一队人,方灵素脚下一顿,笑起来,“哎,我当是谁,这不是司计房的金掌司吗。”

来人一身珠光宝气,正是司计房的掌司金巧玉,见到方灵素,她眉梢一挑,“哟,这是谁呀,这么嚣张,走路都不看地儿。”

方灵素指了指身边的银盘,“拿着皇后娘娘亲自赐的糕点,自然有资格嚣张,那可是别人想也想不到的荣耀……”

金巧玉掩口娇笑道:“对啊,我好像听说方掌司你帮皇后娘娘立了大功,还没有恭喜你呢……”

“不劳金掌司记挂了。”

“只

_分节阅读_29 热门推荐:、 、 、 、 、 、 、

是……”金巧玉话锋一转,慢慢地凑上去,“立了大功,赏了点心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宫里帮主子做事,知道秘密太多,意外死去的可不少,如果我是你,可不敢贸然吃这些点心……”

“你……”方灵素脸色一变,怒视金巧玉。

金巧玉却没有多说,大摇大摆地继续往前走去。只是在经过小宫女身边时候故意一歪身子,撞了她一下。小宫女惊叫一声,盘子倾斜,两三块点心掉在了地上。

“金巧玉你站住!”方灵素大怒,一把夺过银盘,“你竟然敢将皇后娘娘御赐的点心撞到地上,该当何罪!”

金巧玉娇笑一声,“不好意思啊,道路太窄了,只是两块点心,捡起来擦干净就行了。”

两人正争执着,一只走廊外休息的小狗似乎闻到了香气,汪汪叫着跑上来,一口咬住了一块点心。方灵素还未来得及阻止,就看到小狗一口吞了下去。

“金巧玉,你看这怎么办?”方灵素瞪着金巧玉,怒道。

金巧玉却似乎全然感受不到方灵素的怒气,掩口娇笑道:“呵呵,这只狗真有福分,竟然能吃到皇后娘娘赐下的点心了,不过方掌司不必着急,还剩下不少呢,相信足够你吃一顿了。”

这话说得极恶毒,竟把方灵素比喻成和这只狗抢吃的了。方灵素被她气得仰倒,指着她恶狠狠道:“好你个金巧玉,今日我必要去皇后娘娘那里说个分明……”

话音未落,忽然地上的小狗呜呜哀鸣起来,腿脚抽搐,嘴冒泡沫,不过片刻就气绝身亡了。

方灵素身形僵硬,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死狗,又看看那几块点心。

金巧玉冷笑一声,火上浇油道:“瞧瞧,荣耀背后隐藏着什么,方掌司您自求多福吧!”

方灵素身形颤抖,猛地尖叫了一声,将银盘子扔在地上,带着小宫女飞快地跑开了。

看着她惊慌失措的背影,金巧玉像是看到了最可笑的笑话,笑得直不起腰。月馨上前一步,笑道:“姑姑,你算的一点都没错,她果然吓疯了。”

半晌,金巧玉才止住笑声,得意扬扬道:“有时候要对付一个人,不一定要打她骂她,吓她也是一样的,看来她有好一阵子要惶惶不可终日了,”又指着地下的死狗吩咐道,“你们赶紧把这小狗带出宫去埋了,免得让人看出端倪来。”

几个宫女连忙应是,抱起小狗离开。

月馨上前将银盘捡起,恭敬地端到金巧玉面前,金巧玉从上面拿起一块完好的点心放进嘴里,甘醇的香气弥漫开来,“皇后娘娘赏的糕点果然与众不同,真是太好吃了……”一边吃着,她哈哈大笑起来。

第18章:釜底抽薪

月黑风高,乌云遮蔽了弦月,位于大明宫中央的宣政殿依然灯火辉煌,而偏僻的殿所已经沉入一片黑暗了。忙碌完一天的活计,劳顿的宫人大多早早休息了。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翻过墙壁,却在落地的瞬间,腿不易察觉地颤了颤,心儿倒吸一口凉气,果然还是不适合太剧烈的活动啊!

虽然夜色暗淡,但来得多了,这里回廊墙壁、一草一木都了然于心,心儿轻车熟路地来到井口旁。确定四周无人,她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瓷瓶。

跃进井口,蹲在铁链上研究了一阵子,她捞起一根铁链,然后打开瓶塞,向下翻转。化铁水精确地滴在上面,一滴连着一滴,让人牙酸的哧哧声响起,白烟带着刺鼻的酸气弥散开来。

化铁水数量有限,她丝毫没有浪费,很快将数条铁链熔开了缺口。待白烟散尽,她沿着缺口将几条铁链扯开,蛛网般铁链密集的井口出现了一个可容人通过的大洞。

环顾四周无人,心儿小心翼翼地跳了下去。

铁链下面果然有台阶,心儿取出早就准备好的蜡烛点燃,沿着阶梯向下走。地道挖掘得颇为开阔,能容纳三四人并行,只是四壁潮湿,阴冷逼人。沿着地道快速向前,一边数着脚下的步子,数到一百余步的时候,心儿停下脚步,前面道路骤然变窄,一堵墙横挡在面前,而墙上有两个可容一个人通行的大洞。

行走江湖的经验让心儿立刻明白,这是秘道里常见的生死门,一入生门即生,一入死门即死,生门畅通无阻,而死门内多半有暗箭、毒气之类的机关。这种机关很简单,却能有效地阻止追兵。

如果所料不差,这里应该是丹凤门的正上方吧。她从怀里掏出观音绣像,却懊恼地发现,绣像上并没有标注这个机关。

怎么办,该选择哪一个门呢?心儿咬着下唇,犹豫不决,短暂的工夫里,手里的蜡烛已经燃烧殆尽了,心儿无奈,只能沿着原路返回。

轻手轻脚地从井口爬出,心儿将熔开的铁链子挂了回去,这里人迹罕至,铁链也早已锈迹斑驳,只要不仔细观察,完全看不出铁链上被熔开了缺口。

只是下一步应该怎么走呢?一边烦恼着,心儿往回走去,忽然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她吓了一跳,

转过身来,果不其然,又是这家伙,三更半夜不睡觉,跑来这里干什么?而且……“你不是升官了吗?怎么又来到这里了?”

“睡不着觉,晚上出来走走,不知道为什么,就走到这边了。”裴少卿笑着说道,“想不到还有人与我心有灵犀。”

“鬼才跟你心有灵犀呢。”心儿撇撇嘴,不知为何,他的笑容落在眼里格外刺眼,也许是因为刚刚钻过地道,心还虚着。回想起来,幸好自己早一步出来了,若是晚一步正好被他遇到……心儿不敢再往下想了。

“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就想起欠你的那只耳环,情不自禁地就走到这边了。你呢?”一边说着,裴少卿一边走向井边。

心儿心中警铃大作,这家伙眼尖,可别被他看出端倪,她连忙上前一步,掩饰道:“我也是晚上睡不着觉,出来走走,想不到走着走着,就走到这边了。”说完之后又有些后悔,这是什么蠢理由啊,这不明摆着承认跟某人“心有灵犀”了吗?

裴少卿笑起来,满心喜悦,“其实我本来想去找你的,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消息?”心儿警惕地抬起头,千万别是从司膳房调走之类的消息啊。

“准确来说,是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裴少卿笑眯眯地道。

心儿不屑地哼了一声,“你不是当官去了吗,怎么还会有坏消息?该不会是没当成吧。”

“你猜得真准,坏消息就是我没有当上禁卫军统领。”

“什么?”心儿惊叫一声,怎么会没成功,不是明明有长孙大人的举荐,而且,“没有成功你还这么高兴?”

“因为也有好消息啊。”裴少卿毫不掩饰地笑道,“我又可以在丹凤门一直陪着你找你的耳环了。”

心儿觉得自己脸一定红了,她脚尖儿拨弄着石缝中的小草,低声问道:“你真的为了我连官都不要了?”

裴少卿缓缓说道:“人的一辈子随时都会面临抉择,有些事做了可能会后悔,有些事做了就一定不会后悔。升职对我来说虽然诱惑很大,可是我还年轻,还有机会,可是错过了你,我可能一生一世都找不回来了。”

心儿咬咬下唇,她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情慌乱又迷茫,一时间像是回到了那处狭窄的地道里,面前就是前途叵测的生门与死门,该怎么选择呢?

他可以放弃前途,只为了不错过她,而她却不得不放弃他,为了不错过那道渺茫的生门。

这份感情,难道注定要辜负,注定要错过,注定是死路一条吗?

她脸色一阵殷红,又一阵苍白,裴少卿看得诧异,“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太高兴了。”心儿慌乱地转过头,“马上到宫门落锁时间了,我得赶紧回去了,杨女史要查房的。”说完,她转头就跑。

裴少卿追了两步,“等等,你……”

两人刚转入走廊,忽然前面传出一阵骚动,一个身影迎面扑来,正撞到心儿身上。

心儿被撞得一个趔趄,对方却被撞倒在地上,一声低呼。

声音意外地熟悉,心儿定神一看,竟然是离若!

后面传来一阵声响,“别让她跑了!”

“快抓住她!”

几个士兵的身影随即出现,兵甲交错,步伐整齐,目标似乎就是摔在地上的离若。

这是怎么了?心儿连忙上前扶起离若,却见离若脸色苍白,神情仓皇。记得晚饭后她就去金巧玉那边了,去拿她阿七哥哥的新簪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见离若不跑了,几个士兵也停下步伐,他们都是负责宫内守备的神策营兵士,向裴少卿行礼道:“参见统领。”

裴少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是这个小宫女,也不知是怎么了,属下巡逻的时候遇到她正一个人往前跑,拦住问她要去哪里,也不回答,只一头朝着丹凤门这边冲,一边还嚷嚷着什么‘我要出宫,一定要出去’。”领头的士兵回答道。

裴少卿头疼地望向离若。离若正伏在心儿肩头哭泣着,身体颤抖,泪痕宛然,神情却是一片茫然无措,显然不可能替自己分辩了。

听到士兵的描述,心儿心念电转,连忙道:“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她是我同屋的同伴,也是今年新入宫的宫女,前一阵子会亲日的时候,她见到了家人,结果得到消息说,她的父亲竟然在几日前过世了,所以……”心儿一脸沉痛,“对不起,我这位姐妹实在太想家了,一时失了仪态,还请各位大哥高抬贵手。”

宫中宫女内监擅闯宫门,严重者甚至可以当场处死。好在离若还没有跑到丹凤门,也幸好半路遇到了她。

几个士兵听心儿说得入情入理,又见离若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宫女,也有些同情,纷纷望向裴少卿。裴少卿顺势道:“只是一时失态,好在没有惊动太多,也就罢了。只是日后记得勿要再犯。”

心儿连连道谢,扶起离若转身离开。

裴少卿忽然上前一步,“两位,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这宫里虽然幽闭,但无论怎样阴霾的天气,总有雨过天晴,阳光普照的一天。”

心儿身形一顿,转身望着他,那双明亮的眼眸正深深地凝望着她,满是温润的笑意。那一瞬间,一种温暖弥漫在心中,所有的慌乱和迷茫就这样奇迹般地消失不见了,她笑起来,用力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世上所有困难,只要我们想,就一定能解决。从今天你带来的坏消息开始,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回了房内,幸好还没有到杨女史巡查时间,心儿扶着离若坐到床边,正色道:“到底怎么了?你不想要命了吗,往那里闯!”

用力摇晃了几下,失魂落魄的离若才恢复了些许精神,听着心儿连声追问,她惨然一笑,抬起一只手。

她手心里紧紧攥着一支七瓣莲银簪,正是她与宫外陈七传递消息的那种。

“今晚我去了金巧玉那边,拿到了这支簪子。”离若声音颤抖。

簪子中的纸片已经取出,被离若掌心的力道揉成皱皱的一团。心儿小心地展开,勉强分辨着上面的小字:“离若,对不起,我可能要食言了。最近乡里闹蝗虫,颗粒无收,我爹又病着,实在拖不下去了,如今朱老爷希望我能入赘他们家,他答应我,帮我爹找最好的大夫,帮我家渡过这个难关,所以我不能再等你了。成亲的日子定在下个月的初七,你知道我心里是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愿意,可是父母之恩大于天,我也是没办法,只希望我们来生能够有缘再聚。阿七。”

看完之后,心儿沉默了。

“我不能留在这里,心儿,我一定要离开,我要逃出宫去。”离若喃喃说着,又要挣扎着起身。

“你怎么逃出宫?离若,冷静些。”心儿连忙扣住她的肩膀,“擅闯丹凤门可是死罪啊!”

“你让我怎么冷静。”离若惨笑一声,“哪怕死在那里也胜过此时我心里刀割一般的难受。若是阿七哥哥真的另娶他人,我也不想再活了。死在丹凤门前也无妨,反而能得个痛苦。

“心儿,也许你不知道,我在入宫之前其实打听过了,还有三年就能大赦天下,宫女是能够出宫的,所以才会下定决心入宫赚钱,让家中宽裕一些,阿七哥哥也进了银月轩当学徒帮忙。我们本来约定,三年之后就成亲的。可是……”离若颤抖着哭倒在心儿怀里。

_分节阅读_30 热门推荐:、 、 、 、 、 、 、

望着她苍白憔悴的容颜,心儿心中一阵难受,相处这些时日,离若开朗活泼,与她情同姐妹。尤其看到她这么伤心,又想到自己……

强压下纷杂的念头,望着悲怆欲绝的离若,心儿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如果说……我有别的办法离开宫廷呢?”她带着王霓君逃出宫去,同屋的离若很有可能受牵连,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一起逃走呢?反正两个人是走,三个人也是走。

离若声音一顿,恍惚了片刻才醒悟到心儿说的是什么,她双眼爆出光芒,紧紧抓住心儿的手,“你说什么心儿?”

心儿被她抓得手疼,连忙安抚道:“离若,你先小点儿声。”

“不对,你在骗我吧,我知道,你不想我去送死。”离若双眼光芒散去,转而摇摇头。

心儿哭笑不得,干脆将她硬拉起来,一直走到自己床头,“我没有骗你,离若,你看到这是什么了吗?”她指着自己床头的观音绣像,“我同你说过的吧,教授我母亲绣艺的是一位曾经在宫中多年的绣娘。而这位绣娘,当年在宫中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大秘密,并将这个秘密绣在了这幅绣像上。”迎着离若惊诧的目光,心儿点头道,“没错,这个秘密就是一条出宫的秘道。”

树荫遮蔽了午后浓烈的阳光,几个小宫女闲坐在殿前的台阶上,心不在焉地聊着宫中新流行的胭脂。忽然,一个小宫女指着前方低呼一声,“咦,你们看,那不是明崇俨大人吗?”

顺着她手指方向众人望去,果然是那个青衣如玉的身影,林下走来,飘然如仙。

“真是他,好一阵子没有在宫里见到他了。” 小宫女们兴奋起来,对这位皇上御封的戏法师,人人耳熟能详。

“好像因为册后大典,很久没有入御前表演了。”

“听说他的戏法很厉害,简直和神仙一样呢。”

“人长得也好像仙人一般。”一个小宫女忍不住捧着脸花痴道。

这里是甘露殿最西侧摆放杂物的小偏殿,很是清冷,除了她们几个打扫看守的小宫女,很少有人过来。

待明崇俨走近,一个小宫女鼓起勇气,上前一步低呼道:“明大人。”

明崇俨停下脚步,笑问道:“姑娘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只是听说大人表演戏法很厉害,不知道……”小宫女揉着裙角,不知道怎么说好。

“只是雕虫小技而已。姑娘想看吗?”明崇俨瞬间了悟了小宫女的意思,体贴地问道。

想不到这位戏法师这么平易近人,小宫女脸颊绯红,连连点头。另外几人也纷纷围拢上来。

明崇俨似乎也来了兴致,几个眼花缭乱的小戏法信手拈来,看得几个小宫女目不转睛,啧啧称奇。

明崇俨手一挥,原本空空的掌心上突然出现了一盒胭脂,笑道:“彩芝斋新研磨的胭脂,谁要?”

小宫女争先恐后地围上来,伸出手,“我要,我要……”

明崇俨笑了一声,“不要争不要抢,人人都有份的。你们看……”一边说着,他双手一合,再分开,手中的胭脂一盒变成两盒,再一合上,两盒又变成四盒。

宫女们纷纷惊叹起来,明崇俨笑着将胭脂递给她们。

有心急的小宫女打开嗅了嗅,芬芳扑鼻,果然是上好的新胭脂,也有的拿在手里反复细看,好像生怕这胭脂会突然消失不见了一般。

明崇俨嘴角含笑地看着,忽然问道:“其实这次前来,是想向几位姑娘打听一件事情。”

几个小宫女投桃报李,抢着道:“明大人请问吧,若是我们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听说一年前有一位西域的戏法师来甘露殿为皇上献艺,变的戏法举世无双,别出心裁。不知哪位姐姐有幸看过,可否能跟我描述一下。崇俨感激不尽。”

宫女们面面相觑,都愣住了,“明大人,这个对不住了,我们都是这个月才刚调过来的,一年前的事我们不清楚啊。”

明崇俨神色一动,“哦?那之前的那些宫女都去哪儿了?”

听到这个问题,几个小宫女脸色有些发白,犹豫片刻才有一人鼓起勇气,轻声道:“是因为前一阵子,小公主出了事情,这里的很多宫人被牵连责罚……”

明崇俨神色不动,“难道整个甘露殿的宫女都被牵连了不成?”整个甘露殿上下几十号人,就算是看护小公主不力,也不可能赶尽杀绝。

小宫女们摇摇头,“这个就不知道了。”

明崇俨心念电闪,“看来这小公主一案十有**就是武昭仪自己做的,不然甘露殿上下怎么都换人了呢?只有找到当时在甘露殿当差的宫女,才能为霓君翻案。”

一个宫女灵机一动,“如果你想找一年前的宫女,可以去掖廷局看一下。我们入宫、升迁、调遣都有记载的。”

明崇俨大喜,“姑娘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多谢,崇俨先告辞了,改日再来为大家献艺。”说罢便告辞离开。

待他走远,几个小宫女还恋恋不舍地拿着手里的胭脂,眺望远方。这时一声低咳传来,几个小宫女转头一看,竟然是皇后身边的心腹女官云儿。

几个小宫女连忙行礼。云儿注意到她们手里的胭脂,问道:“这是什么?”

众人不敢撒谎,将刚才的事情一一道出。

“……明大人又向我们打听以前的宫女,我告诉他,咱们这里都换人了,叫他去掖廷局寻找。”

当云儿听到最后几句时,望着林中消失的身影,脸色慢慢地沉了下来。

转身回了宫内,武媚娘见她脸色不好,问道:“怎么了,不是刚刚去偏殿取玉枕吗,没有找到?”

云儿摇摇头,迅速将听到的消息告诉武媚娘。

“竟然能打听到甘露殿门口来,这个明崇俨也够大胆的。”武媚娘摇头笑道,语气说不出是讽刺还是欣赏,“只是这件事证据确凿,还需要查吗,他也不过是白跑一趟了。”

云儿低下头,“也许是感情太深了,看不开吧。”

武媚娘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云儿察看她的神情,建议道:“娘娘,此人未免太多事了,不如将他与王皇后相识于微时,还曾谈论过婚嫁的关系禀报给皇上……”自古以来,后宫妃嫔与男子有私情是大罪,光是这一条,就足以让王皇后和明崇俨两人百口莫辩,必死无疑。

武媚娘想了想,摇摇头,“不,还是别惊动皇上了。王皇后没有多少时日了,本宫何必步步紧逼,横生枝节。而且近来朝政繁杂,看明崇俨的表演已经是皇上唯一的乐趣了,本宫不想剥夺他这个乐趣。”

云儿不甘心地低下头,掩去眸中的焦虑。

“快点过来啊!明大人。”清脆如黄莺的声音传来,古朴沉寂的掖庭局也多了几分亮丽。

院中的宫女太监禁不住向门口望去,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宫女正拉着一个眉目温润,气度雅致的年轻人跑了进来。

看见廊下众人,小宫女欢欣地招手道:“大家快过来,快过来。”

好奇的宫女太监们暂时放下手中的活计,围了上来。一个小太监望着两人,问道:“小翠,这位是……”

小翠欢快地介绍道:“这就是咱们宫中大名鼎鼎的戏法师明崇俨,各房的掌司都想尽办法请他过去表演,可是他都拒绝了,还是我小翠面子大,把他拉来了。”

明崇俨的大名在如今的宫中可谓无人不知,太监宫女们顿时欢呼起来,满含期盼地望着他。掖庭局的活计尤其无聊,能看到御前才有机会看到的表演,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大喜事。连附近看守的侍卫都纷纷伸长了脖子。

明崇俨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想不到侍卫增加了这么多。难道是上一次他和玉麒麟的事情引起警惕了?

小翠迫不及待地问道:“明大人,我们开始吧?”

明崇俨收回视线,笑道:“早就已经开始了,你不觉得吗?”

小翠睁大了眼睛,“开始了?”

明崇俨笑了笑,手一挥,小翠神奇地原地消失了。

宫女太监们大惊失色,旋即纷纷鼓起掌来。

又表演了几个拿手的戏法,明崇俨笑道:“小翠一定是去天上赴王母的蟠桃会了,在下得去看看她能不能摘些蟠桃回来。”说着他手又一挥,一张大红的幕布闪过,手中凭空出现了一大盘蟠桃。

宫女太监们纷纷叫好,一个个手掌拍得发红。

明崇俨将桃子递给身边的一个小太监,笑道:“大家先吃个桃子解解渴,在下也去蟠桃会上看看,顺便把小翠带回来。不然万一她乐不思蜀,就回不来了。”说着手一挥,空中顿时出现一段彩绸。身影往彩绸中一卷,整个人就消失了。

太监宫女们喜出望外地上前抢着分桃子,一边兴致勃勃地议论着刚才的戏法。而周围的侍卫们却神色触动,警惕地环顾四周。

又一次站到了掖庭局内,环顾一圈,明崇俨飞快地走到柜子前,轻车熟路地翻找起想要的档案。搜了几个柜子,很快看到了宫女名册那一栏,明崇俨大喜,正欲伸手,忽然一声断喝,“住手!”

大门被猛地撞开,十几个侍卫一拥而入,将他团团围住。

明崇俨脸色一白,被十几把刀剑弓矢指着,就算他戏法再精妙也不可能脱困了。

怎么办?束手就擒?这些侍卫警惕至此,只怕是背后有人提点过了;若是动手抵抗,就算暂时能保住性命,只怕也别想在宫里待下去了。

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领头的侍卫已经冷哼一声,“好你个戏法师,胆敢耍我们?趁着表演的时机来此图谋不轨。来人哪,抓起来就地正法。”

一声令下,侍卫们一拥而上,刀剑相击,毫不留情,竟然是要将他当场击毙。

明崇俨大惊,后退一步,正想动手抵抗,忽然门外传来一声:“且慢!”

一个修长俊逸的人影出现在门口,皱眉看向这边,“什么事这么吵闹?”竟然是多日不见的玉麒麟。

见到新任统领,众侍卫连忙道:“回将军的话,这个人私自闯进掖廷局,属下们正要拿他问罪。”

玉麒麟不动声色地扫了明崇俨一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明大人,你赢了。”

此言一出,众侍卫,连同门外不明真相,探头探脑的宫女太监们都愣住了。

玉麒麟慢慢地走到明崇俨跟前,熟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本将军还以为自己手底下的禁卫军是天下无敌的,没想到还是被你闯进来了,真了不起。”

明崇俨心念一转,立刻笑道:“过奖,过奖。”

领头的侍卫忍不住疑惑道:“玉将军,这是……”

玉麒麟这才解释道:“都怪本将军不好,昨儿跟明大人喝酒时夸下海口,说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都进不了掖廷局,可是没想到……你们这帮酒囊饭袋,这么多人还挡不住一个人,真是太让本将军丢脸了!”说到后来,他语气逐渐严厉。

众侍卫大惊,连忙跪倒在地,齐齐道:“属下失职,还请将军恕罪。”

玉麒麟挥挥手,“算了,不知者不罪,只是以后要好好看守掖廷局,不得大意。”

教训完手下,玉麒麟又继续对明崇俨笑道:“明大人,愿赌服输,今儿的酒菜算我的,请吧。”

明崇俨顿了顿,跟着玉麒麟往外走去。

一直离开了掖庭局范围,玉麒麟转过身来,调侃道:“明大人的戏法那么厉害,居然还被人逮到了,真是大大地出人意料啊!”

明崇俨松一口气,笑道:“戏法只是障眼法,都是骗人的。将军不知道吗?”

玉麒麟饶有兴致地望着他,“哦?愿闻其详。”

“比如在下要把一个人变走,就会拿一块布将此人遮住……”一边说着,明崇俨掏出布遮在玉麒麟面前,“然后点他的昏睡穴让他睡着。”

一边演示,明崇俨将手抵住玉麒麟的脖子,却忽然有一种淡淡的清香萦绕鼻端,他一怔,转头对上玉麒麟明澈的双眸,灵动俊美,难以言喻,正兴致满满地望着他。他一阵恍惚,随即反应过来,继续道:“再……再用最快的速度把他抛在房梁上或者树枝上就可以了,看戏法的人只会看到人不见了,不会想着要抬头往上看。”

玉麒麟惊讶,“就这么简单?”

明崇俨笑道:“就这么简单。”

_分节阅读_31 热门推荐:、 、 、 、 、 、 、

>   玉麒麟恍然大悟,“难怪刚才我到掖庭局的时候发现有个绿衣服的小宫女正趴在树枝上呢,还以为是明大人的戏迷狂热至此呢。”

明崇俨大笑起来,“那是掖庭局的小翠,请她配合着演了一个戏法而已。”

玉麒麟又好奇道:“那万一周围没有房梁或者树枝怎么办?”

明崇俨摊开双手,“那在下就束手无策了,所以在下绝对不会在没有房梁或树枝的地方变戏法。”

玉麒麟哈哈大笑,“这可真有意思。不过明大人这次去掖廷局又是为了什么?”

说起正事,明崇俨也收敛起玩笑的神态,“还是为了上次的那个案子。”

玉麒麟眉梢一挑,“莫非又有什么新线索?”

明崇俨点点头,“我去疯人塔调查了王皇后的贴身宫女喜鹊,喜鹊死了,但临死前透露出一个重大的线索,就是她和王皇后去甘露殿看小公主的时候,甘露殿里一个宫女太监都没有。你想,若非有预谋的话,小孩子在殿里怎么可能没有人照看呢?于是趁着这次奉诏进宫的机会,我去甘露殿打听,没想到甘露殿上所有的宫女都换人了……”

“所以你想去掖廷局查一查那些宫女都去了哪儿?”

明崇俨点点头,“甘露殿的宫女不可能全部杀掉,总有被贬斥的人。被贬斥到哪里去了?看名册应该有迹可循。在下相信玉将军一定也想查清楚令尊的真正死因吧?”

略一犹豫,玉麒麟点头道:“好,名册的事包在我身上,一会儿我就去拿。”

明崇俨大喜。这时,一个侍卫匆忙从掖庭局方向跑了过来,见到玉麒麟,上前急道:“玉将军,不好了,不好了……掖廷局忽然着火了,火势凶猛,里面的东西全都保不住了。”

“什么?”玉麒麟与明崇俨面面相觑,两人同时目瞪口呆。

第19章:命悬一线

甘露殿的门口,几个宫女捧着东西往外走,一个小宫女忍不住叹道:“这好好的花瓶,怎么碎了啊?这只白玉飞凤花瓶不是皇后娘娘最喜欢的一只吗?谁这么不小心啊。”

“这样珍贵的东西,怎么可能是我们当奴才的不小心呢。”另一个宫女压低了声音,“听说,是太子殿下……”

“不止这花瓶,连同你我手里的这些东西,”另一个宫女冲着自己手中碎成两半的碧玉香炉努了努嘴,“好像都是太子爷用弹弓……”

“唉,太子殿下也真是太顽劣了,娘娘对他已经够好的。”

“再好也不是自己的母亲……”

“嘘,小声吧。”一个宫女谨慎地看了看四周。几人不敢再议论,端着东西逐渐走远了。

待她们走过,长廊柱子后探出一个男孩的身影,唇红齿白,神采飞扬,正是刚刚她们议论过的太子殿下。

李忠不屑地冲着远去的宫女做了个鬼脸,又自豪地扬了扬手里的弹弓。方才的景象让他很满意。武媚娘最喜欢的花瓶吗?哼,不知道那宫里还有多少她喜欢的东西,不着急,等着他一一去粉碎。

悄悄走到甘露殿门前,正盘算着今天应该从哪里下手,忽然内中一阵脚步声传来。李忠警惕地躲到了一根柱子后面。

出来的人是云儿,不知为何,她左顾右盼,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李忠诧异,这个云儿仗着武媚娘宠爱,在宫里向来是横着走,尤其还是在她的地盘甘露殿里,这么畏缩小心是想干什么?难道有什么阴谋?略一迟疑,他便跟了上去。

云儿一直走到花园深处的葡萄架下,看看左右无人,方蹲下身来,掏出怀中的东西。李忠从后面远远看着,似乎是一个木偶。

忽然,她拔下头上的一根金簪,对准木偶用力地扎去,一边喃喃道:“杀死你,杀死你!”状如疯狂,满是恨意。

李忠愣住了,她这是在干什么?

扎了一阵子,云儿喘息声渐缓,似乎是将满心的愤恨发泄了出来。她拨开树下的草丛,将木偶掩埋了进去。然后小心地看了看四周,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等她走远,李忠迫不及待地跑到树下,拨开草丛。

果然是一个木偶,做得很粗糙,木偶的身上还贴着一张白布,上面写了一个名字,还有生辰八字。

看着那个有些眼熟的名字,李忠回想起来,似乎是前几天偷听到的,一个与云儿不合的女官的名字。

似乎被云儿握得久了,木偶还带着一丝温热。李忠翻过木偶,看着它身上密集的扎孔痕迹,心跳忽然加快了。

巫蛊之术虽然是禁忌,但从史书遮遮掩掩的描述中,他也明白这是一种诅咒的法术。端详片刻,他又将木偶埋了进去,将草堆恢复原状。

离开葡萄架,沿着原路走过甘露殿西侧的回廊,忽然听到后面一阵喧哗,他条件反射地向后一躲。

几个小宫女急急往前跑去,完全没有注意到树后的李忠。

“田芳姐姐怎么忽然昏过去了?”

“谁知道呢?赶紧叫御医过来看看!”

“听说是心口疼,难道是天热犯了病……”

一边低声议论着,几个宫女很快走远了。李忠从树后现身,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眸中异彩闪烁,田芳?不就是刚才云儿埋的木偶上写的名字吗?难道说……这个术法真的这么有用?

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天边,李治踏进甘露殿的时候,正看到武媚娘指挥着一众宫女们整理大殿,箱笼摆设林林总总放满了一地。

见他进来,武媚娘有些意外,迎上前盈盈下拜道:“参见皇上。”

李治扶起她,又往周围环顾了一圈,忍不住问道:“媚娘,这甘露殿的陈设怎么变了?”

武媚娘笑道:“回皇上的话,臣妾想,皇上常来,总是看到同一些东西,难免心存厌倦,所以想换换新花样,皇上喜欢吗?”

旁边云儿忍不住插嘴道:“娘娘。明明是太子殿下总拿着弹弓过来捣乱,打破了很多东西,您干吗要替他掩饰。”

武媚娘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呵斥道:“谁让你多嘴了。小孩子哪有不顽皮的?退下!”

云儿缩了缩脖子,赶紧带着宫女太监们退了下去。

李治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气道:“这个逆子,自出生起就没干过一件好事,媚娘,你何苦总是这么包容他。”

“这么点大的孩子能坏到哪儿去?何况太子也实在够可怜,一出生母亲就去世了,才过继给王皇后,王皇后又……”武媚娘坐到他身边,苦口婆心地劝道,“皇上,其实依臣妾的愚见,他拿弹弓到处闯祸并不是真的有什么坏心眼,而是想引起别人的注意。他希望身边的亲人能够关心他,爱他。所以臣妾希望皇上能够多去看看他。以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心给他关心,给他爱。臣妾相信,太子一定会改过来的。”

望着她清澈的双眼,李治长长地叹了口气,“媚娘,你真是深明大义,朕身边能有你这样的人,真是这辈子修来的福气。但愿这个逆子能够体会到你对他的一片心,好好地做人,别再淘气了。”

听到他不再追究太子,武媚娘松了一口气,笑道:“皇上谬赞了,臣妾之所以这么想,无非是因为太子是皇上的长子,臣妾心中有皇上,自然也就爱屋及乌了。”

李治点点头,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片刻,又道:“也罢,你这里还要收拾,朕就不在这里给你添乱了。今天就听媚娘的,去看看那个逆子。”

他起身离开甘露殿,武媚娘送到门口,方回到房内叫来云儿他们继续收拾。

没有乘御辇,李治带人一路步行至东宫。东宫门外的侍卫见到李治,大惊失色,要上前见礼,李治却挥了挥手,“不必通报了,朕今日过来看看忠儿。”

说着,带着元修两个人径直进了内殿。

殿内一片寂静,服侍的宫女内监一个不见,似乎都被李忠斥退了。只有平嬷嬷站在书案前收拾东西,见到李治进来,大吃一惊,赶紧匍匐于地,“皇……”

话未出口,李治伸出食指“噓”了一声。她愣了愣,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元修有些诧异,望向李治。李治却已经绕过屏风,来到寝宫里。

此时的李忠正坐在床上,入神地看着手中的东西,连李治进入都毫无所觉。

李治一直走到近前,看清楚他手中那个形状诡异的木偶,上面清晰地写着“武媚娘”三个大字。李治顿时变了脸色,勃然大怒道:“逆子!这巫蛊之术是谁教你的?”

李忠正在烦恼着武媚娘的生辰八字应该怎么弄到手,忽然一声晴天霹雳,吓得一哆嗦,见到李治更是魂飞魄散,“父……父皇……”

李治大怒,“说!这巫蛊之术是谁教你的?”

李忠顿了顿,忽然跪下来,“启禀父皇,没有人教儿臣,是儿臣自己想的。”

“你……”李治被他气得后倒,伸手欲打。

李忠却毫不闪避,抬起头道:“父皇若想杀儿臣,请给儿臣一个痛快,儿臣不能劝解父皇远离妖孽,已是罪大恶极,再无颜面活在这世上。”长期积攒在胸口的愤懑化作恶毒的语言倾泻而出,哪怕下一刻就要死了,他也要出这一口气。

“妖孽!”被这个词气得暴跳如雷,李治不停地来回徘徊着,语无伦次,“宫里怎么会有这个东西?你怎么会说这种话……”忽然转身,死死盯着平嬷嬷,厉声喝问道,“是你们教他的吗?”

平嬷嬷和闻讯赶来的宫女们赶紧跪下来,瑟瑟发抖,“奴婢等万万不敢啊!”

李治怒喝道:“除了你们,他还跟谁接触过?”

平嬷嬷哀鸣道:“回皇上的话,太子殿下平日不爱跟人接触,即使是奴婢们也不能靠近他,只有……”

“只有什么?”

“只有……偶尔会去上阳宫坐一坐。”

李治看了看木偶,用力捏紧,“上阳宫?”

李忠脸色一变,一把拉住李治的衣袖,“父皇,不是母后……”

“不过是个被废的庶人,你还叫她母后!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皇,有没有国法!”李治毫不留情地咆哮道,一把甩开李忠的拉扯,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出去。

只留下李忠一个人慌乱地跌坐地上,茫然望着摔在地上的残破木偶。

忙碌了好一阵子,终于将宫中摆设收拾完毕,武媚娘松了一口气,命宫女们为自己重新梳妆打扮。

刚坐到崭新的梳妆台前,云儿忽然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娘娘,娘娘,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这么惊慌?”

“皇上要提早处死王皇后,大臣们都吵成一团了!”

武媚娘一怔,怎么回事?不是去看望太子了吗,怎么又扯到王皇后身上了?“本宫去看看。”她站起身来,带着云儿和宫女们往宣政殿走去。

一路走近,武媚娘远远听见李治的咆哮声:“你说,朕的旨意有何不妥?”

透过敞开的窗户,宣政殿的大殿上,李治正烦躁地来回徘徊着。而长孙无忌带着一众官员们跪在地上。

“回皇上的话,皇上所说王皇后唆使太子行使巫蛊之术可有证据?”

李治冷哼一声,“太子平素很少与人接触,若非是她,太子小小年纪哪里懂这些?”

长孙无忌不以为然,“皇上乃万民的表率,怎能以自己的猜测给人定罪,这种莫须有的罪名说出去,只会被天下人耻笑。”

李治话语一滞,继续道:“可是……朕的旨意已经下了,难不成还要朕收回吗?”从东宫回来,盛怒之下,他直接下旨将王皇后赐死,等长孙无忌得到消息带人赶来,旨意已经传到司刑房并颁告天下了。

长孙无忌磕了个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如今之计,只有皇上再亲自下诏承认错误,才能堵天下悠悠之口。”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方圣旨铺到李治桌前。

李治愣住了。长孙无忌的坚持远超乎他想象,王皇后本就是待死之身,如今下诏赐死,也不过比原定的早死一些时日,让他为此下诏认错,几乎不可想象。

武媚娘和云儿进了后殿,透过屏风往外看着。听到此处,武媚娘皱起眉头,天子一言九鼎,若是李治下诏认错,必定威望尽扫,长孙无忌此番逼人太甚了,或者说,他早就在等待这样一个机会,一个让李治威信更衰弱的机会。

李治也明

_分节阅读_32 热门推荐:、 、 、 、 、 、 、

白其中的玄机,愤然将圣旨扔到地上,“不行,朕不能下这个诏,朕若下了,将来何以为君,何以治理天下?”

长孙无忌捡起圣旨放回桌子,冷然道:“皇上若不写,后果恐怕更加严重,我大唐向来以仁孝治天下,皇上违背长孙皇后的旨意,擅自在斋期处死王皇后,便是一罪。而王皇后唆使太子一案又没有证据,无端判死,便是二罪。两罪并发,按大唐律可昭告天下废帝。”

“废帝”二字一出,恍如晴天一道霹雳,不仅李治身形一颤,长孙无忌身后的众臣也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武媚娘眯起了眼睛,冷冷地望着长孙无忌。是他将李治一手捧上了皇位,此时终于发现傀儡已经不受控制了吗?

李治怒指着长孙无忌,几乎不能言语,“你……你……”

长孙无忌毫不客气地道:“这次的事也算是个教训,以后皇上下圣旨前最好先跟老臣商议一下,老臣会告诉皇上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份诏书就放在这儿了,皇上可以好好想想,想好了,再给老臣送来,老臣等就先告退了。”

说罢,他从容起身,带着官员们离开了。

恭谨的面纱一旦撕开,只剩下**裸的权力交锋。失败的一方颤抖着跌坐在御座上,懊恼地低下了头。

武媚娘立刻从屏风后走出,上前轻轻握住他的手,低呼道:“皇上……”

李治闭上眼睛,“媚娘,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武媚娘看了他一眼,忽然道:“此事因太子而起,皇上不怪太子,反而如此责怪王皇后,臣妾实在有点想不通……”

李治望着她叹了口气,“你想,如今你已贵为皇后,若非她唆使忠儿,还有谁敢做这样的事?朕本想给太子一个教训,要他牢牢记住,因为他的任性,他敬爱的母后提早走了,朕没想到会这样……”

见他神情沮丧,武媚娘连忙安慰道:“皇上,你别急,让臣妾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李治眼睛亮起了,他的媚娘是最聪明的,她总是会有办法的。

武媚娘确实有办法。只是这个办法,少不得让她再当一回恶人了。

站在上阳宫的门口,武媚娘仰头望着这片冷寂的宫殿,摇头苦笑了。

挥手止住要进入通报的侍女,武媚娘问道:“王皇后这些天过得如何?饭菜可还合胃口?”

“娘娘这些天还好,饭菜也用了不少。今日还向司膳房要了不少食材,听说正在为太子殿下做点心呢。”

武媚娘有些惊讶,做点心?若按照原定旨意,过了斋戒期,王皇后也得赐死了。等死,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很难熬的事情,王皇后却能将日子过得不错,还有心情为太子做点心,实在出乎她意料之外。

领着侍女径直进了殿内,果然听见一个带着浓浓笑意的声音传来,“腊梅,你说忠儿会喜欢这些食物吗?”

“这些都是太子爷平时爱吃的,又是娘娘亲手做的,奴婢想他一定会喜欢的。”

武媚娘的视线落到桌上那一字铺开的点心上,精致的小点心正散发着诱人的甜香。而制作这些点心的人……武媚娘视线又落到王皇后身上,不禁诧异,昔日华贵高雅的大唐皇后此时铅华洗尽,一身简单的素白衣衫衬着窈窕的腰肢,乌鸦鸦的墨发用一支简单的白玉兰簪绾起,整个人竟透出一种别样的风情,宛如一株名贵的空谷幽兰,在这个静谧的角落散发出动人的清香。

王皇后听到身后的声响,转过身来,看清楚来人,顿时愣住了,“怎么是你?”

武媚娘回过神来,“本宫知道皇后娘娘不想看到本宫,可是事关重大,本宫也没有办法。”不知是昔日的习惯,还是因为最后的尊敬,她依然叫她皇后娘娘。

王霓君镇静下心神,问道:“你想说什么?”

武媚娘没有回答,只是上前将李忠的木偶递过去。眼前这个女人,是她将自己从感业寺的深渊里带出来,给了她崭新的机遇和生活,可是……

王霓君大惑不解地接过,当看到背上“武媚娘”三个大字的时候,她一愣,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这……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从太子的宫里搜出来的,皇上说是您唆使的。”

“荒谬!本宫已是将死之人,再也保护不了太子,怎么可能唆使他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害他呢?”王霓君将木偶扔在地上,又惊又怒。

武媚娘摇头苦笑,“本宫也觉得娘娘不是这种人,可是这件事总要解决的,所以我希望娘娘能承认下来。当然,如果娘娘不承认的话,也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王霓君脸色一变,长久的宫廷生活让她几乎在瞬间就预料到了结果。

“废、太、子。”武媚娘一字一句地说出那个残酷的答案。

王霓君尖叫一声:“不,不行!”纵然她能够预料,李忠的太子之位难以持久,但是,她绝不能容忍他因这种罪名被废,巫蛊之乱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极大的忌讳。因这种罪行被废的太子,不仅保不住荣华富贵,只怕还有性命之忧。

武媚娘压下心底那些微妙的情绪,微微躬身,“望娘娘体谅,事已至此,实在别无他法。”

王霓君身形颤抖,神情挣扎不已。武媚娘也不着急,只是静静地等待。

过了片刻,她终于下定决心,“好,一切让本宫承担,本宫……替太子承担……”

武媚娘叹道:“有娘娘这句话就好办了,本宫这里有一份自罪书,请娘娘在上面画个押……”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过去。

她可真是处处周到,准备齐全!面带讽刺地接过认罪书,王霓君扫视一眼,忍不住惨然一笑,“武媚娘,本宫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你为什么连这几天都等不了?”

武媚娘移开视线,“本宫只想帮皇上解决问题。只要皇上的问题解决了,就算天下人都把本宫当成妖孽,本宫也无所谓。”

望着那双冷酷的眼眸,王霓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心儿,崇俨,对不起了。

昏暗的灯火下,长孙无忌死死盯住桌上那一张纸,几乎要把上面盯出个洞来。那是王皇后的自罪书,还带着她的亲笔画押。

究竟为什么?王皇后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一看就是被人诬陷的。可是她为什么又要承认呢?坐在灯下,长孙无忌百思不得其解,但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只能用最后一招了……

一个身材高大,面目精干的中年男子走进书房,抱拳道:“大人,您找我?”

长孙无忌点点头,道:“窦安,你是我手下人中轻功最高的人,我命你立刻将这封信快马加鞭送往边关,给刘大将军。要快!不许有片刻耽误。”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亲信。

窦安接过信,什么都没有问,爽快地抱拳道:“属下遵命。”说罢便转身离开,准备起程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长孙无忌摸着胡子,忧心不已,“王皇后啊王皇后,老夫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但愿吉人天相……”

王霓君坐在堂上,凝望着殿前透进的阳光一动不动。随着光线斜移,已经整整一日了。

腊梅有心要劝几句,却觉鼻子发酸,不知从何说起。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透过敞开的殿门望去,是内监总管元修,手里捧着一件华丽的衣服走了进来。

进了内殿,他恭谨地跪倒在地,“参见皇后娘娘。”

王霓君终于提起精神,动了动唇,“日子定下来了吗?”

元修点点头,“皇上让钦天监看过了,明夜子时送娘娘升天。”

一行珠泪顺着脸颊滑过,王霓君讽刺地一笑,“难为皇上这么重视,还叫钦天监选了个好时辰。”

元修不敢应答,只把衣服递上去,“这是皇上赐给娘娘的寿衣,请娘娘……早些准备吧。”

王霓君没有动,腊梅上前接过,轻轻地走到她身边。

元修又问道:“娘娘,您有什么心愿未了?”

王霓君摸着锦绣织成的长裙,上面金线织成的凤凰翩然欲飞,鲜艳的色泽带着滚烫的温度,灼伤了她的眼睛。片刻,她低声道:“本宫要见太子。”

元修摇摇头,为难道:“这……皇上说了,太子年幼,容易受人蛊惑,娘娘任何心愿都可以完成,唯独不能见太子。”

王霓君慢慢地跌坐下来,冷然一笑,“那本宫还能有什么心愿呢?”

元修匍匐在地,“既然娘娘没有什么心愿,那……奴才就先告辞了。”这里的气氛实在太悲凉,饶是他心如铁石,也有些受不了了。

见他要离开,王霓君却忽然道:“等一下。”

“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本宫想看戏法。”

“啊?”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个要求,元修愣住了。

王霓君淡然道:“不是说皇上有一个叫明崇俨的戏法师吗?本宫很想看看戏法。”

元修眼珠一转,近来明崇俨在宫中名声大噪,王皇后能听说也不意外,而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他应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待元修离开,王霓君又命腊梅退下,终于软倒在座上,泪水沿着脸颊慢慢地滑落下来。

夕阳西下,暮色沉沉,偏偏天边还有那一线火红的余光,挣扎着,闪烁着,不肯就这样放弃,可是再怎样挣扎,又怎能敌得过这势如破竹的黑暗呢。终于还是绝望地熄灭,湮没在这一片无尽的黑夜里。

心儿啊心儿,看来姐姐还是逃不过这一劫。只希望你和崇俨能平安出宫……

第20章:峰回路转

迎着清晨的阳光,心儿捧着食盒走过回廊,忽然旁边伸出一只手,一把将她拽到了柱子后面。心儿吓了一跳,正想反击,却闻来人一声低呼:“心儿,是我!”

定神一看,竟然是明崇俨,他脸色苍白,神情焦躁,不等心儿开口,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你的地道怎么样了?”

“进展还算顺利。”心儿一愣,连忙回答道。

“现在要的不是进展,而是能不能用。”明崇俨急道。

“俨哥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刚刚得到的消息,霓君她今天晚上就要被赐死了。”

“什么?”心儿身体颤抖,食盒砰的一声跌在地上,她也顾不得捡了,急急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这几日她愁着地道的事情,没有去上阳宫送菜,想不到突然出现了这种变故。

“罪名是唆使太子殿下行使巫蛊之术,所以皇上下旨处决。”明崇俨恨恨地捶着身边的柱子,他很清楚霓君的性情,绝不会教唆什么巫蛊,难道是他上次调查甘露殿宫女的事情被察觉了,引动武媚娘提前下杀手?

“就在刚才,皇上身边的内监总管元修找到我,说霓君她今夜子时行刑,临终前想要见识一下名动京师的戏法,让我准备准备,今晚去表演。”将事情原委一一道出,明崇俨又问道,“你那边的地道怎么样了?今晚必须得行动了。”

地道……心儿一咬牙,只能赌一赌了,“好,咱们今晚就行动。”虽然还有生门死门没有弄清楚,不过此时也管不得了,到时候大不了凭着自己的武功硬闯。

“俨哥哥,到时候你带着霓君姐姐到小佛堂那边,小佛堂佛像左边有地道机关,从水渠出来,之后赶到丹凤门。丹凤门那边有一口井直达宫外,我现在立刻让苗凤娘在外面准备好快马和高手。”

“可是从丹凤门外面还有外城,我们没有令牌,也出不了城啊。”

“我能弄到令牌。”

“从哪里弄?”

“裴少卿。”

明崇俨一惊,“可靠吗?”

“没办法想可不可靠了,他是唯一的希望。”心儿摇摇头,“总之今晚你先去上阳宫变戏法,亥时三刻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要带姐姐到丹凤门门口等我,剩下的就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明崇俨想了想,实在找不出更好的法子了,他点点头,“好,就拼这一次了,我们分头行动。”

捡起地上的食盒,心儿飞奔至司膳房门口。

苗凤娘正拿着一本账目,思考着什么。见到心儿急匆匆推门进来,她有些诧异,笑道:“还真是稀客。”这还是心儿第一次主动来找她。

心儿没有空闲与她闲话,直接

_分节阅读_33 热门推荐:、 、 、 、 、 、 、

开门见山道:“你马上帮我准备快马和高手。”

苗凤娘吃了一惊,“要得这么急?”

心儿急得团团转,“没办法,只能赌一把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心儿看了看左右,压低了声音,“也不怕告诉你,我是王皇后的妹妹,我进宫是为了救我的姐姐。”

苗凤娘一愣,“什么?”

心儿苦笑着摊牌道:“其实本来我挖了地道,准备从地下逃出去。可是皇上忽然提早下了处决令,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事到临头,苗凤娘却犹豫起来,“你们就这么冲出去,会不会太冒险了一点?”

心儿急道:“我别无选择。”

苗凤娘脸色变了数变,终于道:“不,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你想过没有,万一你被抓回来,我们整个司膳房都要为你陪葬的。”

见她有意反悔,心儿脸色一沉,“你如果不帮我,就永远找不到靳如冰。”

“你……”

心儿明白不能逼迫太甚,又软语求道:“苗姑姑,求你了,我保证,只要一上马车就把靳如冰的消息告诉你。”

苗凤娘想了想,无奈地点点头,“真是拿你没办法,好吧,我帮你安排。你先去柴房拿柴干活,别让任何人看出端倪来。”

心儿大喜,连忙点头应允,转身走进柴房。紧跟在她身后的苗凤娘却忽然抢上一步,一把将她推进房,同时将门关上。

心儿大惊,连忙回身用力拍门,却已经被紧紧锁住。

“苗凤娘,你干什么?干什么?”

隔着一道门板,苗凤娘低声道:“虽然靳如冰对我有威胁,可那个威胁还没到眼前,而你给我带来的威胁马上就要发生了。你给我乖乖地在里面待着吧,等王皇后处决之后,我自然会放你出来。”

心儿大怒,用力敲击,一边喊道:“不,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这么大的声响很快引起了周围的注意,一些宫女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望向这边。

苗凤娘暗暗恼火,却不好呵斥,只冷然吩咐道:“贺兰心儿犯了错,我要她在里面好好反省反省,你们谁也不许放她,谁要放她的话就是跟我过不去,听到了没有?”

宫女们缩了缩脑袋,点头应是。苗凤娘这才转身离开。

穿着李治御赐的长裙,王霓君一身大唐皇后的宫装打扮,端正地坐在殿上。明艳的服饰钗环映照着她苍白的容颜,流露出一种我见犹怜的哀伤。

明崇俨走入上阳宫大殿,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色,他痴痴望着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眷恋,一如当年。

王霓君一阵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在并州的欢乐时光,那时候的她经常这样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满含期待地等着他的到来。那段最甜美的时光里,他带给她多少的欢乐和依恋啊!

明崇俨手一挥,四周灯火骤然熄灭,一片低低的惊呼声中,昏暗的大殿内慢慢升起点点星光,围绕着王霓君盘旋流连,飘飘然如流风回雪,浮动徘徊在盛装丽服的姑射神人身侧。

这是满天萤火虫在飞舞。他还记得,这是自己最喜欢的戏法。王霓君满含眷恋地凝望着这一切,拍手笑道:“好精彩,本宫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么精彩的戏法了,即便马上要死了,这一幕也会永远留在本宫心里。”

你不会死!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会活着。明崇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环顾左右,元修带着十几个宫女太监都在殿内,等着一到时辰就立即行刑。以自己的武功,收拾这些宫人是不在话下,但势必引起很大动静,招来外面的侍卫就得不偿失了。这样只有一个法子了……

又表演了几个戏法,明崇俨忽然跪下来,“娘娘,小人还有一个更精彩的戏法,不知道娘娘愿不愿意看一下?”

王霓君笑道:“你且演来。”

“这个戏法动静比较大,还请娘娘让各位后退几步。”

王霓君神色一动,看了看左右,她挥手示意道:“你们都往后退,让他好好表演。”

宫女太监们低头应是,远远地退避到宫殿四角。

明崇俨从袖子里拉出一块绸子,往前一抛,一片昏暗的宫殿内,宽敞的绸布仿佛化作一团遮天蔽日的云朵,将他和王霓君裹在了里面。

“真没想到,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刻居然还能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王霓君站起身来,哽咽道。

明崇俨紧紧抱住她,“这不会是你在世上的最后一刻。”

王霓君略挣了一下,离开他的怀抱,仰头问道:“现在还有办法吗?”

明崇俨微微一笑,“心儿已经部署好了,你什么都不用想,只管好好地看戏法。”

王霓君急道:“你们要干什么?别为我冒险。”

明崇俨伸手掩住她的唇,语气轻柔却坚定固执,“你对我们都很重要,所以不要阻止,也不要说任何反对的话,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我们活在一起活,死在一起死。”

王霓君凝住了。

远处一道悠远绵长的钟声响起,敲击在心头,宛如催命的幽灵吟唱。

时辰到了!

“相信我,霓君。”明崇俨凝望着她,后退了一步,同时收起了绸子。

元修从角落走上前,躬身道:“娘娘,时辰差不多了,您准备好了吗?”

王霓君点点头,看向明崇俨。他衣袖之下,一抹铮亮隐隐闪现。

那是……匕首。

金丝织成的薄薄帷幕笼着一片狭小的天地,将外面一切掩得影影绰绰,金红的龙凤刺绣在帐幕上织出大片的暗影。

夜色已深,武媚娘却毫无睡意,睁大了眼睛望着帐顶精雕细刻的牡丹花纹。一线月光从缝隙透进来,给晦暗的寝殿平添几分清冷。淡青色的流苏悬在白玉钩上,一阵风过,吹动长长的影子扫过帷幕,她微微颤抖,一种凉意漫上心头。

忽然手上一暖,是他从旁边伸过手来,紧紧地覆在她的手上。

“媚娘,冷吗?”

武媚娘心神逐渐放松,转过头,对上那明亮关切的视线,她笑道:“臣妾没事。皇上,臣妾……只是在听这风声。”

李治脸色如常,低垂的睫毛掩去了眸中的神色,“快要子时了,想必王皇后也要上路了吧。”他低低叹道,言语中像是有些眷恋,又似乎只是单纯冷漠的感慨。

“皇上……”

“媚娘在担心吗?”

“没有,”武媚娘摇摇头,“也许只是感觉,这件事情不会这么轻易地结束。”

像是在回应这句话,殿外隐隐闪烁起一抹灯光,是有人持着火烛接近。

“看来真的没有这么简单就结束啊。”李治忽然低笑一声,“只是不知道,这次又是哪一招。”

“陛下,娘娘,长孙大人有急事求见,已到了前殿。”屏风外传来内监的声音,尖锐的嗓子被刻意压低,显出几分诡异的滑稽。

“命他在殿内等着。”短暂的沉默后,李治冷冷地吩咐道。

两人起了身,殿外值夜的宫人立刻上前,轻手轻脚地为两人披上衣服。

来到正殿,长孙无忌正跪在地上,见两人出来,恭敬地行礼道:“老臣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李治从容坐下,也不让他起身,只冷然道:“国舅大人,王皇后的事不是已经解决了吗?三更半夜还跑进宫来干什么?”

长孙无忌从容回禀道:“回皇上的话,大事不好了。昭陵中长孙皇后的坟墓裂开了一道大口子。民间议论纷纷,都说这是皇上逆天而行造成的,只怕宫中有冤情呢。”

李治顿时愣住了,“什么?昭陵怎么会……”

“昭陵之变,非人力所能成,只怕是上天示警。”

不等李治回答,武媚娘问道:“长孙大人,不知昭陵地变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今日清晨。”

“不过短短一天的时间,昭陵地处荒僻,守卫重重,怎么会这么快就传遍京城呢?还是说长孙大人未卜先知,早知道这个消息会很快传开呢?”

长孙无忌似乎听不出话中的讽刺之意,肃然道:“有道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啊,老臣也只是在提醒皇上,此事只怕会越传越广,对皇上名声不利啊。”

李治眉宇间怒色一闪即逝,冷哼一声,“长孙大人过虑了,须知天地造化,时有异象,些许地貌变化只不过是自然之力,联系到什么上天示警,只怕荒谬了。”

长孙无忌不以为然,“皇上所言,只怕百姓未必肯相信啊。难道皇上能为此事专门下旨辩解不成?”

李治一时无言,民间百姓本就迷信怪力乱神,若再有有心人推动……他目光落在长孙无忌身上,眸中寒意凝聚。可若要因此放弃,却又不甘心。

似乎明白李治的犹豫,长孙无忌不紧不慢地从怀中取出最后的底牌,“老臣还有一本奏折,是边关的刘仁轨将军递上来的,今晚刚刚送到。”

此言一出,李治身形一颤,连武媚娘都变了脸色。

刘仁轨是镇守边关的大将,手中握着天下一半的兵权,而且都是久经沙场的精兵强将,难道连他也被长孙无忌拉拢过去了?

内监接过折子,递到御前。李治展开匆匆扫了一遍,果然是为王皇后鸣冤的。同样内容的折子,这些日子里李治已收到不下数十本了,都是长孙无忌一派官员所奏,对那些折子,他完全可以满不在乎地束之高阁,可是这一本却万万不能了。

他脸上还是一派平静,手却微微颤抖起来,倘若连刘仁轨也投靠了长孙无忌,那以后的朝政,岂不是他的一言堂了,迄今为止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成了笑话。

武媚娘也看着,末尾的署名上隐见“刘仁轨”三字,字体刚硬,墨迹清新。

“废后巫蛊之事迄今不过数日,想不到竟能传到刘大将军耳中。”武媚娘冷笑一声,从京城到边关路途何其遥远,必定是有绝顶轻功高手一路飞驰,才能将消息传到,并送回这本奏折来。

胜券在握,对这些讽刺毫不在意,长孙无忌一本正经地道:“天意人心皆是在为王皇后鸣冤,请皇上明鉴。”

李治焦虑地来回徘徊着,不甘心地道:“那你让朕怎么办?旨意已经下了,难道要朕自己打自己耳光,把旨意收回来吗?”

长孙无忌低着头没有回答。武媚娘看了他一眼,扶李治坐下,安抚道:“皇上,请少安毋躁,臣妾想,长孙大人既然半夜进宫,一定已经想好了对策,咱们不如先听听长孙大人的意思吧?”

李治停下脚步,看向长孙无忌,终于从牙缝里挤出那两个字,“你说。”

李治肯低头,长孙无忌也没有推诿,“此事倘若硬碰硬,对谁都没有好处,继续坚持己见,皇上在万民之中的声誉也会一落千丈,依老臣之见,此事压下去比宣扬开来要有利得多。当然,皇上的名誉是一定要顾及的。”

李治冷然道:“那你说说怎么个压法儿?”

出乎意料,长孙无忌却看向武媚娘,“这就要看皇后娘娘的意思了。”

武媚娘眉梢一动,“哦?愿闻其详。”

长孙无忌笑道:“臣听闻皇后娘娘最近一直在帮皇上批阅奏折,不知道是不是?”

李治冷哼了一声,“朕身体不适,让媚娘代为执笔,有什么不妥吗?”

长孙无忌笑道:“没有不妥,却是皇上最好的台阶。皇上请想,倘若昭告天下,说此事乃是皇后娘娘出于嫉妒之心故意诬陷,假传圣旨……”

话未说完,李治猛地站起身来,喝道:“不行!朕怎么可以让媚娘承受这样的后果!”纵然他必须再一次按照他的排布走,纵然他不想牺牲自己的名誉,但也绝不能以牺牲心爱的女人为代价。

长孙无忌正色道:“办法虽然不好,却是唯一的办法。老臣知道,娘娘心中一直深爱着皇上,凡事都会先为皇上着想,如今兹事体大,稍有不慎,便会生灵涂炭,危及国家社稷,还请娘娘以大局为重,牺牲小我吧!”一边说着,他跪了下去,对着武媚娘重重地磕下头去。

“长孙大人果然大义凛然,忧国忧民啊。”武媚娘微微一笑。长孙无忌这一招走得够毒辣,也够狡猾,倘若她答应了,他便可顺势杀了她,砍皇上一只手臂,倘若她不答应,他又可以告诉皇上,她根本不爱皇上,不愿意为皇上

_分节阅读_34 热门推荐:、 、 、 、 、 、 、

分忧,好个一石二鸟之计。不过这次你的如意算盘可打错了,我武媚娘岂是那么好对付的?留有后招的可不只是你一个人啊。望着跪伏在地的人,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腹部,露出了平静的笑容。

“有人吗?有人吗?开门啊。”司膳房柴房里拍门声一直没有停止,走过路过的小宫女无不侧目,直到副掌司艾锦莲上前将周围的小宫女尽皆遣散。

一直得不得回音,心儿只好停下。

“怎么办?怎么办?”她焦急地在屋里来回徘徊着,“马上就是子时了,姐姐,你千万不要有事……”

正急得团团转,忽然,她目光落在旁边的木柴上,只有这个法子了!虽然危险,但时间紧迫,只能拼死一搏了。

她狠下心,从怀里掏出火石,往木柴上一扔。干柴遇烈火,很快燃烧起来

心儿冲到门前大叫道:“来人啊,失火了,司膳房失火了!”

火光熊熊,热浪逼人,艾锦莲带人赶到的时候,正看到一缕缕火头从门窗缝隙钻出。

她吓了一跳,这贺兰心儿还活着吧?

旁边的小宫女还有些犹豫,“锦莲姐姐,苗姑姑说不让开门的。”

“事急从权,万一真把司膳房烧了,我们都别想活了。”艾锦莲飞快地上前掏出钥匙,打开门。

一股热浪迎面扑来,心儿猛地冲出来。艾锦莲还想拦住她,却被她一脚踢开,险些跌进火堆里。

等小宫女扶着她从地上站起来,心儿早已飞奔远去了,她恨恨地跺了跺脚,也只好先组织人救火了。

一路飞奔至丹凤门前,远远见到一队士兵正来回巡逻。带头的人正是裴少卿。

心儿大喜,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还好,还来得及……

裴少卿看到她,惊讶地迎上前,“心儿,你怎么来啦?”如今已经靠近子时,宫门早已落锁,不经特许,不能随意行走的。行到近前,他又注意到她满脸黑灰,蓬头垢面,顿时神色大变。

心儿却完全没有注意他的神情,眼神一个劲儿地往他腰间溜,那里悬着的正是宫中通行的令牌。想要不动声色地偷走是不可能了,还是实话实说吧,心儿迅速将他拉到一边,“少卿,有一件事我不能再瞒你了……”

话未说完,忽然一个侍卫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呼道:“裴将军,长孙大人要你赶快带兵前往宣政殿押送武皇后离开。”

“怎么回事?”

“武皇后假传圣旨,欲诬陷废后,如今东窗事发,皇上大怒,本来要立刻处斩的,可是武皇后有了身孕,就暂时先押送三清殿待罪。”

心儿目瞪口呆,片刻才消化掉这个消息,连忙问道:“那王皇后呢?”

侍卫看了她一眼,虽然奇怪这个小宫女怎么在这里,还是回答道:“废后依然住在上阳宫等候发落。”

绷得紧紧的弦一下子松懈下来,心儿只觉身体一软,险些跌倒。

裴少卿却没有急着去处理公务,反而问道:“心儿,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

心儿醒悟过来,“我……对了,我是想说,我们司膳房那边着火了。掌司派我出来找人帮忙救火。我一路走来也没见到几个人。”

这个小糊涂虫,这个时间了,哪里还有人在路上。裴少卿苦笑一声,转头吩咐道:“你们几个立刻去司膳房帮忙。其他人跟我来。”

安排完毕,裴少卿转头安慰道:“你先快回去吧。不用担心,司膳房内水源很多,最不怕走火的。”

心儿点点头。

裴少卿赶快带着侍卫往甘露殿而去。望着他的背影,心儿慢慢地呼出了一口气。

这一次,真是死里逃生了。

随着子时的钟声传来,元修拿着白绫,慢慢走到王霓君身边,躬身道:“时辰已到,请娘娘上路吧。”说着就要将白绫往王霓君颈上缠绕,却忽然感觉背后一凉,他神色一动,低头看去,戏法幕布的掩映下,一抹寒光正抵在自己腰上。

他脸色顿时变了,抬头望着匕首的主人,颤声道:“明崇俨,你……你想干什么?”

话音未落,一个太监匆匆忙忙地跑进来,高声呼道:“皇上有旨,废后唆使太子一事另有隐情,着尔等即刻退出上阳宫,钦此。”

一瞬间形势急转,所有人都愣住了。明崇俨后退一步,惊诧地望向王皇后。

元修神色一动,趁机高喊道:“快,快抓住明崇俨,他要杀我。”

众人大惊,纷纷望向两人。

明崇俨却笑道:“公公,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请你跟我一起玩一个戏法。”

元修怒道:“玩戏法需要用刀抵住咱家吗?”

明崇俨笑了笑,“我哪有?公公看错了吧?”

元修低头一看,哪里还有什么匕首,明崇俨手中拿的分明是一个金元宝。他眨了眨眼睛,若不是知晓明崇俨戏法通神,还真以为自己是见鬼了。

明崇俨笑道:“这是公公刚才掉的,我恰巧捡到了,莫非不是公公的?”

元修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王皇后,他神色一动,旋即不动声色地将金元宝塞进怀里,笑道:“是咱家的,当然是咱家的,还好你捡到了,你还有什么戏法就赶紧演吧,咱家要回去复命了。”

“谢公公了,时辰不早了,今晚的表演就到此结束吧。”一边说着,他将手中的丝绸向空中一甩,刹那间大红的丝绸漫天铺陈,化为一条条凌空飞舞。旋即又结合成一片,如有神助般围绕着明崇俨转了一圈,钻入了他的袖中。

真是神乎其神!众人看得眼花缭乱。

王霓君站起身来,笑道:“真是精彩的戏法,今日所见,足慰平生了。”

明崇俨行了个礼,同众人一起告退。

王霓君凝望着他远去的身影,直到殿门重新关闭。

腊梅上前点起烛火,一边大喜过望地道:“娘娘,总算……平安了。”一边说着,她眼泪扑簌扑簌直掉。

“傻丫头,要受刑的人又不是你。”王霓君心中感动,笑道,一边抚摩着袖中的铁盒,冰冷坚定的触感传来,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宁抚上心头。

就在刚才所有人都往上看戏法时,明崇俨迅速蹿到她身边,将一个盒子塞进她手里。

“这个暗器盒你拿着,如果有危险的话,你就按动机关……”

“娘娘,刚才长孙大人的脸色可真是精彩啊!”跟在武媚娘身边,云儿小心地看着武媚娘的脸色,笑道。

想起刚才长孙无忌听到自己怀有身孕的消息时,急剧变化的脸色,武媚娘也禁不住笑了。他以为这次铁定能够置自己于死地了,却想不到她还藏着一张翻身的王牌。孩子,你来得真是时候,还未出生就帮了母亲一个大忙。她双手不自觉地抚向腹部,那里正有一个小生命在孕育着,这是上天给她的最珍贵的恩赐,她一定要好好珍惜。

此时的武媚娘淡妆素服,钗环尽去,却有一种别样的魅力。注意到她的动作,云儿眼中闪过一丝羡慕,

转头望着裴少卿,武媚娘又笑道:“裴将军,辛苦你了。”

“为娘娘效劳,是分内之事,岂敢言苦。”裴少卿恭谨地回答道。他正带着一队侍卫奉命押送武媚娘去三清殿幽禁。

一夜之间,原本因巫蛊之祸而赐死的王皇后洗白冤情,而原本风光得意的武皇后却因为假传圣旨而身陷囹圄,这个宫廷,风云变幻得实在太快。

穿过御花园中的小径,看到前面凉亭中等待的人,裴少卿一愣,“长孙大人?”队伍停了下来。

步下台阶,长孙无忌淡然道:“本官过来送一送皇后娘娘。”

对他的到来,武媚娘毫不意外,笑道:“不敢当,长孙大人真是有心,本宫上升下迁一次都不放过?还为此专门召来了医官,本宫真是感激不尽啊。”

跟在长孙无忌身后的赫然是一名医女。长孙无忌道:“那是自然,娘娘运筹帷幄,聪明绝顶,老夫要是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怎么能伺候好娘娘呢?”

武媚娘笑了笑,“长孙大人已经伺候得很好了,本宫在三清殿会天天记得大人的恩典。”

长孙无忌拱了拱手,“那是下官的荣幸。”又道,“娘娘既然有了身孕,关系天家血脉,不可轻忽,下官特地找了这个医女过来给娘娘把把脉,不知娘娘是否方便?”

武媚娘一笑,“方便,有什么不方便的?本宫相信长孙大人是个正人君子,绝对不会伤害本宫肚子里的孩子。”一边说着,她伸出手去。

医女上前把脉,看向长孙无忌,点了点头。

长孙无忌眉宇间闪过一丝忧虑,随即笑道:“看来娘娘还真是身怀龙裔,那可要好好保重身子了,万一哪天诞下小皇子或者小公主的话,就可以回甘露殿了。不过一年的时间很长,这中间要是忽然来一个青春十八、貌美如花的,娘娘可就要小心了。这后宫里向来都是花无百日红的。”

武媚娘嫣然一笑,“谢谢大人的提醒,不过也要提醒大人一句,本宫能站在皇上身边,靠的从来都不是美色。天色不早了,本宫告辞了。”说罢转身继续向三清殿走去。

一路行至三清殿门口,裴少卿停下脚步,行礼道:“娘娘,既然已经安全抵达,属下等就告退了。”

武媚娘点点头,裴少卿带手下离开。

云儿推开三清殿的大门。踏进正殿,武媚娘不禁讶异,旁边云儿更是合不拢嘴,“这三清殿不是很久都没人住过了吗?竟然还这么整齐?”

三清殿位于后宫东北角,因为地处荒僻,已经十余年未有人住过了。原本以为这样宫殿就算不破败,也是苍凉暗淡,毫无生机。但眼前的三清殿却洁净整齐,桌椅陈设虽比不上甘露殿精美奢华,却也布设典雅,美轮美奂。

信手拈起花瓶中的一朵花,武媚娘笑道:“金巧玉有心了。”

云儿一愣,身后传来一个低婉的声音,“为娘娘分忧,是奴婢的本分。”

转头望去,正是司计房的掌司金巧玉。她身后还跟着几十个司计房的宫女太监匍匐于地,不少人手里还拿着抹布扫帚等物,显然是正在打扫布置。

“本宫被贬斥的消息还不过两个时辰,就能将这里布置得这么整齐,你确实辛苦了。”将花重新插入花瓶,武媚娘笑道。

“娘娘千万不要折杀奴婢。奴婢不过做了应该做的。”金巧玉恭敬地道。假传圣旨的罪名可大可小,落到不受宠的妃子头上,很可能是抄家灭族的大祸,而落到眼前这位的头上……后宫里只要有头脑的人都知道,武皇后绝不可能因为这种小事而败落,更何况,如今她还身怀龙裔。

武媚娘笑道:“本宫如今已是戴罪之身,你不用这么客气。”

金巧玉连忙道:“一日是主,终身是主,就算娘娘来了三清殿,依然还是巧玉的主子,巧玉一定会尽全力让娘娘住得舒服的。娘娘你看,这里布置得怎么样?”

武媚娘一笑,“太豪华了,哪里像一个闭门思过的地方,简直比甘露殿还要好。”

金巧玉笑道:“娘娘身怀有孕,不为自己着想,也应该为肚子里的龙子龙孙着想。住得好一点,吃得好一点,将来孩子也健康一点。娘娘多给巧玉一些机会让巧玉尽心吧,不然过些天娘娘回甘露殿了,巧玉就是想伺候也鞭长莫及了。”

一边奉承着,金巧玉上前扶着武媚娘坐下来,“娘娘,这孕妇最经不得累了,以后娘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司计房,别的不敢说,只要这世上有的,奴婢都能给娘娘找来。来人,给娘娘准备的糕点呢,还不快奉上来!”

立刻有几个宫女们端着盘子上前,将食物一一呈在媚娘面前。

望着她殷勤的样子,武媚娘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21章:山中揭秘

天边泛起薄薄的白光,一片晨雾笼罩中,司膳房上下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苗凤娘一大早就来到门前,看着送菜的马车一溜儿驶入,却始终没见到等待的人,她忍不住问道:“今日叶掌柜怎么没有过来呢?”

领头的是个中年男子,连忙摘下帽子回道:“苗掌司,我们叶掌柜这几天有事。”

“有事?”苗凤娘一愣。

中年男子略一犹豫,想到眼前女官似乎与叶紫萱是好友,索性实话实说道:“唉,实不相瞒,我们叶掌柜是被衙役带走了。”

苗凤娘

_分节阅读_35 热门推荐:、 、 、 、 、 、 、

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详情我们也不清楚,只听说是有人告发,说叶掌柜偷盗财物什么的。”中年男子挠挠头说道。见苗凤娘脸色不好,男子又连忙安慰道,“依小人看,多半是官府弄错了,叶掌柜那么有钱,怎么可能偷盗什么财物啊?想必是抓错人了吧,待审问清楚,就能放出来了。”

“那……上次她来送菜的时候,听她说起,有一位故人之女正住在她那边?”苗凤娘语音颤抖,“不知那位姑娘如今……”

“哦,是有一位叫小雪的姑娘,还在菜庄里住着呢……”

之后中年男子还喋喋不休地说了些什么,苗凤娘都没听清,她只觉得脚下发软,连自己怎么走回房间的都不知道。

掩上房门,她撑住墙慢慢回到座位,然后就怔怔地坐在那里,怎么办?难道真是靳如冰出手了?叶紫萱一旦落网,她也必定不保。偷盗宫中财物的罪名可是抄家灭族啊!连同她的雪儿……

“掌司!掌司!您怎么了?”一个声音传来,苗凤娘逐渐清醒,映入眼中的是艾锦莲焦急的面容,“刚刚敲门您一直没有答应,属下就推门进来了。”

“我没事,只是在想一些事情,你过来有什么事?”苗凤娘疲惫地问道。

“就是那个贺兰心儿啊,昨天她竟然胆敢放火,幸好救援及时,只烧掉了一些干柴。但也不能轻饶了她……”艾锦莲气愤地说道,一边揉了揉腰间,这里被那个臭丫头踹出好大一块淤青呢。

贺兰心儿的名字如同一道闪电窜入脑海,苗凤娘猛地站起来,一把拉住艾锦莲,“贺兰心儿她在哪儿?”

“暂时把她关在后院东北角的那间杂物房里。”

像是溺水的人忽然看到了一块浮木,苗凤娘竭力冷静下来,道:“她就交给我来处置吧。锦莲,你先去前院看看菜色,别耽误了各宫主子的早膳。”

等艾锦莲离开,她匆匆跑向后院。推开杂物房的大门,果然见到贺兰心儿的身影。

心儿正不耐烦地用脚拨拉着地上的东西,烦闷至极。昨夜的危机虽然解除了,却多出一个糟糕的消息——苗凤娘竟然在事到临头的时候反悔了,不敢送自己出宫,简直胆小如鼠!拨拉着一堆破布,几只隐藏在底下的小老鼠被惊动,吱吱叫着蹿出来,四处飞奔,终于找到地洞,钻了进去。

钻了进去……地洞!心儿一愣,忽然跳起来,一直困扰的大难题终于找到了解决方法。不用自己亲自去硬闯了,没错,可以用老鼠啊!

正欢喜着,门忽然响了。见到苗凤娘进来,心儿吃了一惊,而更让她吃惊的是,她还未及开口,苗凤娘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膀。

“你要离宫?什么时候?”

心儿被她抓得肩膀发痛,挣开了才反问道:“你不是不肯帮我了吗?还关心这个干什么?”

“我可以帮你,但有一个条件。”

“靳如冰?”

“不,我要你带着我一起走。”

“什么?”心儿惊讶地望着她,苗凤娘在宫里混得风生水起,怎么忽然要跟她一起逃出去了。

“你只说答应不答应吧。”苗凤娘急躁地问道,片刻又软了下来,凄然一笑,“我也是没办法,上次跟你说起过吧,我有一个女儿,如今她已经长大,快要成亲了。我在宫里混得再风光又如何?还不是当奴才,还要常年忍受骨肉分离的痛苦。昨天听到你说逃跑,我被吓了一跳,但回了房内仔细想想,既然有机会,反不如趁机一起逃了。”

心儿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你这样想就好。”无论如何,苗凤娘都是一个助力,她肯主动将自己捆上这条贼船,倒省了她不少工夫。

至于苗凤娘之前带给她的麻烦,暂时也就不计较了。

天际泛起微微的白光,映照着这片恢弘的宫殿。

回到宿处,明崇俨不易察觉地轻叹了一声。措手不及的危机已经过去,但查明真相的希望依然渺茫,只剩下十天的时间了,也许更多的希望应该放在心儿那边,平安逃出去比什么都实际。

正入神地想着,头顶传来意外的声音,“这么早就起床了?还是说根本没有睡觉呢?”

脚步一顿,顺着声音仰头望去,果然是那个熟悉的身影,掩映在一片葱茏碧绿之中。

“什么时候禁卫军统领的工作需要蹲树上了?”明崇俨摇摇头笑道。

“谁让你这个大忙人整夜不回来,害得我只能在树上睡一觉了。”玉麒麟耸耸肩,纵身跃下树枝,掸了掸衣角。

这细微的动作让明崇俨忽然有些想笑,这位禁卫军统领,还真是注意自己的仪表,甚至有点儿像个女孩子,虽然他确实俊美不凡。

“怎么一整夜没有回来?难不成又去宣政殿表演戏法了?”

“是去了一趟上阳宫。”明崇俨不想多说,岔开话题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当然是有好事了。”玉麒麟没有卖关子,直接道,“上次你找宫女名册的时候不是突然失火了吗?我追查了几处地方,找到几个曾在甘露殿任职的宫女,但都在前些日子的那场瘟疫中丧生了。她们家人资料也不可靠,只有一个人还留下了一点线索。”

“真的吗?”明崇俨眼前一亮,一把握住玉麒麟的手,迫不及待地问道,“什么人?什么线索?”

玉麒麟挣扎一下,将手抽出,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是小公主的奶娘锦娘,她入宫前有一个丈夫,我刚刚查到他在城外开了一家玉器店。有时间的话,陪我去一趟城外吧。”

漆黑一片的困境中骤然见到了曙光,明崇俨大喜,连忙道:“那我们今日就出去。”

御前表演并没有限制明崇俨的外出,更何况还有玉麒麟这个比任何通行证都管用的禁卫军统领。两人很快出了宫,循着玉麒麟的消息,找到了那家位于城西的玉器店。

门上悬着“漱玉斋”的匾额。进了铺子,地方不大,却收拾得很整洁,四周白墙上悬着几幅字画,桌案上摆着笔墨纸砚,很有几分风雅韵味。只是……明崇俨环顾了一圈,不禁看向玉麒麟,“你不是说玉器店吗?怎么一件玉器也没有?”

玉麒麟笑道:“这家玉器店跟别的玉器店不一样,他们的特点是只要你讲出来的,他们都能做出来。”

“这位客官说得极是,这可是小店的特色。”店中只有一个中年男子,见到两人进来,立刻迎上前来,客气地招呼道,“两位可是来买玉器的?想要什么尽管说,我们店里应有尽有,包您满意。”

明崇俨有些讶异,他的视线扫过眼前的男子,他的手并不是一双工匠的手。

也许是明白明崇俨的疑惑,男子笑道:“实不相瞒,在下刘大,虽是这家店的店主,却不是工匠,做东西的另有其人。”

明崇俨和玉麒麟对视了一眼。玉麒麟开口道:“我要做的东西恐怕你这儿做不出来吧?”

刘大自信满满地道:“不瞒您说,我家娘子曾经在宫里的司珍房当差,这天下要是她做不出来的东西,那您在哪儿都做不出来了。”

果然是宫里的人。玉麒麟笑道:“不是小公主的奶娘吗,怎么又成了司珍房的人?”

刘大脸色顿时变了,“你怎么会知道?你们是什么人?”

玉麒麟开门见山道:“我们想来找你娘子问一些事情。”

一改刚才的热情好客,刘大冷然道:“两位客官,我这里打开门做生意的,别的一概都不想理,你们若是不买东西就赶紧走吧。”

他言辞无礼,玉麒麟也不生气,笑吟吟道:“要我们走可以,不过你的店恐怕就再也开不下去了。我可以把你抓起来,罪名就是……打着宫里的旗号置办假货。”

刘大脸色反复变化,他也是久经风浪的生意人,自然看得出眼前两人气度言谈均非常人,只怕不是他们这种平民百姓能惹得起的。

深谙对疑犯不能逼之过急,玉麒麟不再多说,只冷冷盯着他,就给他很大的压力。

犹豫再三,刘大终于服软,低头道:“大人,我们只是小本经营,您要一告,我们就没活路了。”

玉麒麟不紧不慢地道:“要我不说也可以,回答我几个问题。”

刘大咬咬牙,“您请说。”

玉麒麟立刻问道:“你娘子不是司珍房的人吗,怎么忽然成了小公主的奶娘?”

“她原本一直在司珍房当差,遇上了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才嫁给了我,生完孩子之后,宫里有熟人介绍她到宫里做奶娘,她就去了。”

“她现在人呢?”

刘大神情黯然,“死了。甘露殿得瘟疫的时候,跟所有人一起死了。”

明崇俨神色一动,“死了?”

玉麒麟又问道:“那你娘子生前有没有跟你提起过宫里的事?”

刘大摇摇头,“我们夫妻俩自成亲之后一直聚少离多,她从来不跟我说宫里的事,她说知道的多了,对我没好处。”

“你娘子倒是聪明。”玉麒麟叹道,还想再问,旁边明崇俨忽然打断道:“算了,既然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也不用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走吧。”一边说着,拉着玉麒麟往外走去。

确定两人走远了,刘大才拭了拭额头上的汗,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

门外明崇俨拉着玉麒麟转过一道拐角。玉麒麟重重地甩开他的手,“我还没问完呢,你怎么就拉我出来了?”

明崇俨摇摇头,“看他的样子你问什么他都不会说的。”

“那怎么办?这条线索又断了?”

“这条线索不会断的。”明崇俨道,“你没留意他的话吗?他说他那里什么东西都能做出来,又说他的娘子是司珍房的,很显然他的娘子一直在帮他做这些东西,怎么可能死了呢?”

玉麒麟眼前一亮,“有道理,我找他去。”

正欲转身,被明崇俨一把拉住,“少安毋躁,既然他娘子躲起来了,他们一定会见面的,与其打草惊蛇,咱们不如守株待兔。”

两人寻了一处茶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壶茶并几样点心,不紧不慢地开始守株待兔。

透过敞开的窗户,漱玉斋一览无余。刘大的生意似乎不太好,一整个上午都不见有人出入。一直等到太阳升起又西斜,就在玉麒麟觉得自己最后一份耐心也要耗尽的时候,目标终于有动静了。

门帘掀开,刘大探出头来,谨慎地看了看左右,飞快地往前跑去。

玉麒麟精神一振,立刻拿起搁在桌上的佩剑,“咱们快跟上。”

明崇俨扔下一锭银子,跟着玉麒麟下了茶楼。

刘大一路向北,路径越来越荒僻,直到入了山林中,才缓下脚步。两人远远跟着,越发肯定他是去找那个锦娘了。

绕过一道山涧,林中赫然出现一间小屋,刘大看了看左右,向小屋飞奔而去。

看来这里就是目的地了。玉麒麟大喜,“他娘子一定在里面,我们进去吧。”

明崇俨拉住玉麒麟,“不行,就这么贸然闯进去,他也不一定会把一切告诉我们。不如……”他凑近玉麒麟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玉麒麟不禁笑了,“你真是一肚子鬼主意,咱们就这么干。”说完,他飞快地蹿出,高明的轻功施展开来,几个纵跃就落到了刘大身前。

面对从天而降的人,刘大一副见鬼的表情,目瞪口呆地指着玉麒麟,“你……”

玉麒麟哪里肯给他喊叫的机会,一掌横切在他脖颈上,刘大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然后明崇俨也上前,将人拖到树后藏好。

两人对视一眼,向小屋走去。

推开房门,一个穿蓝灰色布裙女子正背对着他们坐在桌前,想必就是锦娘了。她手里正摆弄着什么东西。桌上摆满了明珠、玉石、金片等物,还有零散的小刀、铁钳等工具。听到有人进门,她头也不回地招呼道:“今天怎么才来呀?想饿死老娘啊?”

明崇俨咳嗽了一声。

锦娘回头,看到玉麒麟和明崇俨,顿时愣住了,旋即站起身来,警惕地问道:“你们是谁?怎么会来这里?”

明崇俨问道:“你是锦娘吗?”

锦娘皱眉道:“你到底是谁?”

明崇俨安慰道:“你别害怕,我们是受你丈夫所托来救你的。”

锦娘眼珠一转,推辞道:“我不是什么锦娘,也没有丈夫,

_分节阅读_36 热门推荐:、 、 、 、 、 、 、

你们找错人了。我孤身女子,不便招待客人,两位请快走吧。”

明崇俨和玉麒麟对视了一眼,向外走去,一边走,明崇俨叹道:“那刘大可就惨了,他私闯衙门,又诬陷宫中贵人,罪当处斩呢。”

话音未落,身后果然响起预料中的声音,“等等,你们说刘大到底怎么啦?”

玉麒麟转头讶异地问道:“你不是说你不是锦娘吗?”

锦娘无奈,只得承认道:“我……我是锦娘……”

明崇俨道:“我们是衙门里的人,早上有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跑过来自称刘大,说因为他的娘子牵扯到了一场宫廷阴谋,所以他被人追杀,如今已是奄奄一息,只能求助衙门了,这个地方也是他告诉我们的。”

他向玉麒麟微一示意,玉麒麟从怀中掏出禁卫军的腰牌来。

锦娘也是宫中出来的人,自然认得这腰牌,不禁变了脸色,“怎么会这样?我都已经躲起来不见人了,他们还不肯放过我?”又急急问道,“刘大怎么样?他没事吧?”

“正在衙门里歇着呢,我已经找了最好的大夫给他疗伤了。锦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跟我们说一说吗?只有把这件事查清楚了,你们夫妻俩才能够活命。”

锦娘脸色急变,似乎在进行着剧烈的内心斗争,终于,她长叹了一声,缓缓道:“都怪我不好,太胆小了,不然也不会有这样的结果。你们可能不知道,我以前是宫里司珍房的人,因为新皇登基才被放出来跟刘大成亲的。原本以为这一生再也不会跟皇宫有任何牵扯了,没想到还是逃不脱这个笼子。那天晚上我记得很清楚,我在司珍房里结识的好姐妹云儿忽然来找我……

“云儿是和我同时入宫的好姐妹,自从出宫后却一直没有机会再见面,此番相见,自然分外亲热,我原本以为她也是被放出宫来了,却不料她告诉我,她在宫里得到了武昭仪的青睐,提拔她当了甘露殿的女官。

“武昭仪宠冠后宫,便是如我这般在宫外的人也听说过,我向她道贺,又问起她此番来意。她拿出了一张图纸给我看。说这是七巧玲珑戒指的图纸,武昭仪看到王皇后手上有这个,也特别想要一个,可是宫里的人怎么做也做不好,她忽然想起我在司珍房里当差时,手工是最好的,所以特地请了旨,出宫来找我帮忙。

“这七巧玲珑戒指是吐蕃进贡的奇珍,早在司珍房当差的时候我就听说过。”锦娘苦笑一声,“不怕两位笑话,但凡我们手艺人,都有一个毛病,一见到可钻研的东西,就会上瘾,我也不例外,我从小做首饰做惯了,此次受命做七巧玲珑,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个挑战。那段日子真的是茶饭不思,只想着怎么把这个东西做好了。

“我几乎不眠不休地做着,甚至忽略了我的丈夫和我刚出生不久的孩子……”锦娘脸色苍白,惨然道,“等我终于将这七巧玲珑戒指完美地做出来的时候,就在那一天,也许是上天的报应,我的孩子因为连续几日发烧,竟然没了。”

玉麒麟低呼一声,明崇俨也有些同情。

锦娘继续道:“云儿将七巧玲珑戒指取走了,还带给了我武昭仪赏赐的很多钱财,可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我是个失职的母亲,因为一心沉醉于那个戒指,竟然连自己的孩子都没能照料好。

“之后的很多日子,我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感觉人生一点乐趣也没有了,然而不久之后,云儿又来了,她告诉我,武昭仪新产下的小公主正缺一个贴身的奶娘,希望我过去帮忙。我想既然我的孩子没有了,就去带带别人的孩子吧。就当是一种弥补……

“我以为这只是一份单纯的差事,没想到却是一场阴谋的开始……

“武昭仪美貌无双,人又和气,她说让我好好服侍小公主,等小公主长大了,断了奶,会赏赐我一笔银子,让我出宫与家人团聚。小公主长得玉雪可爱。抱着她,真如同抱着自己的孩子一般。我本来打算,就这样好好当差,把小公主喂养好就行了。可是就在我进宫第十天,忽然听闻一个消息,刘大竟然被抓了,罪名是故意伤人。”

锦娘嘲讽地笑道:“我的男人我知道,他为人老实忠厚,平时连杀只鸡都不敢,怎么会伤人呢?可是衙门里给判了流放荆州,那个地方,人一去就回不来了,我绝不能让他走,于是,我去找云儿求助。”

锦娘的声音充满了无奈,“我求云儿帮忙,云儿也很为难,说她不过是一个小宫女,哪里有这么大的权力呢,还不如去找武昭仪帮忙呢。我一听也醒悟过来,只有求昭仪娘娘,才能救得了我的丈夫了。云儿又安慰我说,昭仪娘娘今晚回来的时候,她先帮我探探口风,若是有机会,我再去恳求。果然是我的好朋友啊。

“当晚,我急得睡不着觉,喂完小公主就在殿内团团转,终于等到云儿过来。她带给了我一个让我这辈子都不敢再提起的消息。”

说到这里,她脸上肌肉抽搐,似乎想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事情。

明崇俨和玉麒麟两人聚精会神地听着,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上。

锦娘喘息了片刻,才继续说下去。

“云儿说,武昭仪答应帮忙救出我丈夫,但是有一个条件,要我帮她做一件事情。

“我当时纳闷,昭仪娘娘做事,还用得着奴婢吗?

“当云儿把这件事情告诉我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竟然……竟然……要我戴着七巧玲珑戒指把小公主掐死,然后诬陷给王皇后,她说她会保我一世无忧的。”

房间里一片寂静。

苦苦追索的真相骤然被揭开,如此突兀,措手不及。

“竟然真是武昭仪下令。”明崇俨喃喃道,虽然早有这个猜想,但他还是不希望这个猜想成真,这样残酷的事实,实在太有违天理了。

玉麒麟也惊道:“原来小公主是你杀的。”

锦娘低声哽咽,“为了这件事,我每天都睡不好觉,我以为拿了钱就可以远走高飞,谁知道这折磨是一生一世的。”

明崇俨猛地拍案而起,“那么小的孩子,你怎么下得了手?而且你不止杀了小公主,你还害了很多人,你知不知道王皇后她……”

玉麒麟连忙按住他的肩膀,“少安毋躁,听她把话说完,后来怎么样了?”

锦娘叹息了片刻,继续道:“我杀了小公主之后,王皇后真的被下旨废掉了,之后因为看护不力,小公主身边很多人都被杖毙的杖毙,赐死的赐死,听说连发配去劳役房的人,很快都被武昭仪以宫中有瘟疫的借口杀光了,连我也被关了起来,日夜提心吊胆。幸好有云儿这个好朋友为我求情。过了几天,她将我偷偷放出来,给了我一笔银钱,并说是昭仪娘娘的恩典,还告诉我刘大的事情也一并办妥了。她要我隐姓埋名,永远不能出来。

“离了宫,刘大果然被放了出来。我们本想隐居山间,可是我们夫妻俩没有别的谋生技能,除了重操旧业之外,还真不知日子该怎么过,就偷偷开了一家小店。”

讲述完这一切,锦娘哀求地望着明崇俨两人,“两位大人,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说我应该怎么样才能救我的丈夫?你们告诉我。”

明崇俨问道:“你敢不敢把整件事都说出来?只有你把一切都说出来,坏人才能得到应有的惩罚,你们夫妻俩才能活下去。”

锦娘大惊失色,连连摇头,“不,我杀了小公主,罪恶滔天,怎么还可能活下去?你别哄我。”

明崇俨道:“你不是主谋,只是从犯,只要你肯出来作证,我负责向皇上求情保你一命。你做错了事就要承认,不应该害无辜的人受连累。”

玉麒麟也上前一步,道:“不错,这件事情必须有你去作证,才能将一切真相大白于天下。”一边向明崇俨打了个眼色。

事到临头,就算锦娘不肯去,他们也必须将她绑去了。

锦娘似乎也明白自己的处境,咬咬牙,点头道:“好,我去。”

说着一马当先向门口走去。身后明崇俨和玉麒麟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锦娘推门走了出去,两人紧跟其后,却在跨过门槛的瞬间,传来尖锐的呼啸声。

“小心!”走在前面的玉麒麟一声断喝,长剑挥出,将上方袭来的物体一剑砍成两段。

落地一看,竟是一个蜂巢,霎时间,无数马蜂从破碎的巢穴中涌出,袭向两人。

“不好。”两人立刻明白大事不妙,果然一个人影猛地拉住锦娘,飞快地向前跑去。正是被他们打晕的刘大。

在小屋里耽搁的时间太长,竟然没察觉他已经醒来。明崇俨想要追上去,却被马蜂群阻住。

玉麒麟连连惊叫,长剑乱砍,似乎很害怕这些东西。

明崇俨无奈,叫道:“马蜂很毒,快躲到我身后!”一边将他拉到身后,他手中一甩,一团火焰凭空出现,袭向马蜂。玉麒麟协助砍杀,几次三番,才将这些马蜂驱赶干净。

再看锦娘和刘大,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了。两人面面相觑,忍不住又生出一种无力感。

“哎呀!”玉麒麟低呼一声,被马蜂蜇过的地方又痛又痒,难以忍受。

明崇俨也被蜇了十几下,连忙拉着玉麒麟往外跑。

来到一条小溪边,明崇俨转身道:“赶紧脱衣服。”

玉麒麟却愣住了,“你……你干什么?”

明崇俨道:“咱们中了蜂毒,必须用水泡一泡,否则很容易溃烂。本来若有花蜜水更好,但回到城里只怕毒素都扩散了,先在这里将就一下吧。”指着溪水催促道,“赶紧吧。”

玉麒麟脸色大变,连连摆手,“不……不用了……”一边说着就要往后退。

明崇俨一把拦住她,“为什么?”

“我……我怕疼……”

明崇俨忍不住笑出声来,“堂堂男子汉,这点疼都忍不了,你怎么做禁卫军统领?来,我帮你一把。”说着,他不由分手地脱掉玉麒麟的外衣,一把将他推进了河里。

玉麒麟不通水性,惊慌失措地挣扎起来。明崇俨看得好笑,却忽然笑容凝滞了。他睁大了眼睛,几乎不相信自己所见到的。

惊慌了片刻才发现溪水只到腰间,玉麒麟站定身形,迎着明崇俨的目光,她醒悟过来,霞飞双颊,手足无措地遮住玲珑浮凸的身材。

明崇俨合不拢嘴,“你……你是……”

玉麒麟气急败坏,“还不快转过身去!”

明崇俨顿了顿,飞快地转过身。

望着他狼狈逃窜的背影,玉麒麟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不好意思地掩住口,将整个人埋进了水里。

夏天的林间,溪水还带着剔透的凉意,却掩不住心中那份滚烫的火热。

月色朦胧,树影斑驳,风吹过浓密的森林,哗哗的枝叶摩擦声伴着潺潺流水声,在静谧的林中格外清晰。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湿气,深深吸了一口清凉的气息,明崇俨狂乱的心跳渐渐平息,身后传来轻巧的脚步声。

他想转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气氛尴尬而沉默。

反而是玉麒麟低咳了一声,开了口,“我虽然是女孩子,但从小就喜欢扮男装,喜欢学武功,家中没有儿子,所以一直把我这个独女当儿子抚养长大。家人一直包容着我,体贴着我,甚至两年前加入了神策营,他们也是支持的。在神策营中有幸立下了几次功劳,提拔了官位。我原本以为自己过得很潇洒,很爽快,可是直到父亲死去的那一刻,我才终于茫然了。我应该怎么办?我决心查清楚真相,所以在宫中秘密行动,可是却越陷越深。我常常感到害怕,女扮男装的事,一个小侍卫还能开脱,但禁卫军统领就是欺君之罪了。一旦东窗事发,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我若只是个女孩子,就什么都不能做。只有继续当男孩子,才可以替父报仇,才可以做很多不能做的事。”

恬淡静谧的夜色中,清亮的声音萦绕在耳畔,明崇俨静静听着,关于她的理想,她的生活,还有忧虑、烦恼……

两人一前一后,漫步而行,明崇俨仰头看向天空,“小时候我师父逼我练走绳索的时候我常常会害怕,万一摔下来怎么办?那时候师父告诉我说,人一生都在绳索上走,走过去了前面就是大道,走不过去就只能跌入万丈深渊。以前我不明白,可是看到你我就明白了。人为了自己想做的事,真的可以在绳索上走。”他转头凝望着她,“也许事情并没有像你想的那么糟糕,假如我们帮皇上破了这件大案,我相信

_分节阅读_37 热门推荐:、 、 、 、 、 、 、

他一定会网开一面的。”

玉麒麟犹豫着问道:“会吗?”

明崇俨点点头,笑道:“就算不会也要这么想。我们的人生本来就不长,快乐是一天,不快乐也是一天,既然我们把握不了明天是什么样子的,那为什么不让今天变得快乐一点呢?你看……”他手一翻转,一朵莲花乍然盛开在他指端。

将莲花递给玉麒麟,她低头一看,是一朵金属制成的假花,中间是一个小绿瓷瓶。

玉麒麟拔开瓶塞,一股甘醇的酒香逸散出来。

明崇俨温声道:“喝一口吧,暖暖身子,你刚刚泡了冷水,小心风寒。”

玉麒麟点点头,拿起小瓶送到唇边,饮了一口,浓醇的香气弥漫开来,体内很快多了一份暖意,她笑道:“好酒啊。比京城明月轩的竹叶青还要纯呢。”

“喝下一杯忘忧酒,把烦恼都抛掉。”明崇俨拍手笑道,“这可是我私藏了好久的宝贝。”一边说着,他从玉麒麟手中接过,也喝了一口。

玉麒麟脸上浮起一丝红晕,也许是酒意的鼓舞,她忽然道:“其实,小时候我常常想,将来长大了要嫁给一个会哄我开心的人。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没有这样的希望了,可没想到还能遇见你……”

明崇俨一下子被呛住了,尴尬地转过头去,“我……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们之间不可能……”

玉麒麟一怔,勉强笑道:“我知道。”难得敞开心扉,却只换来坚定的拒绝,一瞬间她神情哀婉,几乎要落泪一般。

明崇俨大惊,“你……你别哭,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

玉麒麟摇摇头,很快收起了脆弱的神色,“你不用再说了,我已经知道你的意思了。我本来就没有资格想那么多。刚才唐突了,对不起。”

她脚步加快,向林外走去,明崇俨快步追上,道:“你别这样,我没有轻视你的意思,我只是……心里有人了。虽然她没法出来。”

玉麒麟停下脚步,低声道:“我知道,是王皇后。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她已经是皇后了。”

明崇俨慨叹道:“有些东西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改变的,就像你爹已经死了,可你还是要牺牲自己为他报仇一样。”

玉麒麟黯然。两人谁也没有再开口,一前一后走出树林,走上街道。

终于到了百戏班驻地。明崇俨停下脚步,转身道:“先上来休息休息吧。”

“不了,时间已经不早,我得回宫里去了。”玉麒麟低声道。转身欲走,明崇俨却抢上一步,按住她的肩膀。

玉麒麟身形一颤,却听到明崇俨在后面说:“无论如何,你都是我信赖的好朋友。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剩余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应该振作起来,先把案子查清楚,你觉得呢?”

玉麒麟冷静下来,转头笑道:“我知道。”

见她神色恢复如常,明崇俨才放下心来,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他回了房内。

“明师父,您总算回来了。”一见明崇俨进门,立刻有守门的小厮迎上来,笑道,“您老家的伯父来了,听说您不在,留下了一样东西,说请您方便的时候转交给您表妹。”

明崇俨一愣,“伯父?表妹?”他从小就是个孤儿,哪来的什么伯父?

诧异间,小厮已经从桌下掏出一个木匣,递给了明崇俨。

带着纳闷,明崇俨拿着木匣回了房间。打开木匣,却见内里是一支金钗,水晶雕琢成的蝴蝶玲珑精致,金线缠绕的翅膀振动不已,翩然欲飞,略一思忖,明崇俨记起这似乎是江南有名的首饰作坊紫云阁的独特工艺,值不少银子。翻过来,金钗的柄上刻着一行小字,贺兰心儿。

难不成是专门定制给心儿的?是谁的手笔呢?

金簪底下还压着一封信笺。拿着这支金钗,捏着信笺,明崇俨陷入深思。

第22章:穷途末路

斜阳的余晖洒落在殿前,温暖而明媚,略旧的木榻上泛起光洁的晕泽,仿佛沁染了春色。

武媚娘斜倚在榻上,手里拿着一个布偶,另一手是针线,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似乎在烦恼着下一针该落到何处。

云儿进来看到这一幕,脚步一顿,她从未想过眼前之人也会有如此温情的一面。回想起来,她跟随武媚娘已有数年,还从未见过她这么仔细地做针线活儿呢。眼前这个女人,似乎天生就与针线、女红、厨艺这些女子该有的东西绝缘。比起拿着针线,似乎还是那枚皇后的印玺更衬她。

云儿摇摇头,挥去这些混乱的想法。

听到云儿进来,武媚娘欣喜地抬起头,招呼道:“云儿,你快来看,本宫做的布偶怎么样?”

掩去面上的异色,云儿上前看了看。是一个人形的布偶,衣服色彩绚丽,头上用黑线盘成发髻,点缀着珍珠和宝石。每一针每一线都透着精致,显然是耗费了很多心思。

仔细看着外形,云儿诧异地问道:“娘娘……这是您自己吗?”

武媚娘点点头,“是给未来小公主的,本宫有预感,这一胎一定会是个女孩子,本宫要协助皇上共掌江山,恐怕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她,给她做个布偶放在她身边,就好像本宫陪着她一样。做本宫的子女注定是要痛苦的,可是本宫也没办法……”她眼中浮起一丝哀伤,似乎不想流露这份脆弱,她默默地闭上眼睛。

云儿安慰道:“娘娘快别难过了,奴婢相信小皇子小公主他们长大了一定会明白您的一片苦心。”

武媚娘苦笑一声,“但愿如此吧,皇上那边有消息吗?”

云儿话语一滞,“皇上,还在宣政殿议事,只怕暂时……”见武媚娘神情黯然,忍不住脱口道,“娘娘,要不奴婢去告诉皇上今儿是……”

武媚娘伸手一挡,望向窗外,幽幽道:“算了,要是有心的话,怎么样都会记住,要是无心的话,提醒了又有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忽然听闻外面一声长笑,“媚娘,在吗?”修长英挺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正是大唐的皇帝李治。

云儿大喜,“娘娘,我都说皇上是最有情有义的,他怎么会不记得今儿是您的生辰呢?”

武媚娘眼中也泛起喜色,赶紧起身迎了出去。

见到李治身边空无一人,她不禁讶然,“皇上,您怎么也不带人就自己跑来了?”

“朕来看自己的妻子,何必非要一群人陪着。”李治上前拉住武媚娘的手,关切地问道,“你在这儿还好吧?”

武媚娘心中感动,低声道:“臣妾很好。”她幽禁在三清殿是昭告了天下的,李治前来探望,有违宫规。若被长孙无忌他们发现,必然又有波澜。今晚能甩开所有的眼线,想必也不容易。

“朕本来早就要来看你了,可是你也知道……”

武媚娘掩住他的口,“臣妾明白。皇上此刻能来,臣妾已经非常高兴了。”又道,“几日不见,皇上看起来又消瘦了不少。莫非朝中又有什么烦心的事情?”

李治一把抓住媚娘的手,叹道:“还不是那些事。骠骑大将军刘仁轨马上就要回朝了,天下兵马有一半在他手上,要是能将他拉拢过来,长孙无忌就不足为虑了。”

“刘仁轨,难道此人并未投靠长孙无忌?”

“此人性情我很清楚,生性耿直,又不喜与人交往,上次他虽然为王皇后说话,却也只是站在朝臣的立场上,并非完全投靠了长孙无忌。”

这种秉持忠直立场的直臣最难对付。武媚娘也皱起眉头,思忖片刻,问道:“他成亲了吗?”

“原本有一位妻子,夫妻恩爱,但五年前却因病过世了,至今未娶。”

“那皇上不如为他赐下一门婚事。此人耿直,肯定不会违抗皇命,不喜与人交往,就只能跟身边的亲人多相处,如果我们给他选个好妻子,他一定会感激在心的。”

李治脸上浮起一丝苦笑,“这正是最让人头疼的。朕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所以派人去调查了一下。他夫人过世五年,其间也有媒人上门,却一直未再娶,偏偏在去年郊游时候,对一位小姐一见钟情了。”

“谁。”

“长孙娉婷。”

武媚娘愣住了,这简直是上天也在帮助长孙无忌啊。

“所以朕才着急着找你想想办法。若让长孙家跟他联了姻,这天下不就全归了他家吗?”

武媚娘也明白,这次绝不能再让长孙无忌占上风。可此时该如何阻止呢?她慢慢地坐下来,思量片刻,忽然道:“皇上,臣妾也与长孙小姐见过几面,她曾说过她将来的夫婿要自己选,而且不许夫婿纳妾,誓要白首同心,由此可见是个性格刚烈的女孩子……这样的话,倘若她发现刘仁轨不忠,皇上觉得她还愿意嫁给他吗?”

“可是刘仁轨怎么可能不忠呢?”

“这就难说了,须知英雄难过美人关啊。”武媚娘笑了,凑近李治耳语轻声低语几句。

李治听得眼睛发亮,连连点头,“媚娘,你可真是治国的奇才!朕马上去办,马上去办。”又拉住武媚娘的手,安慰道,“媚娘,辛苦你在这里了,再稍微忍耐几日,等找到机会,朕一定立刻接你出去。”

武媚娘勉强笑道,“皇上快去吧,宣政殿那边还要忙碌呢。”

李治点点头,转身飞快地离开了。

武媚娘目送着他远去,心中忽然泛起一种异样的波澜,自始至终,关于他们的孩子,关于她的生日,她的丈夫都没有提起过任何一句。他前来这里,究竟是为了探望他的妻子孩子,抑或者只是为了探寻重要的谋士?

云儿端着酒菜进来,却只见到武媚娘伶仃孤寂的身影。她惊讶地问道:“娘娘,皇上呢?”

武媚娘疲惫地道:“走了。”

云儿将酒菜放下,“这么快?”

武媚娘自嘲地一笑,定定地望着云儿,“云儿,你说,本宫做的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值不值得呢?”

云儿怔住了。武媚娘旋即回过神来,她挥了挥手,低声道:“是本宫失言了,你不必多想。酒菜先拿下去吧。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

长孙娉婷的死讯传来的时候,是一个下午。

武媚娘抱着已经快要完工的布偶,仔细将多余的线头挑出,心中洋溢着满满的温馨,一如窗外明媚的阳光。

直到云儿进来,带给她这个意外的消息。

“什么?长孙娉婷死了!”手上一痛,针尖儿扎入了手指,渗出一滴殷红,顾不上这些,武媚娘追问道,“怎么回事?是怎么死的?”

“听说是自缢,因为不满与刘大将军的婚事。”

在长孙无忌的安排下,刘仁轨和长孙娉婷的婚事进展顺利,两人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已然过了文定。

“刘大将军班师回朝的时候,路上救下了一名被蛇咬伤的落难女子,据说还当场为那名女子吸取毒液呢。这位女子生得极美,又身世堪怜,醒来后一直恳求服侍在刘大将军身边,愿意为奴为婢,当时街道上的人都看到了。”

武媚娘皱起眉头,那落难女子她自然知道,正是她建议李治安排的人,连街道上那出英雄救美的好戏,都是刻意上演的。只是后来也有消息传来,刘仁轨对其毫无兴趣,回城之后就命人将这女子送回家了。

“可长孙小姐听闻此事,怒不可遏,自觉受辱,便一气之下自杀了。”

武媚娘忽地站起身来,在殿内来回徘徊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长孙娉婷的性格她很清楚,纵然贞烈,也没到这般境地,更何况犯错的人又不是她,怎么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就自杀呢!别说刘仁轨这次并未出轨,就算真的笑纳了那名女子为婢为妾,长孙娉婷气不过,退婚也就罢了,京城才俊无数,长孙娉婷出身高贵,才貌双全,还愁找不到人家吗?

“难道是……”因为刘仁轨没有上钩,所以干脆杀了长孙娉婷,以绝后患吗?

“皇上……”她失去了全身力量般,跌坐在座上,低声喃喃着,“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他平时可是最心慈手软的了……”

见她脸色苍白,云儿连忙问道:“娘娘,您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心口疼痛。”

“娘娘不用去想那么多了,如今长孙大人跟刘将军联姻的事告吹了,刘将军也因为伤心过度,今日早朝的时候奏请离开长安,再去边关镇守,娘娘应该

_分节阅读_38 热门推荐:、 、 、 、 、 、 、

开心才是。”

武媚娘无意识地扯动嘴角,笑了笑,“解决了吗?怎么本宫觉得所有的事好像才刚刚开始?”

“娘娘多虑了。”

“也许吧,虽然我希望能达到目的,可是不想见太多的血,人活着多不容易啊,能多活一刻就多活一刻。你下去吧,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

云儿迟疑了一下,武媚娘不耐地问道:“怎么啦?”

云儿连忙道:“娘娘,奴婢想跟您请个旨出宫一趟。安顿一下雷和电。”

武媚娘振作起精神,点点头,“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眼下虽然没什么任务给他们,谁知道接下来有没有用得着他们的时候?你去吧。”

待云儿离开,武媚娘终于松懈下来。她捡起跌在座上的木偶,紧紧抱住,在这个孤寂的深宫里,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感觉到一丝安全和温暖。

车水马龙的长孙府邸今日格外肃穆,四处悬着白布白绫,苍白沉滞的色调衬出惨淡的气氛,纸钱燃烧的烟雾味道弥漫在空气中,沉重荒凉的念唱招魂声萦绕在耳畔。

夜幕笼罩,送葬的宾客逐渐散去,唯有苍老的父亲还坚守在灵堂里。机械式地将一张张纸钱撕下,扔到面前的炭盆里。这悲恸欲绝的样子,哪里还有一分在朝堂上的强势气魄。

周围的仆役一个个红着眼睛,哀伤自家小姐无端丧命。也有忠心的老仆关切长孙无忌的身体,却找不到劝谏的机会,只能默默陪着流泪。

一片绝望的气氛中,有一个声响打破了寂静。

是一个面目精干的家丁快步走入灵堂,小心地来到长孙无忌身边,低呼道:“大人。”

长孙无忌终于回过神来,视线从火盆上移开,冷冷问道:“怎么样?叫你查的事情查出来了吗?”

“回大人的话,跟刘将军碰面的那个女子是一个风尘女子,曾在万花楼接客,因为人生得美又有几分手段,很有几分名头,等闲见不到她。不过据她身边的人介绍,她已经许久没有接客了,就在前几天,却忽然有个豪客过来见了她一面,还留下了很多钱。”

“这个女人呢?”

“已经死了。据说是房间的楼梯失修,前日不小心从楼上跌了下去,摔死的。之后小人悄悄搜了她的房间。”

长孙无忌眼中骤然爆起精光,“有什么线索吗?”

“她房中的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但属下在柜子角落找到了这个。”一边说着,家丁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

拿在手里,长孙无忌立刻认出是一锭官银。“看来老夫料得没错,此事果然是有人在背后操纵的。”百姓交易多是以铜钱为主,用银子也只是碎银,这种官银带着特殊的标记,只用在官家支出,民间罕见。

“到底是谁呢?想破坏老夫跟刘将军关系的只有……”

家丁想了想,又道:“大人,咱们在宫中的内线昨天回报说,前几日皇上悄悄去了武皇后那里。”

长孙无忌握住银子,慢慢咬紧了牙关,“武媚娘,没错,一定是这个女人,除了她,这天下还有谁敢跟老夫玩这种花样?”

望着火盆中升腾的火焰,他慢慢地眯起了眼睛,“娉婷啊,爹知道你中了别人的圈套,你放心,爹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老夫要她血债血偿。”

郊外的一处小树林里,锦娘和刘大正焦急地等待着。

看了看天色,刘大忍不住道:“你这个朋友可信吗?咱们还是立刻动身吧。”

“可是有些不该说的东西我已经告诉那两个人了。总不能这样一走了之,好歹提醒她一声吧。”锦娘犹豫道,“再说,咱们现在不敢去店铺,又不敢回小屋,身上完全没有银子,怎么赶路?”

“可是万一……”刘大还有犹豫,话未说完,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赶紧住了口,转头看去,一个女子正向这边走来。

见她孤身一人,刘大隐隐松了一口气。锦娘匆匆迎了上去,“云儿,你可算来了。”

来的正是武媚娘身边的贴身女官云儿,见到两人,她快步上前,拉住锦娘的手问道:“锦娘,你发飞鸽传书给我,到底有什么事?”

“出事了,有两个自称是衙门的人找到了我们家,套了我的话,眼下我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云儿看看锦娘,又看看刘大,沉声问道:“你有没有说我们的事?”

锦娘不敢同她的视线相接,躲避道:“我……”

云儿脸色一变,怒喝道:“我跟你说了多少次?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说,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锦娘急道:“反正这全天下除了我和你,没有人能为这件事作证,就算他们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只要我和刘大离开京城,到乡下去躲避几年,还有谁能记得呢。”

云儿冷哼一声,“他们可以找到你一次,自然可以找到第二次。”

锦娘畏缩道:“我不会说的。”

云儿冷冷道:“你不是已经说了吗?”

“那……那你要我怎么办?话都已经出口了,难道要我收回去吗?”

云儿笑了笑,她上前替锦娘整了整鬓角,柔声道:“锦娘啊,我们是一起入宫的好姐妹,我向来都把你当做我亲姐妹看待,可是这天底下的事很难两全,保住了这个,就保不住那个,保住了那个,又保不住这个。所以为了能让秘密永远地成为秘密,我不能留你了。”

锦娘发愣,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云儿一把掐住了脖子。

她力气极大,锦娘无法挣脱,只能呜呜叫着手脚挥舞。

“住手,住手,放开我娘子!”刘大立刻冲上去一把推开云儿,“臭婆娘,我们夫妻为了你亡命天涯,你居然不感恩图报,还想杀我们,我杀了你!”一边骂着,他往云儿冲去。

云儿被他推倒在地上,爬起来厉声喝道:“还不动手!”

伴着她的话音,一道凛冽的寒光猛地从树上爆出,洒落满地清霜。

刀光划过,刘大惨叫一声,血花四溅,重重扑倒在地上。

两个黑衣人随即从树上飘然而下。

锦娘睁大了眼睛,颤抖地看着倒在地上再无生机的丈夫,片刻,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响彻树林,“不!!!”

云儿冷冷吩咐道:“把这个女的也杀了!”

雷、电两人慢慢向锦娘走去。

尖叫声戛然而止,锦娘惊恐地望着不断逼近的两人,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忽然她哈哈大笑起来,状如疯狂。

云儿一愣,“都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锦娘癫狂地笑着,“我当然笑得出来,因为我看清了我好姐妹的真面目,而我的好姐妹却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

云儿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你忘了,我是司珍房出身,我能做首饰当然也能做其他,从今天起我要让你每天晚上都担惊受怕,睡不着觉。”锦娘死死盯着云儿说道,声如夜枭。

她从怀里取出一物,猛地向地上一扔,顿时一阵白烟冒出,笼罩四周,还带着刺鼻的气味。

雷、电两人直觉地感到有毒,后退一步。烟雾弥散,遮蔽了视线,等散开时,锦娘已经不见了踪迹。

云儿气急败坏地上前,却找不到一丝痕迹。

雷、电两人上前,问道:“怎么办?”

云儿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吩咐道:“你们继续盯着明崇俨这帮人,绝对不能让他跟锦娘接触。我这边……是麻烦了点,不过我相信一切很快就能解决了。你们去吧。”

遵照她的吩咐,两人很快离开。

云儿站在林中细细思量着,终于抬起头,斑驳的光影将她面容映地诡异,“看来王皇后不能再活了……”

第23章:夜宴刀光

剔透的露水洒在碧绿的菜叶上,心儿提起来抖了抖,水珠四溅,她抱起这一大捆菜向房内走去。

今日一大清早,全体小宫女就被叫了起来,杨女史板着面孔传达了新消息,“皇上有旨,明日将在宫中设宴款待各国使臣,你们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千万不能出任何纰漏,失了国体,否则格杀勿论,听到了没有?尤其是司膳房和司苑房的人,负责宴会菜色和会场布置,绝不能掉以轻心……”

只有一天的时间,宫里一下子忙碌起来,心儿这些小宫女更是被指使得团团转。直到傍晚时分,各国使臣的车驾入了宫,宴席逐次端上桌,司膳房上下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苗凤娘难得体贴地勉励了几句,让暂时没差事的人回去休息了。众人散去,心儿却没有闲着,扳着手指头细细数,距离最后的行动只有五天的时间,她决定趁着今晚,去探探生死门。

提着一只笼子,心儿来到上次被关过的杂物房,不多时就捉到了数只老鼠,选了膘肥体壮个头大的几只塞进笼子,心儿飞快地往丹凤门赶去。

今晚各国使臣入宫,宫中侍卫大多都前往含元殿警戒护卫了,连裴少卿也不例外,让心儿的行动方便了不少。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井口,查看四周并无动静,她小心地将铁链掰开,提着笼子纵身一跃。

脚底传来坚实的触感,她点亮随身带的蜡烛,往前走去,一直来到生死门前。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绳子,将两根绳子分别绑在两只老鼠的脚上,然后松开,老鼠吱吱叫着往前跑去,消失在两门之内。

已是深夜,含元殿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殿内铺着朱红色的驼绒地毯,两侧青花瓷瓶中插满了各色时令花卉,妖艳欲滴。几十张红木桌一溜儿摆开,桌后设着紫檀木座椅,铺着大红金线靠背,桌案旁的琉璃烛台上点着儿臂粗的蜡烛,鎏金香炉里浮动着袅袅白雾,馥郁暗香弥散在空气中。

窈窕秀美的宫女捧着各色佳肴流水般端上来,甘醇的美酒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宾客早已齐聚一堂,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大殿正中几个宫娥正在献艺,彩袖翻飞,细腰摇曳,脂粉香混着酒香交织绵密。不少使臣喝得舌头都麻了,望着殿中翩翩起舞的宫娥,大声叫好起来。

李治似乎也被这热烈的气氛感染,频频向各国使臣敬酒,谈笑风生。

酒宴正酣,却有一人自始至终未曾放松。冷眼看着遍地笙歌艳舞,坐在左侧首席的长孙无忌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向身后一个等待献艺的艺人打了个眼色。

那人顿时心领神会。

几个宫娥一曲舞毕,行礼告退,又有几个男女上前献艺,杂耍配合着舞蹈,动作流畅轻盈,矫健利落,妙处纷呈,看得李治和各国使臣连连拍手叫好。

其中一个舞者灵巧地翻了个身,正落到另一人头顶,双手羽翼般展开,手中多了两盏花灯,他将花灯向上一抛,啪的两声炸裂开来,花灯散作漫天飞花,随风飘逸,异香扑鼻。

使臣看得大为惊异,忍不住赞道:“大唐皇上,你们的表演真是太美了。”

李治哈哈大笑,“各位开心就好。”

那舞者在空中凌空翻身,伸手往空中一捞一抛,有两朵花被他捞住,复又向外抛出,顿时化作两簇烟花灿烂交汇,如两道灵蛇从门口蹿出,飞快地往天上冲去。

众人看得大声叫好。气氛正热烈,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然是刚才的烟火凑巧落在外面树上。火光猛地蹿起,带着腾腾白烟四处乱溅,蔓延极快。

“不好了,着火了!皇上,还是避一避吧。”元修连忙劝道,一边高声招呼侍卫,“护驾,护驾……”

李治眉头一皱,吩咐道:“立刻救火。”然后起身避向后殿。

侍卫和宫女太监们纷纷围着李治和使臣们向后殿走避,元修又指挥着一队侍卫赶紧救火,所有人都乱成了一团。

几个艺人对视了一眼,飞快地退避到拐角处,脱下花里胡哨的艺装,换上黑衣装束,从廊道向后宫潜入。

长孙无忌气定神闲地望着这一幕,端起了酒杯。

比起含元殿的歌舞喧嚣,三清殿的夜晚一如既往地清冷孤寂。

武媚娘将最后一根丝线咬断,看着手中完成的布偶,心中洋溢着满满的暖意。

忽然一阵喧嚣声从远处传来,她抬头向外看去,唤道:“云儿,云儿……”

向来服侍在殿外的云儿却不见了人影,武媚娘疑惑地站起身来,来到殿门口,见到几个太监正匆匆跑过,她叫

_分节阅读_39 热门推荐:、 、 、 、 、 、 、

住其中一个,问道:“外面什么事?”

见是皇后娘娘发问,那小太监连忙跪下道:“禀报娘娘,好像是……皇上宴请各国使臣,忽然着火了,所以叫我们过去帮忙救火呢。”

武媚娘一怔,遥望着远处的火光,暗暗思量,宫中防火甚严,怎么会忽然着火呢?就算着火,含元殿离三清殿那么远,怎么会传到这边来?她低头望着手中的布偶,难道……她心里一紧,脸上却不动声色,吩咐道:“那你赶快去吧。”

说完,她立刻回了殿内,关上房门。

小太监从地上爬起来,正要继续往含元殿那边赶路,却见眼前黑影一闪,竟然是几个藏头遮面的黑衣人,他愣了片刻,猛地惊叫起来:“有刺客……”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闪过,凉意抹过喉咙,小太监扑倒在地上。

但那一声喊叫也引起了附近巡逻侍卫的注意。很快喧哗起来。“有刺客来了,快叫人来!在三清殿那边!”

几个黑衣人见机不妙,飞快地向殿内掠去,就算来不及逃跑,至少也要完成任务。

隔着窗子,果然见到一名皇后装扮的女子剪影正坐在殿内,似乎有些焦急地探头望向窗外,手臂撑住桌子微微晃动着。

大门被猛地撞开,是裴少卿带着一队侍卫赶到了。

千钧一发之际,黑衣人立刻对着窗户抛出长剑,剑势凌厉,穿过窗户如戳破了一张白纸,去势不减,一声闷响,殿内盛装女子顿时身首异处。

裴少卿和侍卫们根本来不及阻止,见状大惊失色,顾不上追击逃跑的刺客,裴少卿冲进房内,惊呼道:“娘娘,娘娘!”

却见摔在地上的尸首并无血迹。俯身一看,竟然是一个布偶。

无头的布偶突然活动起来,从断口处伸出一只手,将偶衣一把揭开,赫然便是武媚娘。她披散着头发,形容有些狼狈,神情却依然平静。

见到裴少卿进来,她笑道:“本宫没事。幸好本宫见机得快,躲在了这个布偶里面。也幸好裴将军来得快,他们没有时间闯入房内,否则本宫势必无法幸免。”

想起刚才千钧一发的情景,裴少卿惊出一身冷汗,赶紧跪下道:“属下救援来迟,请娘娘责罚。”

“无妨,这里距离含元殿很远,你们能及时赶到已经不错了。”武媚娘冷静了下来,挥手道,“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务必要将刺客捉拿归案。”

裴少卿连忙应是,转身吩咐侍卫分队搜索,捉拿刺客。

武媚娘上前一步,道:“宫中出现刺客,此处恐怕不宜久留,连云儿这丫头也不知去哪里了,我跟着你们先去丹凤门避避吧。”

裴少卿略一思忖,这次入宫的刺客不知有多少,身手似乎都不弱,若是留在这里还要分出人手保护她,不如一起行动,便点头道:“如此辛苦娘娘了。”

悠扬婉转的乐声从含元殿方向传来,似乎酒宴正酣。

上阳宫里,王霓君正倚在窗口遥望着远方,蹙起的眉头显出内心的烦恼。

昨天来送饭的时候,心儿向她提起了地道最后一道关卡——生门和死门的问题,并告诉她想趁着今晚夜宴,丹凤门守备松懈的时候过去探查。

现在想必已经在地道里面了,也不知是否顺利,王霓君忍不住双手合十,对着月光默默祈祷着,“今晚心儿不知道能不能攻破生死门?列祖列宗保佑,她千万不要出事啊。”

旁边腊梅道:“娘娘,您这几日精神不好,不如早些休息吧。”

王霓君看了她一眼,明白她是在担心自己听到前面的乐声心中伤感。却不知道现在的她哪里还会伤感这些,便笑道:“我无事,只是见到月色甚好,忍不住想多看看。腊梅,你这几日也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腊梅拗不过她,只好退了下去,关上房门,走过回廊,忽然一个轻飘飘的人影落在身后,横掌一切,腊梅闷哼一声,软软倒在了地上。

王霓君正对月出神,却听到外面一阵响动,远远看去,含元殿那边乐声骤停,隐有火光。她站起身来,难不成是着火了?

不多久,一个面目陌生的宫女匆匆跑进来,神情紧张,举止仓皇,“娘娘,不好了,外面着火了,您快跟奴婢走吧。”

王霓君心中警惕,“你是谁?腊梅呢?”

“奴婢是在上阳宫门口当差的,娘娘可能还没见过奴婢,外面火势烧得很大,腊梅姐她们忙着跑去救火了,托我先将娘娘带去后殿暂避。”

王霓君站起身来,“可是含元殿那边还很远,火势怎么会……”

那宫女却不容她说完,上前一把拉住她,“娘娘,赶紧走吧,火势越来越大,烧得很急,再不走就走不出去了。”一边说着,直接拉着王霓君往外跑去。

离了上阳宫,两人进了御花园,王霓君远远眺望,忍不住道:“本宫看这火势不大,隔得还远呢,怎么会乱成这样呢?”

四面一片僻静,水流潺潺,泛着清冷的月光。

宫女慢慢地回过头来冲王霓君一笑,“奴婢是来伺候娘娘赶紧升天的。”

王霓君脸色大变,立刻明白自己中计了,她连连后退,却被人一把抓住长袖。

宫女猛地扑上来,按住王霓君肩膀,一手堵住她的口鼻,就要将她往水里按。

王霓君剧烈挣扎起来。宫女一时险些压制不住她,连忙用力掐住她脖子。

王霓君只觉口鼻进水,呼吸不能,胸口压抑欲裂。挣脱不开,她索性顺着宫女的压迫,猛地向前一冲,带动身后的宫女也跟着她一头栽进了水里。

宫女大惊失色,王霓君趁机挣脱,二人纠缠不休,逐渐顺着水流漂远。

身后树林里闪出一个人影,正是云儿,望着溪水中挣扎漂远的两人,她恨恨地跺了跺脚。若非在上阳宫动手会留下话柄,她也不必浪费这么多工夫让人将废后骗到这个荒僻的地方了。废后惊惧火势,出门躲避,却一个不慎失足落水,多么完美的理由!就算是有人想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挣扎厮打片刻,终究还是宫女力气大,反手擒住王霓君,将她的头往水底重重按进去,王霓君挣扎无力,眼看就要窒息而死,忽然擦过自己腰间,坚硬冰冷的触感传来,如一道灵光闪烁。

不,我不能死!使出最后的力气摸出铁盒,一扣按钮,瞬间万针齐发,疾如暴雨。

沉闷的钢针入肉声连接传来,宫女难以置信地望着王霓君,无数血花从她身上渗出,慢慢地倒了下去,染红了一片溪水。

意识到自己杀了人,王霓君猛地尖叫一声,扔下铁盒,连滚带爬地上了岸,踉跄前冲。

却不料一群黑衣人正从对面林中冲出,双方打了个照面。王霓君愣住了。

以为眼前只是个倒霉的小宫女,黑衣人举起刀来,正欲砍杀,忽然后面传来一声急喝:“住手,不要伤害皇后娘娘!”是裴少卿带着追兵赶到了。

皇后娘娘?

被追击得走投无路的黑衣人立时刀势一转,一把擒住王霓君,飞快地拿起刀架在她脖子上,“不要过来,谁敢过来我就杀了她。”

裴少卿和众侍卫脚步一顿,所有人都僵持着一动不动。

王霓君经过刚才的厮杀,又是水泡,又是窒息,几欲昏厥,此时又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哪里还有力气挣扎,她转头望了水面一眼,不禁苦笑,早知道不要把铁盒扔掉就好了。

黑衣人押着王霓君慢慢地往外退去。裴少卿带着官兵们紧追不舍。既不过分逼近,也无片刻松懈。双方一时陷入僵局。

黑衣人行走的方向很明确,距离这里最近的丹凤门。一旦出了宫门,城中地势复杂,他们逃生的机会大大增加。

而另一边的地道深处,心儿眼看着手里的绳子越来越短,开始着急起来。就在她急得满头大汗的时候,忽然,两边的绳子都不动了。她连忙慢慢将绳子拉出来,发现一边的老鼠已经死了,另一边还活得好好的。

心儿大喜,连忙向生门跑去。果然一路畅通无阻。一直到路径尽头,出现了一处阶梯。

她爬上去,倾听片刻,外面并无动静。她小心翼翼地推了推头顶,果然是一块活动的石板。用力移开,泥土扑簌直掉。

爬出地道,四面环顾,是一条小河边,从自己在地道中行走的时间推算,应该距离宫门不远。

夜色已深,心儿不敢再探,将出口恢复原状,重新顺着地道回到了丹凤门,从井口爬了出来,查看四周无人,她迅速将铁链恢复原状。

正想回去睡觉,却听闻前方传来一阵喧嚣,一声断喝尤其耳熟,“住手,不要伤害皇后娘娘!”

心儿惊讶,难道是武媚娘出事了?她立刻循着声音从廊道溜过去,果然看到几个黑衣人正向着这边慢慢后退,其中一个钳制着一名女子。地上还有几具尸体,似乎发生过冲突。

裴少卿带着一众侍卫紧紧跟着,眼看已经逼近宫门,忍不住又喝道:“放了王皇后!”

心儿大惊失色,被钳制的人竟然是霓君姐姐!

黑衣人厉声道:“开门放我们出去,我们就放了她,否则我们就跟她死在一起。”

裴少卿大急,围上来的侍卫越来越多,长刀出鞘,弓箭上弦,斩杀这几个黑衣人如砍瓜切菜,偏偏他们挟持了王皇后,投鼠忌器。

这时,众侍卫忽然分开,一个秀丽的身影从后面走上前,冷然道:“裴将军,不必顾忌,杀了他们。”正是恢复了皇后妆容的武媚娘。她将松散的长发简单绾了个发髻,不施粉黛,不佩钗环,依然难掩艳丽无双的风姿。

裴少卿犹豫地看向她,“皇后娘娘……”

武媚娘眉间一冷,“我说杀了她们,你没听到吗?难道你想违抗本宫的命令。”

“可是王皇后……”

武媚娘笑了笑,“王皇后乃戴罪之身,本来就要死了,倘若能因此而抓住刺客,也算是功德一件,说不定还能因此昭告天下,入祭宗庙,本宫这是在成全她。”

心儿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夜色笼罩,月华清霜,虽然已经过去多日,但她还是一眼认出,眼前这个女子……不就是……上次自己在小佛堂里遇到的那个黑衣女子吗?

对了,那女子说是来祭奠女儿的,而刚死不久的公主不就只有武媚娘的女儿吗,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还以为她只是个失宠的平常妃子……不过谁能想到宠冠后宫,执掌凤印的武昭仪会三更半夜不睡觉,孤身跑去佛堂呢……

一时间各种思绪乱七八糟涌入脑海,心儿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再看过去,眼前女子杀伐决断,雷厉风行,哪里还有半分小佛堂中的哀伤脆弱呢。若不是容貌一样,心儿真要以为自己是认错人了。

比起心儿,更震惊的还是那些黑衣人。他们惊怒交加地望着武媚娘,“你是谁,凭什么在这里发号施令?”

武媚娘微微一笑,曼声道:“裴少卿,你告诉他们本宫是谁。”

裴少卿立刻道:“这位是我大唐的皇后娘娘。”

黑衣人无法忍受地喊叫起来:“武媚娘?你不是死了吗?”

武媚娘哈哈大笑,带着胜利者的得意,“倘若凭你们几个宵小就能杀死本宫,那本宫还是武媚娘吗?废话少说,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跟王皇后一起死,要么束手就擒说出你们幕后主使,你们自己考虑清楚。”

黑衣人也都是久经江湖风浪之辈,很快冷静下来,冷然道:“主公对我们恩重如山,如今任务尚未完成,已是对不起他了,我们宁死不屈。”

这个答案也在预料之中,武媚娘眯起眼睛,冷冷吩咐道:“那就放箭吧。”

心儿一惊,也顾不得隐藏身形,抄起身旁掉落的一把刀,对准钳制王霓君的黑衣人狠狠甩了出去。

侍卫们正欲听从武媚娘的吩咐放箭,却见一把刀横空飞出,正砍在居中的黑衣人脖子上。

血花飞溅,几个黑衣人也被这突变惊呆了,心儿趁机蹿出,一把将王霓君拉到身后。

裴少卿迅速反应过来,一声令下,“放箭!”

立时箭如雨下,几个黑衣人抵抗不住,不多时都被射死了。

心儿拖着王霓君退到后方。见到心儿,一夜之间在生死线上走过两遭的王霓君险些掉下眼泪,紧紧抱住她的胳膊。

收拾完刺客,裴少卿赶紧上前,关切地问道:“你们没事吧?”

_分节阅读_40 热门推荐:、 、 、 、 、 、 、

>   武媚娘也跟着慢慢地走到心儿面前,笑道:“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本宫还记得你。”

心儿赶紧行礼,言不由衷地赞道:“娘娘真是好记性。”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贺兰心儿。”

“贺兰心儿,真是个好听的名字,人也有胆识,只是……”武媚娘话锋一转,“本宫很想知道,你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心儿低下头,“奴婢……奴婢丢了一只耳环,过来找一找……”

丢了耳环?武媚娘有些讶异,这个理由实在太简单,反而让她无法判断是真是假了。

王霓君略略平静下来,忍不住道:“武媚娘,如今你已经赢面占尽,何必为难一个小宫女?”

武媚娘盯着她死死抱住心儿的胳膊,笑道:“能得到姐姐的青睐,怎么可能只是个普通的小宫女。”

王霓君一滞,迟疑道:“她……她是本宫的救命恩人……”

这时裴少卿上前解围道:“娘娘,心儿姑娘丢耳环的事末将可以作证。”

想不到裴少卿会插嘴此事,武媚娘眉梢一挑,“哦?她丢了耳环,你在抓刺客,怎么个作证法?”

裴少卿略一犹豫,支吾道:“末将……在路上遇见了心儿姑娘,她说的……”一边说着,脸上不禁有些发红。

武媚娘敏锐地捕捉到那一丝暧昧,看看心儿,又看看裴少卿,忽然笑起来,“这皇宫虽然荒芜,却总有一些边边角角会开出花来,也罢,本宫这次就不追究了,毕竟本宫也年轻过,但这花儿千万别开得太盛了,若蔓延出去被人剪了,就太可惜了。”说到最后,她语调冷淡,恍如冰珠敲击在两人心中。

心儿和裴少卿不禁都低下头,没有说话。

武媚娘又对着惊魂未定的王霓君一笑,“姐姐今日也够辛苦了。好了,夜深了,你们俩先送王皇后回去吧,本宫要留在这儿再看看有什么线索。”

裴少卿低头应是,心儿扶着王霓君离开。

望着心儿的背影,武媚娘嘴角隐隐露出了一丝微笑。

心儿搀扶着王霓君走在回上阳宫的路上,她衣裙透湿,林中风冷,一路禁不住直打哆嗦。心儿脚步加快,低声问道:“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担心火势,跑了出来,不料……”王霓君微微望了身边的裴少卿一眼,继续道,“一个不慎跌进了水里,爬出来的时候正巧遇到了刺客。都是我自己不小心。”

因为有裴少卿在旁边,心儿也不好问得太仔细,只说道:“娘娘身体这么冷,千万别着凉了。”

王霓君脸色苍白,勉强笑道:“没事,待会儿让腊梅熬一碗姜汤就行。”

到了上阳宫,腊梅正束手无策,见到王霓君,险些掉下眼泪来,匆匆跑上来接过,“娘娘,您没事吧。奴婢在廊道上晕过去了,刚刚醒过来就发现您不见了。”

王霓君摇摇头,“本宫没事,多亏了心儿……”又转头对两人道,“折腾了大半夜,你们一定都辛苦了,回去歇着吧,本宫也要休息了。”

腊梅扶王霓君入内而去,心儿和少卿并肩往回走。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走到半路,心儿偷偷瞄了一眼裴少卿,有点儿心虚地问道:“你怎么一直都不说话?”

裴少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是有很多疑问,可是我害怕问出口后……”他转头凝视着心儿,“你会像回答武皇后一样回答我。”

心儿觉得自己要冒冷汗了。搪塞武皇后的借口肯定对他行不通,她这次出来的时机太巧,救王皇后的手段太急,也难怪他怀疑了。

最终,她低下头去,“其实……我来找你……”

“今日皇上大宴各国使臣,你还有这闲工夫?”

“当然是忙完了啊,我只是一个择菜的小宫女,难道还要忙到最后啊……难道你怀疑我?”说到最后一句,她转头气愤地凝视着裴少卿。

“我……”裴少卿一时语塞,他不想对她说假话,他确实怀疑她,可是真的面对这双眼睛,这句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了。

谁让你这么聪明的!心儿忽然很生气,跺脚道:“倘若你有证据,证明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尽管来抓我,不然我不喜欢自己被人当犯人一样地盘问,天太晚了,告辞。”说完她转身离开。任裴少卿在身后连接呼唤,也不再理会。

火灾很快被扑灭,含元殿一片狼藉。易燃的驼绒地毯焦黑一片,漆金的柱子被熏得发暗,佳肴美酒洒了满地,混着被推倒的香炉花枝踩得满地凌乱。

一片荒凉中,长孙无忌依然孤独地坐在桌案前。

他在等候消息。

血债血偿,报仇雪恨的好消息。

门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是元修带着一群小太监匆匆走了进来,见长孙无忌坐在这里,不由得吃了一惊,赶紧行礼道:“长孙大人,您还在啊?”

长孙无忌平静地放下手中的酒杯,“大好的日子却遭了火灾,又来了刺客,在确定皇上安然无恙之前,老臣又怎能放心离开呢?”

元修连忙道:“长孙大人真是忠心耿耿,不过您放心,刺客已尽数歼灭,没有伤到任何贵人,火灾也救援及时,只烧掉一些建筑,并未死人。您可以放心回去了。”

长孙无忌手一颤,酒杯倾倒在桌上,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等了好大一会儿,见他一直没出声,元修小心翼翼地问道:“长孙大人,您没事吧?”

长孙无忌摇摇头,“老夫年迈,不胜酒力,有点醉了,人啊,真的不能不服老啊……”一声慨叹,满是沧桑,两行老泪沿着憔悴的脸颊慢慢滑落。

他终于站起身来,向外走去。也许因为一夜未眠,素来笔挺刚直的身影也有些佝偻起来。

望着他的背影,元修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第24章:心悦君兮

一夜的喧嚣过去,三清殿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仿佛昨夜的危机只是一场梦。云儿踏进殿门,不禁一愣,武媚娘正坐在殿上,神色冷淡地盯着她。

云儿心里一紧,赶紧行礼道:“娘娘。听说昨晚出了刺客,您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云儿,你昨晚去了哪里?”没有回应她的关心,收回视线,武媚娘不动声色地问道。

“奴婢去了趟司苑房。想将园子里的花木清理一下,换些新鲜花卉,也让娘娘看着开心一些。”云儿恭顺地道。她说的也算是实话,昨晚她确实去了司苑房,不仅为了更换花卉,更因为那个奉她指令暗杀王皇后的宫女就是司苑房的人。

武媚娘淡淡地问道:“司苑房掌司方灵素似乎一直病着,近来病情如何了?”

“奴婢没有见到她,只是听说病情并未有起色,还是一直躺着。”云儿道。方灵素自从上次助武媚娘狠狠将了长孙无忌一军后,就一病不起,少在宫中走动,也不知是何缘故。好在司苑房的事务并未耽搁,武媚娘也未深究。

知道武媚娘怀疑,云儿又解释道:“娘娘,昨晚奴婢在司苑房待了一会儿,就听说含元殿走水,一个传令太监匆匆前来叫人帮忙救火,当时一片混乱,奴婢和几个司苑房的宫人一起去了含元殿,却在半路上忽然又听到有人喊来了刺客,奴婢大惊,想到娘娘还孤身一人在三清殿呢,只恨不得肋生双翼,飞回来才好。一路跑回来,却见殿内空无一人。唯有娘娘前些日子制作的布偶,被人砍坏了,扔在地上。奴婢以为娘娘是去了皇上那边,赶紧又往含元殿探听消息,却不料元修总管告诉奴婢说,娘娘已经回宫了,奴婢这才赶回来。”

一边说着,她跪倒在地,“奴婢昨晚有愧职守,罪该万死,请娘娘责罚。”

武媚娘神色不动,云儿这一番说辞,路途安排皆有证人,几乎不可能撒谎,听起来似乎真是凑巧。她视线低垂,又问道:“昨晚本宫遇刺不稀奇,本宫早就知道,长孙无忌不会轻易放弃仇恨的。可稀奇的是……昨晚王皇后竟然莫名其妙地遇刺了。”

云儿心中暗恨,若那杀手能成功,王皇后死得天衣无缝,哪里会出这种破绽。脸上却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什么?王皇后怎么会?”

“据她声称,是惊惧火势,入林中躲避,失足掉下了水,结果又遇到了刺客。”

“这……此事也有可能,但又遇到刺客,未免太凑巧了……”云儿绞尽脑汁,灵光一闪,连忙道,“娘娘,这王皇后该不会是趁乱想逃跑吧?”

“逃跑?难不成王皇后以为自己长了翅膀,能飞过宫门?”武媚娘讽刺地一笑,又道,“河里还发现了一具宫女的尸身,死在暗器之下,也不知是否刺客所害。”

云儿心中忐忑,面上全是后怕,“这些刺客好生歹毒,幸好娘娘平安,否则奴婢万死难赎罪啊!”

看着她的表情,武媚娘忽然笑起来,“罢了,不必这么惶恐,你跟随本宫这些年也辛苦了,只是……”她盯着跪在脚边的亲信,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这种疏漏,本宫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云儿心中一寒,连连叩头,“奴婢记下了。”

武媚娘才吩咐道:“起来吧。”

云儿从地上爬起,也不敢去揉发麻的腿脚,恭谨地道:“娘娘,辛苦一夜也累了,奴婢去端早膳来。”

望着云儿离开的背影,武媚娘疲惫地揉了揉额头,这世上最复杂的,果然还是人心,任你手段通天,只怕也难以完全掌控。莫名的,忽然又想起了另一个人,伶俐而又敏锐,似乎还有武功……正想得入神,一声呼唤传入殿中,“媚娘,媚娘,你没事吧?”

大唐的皇帝李治急匆匆奔入殿内。他一把抱住盈盈下拜的武媚娘,急道:“媚娘,怎么样?没事吧?昨晚事出紧急,元修发现另有刺客闯入,把朕安排到了后殿。朕刚刚才听说,那些刺客险些伤到你。”一边问着,一边上下打量着武媚娘,满是关切。

武媚娘安慰道:“皇上放心,臣妾没有任何损伤。”

李治皱起眉头,“总之,这三清殿太不安全了,还是搬回甘露殿吧,不然朕不放心。”

“那怎么可以?臣妾还是戴罪之身。”

“这……就以你身怀有孕,需好好养胎为由……没错,天下间还有什么比皇嗣更重要的。”

武媚娘却掩住李治的口,摇头道:“皇上就不必再为臣妾操心了,臣妾心中自有主意。辛苦皇上大清早来这里,马上就该早朝了!勿要耽误时间,否则朝臣又要非议了。”一边说着,她推着他往外走去。

李治无奈道:“那好吧,你先好好歇着,朕回头再来看你。”

待李治走远,云儿端着早膳出来,问道:“娘娘,皇上都给您台阶下了,您为什么不顺水推舟,趁机搬回甘露殿呢?”

武媚娘看了她一眼,笑道:“本宫当然要回去,不过不是现下。本宫要让长孙无忌亲自上表,恭迎本宫回去。”

“这……这怎么可能?”

媚娘不紧不慢地说道:“本宫查看过昨日的刺客尸体,他们是冒充舞者混进来的,虽然死无对证,可是能够有这个本事,又想置本宫于死地的,普天之下也只有长孙无忌一人了。所以……”她从桌案上拿起一个盒子交给云儿,“你把这个拿给长孙无忌,他就明白了。”

看着手中的小木盒,云儿想要询问,却还是忍住,点头领命而去。

云儿的办事效率一向很高,未及中午,那木盒已经放在了长孙无忌的桌案上。

他顿了顿伸手打开,里面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曝尸荒野”四个字。长孙无忌眯起眼睛,抬头看向家丁,“送盒子来的人还说了些什么?”

家丁躬身禀报道:“那位姑娘说,皇后娘娘只想好好地回甘露殿养胎,不想惹那么多外面的事。希望长孙大人能懂她的心意。”

长孙无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好毒辣的一招啊!武媚娘,你果然够狠。”

家丁疑惑,“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孙无忌拿着那张纸条晃了晃,“皇后娘娘已经料到昨晚的刺客是老夫这边派的,故意拿这张字条来威胁老夫。倘若老夫不上表请求她回甘露殿,她便会将昨日的尸首曝尸荒野。”

家丁犹豫起来,“人死都死了,大人不理她就是了。”

长孙无忌摇摇头,“事情哪里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倘若老夫对尸体不闻不问,到时候老夫的死士

_分节阅读_41 热门推荐:、 、 、 、 、 、 、

们看到了会怎么想老夫?还有谁再肯给老夫卖命?可是倘若老夫出面料理丧事,又被她抓到了把柄,这个女人真厉害。看准了江湖死士,士为知己者死的宗旨,将老夫一军。看来老夫不得不让她得偿所愿了。”

家丁甲,“大人就这么认输了?”

长孙无忌冷笑了一声,咬牙切齿道:“天还没塌,人还没死,怎么能说认输了?老夫也一定会跟她斗到底。”

密密匝匝的枝叶筛碎了浓密的阳光,阴暗的林中透着一股森森的凉意,望着眼前忙碌的仵作和官兵,玉麒麟感觉一阵烦躁。

验尸的仵作上前回禀,“大人,身份确认无误,正是您日前让我们搜查的城西漱玉斋老板刘大。死因是刀伤,一刀毙命,干净利落,凶手应该是个用刀高手。死亡时间应该是昨天末时左右。”

玉麒麟皱起眉头,正要再问,身后传来脚步声。

看着那青竹般挺拔的身影逐渐接近,明明告诉自己要冷静,她心脏还是不争气地漏掉一拍。

“怎么了?有什么线索吗?”明崇俨走近问道。刚刚玉麒麟派人去百戏班叫他,说是发现了重要线索。他戏也顾不上演,就急匆匆赶来了。

玉麒麟指了指,“发现一具尸体,应该就是刘大。”

说话的工夫,官兵已经将尸首抬起放入担架。明崇俨走近,掀开担架上的白布,露出了熟悉的面容。

明崇俨抬头问道:“他死了?那……那他娘子呢?”

玉麒麟摇摇头,“不知道。树林里只发现了他的尸体,我已命人在附近搜索了一遍,却什么都没找到。”

明崇俨思忖道:“照这么说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贼人把他娘子抓走了,要么就是他娘子逃了。”

玉麒麟也想过这两个可能,分析道:“我觉得逃走的可能性大一点。你想,他们夫妻俩掌握着那么多的秘密,既然要灭口,为什么要杀一个留一个呢?更何况,杀了刘大一定会致使锦娘对他们产生恨意,他们留她又有什么用呢?”

明崇俨也赞成道:“锦娘应该是逃走了。凶手既然杀了刘大,势必要斩草除根,绝不会放过锦娘的,那么接下来我们必须比凶手更早一步,把她找出来。”

锦娘如今是案情唯一的关键了,若被凶手抢先,线索就彻底断了。

玉麒麟也明白这个道理,却叹了一口气,“人海茫茫,怎么找?”

明崇俨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指了指刘大,“用他。”

玉麒麟惊讶,“他已经死了,怎么用?”

明崇俨笑道:“你先赶紧给我准备一些木头和丝线来,我有一个法子。详细的情况你先不要问,现在还没有十足的把握,等成功了再告诉你。”

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玉麒麟瞪了他一眼,还是转身吩咐手下。

明崇俨既然要用刘大的尸体,自然不能回百戏班,便去了玉麒麟府邸。

他要了一间静室,还有木头、丝线、铁丝等工具,就关上了房门,也不知在摆弄些什么。玉麒麟去了宫中当差,同时吩咐手下暗中寻找锦娘。一直到下午,从宫中回来,听管家说,明崇俨一整天都待在房内没有出来,饭都没有顾上吃。她有些担心,来到门前迟疑片刻,终于上前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房门开了。

与开门的人打了个照面,玉麒麟后退一步,悚然惊叫,“刘大?你不是死了吗?”

开门的赫然便是刘大!

见玉麒麟后退,刘大身影一晃,竟然抢了出去。

见他要逃,玉麒麟反应极快,立刻发出一掌,阻住他前路。

刘大却毫不畏惧,闪身避过,反而一掌打来。

完全没料到毫无武功的他会还手,震惊之余,玉麒麟脚步一顿,却见刘大一招击出之后,忽然停住了,整个人宛如冰雕般一动不动。

惊讶中,明崇俨从屋里走出。玉麒麟惊魂未定地问道:“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啊?他不是明明死了吗?怎么还会……”

明崇俨举起自己手掌,笑道:“你仔细看看他身上有什么不一样。”

玉麒麟上前细看,终于发现,刘大身上各处都绑着几乎看不见的透明丝线。这些丝线恍如蛛网,一直延伸到明崇俨掌心的木片上。

“这是……”

“我们变戏法的要学很多东西,其中一样便是操纵人偶,也就是你在戏台上看到的那样,一个人在前面隔了几丈远操纵一个木偶,其实手里都有这样的线,只是你们看不到而已。”

听完他的解释,玉麒麟不禁叹道:“真是神奇!可是你操纵了他的尸体又能怎么样呢?”

明崇俨神秘地一笑,“你说假如刘大忽然出现在集市上,锦娘会怎么想?”

玉麒麟眼前一亮,“她一定会赶来找她丈夫,这样就能找到她了。”她面上出现喜色,想了想,忽然又道,“不,不对!你想,刘大和锦娘既然遭人追杀,刘大要是活过来的话,怎么可能那么张扬地在集市上走呢?很明显,就是为了引她入局,锦娘是个聪明人,一定不会上当的。”

明崇俨一怔,不禁点点头,思索片刻,又道:“那假如刘大疯了呢?疯子是不会考虑那么多的。”

“这倒是个好主意。”玉麒麟赞同道。

两人相视一笑,向外走去。

明媚的阳光照耀殿堂,云儿和宫女们簇拥着武媚娘往前走去。

一路上宫女太监纷纷匍匐于地,沉寂不久的武皇后很快恢复了往日的荣耀,走在了回甘露殿的路上。

云儿恭维道:“娘娘,长孙大人果然如您所料,上表恭迎您回甘露殿了,只是这理由也未免太好笑了,居然说您身怀龙裔与刺客周旋,您又不会武功,他这么说也不怕被人笑话……”

武媚娘笑道:“手握权柄,哪怕他说天上的月亮是方的,也没有人会反驳的,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地想拿他手里握着的东西,你跟着本宫这么久,难道连这一点都没看明白吗?”

她看向云儿,视线锐利,云儿心里一颤,连忙低头,“奴婢愚鲁……”

前方一阵脚步声传来,武媚娘转过头,不再看她,云儿悄悄松了一口气,上次的事情她自信遮掩得毫无破绽,可总觉得这些日子武媚娘看她的眼神变了,主仆之间隐隐少了一种微妙的默契。

一队宫女正从另一条道路上走出,远远见到武媚娘,几人赶紧退到路边,匍匐于地。

武媚娘神色一动,问道:“她们这是去上阳宫?”

云儿抬头看了看,连忙道:“回娘娘话,穿橙色宫装的是司膳房掌司苗凤娘,另一个捧着食盒的应该是她手下。那个穿粉色宫装的应该是司药房的人。据说上次遇刺时王皇后受了惊吓,感染风寒,想来是用了膳之后又要喝药吧。”

武媚娘眉梢微动,视线落在紧跟苗凤娘的心儿身上,视线叵测。

云儿察言观色,问道:“要不要奴婢去打探一下?”

武媚娘想了想,摇摇头,“不用了,王皇后离最后的日子没几天了,本宫就算再着急,难道还等不得这几天?”她盯着贺兰心儿,不紧不慢地笑道。

很快武媚娘带着云儿和宫女们离开。

心儿三人对视了一眼,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进了上阳宫,几人循着宫规,从容行礼,并抬高手上的膳盒(药盒),齐声道:“司膳房给娘娘奉膳(司药房给娘娘奉药)。”

王霓君望着跪在殿前的三人,目光落在苗凤娘身上。虽然心儿跟她说过,苗凤娘已经答应她们的条件,并要跟她们一起出逃,但想起心儿曾在她手里吃过的苦头,她还是一阵恼火上来。

敏锐地感觉到气氛不对,苗凤娘又将手里的膳盒抬高了些,恭敬地道:“司膳房给娘娘奉膳。”旁边离若也连忙跟着道:“司药房给娘娘奉药。”

王霓君这才收回视线,转而吩咐腊梅,“本宫想安静地用膳、喝药,你带着她们都下去。”

待腊梅带着宫女们离开,关上宫门,心儿带着苗凤娘和离若围上去。

王霓君又冷冷盯着苗凤娘道:“苗凤娘,如果你敢再对心儿无礼,本宫就算做鬼也不会饶了你。”

她虽然已经不是皇后,但统驭后宫多年,余威犹在,苗凤娘自然不敢反驳,连忙低头认罪道:“是奴婢以前失礼了,得罪了心儿姑娘,实在罪该万死,还望娘娘恕罪。”

心儿劝道:“姐姐,别说这些了,我们赶紧说说接下来的安排吧。”

王霓君这才作罢。

心儿从怀中取出观音绣像,铺在桌面上,指点道:“大家过来看这幅图,我们的地道在这儿,如今已经通行,可是要逃出宫去还有很多困难,而最大的困难就是确定该从哪里逃。当我们从地道通到丹凤门口,再从丹凤门的井口通到外面之后,会有三条路供我们选择——朱雀大街、银雀大街和金雀大街。这三条大街,究竟哪一条最安全快捷?这样苗掌司的人才能最快地接应。”

四个人围拢上前,王霓君问道:“要怎么确认才好呢?”

心儿想了想,道:“大明宫地下四通八达,只要登上瞭望台,就可以看到外面的情景,这个任务就交给我吧。这两天我找机会探查一番。”

众人自然没有意见,心儿又道:“另外,还有一个难题就是,姐姐,到时候你一个人能否及时出去?”

“这个没问题。”王霓君道。小佛堂的地道心儿早已经与她探讨过,“本宫即将被处死,去佛堂诵经的要求想必没人会拒绝。”

“那就好,到时候我在地道下面等候,姐姐你找个借口将佛堂的人清光,然后叩击佛像旁边的地板,我就推开入口,到时候一起往外走。”

敲定了行动的细节,又将路线从头到尾推敲一遍,确信无误,心儿才将绣像收起,道:“我们先走了,改日再来。”

王霓君忽然伸出手,一把拉住心儿的衣袖,“心儿……”她略一犹豫,道,“别忘了把忠儿一起带走。太子的位置也不是那么好坐的,本宫怕他太辛苦,反而遭了毒手,不如一起逃走算了。”

对这个要求,心儿早在预料之中,笑道:“姐姐放心吧,此事我来计划。一定让大家都平安。”

行动迫在眉睫,刻不容缓,当夜幕降临,心儿换上一身不起眼的装束,悄悄翻过宫女院的后墙,顺着御花园溜到了水渠边。

按照观音像地图的指示,这里应该还有一条地道通往瞭望塔。

既然左边石像下的地道通往小佛堂,那么应该就是右边的这尊了。

心儿运起全身力气,将石像挪到一边,果然如同上次一样,底下现出一个圆洞来。

捡了些枯枝杂草抱着,心儿跳下洞口,然后转身将枯枝杂草铺上,掩去洞口形迹。

循着绣像上的路径,她向前跑去。约莫一炷香的工夫后,地道消失,一行阶梯通向上方。心儿拿起观音图细细对比,从这里往上应该就是瞭望台了。

她扶着石壁往上走去。走了好一会儿,估计至少离地两层阁楼高了,终于到了尽头。

她轻手轻脚地推开顶上的石板。是一个阴暗的小房间,遍地都是兵器盔甲等杂物,上面落满了灰尘,似乎都是许久不用的旧物了。心儿贴近窗户向外望去,果然是瞭望台,这里是塔楼后面的杂物间。

门是锁着的,不过窗户够大,极目远眺,三条大街赫然就在眼前。心儿正想推开窗子爬出去,好看个仔细,突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吓了一跳,连忙压低了身子。

“你最近有些浮躁呢,有什么烦心事吗?”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了,竟然是裴少卿!

“还说我,我看你才是心烦意乱呢。”清朗的声音有几分熟悉,略一思忖,心儿想起,是刚刚升任禁卫军副统领的玉麒麟。一番官职变动,原本应该是裴少卿的职位落到了玉麒麟头上,想不到两人的交情却丝毫没受影响。

“在烦恼什么?还是那个贺兰心儿吗?”

“呵,让你见笑了。”裴少卿似乎有几分不好意思。

“你们不是挺合适的吗?难不成是吵架了?”

裴少卿没有回答,塔上一阵寂静。玉麒麟大为惊讶,“不是吧?真的吵架了!难得啊,我还以为你这个人很没脾气呢。”

裴少卿瞪了他一眼,“什么没脾气?”

“好好好,有兴趣和兄弟我说一声为什么吵架吗?”

_分节阅读_42 热门推荐:、 、 、 、 、 、 、

少卿叹了一口气,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道:“我也说不清楚,她似乎有很多秘密。可是却一直不肯告诉我,不肯让我和她一起分担,难道在她的眼里,我还算不上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吗?”

心儿蹲下身子,轻咬着嘴唇,我能说的都已经说了,你不相信我能有什么办法,要是真的全部都说出来,你肯和我一起分担吗?不抓我走就算讲义气了。这样想着,一阵沮丧。

“是因为你们沟通不够吧。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一开始就说清楚才好。”玉麒麟安慰道,又叹气道,“至少你比我强啊,还有人同你闹别扭。”

裴少卿眉梢一挑,“怎么了?难不成我们迷倒无数芳心的玉统领也春心萌动了?是哪家的姑娘?”

玉麒麟的脸刷地红了,“什么春心萌动,别胡说八道,还哪家的姑娘呢……”说到这里,她脑海中猛地浮出明崇俨的身影,如果被他知道自己被误以为是“姑娘”,会是什么表情?这几年女扮男装下来,和兄弟之间玩笑不忌,与正直严谨的裴少卿尤其处得来,却从未有过别样感情,只觉意气相投,肝胆相照。直到遇到了他,她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真的是个女人,是个一直渴望着找到那个人,与他携手共度一生的女人。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很奇妙,我倾心于他,可是他早已经心有所属。”双手撑在楼台上,俯瞰着宽阔的街道、寂静的城市,玉麒麟低声道。

裴少卿怔了怔,上前拍拍她的肩膀,“你能想得开就好。很多事情,并不是我们能决定的。”略一犹豫,又道,“听说这些日子,你一直都在宫外忙碌,虽说禁卫军目前不必像神策营一样时刻轮值,但你刚刚当上统领,怎么也要积极一点儿吧。”

“我知道了,不会耽误公事的。”玉麒麟苦笑一下,点头道。

两人一边闲话,一边下了楼梯。心儿这才站起身来,偷偷看向窗外。

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默默凝视着那片黑暗,心儿忽然想到,倘若她从丹凤门逃走,会不会连累他呢?至少一个失职的罪名少不了吧。难道她这一生注定就要活在内疚里了……

这似乎是个无解的结,静默片刻,心儿回到地道,慢慢地往下爬去。

一者行走在光下,一者行走在暗中,也许,他们两人注定是两条平行线,永远找不到交集。

神不守舍地穿过地道,心儿从出口爬了上去。刚伸出半截身子,她整个人僵住了。

地道外面竟然有人!

是个蓬头垢面的宫女,正站在水渠边,死死盯着水面出神。

忽然见到从地底下冒出一个人来,那宫女吓了一跳,愣了愣,猛地尖叫起来:“鬼啊……呜呜……”

心儿脚下一蹬,飞扑上去,一把捂住她的口。开玩笑啊,要是这个当口引来人,地道的秘密曝光,之前的一切努力都付诸流水了。

那宫女被她制住,手脚踢腾,剧烈挣扎。她力气甚大,要不是有武功在身,心儿险些压制不住。

怎么处置这个人呢?已经被她看到了,难道还能抹去她的记忆不成?心儿一时犯了难。若要说干脆利落,杀人灭口,可是自己与她无冤无仇,岂能下这种狠手。

都是因为那个可恶的裴少卿,要不是因为他那一番话,自己心情不好,怎么会一时疏忽,不听听外面的动静就直接爬出去了呢。思来想去,也找不到办法,心儿大愁。

冷不防手上一疼,竟然是那个女子见挣扎不开,一口咬在了她手上。心儿一松,女子趁机摆脱钳制,惊叫道:“你是贺兰心儿?”

她认识自己?心儿一怔,定神细看,顿时吓了一跳,还真是熟人,竟然是方灵素!

风光无限的司苑房掌司怎么变成了这副邋遢样子?心儿惊讶地打量着她,衣衫散乱,神情憔悴,对了,听说她近来一直病着,可三更半夜不好好养病,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转头望向水渠,难不成是想……心儿脱口而出,“方掌司,人生苦短,您可不要想不开啊。”

“呸,谁想不开了。老娘正是想要活下去,才决心来这里,听说这条河通往宫外,只要能游出去……”她喃喃说道,旋即又哭丧起来,“可是我不会水啊,怎么办?老天爷啊,你想要灭我啊!”

她手舞足蹈起来,又哭又笑,状如疯狂,心儿吓了一跳,这方灵素该不是疯了吧?听她话里的意思,似乎是想要出宫?

“你,你这个丫头呢?你来这里干什么?”哭了片刻,她又想起了心儿,盯着她问道,忽然转过头,“不对啊,你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难道是地道?”她脸上浮起诡异的喜色,转头望向石像旁边。

提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怎么就不疯了?还这么精明!心儿暗怒,却也无计可施,刚才听方灵素话中的意思,似乎也有意出宫,她决心赌一把,爽快地承认道:“没错,就是地道。”

方灵素双眼爆起亮光,转身就要往地道冲。

心儿大惊,连忙一把拦住她,“你要干什么?”

“还要干什么,我要离开这个宫廷,没错,待在这里只会等死。”

“这不是出宫的地道。”

方灵素愣住了,一把攥住心儿的衣领,“你还知道别的地道吧?告诉我。带我一起走。不然我就去告发你。”

心儿无奈,只得道:“我确实知道,也可以带你一起走。但是你得告诉我,为什么要出宫?”

“为什么。”方灵素凄然一笑,“我若继续留在宫里,必死无疑,武皇后不会放过我的。上次我帮她害了长孙无忌一把,却也同时抓住了她的把柄,她想要毒死我,我靠着一直装病才躲了过去。偏偏前几天她又派了云儿来探病,只怕是见我没死,不甘心啊,接下来还不知用什么毒计来对付我呢。”

武媚娘这么狠毒?心儿诧异,按理说方灵素既然投靠了她,又没有背叛,何必赶尽杀绝。但这些本就与她无关,她点头道:“好,我可以带你走。但是行动定在三天之后。”

就这样,逃出宫的队伍,又多了第五位同伴。

再加上太子,总共六个人了,希望到时候别出娄子。心儿苦笑着想到。

第25章:破釜沉舟

街道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小摊贩热情地招揽着生意,忽然一个身形高大的汉子从小巷中冲出,他披头散发,疯疯癫癫,连接撞翻了好几个小摊,

众人骂骂咧咧,有脾气暴躁的摊主要拉住他和他理论,却总是被他巧妙地闪过,只好自认晦气地收起摊子。

坐在酒楼里,玉麒麟望着专心操弄傀儡的明崇俨,问道:“已经一整天了,真的能行吗?”尸身保存不了多久的。

一边聚精会神地操纵丝线,明崇俨苦笑道:“也只有这个办法了。这里是漱玉斋旁最热闹的一条街道,锦娘夫妻出逃仓促,只怕身上没有多少银子,而林中的小屋她是万万不敢回去的,想要弄些路费,只有回这里了。”

傀儡线长度有限,明崇俨也只能操纵着他在附近转悠,一阵风过,吹开了刘大脸上的乱发,露出了他的脸。

“这是谁啊?”

“谁知道哪来的疯子,又脏又臭真晦气。”

“我怎么看着好像是街那头那家玉店的老板呢,对了,叫什么漱玉斋的。”

“那家店关门好几天了,也不知老板跑去哪里了……”

街道上议论纷纷,一个坐在茶摊上背对着街道的身影忽然一僵,难以置信地转头望去。

不可能,刘大不是死了吗?怎么还活着?难道……

熟悉的面孔映入眼中,就算化成灰也能认得出,正是自己的丈夫。这一刻,什么暴露身份,什么追兵刺客,统统都抛到了九霄云外。锦娘忽地站起来,激动地冲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你,你怎么又活了?”

触手处却一片僵硬冰冷,锦娘一怔。

周围几个百姓也看清了刘大的面容,惊叫起来:“这个人脸色好诡异。”

“你们看,眼睛也没有神采,难道他是……”

锦娘瞬间回过神来,转身欲往回退,身后退路却早已被人堵死。

玉麒麟和明崇俨双双拦在了她面前,“刘夫人,你还要往哪里去?”

锦娘先是惊慌,认出是他们两人,略略松了口气,旋即又沮丧起来,“你们怎么还不肯放过我。”

明崇俨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忽然脸色一变,拉住锦娘往旁边一甩,两道锐光从两人之间的缝隙飞快地穿过,扑哧两声钉进对面的墙上。

锦娘被一股大力直接甩到了旁边摊上,整个人跌进了一堆青菜里,跌跌撞撞爬起来,却见明崇俨已经与来人交上手了。

那两个刺客也不陌生,正是上次杀死刘大的人。

锦娘顿时魂飞魄散,惊叫着就要往外跑,却被玉麒麟一把扣住。

“我不想死!放开我!”锦娘挣扎起来。

“既然不想死就乖乖地听我的,现在只有我们能保护你。”

锦娘身形一顿,玉麒麟趁机在她耳边低声道:“不想死的话,你去附近的祝家村等我们。”

“祝家村?”

玉麒麟点点头,同时迅速地在她手里塞了一个荷包,在她肩上推了一把,道:“快走!”

明崇俨以一对二已经左支右绌,险象环生,玉麒麟立刻转身加入战团。

锦娘踉跄着向前跑去,很快离开了街道。

雷电两人见锦娘离开,玉麒麟和明崇俨的武功又不在他们之下,纠缠不下,他们也无心恋战,对视了一眼,慢慢往后退。到了一个茶棚前,左右横斩,茶棚顿时坍塌下来,阻住前路。

明崇俨和玉麒麟急忙闪避,待脱离危险,雷和电已经不见了。

明崇俨立刻道:“一定是去追锦娘了。我们也继续追。”

“放心,人丢不了的。”玉麒麟提起轻功,两人一起追了上去。

锦娘连滚带爬地跑出街道,向郊外跑去,她对周围地形很熟悉,一直跑到河流边,正遇到一个老头驾着一辆车从远处过来。

锦娘眼珠一转,立刻迎了上去,匆匆问道:“老人家,请问祝家村怎么走?”

老人指点道:“从这里往前翻过一座山头就到了。”

锦娘大喜,连忙道:“谢谢。”然后绕过老人继续赶路。

老人又行了没几步,两个黑衣劲装男子从道路那头飞窜过来,来到近前,停下身形拦住他问道:“喂,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女人从这里经过?”

老人纳闷,还是实话实说道:“有啊,刚才还在这里,向我问了个路,就匆匆跑走了。”

“她去哪儿了?”

“她问我祝家村,应该是去祝家村了吧。”

雷电两人不再迟疑,问清楚祝家村的方向,急急追了下去。

待两人不见了人影,老人正想继续赶路,却见对面又奔来两个男子,一个风神如玉,一个俊美逼人,两人却没有像刚才那样询问祝家村,反而来到河边,停下了脚步。

明崇俨问道:“交手的时候,我好像听见你叫她去祝家村,你怎么带我来这里?”

玉麒麟笑道:“这叫调虎离山之计。我故意告诉她去祝家村,是为了把那两个难缠的家伙引到祝家村去,这里到祝家村那么远,她身上又没盘缠,哪里去得了。我偷偷塞给她的一个纸条,上面写了在这里见面。”

话音未落,不远处一堆稻草晃动起来。锦娘灰头土脸地从其中爬出,明崇俨两人连忙迎上前。

锦娘惊魂未定地望了望身后,“那两个人都走远了吧?”

“走远了,夫人这一路跑得可真快。”玉麒麟笑道。

明崇俨望着玉麒麟,笑道:“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

玉麒麟心中一甜,却白了他一眼,“你现在才发现啊?”

明崇俨干笑了一声,又道:“现在怎么办?”

玉麒麟道:“他们在祝家村找不到人,很快就会返回来。我们已经被人盯上了,必须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安顿下来。”

明崇俨想了想,决心道:“我们去找长孙大人吧。”

玉麒麟一愣,“为什么?”

“到处都是武皇后的手下,能够帮我们做主又不怕武皇后的,全天下恐怕也只有长孙大人了。”

玉麒麟皱起眉头,“你就这么认定整件事是武皇后做

_分节阅读_43 热门推荐:、 、 、 、 、 、 、

的?”

明崇俨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当然是她。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疑问吗?走吧。”说着一马当先往前走去。

玉麒麟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带着锦娘紧跟了上去。

静谧的午后无一丝声息,云儿偷偷向后看了一眼,重重帷幕掩去了殿内的风光。武媚娘向来有午后小憩的习惯,现在应该还没有醒来。

她来到窗前,不一会儿,振翅声传来,一只白鸽扑棱着落到了窗棂上。

云儿立刻抱起它,取下鸽子腿上的传书,展开细看,略一思忖,拿起早就备好的笔墨,在传书背后写了一行字,重新绑在白鸽上放飞。

望着白点逐渐消失在明净的天幕上,她松了一口气,转身欲回殿内,却见一个人正站在屏风边上望着她。她吓得魂飞魄散,愣了片刻才行礼道:“娘娘,您……起来了。”心中忐忑不已,刚才被她看见了多少?

刚刚起身,武媚娘散着长发,只披了一件明蓝色外袍,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有什么事要吩咐雷和电做?”

云儿连忙否认,“没……没有。”

“本宫看见你放飞白鸽了。”

“它停在窗口觅食,奴婢怕它脏了甘露殿的地方,所以才把它赶走了。”

武媚娘笑了笑,“云儿啊云儿,你跟了本宫也不少时候了,本宫自认为对你很了解,可是最近你的行为让本宫非常费解,本宫是越来越不懂你了。”

云儿心里一寒,连连磕头,“娘娘,您误会奴婢了,奴婢真的没有。”

武媚娘不置可否,只冷冷道:“没有是最好,不过本宫也要提醒你一句,本宫这个人什么都可以忍,就是忍不了背叛,背叛本宫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你应该是最清楚的,对吗?”

云儿俯下身,颤声应是。直到武媚娘的脚步声消失在殿后,她才抬起头来,望着空无一人的殿宇,眼神转冷。

心儿捧着膳盒,穿过御花园,一直来到小佛堂前。因为即将行刑,王皇后上表请求入佛堂祈祷,李治恩准了,所以这最后三天的膳食就送到了小佛堂。

到了佛堂,守在外面的太监上前,揭开膳盒盖子细细检查了一遍,才挥手放行。也许因为即将行刑,不同于上阳宫的冷寂,小佛堂这边“服侍”的宫女太监意外地多,虽然限于身份,大多不能入内,以免惊扰了废后祈祷,但隔墙有耳,心儿和王霓君之间交谈还是受到很大限制。

幸好行动的一切细节都安排妥当了。

瞥了王霓君旁边的杨女史一眼,心儿行过礼,照例将膳盒放在桌上。杨女史上前,将杯盘碗碟一一摆开。王霓君身边连腊梅都没有带,这也是她特别要求的,生怕自己消失之后连累了上阳宫众人,索性一个不带。

见心儿要告退,王霓君吩咐道:“等等,本宫这里还有些点心,是闲暇时候亲自做的,你替本宫带给太子殿下。”

杨女史不禁皱起了眉头,“娘娘,只怕皇上未必答应……”

王霓君冷笑一声,打断道:“本宫上表求见太子最后一面,皇上都不肯,生怕带坏了太子,可如今连一盘点心都要忌讳了吗?母子一场,难道连这点儿情分都容不下了?”

杨女史叹了口气,如非必要,她也不想当这个恶人。废后即将处死,她受命照顾这最后三天佛堂的起居生活,一直到送废后上路,这可是个费力不讨好的活儿。上面严令废后与外人不得有任何交接,她怎么敢放行呢。

心儿躬身道:“娘娘,既然事情不好办,不如您说说是什么样的点心,我们司膳房照样做出来,送去给殿下可好?”

王霓君点点头,斜睨了杨女史一眼,“这样姑姑不会再有意见了吧。”

杨女史连忙笑道:“娘娘英明,奴婢不敢。”

王霓君说了几样点心名称并制作方法,心儿一一记下。回到了司膳房,交代给厨娘,很快制作了出来。

她提着点心盒子,来到了东宫。

李忠正在书房里看书,翻了几页,烦恼地将书本扔在地上。

周围服侍的宫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王皇后即将被处死,这几日太子殿下的心情尤其糟糕。

听到宫外响起通禀声:“司膳房奉王皇后之命,前来送几样点心给太子殿下。”李忠一愣,犹豫片刻,道:“传她进来吧。”说罢,又吩咐宫人,“你们都下去吧。”

心儿进了殿内,行过礼,将点心一一放在桌上,笑道:“这是皇后娘娘亲自教奴婢做的点心,皇后娘娘说太子殿下有蛀牙,不宜吃太硬太甜的东西,可是太子殿下又喜欢吃花生,所以要把花生先磨成粉,再加上各色佐料,调在一起再端上来。还有啊,太子殿下吃东西吃得急,容易噎到,所以要在点心旁边准备好清水,皇后娘娘为了教奴婢这些东西,可花了不少工夫……”

李忠眼圈一红,转过身去,“够了!把这些拿走!”

心儿劝道:“这可是最后一次了,太子殿下真的不吃吗?”

李忠身躯颤抖,“既然是最后一次,又何必留恋。”

“奴婢知道太子殿下失去母亲不想面对,可是又有谁愿意面对这一切呢?奴婢跟太子殿下那么大的时候,也曾失去过亲人,也跟你一样不愿意面对,可是很多年后,奴婢再想记起他们的样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奴婢很后悔,为什么在可以拥有的时候不牢牢抓住,却要等到失去了才后悔……”

李忠的哽咽声传来。

心儿环顾左右无人,压低了声音,问道:“倘若还有一个机会,能让太子殿下日日吃到母亲的点心呢?”

“你说什么?”李忠哭声一滞,睁大了眼睛问道。

“奴婢是问,倘若有一个机会,能让太子殿下日日吃到王皇后做的点心,只是,再也不能住在这样奢华的宫殿里,再也没有这么多人服侍……”

“无论失去什么,只要能日日同母后在一起就好。这个太子之位,我早就不想要了。”李忠急忙道,他虽然年幼,却也知道,自己继续留在宫中,不过是被废的下场,到时候别说荣华富贵,性命都未必能保得住。

听到这句掷地有声的剖白心迹,心儿欣慰地一笑,“有太子这句话就好,奴婢有办法助殿下与娘娘团圆,不过太子殿下必须明天晚上到小佛堂。”

李忠急道:“可是我被父皇禁足了。”

“只要太子殿下上表皇上,说要陪娘娘在佛堂诵最后一晚的经,我相信天理伦常,皇上一定不会反对的。”

李忠想了想,轻轻地点了点头。

心儿如释重负地笑了。

长孙无忌府邸,正厅之内正在招待客人,却没有一个小厮丫鬟在内中服侍。望着那紧闭的房门,仆从们也禁不住纳闷,这来拜访的两男一女,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让自家老爷如此重视。

而此时,权倾朝野的长孙无忌正不停地来回徘徊着,脸色变幻莫测,仿佛在消化刚刚得到的消息。

终于,他停下脚步,定定地盯着锦娘,“你说的都是实话?”

锦娘咬牙道:“句句属实。”

长孙无忌终于哈哈大笑起来,“果然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眼看王皇后明天就要行刑了,居然还能峰回路转,真是吉人天相啊!”说着,眼神一寒,“武媚娘啊武媚娘,这次老夫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能够逃出生天?”

明崇俨立刻道:“大人,事不宜迟,不如立刻入宫说明真相。”

长孙无忌却摆摆手道:“不可,今日天色已晚,入宫也只能禀奏皇上。而此事不能偷偷进行,一定要昭告天下,否则很容易被人一手遮天。明日早朝时候,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老夫要带锦娘上殿,向皇上告御状。”说罢,高声传唤侍从,吩咐道,“先带贵客去西厢房休息,明日早朝我们一起进宫。”

家丁领命,带着几人下去安置。

明崇俨三人无奈,只得跟着下去。

进了房内,见明崇俨神色忧虑,玉麒麟明白他在担忧什么,安慰道:“不必担心,王皇后辰时才行刑,早朝在前,必定能赶得及。”

明崇俨点点头,“可是我总担心,不仅是为了霓君,还有……”他用眼神示意左侧厢房。那里今晚住着锦娘。

玉麒麟道:“长孙大人手下有不少高手,何况还有你我二人。”一路行来,以他们的眼力早已看出,这西厢房周围守卫的家丁皆是精锐,想必是长孙无忌特意安排的。

明崇俨依然放不下心,“明天在路上总不可能有这么多家丁跟着,而那两个和我们交手的人武功极高,又精擅暗杀,实在防不胜防啊。”

最关键的一天终于来临,夜幕降临得如此之慢,心儿几乎要扳着手指头数时辰了。

不仅她心神不宁,离若、苗凤娘都紧张不已,包裹收拾起来又打开,反复不停。

终于熬到了时辰。夜幕笼罩,御花园内静谧无人,心儿带着离若和苗凤娘悄悄来到水渠边。方灵素早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见到三人来到,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

心儿运起内力,将水渠边的石像推开,叮嘱三人道:“你们先藏好,一会儿我带着王皇后和太子出来,再一起去丹凤门。”

三人找地方藏好,心儿跳下地道。轻车熟路地奔行片刻,到了出口,推开石板爬了出来。

淡妆素服的王霓君正拉着李忠的手焦急地等待在那里,见心儿出来,大喜过望。正要说话,心儿却将食指伸到唇边“噓”了一声。

倾听外面看守的内监确实睡着了,她飞快地掏出两套衣服,“姐姐,你们快把衣服换了,我们出地道之后还有一段距离才能到达井口,在这期间万一遇到人的话,穿上这个比较不会引人注目。”

换好衣服,临下地道,王霓君忍不住再一次问道:“忠儿,你愿意随母后出宫去吗?宫外没有太子的名分,也没有锦衣华服,只有母后和你两个人。”

李忠点点头,抱住她的胳膊,坚定地道:“我什么都不要,只要母后在我身边。”

王霓君眼眶一热,两人跟着心儿跳下了地道。

提着早已备好的油灯,心儿带着两人沿着地道飞快地往前跑去,不一会儿就到了出口。与早已换好太监服色的离若三人会合,六个人一起悄悄向丹凤门走去。

到了丹凤门,众人却愣住了,远远望去,一队人影正站在井口东侧的回廊下,领头的正是裴少卿。

六人只得先躲藏在树后。不一会儿,几个太监从另一侧道路走来,将手中的一物交上道:“我等奉令出宫采买,这是令牌。”

裴少卿接过,验看无误,点头放人离开。

“怎么会这样?”方灵素变了脸色。

“他们是在干什么?”心儿也震惊不已,她之前来过多次,这个时间,不应该还有人守着的。

苗凤娘忽然想起了什么,急急道:“糟了,我记起来了,今天好像皇上在朝堂上下了什么旨意,说要修整东都洛阳,命司计房即刻采办各色花木材料,呈上御览。”

这些都是要出宫的太监,所以专门设了人手在此盘查。六个人面面相觑,怎么办?

“只能等了,这些出宫的太监总不可能一整夜都不停吧。”心儿咬牙道。一边遥望着裴少卿,暗暗头疼,都是你这家伙,每次都要坏事!

裴少卿打了个喷嚏,旁边侍卫道:“统领,小心风寒啊,您也熬了半夜了,不如早些去休息,剩下的交给属下吧。”

裴少卿摇了摇头,“今晚出宫办事的太监很多,别出了什么漏子。”

天边泛起鱼肚白,黑夜的笼罩渐渐退去,青灰色的天幕尽头还疏疏缀着几点星辰。长孙府邸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车夫套好了马车,长孙无忌走了出来,见到早已等候在马车旁边的明崇俨和锦娘,他微微一愣,看着锦娘问道:“这是为何?”

锦娘戴着一顶斗笠,白纱掩去了面容。明崇俨上前解释道:“在下想过了,锦娘若贸然这么离开,很容易引人注目,不如这样遮掩一下。”

长孙无忌不以为然,“我府上高手如云,有此必要吗?”

明崇俨笑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旁边锦娘也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长孙无忌没有多说什么,又问道:“玉将军呢?还没有过来吗?”

“他说三个人都跟着大人的车子太过惹人注目了,因此一早就离开,先回禁卫军中调几

_分节阅读_44 热门推荐:、 、 、 、 、 、 、

个好手路上接应我们。”

长孙无忌想了想便点头道:“也好,分开行动,更不引人注目。”

明崇俨扶着锦娘先上了车子,长孙无忌独自上了另一辆。

几十个家丁护卫着两辆马车,往前走去。

天色尚早,道路上几乎看不见行人,经过一处林荫道路,和风缓缓,树影婆娑,一片静谧安宁中,只听到马车的轱辘声规律地传来。

明崇俨透过车帘缝隙向外看去,进了林荫道,自己这辆马车似乎越走越慢了,与前面长孙无忌那辆很快隔开十几步距离,家丁队伍也跟着松散开来。

经过一处岔道,头顶忽然一阵哗啦作响,竟是数棵参天大树倒了下来,茂密的树冠正朝着马车压下来。

家丁连忙上前护卫,刀劈剑砍,依然止不住大树的下落趋势。

好在明崇俨这辆马车的车夫反应极快,勒紧了缰绳,马车急速地转了个弯,到了另一边岔道上。随即马匹受惊了一般,撒开四蹄狂奔而去。

几个家丁霎时反应过来,连忙纵马追去,偏偏长孙无忌的车驾和大部分家丁都被树木隔断在另一边,一时无法追击,眼睁睁看着马车越跑越远。

几个追上的家丁高声呼喝,未及接近马车,一蓬暗器猛地射出,众家丁猝不及防,连声惨叫,摔下马来。

马车一路狂奔,绝尘而去。

眼看将追兵甩下,两个车夫对视一眼,正是雷电二人。他们停下马车,从座位下拿出刀剑,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逼近车厢。

澎湃的掌力从车门涌出,伴着木屑翻飞,是明崇俨先发制人,一步跃出,与两人交上了手。

知他的武功不弱,雷飞身跃起,横刀迎上,同时大喊一声:“电,赶紧杀了那女的!”

电略一犹豫,提刀向还坐在车厢里的锦娘狠狠劈去。

锦娘向后一仰,刀锋掠过,头上的斗笠被掀开,露出一张如花似玉的面容。

雷电两人大惊,这女子好生眼熟,却绝对不是锦娘。

“糟糕,上当了。快走!”雷电二人霎时明白过来,闪身后掠。

“想走,没那么容易。”恢复女装打扮的玉麒麟低喝一声,身影一晃,阻住两人退路。

生死一线,雷电二人招式行险,急欲突围,奈何对手武功实在不弱,一时间走避不得。

拖延片刻,后面长孙府的家丁已经纷纷赶到,拿着弓箭将两人团团围住。

明崇俨和女装的玉麒麟向后跃出战圈。玉麒麟同时捡起地上的斗笠重新戴上,掩去形貌。

长孙无忌的马车也到了,他走下马车,长声笑道:“两位果然好计谋啊。”跟在他身后还有一个畏畏缩缩的女子,见到雷电,惊恐地移开视线,正是真正的锦娘。

雷电二人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他们昨夜从祝家村返回,已是半夜了,得知明崇俨三人入了长孙无忌府,连夜赶来此地,锯断大树,又顶替车夫,布下此局,想不到还是功亏一篑。

玉麒麟喝道:“现在你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乖乖地束手就擒,交代出幕后的主使,要么就等着大理寺的审问吧。”

眼看已是穷途末路,雷长长地叹了口气,“罢罢罢,看来是天要我们亡了,电,我们该拿出点勇气来了。”

他看得通透,旁边的杀手电却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惊闻死讯,瞬间迟疑了,“我……”

注意到他的瑟缩,雷冷哼一声,“男子汉大丈夫死则死矣,有什么好犹豫的?你怕痛吗?我帮你。”说着提刀就向电砍去。竟是要杀了同伴再自杀。

明崇俨前冲一步,飞起长剑将他的刀挡开。

同时长孙无忌一声令下,万箭齐射,当场将雷射死。证人一个就已经足够,此人态度坚决,留着也是祸患。

明崇俨慢慢走到电面前,“你也看到了,你上面的人并不重视你,你又何苦为他们卖命呢?”

看着同伴的尸首,电冷峻的脸上终于流露出恐惧,却又迟疑道:“我的家人在他们手里。”

长孙无忌道:“如果老夫能保证他们的安全,你是否可以说出一切呢?”

当朝首辅的话语一言九鼎,电眼中光芒闪烁,犹豫片刻,终于下定决心,点了点头。

因为两人的马车损坏,明崇俨三人跟着长孙无忌上了一辆马车。

长孙无忌赞道:“崇俨果然心细如发,若不是你昨晚先提前布局,今天少不得着了他们的道。”

明崇俨笑道:“不敢当,多亏了大人敢以身犯险,否则这两人也未必能中计。”

长孙无忌又问道:“你待在百戏班真是屈才了,有没有想过入仕为官呢? ”

明崇俨连忙推辞道:“在下闲云野鹤惯了,不喜欢受官场的约束,只好辜负大人的好意了。”

长孙无忌叹息,“可惜啊可惜……”又转眼看着玉麒麟,笑道,“玉将军果然俊美非凡,武功过人,这次委屈玉将军了。”

生怕被人看出破绽,换马车前,玉麒麟已经恢复了男装,笑道:“区区小事而已,本就应该同心协力,方能揭开真相。”

说完,她忍不住瞥了明崇俨一眼。本来这个计划,是让长孙无忌派人假扮锦娘。但玉麒麟以雷电二人武功高超,长孙无忌手下未必能敌得过为由,决心自己亲自上阵。冒着女子身份暴露的危险,其实不仅因为担心他的安全,更是想找个借口,让他看看自己穿女装的样子。

已经有多久没有恢复女装打扮了?常年的奔波中,她都几乎以为自己是个男孩子了,直到遇到他……可是如今看到了女装的她,他却没有丝毫反应,她不禁有些失望,又有几分自嘲,玉麒麟啊玉麒麟,你算什么?比起他青梅竹马的感情来说,你不过是个朋友,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只能算是查案的同伴。而且他已经认定了武皇后是凶手,如果一旦让他知道自己背后的那个人,他会怎么想……一时间玉麒麟心绪翻涌,神情不定。

早就注意到她的眼神,明崇俨怎么会不了解她的想法,只是,既然注定是死局,就不要给她希望。他狠下心,不去看玉麒麟,凝望着窗外。

第26章:扑朔迷离

入了宫门,通过侍卫盘查,长孙无忌带着三人下了马车,大臣们已经陆续上朝了。

长孙无忌领着三人却没有直接往宣政殿朝堂走,反而来到了殿前一面大鼓前。拿起旁边的鼓槌,递给了锦娘,叹道:“这面大鼓已经有十几年未曾响动了,想不到今日有缘得以鸣动九霄。”

锦娘拿着鼓槌,忐忑不安地上前,犹豫片刻,终于狠下心,朝着鼓面猛地敲击起来。

鼓声震天,伴着晨光回荡在重重宫阙上。

无数宫人侍卫向这边看过来,陆续上朝的大臣也停下脚步,惊讶地指点着这一切。

这正是长孙无忌想要的效果,他整了整衣冠,站在殿门前,高声回禀道:“臣启皇上,有冤情啊!”

说罢,长孙无忌带着锦娘往里走去。

玉麒麟跟着上前一步,却见明崇俨脚步不动,转头问道:“你不进去吗?”

明崇俨笑了笑,“我又不是臣子,怎么能擅自进入呢,而且我还另有事情。”

玉麒麟一愣,他虽不是官身,却也深蒙圣宠,这宣政殿光表演戏法也来了十几趟了,怎么此时反而避讳起来了。转念一想,她立刻明白,明崇俨是害怕他进去作证,会引出他与王皇后的旧事,影响王皇后的名声。

心中微微有些泛酸,玉麒麟点点头,“那我先进去了。”

明崇俨退到大殿一侧,遥望着殿内的光景,紧张地皱起了眉头。他不进大殿,不仅是因为怕连累王皇后,更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这几日一直在宫外,来不及与心儿传递消息,也不知她的地道进行得如何了,千万别趁着昨夜逃出宫了。

紧张地看了殿内一眼,他咬咬牙,转身向司膳房走去。

天边已经泛起白雾,阳光一丝丝透出来,照在人身上,心儿却觉遍体冰冷,心寒如死。

蜷缩在树丛中的身体已经僵硬发麻,而眼前裴少卿带着侍卫们依然守在井口不远处,没有挪动的意思。

远处钟声响起,是早朝开始了。六个人脸上都浮起绝望。

王霓君低笑一声,终于放弃了,“天亮了,时辰已到,我得回去了。如果他们看不到我,我们所有人都要受连累。”

她转身往回走去,李忠跟上去,拉住她的衣袖,眼泪掉下来,“母后,母后……”今日是行刑的日子,回去就是死亡。

苗凤娘看向心儿,“现在怎么办?”

心儿咬咬牙,站起身来,“先撤回去再说。”

苗凤娘和离若也跟着起身,悄悄向后退走。方灵素却没有动弹,痴痴望着丹凤门的那口井,“不,我好不容易才有机会逃出来,我不能回去,不能……”说着,她猛地跳出藏身的树丛,飞快地往前跑去。

心儿大惊,连忙拉着几人急急后退。

跑出树丛没多久,方灵素就被侍卫察觉到了,立刻喝道:“什么人,站住!”

方灵素却恍若未闻,嘶叫着向前跑去。

眼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人手舞足蹈,状如疯狂般向着这边扑过来,侍卫们警惕起来,连忙搭弓射箭。

利箭破空,毫无差池地射中了方灵素。她惨叫一声,扑倒在地上。

后退的五个人看到这一幕,险些尖叫出声,更加不敢停留,急急向水渠退走。

裴少卿带着侍卫上前,几人将方灵素的尸首翻过来,都愣住了。

这明明是个女子,怎么穿着太监的服色呢?

有一个眼尖的侍卫曾见过方灵素,惊呼道:“这不是司苑房的掌司方灵素吗?听说她前些日子一直病着,精神有些不太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她刚才的样子,疯疯癫癫,该不会是疯了吧?”

侍卫们小声议论着。

裴少卿沉默不语,回想起刚刚方灵素奔跑的方向,他来到树丛后面,看着地上凌乱的脚印,他慢慢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

王霓君正拼命地往前跑去,“我们跑快一点,万一他们进来看不到我们,一定会发现地道,到时候我们都活不了了……”李忠、离若、凤娘、心儿紧紧地跟在后面。

终于回到了水渠边,王霓君要往地道里跳,心儿一把拦住,“姐姐,你别这样,我们一定还有办法的,一定还有……”

王霓君苦笑着摇摇头,“没有办法了,老天爷注定要我去死,我活不了的,可是你们还年轻,还有大把的前途,不要为了我牺牲……”

说完,她跳下了地道,李忠也紧紧跟着她跳了下去。

留下三人守在水渠边,心儿心痛不已,几乎要掉下眼泪来。长久的努力,难道最终还是这样的结果?她不能接受!

离若和苗凤娘面面相觑,忍不住问道:“皇后娘娘能赶得及吗?”

苗凤娘果断地道:“正是送早膳的时候,去小佛堂,拖延一下杨女史。”

心儿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先将石像恢复原状,迅速到司膳房取了一份早膳,就要往小佛堂赶去。

走到半路,穿过浓密的树林,却被人一把拉住。

见到明崇俨,心儿眼睛一酸,再也忍耐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俨哥哥,霓君姐姐她……”

见到了心儿,就知道她们还没有出逃,明崇俨总算松了一口气,“你们还在就好。我告诉你,先不要逃,我找到证据了,可以洗清霓君的罪名,如今长孙大人正在朝堂上为她申冤呢。”

“什么?”心儿睁大了眼睛,她这边的路刚刚被堵死,明崇俨这边反而亮起了曙光。

“也就是说,那个锦娘,还有那个杀手,都准备招供了!”听完明崇俨简略的描述,她惊喜地道。

“没错。你立刻去把这个消息传给霓君,让她不要绝望。”

“好,我这就去。”捧着膳盒,心儿迫不及待地往前跑去,脸上还有未擦干的泪痕,但此时的她,心中已经满是喜悦和希望。

终于赶到了小佛堂门口,正看到林尚宫带着杨女史和一众宫人在敲门,其中杨女史手中还捧着一条白绫。

“娘娘,时辰到了,请您开门吧,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已经敲了很久,屋里却

_分节阅读_45 热门推荐:、 、 、 、 、 、 、

一点声音都没有。林尚宫禁不住皱起眉头,同杨女史对视一眼,正要强行推门,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姑姑,且慢。”

认出是司膳房的小宫女贺兰心儿,林尚宫问道:“怎么了?”

心儿赶紧上前,道:“王皇后昨晚说自己心神不宁,所以让我们司膳房煮了一碗浓浓的安神汤,想必是祈祷完之后就睡着了。”

临死之前感到恐惧,要安神之药也是正常。林尚宫并未起疑,道:“可是时辰快要到了,总不能继续拖延。”

“再敲敲门就是了,王皇后未醒,但太子殿下还在里面呢,想必会起来开门的。”

林尚宫无奈,又敲了片刻,终于门内传来声响,“进来吧。”同时两扇房门打开。

跟着进了房内,王霓君两颊还残留着急速奔波的红晕,浮在惨白的脸色上。心儿抢先一步,将手中的膳盒奉上,“娘娘,先用早膳吧。”一边用眼神暗示王霓君,让她屏退众人。

王霓君一愣,还是照着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本宫想静静品尝最后一顿饭,这里留她服侍就好。”

虽然这也不合规矩,但想到今天已经废后的最后一天,林尚宫也不好多说,看了看更漏上的时辰,婉转地提醒道:“奴婢遵旨,待半个时辰之后,奴婢等再进来侍奉娘娘沐浴更衣。”

只有半个时辰,但也足够了。待众人一退出,心儿连忙凑到王霓君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王霓君几乎难以置信,“你是说真的?”她合上双掌,死里逃生的狂喜让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李忠也满脸惊喜,抱住王霓君胳膊,“太好了,母后,你不用蒙受不白之冤了。”

宣政殿内,山雨欲来,气氛凝滞。

李治高坐堂上,长孙无忌和大臣们分立两旁,而殿中站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女子。

不一会儿,太监尖锐的嗓音响起,“皇后娘娘驾到。”

珠帘掀开,武媚娘一身盛装从殿后屏风绕出,从容笑道:“皇上,传唤臣妾来,不知有何事?”

李治拉住她的手,沉声道:“媚娘,长孙大人告你杀了小公主,诬陷王皇后,现有小公主奶娘锦娘作证。朕虽不信,但人证物证俱在,只好叫你来问一问了。”

武媚娘一笑,在来的路上,事情原委她已经听说了,此时,她冷冷地扫过长孙无忌和锦娘,眼神锐利如刀,“小公主乃本宫亲生女儿,本宫爱她疼她都来不及,怎么会杀她呢?本宫倒想听听这人证物证究竟是什么?”

在长孙无忌示意下,锦娘硬着头皮上前一步,“人证是奴婢,物证是七巧玲珑戒指,当初是云儿姑娘要奴婢仿造七巧玲珑戒指,也是她要奴婢戴着那枚假的七巧玲珑戒指亲手掐死小公主的。”

“云儿?”武媚娘神色一惊,慢慢地回头看向跟在她身后的云儿。

云儿连忙跪下来,惊恐地道:“娘娘,这是诬蔑,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李治问道:“锦娘,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这……她找我做七巧玲珑戒指的时候只有我和我的相公在,如今我相公已经死了,这世上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武媚娘追问道:“那她教唆你杀小公主的事呢?”

锦娘犹豫道:“也只有她跟我知道……”

武媚娘哈哈大笑起来,“这可真是奇怪了,什么证据都没有,就凭你红口白牙两片嘴皮子一动想诬蔑云儿,嫁祸本宫,这未免也太容易了吧?”

锦娘连连摆手,急道:“不是的不是的……”

笑声戛然而止,武媚娘冷冷瞪着她,“锦娘,你曾是小公主的奶娘,本宫自认待你不薄,后来小公主死后,你心灰意冷,离开宫禁,本宫也多加赏赐,今日你为什么要自认杀死小公主?宁可一死也要诬陷云儿和本宫?为什么?”一边说着,她慢慢步下台阶,一直走到锦娘面前,死死盯着她道,“本宫现在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杀了小公主,本宫只想告诉你,倘若小公主真的死在你手里,本宫就算化为厉鬼也要把你身上的肉一口一口地咬下来,听明白了吗?”

锦娘吓得浑身发抖,心神大乱,连连后退,“我……我怎么会死呢?长孙大人,你不是说过我可以将功赎罪的吗?”看到一旁的长孙无忌,就像溺水的人终于找到浮木,她连滚带爬地扑上去抱住长孙无忌的脚。

武媚娘大笑起来,转身道:“皇上,你也听到了,这不过是有人刻意诬陷罢了。这个锦娘不知道犯了什么罪,受人唆使来朝堂上胡说八道,而唆使她的人向她许诺,这会是一次将功赎罪……”

将锦娘一脚踢开,长孙无忌上前一步,从容道:“皇上,老臣绝无此意,还请皇上明察。”

李治冷然望着他,“那就叫锦娘拿出证据来,云儿是怎么叫她做七巧玲珑的?又是怎么叫她杀死小公主的?”

“老臣正要启奏皇上,此事还有一个证人,正在殿外由禁卫军统领玉将军的人看守着。”

李治挑了挑眉梢,目视玉麒麟,“爱卿就将证人带进来吧。”

玉麒麟立刻领旨出去,很快领着杀手电返回殿内。

望着跪拜在地上叩头的杀手,武媚娘皱起了眉头。李治神色叵测地俯下身,“你又是什么人?”

电据实回禀道:“草民本来是三里城外的一个铁匠,因自幼臂力过人,受人唆使,卷进了高阳公主的叛乱中,一直被押在天牢。直到两个月前,皇后娘娘放我们出来。”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这句话无疑是在说他的背后之人是武皇后了。

李治扫了议论纷纷的群臣一眼,问道:“娘娘要你们干什么?”

“娘娘要我们阻止百官劝谏皇上重审王皇后一案。”

武媚娘立刻跪了下来,承认道:“皇上,臣妾的确做过此事,可是臣妾的初衷只是想为女儿报仇,请皇上明鉴!”

长孙无忌冷哼一声,“说得真是冠冕堂皇。”又转头对电问道,“电,皇后娘娘还吩咐你做过些什么?你不必害怕,一一说来。”

电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皇后娘娘得知戏法师明崇俨在查小公主一案,吩咐我们一刻不停地盯着他,见他查到了线索就去伏击,后来又叫我们杀小公主的奶娘,就是她……”电往锦娘一指。

武媚娘惊怒交加,“你撒谎,本宫从来没有叫你们做过这些事!”

电连连叩头,“我们每次都是按照云儿姑娘的指使做事。风、雨、雷都已经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了,但是所有的证据我都有。”

说罢,他直起身来,冲着殿外吹了声口哨,不多时,一阵扑棱声传来,竟有一只白鸽穿过宣政殿大门,落到了他的手上。

“这是我们之间联络的方法,皇上只要找人放飞这白鸽,就会发现这白鸽无论放在哪儿,都会飞到皇后娘娘住的甘露殿。”

李治看了武媚娘一眼,吩咐道:“来人,拿白鸽去试一下。”

不等元修上前,武媚娘忽然道:“不用了。臣妾相信这白鸽的确会飞到甘露殿,因为臣妾曾经看到过。”说罢,她转身望着云儿,眉目间是毫不掩饰的愤怒,“云儿,本宫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云儿惊慌失措地后退两步,“奴婢……奴婢……”

长孙无忌眯起了眼睛,“娘娘想弃子取先吗?”

武媚娘转身望着他,傲然道:“本宫行得正坐得直,岂容你们如此诬蔑?”

对她的辩解不以为然,长孙无忌又望向云儿,“云儿,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说实话?你想跟武皇后犯一样的罪过吗?”

云儿脸色变幻不停,终于下定了决心,连滚带爬地到了李治面前,哀求道:“皇上,奴婢该死,一切都是皇后娘娘吩咐的,奴婢不敢不听。如果奴婢不听,恐怕连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

此言一出,饶是武媚娘冷静理智,也只觉气血翻涌,几乎难以自制,喝骂道:“你这贱婢,连你也敢这么说本宫?”

云儿委屈地道:“娘娘,事到如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你还要否认吗?”

好深的心机,好毒的指控,她跟随自己这么多年,自己竟然也看走了眼。武媚娘环顾四周,文武百官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无一不是怀疑,只除了那个人……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长孙无忌皱起眉头,“娘娘,这时候装疯可没有用。”

武媚娘自信地笑道:“本宫一向敢作敢当,何须装疯,你有证人,本宫也有。你以为就凭几句话就能置本宫于死地?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幸好她早已布下了这一招,不然今日只怕真的要万劫不复了。

李治连忙问道:“媚娘,你的证人身在何方?”

武媚娘笑道:“回皇上的话,我的证人就是……他!”

众人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竟然是……禁卫军统领玉麒麟。

包括长孙无忌在内,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治也惊讶,“玉将军?”

武媚娘点头道:“没错,臣妾一直觉得小公主死得很蹊跷,身为母亲不能将凶手捉拿归案实在是平生一大憾事,所以臣妾就派玉将军偷偷地外出查访。如今所查到的一切线索都是玉将军给的。皇上请想,倘若臣妾是凶手,怎么还会找人来揭露自己,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终于面临这一步了!玉麒麟长吸了一口气,上前跪倒在地,“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所言无误,娘娘确实怀疑,早在属下担任神策营副统领之时,就召见过属下,交付了这个任务。”

一瞬间局势逆转,众人惊诧不已。长孙无忌望着玉麒麟,连番变故,一波三折,饶是机变如他,也渐渐感到局势不受控制。有点力不从心。

李治头疼地问道:“那这凶手究竟是谁?”案情越来越错综复杂,这正是大殿内所有人的心声。

武媚娘目光落在云儿身上,“这就要问她了。”

望着李治,武媚娘继续道:“她利用本宫对她的信任做出了这等恶事,实在是天理难容,不过本宫相信以云儿的能力绝对不是幕后真凶,她背后一定还有人给她撑腰。”

李治避开她的视线,俯下身,冷然盯着云儿,“云儿你说,这人是谁?”

所有人都看向云儿,尤其李治和武媚娘恍如寒冰般的视线,给予她极大的压迫,云儿惊慌道:“这……我……”

远处钟声响起。

长孙无忌眉头皱起,上前一步,“皇上,要这凶手招认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不过这些已经足以证明王皇后与小公主之死无关,还请皇上立刻下旨暂停王皇后之刑,再晚就来不及了。”

李治一愣,“这……”

长孙无忌看了看左右,文武百官顿时一起跪下来,齐齐道:“请皇上暂缓王皇后之刑。”

李治无奈地点了点头,冲元修挥挥手。

元修飞快地往外跑去。

提着膳盒走在回司膳房的道路上,心儿从未感觉到如此的轻松欢畅,连树林中的阳光都格外鲜亮。

见到依然在林中徘徊等待的明崇俨,她跳上前喜悦地道:“俨哥哥,放心吧,刚刚御前总管元修去传旨了,姐姐的刑罚暂停。”

明崇俨也松了一口气,刚刚听到钟声响起时,他恨不得冲进小佛堂里去,总算想到长孙无忌不会忘了王皇后,才勉强按捺下来。

“这下好了,姐姐沉冤得雪了,真是老天有眼啊!”心儿兴奋地感叹道。

明崇俨也点头,“既然这边安全了,我先回宣政殿看看,不知那里怎么样了。”正要走,忽然又想起一事,从怀中掏出一个木匣,“对了,这是前天有人送到了百戏班,指名让我交给你的。”

心儿一愣,“托你带给我?”她和明崇俨的关系,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怎么会有人委托明崇俨给她带东西?

接过木匣打开,是一支簪子,水晶雕琢成的蝴蝶玲珑剔透,金线缠绕成蝶翼翩然欲飞,手工精巧别致,却很是陌生,她确信自己从未见过。她拿起簪子,簪柄上雕刻着“贺兰心儿”四个小字。是专门为自己定制的吗?

明崇俨提醒道:“若我记得不差,这应该是江南有名的首饰作坊紫云阁的独特工艺。”

紫云阁……江南……簪子……苦苦思索,她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久远尘封的记忆霎时被打开。

“那是好几年以前了,义父曾经答应过我,为我戴首饰。

“他说,

_分节阅读_46 热门推荐:、 、 、 、 、 、 、

我也是大姑娘了,应该好好打扮打扮,不能整天只跟着师父学武功,这次去江南办事,南方有很多很有名的首饰铺子,定要给我多带些新鲜别致的胭脂首饰回来,还问我想要什么样式的。

“拗不过义父,我便随口说,听说那紫云阁的首饰很有名,就要紫云阁的吧……

“可是那一次,义父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她两眼发直,喃喃说着。

明崇俨震惊不已,心儿说的这段过去他也知道,王霓君的父亲并州刺史王琼,在三年前曾受命前往南方赈灾,却不料在路上遭遇劫匪,银子被劫,护卫被杀,而他本人不知所终。难道这就是他当时给心儿带回来的簪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簪子下面还压着一封信笺,心儿连忙打开,上面只有一行字“朱雀大街玉满堂天字号房”,既无日期,也无署名,字迹却有些熟悉。

心儿猛地一颤,她连忙从怀中摸出另一张纸,展开来。

明崇俨也凑上前。是一封信,写着王皇后即将受刑,提点心儿救助,信笺的最后也没有署名,却画了一支簪子,就是眼前蝴蝶簪的形状。

他大为惊讶,望着心儿,“这是?”

“几个月前,我在客栈里的时候,突然收到了这封信,告诉我姐姐身陷囹圄,生死一线,还指点我入宫的方法,让我找到月娘,取得地道的地图。可是一直不知道这封信是谁寄来的,入宫之后,我一直贴身带着。”

心儿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真是义父?可是他既然没死,为什么这么久一直没有再出现呢?”

明崇俨从她手中抽出信笺,弹了弹那一行字,“朱雀大街玉满堂天字号房,也许一切都能在这里得到答案。如今你不方便出宫,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也好。”心儿点点头,将两封信一起交给了明崇俨。

比起王皇后那边死里逃生的喜悦,宣政殿内的争执依然在继续,愈发激烈。

云儿跪在殿上一动不动。

武媚娘冷然道:“云儿,你这样死撑着是没有用的,倘若你不交代出幕后主使是谁,所有的一切就得你自己承受了。你应该知道欺君妄上是要灭九族的。”

云儿身形颤抖,却还是硬撑着不说话。

武媚娘笑了,“好吧,既然你那么忠心,那就让本宫来揣测一下吧。你已经是本宫身边的首席女官,在宫里根本无人能与你分庭抗礼,除非指使你的人身居高位,能给你更多的好处,这个人究竟是谁呢?能想出嫁祸王皇后和七巧玲珑这些招数,必然对宫中之事十分熟悉。可他为什么要杀死小公主呢?为了嫁祸王皇后?不对,王皇后向来与人无怨。那他要干什么?难道是要陷害本宫,就像刚才一样,把本宫置于两难的境地?”

这一番鞭辟入里的分析,群臣顿时议论纷纷,李治也俯身望着云儿,冷冷说道:“云儿,你还是从实招来的好,无论此人是谁,权势如何,有朕和媚娘在这里,必定能让真相大白,凶手伏法。”又抬头道,“长孙大人认为如何?”

长孙无忌欠身道:“皇上圣明。”

云儿终于落泪,连连叩头,“奴婢知错了。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武媚娘道:“那你还不说?究竟是谁指使你的?”

终于下定了决心,云儿咬着唇,狠心一指,“是他。”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赫然便是长孙无忌,顿时百官哗然。

万万料不到这种变故,长孙无忌又惊又怒,“你……你这贱人,怎么把屎盆子扣到老夫头上来了?老夫倘若是凶手,怎么会把锦娘带过来?”

云儿擦干眼泪,站起身来,说道:“这就是大人老谋深算的地方。你见电他们没有杀死锦娘,就故意装出一副伪善的样子带她来大殿作证。听说锦娘昨晚是住在大人家中,只怕大人早就动了手脚,一旦事毕,她必定要死于非命。”

锦娘大惊失色,尖声叫道:“不可能,我绝对不会死。”连番惊吓,她早已草木皆兵,连滚带爬地离开长孙无忌身边。

云儿趁机上前扶了她一把,“锦娘,你没事吧。”

锦娘像触电了一般,匆匆逃开她的扶持,“你也是凶手,你杀了我丈夫。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云儿满面愧色,“对不起,锦娘,我也是迫不得已,都是长孙大人的命令。”

长孙无忌大怒,冲李治拱手道:“皇上,这贱婢胡言乱语,老臣没做过,请皇上明察。”

李治一头雾水,烦不胜烦地道:“都先别说了,朕自有分寸,云儿,既然你指控长孙大人,可有证据?”

云儿跪下来,慢慢回禀道:“皇上,事情是这样的。当初王皇后出于嫉妒之心杀了小公主,长孙大人见此情况便计上心来……正好这时候锦娘的相公刘大打人要发配边关,她过来求奴婢,奴婢不敢惊动皇后娘娘,也就是当时的武昭仪,正在左右为难,正逢长孙大人入宫,奴婢便冒险去求长孙大人……

“长孙大人当时说,‘刘大他罪犯伤人,可以是蓄意,也可以是误伤,至于怎么写都在州官的一支笔上。老夫跟几位官员还有些交情,要做到也不难,不过你们得帮老夫做一件事。’

“而这件事情……就是要我们利用王皇后杀小公主一事将案子扣到皇后娘娘头上。”

云儿惨然一笑,“当时奴婢觉得这根本不可能,武昭仪可是小公主的生母啊,怎么会有人相信呢?可是长孙大人说他已经想好办法了。先设法将甘露殿的宫女换走,让大家觉得这里面有蹊跷……”

她言之凿凿,长孙无忌忍无可忍,“你这贱人,简直一派胡言,老夫杀了你!”一边说着,他冲过去欲打云儿,周围官员们连忙拦住。

李治皱眉道:“长孙大人的为人我等都很清楚,就算这贱婢诬蔑,朕也会还大人一个清白。倒不如先听听她怎么讲。倘若讲也不让她讲,难免会落人口舌,长孙大人你说是吧?”

长孙无忌冷哼了一声,站在一边不再说话。

李治吩咐道:“你继续讲来。”

云儿这才继续道:“等甘露殿的宫女一走自然会有人查访这个案子,顺藤摸瓜,自然也会查到锦娘其人,到时候再故意引人入局,就可以置娘娘于死地。”

李治摇摇头,“这说不通啊。既然长孙大人早就安排好了这一切,为何又要派人追杀锦娘等人?直接将锦娘带入宫中就好了。”

云儿苦笑道:“这就是长孙大人高明的地方。倘若直接将锦娘带进来,刚才皇上也看到了,她根本就不足以跟皇后娘娘抗衡,况且她一个人空口白牙,如何让大家相信?长孙大人之所以通过奴婢利用雷、电他们,就是要电嘴里的供词。实际上这整个计划,别说是锦娘,连负责担当杀手的风雨雷电四人,都不知道自己这些行动真正的幕后主使是谁。他们最初确实是由皇后娘娘放出,但负责指使他们行动的却是奴婢,所以根本从头到尾被蒙住鼓里。”

李治问道:“杀手电,云儿所言是真是假?”

听着这离奇的案情转折,跪在殿中的杀手电一脸茫然。他本就不是聪明人,听到李治发问,连忙答道:“小人在宫外,只能跟云儿姑娘联络,不知其他。”

李治点点头,又问云儿道:“你这一番话,听着好像很有道理。朕再问你,你跟武皇后这么多年也算主仆情深,你们之间的交情一定不亚于锦娘,为何你要背叛她呢?”

云儿身形一颤,“这……”

“你若不说出这一点来,很难令人信服你的动机。”

云儿狠了狠心,叩头道:“回皇上的话,长孙大人说了,等奴婢把这件事办成之后,他就把奴婢接回府中……”

“哦?接回府中如何?”

“长孙夫人去世已经很久了,大人一直没有续弦,大人说只要奴婢把这件事办好,奴婢就可以做长孙府的女主人。”

长孙无忌大怒,他一生刚直,何曾受过这种污蔑,当即跳起来,一把掐住云儿的脖子,“你这贱人,简直该死。老夫一生清白都毁在你手里了。老夫要跟你同归于尽……”

激怒之下,力气极大,云儿整个人都抽搐起来。

武媚娘一声断喝:“玉统领。”

玉麒麟立刻上前一步,一掌击在长孙无忌后颈,将他打晕。

事情发展至此,明显无法继续下去了。李治吩咐道:“长孙大人情绪太过激动,不宜继续早朝,先送他回去休息吧,把云儿和锦娘押到天牢里,隔日再审。”

话音未落,跪在角落的锦娘忽然惊呼一声,扼住喉咙,双目血丝,满面狰狞,呻吟了片刻,倒在地上不动了。

众人大惊,玉麒麟上前试了试鼻息,抬头道:“皇上,娘娘,她已经死了。”

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这锦娘口吐白沫,正是中毒而死的症状,联想到刚才云儿的指控,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李治皱起眉头,不厌其烦地挥手道:“既然死了,将她尸首抬下吧。”

散了朝,大臣很快退走,殿内寂静下来。

武媚娘望着渐渐空旷的大殿,沉默不语。李治目光落在她身上,“媚娘,怎么了?”

“没什么,臣妾觉得有些冷,先告退了。”武媚娘无意识地摇摇头,低声说道。

她微一躬身,转身离去,碧罗长裙在夏末的清晨里透出清露般的凉意。

李治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终于没有出声。

他伸出手,却只是徒劳地擦过空气。日光斜斜,将她离去的影子拖曳绵长,慢慢离开了他的身躯。

殿宇深沉,光影错错,映照着御座上那个孤寂的影子。

第27章:水落石出

明崇俨正在殿门口焦急地徘徊着,终于等到散朝,大臣们三三两两从殿内走出。

找到玉麒麟的身影,明崇俨赶紧迎上去,“怎么样了?”目光落到他身边的担架上,不由得一怔,“锦娘?她怎么死了?”

玉麒麟暗叹一声,吩咐几个小太监道:“你们先将尸身送出去。”又拉着明崇俨来到僻静处,将殿内一波三折的变故从头讲起。

当听到玉麒麟为武皇后查案时,明崇俨身形一颤,明亮的目光直直望向她。

玉麒麟不自然地避开他的视线,低声道:“对不起,这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难怪她一直不相信武皇后是凶手,明崇俨略一沉默,道:“你也是为了你父亲,何必向我道歉。”

“我……”玉麒麟还想辩白。

明崇俨却打断道:“后来呢?”

玉麒麟神情一黯,收拾起心酸,继续讲述。

终于听完事情始末,明崇俨皱眉道:“你是说锦娘就这么突然暴毙?”

玉麒麟点点头,“照云儿的说法,应该是昨晚在长孙府邸的时候,就下了毒。”又道,“武皇后不是凶手我早就知道了,可是凶手是长孙大人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明崇俨却摇摇头,他快步向前走去,玉麒麟连忙跟上。

抬着锦娘尸首的几个小太监尚未走远,被明崇俨拦下。他揭开白布,仔细察看起锦娘的尸身,终于在摸到她脑后的时候动作一顿。

拨动片刻,他拔出了一根细如牛毛的长针来。

玉麒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这个才是致命的硬伤。插入脑后,片刻就要发作,不可能是昨晚下手,刚才谁接近过她?”

玉麒麟愣了愣,细细回想,脑中瞬间闪过云儿扶住锦娘的情景,“似乎只有云儿……”

明崇俨目光凝重,“凶手绝不是长孙大人,而是另有其人。”

暮色渐渐深沉,月辉透过窗棂洒进来,映照遍地白霜。宣政殿内早早点起了明亮的灯火,火中的熏香氤氲在空气中,清淡而雅致。

大唐年轻的统治者正坐在御案后处理政务,殿内一片静默。

元修快步上前,轻手轻脚地将新送到的奏折放到御案上,顺便偷偷瞥了一眼李治手中的奏折。

还是那一本!

整整一个晚上了,不!整整一天了,从早朝之后,就一直这样神不守舍,手里的奏折几乎没有翻过。

主子心情不好,做奴才的自然更加小心。搁下奏折,他正要退下,李治却开了口,“什么时辰了?”

“皇上,已经酉时了。”

李治抬头望向

_分节阅读_47 热门推荐:、 、 、 、 、 、 、

窗外,不知不觉夜幕已经笼罩下来。

“皇上,若是心烦的话,听说乐坊排演了新的歌舞,不如传来看看,或者传明崇俨进来表演几个戏法解解闷?”元修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听到“明崇俨”这三个字,李治心中烦闷更甚,“他的戏法窍诀朕早就知道,有几个朕比他还熟练呢,何必找他来。”

元修连连点头,“是是,皇上聪慧过人,明崇俨那点儿把戏,皇上自然不放在眼里。”

李治烦闷地将手里的奏折扔开,拿起元修刚刚送上的一摞。随手翻开一本,他视线一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元修好奇地看了李治一眼。

又连接翻看了几本,李治神色中的郁闷一扫而空,俊逸的眉宇间神采飞扬,“淮西节度使和凉州都督都上表支持朕亲政,还有几位刺史弹劾长孙无忌专政擅权,你说这是不是大好的消息?”

元修连忙跪伏在地,“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一切都是值得的,这一切付出,一切忍耐,我忍耐了这么久,牺牲了这么多……”欣喜之下,李治有些失态地自言自语着,“终于被朕等到了这一天。在接下来的岁月里,朕一定要效仿太祖太宗,将我大唐盛世发扬光大。”

元修匍匐于地,连连叩首道:“奴才也一定会伺候好皇上,让皇上龙马精神,龙精虎猛。”

“你呀就是不学好,连个成语都说不对。”李治笑起来,他已经恢复了冷静,“对了,你不是想看明崇俨的戏法吗,朕想起上次跟他学过的那个戏法,好生有意思,今天就变给你看看?”

元修大为惊慌,“这……这奴才哪敢啊?”

李治笑了笑,眸中光彩闪烁,他的眼神早已透过元修,望向遥远的地方,“没关系,变得不好你可以不用鼓掌。”

说着,李治从御案后取出一块布,扬手一挥,布幔飞扬如云如雾,等云开雾散,李治整个人已经不见了。

元修环顾四周,连连拍手,“好,皇上变得真好。”空无一人的大殿里,他的眼中全是恭谨和惊叹,完美得找不出一丝瑕疵。

朱雀大街的玉满堂也算是京城小有名气的客栈,房间布设宽阔舒适,只是位置偏僻了些,多是有家底的外地客商在此投诉。

明崇俨赶到的时候,已是入夜了,四周人烟稀少,一片寂静。

往守门的小厮那儿塞了一块银子,顺利地进了大门,来到天字号房门口。

“有人吗?有人在吗?”敲了敲门,却无人应答。

门没锁,明崇俨直接推门而入。刚踏入房门,却听到风声呼啸,躲避不及,竟是一个铁笼子从天而降,将他整个罩在了里面。

惊慌一闪即逝,他冷静下来,定神看去。

一位年约五旬,身材消瘦的男子正坐在桌前,一身灰白粗布衣衫,面目隐藏在阴影里,却自有一种雍容沉着的气度。

“你是谁?来此为何?”低沉的声音响起,男子站起身来,点亮了烛火。

光线闪烁,映出明崇俨的面容,他吃了一惊,“是你,明崇俨?”

“是我。”明崇俨点头,一边紧紧盯着眼前的老者,这张脸虽然只见过一次,却让他印象深刻。正是王皇后的父亲,心儿的义父,曾经的并州刺史王琼。

纵然心中早有准备,还是压抑不住的震惊。眼前之人明明已经死去多年,怎么还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为什么你还活着?这些年你去了哪里?你可知道霓君听到你的死讯会有多么伤心?”

听着明崇俨的指控,王琼满面黯然,“是我对不起霓君。当年我就是太固执了,总以为攀龙附凤可以光宗耀祖,没想到……倘若我把霓君嫁给了你,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都是我害了霓君,是我把她送上了断头台。”

提起女儿,他眼中满是悔恨,隐有泪光。此时的他只是个苍老憔悴,力不从心的父亲,哪里还有分毫当年并州刺史的尊贵气度。

明崇俨敏锐地察觉到他话中的玄机,“等等,刚才你说的,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难道小公主一案还另有隐情?”

王琼点点头,“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我奉旨押送一笔灾银去南方赈灾,路上忽然遇上了大雨,我们就找了一间破庙进去躲雨,没想到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进了破庙里,我命令一队士兵照料银车,自己带人找了干净的地方休整,忽然有士兵来报,说发现一辆银车上的木箱有虫蛀的痕迹,恐怕承受不起那么重的银两,万一明天在路上散了,收拾起来麻烦,更怕耽误行程。我想了想,便下令将箱子打开,把银子挪到别的箱子里去。

“几个士兵奉令开箱,我在旁边看着。打开了银箱,却发现了让我震惊的事实。

“原本应该满车的银锭,竟然变成了满车石头。”

王琼脸孔微微抽搐着,显然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震惊的感觉记忆犹新。

明崇俨也听得惊诧不已。赈灾官银被劫一案,当年震惊天下,李治严令追查,却始终毫无头绪,一直是挂在刑部的一大悬案,却万万料不到一开始银子就是石头。

“我和手下都惊呆了。这些赈灾的官银都是直接从国库中取出,封条都还完好,一路看守严密,绝对不可能被偷盗或者更换,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惊慌之下,我又下令拆开另外几车,发现全都是石头,没有一两银子。

“手下询问怎么办?震惊之后,我在破庙里细细思量,这样的银子怎么可能去赈灾?去了也无济于事。倒不如赶紧返回京城禀明详情,一来请皇上严加查处,究竟是谁胆大包天偷盗国库,二来也要赶紧重新下拨银两,勿要耽误了救济灾民。于是我便下令,将银车全部封好,原路押送着回京城。

“回去的路上我们赶得很急,昼夜不停,就这样走了两天,在经过一处山间小道的时候,出了事。

“一帮黑衣劫匪前来抢劫这笔官银。这些黑衣劫匪武功极高,为保护官银,我带的士兵也都是精锐,竟然还是抵挡不住,被他们杀得节节败退。他们下手极狠,竟似不留活口。

“属下护着我向外突围,死伤殆尽,幸好这些年来,我武功尚未放下,终于被我寻得空隙,一个人逃了出去。而我带来的兵士,却全部遇难了。”王琼满面沉痛,回忆起这段葬送了一生前途的变故,内心依然满是痛苦。

“我一路策马向南,不敢停留,甚至不敢回到京城,只因为在与其中一个黑衣人交手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个东西。”

明崇俨神色一紧,追问道:“什么东西?”

“一个腰牌,虽然交手间隙看不清楚,但我依然认得出,那是宫中侍卫的腰牌,早些年,我也在禁卫军中待过,侍卫腰牌几乎日日见到,因此一眼便认出来了。

“明白此事干系重大,只怕还有我预料不到的幕后黑手,我不敢回京,直接去了南方,待风声过了,才返回京城,潜伏下来暗中查访此事,后来听说了霓君的事才决定出面……”

听完这段令人震惊的过往,明崇俨竭力冷静下来,苦苦思索着,“有腰牌的侍卫,也就是说劫官银的必然是宫中贵人。朝廷下旨赈灾,居然放的全是石头,然后又有侍卫来劫,这实在是令人费解。”

王琼苦笑一声,“其实一点也不费解,老夫用了三年的时间,总算把事情都调查清楚了。”顿了顿,他才缓缓说道,“眼下朝中的大局都掌握在长孙无忌手中,皇上想要夺权必须具备一个条件,就是钱。只有掌握了钱,才能做很多的允诺,才能收买人心。可是朝中的每一笔支出都必须经过长孙无忌的批准,那怎么才能弄到钱呢?只有一个办法……”

明崇俨睁大了眼睛,“先下旨赈灾,然后监守自盗,再派人把所有人杀光,使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

王琼点点头。

这个真相实在太让人震惊了!这一切幕后主使,竟然就是大唐的统治者,年轻的皇帝李治。明崇俨半晌难以言语,回忆起自己入宫为李治表演戏法时,那张俊逸而苍白的面容上,时而欢愉,时而暴躁,既有忧虑,也有困惑,却从来没有流露过这样狠毒的心机。

沉默片刻,他问道:“可是这跟霓君一案有什么关系?”

王琼叹息一声,“这些年里,我在调查真相,而皇上也一直没有放弃追杀我。那件事本来天衣无缝,可是我竟然死里逃生,皇上一定如坐针毡。他的势力越来越大,终于我这几年暗中调查的举动,被他发现了端倪。你想,我一出现把这件事揪出来,他将名声丧尽。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霓君,让所有人都看到皇家对不起老夫,如此一来,老夫说什么都是为女报仇,妖言惑众,你明白了吧?”

明崇俨点点头,略一思忖,他忽然身形一颤,“这么说武皇后所生的小公主是皇上他……”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皇上表面上柔弱,可心里比谁都有主意,不仅你我,满朝文武,甚至长孙大人,都小看了他。

“也是机缘巧合,老夫年轻的时候担任禁卫军副统领一职,曾办理过一个案子,宫中物品时有丢失,怀疑有人偷盗,通过固定的线路运出贩卖,我着手调查,最终嫌疑锁定在一个叫如冰的宫中绣娘身上,可却一直难以掌握证据。不久遇到大赦天下,这个绣娘出宫了,而我也升职了,便不了了之。这几年行走江湖,四处躲藏,我竟在一艘船上凑巧又遇到了那个宫女,她已经改名叫月娘,她拥有一张地图,是她早年在宫中发现的秘道。

“听闻霓君要以杀害小公主的罪名被处死,我便立刻想到了这个人,只是我不敢现身,便暗中指点心儿找到她,带着地图入宫,救出霓君。”

整件事情原来是这样,明崇俨惊叹不已,想到李治的心狠手辣,心底又一阵发寒,而霓君如今还在宫中,他连忙道:“那我们赶紧把这件事告诉长孙大人吧。”

王琼摇摇头,“就算是长孙大人也回天乏术,这些年来,我探查得越深,发现皇上的势力越来越强,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示弱于人。直到几个月前以小公主的罪名提出废后,不仅是为了断我后路,只怕也是他自觉准备得差不多了,准备与长孙无忌正面挑衅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应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王琼道:“别着急,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一个污点。皇上要做一代明君,就一定会把这个污点抹掉。只要我们立刻将这件事公之于世,哪怕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皇上也不敢再对我们下手了。我们才有一线生机。”

明崇俨思索着,“可是我们的力量太微小了,就算我们说出来,有谁肯听啊?”

“可以请武皇后帮忙。”

明崇俨一愣,“皇上是她的丈夫。”

王琼却提醒道:“别忘了,小公主也是她的女儿,你不要忽略了一个女人的母性。”

明崇俨思忖片刻,确实没有更好的法子了,他用力点点头,“好,我设法去见武皇后。”

事不宜迟,他转身离开,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苍老的叹息。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当年是老夫有眼无珠,老夫已经受到教训了,希望你可以原谅一个昏庸的老人……”

明崇俨身形一颤,脚步停顿,却没有回头,“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从不想过去的事,只想将来。”

不是没有怨恨过,只是比起明天的希望和美好,比起宽恕的轻松和解脱,过去的怨恨又算得了什么。

夜色沉沉,天牢里水声滴滴,火光恍惚,状如鬼影,狰狞可怖。

云儿瑟缩在墙角里,闭上眼睛,上一次自己来这里是什么时候呢?对了,是跟着武媚娘来招揽风雨雷电,那时她还忍不住说,以后绝不来这个鬼地方了。可是想不到,几个月之后,自己“有幸”亲自尝一尝坐在这大牢里的滋味。

云儿自嘲地笑了,心中浮起那个身影,却又一阵坚定,为了他,别说是这天牢,就算是十八层地狱,她也甘之如饴。

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以为又是狱卒,她冷冷道:“不用再逼我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带着笑意,“我当然知道你什么都不会说,不然我怎么会来呢?”

云儿身形一颤,猛地从地上跳起来。

果然是她朝思暮念的那个人,此时的他穿着一身狱卒服饰,却依然掩不住尊贵俊逸的气质。

这个人天生就是帝王,能配得上他的,果然只有那高高在上的黄金御座。

李治

_分节阅读_48 热门推荐:、 、 、 、 、 、 、

打开房门,云儿迫不及待地扑到他怀中,“皇上……”声音哽咽颤抖着,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她也曾经想过,自己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了,就以这样的罪名,被灭口,被杀掉,带着那个秘密,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想不到此时还能再见到他的身影,哪怕是现在立刻死掉,她也心甘情愿了。

李治轻拍着她的肩膀,“你受苦了。”

“奴婢不苦,奴婢只怕过了这一阵就再也见不到皇上了。”

李治温声道:“你放心吧,你帮朕做了这么多事,朕怎么会让你就这么死了呢?朕还要封你做皇后呢。”

云儿抬起头来,痴痴望着他,“真的?”

李治笑道:“朕什么时候骗过你?”

云儿闭上眼睛,“有皇上这句话,奴婢死也甘愿了。”

两人紧紧拥抱着,这一瞬间的温情,似乎连黑暗冰冷的牢房也温暖起来。

过道里微弱的火光闪烁着,勾勒出一个探头探脑的影子。

被发现了吗?

李治望着一闪即逝的人影,唇边扬起一抹笑意。

长孙无忌府邸中,权倾朝野的重臣正端坐在椅子上,满面阴沉。自从早朝退下,从昏迷中醒来,他的脸色就这般难看。

四周侍女仆役屏息静气,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直到一个家丁急匆匆地引着一人来到。

那人身上的狱卒服饰尚未换下,见了长孙无忌,连忙行礼道:“大人,小人看见有人偷偷溜进去见那个云儿了。”

长孙无忌刷地站起身来,“你没有看错?”

“小人看得千真万确,小人已经派人把周围全都包围起来了,他就算插翅也难飞了。”

长孙无忌脸上终于浮起喜色,“好!你做得好!待老夫抓到凶手,一定重重有赏。”

狱卒大喜,“谢大人。”

长孙无忌用力拔出了墙上的宝剑,决然道:“竟然胆敢污蔑老夫清白,老夫誓不与你共存。”

天牢之内,深沉温暖的拥抱终于结束,李治松开云儿,温声道:“朕不能在此久留,有一件事要嘱咐你。”

云儿仰头痴痴地望着他,“皇上请吩咐。”

李治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递给她,“一会儿长孙无忌来,你就拿这把匕首刺进自己的心窝。”

云儿娇躯微颤,“啊?”

李治连忙安慰道:“你放心,不会有事的,你看。”一边说着,他轻轻地推了推匕首,凌厉的刀刃立刻缩了回去。

原来是一把机关匕首,云儿心里一安,接过后,又问道:“可是长孙无忌他会来吗?”

李治笑道:“你放心,他马上就会来了。”

话音未落,外面一阵喧哗,正是长孙无忌带着人匆匆赶到。

云儿脸色一变,“糟了,他们来了,怎么办?”

李治笑道:“放心好了,朕有办法。你以为朕的戏法是白学的?朕先走了,等过了今夜,就接你出来与朕团圆。”说着,他取出一块布伸手一挥,整个人立刻消失了。

长孙无忌带人踏入天牢,却看到云儿一个人站在牢里,顿时愣住了,回头转向狱卒甲,“人呢?”

狱卒甲惊慌失措,“刚……刚才还在这儿的……”

看着被打开的牢门,长孙无忌眯起了眼睛,吩咐道:“给我搜,一定还没走远。”

众官兵领命散开。长孙无忌正欲离开,云儿却冲出牢房,一把抱住他,“长孙大人,你答应要娶我的,你快救我出去,快救我出去……”

长孙无忌眉梢抽搐,怒气上涌,“你这个贱人,胡说些什么?”一掌将她打倒在地。

云儿趁机掏出准备好的匕首用力插进了自己的心窝,鲜血从娇嫩的胸膛涌出,如同盛开了一朵艳丽的花。

她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缓缓倒了下去。

“皇……皇……你骗我……”

长孙无忌目瞪口呆。怎么回事?他明明只是推了她一把……

狱卒中不知谁喊了一声:“不好了,杀人了!”

“真的死了吗?赶紧传御医。”

“快禀告皇上……”

瞬间明白自己中计了,长孙无忌连连后退,惊怒交加,“不……不是老夫……不是老夫……”

霎时场面一片混乱。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始终低着头的年轻狱卒趁机混入人群,悄悄离开了。

第28章:盛世宏图

王皇后一案波澜起伏,朝堂之上争执不休,这些都影响不到后宫,司膳房依然平静而忙碌,顶多有几个小宫女偷偷议论几句。不过比起司苑房掌司方灵素疯病发作,被侍卫误杀一事,这个话题多了忌讳,少了新奇,并没有引起太多关注。

心儿一整天的心情都格外好,苗凤娘却没有她这么轻松了,“现在王皇后已经没有危险了,你还准备不准备出宫,我可是一定要走的。”

离若也跟着道:“那我呢?我怎么办?我如果出不去的话就糟了。”

对于苗凤娘和离若斩钉截铁的态度,心儿笑道:“你们先不要急,再等几天看看。”

“为什么还要再等几天?”

“你们也听到了,皇上只说暂缓皇后之刑,没有说赦免皇后之罪。放心吧,只要姐姐没事了,她还是皇后之位,我可以请她放你出宫。若是事情有变,咱们再继续出逃。”

离若大喜过望,“对啊,要是这样就太好了。名正言顺,还能有不少赏赐。哎呀,老天爷对我实在是太好了。”

苗凤娘却没有这么乐观,武皇后已经正式册立,昭告天下,怎么能够更改。

离若拍着手跳起来,脚下一个不慎,撞到了一个宫女,转头一看,竟然是板着脸孔的杨女史。

她连忙低头敛襟。苗凤娘上前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杨女史瞪了离若一眼,才开口道:“是来通知你们司膳房,今日往小佛堂给废后送些好的素斋,皇上已经下旨了,明日吉时处死王皇后。”

心儿一愣,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猛地冲到杨女史面前,“为什么?不是已经查到凶手不是她了吗?”

杨女史被她惊得后退一步,“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我……我跟皇后娘娘处了几天觉得她人不错。”

杨女史冷然瞥了她一眼,“皇上已经把整件事都查清楚了,其实王皇后杀小公主一案根本就没有什么争议,是长孙无忌为了加害武皇后而故意设出来的局。昨晚长孙无忌想去天牢杀云儿灭口,结果被逮了个正着。皇上还没处置呢,不过按现下的情况看,一定是凶多吉少了。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赶紧忙吧。”

说完,她带着宫女们离开,留下心儿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

离若一把握住心儿的手,“现在怎么办?”

心儿回过神来,与苗凤娘对视一眼,露出了坚定的目光,“一切还跟原来一样,不过这次一定要万无一失。”

寂静的暗夜里,马车驶过青石板面,一队侍卫护卫在四周。

明崇俨和玉麒麟并肩坐在车夫的位置上,专心驾车,沉默不语。

与心爱的人如此靠近,玉麒麟也没有了旖旎的心思,脑海中不禁回想起甘露殿中的那一幕。

“娘娘,听小玉说您是个公正严明的人,希望您看在公理正义的分上,帮帮我们吧!”明崇俨跪在地上,恳切地说道。

“是啊,就算不看在别的,也看在小公主的分上,她死得实在太可怜了。”她也跟着跪下,恳求道。直到现在,她才真正完成了武媚娘交托的任务,查明小公主真正的死因。

只是真相是如此的残酷。让一个母亲知道杀死自己亲生女儿的凶手正是她的丈夫,这是何其残忍的一件事。

她本以为,这个真相会让武媚娘震惊愤怒,悲恸欲绝。

可是没有,没有震惊,也没有愤怒,那双冷静的眼眸中甚至找不到一丝惊讶,有的只是深渊死海般的冷寂和痛苦。那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这个聪慧的女人,早已从蛛丝马迹中找到了线索,而自己和明崇俨的求见,只不过将最后一抹温情的遮掩撕去了。

提出要亲眼见到王琼,亲自确认这件事才肯相信,是为了内心最后一丝挣扎吗?

此时车内的武媚娘又是怎样的心情呢?玉麒麟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

马车行驶得很平稳,武媚娘依靠着车窗,缓缓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像是尖锐的利剑抽离了黑暗的剑鞘,割裂了那片温柔的假象。

其实早已经预料到了不是吗?从察觉云儿背叛的那一刻起,就有了不祥预感。为何听到真相的这一刻,还是如此疼痛。

身躯战栗,心口被生生剜去了一块,永远难以填补。她是睿智坚强的大唐皇后,她是杀伐决断的无双智者,可谁又能想到,她同时也是一个女人,

天家无父子,帝王无私情!这个道理,早在十几年前入宫的时候,她就深深地体会过了,为什么还是抱着一丝希冀,为了他的温情,为了他的誓言……

她将面容埋进掌心,湿润的感觉传来,在这个狭窄的马车里,在这个远离宫廷的道路上,就让她放纵地哭一场吧。等下了马车,她依然是武媚娘,依然是大唐的皇后,依然是那个人最坚强最信赖的伴侣……

玉满堂的小伙计正倚在门口打着瞌睡,马的嘶鸣声把他吓了一跳。

这个时间已经很少有客人上门了,他赶紧揉着眼睛跑出门,想要打招呼。

一队士兵护卫着一辆马车停在门前,两个风神俊秀的年轻人从马车上跳下,一个人掀开车帘,扶着一位披着斗篷的贵妇人慢步下了车。

微微隆起的腹部昭显着身孕,垂下的轻纱掩去了面容,明明只是银钗素服,却让人第一眼看去,就如同看到了一朵盛放的牡丹花,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国色天香的魅力。

小伙计张大了嘴巴,连招呼客官的话语都忘记了,眼睁睁看着三人进了院子,还傻傻站在那里。

进了僻静的后院,武媚娘脚步一顿,“王国丈就在这里吗?”

“就是这间房子。”明崇俨在前面带路,推开了房门。

铁笼应声而下,将三人整个套住。

玉麒麟吃了一惊,武媚娘却从容笑道:“国丈大人真是太小心了。”

王琼慢步从房内走出,“老夫若不谨言慎行,恐怕早就死了一百次都不止了。”

说罢,他恭敬地行礼道:“老臣参见皇后娘娘。”

武媚娘抬了抬手,“国丈不必多礼。整件事的经过明崇俨和玉麒麟都已经告诉本宫了,本宫过来是想跟王国丈你单独谈谈,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相信本宫呢?”

王琼站起身来,苦笑道:“皇后娘娘已经是我们最后一条路了,我要是不相信又能如何呢?”

他转动身边的机关花瓶,铁笼升上去。

武媚娘对明崇俨和玉麒麟吩咐道:“你们出去等本宫,本宫很快就出来。”

明崇俨还有犹豫,旁边玉麒麟已经拉着他,离开了房内,顺便把门关上。

来到廊下,明崇俨皱起眉头,“不知道武皇后究竟会怎么样选择。”

玉麒麟安慰道:“我用性命担保,她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明崇俨望着玉麒麟,移开视线,比起玉麒麟的自信,他不知道应该如何描述自己内心的忧虑和恐惧。“只希望一切都顺利。”遥望着房内的灯火,他低声道。

房内,王琼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皇后娘娘想跟老臣说什么?”

武媚娘摘下斗篷,忽然走到王琼面前跪下来。

王琼大惊,后退一步,“娘娘,您这是干什么?快请起来。”

武媚娘却没有起身,坚持道:“国丈大人,请听本宫一言。请问您觉得如今大唐国运如何?”

王琼一愣,方说道:“大唐国运昌盛,四海来朝,乃太平之象。”这番话倒不是恭维,这些年他身无官职,四处游走,反而见多了民生百姓,皆是安居乐业,衣食无忧。

武媚娘苦笑道:“倘若将此事宣布,长孙无忌必然想废帝,而皇上势必抗争到底,朝堂之上争执不下,那么就要凭手里的实力说话了。到时候,大人觉得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呢?”

房内死一般寂

_分节阅读_49 热门推荐:、 、 、 、 、 、 、

静,半晌,王琼才低声道:“必然是狼烟四起,民不聊生。”他脸色有些发白,不知是因为想到了这可怖的后果,还是因为他已经明白了武媚娘的意思。

武媚娘点点头,“所谓民为重,君为轻,坐在我们这个位置上,有的时候要考虑的不仅仅是个人的生死荣辱,还有整个国家的命运,听闻王国丈为并州刺史的时候,就体察民情,关爱百姓,想必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王琼苦笑了,“皇后娘娘说得极是。”

武媚娘郑重道:“我一个女人家,遇上很多事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大人,我相信大人是个忠君爱国的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武媚娘在此谢过了。”一番话说完,她忽然重重地磕下头去。

这一次,王琼没有闪避,坦然受了这一礼。

他哈哈大笑起来,“其实,大唐能够有娘娘这样的人辅佐皇上,皇上真是不必操那么多心了。”

一句话带着了悟,也透着决心。武媚娘立时明白,肃然道:“大唐能够有国丈大人这样的忠臣,也是大唐之福。武媚娘先告退了,愿大人一路走好。”

说完,她站起身来,向外走去。之后的事情,想必他也不希望自己留在旁边。

王琼却忽然喊了一声:“娘娘……”

武媚娘停下脚步。

“如果可以,请保我女儿一命,老夫在此谢过了。”说着,他重重地鞠了一躬,拜倒在地。

武媚娘长叹一声,“武媚娘一定尽力而为。”

她转身离开。王琼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那是一种仓皇逃亡,历经沧桑之后,终于能够安心了的笑容。

见武媚娘从房中走出,明崇俨和玉麒麟立刻迎上去。

明崇俨急忙问道:“娘娘,怎么样?您现在可以相信我们了吗?”

深深看了他一眼,武媚娘缓缓道:“一切都是没有的事,王国丈只是为了救自己的女儿,所以才编了这些话出来,如今已经被本宫感化,决定自杀谢罪了。”

“什么?”明崇俨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飞快地冲到里面,一把推开房门,正见到王琼握着刀用力地刺进自己胸口。

明崇俨惊呼一声,却已来不及阻止,只能接住他倒地的身躯。

王琼死志甚坚,一刀直中要害,回天乏术。

明崇俨身躯颤抖,他不明白片刻之间,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想要为王琼止血,却被他按住了手,“没有用的,不用白费力气了。”

“不……不要怪武皇后,她是个好……好皇后……霓君拜托你了。”

言毕,王琼闭上了眼睛,气绝身亡。

明崇俨猛地抬起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他的愤怒,站在门口的武媚娘没有丝毫动摇,冷然道:“国丈大人求仁得仁,你应该为他高兴才对。小玉,我们回宫。”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玉麒麟却没有跟上,语音哀求,“娘娘,他……”

武媚娘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房中悲痛欲绝的明崇俨,她无奈地摇摇头,“人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有回报的,你真的想留下来吗?”

玉麒麟低下头,不动也不说话。

武媚娘点点头,“那好,等你想哭的时候再来找本宫,本宫会听你倾诉的。”说完转身离开。

低头望着怀中的王琼尸首,明崇俨喃喃着,“怎么办?怎么办?她会死的,我怎么救她?我没有办法了,我真的没有办法了。”从希望到绝望,从曙光到黑暗的打击让他不堪承受。

玉麒麟上前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回到宫里,武媚娘下了马车,径直向宣政殿走去。

踏进大殿,李治正坐在桌前奋笔疾书。

见武媚娘进来,元修带着太监宫女正要行礼,武媚娘却挥了挥手,元修立刻会意,带着宫人悄悄地退了出去。

寂静的大殿内,只余下帝后两人。

隔着通明的灯火,武媚娘遥望着自己的夫君,他并没有察觉自己的到来,停下笔,俊逸的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脑海中忽然浮现起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那时候的她刚刚入宫,还是个十四岁的女孩,对爱情、对宫廷充满了幻想和希冀,带着满腔热情踏进了这个纠缠一生的迷宫,然后她遇到了他。

那一年的他只有十岁,还是个孩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正偷偷一个人躲在树林里哭泣,因为心爱的小狗被太子哥哥不小心踢死了,他被她惊到,匆忙抬起头,那双明亮如小鹿一般的眼睛望着她。

“你是谁?”

从此便开始了一生的纠葛。

他拉住她的衣袖,“你是哪个宫的宫女,好漂亮啊,来我那里吧。”

他紧紧抱住她,“媚娘,别担心,等父皇的病好了,我一定去求他,将你要到我身边。”

“媚娘,你先在感业寺等一等,我一定会去接你回来的。”

“媚娘,你知道吗,朕等了多久,终于能与你长相厮守,在这个宫里,再也没有人能阻碍我们了。”

……

十几年时光,恍然一梦,隔着幽幽烛火,武媚娘静静地凝望着,一如身在梦中。

满地寂静,李治终于惊觉,他抬起头,看到武媚娘,愣了愣,“媚娘,你来了?”

“臣妾参见皇上。”

“你我之间,何必弄这些虚礼。”李治快步走下御座,扶起她。

“媚娘,听宫人说你今天有些着凉,可有召御医?现在感觉如何?”

武媚娘脚下一顿,随即神色恢复如常,笑道:“臣妾无事,只是有些累,休息一日,已经好了。”

“那就好,朕这大好河山,还等着与媚娘携手共赏呢。”年轻的帝王握紧了皇后的手,郑重说道。

武媚娘不动声色地挣脱出来,走到御案前,笑道:“皇上看上去好像很高兴,刚才写奏章那么入神。”

李治笑道:“当然高兴,刚才朕在写长孙无忌的罪状,你来看,朕刚刚列了十大罪状,足以把他抄家灭族了。”

武媚娘上前拿起状纸看了一眼,轻轻地放下来,“皇上还是宽容些吧,如果真要诛九族,皇上也是他的九族之一啊。”

李治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瞧朕都忘了这个了。这样吧,朕就不杀他了,把他流放到边关去,也算朕的一个恩典了。”

武媚娘淡然道:“皇上处理得很好。”

李治再一次拉住她的手,兴奋地问道:“媚娘,我们俩受了那么久的气,过了那么多窝囊日子,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了,你高不高兴?”

武媚娘避开他明亮的视线,低声道:“扬眉吐气当然高兴,只是这代价未免太大了。”

李治声音一颤,“什么代价?”

武媚笑了笑,“没什么,只觉得好像心头被挖走了一块肉。”

李治动作轻缓地揽住她,“朕知道,媚娘,朕跟你想的一样,这些年确实太憋屈了,让我们错过了很多。”

武媚娘反手紧紧抱住他,“皇上,我好害怕。”

李治拍着她的肩膀,“怕什么?”

“我怕在这个权力的世界里,感情会慢慢地淡漠,我怕皇上不再爱我了,怕皇上握着我的手没有以前那么温暖了,还怕……”

李治突然打断了她的话,急促道:“你不用怕,凡事有朕呢。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还有咱们的未来。”他扳开武媚娘,让她也深深地凝视着他,语音颤抖,“相信我,媚娘。为了我们,还有我们的孩子。”

灯光下年轻的容颜热切而执著,武媚娘凝望着他,似乎有薄薄的雾气弥散在视线里。终于,她点点头,不自觉地将手抚到了腹部,“臣妾觉得她会是个女儿,皇上一定要好好待她,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给她,因为怎么宠她都是不够的。”

李治缓缓地蹲下了身,把手放在武媚娘的肚子上。用近乎跪伏一般的姿势,大唐年轻的统治者虔诚地贴近了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孩子。

“你放心,朕发誓,朕一定会让他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公主,最荣耀的女儿。”

“谢皇上……”武媚娘紧紧搂住他,闭上眼睛,一滴泪慢慢地蜿蜒而下。

第29章:咫尺天涯

夕阳沉落,暮色蔓延。星星点点的灯火点缀在亭台楼阁间,映照着这片华美而深沉的宫殿。

几个侍卫在灌木丛边搜索着什么,裴少卿站在旁边皱眉沉思,清冷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扯得绵长。

远远望见这一幕,心儿心里咯噔一下子。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查看,难道是方灵素的死引起怀疑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还能继续吗?也许应该回去再想想。

可没等她挪动脚步,远处的裴少卿已经看到了她。

“心儿,你怎么来这里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回廊,招呼道。

心儿勉强笑了笑,“有些空闲,就过来看看你,想不到这么晚了,你们还这么忙碌。”

“是司苑房的掌司方灵素,前几天死在了这里,我们正在调查。”

心儿竭力保持镇静,“这件事我也听说了,似乎是发了癫狂之症,她随身的宫女也说过,她闭门养病好些日子。怎么,有什么可疑的吗?”在这个封闭的宫廷里,宫女癫狂发疯虽然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虽然这一次身份有些不同寻常。

“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既然闭门养病那么久,怎么会突然跑出来了呢?那天大清早的,侍卫并没有看见方灵素从走廊中过来,反而是从这边树丛里跑了出来。而且她被射杀之后,尸身上衣衫冰冷,发上还结着露水,必是整夜都在户外游荡,偏偏当晚巡守的侍卫并未发现她的踪迹。”一边讲述着疑点,裴少卿凝望着她。

心儿心神忐忑,依然笑道:“你真是细心。”

“宫中当值,职责所在,自然应该谨慎一些。”

他还是这么一板一眼,心儿调整情绪,提起手里的酒坛子,问道:“晚饭吃了没?今天有些烦心事情,本来想找你喝酒来着,想不到你们这么忙碌。”

“也已经忙得差不多了。”裴少卿笑道,转头招呼属下,“天暗了,大家先休息吧,明日再查。”

众侍卫领命,很快离开了。

裴少卿陪着心儿,漫步向前走去。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那口井边,两人停下脚步。

心儿转过身,正迎上裴少卿明亮的目光。她有几分不自然,脸颊泛红,“怎么啦?不认识我了?”

裴少卿摇摇头,忽然笑了,“不是,我只是没想到你还肯来,上次我以为你生我的气了……”

心儿一笑,“虽然你这个人很可恶,有时候喜欢怀疑人,可是我还要拜托你找我的耳环,所以只好拿酒来贿赂你。”

“耳环”两字入耳,裴少卿猛地一颤,沉默片刻,才低声道:“也许你的耳环再也找不到了。”

心儿无所谓地笑了笑,“没关系,有借口来找你就好了。”

裴少卿也笑了,“今晚有什么烦心事吗?”

“有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心儿随手提起一坛酒坛,递给他,“先喝口酒吧。”

裴少卿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接过她的酒猛地灌了一口,“说吧,让我听一听。”

“我在烦恼,很多时候,为什么人总是身不由己呢,心里渴望的,和现实所能容许的,永远无法两全其美……”仰望着天空,心儿感叹道。她拍开另一坛酒,也喝了一口。

“其实在这个宫里,就算是皇后娘娘,只怕也会有很多的烦恼吧。更不用说我一个小宫女了。可是就是忍不住烦恼,觉得想找个人说一说。”

“只要你需要,我永远都会在这里等着你,听你细说。”

不知是不是酒的缘故,他的眼神明亮得迫人,心儿心中一阵酸楚,随即笑起来,“不说这些烦心事了,一醉解千愁啊,我们继续喝。”说着提起自己的酒坛,

裴少卿笑道:“好,今晚就放纵一下。”

两人你来我往,两坛酒很快到了头。

也许是喝得多了,他眼神也逐渐迷茫起来,“上

_分节阅读_50 热门推荐:、 、 、 、 、 、 、

次我曾经说起过,我从小就没有父母,是被军中的一个老军官养大的,他看我不顺眼,总是打我骂我,我每天醒来告诉自己的第一件事就是我一定要努力,一定要过上好日子。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把我自己整个人冰封起来,不让任何人接近,因为我觉得感情会阻碍所有的事情。我以为我控制得很好,可是结果我才发现,很多东西是控制不了的。”

手里的酒坛忽然沉重起来。心儿低声道:“既然控制不了就不要控制。有时候放纵一下也会让自己更加开心。来,我们多喝一点。喝醉了,就好好地睡一觉,明天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心儿,其实我总是害怕,明天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他忽然转过头来,望着她。视线灼热,让她无处可避,“这几天,我总是做一个梦,梦见第二天醒来,你不见了,从这个宫里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噩梦了,这个梦却让我惊惧不已……”

心儿怔怔地望着他。他却转过身,拿起酒坛。

“希望喝了这坛酒,今晚能做一个好梦。”说完,他仰起头,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也许是这酒太甘醇,太醉人,他晃了晃身子,终于不胜酒力,软软倒下。

心儿猛地抱住他,“少卿,我……”

怀里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他睡着的模样单纯而干净,只是眉头微微蹙起,仿佛还在烦恼着什么。

是那个噩梦还在困扰你吗?

“不会了,以后都不会再烦恼了,原谅我……”她喃喃说道,眼泪夺眶而出。

悠远的更鼓声传来,在冷酷的现实之前,一切温情的薄雾都被迫退散消去。

心儿用袖子擦了擦脸颊,站起身来,扶着裴少卿穿过回廊,冲远处招呼道:“你们快过来。裴将军喝醉了。”

两个路过的侍卫连忙过来,惊讶自律极强的统领为何这么放纵,却还是立刻将裴少卿从心儿肩头接过,点头道:“多谢姑娘了。”

最后深深望了他一眼,心儿咬了咬牙,转身飞快地跑了。

“跑得这么急干什么?”两个侍卫纳闷地看着,转身扶着裴少卿往后面寝舍走去。

“将军今晚怎么会喝得这么多?”

“谁知道呢?也许是高兴吧。”

小声议论了几句,忽然身后一轻,是裴少卿动了动身体。

“裴将军,您没事吧?”

裴少卿挣脱了手下的扶持,按住额头低声道:“我没事。你们先去忙吧,我自己回去就好。”

两个侍卫一愣,裴少卿已经扶着墙壁慢慢向前走了,

拐过一道弯,他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无力地依靠在墙壁上。冰冷苍凉的触感紧贴着后背,一如绝望的内心。

“贺兰心儿……”紧闭的眼角隐隐闪过一丝水光。

一口气跑过长廊,来到水渠边,心儿停下脚步。

她抱着膝盖坐在树影后,夜晚的风带着丝丝凉意。

抬起手,痴痴看着掌心的玉佩腰牌,眼泪不受控制地流过脸颊。

她本不想再去见他,那只会动摇自己的内心,奈何因为方灵素一事,丹凤门附近巡逻的侍卫大大增加,几乎片刻不停,只能冒险来取此物。

紧紧握住,任凭掌心被尖锐棱角硌得生疼。

明明她喝下的只是一坛清水,为什么比喝下一坛加料的酒更加痛苦,更加迷茫呢?

是你在其中加了什么吧,你这个狡猾的家伙,是从什么时候起?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心儿痴痴地望着清冷无波的水面。

“心儿,心儿……”

低低的呼声传来,是离若和苗凤娘,已经换上了太监的服饰,蹑手蹑脚地向这边走来,一边左顾右盼。

心儿擦干眼泪,站起身来,“我在这里。约定的时间到了吗?”

苗凤娘连连点头,“到时间了,腰牌可是有了?”

心儿提起腰牌晃了晃,收进怀里,叮嘱道:“我这就去接霓君姐姐,你们先在这里等着。”

她搬开石像,跃下地道。小佛堂内,王霓君和李忠早已经准备好了。听到心儿敲击石板,立刻围上来。

三人在一片寂静中走过阴暗的地道,在出口与苗凤娘和离若会合,五个人一同快步向丹凤门走去。

这一次,只能成功,绝不能失败。

心儿领着王霓君四人,穿着太监服饰,快步向丹凤门走去。

附近巡视的侍卫明显增多,穿过回廊,一队人迎上来,领头的喝问一声:“什么人?”

心儿上前应道:“我们是甘露殿的人,奉娘娘旨意出宫办事。”一边说着,她拿出令牌递过去。

领头的侍卫接过,也拿出随身令牌,两个令牌合在一起变成了一条鱼,天衣无缝。

验看完毕,侍卫点头道:“是令牌没错,公公们请吧。”

心儿五人立刻离开,一直走到井口前,都没有再遇到第二队人。

查看四周无人,心儿连忙拉断井上的铁链,指引着王霓君四人一个个跳入井中。

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片宫苑,凝望着远处巍峨高耸的丹凤门,心儿闭上眼睛,低低念道:“少卿,对不起……”

言毕,她纵身跳入井中。

在阴暗的地道里一路急行,没有任何人开口,沉甸甸的气氛压迫在每个人心头,通过生死门,一路向前,终于来到尽头。

心儿推开头顶的石板,拨开枯草,拉着霓君几个人出来。正是宫外朱雀大街东侧御河边的小树林里。

心儿看了看左右,却不见一人,不禁急道:“苗姑姑,马车和人呢?”

苗凤娘也惊讶,“我明明跟他们说了,今晚三更在此地接应,怎么都没来呢?”

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远处灯火闪烁,车马声由远及近。苗凤娘大喜,“是我们的人来了。”

正要上前,却被心儿一把拉住,“等等,不对。”

马车声和脚步声意外的规律整齐,很快,漆黑的夜幕下,一排排宫灯亮起,竟是一队侍卫护着一辆马车姗姗来迟。

侍卫快步上前,将他们团团包围。马车上盈盈走下一个人来。

云髻华服,倾世容颜,正是大唐皇后武媚娘!

众人面面相觑,脸色一片苍白,想不到费尽心机逃出宫,尚未来得及振翅高飞,就落回了陷阱中。

王霓君身体颤抖着,紧紧握住了心儿的手,而李忠也紧张地抱住了母亲的胳膊。

武媚娘缓步上前,身后跟着禁卫军统领玉麒麟。

“果然跑出来了,真是够厉害。”她叹了一声,语音中似有笑意。

怎么办?跳河遁走?可是霓君姐姐她们根本不会水;将武媚娘擒拿为人质?可是玉麒麟紧跟在后面,自己只怕不是对手……一瞬间心中百转千回,万般计较,竟然无一能够施展,心儿心中一片冰冷,

王霓君忽然上前一步,跪了下来,“武媚娘,都是我的错,你要杀就杀我,不要动他们。”

李忠大惊,跟着扑上去,一把抱住她,喊道:“母后,我会跟你死在一起的!”

武媚娘看看王霓君,又看看心儿,笑道:“本宫什么时候说过要你们死?”

心儿一愣,立刻问道:“娘娘想怎么样?”

武媚娘冷静地道:“本宫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一切按国法办理,你们全都要死。第二,本宫当今天晚上的事没发生过,你们该走的人都可以走。不过有一个人必须留下。”

王霓君立时了悟,斩钉截铁地道:“好,我留下。”

武媚娘却笑了,摇头道:“姐姐多虑了。你并不是媚娘想留的人。媚娘要是留了姐姐,姐姐明日还是一死,又有什么意思呢?”

心儿上前一步,直接问道:“娘娘想留谁?”

武媚娘素手一点,“你。”

心儿一愣,她万万料不到武媚娘要留的人竟然是自己,她本以为她要留下的必定是李忠呢,毕竟太子无端失踪,武媚娘身为他名义上的嫡母,要担很大的责任。

似乎明白她的困惑,武媚娘解释道:“云儿死了,本宫身边怎么也得有个可靠的人,而本宫看中你了。”

心儿望着她,问道:“为什么?娘娘根本不了解心儿。”

武媚娘笑了,坦白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无端出现在小佛堂,虽然你当时解释是祭拜家人,但宫中守备森严,你一个初入宫的小宫女,是怎样趁夜从东部的宫女寝所跑到西侧的小佛堂里的?而第二次你又从天而降,救了王皇后,本宫更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一个宫女有这样的勇气呢?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呢?所以本宫暗中调查了你入宫后的所作所为,你入宫不久就承接了为上阳宫王皇后送饭菜的任务,又时常屏退宫人,两人单独相处。这些足以让本宫怀疑你的目的了。”

心儿苦笑一声,“奴婢还以为自己这一招很高明,真没想到一早就被娘娘看穿了。”

武媚娘诚恳地道:“心儿,这个世上能了解本宫的人不多,敢跟本宫说真话的人也不多。从第一次见面起,本宫就已经很欣赏你了。本宫的耐性是有限的,你想好了吗?是一起留下呢?还是你留下?”

心儿果断地跪下,磕了个头,心悦诚服地道:“奴婢愿为皇后娘娘效犬马之劳。”

武媚娘眼神一亮,颔首道:“好,从今日起王皇后已经处死了,太子李忠贬为梁王,即日起赴梁州上任。司膳房苗凤娘、司药房离若对本宫不敬,已经逐出宫外。”

回头示意,玉麒麟上前一步,递上一卷圣旨。

武媚娘将圣旨递给王霓君,“姐姐,这是册封梁王的旨意,你们跟着玉将军走吧,他会安排人马护送你们去封地的。”

王霓君身形一颤,连圣旨都准备好了!她果然是有备而来,自己还能有得选择吗?

见她不为所动,李忠上前一步接过圣旨,冷冷瞪了武媚娘一眼,没有说话。

武媚娘也不计较,扫了五人一眼,武媚娘吩咐道:“天快亮了,该走的走,该留的留吧。”

玉麒麟上前扶起王霓君,低声道:“娘娘,请跟我来吧,明大人还在属下家中等着你们,我送你们过去。”

“心儿……”对她的话恍若未闻,王霓君紧紧握住心儿的手,纵然她逃出一命,却万万不想将心儿陷入其中。

心儿拉住她的手,安慰道:“姐姐,你不用担心,我留下来也好,这几个月的宫廷日子,仔细想想,还有几分舍不得呢。你平安回去,好好和梁王殿下过日子。而且俨哥哥也在等着你。”

纵然心中万般不舍,王霓君也只得松开手,恋恋不舍地望着心儿,一步三回头地跟着玉麒麟离开了。

心儿又拉过离若,将怀中的小包袱递给她,低声道:“离若,这是我在宫中攒下的一点儿银子,虽然不多,但反正我也用不上了,你拿着回去吧。”

离若紧紧握住她的手,泪眼朦胧,“心儿,我舍不得你。”

心儿抱住她,拍拍肩膀,“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有缘自会相见。”

苗凤娘忍不住问道:“心儿,如冰她……”

心儿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这是我临入宫前,去找月娘要地图的时候,她托我带给你的,却要求,必须等你离宫的时候再给你。”

苗凤娘惊讶地接过,迫不及待地拆开。

心儿叹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两人的恩怨,但上次见面,她提起你的时候,却满是愧疚和忏悔,想必是早就后悔当年的事情了。”

信中满满的,果然都是忏悔。

月娘,或者说靳如冰她本来也是宫女,以一手出色的绣艺很得上面赏识,当年却财迷心窍,勾结叶紫萱,偷盗贩卖宫中物品多年,终于被人察觉,命悬一线,所幸遇到了大赦,及时出宫,才逃过一劫。出宫之后得到苗凤娘救助,却恩将仇报,破坏了她的家庭。其实她早已深深后悔,只是不知该如何赎罪。孤身一人在外地浪迹多年,重回京城,赫然发现苗凤娘入宫避祸后,当年利用她偷盗宫中物品的叶紫萱竟然又找上了苗凤娘,继续利用苗凤娘为她偷盗物品,谋取私利。

信中靳如冰不仅忏悔了自己的过去,更讲述了她决心颠覆叶紫萱众人的整个计划。

同时看着信笺,心儿不禁感叹,“这是灭

_分节阅读_51 热门推荐:、 、 、 、 、 、 、

族之罪,一旦揭发,连你的家人也要受影响,她暗中以自己的积蓄收购叶紫萱的‘货物’,同时搜集罪证,都是为了当年的错误赎罪。如今她已经向官府告发了叶紫萱,并将一应罪证上缴,却没有提及你,就是希望你能够平安隐退。”

看着那封充满了忏悔和泪水的厚厚信笺,苗凤娘一时间感慨万千,难以言表,多年的心结和仇怨似乎在这几张纸间消散殆尽了。

心儿安慰道:“好好跟女儿团聚吧,你会幸福的。”

苗凤娘终于点点头,握住她的手,“多谢你了,心儿。我也要走了,咱们有缘再见。”

终于所有人都离开了。心儿站在河边,遥望着那些人逐渐远离,在地平线的尽头化为跃动的黑点。

天边泛起白芒,明亮的阳光就要冲破了黑暗,那些跟她一起经历生生死死的人,已经向着崭新的起点走去。唯有自己,依然驻留在这个河边,孤独的一个人。

泪水从眼角闪烁滑落,心中有酸涩,有伤感,却还有一丝隐隐的希望在悄悄萌动。

终于,她转过身,向着武媚娘,向着这幽深的宫廷走去。

也许,她不是一个人,因为那个宫廷里还有他。

他还会在那里等着她吗?

钟声响起,十二扇雕花宫门敞开,一众女官带着宫女们鱼贯而入。

立身其中,心儿抬头望着上方横匾“尚宫局”三个熠熠生辉的金字,一时间感慨万千,当初入宫,就是从这里走出了自己宫廷生活的第一步,而如今重回这个宫廷,竟然还是从这里开始。

林尚宫依然端坐正中,两侧的座位上分别是金巧玉、杨女史等几位掌司女官。其中空着两个座位,那是原本属于苗凤娘和方灵素的位置。

待一众女官和宫女们按次序站好,林尚宫轻咳一声,扫过众人,在心儿身上格外停留片刻,方缓缓说道:“近日后宫频繁出事,本座心里也十分焦虑,继司苑房方掌司出事之后,司膳房的苗掌司也因为种种原因而被贬出了宫外,如今这两房都没有人执掌,非常不便。本座刚刚禀明了皇后娘娘,要在你们中选出两房的掌司。”

众女官眼前一亮,当上掌司,对宫女来说几乎是事业的顶峰了,众人纷纷竖起了耳朵。

“艾锦莲!”

艾锦莲眼中光芒一闪,连忙上前一步,“奴婢在。”

“听说你之前在老家的时候曾经帮助家人经营过花田,从今天起,你就是司苑房的掌司了。”

艾锦莲惊呼一声,脸上既有惊喜,也有迷茫,听闻苗掌司因为得罪皇后被逐出宫去,她虽有同情和不舍,却也明白这是自己的大好时机。可是为什么不是司膳房,而是司苑房呢?

不过无论如何,这总是一个好机会,她连忙跪下来,恭声道:“奴婢遵旨。”

众人屏气凝神,聆听下一个中选者,出乎众人意料,林尚宫扫了一眼,低呼道:“贺兰心儿。”

一个眉目精致的女孩从最末端走上前,平静地行礼道:“奴婢在。”

“娘娘一直夸你的饭菜做得好吃,从今天起你就是司膳房的掌司了。”林尚宫不紧不慢地宣布道。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艾锦莲也就罢了,本就是副掌司,而这个贺兰心儿,进宫不过数月,竟然从一个小宫女直接晋升到堂堂掌司,简直是一步登天了。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心儿从容弯下腰,恭敬地道:“奴婢遵旨。”

宣布了两司任免,林雪仪意味深长地叮嘱道:“今次你们的提拔,都是过问过娘娘的,你们定要好好当差,不要再出什么差池,否则严惩不贷,听到了没有?”

心儿和一众宫女们齐齐躬身,“是。”

林尚宫向身边杨女史微微颔首。杨女史起身,从身后侍女手中接过司膳房和司苑房掌司的服饰,亲手递给了心儿和艾锦莲。

几个月前,她还在这个殿堂里指责着心儿的不是,两人的身份天差地远,而现在,她们已经站在同样的高度上了。

接过服侍,两人拜谢过,便在众宫女羡慕的眼光中,走到了属于掌司的座位上。

坐上了这个位子,也就是选择了立场。心儿长吸了一口气,平静下心神。

脑海中回荡起那一夜回到宫中,武媚娘对她说过的话。

“心儿,你知道本宫为什么要把你安排在司膳房,而不留在本宫身边吗?”

“司膳房掌管各宫的膳食供应,是一个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地方,本宫要你做本宫在后宫里的眼睛。你明白吗?”

她的眼睛吗?

那对明亮清澈而又机敏聪慧的眼睛,这个宫廷里任何细微变化,都在她的眼中无所遁形,可不是个轻松的活儿啊。

不过……她有自信,自己会是最好的!

透过敞开的大门,遥望着深远的宫廷,心儿心中涌起一股豪情。

她本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其实才刚刚开始。

马车辚辚,驶过青石路面。玉麒麟神不守舍地驾着马车,心中纠结万分。

马车内传来一声低低的询问:“快到玉将军府上了吗?”

“是的,”玉麒麟回过神来,又说道,“明大人也在等着娘娘您……”

身后微动,是王霓君掀开车帘爬了出来,毫不避讳地坐到了玉麒麟身边。

玉麒麟向旁边挪了挪,问道:“娘娘,您怎么出来了?太子殿下呢?”

“忠儿已经睡着了。这孩子也好些天没有睡个安稳觉了。”王霓君笑道,眉目间满是母亲的光辉,一瞬间美得让玉麒麟不能逼视。

“玉将军,这次多谢你了。”

玉麒麟转过头,低声道:“哪里,娘娘您……”

王霓君忽然伸手掩住她的嘴,笑道:“我已经不是皇后了,叫我霓君姐姐就可以了。”

玉麒麟挣开来,摇摇头,“我不喜欢叫人姐姐哥哥的,太没意思了。”

王霓君扑哧一笑,“女孩子不可以这么粗鲁,这样粗鲁没人要的。”

玉麒麟一颤,惊讶地望着霓君,“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

王霓君笑了笑,“你的确装得很像,可是从刚才起,你提起崇俨时候的眼神就不一样,我也是过来人,自然能认得出,那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是女孩子,不可能有这样的眼神。”

玉麒麟一阵黯然,又挣扎道:“我……我是女孩子没错,可是我跟他没……”

王霓君却打断道:“我爱过的,我知道爱一个人的眼神是怎么样的。”

玉麒麟不动也不说话。

王霓君遥望着前路,低声道:“崇俨他是一个很潇洒的人,他不喜欢有很多束缚,他喜欢听别人夸奖他,喜欢吃好吃的食物,喜欢做一切他想做的事……所以你跟他相处,一定要顺着他,别跟他拧着来。如果他做得不对了,你就委屈一点忍一忍,等他知道自己不对的时候,就会过来哄你了。”

玉麒麟愣住了,“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他还在等着娘娘呢,这些事情,等娘娘见了面再说吧,反正以后有的是甜蜜的时候。”说到后来,她话中满是醋意,连自己都觉得口角发酸了。

王霓君低笑出声,却摇摇头,“你误会了,我跟他是不可能了。”

玉麒麟一颤,凝视着她。

王霓君目光投向远方,道路的尽头,已经隐隐能看见玉麒麟府邸的影子,她幽幽说道:“因为现在对我来说,我不仅是个女人,还是个母亲,我必须要为我的孩子考虑很多,所以我注定要辜负他。你好好待他,他是一个值得女人付出一生的男人。”她眼神清澈婉转如同最温柔的月光,被这样的眼神凝望,玉麒麟瞬间丢盔卸甲。

“不,我不行,他眼里只有你……”

王霓君紧紧握住她的手,“总有一天,他会忘记的,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们都从宫里逃出来了,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呢?”

玉麒麟呆呆地看着她,“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让马车转头吧,我们出城去。”

“可是你不去见他一面?”

“既然注定是分别,相见不如不见。”

她眼神温婉而坚定,玉麒麟低下头,马车静静停了下来。

终于,她狠下心,掉转马头,向着城门处驶去。

踏进自己的家门,玉麒麟脚步一顿,竟然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他会不会恨她,带给他这个消息。

就在刚才,他们转道直接去了禁卫军营,派了一队护卫,护送着王皇后母子前往封地了。算算时间,如今已经出城了吧。

阳光破晓而出,分别的前一刻,王霓君曾拉住他的手说道:“我们后会有期吧,希望下次见到你们的时候,你们会很幸福地在一起。”

温柔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掌心,玉麒麟抚着手掌,望着自家大门,长长地叹了口气。

几十步距离竟然如同高不可攀的万丈悬崖,她一步步蹭着,还未跨过门槛,忽然一个身影扑了出来。

竟然是迫不及待的明崇俨,早早便在门前焦急地徘徊等候。

“霓君!你终于来了!”

踏出大门,却只见到玉麒麟孤零零的影子。

他笑容一僵,“你怎么……霓君呢?”

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玉麒麟低下头,“王皇后已经走了。”

“什么?!走了?!”明崇俨声音颤抖,他一把抓住玉麒麟,急促地道,眼神中满是恐惧。

那脆弱的恐惧深深刺痛了玉麒麟的心,肩膀传来要断掉一样的疼痛,她闭上眼睛,“她已经离开了,她路上要求的,直接出城,去封地梁州了。”

“不,我不相信,你骗我。”明崇俨一把将她推开。

踉跄退到一边,玉麒麟坚持道:“我没有骗你。她说过,她要为了太子……梁王殿下着想,她不能与你在一起。”

“不,不会的,我不相信!”明崇俨嘶喊着。

相交至今,玉麒麟从未发现温润君子如他,也会有这样狂野暴乱的一面,那种被深深伤害的痛苦的野兽般的眼神,他无助地徘徊着,终于惊醒,“她出城了,我要去追她。她一定会回头的,我不相信……”

“明崇俨,等等……”

不及阻拦,那个青色的身影已经扑出大门,消失在远方。

玉麒麟顿了顿脚,快步追了上去。

马车赶得很急,腾起阵阵烟尘,向着日出的方向驶去。一队禁卫军紧紧护卫在车驾旁边。

马车里,铅华洗尽的王霓君一身素衣,斜倚在窗前,静静地出神。

已经出城了吧?

他已经得到消息了吗?

会怎么样呢?是痛苦,还是怨恨?怨恨再一次无情地将他抛弃的自己?痛苦上天为何这样捉弄着两人。

情深缘浅,有缘无分。

记得在并州那些年轻甜美的日子里,他曾经握着她的手,耐心地教她画画。掌心的温度几乎要将她整个人融化。他与她的笔下,画中两条鱼朝着不同的方向游去。

她笑起来,“崇俨,这幅图有什么含义?”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那人温雅的笑容一如窗外明媚的阳光。

“相忘于江湖?”她歪着脑袋,年轻的她还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明崇俨解释道:“是说,如果有一天迫不得已,与其共同受苦,不如放弃曾经的执著,迎接全新的生活。只要在脑海里留下彼此最美好的印象,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可是我不同意,我与崇俨,不仅要留下美好的印象,还得日日相濡以沫才行。”她任性地捂住他的唇,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他笑了,紧紧地抱着她,“对我来说,你就是最美好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开。”

一声嘶哑的呻吟传来,温馨的回忆骤然被打断,是沉睡中的李忠忽然手舞足蹈起来,猛地睁开了眼睛。

孩童的眼神中充满了慌乱和无助,直到看清楚王霓君,他才安静下来,扑上去紧紧抱住她。

“母亲,我刚才做了个噩梦,梦见……梦见醒来之后你不见了。”他哽咽着说道。

“不会的,母亲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王霓君抱住他,轻拍着他的肩膀,低声安慰

_分节阅读_52 热门推荐:、 、 、 、 、 、 、

道。

李忠紧紧抱住王霓君,点点头。

车夫驾着马车缓缓往前而去,松懈了心神,李忠靠在王霓君腿上慢慢地又睡着了。

身后似乎隐隐传来遥远的呼唤,“霓君,霓君……”遥远得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她恍如未闻,只是温柔地抚摸着孩子的头发,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泪水沿着脸颊慢慢滑落。

梁州吗?那会是怎样一个地方?

对于她,那是一个开始,也是一个结束。

夕阳在天边洒下点点金辉,浸染着广阔的宫殿。站在这条走过无数次的道路上,他转头看向四周。

一片静谧和孤寂……

这条耗费了他一生的道路,这条让他一辈子倾心付出的道路,到了最后,竟然只余他孤单一人的身影。

静默了片刻,他笑起来,“老夫在官场上苦心经营大半生,门客过千,弟子过万,如今落难了,居然连一个来送我的人都没有。哈哈哈……真是可笑啊,可笑。”

他的身形依然笔挺,气度依然高傲,笑声依然豪迈,可面容上却终于有了苍老憔悴的痕迹。此时翻涌在心头的滋味,是失望还是落寞?也许连他自己都难以形容。

纵然满身落魄,官兵也不敢有分毫轻慢,任老人叹息感怀完毕,才上前低声劝道:“长孙大人,时间不早,该起程了。”

“罢了,就算无一人送行,该走的道路,老夫也要走下去。”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声低呼,“长孙大人。”

长孙无忌一愣,回头看着武媚娘丰丽的身影,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娘娘是来看笑话的,还是来打落水狗的?”

武媚娘摇摇头,正色道:“都不是。武媚娘只是觉得长孙大人是一个正直的好人,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实在令人欷歔。”

长孙无忌冷笑一声,“没想到娘娘倒成了老夫的知音了。”

武媚娘长叹了一口气。

“长孙大人,媚娘也知道您对我的偏见难以更改。

“但媚娘也知道,您始终不同意媚娘为后,事事为敌,是因为您觉得,我武媚娘是妲己、褒姒之辈,不想看到妖魅祸国,混乱朝纲。

“但你我争斗也有数年了,请长孙大人诚恳地说一句,我武媚娘真的是那种人吗?”

长孙无忌一愣,面上浮现深思。

“大人您一心想辅佐皇上开创大唐的太平盛世,不能容得我一个妖妃横行,但是今天我武媚娘斗胆在这里说一句,我比您更适合辅佐皇上,比这个世上任何人,都更加适合辅佐皇上。所以,请大人静待……

“我武媚娘必能辅佐皇上,开创空前绝后的大唐盛世!”

她的声调清朗,充满了绚丽的自信,夕阳抹红了天幕,遥远的尽头,仿佛有一只火凤正浴火而生,如磅礴旭日,迎风展翅。

长孙无忌忽然觉得眼睛刺痛,隐隐有些难以形容的东西要溢出。

也许自己是真的老了。

沉默片刻,他终于笑道:“娘娘能有这番决心真不错,无论如何,能赢过老夫的女人,能给这个天下带来怎样的未来,老夫拭目以待!”

说罢,他转过身去。

武媚娘自信地一笑,冲着他的背影微微躬身,“舅舅,卸下了长孙大人的身份,本宫很想叫您一声舅舅,您放心,边关那边本宫都已经安排好了,一切的生活都会跟京城一样,只求舅舅下半生能够山高水远,无忧无虑,把以前的辛苦都弥补回来。”

长孙无忌脚步一顿,继而长笑一声,“李家能有你这么个媳妇儿,这大唐的江山不知道会稳固多少?走了,千斤重担给你了。”

这一笑之间,承载了这么多年的重担终于能够放下了。

长孙无忌潇洒地往前走去,越行越远。

遗憾吗?也许更多的是释然,属于他的时代终于结束,他的夕阳已经落下,而她的旭日刚刚升起。

武媚娘遥望着他的背影,风吹起她翻飞的衣袂,鲜亮而明媚,这世上最美的凤凰,正披沥风霜,伸展开羽翼……

对于她,这是一个结束,也是一个开始。

(上部完)

第1章:我们,没有以后

林中郁郁苍苍,茂密的枝叶织成绵密的网,遮蔽了月光。

贺兰心儿站在水边,望着平静无波的水面。转眼之间回到宫里已经数月了。从寒冷的冬天,到万物萌发的春天,今年二月,武皇后终于在甘露殿里顺利诞下了万众期待的小公主。对于这个女儿,李治疼惜万分,恨不得将这个世上一切最好的都给予她。而心儿自己也在这段时间里顺利掌控了司膳房,获得了宫廷上下的承认。

时光荏苒,仿佛眼前潺潺流水,记忆中第一次站在这里凝望水面,是什么时候呢?

她依然在水流的这端,可那个人却再也不会出现在她身后,呼唤她的名字了。

从前,她匆匆走过这片树林,满心筹谋,一心为她;而现在,她静静伫立在这片水边,满心寂静,相思入骨。

一条道路,两种心情。

心儿低叹了一声,抬头遥望着天际,隔着浓郁的绿意,隐见上阳宫绚丽的鸯瓦鳞翠静静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中。

自己是和这个地方结了孽缘不成?牵挂的人,一个个都要留在这里。先是霓君姐姐,现在是他。

慢慢走到林子边上,遥望着上阳宫的大门,心儿停下了脚步。这些日子里,她无数次来到这里,可总是临阵胆怯,始终无法踏出一步。

仍记得那一晚,刚刚得到了掌司的认命,心儿急匆匆向丹凤门跑去。她想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同时也要向他道歉,因为她又一次辜负了他的信任,选择了离开。

然而到了丹凤门口,却得到了那个让她震惊失神的消息。

“裴将军已经自请调任,去上阳宫做看守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后面的话语她已经听不见了,她飞快地跑向上阳宫。

然而到了上阳宫,迎接她的却是陌生的眼神,冷若死灰。

“为什么……为什么去上阳宫?”

“因为我已经不配留在丹凤门做看守了。”

“是我的缘故吗?”她急促地问道。

他却摇摇头,“不,是我自己……明知道有人要逃出去,却没有揭发;明知道有人要灌醉我,却还是喝了那坛酒;明知道被偷了令牌,却连一个字都不忍心说。”

“原来……你都知道了。”

他避开她的视线,“我知道,可是我不愿意去想。如果我不想的话,我会当这一切还是很美好的。有个人曾经爱过我,把我放在心底的最深处,可是想多了,一切都变了。”

她拉住他的手,急切地表白道:“没有变,没有变。你看,我还在这里,武皇后成全了我,我要救的人都走了,我留下来了,以后……”

他却无情地抽开手,冷冷地道:“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

第2章:暴雨,宁静的前奏

她愣愣地望着他,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一颗心没法伤害第二次。”

他决然地转身离去,留下她一个人在渐冷的夜风中。

这就是你的报复吗?冷寂的上阳宫,在那里做看守,几乎彻底断绝了立功晋升的机会,一辈子的前途就毁了。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可你也不用这样,你在丹凤门还有大好的前途,一切都没有人知道……”

“我自己知道,我的心知道。错了就是错了,再也不能回头了。”

不仅没有回头,连脚步都没有变慢,他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原来,这一次,被抛弃的人是她。

这些日子,她无数次走过这片树林,站在溪水边静静遥望,她渴望着他会再一次出现在自己身后,渴望着听到他呼唤自己的名字……

心儿抬起手,擦了擦脸颊。你这个神出鬼没的家伙,怎么不肯过来了?

夜风微凉,又静立了片刻,她终于挪动脚步,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回到甘露殿,武媚娘已经用膳完毕,正坐在灯下翻阅奏折。

烛火为她精致的容颜镀上淡淡的光芒,仿佛连岁月也不忍心在这张完美的脸庞上留下痕迹。生产过后的她很快恢复了婀娜多姿的体态,明媚之中更添了一分柔和的光辉。

听到心儿的脚步声,她抬起头,眉梢微动,“你哭过了?”

心儿摇摇头,“奴婢被沙子迷了眼睛。”

武媚娘叹了口气,“本宫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也常常被沙子迷了眼睛,尤其在感业寺出家为尼的那段日子,更加难熬。那时候本宫有一个方法,可以忘掉一切……”

心儿好奇地望着她。

武媚娘一笑,招了招手。待心儿凑上去,她从桌上拿起一块糕点放在心儿手中。

心儿不解地看着她。

武媚娘沉声道:“只要想起有很多人还在为三餐奔波,而我们却能轻而易举地填饱肚子,还有什么不能忍受呢?看你这脸色,晚饭一定还没吃吧,来,吃了它……”

心儿回过神来,心中浮起奇妙的暖意,连忙道:“谢娘娘。”

香甜的点心咽下肚子,冰冷的身体似乎暖和了过来。

武媚娘问道:“宫中最近有什么动向?”

第3章:什么,才是值得?

说到正事,心儿打起精神,脑中梳理了一遍,细细回禀道:“听说皇上昨日宠幸了一位舞姬,叫做玄鱼,人生得极美,舞姿动人。”虽然明白皇上后宫众多,雨露均沾,但说到这里,心儿还是感觉有几分别扭。

武媚娘脸上却一派从容,只问道:“这玄鱼是什么来历,何处进宫,可知晓?”

“奴婢查过,是并州鸣翠坊出身的舞姬,两年前就进宫了,一直留在乐坊表演歌舞,有过几次御前献艺,但并不显眼。昨日听说与皇上在林中偶遇,不知为何,就合了皇上的眼缘。”

在宫里这么久,心儿也很明白,这宫里绝大多数女孩子都有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这种偶遇,身为皇帝的李治只怕隔三差五就能见到。只是李治一向不在女色之上用心,也不知这玄鱼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让皇上一眼相中。

“还有什么消息?”

“再就是萧淑妃那边惩治了雍王殿下的一个嬷嬷,据说因为她妨碍了雍王的功课,引诱雍王玩耍。”

萧淑妃对儿子的功课要求得格外严格,诗词歌赋,武艺文章,排布得满满的,原因自然是为了太子之位。自从李忠被废去太子之位,贬斥梁州,那个位置就成了后宫所有有儿子的妃嫔的心病。萧淑妃、李才人,无不眼红耳热地盯着,只除了眼前的武媚娘。

“何必呢。”武媚娘摇摇头,“小孩子过得快乐最重要,天家贵胄,又不是要去考科举。雍王这个年龄,只要学好立身做人的道理就好,这么逼迫,反而失去了童心。”

“娘娘说得是,功课好将来为人未必正直。前朝隋炀帝幼年也是功课极好,才华卓绝,登基之后不还是昏君一个。”

武媚娘含笑看了她一眼,“难得你倒是看得通透。”正说着,殿外一个宫女匆匆走入,禀报道:“娘娘,代王殿下正闹脾气,说见不到您就不睡觉。”

武媚娘皱起眉头,“本宫还要为陛下批阅奏折,今晚没时间去看他。让教养嬷嬷仔细哄哄他,下去吧。”

宫女无奈,只得低头应是。

待宫女离开,心儿欲言又止,武媚娘问道:“怎么了?”

心儿略一躬身,“娘娘,这些奏折就这么紧急吗?代王殿下才五岁,依赖娘娘也是正常。”

武媚娘将奏折放下,叹了一口气,“你以为本宫不挂念着儿子吗,可是国家大事,刻不容缓,有时片刻之差,影响的就是成千上万百姓。心儿,当你手掌乾坤,紧握着所有人的幸福时,你就知道你已经没有自己了,你必须站在山顶上,托着太阳,让它把每一寸光和热都传递下去。”

心儿一愣,脱口问道:“值得吗?”

第4章:大事,这是什么预兆

_分节阅读_53 热门推荐:、 、 、 、 、 、 、

>   武媚娘坦然一笑,“当然值得,世人都说站在这山顶上的人利欲熏心,不择手段,可是有谁知道站在这里需要背负多大的责任?站得越高,摔得越厉害。因而在本宫心里,能站在山顶的人,并不都是利欲熏心,而是肯牺牲自己的人,你……明白吗?”

心儿若有所思,细细品味着这番话,那是一种别有深意的理念,与众不同而又生机澎湃。终于,她抬起头,目光中满是坚定,“奴婢明白了,以后不会再为一点点小事而难过了,奴婢要协助娘娘,把每一分光和热都传递下去!”

积蓄多日的烦闷就这样消失殆尽了,因为她已经看到了另一种风景。

春去秋来,炎炎烈日的酷暑很快到了尽头,

这一晚月色正好,心儿端着食盒去了上阳宫,她给裴少卿送了一盒自己亲手做的点心。当掌司这些日子,若要说提升最多的,就是她的厨艺。

初秋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心儿加快了脚步。转眼就是中元节了,宫中多了很多忌讳,虽不准私下祭祀,但有些宫人还是偷偷烧些纸钱。这种气氛之下,连不信鬼神的心儿都觉得有些压抑。

到了上阳宫,裴少卿并不轮值。知道心儿和自家上司的关系,守在门口的侍卫要去叫人。心儿连忙阻止,她将点心留在了宫人那里,委托转交,一个人离开了上阳宫。

返回的路上,经过水渠,她不禁停下脚步。明明是个好机会,为什么反而胆怯起来了呢?难道自己与他之间,再也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正想得入神,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尖叫,声音里满是恐惧,那拔高的声线听着莫名熟悉。

心儿一颤,连忙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是甘露殿西侧御花园的假山。十几个宫人正围拢在周围,面色苍白,惊慌失措。

见到心儿,一个小宫女连忙迎上来,“贺兰掌司,不好了,代王殿下他……”

第5章:闹鬼,是人心的错

是李弘出事了?心儿大惊,连忙推开众人,躺在地上的男孩果然是年仅五岁的代王李弘,额头青肿,神志不清。

几个小太监匆忙将人抬起送往甘露殿,又有宫人跑去请太医,心儿拉住一个年级略长的太监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是代王殿下刚刚爬到假山上玩耍。”那太监身体颤抖,声音里带着哭腔。

“本来今日是中元节,鬼门关大开的日子,很多妖魔鬼怪都在这时候出来作怪,奴才们回禀了上面,正在这边烧些纸钱,祈求平安。结果代王殿下过来了,见我们在纸钱,就嘲笑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神,是我们胆子太小,自己吓自己。”

太监缩了缩脖子,继续道:“这话可不能乱说,奴才吓了一跳,连忙劝说,‘代王殿下,可不兴这么说,小心鬼王听到会生气的,你看见那座假山了吗,二十年前太宗皇帝的一位小公主就在那上面被吓死的。’结果,结果……”

“结果怎么了?”心儿急道。

“结果殿下他不肯相信,坚持要上山去看看。奴才们本想拦阻,可殿下坚持爬了上去,等爬到了山顶,也不知怎么了,殿下忽然惊叫一声,摔了下来。”说完,太监又哀求道,“奴才等真不是故意撺掇殿下的,掌司明鉴啊。”

顾不上听他辩白,心儿来到假山前,太湖石堆砌的假山有四五人高,嶙峋突兀,一侧栽了植株,葱绿茂盛,一侧凿了水道,水流淙淙。心儿一直爬到顶端,俯瞰下去,中间果然有一处孔洞,勉强能容一人通过。

心儿沿着空洞跳下,慢慢下了假山,从后面洞口走出。视线落到地上,她却忽然怔住了:整齐的地面上连一个脚印也没有。今日黄昏下了一场雨,遍地都是湿土,如果真的有人从后洞爬上假山,在顶端扮鬼惊吓代王,不可能不留下痕迹。

她重新回到孔洞顶端,从假山俯瞰四周,一片空荡荡,只除了山脚下一个秋千架外什么都没有。

这么长的距离,要跨出去除非有绝妙的轻功,可是即便有轻功,至少也会留下蛛丝马迹吧?怎么什么都没有呢?

沉吟片刻,她叫过一个宫女,命令宫人将这附近严加看管起来,便返回了甘露殿。

武媚娘饮了一口酒,忽觉心口一痛,手中的玉杯险些跌落。她捂住胸口,长吸一口气,慢慢恢复常态。中元节宫中也有祭祀,晚上是家宴,各宫妃嫔齐聚在甘露殿,身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她不能在妃嫔面前失了仪态。可是这种无来由的心慌是怎么回事?窗外的月色清冷通透,仿佛在不知道的地方正发生着什么。

她面色有些不好,坐在下席的李才人眼尖看见了,连忙道:“娘娘,可是身体不适?”

“无妨,不过是有些烦闷。”武媚娘强压下不安,笑道。

“也难怪娘娘烦闷,要臣妾说,这玄美人也未免太不识抬举了,娘娘召集的宴席,她竟然胆敢缺席。不过是仗着皇上略宠爱几分,就如此不知轻重。”自以为了解武媚娘烦闷的根源,李才人连忙道。

“就是,不过是个舞姬出身,竟敢如此嚣张,娘娘可要出面好好管管她,让她明白这宫里的规矩。”

四周几个妃子也纷纷点头,恨之入骨地盯着末席空空的位置。

武媚娘嫣然一笑,只是略宠爱几分吗?这些日子,李治几乎日日宣召玄美人陪伴,连自己这个皇后也逊了一筹。

那个叫玄鱼的女子确实生得极美,但也仅此而已,他从来不是沉迷美色之人,为何会对这个女子如此迷恋呢?还有最近几次朝堂上的任免……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清他了,今晚一定要找机会问一问。

批斗完了千夫所指的玄美人,李才人又道:“别说玄美人,今日怎么连淑妃娘娘也未至呢?”

旁边的王美人笑道:“玄美人要忙着服侍皇上,淑妃娘娘吗?自然是忙着教导雍王殿下了。”

“听闻淑妃娘娘对雍王殿下的功课抓得很紧呢。”沈宝林插嘴道。

李才人嗤笑一声,望了台上的武媚娘一眼,恭声道:“太子之位自然归皇后娘娘所生的代王殿下,怎么轮得到她的儿子?”

武媚娘神色不动,笑道:“妹妹们说笑了,本宫对自己的孩子没有那么大的憧憬,只希望他每天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不要辜负了童年才好。至于太子之位,应该有德者居之,各位皇子都有机会,怎么就一定落在他身上呢?”

李才人一愣,连忙低下头,“娘娘教训的是。”

武媚娘又淡然道:“玄美人忙着服侍皇上,淑妃忙于教导皇子,都是为皇上尽心尽力。虽然今日推辞未至,本宫和众位姐妹也应该体谅她们的苦心,勿要以此为念。”

殿中诸妃都有些尴尬,连忙站起身来,齐齐应是。

宴席继续进行,话题重新换过,围绕着长安城最流行的衣服首饰,众人兴致勃勃。

忽闻殿外一阵喧哗,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娘娘,启禀娘娘,代王殿下他……”

“弘儿怎么了?”武媚娘刷地站起身来,长袖带翻了酒杯都不自觉。

“代王殿下刚刚在假山上被鬼神冲撞了!”小太监喘息着说出了这个让人惊惧的消息。

宣政殿内,李治正在桌案前作画,一个身材修长的女子亭亭玉立在他身边,手持墨条,不紧不慢地磨着,挽起的长袖下露出一对欺霜赛雪的藕臂,正是近来宠冠六宫的玄美人。她果然生得极美,腰肢纤细,双腿修长,一身金线菊纹的鹅黄色高腰长裙更衬得她身姿曼妙,秾纤合度。

李治画了片刻,玄鱼偏着头,好奇地问道:“皇上,这画真好看,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微微睁大的眼眸如明月般动人,天真懵懂的模样格外引人心动。

李治情不自禁地伸手揽住她的腰,动情地道:“这画叫良禽择木而栖。”

玄鱼纳闷,“好奇怪的名字。”

李治长笑一声,“其实一点也不奇怪……”他顺着玄鱼的脖子慢慢往下吻,目光扫过她腰间,那里悬着一块雕琢精美的云纹玉牌,隐有光华流动。

李治一把握住,笑道:“比如你身上这块玉牌。它又代表着什么意义呢?”

“也许它能带给你金银珠宝,华衣美服,也许能带给你整个天下,也许……”李治凑近了她耳边,“它是去地狱的令牌。”

玄鱼打了个哆嗦,勉强笑道:“这只是一块玉牌而已,怎么可能有这么神奇。”

“朕说它神奇,它自然能够神奇。”李治笑起来,“告诉我,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个东西?你们入宫的有多少人?”

也许因为李治的话音太迷离,语意太深奥,玄鱼睁大了眼睛,“皇上,这块玉牌是臣妾捡来的。”

“捡来的,呵……”李治冷笑一声,忽然升起一种愤怒,几乎想要把眼前的女子生生撕碎的愤怒。哪怕是在长孙无忌的手下,他也从未感受到这种憋屈和怒意。身为九五至尊的他,在扳倒了长孙无忌之后,竟然要受这种小人的挟制,这让他感觉到无比的屈辱和愤怒。

眼前满脸无辜的女子,轻易就挑起他压抑良久的怒火。他的手抚上修长优美的脖颈,猛地收紧,玄美人惊叫一声,那惊叫却很快被扼在了喉咙里,她剧烈挣扎起来,像一只被钉住身体的蝴蝶。

扼了片刻,李治却忽然松开手,对上她惊惧交加的视线,温柔地笑道:“爱妃,吓着你了吧?朕开个玩笑而已。不管你是什么来历,朕怎么舍得离开心爱的玄美人呢,朕还希望看到你的歌舞呢。”

“皇上……”瑟缩在他的怀中,闻着龙涎香的气息,玄鱼又是惊恐,又是迷醉。眼前的男子,无与伦比的俊美,举世无双的高贵,她这辈子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被他揽在怀中的幸运。

她恋恋不舍地拉住他的衣襟,“皇上想看什么样的歌舞?”

“今晚月色这样美,倒让朕想起初见面的那一晚。”温柔的语调,轻缓的爱抚,让玄鱼几乎以为刚才的杀意是错觉。

她点点头,站起身来,走到宣政殿中央,长袖一挥,纤细的腰肢折下,仿佛水面上盛开的白玉莲花。

辉煌的灯火中,清幽的歌声荡漾开来,“北方有佳人,傲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

李治眯着眼睛,似乎是在入神地欣赏着歌舞,视线落在她腰间回荡的玉牌上,却逐渐变冷。

忽然,元修急匆匆步入殿内,“皇上,代王殿下刚刚在御花园受惊。”

李治神色大变,“什么?怎么会这样?可有叫了御医?”他快步走下,一把拽住元修的胳膊。

“已经传了数位御医,皇后娘娘也在甘露殿照顾着。”

“朕这就过去。”不等元修说完,李治快步向殿外走去,经过舞蹈的玄鱼身边,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玄鱼已经惊慌地停止了歌舞,拉住李治的衣袖,“皇上,臣妾还……”

根本没兴趣听她说话,李治袖子一甩,像是甩开什么不干净的垃圾,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玄鱼摔在地上,愣愣地看着他消失在殿外。

甘露殿里,李弘正躺在床上不断地抽搐着,双目紧闭,满头大汗。武媚娘站在身边担心地看着。一群太监、宫女围在四周,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终于,御医将搭在腕上的手指放下,武媚娘迫不及待地问道:“御医,怎么样?”

御医连忙起身道:“回皇后娘娘的话,代王殿下是受了惊吓,以致昏迷,臣施针之后能够醒来,只是精神还会惶恐无措。”

武媚娘咬咬牙说道:“你施针吧。”

御医领命,坐在床前捻起银针,聚精会神地扎向几个穴道。

随着银针收回,床上的李弘忽然剧烈挣扎起来,手舞足蹈,“有鬼,有鬼,有鬼……”终于一骨碌翻身而起,缩到了角落里。

武媚娘心痛不已,扑上去紧紧抱住他,“弘儿别怕,母后在这里,别怕……”

李弘缩到武媚娘怀中,面色苍白地哽咽道:“假山上有鬼,有鬼……”

武媚娘拍着他肩膀的手一顿,“鬼?”

李弘的贴身太监齐齐跪了下来,领头的硬着头皮回道:“都是奴才不好,今天是鬼门关大开的日子,奴才没看好代王殿下,让他遇见了不干净的东西,奴才该死。”

一众宫人纷纷跪下请罪。武媚娘慢慢地皱起了眉头,感受着怀中颤抖的幼小躯体,她神色变冷,“胡说,这世上哪来的妖魔鬼怪

_分节阅读_54 热门推荐:、 、 、 、 、 、 、

,定是代王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迷了心智,来人,传司膳房贺兰心儿!”

只听外面一声高呼,“皇上驾到!”

话音未落,李治一把掀开珠帘冲了进来,“媚娘,弘儿怎么了?”

“皇上,弘儿受了惊吓,刚刚才醒来。”

看着瑟瑟发抖,面无人色的儿子,又看着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李治眉宇间满是怒意,“你们这些废物,连皇子都看不好,来人……”

“皇上,此事缘由不明,不如等查明真相再做处理。”武媚娘连忙阻拦。虽然这些宫人有亏职守,她也很愤怒,但眼下将李弘身边用惯了的人手全部处置,反而不便,更何况这起撞鬼事件,尚不知内幕如何。

御医开了安神的汤药,服侍着李弘喝下,年幼的孩子很快陷入了沉睡。急切的父母终于松了一口气,李治和武媚娘离开寝宫,回了正殿。

忽然,李治脚步一个踉跄,武媚娘连忙扶住,“怎么了?皇上。”

“有些头疼,可能刚才走得太急了吧。”

武媚娘扶他坐下,道:“臣妾给皇上按按吧!”

李治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武媚娘问道:“皇上,臣妾听说您最近连续宣召了一批外省官员进京任职,这些人可靠吗?”

李治身形一僵,似乎跟不上话题的转变,静默了片刻方道:“朕也不知道他们可不可靠。”

武媚娘动作一顿,“那怎么可以,他们的职位可是关系着民生大计。”

李治皱起眉头,“媚娘,朕想放松一下,先别一口一个民生大计的。”

武媚娘话语一滞,还是继续道:“皇上,朝政大事岂能轻忽,还是……”

“够了!”李治忽然睁开眼睛,看向武媚娘,“媚娘,你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多了吗?”

武媚娘整个人愣住了,李治很久没有同她这样不客气地讲话了。“皇上,臣妾也是为了皇上着想,这不也是皇上的心愿……”

“好,好,好,朕娶了个贤内助真好。”李治神态焦躁,“朕原本觉得你替朕分担政务很好,但是现在看来,女人还是应该相夫教子才对。你看看弘儿,朕原本还想过了年立他为太子呢,如今却弄成这个样子,你这个当母后的难道就没有责任?”

“先把你放在民生大计上的心思收一收,分一些给你的丈夫和儿子吧!”

武媚娘呆呆地看着李治,几乎不相信这些苛刻的指责是从他的口中吐出的。

似乎不满武媚娘的反应,李治索性长袖一甩,起身向外走去。

一直到他消失在门外,武媚娘都没有回过神来。

站在角落的心儿叹了口气,上前一步,低呼道:“娘娘……”

“你回来了。”武媚娘回过神来,掩去眸中的伤痛,笑道:“刚才本宫怕一闹起来人心惶惶,生出更多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拿你做一下挡箭牌,让你受委屈了。”

刚才武媚娘斥责代王昏迷是因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责令她严加清查。跟随武媚娘这么久,心儿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诚恳地说道:“娘娘是想驱除谣言,心儿明白的。再说这点儿小委屈,比起娘娘来算得了什么呢。”

武媚娘苦笑了一声,“本宫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皇上他……”她摇摇头,暂且放下这个问题,转而问道,“弘儿这件事,你怎么看?宫中皆说他是冲撞了鬼神,连他自己刚才也哭诉,他爬上假山就看到浮起一张鬼脸。”

“奴婢已经探查过出事的假山了,上面有一处孔洞,极有可能是有人装神弄鬼。可是假山周围都是湿土,却连一个脚印都没留,实在让人费解。即便有轻功,至少也会留下蛛丝马迹,可是奴婢一点儿都没有找到。百思不得其解,还真的活见鬼了。”

听完心儿的探查结果,武媚娘皱起眉头,静默不语。

心儿又说道:“娘娘,奴婢觉得,如今查出凶手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查出幕后的主使。娘娘请想,代王殿下年纪那么小,又养在深宫,不可能与人结怨,想置他于死地的只有一个可能。”

武媚娘目露寒光,冷然道:“嗣位之争。”这一次李弘只是受到惊吓,休养一段时日就能恢复,并未伤及根本,若幕后之人是为了太子之位,势必不肯善罢甘休,必然会有第二次出手……

心儿低声道:“如今皇宫里有子女的,除了您和萧淑妃,还有王美人,李才人……”

武媚娘幽深叵测地望向殿外,视线所及,沉沉的暗夜正笼罩住整个宫廷,似有森冷的风从阴暗的角落里吹起。

“无论你是谁……”她慢慢地握紧了拳头:“都别想动本宫的儿子!”

秀美的容颜上闪现的决心,比任何恶鬼都决绝。

心儿告辞出来,走在回司膳房的路上。

经过宫女寝舍,一个低低的声音传来:“其实哪有人啊,根本就是鬼嘛!”

“可不是嘛!听说娘娘还指责是贺兰掌司准备的膳食不对呢。”

“唉,今日是鬼门关大开的日子,每年这一日,宫里或多或少总会发生一些事,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想当年……”

心儿苦笑着摇摇头,宫廷这种地方,永远是谣言最肥沃的土壤,虽然武皇后推出她做挡箭牌,只怕也只能在明面上压下去。

无心细听,她快步走过回廊,一阵秋风吹过,凉意彻骨。真的是秋天了,仰头看向天空,一轮圆月悬在天边,孤单的飞鸟掠过高空。

心儿一愣,飞翔?等等,她怎么忘了这个法子!眼前顿时浮起一道亮光,“俨哥哥……”

从甘露殿出来,李治气冲冲地走入御花园,走到一棵树下终于停了下来,恨恨地捶了一拳,“你说,皇后怎么变成这样了?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元修一路小跑跟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皇上,兴许……近日国家大事比较忙碌,皇后娘娘也是分身乏术。”

李治摇摇头,“国家大事本来就不是她一个女人应该管的。”

“这……”元修眼珠一转,“皇上既然心烦,不如去玄美人那边看看歌舞,消遣一番,或者去萧淑妃那边看看雍王殿下……”

“够了,朕暂时谁也不想见,回宣政殿去。”

回了宣政殿,李治屏退众人,孤身坐在殿内。

欲看奏折,却赫然发现一本奏折里露出一点白角,他的目光骤然收缩。

咬着牙从奏折中抽出那张白纸展开,纸上写着“请皇上为崔元、彭家其、吴亮等人加官晋爵。”信笺的末尾依然是那句“我知道皇上的秘密”,旁边还画了一块玉牌。

用力捏着信笺,发白的指节昭示着愤怒纠结的心情。终于,他猛地将奏折推开,站起身来,叫道:“来人。”

殿前服侍的太监跑了进来。李治问道:“玄美人什么时候走的?有没有动过朕的桌子?”

太监连忙道:“玄美人在中庭站了片刻就离开了,并未上前,也不曾碰过龙案。”

李治烦恼地皱起了眉头,“难道真的不是她?”

已经是第五封了?朕是天子,难道就这样一直受其挟制?

心中的烦闷难以言喻,李治来回走动着,终于还是坐回椅子。

“媚娘……”他低呼了一声,疲惫地按住额头。

也许必须求助于她了,她总是那么聪慧……

拿起信笺,秘密两个字刺痛了他的眼睛。不行!那个秘密,绝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他眯起了眼睛,无论你是谁,想威胁朕,都要付出代价!

那一瞬间,眼中闪过的狠戾,比任何恶鬼都可怖。

宣政殿外,换了一身浅碧色束腰长裙的玄美人正焦急地等待在那里,见到元修出来,连忙上前拉住他的衣袖,“元总管,皇上没有召见我吗?”天真妩媚的眼眸中满是期盼,显得楚楚动人。

“皇上在处理政务,谁也不见。”见玄鱼还是恋恋不舍,元修又补充道,“看皇上的意思,想必今晚不会召人侍寝了。”

玄鱼顿时一阵失望,“皇上真的不愿意见我?”

元修有些不耐烦,“玄美人,该说的话我也说过了,皇上今晚并没有兴致看歌舞,我能有什么法子?”

玄美人只得走下台阶,失魂落魄地向寝宫走去。她这些日子深蒙圣宠,尤其是李治留居宣政殿的日子,几乎日日侍寝,想不到今日却遭如此冷遇。尤其想到李治离开的时候绝情地一甩手,她心中一阵黯然,是为了代王殿下吗?倘若我也能有幸生下一个孩子……

经过宫中西长廊,她失魂落魄地走着,全然没注意面前,终于与一个身影撞到了一起。

一声娇柔而又威严的呵斥传来,“什么人走路不长眼睛,敢撞本宫?”

玄鱼一惊,抬头望去,是一个盛装高髻的丽人,桃红色齐胸襦裙上绣着大朵的盛开牡丹,织金锦缎束着纤细的腰肢,容姿清丽如出水芙蓉,明媚的双眸中透着长期身居高位才会养成的威严。

玄鱼愣神的功夫,那丽人身边的宫女已经上前一步回禀道:“回淑妃娘娘话,这是皇上新纳的玄美人。”

淑妃娘娘?她就是后宫里曾经圣眷仅次于武皇后的淑妃萧绾绾?

萧淑妃上上下下打量了呆立原地的玄鱼一番,冷笑一声,“玄美人?美则美矣,却不懂规矩……”

玄鱼这才醒悟过来,以自己的位份,此时应该立刻退避行礼,躬身请罪才对。可是……

她忽然抬起头,“娘娘,皇上说了,我不用懂宫里的规矩。”也许是今日的冷遇让她太憋屈,萧淑妃挑剔的话语轻易点燃了心头的苦闷。

料不到玄鱼如此嚣张,萧淑妃一愣,随即不怒反笑,她忽然伸手摸向玄鱼的肚子。

玄鱼惊得后退了一步,“你想干什么?”

萧淑妃冷笑道:“本宫刚进宫的时候,皇上也让本宫不用懂规矩,等到有一天,妹妹这样的花容月貌进来了,本宫才发现不懂规矩、得罪人有多么可怕。不过还好,本宫有个儿子,将来好歹还有一线生机,不知道妹妹有什么呢?”

萧淑妃一番话正戳中了她的痛处,玄鱼脸上一红,“我……皇上日日宠幸我,自然会有。”

萧淑妃笑道:“只怕晚了。”

玄鱼愣住了,“什么意思?”

萧淑妃从容地笑道:“听说皇上已经决定立代王为太子了,代王殿下是正宫嫡出,可谓名正言顺。倘若代王做了皇帝,皇后娘娘成了太后,如我这种早就失了圣宠的倒无所谓,但是妹妹就……呵呵,提醒妹妹一句,在你之前,皇后娘娘可是专宠啊,正是妹妹来了,才夺了她的宠爱,哈哈哈……”

萧淑妃爽朗地笑着转身离去,不去看玄鱼惨白的脸色。

陈安走进院子,一股刺鼻的油烟味传来。他脚步一顿,那管家不会是引错路了吧?前面怎么看都是厨房啊,自家统领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然而走近几步,无情的现实粉碎了他的疑惑。那个一手抓着青菜,一手拿着锅子的身影,不正是自家统领吗?什么时候玉统领有了做菜这个爱好了?听着锅碗瓢盆发出的叮咚碰撞声,陈安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此时的玉麒麟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翻滚的油锅,“不知道他喜欢的口味是什么,咸的还是甜的,清炒还是煲汤……大不了都做一些,总有一样是他喜欢的吧?”

正想得入神,忽闻背后一声呼唤,“将军……”话音透着犹豫不决。

玉麒麟回头一看,皱起眉头,“陈安,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盯着明大人,倘若他有需要,就帮助他吗?”

陈安为难地说道:“我……我没带银子,也没换衣服……”

玉麒麟大手一挥,“没带银子我马上支给你,可是,你换衣服干什么?”

陈安搓着手,不好意思地说道:“逛青楼当然得穿光鲜一点,不然人家不让进啊。”

玉麒麟动作一僵,“什么?他去青楼了?”

没有注意到顶头上司刷白的脸色,陈安露出一个“你懂的”笑容,“是啊,男人嘛,难免的……”

乒!玉麒麟将手里的炒锅狠狠一扔,“你,你竟敢……”

油花四溅,陈安吓得险些跌倒地上,“将军,您怎么了?”

玉麒麟冷冷瞪了他一眼,“你立刻去给我召集兵马,我要杀光那些妖魔鬼怪。”

_分节阅读_55 热门推荐:、 、 、 、 、 、 、

麒麟带着一队禁卫军冲入沉香阁的时候,正看到明崇俨坐在大厅里。

这个人似乎天生就有一种魔力,无论在哪里,都能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而一个身材丰满,腰肢纤细的红衣女子正坐在他身边,整个身体像没了骨头一般软软地靠在他身上。

明崇俨一挥手,凭空出现一枝百合花,在一片惊呼声中,他将花朵递给红衣女子,笑道:“正合姑娘的名字。”

“好高明的戏法!”红衣女子忍不住赞道。

“呵,只是雕虫小技而已,刚才我提的建议,不知姑娘考虑得如何?”

玉麒麟看得眼珠子冒火,手一挥,带着手下风风火火地闯了进去。

见到官兵闯入,厅内众人大惊。老鸨尖叫一声,“官爷,这是干什么啊?我们可是老老实实的生意人啊!从不……”

话未说完,就被玉麒麟一把推开,她径直来到明崇俨身边。

明崇俨看到她,皱了皱眉头,“你怎么来了?”

玉麒麟心里一疼,终于咬牙道:“我来这里是搜捕逃犯的,跟你没关系。”

老鸨大惊,“哎哟,天地良心,这位将军,我这里可没有逃犯。”

玉麒麟冷笑一声,“有没有,得搜了才知道。来人,搜!”

官兵们如狼似虎地冲了上去,嫖客们见情况不妙,纷纷开溜。老鸨拉都拉不住,捶胸顿足,“天啊,天啊,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将军……”

看着立在厅中,环抱双臂的玉麒麟,老鸨眼珠一转,悄悄拉住她,塞了一锭金子,“将军啊,我们只是小本生意,求您高抬贵手……”

玉麒麟将金锭一推,“钱我是不要的。”

听她话中似有松动,老鸨连忙道:“那您要……”

玉麒麟回头看了明崇俨一眼,压低了声音,“你后面那个男人,是我姐姐未来的夫婿,我不希望他出入风月场所,以后只要他在,我就来查,你懂怎么做了?”

老鸨恍然大悟:“懂懂懂……”

她连忙走到明崇俨面前:“这位公子,小庙容不下大菩萨,我忽然想起有个杂耍班要来搭台,我已经答应他们了。您看……”

玉麒麟一愣,搭台?难道他是来谈正事的,不是**?

明崇俨对玉麒麟一笑,“没关系,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以后还有机会的。”

说完,他起身离开。玉麒麟也冲厅里的手下喊了一声“收工”,之后也不等他们,直接快步追了出去。

“明崇俨……”玉麒麟跟上他的步伐,紧追不舍。

明崇俨皱起眉头,索性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小时候我爹逼我念《诗经》,我宁可挨打,也不肯念;长大了,师傅要把师妹许配给我,我一听就吓跑了,再也没回去过……”

玉麒麟愣住了,“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我只想说,我是个自由惯了的人,不喜欢被束缚,更不喜欢有人左右我的生活。”

玉麒麟低下头,“我……我只是气不过……”

“你有什么气不过的,我不过是去搭班演个戏法而已,又没别的事。换言之,就算我真的是来寻快活的,也是我的自由,你管得着吗?”

玉麒麟脸色一变,“你……”

不等她说完,明崇俨伸手一挡,正色道:“你我萍水相逢,能结这次缘,我很高兴。倘若你肯放过我,以后大家还是朋友,不然,我可就要吓跑了。”

见玉麒麟还要上前,明崇俨迅速后退几步,手中出现一块幕布,信手一挥,布幔飘过,原地已经空无一人了。

玉麒麟气得直跺脚,“明崇俨,我不会放过你的!”

明崇俨一直到回了百戏班,才松了一口气,推开房门,却见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坐在房中。

“心儿,你怎么过来了?”他惊喜地问道,“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

心儿笑道:“还好了,皇后娘娘很信赖我。”当初王霓君她们逃离宫廷,独她一个人被留下,明崇俨很是担心。之后明崇俨借入宫表演的机会专门找她询问,见她确实过得不错,又升任掌司,才放下心来。

“我这次出来是因为前几天中元节宫中发生一件事。”心儿将代王遇鬼一案讲述了一遍。不等她发问,明崇俨立刻明白,“你是想问空中悬浮的戏法吧。”

“不愧是俨哥哥,一点就透。”心儿拍手道。

“如果现场如你所说,恐怕你要失望了。”明崇俨却皱眉道。他拉着心儿来到戏法台上,指着一个木床,道:“这个悬空的戏法你曾经看过吧。”

心儿点点头,人躺在这张床上,明崇俨抽走支架,之后人就像是躺在一块悬空的木板上一样。

明崇俨将支架撤出,向床底下指了指,“你仔细看看。”

心儿弯腰观察,终于发现,原来悬空的那部分有支架撑着,只不过支架上套了跟崇俨一模一样的衣服,当明崇俨站在支架旁边时,双方重叠了,所以看不出来。

“这是一种方法,还有一种法子,你早就知道,借助悬空的钢丝凌空飞起。”

心儿点点头,这个法子从她第一次见明崇俨就见识过了。

“那样岂不是更无法解释了?假山周围并没有可以悬挂钢丝的大树,而且如果真的是凭借钢丝,事后需要时间收回,出事之后宫女太监很快围拢了上去,不可能有那么长的时间。这个凶手究竟是怎样离开假山,而没有在湿地上留下脚印的呢?”

明崇俨也想不出头绪,却坚持道:“这里面一定有奥秘,就跟所有的戏法都是骗人的一样。多看多想,周围一定有蛛丝马迹。”

心儿“嗯”了一声,“我再多想想。俨哥哥,多谢你了,我先回宫了。”

不等她离开,外面传来一声呼喊,“明崇俨……明崇俨……”

素来从容的明崇俨脸色变了,“糟糕,缠人鬼又来了,我先走一步。”说罢取出布幔一挥,消失在当场。

推开窗户向下望去,果然是禁卫军统领玉麒麟。心儿忍不住笑出声来。

回到了宫里,已是傍晚时分,交上令牌,心儿又一次来到假山前。

多看多想,周围一定有蛛丝马迹。围着假山团团转了一圈,又走到外围仔细观察,走过一处草丛,心儿停下脚步,这里的草有很多折断的,似乎被什么东西压过了。

站起身来,心儿的目光终于落在山脚的秋千架上。

倘若从这里跳到秋千架上,再从秋千上荡出去,脚印不就没有了吗?而且时间短暂,在太监宫女围拢上来之前就可以完成。

心儿立刻坐到秋千上,握住绳索晃动,借力跃了出去。

凌空跃下,落脚点正是对面的草丛,再俯身一钻就可以进入小树林,隐匿形迹。凶手果然是用了这个法子!终于揭开了谜底,心儿一阵狂喜。

继续蹲下查看,心儿目光一顿,落到几片草叶上。暗褐色的斑点是……血迹?

对了,自己有武功在身,落地很稳,但若是没有武功在身的人,从秋千上飞那么高荡过来,一定摔得很重,难免会被地上的硬石块擦伤。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

可是后宫里那么多人,怎么才能知道究竟是谁呢?心儿苦苦思索着,她离开假山,在林中漫步而行。

路过河边,忽然一个矮小的黑影从林中闪过,心儿一愣,那是谁?看身材似乎不像是宫人。

她连忙跟了上去,那黑影跑得很快,一路向北。心儿不敢过分逼近,一直走到北边一处破败的宫室,黑影才消失不见了。

心儿停下脚步,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大明宫里会有这样残破的地方。墙皮晦暗,廊道满是灰尘,半扇窗户悬在窗台上摇摇欲坠。而这样四面漏风的地方,竟然还隐隐透出一线光亮。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殿下,您又给老奴送药来了。这可不行,不是跟您说了,不能再来了吗,若是让娘娘见到,又要生气了。”

“红袖嬷嬷,你咳嗽又重了?是不是母妃又打你了?都是因为我,母妃她不应该打你。”

“不可……”急切地打断了殿下的话,嬷嬷咳嗽了几声,才回过气来,“殿下,娘娘她一心都是为了您,千万不要这么说。”

心儿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透过敞开的窗户缝隙,房内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妪,站在她身边的是一个眉目秀气的男孩,只有七八岁大小,深紫色的圆领袍服上绣着银色祥云纹,听到嬷嬷咳嗽,他连忙上前,体贴地替她捶背。

昏暗的灯光下,暖意在两人之间流淌。

想起前些天听到的传言,心儿顿时了悟,想不到雍王殿下如此依恋这个叫红袖的嬷嬷。

红袖嬷嬷拉住他的手,低声道:“使不得啊,殿下是人之龙凤,怎么可以总帮老奴捶背,早些回去吧,若是让淑妃娘娘发现了,只怕又要生气了。”

雍王抱住红袖嬷嬷的胳膊,“嬷嬷,我不想回去读书……”

没有继续听下去,心儿悄悄退了出去,心中又有几分心酸,这个宫里,谁都不容易啊!

往外走了没几步,前面响起纷乱的脚步声,心儿警惕地退到树后,不一会儿,几个宫女围着一个盛装丽服的女子行色匆匆地向这边走来。

那女子满面怒容,气急败坏,正是雍王素节的生母萧淑妃。心儿一愣,不禁转头望向灯火细弱的小木屋。

萧淑妃一行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而是飞快地冲进了房里。

房内响起稚嫩的惊叫声,“母妃!”

还有老嬷嬷颤抖的声音,“娘娘,您……您怎么过来了?”

“本宫若是不过来,只怕连儿子都要被人拐走了!”萧淑妃的呵斥伴着清脆的掌掴声响起。

心儿心里一紧,但是在宫里这么久,她早已明白,有很多事情不是她能管的。

咬了咬牙,她转身离开。

回到甘露殿,看到她的身影,殿前服侍的芽儿匆忙迎上来,“心儿姐姐,你可算回来了。”她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大事不好了,代王殿下刚刚吃了司膳房的东西又晕过去了!娘娘正要我们找你呢。”

心儿大惊,“什么?”

匆匆踏进西偏殿,武媚娘正坐在榻边抱着李弘落泪。四周宫人面露惶恐,几个御医围在桌前小声议论着,面色沉重。

心儿心里一沉,也顾不上行礼,连忙问道:“娘娘,代王殿下怎么了?”

武媚娘转过头来,面上满是疲惫,她示意一个御医端着一盘糕点上前,道:“经过这几天静养,弘儿本来已经有起色了,可是吃了这糕点之后浑身抽搐,病情更加严重了。”

心儿死死地盯着银盘,“这些糕点都是我亲自准备的,不可能有人下毒!而且这一笼糕点同时送给了几位皇子和公主,倘若有人下毒,都应该有事,怎么单单只有代王殿下有事呢?”

御医禀报道:“刚才臣等验看过了,糕点之中并没有下毒,而是下了五石散。此药只用少许一点于常人无害,可是对心悸迷乱的人来说就是致命的毒药了。”

心儿皱眉道:“涉及代王殿下的饮食都是我亲自选材,做好了放在厨房蒸,整个过程都有专人看管,没有人能轻易接近的,除非……”

武媚娘连忙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水!”心儿恍然惊醒,转身向外跑去。

一口气跑到司膳房,负责皇子膳食的小厨房里,几个宫女正在忙碌,见到心儿进来,连忙行礼。

心儿摆摆手,来到水缸前,看着剩下的水,问道:“这就是今日做点心的时候用的水吗?”

宫女点头道:“就是用的这些水。”

“有人接近过吗?”

几个小宫女摇摇头。

心儿皱眉道:“你们再好好想想。”

几个宫女思索片刻,终于有一个惊呼道:“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新近最得宠的那位玄美人来过。她说想熟悉一下宫中的环境,就四处看了看。因为口渴,还从水缸里舀了一口水喝,奴婢曾提醒她水没烧开,喝了不干净。她说她本就是农家出身,不碍事。”

心儿目光一闪,这就对了。

匆匆返回甘露殿,将线索禀报给武媚娘。

很快,拿着搜查宫禁的皇后令牌,心儿来到了司刑房。

杨女史客气地迎了出来,验看过手令,她皱眉道:“你是

_分节阅读_56 热门推荐:、 、 、 、 、 、 、

说皇上新宠爱的玄美人想毒害代王殿下?”

“是否是她还未定,所以才要你去玄美人的房间查一查。”心儿着急地道。

“这……”杨女史有些犹豫,下毒这种事儿,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毁灭证据,依她之见,就算真是玄美人下毒,这一趟搜查也不可能有收获。反而平白得罪了正得宠的玄美人。

看出杨女史的犹豫,心儿果断地点明:“这可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杨女史无奈,只得道:“我知道了,你先去,我换身衣服,随后就到。”

心儿站起身来,“那你快点,我在外面等着你。”早去一步,就能早些阻止玄美人毁灭证据,早一分真相大白的可能。此番事态紧急,她也不想过来与杨女史扯皮,但搜宫是司刑房的职权,她身为司膳房掌司,不好越俎代庖。而且玄美人如今深得圣眷,她单独行动,必要连累武媚娘受人非议,说她争宠陷害。

待心儿离开,杨女史回到后院,几个手下的宫女还押着一个老嬷嬷候在那里。

宫女询问道:“掌司,怎么处置?还是像上次一样二十板子吗?”

杨女史看了老嬷嬷一眼,随口训斥道:“红袖嬷嬷,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怎么还不懂规矩呢?又得罪了萧淑妃,你说你是第几次了?看在你年老体迈的份上,我们也不好太惩处,只怕再来个几次,你这把老骨头要撑不住呢……”这老嬷嬷正是与雍王素节交好的红袖,刚刚被萧淑妃派人押送到这里,要求杨女史“好好”惩处。她年老体迈,杨女史也觉得棘手,处罚轻了,萧淑妃必然不满,若是罚得重了,万一出了人命,她倒是不在乎,但这个嬷嬷与雍王殿下交好,万一被殿下记恨……

杨女史满肚子火气,红袖却忽然大笑起来。

杨女史一愣,皱眉问道:“你笑什么?”

红袖笑道:“我虽然总是得罪人,但顶多也就是挨几下板子,杨女史你马上就要人头落地了,还敢在这里训斥人?”

杨女史脸色变了,怒喝道:“你说什么?”

红袖压低了声音,笑眯眯地说道:“刚才我都听见了,司膳房的贺兰掌司要你去搜玄美人的房间。呵呵,你也明白吧。玄美人如今可是皇上的心头肉啊,你要去搜呢就得罪了玄美人和皇上,你要不搜呢就得罪了皇后娘娘,你说我跟你之间谁更危险一点?”

“你……”杨女史死死盯着红袖,心念电转,忽然诡异地一笑,“对了,红袖嬷嬷,我记得早年你也曾经在司刑房当过差吧?”她捂住肚子,“哎哟,我这肚子好像有点不舒服,这件事恐怕是做不了了。红袖啊,本司就把这件事交给你了。”

红袖脸色一变,“杨女史想找奴婢做替死鬼?”

杨女史板着脸训斥道:“本司抬举你,赏你这个差事,让你将功赎罪,你还不服?当然,你可以不去,不过要罪加一等,你自己选吧!”

红袖的脸色反复变化,权衡利弊,终于咬牙道:“好,只是去了这一趟,二十杖可得免了。”

“那当然。”杨女史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吩咐左右道,“给她一身司刑房的衣服换上,别丢了我们司刑房的面子。”

心儿和红袖带着一众小宫女闯入的时候,玄美人正坐在屋里拿着药擦手上的伤。见到一群人蜂拥而入,她大惊失色,“你们干什么?”

心儿目光落在她手上,正色道:“玄美人,我们奉命彻查代王殿下被害一案,请您恕罪。来人,搜!”

宫女们四下搜查起来。心儿走上前,拉住她的手,笑道:“玄美人,手上怎么受伤了?可有宣召御医?”

玄鱼像触电一般,猛地甩开她的手,“我手上有伤关你什么事?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乱搜别人的房间?我要告诉皇上去!”

话音未落,一个小宫女从后殿跑了出来,手里高举着一个瓷瓶,“贺兰掌司,这是枕头底下搜出来的药。”

玄鱼脸色变了,“怎么可能?这是陷害我,我枕头底下根本没有五石散。”

“不过是一个瓷瓶,玄美人怎么知晓里面一定是五石散呢?”心儿冷笑一声。

玄鱼顿时发觉失言,脸色惨白,“我……我……”

这时殿后一阵惊呼,不一会儿,几个小宫女颤抖着拿着几样东西出来,“贺兰掌司,我们还发现了这个!”

心儿接过一看,竟然是一件纯黑的斗篷,还一个妖异的鬼面具。

“这是什么!怎么会有这个?!”玄鱼猛地尖叫起来。

心儿目光收缩,一把抓住她的手,展开上面的伤痕,“这下可证据确凿了,来人哪,带下去!”

宫女们一拥而上,押着玄鱼往外走去。

玄鱼拼命挣扎起来,“不,我没有,这不是我做的,你们陷害我!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但依然抵抗不过众人的力气,还是被拖走了。

心儿盯着手里的面具,就这么顺利地真相大白了?她总觉得有些意外。

宣政殿的夜晚总是灯火通明,李治埋首案牍,却不是处理政务,而是在下棋。

独自一个人的棋盘,他似乎很入神,直到另一个人进来。

不必回头,能够这样不经通传而擅自走到他身后的,这个天下也只有一个人而已。

“媚娘,你来得正好。来,陪朕下棋。”

武媚娘躬身行了个礼,笑道:“皇上还有心情下棋吗?”

“为何没有?”李治扔下手里的棋子,站起身来。

“臣妾刚刚抓了皇上心爱的玄美人,臣妾以为皇上会很伤心呢。”

李治长笑一声,定定地望着她,“媚娘,你错了,朕很高兴,因为对朕来说,这是一件好事。”

武媚娘眉梢微挑,“好事?”

“倘若她真的对弘儿下此毒手,那就是罪有应得。朕又何必过问?倘若是皇后你陷害她的,那朕就更高兴了,说明在皇后心里朕还有位置。”他走上前,拉住武媚娘的手。

武媚娘皱起眉头,“皇上,臣妾从来不冤枉好人。”

李治笑道:“好啦好啦,朕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她不重要,咱们下棋吧。”

武媚娘坐到李治对面,跟他下起棋来。

落了没几个子,殿外元修急匆匆走入,跪伏地上,禀报道:“皇上,娘娘,不好了,那玄美人竟然从大牢里消失了。”

武媚娘手一颤,一颗白子掉在棋盘上。

李治却神态淡然,吩咐道:“消失了就加紧搜查。媚娘,咱们继续下棋。”

武媚娘举棋不动,李治问道:“怎么了?”

武媚娘勉强一笑,“臣妾输了。”

“这棋才下了一半怎么就认输了呢?”

“皇上天威难测,臣妾眼前如坠迷雾,几乎一点赢面都没有,何必再垂死挣扎?”

李治笑起来,将手里的黑子随意地扔下,拉住武媚娘的手放在脸颊边,“媚娘你聪明绝顶,心怀天下,是当世一等一的高人。朕若不神秘一点,那咱们夫妻之间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武媚娘眼神复杂,难以言表,“皇上……”

李治却哈哈大笑起来。

心儿拿着面具走在回司膳房的路上,暗夜笼罩之下,面具上发出莹莹绿光,宛如活物,难怪代王殿下以为是鬼怪呢。这面具做得真是精巧,上面还涂了磷粉。

只是这件事情真的是玄美人所为吗?虽然证据确凿,但她总觉得,事情不会是这么简单。

前面一个人影闪过,她停下脚步,喝道:“谁?”

一个小宫女畏畏缩缩地从树后探出头来。

有几分眼熟,是自己司膳房的人。心儿诧异,“你找我有事情吗?”

“贺兰掌司,”小宫女低着头,声音颤抖,“奴婢是想跟您说一件事,昨天晌午奴婢因为没有剥完菱角被责怪,是玄美人路过看见,过来帮奴婢剥好了,还剥了一手的伤。玄美人她人很好的,奴婢想说,她应该不会去害代王殿下的。”

心儿愣住了,玄美人给宫女剥菱角,那她手上的伤是被菱角刮伤的,而不是摔伤的?难道扮鬼吓人的不是她?那么五石散呢?心中疑窦重重,她叮嘱道:“你先回去吧,我会继续查明的,此事你不要对别人说。”

小宫女行了个礼,跑开了。

心儿转过身,往玄美人居住的含冰殿走去,因为玄美人涉及谋害太子的重罪,她的居所已经被封了起来,几个司刑房的宫女看守着。

见到心儿这么晚过来,几个人有些惊讶,行礼道:“贺兰掌司。”

心儿点点头,来到寝殿之内,问道:“当时是在哪里找到的五石散和鬼面具呢?”

宫女指点着,“五石散是在枕头底下,而鬼面具是红袖嬷嬷找到的,记得好像是在这里。”

顺着宫女指点的方向望去,那是寝殿柜子后面的一个角落,确实很隐蔽。

“红袖嬷嬷?”心儿心神一动,“我记得她是萧淑妃那边的人,并不在司刑房。为何会让她前来搜查呢?”

“这个……好像是我们掌司身体不适,正好红袖嬷嬷在旁边,便委托给她了。”

这个理由她昨天已经听过了,她自然明白,这是杨女史推诿避祸之举,当时并未疑心,但今日听来,这个红袖嬷嬷也未免太凑巧了。

“当时红袖嬷嬷是和谁一起搜查的?怎么发现的鬼面具?”

“这个,好像是她一个人搜查那边,奴婢们正在床边搜五石散呢,就听到她惊叫一声,从柜子后面拿出了这个面具。”

心儿盯着柜子后,若有所思,终于吩咐道:“你们继续好好看守这边,我去天牢一趟。”

疑点太多,不如见一见玄美人,问个清楚。

刚踏出宫门,却见十几个宫女太监匆匆往这边赶来。

“怎么了?”心儿脚下一顿。

一个太监回禀道:“贺兰掌司,那玄美人竟然从天牢里逃走了,极有可能逃到这里。皇后娘娘严令搜查呢。”

玄美人竟然逃走了?心儿心里一沉,这样一来,线索岂不又断了?

武媚娘已经离开,李治坐在棋盘前,心不在焉地摆弄着剩下的残局。直到元修急匆匆跑进来,他淡然问道:“怎么样,看到她跟谁接触了吗?”

“皇上……”元修畏惧地低下头,不敢看李治的脸色,“玄美人是真的不见了!”

“什么?”李治猛地站起来,怒视元修,“什么叫真的不见了? ”

“是奴才等无能,根据狱卒所说,本来他们已经按皇上的吩咐放了她,悄悄跟在她后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人突然就不见了。”

李治狂躁地来回踱步,“废物!都是一群废物!朕本来想借皇后的手吓她一吓,这才故意安排狱卒受她蛊惑,放她出来,没想到居然会出这种乱子……”

元修连忙道:“皇上,宫里就这么大,她一个弱女子想来也不会跑太远,奴才一定尽快将人找到。对了,皇上上次要奴才去司乐房打听玄美人的事已经有消息了,那块玉牌果然是她捡来的,据说她捡到的时候还欢喜了好一阵子。”

“真是捡来的?”李治抬头死死地盯着他

“这……据那些人说,确实是。”

李治只觉全身无力,倒在御座上,喃喃道:“这样一来,线索又断了。”

元修一愣,“什么线索?”

李治冷冷看了他一眼,“你很好奇吗?小心好奇过了头,把自己的脑袋也赔进去。”

元修慌忙跪倒在地,连连叩首,“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李治冷哼一声,仰望着盘龙金柱,静默了片刻,他站起身来,“摆驾,今晚去皇后那里。”

甘露殿距离宣政殿不远,李治未乘御辇,带着几个宫人走过回廊。

经过一处拐角,一个小小的人影从前方跑来,一头撞到前面提灯的太监身上。

元修立刻上前一步,喝道:“谁?”

小人影停下身形,看清楚是李治,吓了一跳,连忙跪下道:“参见父皇。”

竟然是萧淑妃所出的雍王素节,本来李治对这个儿子还有几分爱怜,但此时他心情烦乱,看谁都不顺眼,当即没好气地问道:“慌慌张张的要去哪儿?”

素节缩了缩脖子,“回父皇的话,是红袖嬷嬷的旧病又犯了,儿臣去司药房帮她拿点药。

_分节阅读_57 热门推荐:、 、 、 、 、 、 、

李治的目光落到掉在地上的玉瓶上,皱眉训斥道:“你虽贵为皇子,却有悲天悯人之心,这是一件好事。但你身为皇子,就这么亲自跑去司药房找药,身边一个宫人也不带,成什么体统?”

素节低头道:“父皇教训的是。”实际上他哪里敢让宫人过来,一旦被萧淑妃知道,又是一场风暴。

“起来吧。”见他态度恭顺,李治火气略消。

素节站起身来,李治目光扫过,忽然死死盯住他的腰间。一枚色泽温润的玉牌正悬在那里,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动。

李治脸色变了,“这是什么?”

素节低头看向腰牌,有些犹豫,“这个……”

李治弯下腰抱住他,同时拿起腰牌,细细抚摩着上面的纹路,柔声问道:“乖,告诉父皇,这是谁给你的?”

素节摇摇头,“儿臣答应过不说的。”

李治脸色一变,“不说朕可要生气了。”

素节被吓得一哆嗦,颤声道:“是……是在红袖嬷嬷那里看到的,儿臣看了喜欢她才送给儿臣的,她说不能告诉任何人,也不能给任何人看到,连母妃也不可以。”

“红袖?”李治慢慢地眯起了眼睛。

素节被他看得一阵不舒服,扭动着身体道:“父皇,红袖嬷嬷还等着儿臣的药呢,儿臣先告退了。”

看着地上撒了半瓶的药丸,李治笑起来,“这药掉在地上脏了,会吃坏肚子的,父皇叫人去拿些新的给你。”

素节又惊又喜,拽住李治的衣襟,“谢父皇。”

李治顿了顿,嘴角边露出了一丝微笑。

晨曦从天边泛起,心儿来到甘露殿,杨女史比她还早一步,已经在殿内回禀事务了。

“还是没有找到吗?”武媚娘头疼地按住额头,问道。

杨女史惭愧地答道:“回娘娘的话,从昨天下午开始搜查了一整夜,六宫中全部都找遍了,就是不见玄美人的踪影。”她眼圈发黑,显然是一夜未眠。

武媚娘有些烦躁,“这人难道还会插翅飞走了不成?”

心儿上前道:“玄美人在宫中并无依仗,若是逃出去,多半是去找皇上求情。但宣政殿周围警戒森严,她不可能靠近,那么极有可能回自己最熟悉的含冰殿。这两处地方都没有,她还能去哪里?”

杨女史欲言又止,偷偷看了上面一眼。

心儿立刻察觉,“杨掌司,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但凡有一点线索也是好的。”

见武媚娘也望着她,杨女史只得硬着头皮道:“回娘娘话,昨夜里发生了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有几个住在北头偏殿的宫女说听到了很凄惨的叫声,还有东西烧过的味道。可是今天早上一查,却什么都没有。”

武媚娘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这是什么缘故?”

杨女史低头道:“奴婢也说不好,但奴婢怀疑,玄美人极有可能已经遭了毒手。可是想想又不合常理,一个人被烧掉得需要很长的时间,不可能一下子就处理得干干净净……”

心儿灵机一动,插嘴道:“不,有可能,只要有磷粉。”

“磷粉?”武媚娘问道。

“娘娘,上次我们在玄美人的房间里搜到的那个面具上沾了好多磷粉,磷粉能在幽暗的地方发出耀眼的光芒,同时也可以促使火烧得更加旺盛。”

武媚娘问道:“你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关联?”

心儿推测着缓缓说道:“很有可能是凶手戴着沾了磷粉的面具吓唬代王殿下,然后又嫁祸给玄美人。昨晚玄美人忽然跑了,却被凶手发现。凶手怕自己暴露,所以就把她害死了。”

武媚娘点点头,“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心儿慢慢地皱起了眉头,大明宫最北边,不就是上次看到红袖嬷嬷和雍王素节温情一幕的地方吗?

也许,她应该去问一问这位红袖嬷嬷,究竟是怎么发现的鬼面具。

第6章:起疑,是何居心

心儿来到红袖居所的时候,正看到她倒在地上,竭力挪动着身体想回到房内,气喘吁吁。

她连忙上前扶住,“红袖嬷嬷,你怎么样了?”

红袖愣了愣,“贺兰掌司?”随即脸色惨淡地答道,“让你见笑了。我这是……老毛病了,吃了药……就好了。”

她手指着房内桌子,心儿抬头望去,果然有一瓶药,她连忙扶着红袖来到桌旁,替她取出药,又倒了一碗水。

红袖颤抖着接过,吞了下去,总算缓过一口气。

整个过程心儿一直细细地观察着。眼前老妪已经年近六旬,在这宫廷里几乎消磨了一辈子。要说怀疑这个老人是凶手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这样大的年纪。

她的目光落在红袖的手上,顿时目光一紧:伤痕!

“你的手怎么弄伤了?”

红袖一愣,将手掩进袖子,笑了笑,“干粗活的人哪天不磕磕碰碰的,习惯了就好了。”

“什么粗活能带来这么多擦伤?以红袖嬷嬷的年纪,宫里实在不应该给你安排这么危险的活计儿了。不如我去和管事说一声。”

红袖连忙道:“不……不必了,没什么的。”

“是吗?”心儿冷眼看着她,环顾四周,她走到窗边一副盔甲旁。

“这里怎么会有副盔甲?”

“这是房里原本就有的东西,这里以前似乎被当做当值侍卫的寝舍,不过后来废弃了。盔甲也不知道是哪位侍卫大人留下的,摆着摆着也就习惯了。”她叹息着,“前后两朝我在宫里也消磨了四十多年了,想必这辈子这把老骨头就交待在这里了。”

心儿在盔甲上悄悄摸了一把,望着掌心,她暗叹一声,问道:“听说昨晚这附近不太安稳,不知道红袖嬷嬷听到了什么没有?”

红袖低下头,“老年人睡觉沉,哪里能听得到什么声音啊。”

又问了几句,红袖一问三不知,心儿决定不再继续,“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她转身出门,却忽然回过头来将门锁上了。

红袖大惊,“贺兰掌司,你这是干什么?”

心儿咬牙道:“对不起,你是装神弄鬼吓代王殿下的疑凶,我职责所在,不得不把你关起来。”

红袖瞬间脸色惨白,“我……我怎么可能?”

心儿摇头道:“你不用再否认了。凶手利用秋千从假山跳到草丛中,身上受了伤,而你手上正好有伤。凶手戴的面具上有磷粉,而刚才我在那副盔甲里面摸到了磷粉,这些加起来也未免太巧合了吧?”

红袖捶打着房门,“难道受了伤又有磷粉的人就一定是凶手吗?”

心儿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上一次你带着宫女们去搜查玄鱼的房间时拿出了那个面具,别的宫女都未发现,独你一个人发现了。其实倘若不知情的人看到那个面具,只会当做普通的玩物,绝不会一口咬定就是鬼面具的。我早该想到了,吓代王殿下和在水里下毒根本是两个人做的,只不过是你想把一切都推到玄美人身上而已。”

“我相信这件事一定不是你在幕后主使的,至于真凶是谁,你就自己跟皇后娘娘交代吧。”说完她转身离开。

房里,红袖跌坐在地上,满是绝望。

枯坐了好一会儿,她忽然转身望着床榻,眼中露出癫狂的光芒。

宣政殿里,李治坐在桌前望着奏折出神。

直到元修进来,他精神一振,“怎么样,有没有查清楚那个红袖究竟是什么来历?”

元修回禀道:“奴才四处打听过了,这红袖是旧隋时候留下的宫女,待在宫里已经四十多年了,就没出过宫。”

“哦,她平素跟谁来往比较多?”

“她隶属清思殿淑妃娘娘那边,但因为年纪大了,也未曾分派差事,一向都独来独往,从未跟任何人走近过,只是跟雍王殿下比较亲热些,但淑妃娘娘并不喜欢她。据说还因为她教坏雍王殿下而责打了她好几次。”

李治皱起眉头,一个无依无靠的老宫女,也没有与宫外联系,难道真的是幕后之人?久在宫中,所见所闻多了,能知晓那个秘密也不是不可能。但为何突然拿来威胁朕呢?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而且所求的都是加官晋爵……

李治看向元修,“你把她悄悄带过来,朕有话要问她。”

“这……”元修却迟疑了,“听说今早她刚刚被皇后娘娘关起来了,说是跟代王被吓一案有关。”

李治猛地站起身来,“什么?!”

激烈的反应把元修吓了一跳。李治来回徘徊着,神情狂乱,像是一只费尽心机捉到猎物,却又眼睁睁看着到嘴美食溜走的野兽。

他想了想,终于从御案下取出一个药瓶递过去。

“元修,你把这个拿给雍王殿下。就说是朕专门命司药房特制的,比昨晚他洒掉的药有用多了。”

元修不敢多问,连忙接过离开。

李治重重地喘息着,终于坐倒在御座上,他闭上眼睛,红袖死了,一切会结束吗?

“怎么会是红袖呢?”甘露殿里,武媚娘来回徘徊着,“她在宫里那么多年了,比皇上的任何一个妃子来的年头都长,而且一向孤僻,怎么会有人跟她勾结呢?”

心儿叹道:“奴婢也百思不得其解,她年纪那么大了,一心想求平安,怎么会帮人做这些事情?”

两人正商议着,殿外服侍的宫女芽儿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娘娘,娘娘,不好了!”

武媚娘不满地瞥了她一眼,“什么事这么惊慌?”

“红袖嬷嬷那边着火了!”

武媚娘和心儿双双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

芽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刚才贺兰掌司让我们去捉拿红袖嬷嬷,我们刚刚赶到,就听到房内传来一阵惨叫声,还有一股子烟火臭气。我们赶紧上前打开门锁。结果,就看到红袖嬷嬷已经烧成……”想到刚才看到的情景,芽儿打了个哆嗦。

因为真相被揭露,所以干脆**而死吗?

心儿带着几个宫女匆匆赶到现场,杨女史已经带着司刑房的人在那里了。房间正中覆着一面白布,遮蔽着残破的尸骸。

杨女史厌恶地转过头,吩咐随行的太监道:“快将尸首抬走,这种污秽的东西赶紧收拾了才好。”

心儿连忙阻止道:“且慢。”

她来到尸体旁,问道:“这就是红袖的尸首?”

“是的。已经烧得面目全非了。贺兰掌司要看吗?”

杨女史在旁边捏着鼻子,“看什么看?都烧成这样了,这种畏罪自杀的人宫里多了去,赶紧埋了结案吧。”

心儿却没有听她的,强忍着不适,揭开白布,细细查看起烧焦的尸体。

终于,她眼睛一亮,指着尸体的手问道:“这是什么?”

杨女史凑上前,皱眉道:“很普通的指甲,有什么可看的?”

“不,你再看仔细一点,它上面染了凤仙花汁。”

杨女史又看了看,点头道:“没想到红袖年纪这么大了,还弄这些玩意儿。”

心儿摇摇头,“不久前我刚刚看过红袖的手,她手上绝对没有这个。”

杨女史一愣,“那……那你的意思是……这具尸体不是红袖?”

心儿点点头,“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这具尸体应该是玄美人的。”

杨女史惊叫道:“啊?不可能。你看这屋里就这么点大,唯一能藏人的也就是床底下了,但小木床被烧塌了半边,不可能藏人,宫女们开锁的时候就只有这一具尸体。她要不是红袖,那红袖去哪儿了?”

心儿往周围环顾了一圈,房内简单的几样家具都被火焰烧掉了大半,确实不可能藏人。终于,她的目光落在窗前的盔甲上。

“你是说她躲在这里面?”杨女史走近盔甲,一把拉开,盔甲里面什么也没有。

“不会是你太草木皆兵了吧?心儿。”

心儿摇摇头,“她若是想逃生,自然不能留在盔甲里等死,应该是刚才趁乱离开了。”

“芽儿,你们刚才发现尸体之后,有没有留人看守?”

芽儿摇摇头,那么恐怖的场面,他们争先恐后都跑去甘露殿报信了,哪有人敢留在这里啊,反正尸体又

_分节阅读_58 热门推荐:、 、 、 、 、 、 、

不会消失。

心儿点点头,“应该是红袖昨晚上杀掉了出逃的玄美人,然后将尸体藏在了床底下。今日我来到这里揭发了她,她自知逃不过,便将尸体拖出,又在房内放火,自己躲到了盔甲里。然后趁着芽儿她们惊慌报信的时机,她从盔甲里出来,离开房间。”

杨女史皱眉道:“她这样逃能逃去哪里呢?宫里就这么大,早晚还是会被抓住的。”

心儿默然,的确,没有令牌,是不可能逃出宫去的,而她一个年近六旬的老嬷嬷就算逃出宫去,也没法谋生。

也许,她费尽心机,只是为了还想再见一个人吧。

“杨掌司,拜托你先派人搜查吧。”

杨女史叹了一口气,昨晚搜查玄美人搜查了一整夜,宫廷里鸡飞狗跳。今日这个红袖嬷嬷也不知要搜查多久。

心儿缓步而行,比起红袖想要逃出宫去的猜测,她能感觉,她最后的心愿应该是……她加快了脚步,如果她所料不差,也许那个人会在那里。

午后的阳光笼罩着绮丽的宫殿,林影绰绰,秋蝉凄凄。

心儿一路向西,一直走到清思殿附近。雕栏玉砌的宫殿一片静谧,萧淑妃素来爱静,连树上的蝉儿都早早叫人粘走了。

后殿明月楼是雍王素节的居所,听说萧淑妃对雍王殿下的功课要求极严,专门拨了这座独立僻静的小楼,做他的书房。

垂枝树影掩映下,果然见到了那个身影。

午后昏黄的阳光笼罩着两人,异样温暖的色调中,那微驼的后背越发佝偻。

心儿停下脚步,絮絮的叮嘱钻入耳中。

“……如今天气凉了,晚上读书的时候别忘了加件衣服。还有司膳房送来的鸡汤,要趁热喝了,才有精力读书。还有读书的时候也不要太累了,看得发闷就起来走走……殿下千万记得,淑妃娘娘是为了您好,一定要好好努力……”

雍王乖巧地点点头,“嬷嬷,我都记下来了。”

“嬷嬷,其实你不必说这么多。”他拉着红袖的衣襟,坚定地说道,“放心,等母妃的气消了,我就同母妃说,再将你调回来。”

望着稚气的小脸,红袖摇摇头,忍住眼眶的热泪,笑道:“没事,殿下,嬷嬷只是想多提醒一句,以后的日子,可能没法每天提醒您了。”

“嬷嬷,你要去哪里?”素节睁大了眼睛,“难道要被调去别的地方吗?我现在就去找母妃求情。”

红袖连忙拉住他,“没事,嬷嬷只是离开一段时间。不要为这点儿小事打扰淑妃娘娘了。我要去的地方不累,也不辛苦,殿下只管放心。”

见她说得恳切,素节只得放弃,又从怀中掏出一瓶药,“嬷嬷,这是我从司药房给你取来的药,正想过去给你呢。这次的药听说可比以前的好多了。”

红袖颤抖着接过,摸摸他的头,笑道:“多谢殿下了,这么久一直为我这个老朽之人去求药。时候不早了,殿下快回去吧。”

素节拉着她的衣袖恋恋不舍,但想到被宫人看到又要到母妃那里告状,他只得转身离开。

红袖一直站在那里,痴痴地望着孩子远去的背影。

这宫殿庄严肃美,这阳光辉煌灿烂,而眼前的老人却似乎与世隔绝,一切的光明与温暖都投射不到这个偏僻的角落。佝偻的身影孤单落寞,将近腐朽。

这个宫廷里,有多少人站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终此一生。

午后的阳光似乎有些刺眼,心儿闭上眼睛,低低叹了一声。她睁开眼睛,走上前。

“红袖嬷嬷。”

老人的身躯一颤,苦笑道:“想不到你来得这么早。”

她终于转过身,原本就苍老的容貌更加憔悴,却带着一种临近解脱的轻松。

“我十岁入宫,在司苑房种过花草,在司计房搬过东西,在司刑房打过杂,还在好几位娘娘主子身边服侍过。挨过打,挨过骂,偶尔也得过几两银子的赏赐。从大隋到大唐,从大兴宫到了大明宫,一辈子当宫女伺候人,无儿无女,做牛做马,孤苦一生。我本以为日子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了,直到遇到了雍王殿下。没想到半只脚跨进棺材了,竟然让我遇到了这么好心的孩子。”

移动腿脚,她缓缓向前走去。心儿跟在她身后,静静地听着。在这个宫里,有无数个如红袖般平凡的奴才、仆役,忙忙碌碌,起早贪黑,他们的悲喜情感,甚至身家性命都是如此渺小。

“我只是个年老半残的废物,可是雍王殿下却肯陪我说话,每次见到我咳嗽,还会替我捶背。听说了我的病症,他背着淑妃娘娘,悄悄替我从司药房弄药来……”

“可是雍王殿下的日子却过得并不快活。”

“我一辈子随波逐流,低声下气,临死前,却希望能为他做点事儿。至少让这孩子不要这么辛苦……”

一步错,步步错。

她摇了摇头,老态龙钟的面容上浮起苦涩的意味。

终于走到了一处隐蔽的土丘后,灌木丛掩着一小片空地,那里早已经布置好了一切,晦暗的粉末撒了一圈,中间还放着几个烧得变形的金玉簪子。

那是玄美人的首饰吧。心儿抬头遥望,不远处正是玄美人居住的含冰殿。

这个久居深宫的老人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红袖”已经死在了她的房内,而逃出天牢的“玄美人”即将死在含冰殿后方的灌木丛里。

撒了磷粉后烧焦的尸首分不清楚形貌,有玄美人的首饰为证,于是一切都圆满了。

一路走得太累,红袖喘息渐急,她从怀里掏出药瓶,取出一粒药,吞了下去。

仿佛吞下了一份温暖和生机,她面上浮起笑容,喘息渐渐和缓,她继续道:

“贺兰掌司,此番辛苦你一路相送了,红袖自知罪孽深重,此番下了地狱,自有阎王惩治。只是惊吓代王殿下,烧死玄美人,皆是我一人为恶,雍王殿下和淑妃娘娘均不知情。希望你能如实回禀皇后娘娘。接下来就是我老太婆一个人罪有应得的结局了……”

心儿身形一颤,眼睁睁看着她从怀中摸出火折子,一瞬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阻止。出于责任,她应该让一切真相袒露于阳光之下,可此时却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束缚了她……

本来试图点燃火折,红袖的手却突然开始颤抖不已。

心儿咬咬牙,抬手阻止道:“嬷嬷,等等,还是去皇后娘娘那里将一切说明……”

话未说完,红袖的脸色忽然变得血红。她猛地捂住胸口,身躯摇晃,火折子掉到地上,同时倒下的还有垂死的躯体。

心儿大惊,一步上前,伸出手指往鼻下一探,竟然已经没有了呼吸。

怎么会这样?

从司刑房回来,踏进甘露殿,武媚娘正独自一人坐在殿内看奏折,听到她的脚步声,头也不抬,直接问道:“红袖的后事都办完了。”

心儿点点头,“两具尸首都已经送到司刑房了。”

武媚娘问道:“究竟是谁指使她这么做的?”

心儿摇摇头,“没有人指使。”

这个答案太出乎预料,武媚娘抬头望着她。

心儿打起精神,将事情经过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随后不禁叹道:“其实她也是个可怜人,一辈子都很孤苦,直到遇见了雍王殿下……所以她下定决心,一定要为雍王殿下做些什么。

“她发现雍王殿下过得很辛苦,淑妃娘娘为了太子之位,每天都逼他练功习字,几乎一天休息的日子都没有,她想,倘若没有了竞争对手,雍王殿下会不会过得好一点呢,于是她便策划了假山上那一幕……

“之后,娘娘一直在查这件事,她心里也害怕,生怕这次的事会连累雍王殿下。就在这时候,玄美人下毒的事发生了,她就趁机把一切都嫁祸到了她身上。

“她以为一切都没事了,没想到玄鱼居然逃出来了,于是她孤注一掷,抢先赶到了含冰殿附近,截住隐藏的玄美人,将她骗到偏僻地方烧死。”

武媚娘静静地听完,沉默良久才叹了一声,“人真的不能走错一步,一步错,就会一直错下去,红袖的初衷是想帮雍王,殊不知方法用错了,连命也丢了。”

心儿也点点头。

武媚娘略一思忖,又问道:“这么说来司膳房水中下毒一事,确实是玄美人所为了。玄美人并无子女,又无夺嫡之念,会去下毒谋害弘儿,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挑拨,而且五石散也不是这么容易弄到的东西。”

心儿也百思不得其解,“这个会是红袖吗?”

武媚娘摇摇头,“红袖一个老嬷嬷,未必有这个能力。”

心儿立刻道:“那奴婢继续调查。”

“不必了,宫廷就是这样,除了自己,都是对手,挑拨陷害更是家常便饭。红袖已死,就算真的查到了,也无法找到证据定罪,何必白费心机。”武媚娘从容道,“而且若背后的人真的有心,此番未达目的,必不会善罢甘休,迟早会露出马脚来。”

“更何况,如今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心儿立刻躬身道:“娘娘的吩咐,奴婢一定全力以赴。”

武媚娘皱起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心儿明白她是在深思,不敢打扰,只静静地望着。她忽然想到,其实,在这个宫里,不仅如红袖般平凡奴才仆役忙忙碌碌,起早贪黑,就算是妃嫔皇子,甚至母仪天下的皇后,明媚的眼底深处也藏着深深的疲倦。

思索片刻,武媚娘开口道:“心儿,你不觉得红袖的死有点蹊跷吗?”

心儿一怔,“娘娘怀疑什么?”

“刚才你来之前,杨女史已经来禀报过仵作的验尸结果了,是中毒而死。你也看到了,红袖已经决定假装玄美人**,了结此事了,又为何多此一举服毒呢?”

心儿也觉此事别有玄机,却始终想不透,“是谁会杀她呢?”

“皇上。”

心儿大惊,“皇上?”

“你刚才说过,红袖临死前服了一颗药,是雍王送给她的。而雍王提起过,这是一瓶与众不同的药。”

心儿点点头。

“本宫查到一件事,前几日雍王从司药房出来后撞到了皇上,把药跌撒了,后来的药是皇上特地命人送去的。”

心儿越发纳闷,“可是皇上为什么要杀红袖?”两者根本毫无联系吧。

武媚娘闭上眼睛,叹道:“本来本宫也百思不得其解,却在刚刚找到了线索。”

“近日皇上频频封赏外省官员的事情你也知道吧,这种做法与平日大相径庭,简直好似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样,可是表面看又一点迹象也没有。我暗中命人盯着宣政殿,结果发现了这个……”

她从书中抽出一物递给心儿,心儿接过,是未烧完的一角信纸。隐约能见到几个字,“……亮等人加官晋……”,另一侧还有半个图案。

心儿诧异,“这是什么?”

“这片残信是在宣政殿的废纸中找到的,这样看你当然看不明白,你再看看这个。”武媚娘又从桌上拎起一块玉佩。

心儿接过,对着残纸上的图案比了比,抬起头来,“这上面画的就是这个玉牌?”

武媚娘微微颔首,“这块玉牌是从雍王那里得来的。本宫调查过,它本是玄美人在路上捡到,一直随身带着,直到她被红袖杀掉,玉牌也就被红袖据为己有,后来雍王在红袖那里看着喜欢,便向红袖讨要来了。”

心儿心里一动,似乎抓住了什么线索,“娘娘的意思是……”

“没错,我猜测,皇上近来一系列反常的行为与此有关。从玄美人得宠开始,皇上因为看到这块玉牌而宠幸了玄美人,后来玉牌落入红袖手中,又转送给雍王。皇上看到雍王身上佩带此物,必然会觉得红袖对他有威胁,于是红袖便做了替死鬼。”

心儿握紧了玉牌,“这玉牌的主人到底是谁呢?我们该从何查起?”

出乎她预料,武媚娘很爽快地给出了答案,“从鸣翠坊查起。”

“鸣翠坊?”这个名字出身并州的她同样不陌生。

鸣翠坊是并州很有名的歌舞乐坊,据说是一个出宫的乐师所开,最近十几年里,很多才貌双全的舞姬都出身此地,出众者甚至能够有御前表演的机会。纵然进不了宫,也有很多到达官贵人和富商家为妻妾

_分节阅读_59 热门推荐:、 、 、 、 、 、 、

的。进入鸣翠坊,是并州贫家女子人尽皆知的青云路,每年招人时候,很多自恃美貌的姑娘挤破了脑袋都想往里钻。

“本宫年轻的时候,曾经去看过那里的歌舞,看得入迷,还偷偷跑去后院,找到管事说想要加入呢。”武媚娘的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结果被奶娘拉了回去,还被家人好一顿训斥。

“那是好多年前了,但至今本宫还记得她们娇艳灵动的舞姿,还有她们身上挂的玉牌晶莹剔透,好漂亮……

“后来,本宫进了宫,发现宫里也有戴着这种白玉牌的女孩子,她们总是出类拔萃,舞姿动人,可是也没听到有什么特别的动静,这几年几乎销声匿迹了,如今再出来,又卷进了这场纷争,绝对不简单。”

武媚娘目光落在她身上,“本宫要你以舞姬的身份潜入其中,帮本宫把谜底解开。”

“是!”心儿抬头望着武媚娘,自信满满地应道。

宣政殿里,元修急急走入,李治放下手中的奏折,问道:“怎么样了?”

“皇上,那红袖已经服毒而死,据说是被查出罪行后,畏罪自杀。”

李治眯起眼睛,“司刑房没查出别的什么来?”

“没有,据说司刑房的人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李治神情一松,总算暂时解决了心头大患,他长笑一声,“去,拿好酒好菜,朕今日要开怀畅饮。 ”

元修连忙低头应是。

他离开后,李治继续翻看奏折。打开一本,一张薄纸意外飘落而出。

李治的好心情忽然就跟着这张纸一起落进了深渊里,粉碎灰。

他静默片刻,才伸手拿起那张纸,一向沉稳的手竟然有些颤抖。

展开看去,依然是熟悉的笔迹:“皇上不必枉费心机,红袖不是我们的人,我们的人无处不在,我们知道皇上的秘密。”

白纸下方漆黑的花纹印章深深刺痛着他眼睛,他猛地将信笺扔掉,仿佛那不是一张薄纸,而是烧红了的铁板。

烛火摇动,像贪婪的兽,迅速吞噬着到嘴的猎物。白纸逐渐翻滚卷曲,零落成点点黑灰,在他视线尽头,飘散消失。

年轻的帝王的眼中,是深不见底的阴霾。

水声潺潺,沿着细腻的肌肤滑落。玉麒麟舒服地缩到了浴桶里,蒸腾的热气熏得她脸蛋儿红扑扑的。

也不知道那个家伙现在在干什么,躲自己就像老鼠躲猫猫似的,她真有这么惹人讨厌吗?心情有些沮丧,玉麒麟撩起几个水花,扑到肩膀上。

一丝细微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玉麒麟身体一僵,她沐浴时从来都是屏退仆从,无人靠近的。她迅速拉过衣服套上,跃出屏风,正看到一个钩子从窗外悬下,探向桌上的八百里加急文书。

“什么人?”玉麒麟抽出利剑横砍上去。

窗外的人反应极其敏捷,手一提一扬,钩子化作利箭直直向着玉麒麟甩过来。

玉麒麟闪身避过,同时来人也翻身跃过窗户,跳进了房内。趁着玉麒麟闪避的工夫,一把向桌上的文书抓去。

玉麒麟岂能容他得手,一脚踢向他后背,喝道:“藏头露尾,何方鼠辈?”

那黑衣人想不到玉麒麟轻功如此高明,只得松开文书,回身应招。

两人打了个照面,玉麒麟一怔,这人竟然戴着一个形状诡异的鬼面具。

趁着她发愣的空隙,鬼面人一掌袭来,临近面前,变掌为抓,玉麒麟仰身闪过,同时一剑挥出。

鬼面人觉得袖子一凉,玉麒麟的一剑划破了他的皮肤,而玉麒麟头发一松,竟然是束发的簪子被他的利爪拔出。

一头秀发顿时披散了下来,若是平常尚且无碍,此时玉麒麟刚刚从浴桶里出来,只穿了外袍,并未来得及束胸,对比玲珑凹凸的身段,秀美俊俏的容颜,鬼面人若再看不出,那就是瞎子了。

“你,居然是个女的?”

秘密被揭穿,玉麒麟脸色变了,“你到底是谁?”

远处传来呼喝声,是打斗终于惊动了府中护卫,鬼面人冷笑一声,飞快地跃出窗外。

玉麒麟追出几步,看到远处不断接近的灯火,只得无奈地停下脚步。

返回房内以最快速度束起头发,又扯了披风裹上,玉麒麟这才俯身捡起地上的八百里加急文书,慢慢地皱紧了眉头。

家丁和属下打着灯笼匆匆赶了过来,见到玉麒麟站在窗前,房内桌椅坍塌,都大惊失色,“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有人闯进来,想要偷这个。”玉麒麟将手里的文书举起。

“什么人这么大胆?觊觎军中机密可是抄家灭族之罪啊!”

“看不出什么来历,来人戴着面具,只是武功很高。”

陈安提出疑惑,“这八百里加急文件虽然重要,但已然送达,即使弄丢了,经将军口述给皇上,也不会耽误国家大事。为什么还有人偷呢?难道有人想陷害将军?”

玉麒麟一愣。那鬼面人如果真想要这个东西,刚才发现她是女子的时候,正可以趁她后退的空隙捡起文书再逃走,为什么反而留下文书直接走了呢?

她心中浮起一个不祥的念头。

若真想陷害她,发现她是女儿身,确实远远比文书丢失造成失职的罪名更有用。

仰望着面前黑木飞檐的小楼,“百戏班”三个洒金大字在夜幕下璀璨生辉,站在一片车水马龙之中,玉麒麟沉默良久,终于鼓起勇气,走了上去。

明崇俨正在房内画一幅画,浓淡相宜的线条勾勒出一幅仕女捧酒图。听到门外传来的呼唤声,他皱起眉头,“讨债的怎么又来了?”

呼唤不得回应,玉麒麟索性直接推门进入。房内果然空无一人,烛火摇动,映照着画卷上未干的墨迹。

心头沉重的压力化作委屈涌上来,玉麒麟无法抑制地大喊起来,“明崇俨,我知道你在这儿,你出来呀!出来啊!”

喊了片刻,她声音逐渐放低,“我找你不是谈情说爱,我有正经事要跟你说。这些天我遇见了几件奇怪的事,好像有人要对付我。昨天还来了刺客偷盗军报,我怕……我怕会出大事,我怕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对着空气说了好一会儿,房内一丝动静也无。玉麒麟忽然一阵心灰意冷,本来想要说出的自己女儿身被揭穿的事情也懒得说了。

也许她面对的只是空荡荡的房间,也许她面对的是一颗空荡荡的心,前者让她显得好笑,后者让她显得可怜。

提起最后一分傲气,她跺了跺脚,“好,你不理我是不是?那以后你见不到我了可别后悔!”

说完便转身出了房门。

待脚步声远去,明崇俨从幕布后面走出,摇摇头,“谎话编得越来越高明了,不过我才不上当呢。”

提起笔来,想要继续作画,描绘两笔,却觉得难以继续。

他扔下笔,走到窗前。

这时,正是百戏班最热闹的时候,门前灯火辉煌,车马喧嚣,那个身影早已经湮没在一片繁华之中不见了。

秋色正浓,窗外的碧绿枝叶透出金色的纹路,如同被这金碧辉煌的宫殿浸染了色泽。

武媚娘踏进宣政殿的时候,李治正在御座上出神。

年轻的帝王紧蹙眉头,似乎连这金色的晨光也抚不平那满心的烦扰。

武媚娘缓步上前,笑道:“皇上不是约了臣妾一起用膳的吗?怎么早朝都过了这么久还不过来?”

“因为朕在烦恼,一件事情让朕委实难以决断。”李治招招手,武媚娘在他身边坐下来。

“什么事情?”

“禁卫军统领玉麒麟是个女的,皇后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武媚娘身形一颤,李治明亮的双眼凝望着她,她艰难地问道:“皇上是怎么知道的?”

李治嘴角扬起一个类似讽刺的弧度,“自然是有人告密。”

武媚娘暗叹了一声,起身跪倒在地,“皇上,此事乃臣妾一手安排,只为了查清小公主被杀一案,玉麒麟她不是故意欺君的。”

李治轻轻地摇了摇头,“媚娘,朕不是在怪你,但是你让朕也这么跟天下臣民交代吗?到时候不止玉麒麟要死,恐怕连你这个皇后也难辞其咎。”

武媚娘一惊,“难道玉麒麟的事情……”

“没错,刚才朕在宫外的眼线回禀,昨夜之中,不知是谁趁夜将玉麒麟为女儿身的告示贴到了城墙上,如今已闹得人尽皆知,只怕今日便会有大臣弹劾此事了。”

像是为了专门证实这番话一样,李治话音未落,元修便从殿外急急走入,“皇上,大事不好,很多大臣都在殿外求见,说玉麒麟玉将军是个女的。”

来得还真是快。李治一笑,看向武媚娘,“瞧见了吧,不是朕逼你,是有人逼朕。”

武媚娘沉声道:“皇上,禁卫军统领一职可关系着京城的安危。玉麒麟任职以来,恪尽职守,忠心耿耿,若贸然撤职,万一找不到合适的人,岂不危险?”

李治盯着她说道:“这件事朕不管是非曲直是怎么样的,朕只想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皇后如果能够帮朕做这个交代,朕不介意这个结果是什么样的。明白吗?”

武媚娘低下头,“臣妾遵旨。”

待她离开,李治站起身来,他打开手边的奏折,露出里面洁白的信笺。

“禁卫军统领玉麒麟身为女儿身,却欺君罔上,占据要职,还请皇上立即将她革职查办,将此职授与副将高明。”

落款上那个刺眼的图案让李治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慢慢地将信笺揉成一团。

这一次是玉麒麟,下一个会轮到谁?

裴少卿走入上阳宫东侧的小树林,不由得脚步一顿,面前的水流依然清澈见底,只是那个曾经在河边默默流泪的身影却不见了。

已经多久没有见到她了?以往每隔三五日,她总是会来到上阳宫,有时候带了刚做好的点心,有时候是新尝试的菜色,甚至还有一次,她拿起了他搭在架子上的衣服,取出针线缝补了起来。那时候的他正站在窗外,默默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坚硬的心逐渐柔软下来。他真想就这么走进房内,原谅她曾经的欺骗和背叛,让一切重新开始……

他低头看着手上的信笺。

“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伤到了你,可我也不想。我以为我有的是时间,慢慢解释,可是新的任务到来,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所以我选择了用这样的方法告诉你。王皇后她是我的恩人,我不可以看着她枉死……”

她去了哪里?去执行什么危险的任务?紧紧握住袖口,那里细密的针线仿佛带着丝丝热度,扰乱着他的心神。

“裴将军,裴将军!”

裴少卿转过身,是他手下的侍卫,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过来,“将军,原来您在这里。刚才皇后娘娘传召您去甘露殿。”

甘露殿!裴少卿一怔。

跟着小太监快步来到甘露殿,武媚娘已经焦急地等待在那里了。

裴少卿上前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武媚娘连忙道:“裴将军快快请起。”又对左右道,“本宫想跟裴将军单独聊聊,你们都下去吧。”

待宫人离开,武媚娘上下打量着裴少卿,问道:“本宫记得裴将军看守丹凤门之前一直在神策营述职,那个时候禁卫军统领玉将军是您的副将,是吗?”

想不到她会提起玉麒麟,裴少卿点头道:“是。”

“你们的感情不错?”

“玉贤弟为人很好,我们关系不错。”

“如果她身处险境,你愿不愿意帮她呢?”

裴少卿一愣,急忙问道:“玉贤弟他怎么了?”

武媚娘叹了一口气,无奈答道:“与其说是贤弟,倒不如说贤妹比较合适。”

裴少卿这次是真的愣住了,脑筋险些转不过弯来。

武媚娘解释道:“她是女扮男装混在神策营的,奉本宫之命调查小公主遇害一案,机缘巧合,又担任了禁卫军统领一职。如今不知道谁要害她,向皇上告了御状,非置她于死地不可。明日皇帝便要传诏她过来验身,本宫想来想去都没有对策,唯一的办法就是有人替她做这件事。”

呆滞了好大一会儿才消化掉这个惊悚的消息,裴少卿终于醒悟过来,

_分节阅读_60 热门推荐:、 、 、 、 、 、 、

“娘娘是希望少卿去吗?”

武媚娘颔首,“此事非将军不可。”

“可是很多人都认识玉麒麟,末将去恐怕很难令人信服。”

“这也是别无选择的法子,你与玉麒麟常在一起出入,对她举止习惯拿捏最像,还有往昔在神策营的生活也最了解。至于容貌,只能依靠这个了……”

武媚娘取出一颗丹药,“只要将此涂在脸上,整张脸就会烂成一团,犹如受伤一般,除非独门解药,否则别人万万看不出来,到时候,本宫和皇上一口咬定玉将军外出狩猎受了伤,谁还敢说什么!”

靠着帝后二人的压力让众人闭嘴吗?若让裴少卿评价,这个法子真的很烂,但左思右想,竟然找不出一个更好的法子了。

武媚娘又道:“不过这件事也有危险,一旦真出了什么状况,本宫和皇上必不能保你周全,所以你在答应之前最好想清楚,一旦出去了就没有回头路了。”

无需考虑,他拜倒在地,坦然道:“臣遵旨。”

这样的选择也在意料之中,武媚娘满意地点点头,“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裴少卿静默了片刻,抬头问道:“娘娘,臣想请问一个人最近如何?”

武媚娘笑了,“本宫知道你想问的人是谁,本宫派给她一个任务,所以暂时离宫了。这个任务虽然有困难,但本宫相信以她的资质,定能平安归来。”

裴少卿放下心来,“请皇后娘娘好好对待心儿,倘若她犯了错,也请娘娘多加宽容。”

武媚娘慢慢低下头望着他,“心儿是个有福气的人,你就放心好了。”

今日早朝的气氛不同以往,宣政殿外持兵戈的侍卫都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皇上,禁卫军统领玉麒麟是女儿身一事已经轰传京城,望皇上尽快查明真相,稳定民心啊!”

李治无奈地高声道:“禁卫军统领玉麒麟可在?”

武将队列中一个男子立刻上前一步,跪倒在地,“臣禁卫军统领玉麒麟叩见皇上。”

“玉将军,刚才沈大人的指控你可听见了?”

“臣听得很清楚,对这种无稽之谈,臣只想说一句,玉某堂堂七尺男儿不容污蔑,请皇上验明正身。”

他抬起头来,几个离得近的臣子看清楚他的容貌,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李治也皱起眉头,“玉将军,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的话,日前末将外出狩猎,摔伤了。”

众臣面面相觑,一片哗然,有人忍不住上前道:“禁卫军统领玉将军是出名的风姿俊美,怎么会如此不小心?”

“而且骑马摔伤,怎么别处无伤,只伤了脸,这也太巧合了吧。”

“怎么证明此人是禁卫军统领玉麒麟?!”

李治不易察觉地蹙起眉头,

面对众人的指控,裴少卿冷静地反问道:“玉某就是自己,又何须证明?反倒是诸位大人,口口声声指控玉某是女子,可有证据?”

群臣一时语塞。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屏风后传来。随即一个身影绕过屏风,掀开珠帘,走了出来。

“媚娘,你怎么到朝堂上来了?”李治诧异。

武媚娘行了一礼,笑道:“回皇上话,臣妾在后宫跟诸位大臣的夫人饮宴,忽然听说玉麒麟玉将军是女儿之身,有点好奇,就过来看看。刚刚听闻李大人说此人不是玉将军,臣妾一时心急就跑出来了。”

李治饶有兴致地问道:“媚娘有何高见?”

武媚娘笑道:“这明明就是玉将军,怎么会不是呢?莫非有人居心叵测,别有所图?”

殿中众臣自然不会服气。

“娘娘久居深宫,如何能断定此人是玉将军呢?”

“诸位大人平时与玉将军也相交不深,又如何能断定此人不是玉将军呢?”

一个大臣说道:“玉将军身为禁卫军统领,手下人自然是最清楚的,不如传召禁卫军中的来辨认……”

“既然如此,就由臣来辨认吧。”未及李治下旨,一声清朗的长笑传来,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抬脚进了大殿。

殿中众人不禁睁大了眼睛,眼前之人气度飞扬,俊美凌人,不正是禁卫军统领玉麒麟吗?

来到御前,玉麒麟潇洒地跪倒在地,笑道:“微臣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李治俯下身,“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玉麒麟从容回禀道:“皇上,昨日臣听说竟然有臣是女子的谣言,觉得此事太过可笑,而更可笑的是,竟然有很多同僚信以为真,公然要求皇上彻查如此荒唐的笑话。臣便忍不住伙同皇后娘娘和裴将军与大家一起开了这个玩笑,也顺便博皇上一笑。有辱圣听之处,请皇上恕罪。”

一句话自信满满,既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又狠狠地讽刺了轻信谣言的臣子们。

李治笑起来,他眼睛微微眯起,“媚娘,你这个玩笑开得可真是够大的。”

武媚娘神情闪烁不定,立刻跪下道:“臣妾知罪,请皇上责罚。”

李治摆摆手,“既然只是玩笑,朕不怪你。”他转头看向玉麒麟,“你既然说自己不是女儿身,可愿意一验?”

玉麒麟坦然道:“臣愿意。”

元修立刻带着玉麒麟入后殿,过了一会儿两人一起出来。

元修回禀道:“皇上,玉将军确为男儿之身。”

众臣面面相觑,尤其那几个轻信谣言,反应激烈的,此时难免有些尴尬,后悔今日太过冒失。

李治大笑起来,“瞧瞧,朕就说嘛,朕治下的官员怎么可能有女扮男装呢?以后这种事最好查清楚了再回话,免得闹出笑话来。”

散了朝,众臣三三两两离去,一边小声议论着今日的这场闹剧。

武媚娘带着裴少卿和玉麒麟往前走去。行至僻静处,她停下来,屏退左右,转身望着玉麒麟,“这是怎么回事?本宫不是叮嘱你先去感业寺暂避吗?怎么又跑来了?”

玉麒麟笑道:“臣觉得娘娘想要瞒天过海恐怕不容易,所以我就来了。”

望着眼前的玉麒麟,武媚娘心中升起一种别扭的感觉,“本宫本来以为将他们的夫人握在手中,他们就会有所顾忌,没想到还真有不怕死的。不过本宫很好奇,你究竟是用什么方法躲过验身的?”

裴少卿忍不住问道:“莫非你收买了那几个太监?”

玉麒麟笑道:“帮臣验身的有十几个人,臣就算有胆子给钱,他们也未必有胆子拿啊。”

“那你是……”

玉麒麟在脸上一抹,武媚娘终于明白那丝别扭感从何而来了,她惊讶地望着眼前之人。

“明崇俨?”

裴少卿也满脸震惊,“你怎么会……”

明崇俨笑道:“崇俨自幼学习江湖之术,难登大雅之堂,还请娘娘不要见笑才好。”

武媚娘长吸了一口气,终于笑起来,“还好你来得及时,不然本宫和裴将军都要下不了台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易容术吗? ”

“正是此术。”明崇俨挥了挥手中的人皮面具,“以后有了这个,谁都可以做玉麒麟,娘娘不用再操心了。”

武媚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总算躲过这一劫。只是这危机一出接一出,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明崇俨又问道:“娘娘,玉麒麟现在何处?”

武媚娘笑道:“本宫将她安排在本宫入宫前所住的感业寺内,那里的住持会好好照顾她的。你们有空不妨去看看她,顺便告诉她此事的结果。”

离开大明宫,明崇俨直接去了感业寺。感业寺位于郊外,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夕阳染红了遍地落叶,踏着柔软的秋色,明崇俨敲响了感业寺的大门。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女尼,见到明崇俨,双手合十,问道:“施主,请问有何吩咐?”

“我来找玉麒麟。”

女尼皱眉,“我寺中并无此人啊。”

明崇俨有些惊讶,“是皇后娘娘安排的……”

女尼想了想,点头道:“昨日皇后娘娘的确派了一位宫女过来跟住持说有个人要住过来,可是住持带着大家等到了很晚都没有人来,住持说会不会是娘娘改变主意不来了?”

明崇俨悚然一惊,这种事情感业寺不可能撒谎。玉麒麟不在这里,会去哪儿呢?难道在路上遇到了不测?

他告辞离开,返回大明宫。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临别的那一幕,她站在自己房里,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大声喊叫的样子。

“好,你不理我是不是?那以后你见不到我了可别后悔!”

再也见不到了吗?不会的!明崇俨摇摇头,强压下不祥的预感,快步向宫殿走去。

天边最后一线光收敛起来,黑暗笼罩密林,远处漾起模糊的白雾,笼罩着迷宫般的前路。

甘露殿外,几个小宫女捧着膳盒走出房间。

“何璐姐姐,娘娘今天的晚膳用得怎么样?”芽儿问领头的宫女。

领头的正是司膳房的女官何璐,自从贺兰掌司奉旨出宫采办,甘露殿的膳食就暂时由她负责了。听到芽儿问话,她叹了口气,“娘娘这几日的胃口一直不好,今日晚膳不过动了几筷子。”

“这怎么行啊。”芽儿担心地道。

何璐又道:“今日我们专门做了几样娘娘爱吃的小点心,搁在桌上,希望娘娘能有些胃口。”

芽儿也无法可想,只能叹道:“希望娘娘累了能多吃几口。”

然而事与愿违,一直到看完奏折,准备就寝了,武媚娘对桌案上的点心也没有丝毫兴趣。

这几日她食不知味,只因要担心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心儿那边的进展尚不知如何,玉麒麟一个大活人竟然凭空消失不见了,而最让她担忧的还是李治的行动……

无声地叹了口气,她起身更衣,准备就寝。

她离开之后,几个小宫女上前收拾桌案,一个小宫女垂涎地看着桌上的点心,看了看四周,飞快地拈起一块放进嘴里。

领头的宫女看见,狠狠拍了她一下,“死丫头,胆敢偷吃娘娘的点心,你不要命了吗?”

小宫女嘿嘿一笑,“姐姐勿怪,反正娘娘也不肯吃,送回司膳房还不是被大家分了。”

领头的宫女瞪了她一眼,没有继续责怪。

点心的味道实在太好,小宫女忍不住想再拿一块,可刚伸出手,忽觉胸口一阵绞痛,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发出两声诡异的惨叫,她倒在了地上。

周围宫女大惊失色,领头的宫女俯身翻过她的身躯,顿时惊呼出声,“她死了!”

武媚娘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尚未入睡,她匆匆披上外袍,来到书房。

芽儿拿起银簪往掉在地上的糕点刺了刺,银簪果然变成了黑色。

“娘娘,要不要通知司刑房的人来查一查?这点心是司膳房今日刚刚做好的。”

武媚娘想了想,摇摇头,“未必是司膳房动的手脚。不要打草惊蛇,不然下一次幕后之人必会换别的方法来对付本宫。芽儿,你放出消息,就说本宫身体不适,不便见外人,这几日后宫的请安一概免了。另外这几日偷偷让裴将军出宫帮本宫置办食物。”然后她扫视周围的宫女,“切记,不许走漏任何风声,否则在场所有人一起处死,明白吗?”

众宫女心下凛然,齐齐低头应是。

听闻武媚娘身体不适,李治下朝之后就匆匆赶了过来。

“皇后怎么会好端端地吃坏肚子?这司膳房是怎么当差的?去,把司膳房的掌司给朕叫来。”

“皇上,司膳房的掌司贺兰心儿奉臣妾之命出外采办还没有回来。”武媚娘挣扎着要起身。

李治连忙按住她的肩膀,“你身子不适,别起来了。”又道,“这司膳房的人也真是不像话,朕必要下旨惩罚她们了。”

拉住李治的手,武媚娘压低了声音,“皇上,此事跟她们无关。是有人给臣妾下毒,臣妾侥幸才逃过一劫。”

李治一愣,脸色数变,似乎在消化这个消息。终于,他低声问道:“那你怎么不告诉司刑房彻查呢?”

武媚娘苦笑一声,“臣妾觉得这

_分节阅读_61 热门推荐:、 、 、 、 、 、 、

后宫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样,越是往里查,就会像掉进沼泽一样往下沉。臣妾不想打草惊蛇,以免惹来歹徒更加离奇的招数。”

李治点点头,“你这么想是对的。首先要保住性命,才能够保住一切。”

武媚娘深深地望着他,“臣妾已经想过了,先让他们以为臣妾真的中了毒,疏于防范,然后再慢慢挖出这其中的奥秘究竟是什么?”任何行动,她都不想隐瞒着他。

李治略一思忖,点头道:“媚娘果然聪明,这个法子说不定能管用。”

武媚娘放下心来,李治果然还是那个李治,她朝夕相处的丈夫,尽心辅佐的主君。只是这整件事情,她还有很多疑惑。终于,她试探着问道:“皇上,这些日子,你也遇到了此类事情吧?可有烦恼?媚娘希望能为你分忧。”

李治脸色一变,声音抬高,“没什么,咱们夫妻很久没在一起说话了,别尽说这些不开心的事。”

武媚娘一愣,这些日子一连串的事情,早已让她感觉到有一股隐藏的势力正在幕后与他们为敌,玉麒麟的失踪让她忧心不已,今日甚至敢给她下毒,更是猖狂到极点。满以为到了这种地步,李治会与她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共谋对策。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两人不都是这样闯过来的吗?可为什么换来的依然是闪避?

她神态黯然,李治垂下眼帘,伸手慢慢抚摸着她的长发,“媚娘,你这些日子也太耗费心力了。一切就交给朕吧,别再担忧了。看,你的头发都不似以前柔滑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梳妆台前,拿起玉梳慢慢地给她梳头,“平时都是你帮朕舒活筋骨,今日你病了,就让朕帮你梳梳头吧。就像民间的普通夫妻一样,你心里有我,我心里也有你。”

武媚娘闭上了眼睛,“皇上说得真好,臣妾好像回到了以前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

“媚娘你记住,不管朕的为人发生了多大的变化,也不管朕做了多少让你觉得不好的事情,朕的心里一直都有媚娘。从过去到现在到将来,永远都不会变。只是身为一个帝王有很多无奈,这些无奈只有请你包容和谅解了。”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语调更是温柔,武媚娘心中一软,反身抱住他,“臣妾相信皇上。”

回到了宣政殿,一本奏折中,果不其然又露出了那片让他视线变冷的白色。

面对这接二连三的挑衅,李治已经习惯了平心静气,但是,当他这一次展开信笺时,压抑不住的怒火霎时爆发出来。

殿内的太监宫女只闻“哗啦”一声,御案上砚台笔墨奏折被愤怒的帝王一扫而下,天子一怒,殿中众人无不胆战心惊,匍匐于地。

粗重的喘息声传来,心脏像是被什么紧紧抓住,紧绷而疼痛。李治双手撑住御案,双目赤红,状如疯癫。

没有人敢发出任何声音,宫人瑟缩着,甚至恨不得连自己的呼吸都停滞。

不知过了多久,上面的喘息声渐渐平息,李治颓丧地坐下来,将揉捏成一团的信笺重新展开。

“废武媚娘,清君侧。”

这一次,终于轮到媚娘了吗?明明已经放出中毒病重的消息了,为何还是会有这封信呢,难道装病的计策被看穿了?她所有的行动都在别人的观察之中,倘若再这么继续下去,恐怕真的会有性命之忧。他该怎么办?

宣政殿门口,太监总管元修一路小跑着进来,看到遍地狼藉,他缩了缩脑袋,想要退回去,却晚了一步。

“鬼鬼祟祟地干什么?”李治冷然道。

明白自己撞到了枪口上,元修暗叹倒霉,赶紧小跑上前,跪倒在地,“皇上,是……是有人刚才看到一个男子往清思殿方向去了。”

李治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元修连连叩首,“其实,这几日宫中有人传说,每到晚上,清思殿内都能隐约看到男子的身影,不知是何人。只是这几日皇上政务繁忙,奴才等没有证实,不敢回禀。”

话语虽未直说,但内中隐含的意思大家都懂得。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这都不是好消息,足以让他们火冒三丈,更不论此时正在气头上的李治了。

殿中宫人颤抖着,也不知是该同情倒霉的元总管,还是接下来将要更倒霉的淑妃娘娘。

然而让众人惊异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李治忽然笑了,明媚的笑容浮动在俊美的脸上,轻薄而放肆,“是吗?竟然有这种稀罕事,传令,摆驾清思殿……”

清思殿外,几个宫女正在外面闲聊嗑瓜子。

见到御驾到来,好一会儿反应不过来,毕竟李治已经很久没有在这个时辰驾临清思殿了。

等几个宫女慌乱地起身行礼,准备入内通传时,却被元修抢先一步拦下。

带着宫人,李治径直向殿内走去。

清思殿的寝殿华美依旧,贝壳和珍珠串成的珠帘迤逦曵地,掩映内室床榻锦被轻轻颤动,流光倾泻。

高高鼓起的锦被隐见出两个人的形状,外面那人露出的发髻明显是个男子。

李治脸色变了,他快步上前,一把掀开被子,怒喝道:“萧绾绾!”

看清床上的人,他动作忽然僵住了。

“父皇!”雍王素节惊讶过后,欣喜地喊出声来,一边扑上去抱住他。

另一个男子打扮的人也赶紧下了床,慌乱而不失柔婉地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正是淑妃萧绾绾。

李治顿了顿,才问道:“你这是干什么?身为后妃却深夜扮成男子,成何体统?”

萧淑妃面上闪过一丝羞愧,低声道:“皇上,素节许久没见父皇了,一直缠着臣妾要见父皇,不然就不肯睡觉。皇上日理万机,臣妾不敢打扰,又拗不过这孩子,只好穿着皇上的衣服陪他入睡。冒犯皇上之处,还请皇上恕罪。”

李治看了看萧淑妃,又看了看素节,长叹了一声,“朕是真的许久没来了。”曾几何时,这里是后宫中他来的最频繁的宫室,可自从武媚娘入宫,这几年里,他踏足其中的日子屈指可数。

雍王素节抱住李治的胳膊,大眼睛里满是依恋之情,“父皇,我好想您。”

萧淑妃鼓足勇气,望着李治,柔声道:“皇上今儿就留下吧,素节已经会作诗了,皇上帮他瞧一瞧,给他一些指点吧!”

李治目光温和,笑着点点头,握住了她的手。

第7章:那夜,一舞倾城

采办完甘露殿需要的饮食,裴少卿来到百戏班,正遇上返回的明崇俨。

“玉麒麟还没有消息啊?”

明崇俨摇摇头,几日不见,他面容憔悴了很多,“都是我不好,当初她向我求助的时候,要是我能多听一点,说不定就不会有这事发生了。”这几日他日夜奔波,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又联络了市井中的江湖势力,却毫无头绪。玉麒麟这个人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

裴少卿也心情沉重,玉麒麟身份敏感,找寻她不能动用官府的力量,实在是束手束脚。

“宫里情况如何?”

“你放心吧,有了你的人皮面具,娘娘已经找了一个可靠的人扮作玉麒麟,又单独给他安排了外出的任务,不会有破绽的。”

明崇俨点点头,“接下来我想再联络几个江湖上的势力,看看是否有蛛丝马迹,我相信总能找到人。”

裴少卿道:“一切小心为上。”

明崇俨再一次点点头,“你也是。皇后娘娘那边的情况也挺严峻的,保重。”武皇后中毒之事裴少卿并未隐瞒他。

因为玉麒麟,还有贺兰心儿,两个原本陌生的人很快熟悉起来,并肩合作毫无隔阂。

想到心儿,裴少卿又叹了一口气。

明白他在担心什么,明崇俨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我相信,以她的机智足以应付任何变故,完成皇后娘娘交付给她的任务。”

话未说完,明崇俨心中忽然浮起一个念头,心儿这次的目标是并州鸣翠坊,也是武皇后怀疑的幕后势力的线索,而玉麒麟失踪一事说不定也与此事有关。倘若京城找不到人,是否他也应该去一趟并州呢?

听了明崇俨的安慰,裴少卿点点头,“我明白,只是这一次我们的对手太隐秘,到现在都难以捉摸他们的动向。只希望她能够平安回来,找到线索。”

明崇俨回过神来,笑道:“放心吧,哪怕是为了亲耳听你这句话,她也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远在并州的心儿“阿嚏”一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旁边顾妈提醒道:“心儿,不是着凉了吧?”

“没有,也许是谁在背后念叨我吧。”心儿俏皮地笑道,手上却毫不含糊。她飞快地将桌上的青菜切整齐,扔进炒锅,翻炒起来。

顾妈看得眼花缭乱,“哇,看不出啊,你做菜真有一手。”

心儿笑道:“本行嘛,我就靠这个吃饭的。怎么样?香不香?”

顾妈笑道:“当然香了,我本来都不想吃了,一看到你炒的菜,我胃口又来了。”待心儿将青菜炒好,给她盛了一碗,顾妈又问道:“说起来,你这么漂亮,年纪又轻,应该去前院做舞姬才对,怎么来我们这里做了厨娘。”

心儿笑了笑,没有说话。她要是能混进舞姬队伍,当然不会迂回曲折地来当厨娘了。实际上,来到并州的第二天,就听说鸣翠坊招揽舞姬的消息。她兴冲冲报了名,想要混进来,奈何招募的管事问过她几个问题之后,毫不客气地拒绝了她这个既无经验,又无舞技的新人。

被关在大门之外,心儿绞尽脑汁才想起自己还有一桩拿手的本事。这些日子在司膳房练就的厨艺总算没有白费,这才让她顺利地混进了鸣翠坊的厨房。

将做好的青菜和饭汤放进食盒,顾妈带着心儿往后院走去。

一路上心儿左顾右盼,混进鸣翠坊已经七天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后院呢。

一边走着,顾妈一边提醒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咱们鸣翠坊规矩很大的,姑娘习舞的时候不许打扰,不许乱闯姑娘们的房间,更不许偷偷学舞,要是犯了其中一样,别说我了,就连香师傅也救不了你,明白吗?”

心儿乖乖地点头道:“放心好了,我不会犯错的。”一边暗暗腹诽,一个鸣翠坊,规矩简直比皇宫还要森严。

进了后院,穿过一道垂花门,拐过回廊,眼前是一处极宽阔的场地。几十个女孩子正站在场地中央,或旋转飞袖,或折腰踢腿,做出各种曼妙动人的姿态。满目尽是长袖蹁跹,水光漾漾,看得人眼花缭乱。

秋风瑟瑟,胭脂飘香,心儿注意到几个穿着单薄的女子正隐隐打着哆嗦,却无人敢懈怠分毫。

一个眉眼秀丽的中年女子正手持教鞭,走在众人中间,不时戳戳这个,指点那个,纠正不到位的姿势。

顾妈连忙上前行了个礼,“香师傅,晚餐备好了,不知姑娘们何时用餐? ”

这中年女子就是鸣翠坊的管事兼教习师傅香意如,在坊里是仅次于坊主的实权人物,她性情严谨,一丝不苟。混进鸣翠坊这么久,心儿也只见到她三两次,而传说中的坊主,更是一次都没有见过。

扫了一眼心儿手中的食盒,香意如点点头,“送去我房里吧。至于她们,等将这几个姿势练好了再说,练不好今晚别想吃饭了。”

顾妈立刻带着心儿将食盒送进后院香意如的房间,交给侍女,两人原路返回。

夕阳渐沉,舞姬们绮丽的风姿渐渐蒙上暮色的黯淡,晚风萧瑟,窈窕的身姿仿佛颤抖的花枝。香意如严厉的声音不时传来,“腰再往下压,你这样的姿势还像是折花态吗?简直像是伸懒腰!”

当舞姬也不容易啊!这么晚了还要饿着肚子练习,心儿暗暗感慨着,旁边顾妈拉了她一下,两人很快离开了后院。

半个多时辰后,舞姬才三三两两来到饭堂。

伺候她们用完饭食,心儿她们收拾整齐碗碟。回到了自己房内。

仿佛又回到了刚入宫那段在司膳房择菜的日子啊,心儿躺倒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总算成功混进来了,接下来怎么样才能够探听到这里的秘密呢?下午送饭的时候,已经摸清了后院的大概,不如趁着今晚去踩踩点。

说干就干,等到半夜时分,心儿一翻身爬了起来,趁着月色,悄悄向后院溜去。

院内一片沉寂,只有风声呜呜吹过,卷动几片枯黄

_分节阅读_62 热门推荐:、 、 、 、 、 、 、

的叶子零落地上。心儿蹑手蹑脚地穿过后院,舞姬们疲惫了一天,早已睡得深沉,包括香意如的房间也是一片黑暗,不知道坊主住在哪里?心儿四面环顾,忽然,一阵悠扬的歌声飘荡而来,夹杂在清冷的风中,若隐若现,恍如天籁,

这么晚了,谁在唱歌?心儿循着声音走去。

前院的大厅里,月光透过窗棂洒落满地银霜,一个恍如精灵的身影正在黑暗的厅内翩然起舞。

那人一身火红的衣饰,如火如荼,艳丽逼人,偏偏舞姿轻柔灵动,仙姿飘逸,这浓烈的反差形成一种奇异的美,深深吸引着人的心神。

一个轻灵的旋转,那人纤细的腰肢向后仰倒,露出天鹅般优美的脖颈。长袖飞舞,凌空虚度,仿佛整个人要奔月而去,飘飘成仙了。

一瞬间心儿有种错觉,这里不再是鸣翠坊,不再是阴暗森冷的厅堂,冰冷的秋风也消失不见了。她们正站在月亮上,踏着遍地银沙,翩然起舞……

正看得入神,那红衣女子猛地一转身,长袖甩过,心儿觉得脸颊一痛,竟是被水袖擦过。

“你是谁?我不是说过我跳舞的时候不可以打扰的吗!”红衣女子停下舞步,美丽的眼眸冷冷盯着心儿。

看得入神,竟然忘了隐藏形迹。心儿醒悟过来,连忙道:“我……我是新来的厨娘,夜里睡不着觉,听到歌声就……对不起,我不知道,我马上走。”

她正要转身离开,却被红衣女子一把拉住,“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呢?来,陪我一起跳。”嫣然一笑,灵动的双眸带着让人心醉神迷的魅力。

心儿愣神的工夫,已经被她拉扯着进了厅内,她手忙脚乱地摆手道:“我……我跳得不好。”

红衣女子笑道:“跳得不好也可以跳。我来教你。”

她拉住心儿的手,灵巧地旋转着。心儿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舞步左摇右摆,旋转不定。

可总是无法保持她那样微妙的平衡,跌跌撞撞,磕磕碰碰。跳了一会儿,心儿正感觉有点儿意思了,却忽然脚踝抽筋般剧痛。

心儿惊叫一声,跌倒在地上。

红衣女子停下身形,俯身望着她,大笑起来,“让你偷看我跳舞,这几个动作外行跳起来必定伤脚。这次只是小惩大诫,下次要是再偷看我跳舞,我定要让你好看!”

说着长袖一挥,转身离开了大厅。

心儿揉着脚,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一拐一瘸地回了房间。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间,心儿忍不住想,那红衣女子究竟是什么人,舞姿那么美,偏生脾气这么坏?

第二天,她就得到了答案,那红衣女子竟然就是鸣翠坊最出色的舞姬舞倾城。

据说舞倾城六岁被坊主收养,开始习舞,她天资出众,十岁便精擅各色舞蹈技艺,歌舞双绝,十二岁成名,迄今并州无人不知,出外献艺,千金难求。

心儿在灶台前炒着菜,一边回味着新听来的小道消息,听说这几年鸣翠坊坊主刻意限制了舞倾城的外出次数,令她极少现于人前。今次入宫献艺,必定是她无疑了。

窗外隐隐传来清扬的曲调,是众舞姬又在练习舞蹈了。回想起红衣女子灵动而妩媚的舞姿,心儿的脚步也跟着旋转起来。

越跳越入迷,兴奋地转了一个圈,手里的锅铲变作水袖,轻舞飞扬,然而飞溅出去的不是花瓣清香,而是几滴滚烫的热油。

“啊!”一声痛呼,心儿吓了一跳,猛地清醒过来。

看清楚站在门前的人,她大吃一惊,赶紧扔下锅铲,行礼道:“香师傅。”

站在门前的正是香意如,用绢帕擦去袖子上的油点,她冷眼看着心儿,“鸣翠坊的规矩顾妈没有跟你讲过吗?”

凭技巧吃饭的人最痛恨偷师学艺。心儿连忙低头道:“顾妈说过,我并没有偷学,只是昨天送饭菜的时候路过看了一眼,刚才听到歌声,忍不住跳了起来,以后不敢了,望管事恕罪。”

“你说你只看过那一次?”香意如吃惊地望着心儿。她还记得昨日这个小丫头跟在顾妈的身后,提着食盒,整个过程不过来回之间,只看了一遍就能跳得那样灵动。

她仔细打量着心儿的身形,尤其在腰腿之上徘徊不定,心儿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终于,香意如开口问道:“你以前学过跳舞?”

“没有。”心儿赶紧摇头。

香意如若有所思,看到心儿还望着她,便咳嗽了一声,神态严肃地说道:“你既然是厨房的丫头,就应该知道在这里你只有炒菜的分儿。万一把菜炒焦了,你让我们怎么吃?”

心儿小声道:“我不会炒焦的,不信您尝尝。”她端起刚刚炒好的菜递给香意如。

香意如吃了一口,点了点头,“这次不炒焦,难保下一次也不炒焦。无论炒菜也好,跳舞也好,都讲究专心,如果连专心都做不到,别说跳舞了,连炒菜都没资格。”

心儿连忙低头道:“是。”同时暗暗松了一口气,肯训斥她,便是说明这一次事情揭过去了。

本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不料傍晚时分,却发生了一桩意外。

夕阳西下,心儿遵照顾妈的吩咐提着食盒往后院走去。

香意如依然在场中指点着舞姬们动作,“腰直一点,手抬起来,慢慢放下……不对不对,重来重来。”

有几个舞姬的动作似乎总也达不到标准,香意如脸色有些难看,冷不丁看到心儿提着食盒站在旁边,她训斥众舞姬道:“连一个小小动作都做不好,还比不上这个小姑娘。”

众舞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心儿立刻变成众目睽睽的焦点。

看着众舞姬轻蔑的眼神,香意如明白她们根本不相信,冷笑着招呼心儿道:“心儿,你过来,我做一个动作,你模仿一下,看看难不难?”

心儿无奈地上前。

舞姬之中有人发出几声嗤笑,“香师傅是不是疯了?找她来做示范,一会儿肯定有笑话看。”

“既然她觉得随便一个人都能做,我们就看看这个烧饭的怎么做吧。”

然而出乎她们的预料,旋转踢腿折腰,一连串动作心儿流畅地做了出来,生涩中隐隐带着曼妙动人的风情。

舞姬们全都愣住了。香意如也看得赞叹不已,脱口道:“心儿这个动作,只怕连倾城都学不了这么快。”又转头望向众舞姬,“看见了没有?只是一个烧饭的都做得比你们好,你们惭不惭愧?来,继续做。今天要是做不好,就不要吃饭。”

心儿提起食盒离开,转头看向舞姬们冷冷的目光,她心中一凛,似乎有些太出风头了,只希望别招惹出事情才好。

然而,她小看了这群女孩子的报复心,也低估了她们的行动力。

就在第二天,心儿将煲好的鸡汤端给香意如,香意如喝了一口,就直接吐了出来,“这汤是怎么做的?怎么这么难喝?”

心儿吃惊,“会吗?我尝尝。”她尝了一口,顿时皱起了眉头。

“这不是我做的汤!怎么可能是这样的味道?”明明是鲜美的鸡汤,竟然有种甜腻的味道,让人恶心欲吐。

“当厨娘真是容易,出了错就推卸责任,真是简单。”

“一边练习跳舞,一边做菜,做出来的汤当然不可能好喝。”

几个舞姬大声讥笑起来。

“学得那么快怎能可能,只怕是早有跳舞的功底。”

“是啊,上次报名考试我记得看到过你,可惜没有通过。”

“没通过也不会过来当厨娘吧?非要赖在鸣翠坊,不会是想假借着厨娘的身份来偷师学艺吧。”

听到舞姬们的冷嘲热讽,香意如本来不屑,然而听到后面几句议论,她面容僵住了,没有底子就能做得如此出色,真的是如此有天分的学生吗?难道真是来偷师学艺的?

敏锐地察觉到她眼中的怀疑,心儿连忙道:“这次汤料是我错了,香管事,原谅我这一次,我立刻去重新做一份。”

香意如慢慢地看向心儿,冷冷地说道:“我跟你说过,在这里只能专心做好一件事,跳舞你是没指望了,如果连做菜都做不好,那你就没必要留在这里了。顾妈,给她收拾包袱,叫她走。”

心儿大惊,“香师傅,我求求你不要赶我走。”

这样的反应越发坚定了香意如的怀疑,转头招呼道:“来人,赶她离开。”

几个舞姬大喜,立刻上前拉扯心儿。心儿挣扎不已,场面乱作一团。

这时,院门处传来一声断喝,“够了,别再闹了。”

众人动作一顿,看向院门口,是一个面容冷漠的红衣女子,眉目如画,风姿绰约。

香意如顿了顿,“倾城,你怎么过来了。”

“只是看到有人用这么拙劣的手段来陷害人,我气不过罢了。”她踏进院子,指向舞姬们,“我亲眼看见你们把糖盐酱醋这些东西倒进心儿做好的菜里面,我有冤枉你们吗?”

众舞姬低下头,舞倾城在鸣翠坊的积威极高,众人竟然不敢反驳。

舞倾城又慢慢地走到心儿面前,“你喜欢跳舞吗?”

心儿犹疑不定地望着她。

舞倾城笑了,“不用怕任何人,你只要告诉我想还是不想?”

心儿用力点点头。

“好吧,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一起学习跳舞。”

心儿惊讶地抬起头,旁边香意如更是脸色大变。其实对这次鸡汤的内情,她心知肚明,但她出言赶走心儿,却并不是因为一碗鸡汤。

不等她出言反对,舞倾城开口道:“香师傅,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心儿既然跟了我,就是鸣翠坊的舞姬,无论她有多少才能,能学到多少东西,都是我们鸣翠坊的人,为我们鸣翠坊争光,何必担心呢?坊主那里,我会解释的,你放心就好。”

香意如想了想,若这个心儿真是想偷师,如今正式学艺,反倒不惧了。转过弯来,她点点头,笑道:“也好,心儿资质甚佳,跟着你我也放心。”

舞倾城带着心儿出了院子,心儿还晕晕乎乎的,忽然之间就从厨娘变成舞姬了,这变化也太快了吧。她望着舞倾城,由衷地说道:“多谢你了”。本以为她骄横刁蛮,想不到还有这么正义的一面。

舞倾城却冷冷瞪了她一眼,“别急着谢我,我会给你最好的舞衣,最好的乐师,还有最好的练习场地。我倒要看看你的资质有多高,能比我好多少?凭什么能得到香师傅那样的称赞。”

说完长袖一甩,转身离开,留下心儿一个人原地发呆。

搞了半天,感情这姑奶奶救了自己,只是因为不服气啊!不就是香意如夸奖了自己一句嘛,她这气性也太大了吧。

心儿摇摇头,哭笑不得地回了房间。

鸣翠坊后院一个精致的小院子里,花木扶疏,冷月清辉。

香意如斟了一杯茶,恭敬地递给坐在桌案前看文书的女子。

那女子看容貌年近五旬,依然掩不住秀雅精致的气度,年轻时必是倾国绝色。

她收起文书,接过茶盏,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方问道:“这一批孩子资质怎么样?”她的声音清越动人,若不是看到容貌,只怕会以为是个二十几岁的丽质佳人。

香意如恭敬地答道:“比前几年差了好多。”

女子叹了一口气,“这我也料到了,毕竟像倾城这种功力,很难有人能做到。”她又笑道,“说起倾城来,听说你今日小小地激了她一下。这孩子近来越发懈怠了,不使激将法,只怕不肯好好练习呢。”

香意如恭敬地道:“坊主言重了。倾城姑娘的舞技已经炉火纯青,即使稍稍休息几日,也无妨的。”

眼前这中年女子,正是鸣翠坊的坊主明珠夫人。托着茶盅,她若有所思,“倾城这些日子的懈怠……总觉得这个孩子有心事。我这些日子太忙碌,也没空管她。你要记得替我多关照她,入宫献艺之前,决不能出事。”

香意如连忙低头应是,当然更不敢询问坊主在忙碌什么。香意如在鸣翠坊已经待了十几年,从舞姬一路升到管事,却依然摸不清这个神秘莫测的坊主,她时常怀疑,眼前的鸣翠坊也不过是她的势力的冰山一角。

香意如犹豫着,“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说。”

明珠夫人笑道:“咱们主仆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实际上,奴婢

_分节阅读_63 热门推荐:、 、 、 、 、 、 、

看到一个女孩,她的条件比倾城有过之而无不及。”

明珠夫人挑眉问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夫人您也知道,奴婢从十岁起就在乐坊里长大,看过的舞姬数不胜数,可是还没有一个能及得上她的。”

“她是谁?”

“就是奴婢用来激励倾城的那个女孩,原本是厨房里做菜的,叫贺兰心儿。”

大明宫御花园里,阳光明媚,秋风清爽,武媚娘正带着几个妃嫔赏菊漫游。

冯充媛笑道:“老天保佑,娘娘的病情总算有些起色了。皇上身边总算不用缺人服侍了,也让咱们六宫姐妹安心了。”

武媚娘笑了笑,“有众位姐妹服侍皇上,本宫有什么不放心的。”她丰润的脸颊略显消瘦,随手折了一枝绿菊把玩着。

几个妃嫔交换了一下颜色,李才人鼓起勇气说道:“娘娘,您不知道,听说最近十几日皇上都在清思殿休息呢。”

王美人笑道:“唉,娘娘哪是不知道,是可怜那位冷板凳坐久了,给她点甜头罢了。再说了,娘娘这几日身体不便,也不方便接驾。”

李才人冷哼一声,“不方便还有我们,怎么就轮到她了?娘娘,您可别小看这十几天,人相处久了就会习惯,习惯了就走不了了。”

武媚娘只觉得好笑,她们的小心思她岂会不知,只怕都盼望着自己一病不起,好分得李治的宠爱。可惜她病倒的这些天,李治竟然全部去了萧淑妃的清思殿,这让众人分外不能容忍——若是萧淑妃,还不如是她武媚娘呢。

武媚娘宛然一笑,“皇上爱去哪儿是皇上的自由,本宫不奢望别的,只希望六宫能够和睦。再说了,皇上的心在哪儿,本宫心里有数,只要心在,人就跑不了。等哪一天心要是不在了,本宫就算手段再厉害,再有能力,又能留住什么呢?”

众妃面面相觑,武媚娘不再多说,行到一处凉亭,众人稍作休憩。她转身吩咐道:“将昨日制好的香包拿来。”

芽儿带着几个宫女,很快取出了十几个香包,用银盘盛着端到众妃面前。

武媚娘笑道:“这是西域进贡的沐萝香,可安定心神,防虫驱恶,本宫已经命宫人制成了香包,有兴趣的挑一个带在身上吧。”

“多谢娘娘赏赐!”这种西域奇香众人也曾听闻,每年进贡极少,只有帝后和极得宠的妃子才有荣幸享用。想不到这次游园还有这种福利,众妃无不欣喜地上前挑拣起来。

这时一个丽人带着几个宫女从远处行来,见到武媚娘,连忙下拜,“参见皇后娘娘。”

“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客气,淑妃不必多礼。”武媚娘笑道。

萧淑妃盈盈起身,笑道,“带着素节出来游玩,想不到娘娘和众位姐妹们都在这里。”

雍王素节从她裙后探出头来,看到银盘上的香包睁大了眼睛,“哇,好漂亮的香包,我要,我要……”

萧淑妃连忙道:“放肆,皇后娘娘面前怎么可以这么无礼?”

武媚娘笑道:“妹妹快别骂他,这么大的孩子懂什么。来,到母后这边来,母后给你。”说着她随手拿起一个香包递给素节。

萧淑妃在旁边一把抢过,不好意思地笑道:“这孩子刚玩了泥,手上脏,别弄坏了娘娘的香包,回去洗了手再给他戴。”

话未说完,她忽然尖叫一声,猛地将香包抛出。同时捂住手指,浑身颤抖。

地上的香包中蜿蜒爬出一只大蜈蚣。众妃纷纷惊声尖叫,而萧淑妃已经晕倒在了地上。

武媚娘刷地站起身来,脸色变了。

清思殿里,御医从寝殿内快步走出。

武媚娘迎了上去,“萧淑妃怎么样了?”

“皇上,娘娘,淑妃娘娘被七色蜈蚣所咬,需要与之天生相克的天山雪莲医治,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李治急道:“那还不快去拿天山雪莲?”

“这……雪莲可遇不可求……臣不知道司药房内有没有,得去查一查……”

李治催促道:“快去!”

御医离开,萧淑妃挣扎着爬起来,泪流满面,“皇后娘娘,臣妾知道自己不该趁你生病的时候把皇上留在清思殿。臣妾已经知道错了,求娘娘放过我的儿子,不要害他。”

李治皱起眉头,“你这是什么话,这跟媚娘有什么关系?”

萧淑妃低声道:“臣妾是拿了皇后娘娘送给素节的香包才会被咬的,冯充媛、王美人、李才人,还有所有的宫女都可以作证。”

李治看向武媚娘,“这是真的吗?”

武媚娘神色不变,沉声道:“臣妾的确送了香包给雍王殿下,可是香包里并没有蜈蚣。”

“这么多人都看到了,难道臣妾会拿自己的性命来诬陷皇后娘娘?”萧淑妃哀声道,“皇上,臣妾是将死之人,没有别的要求,只求皇上好好保护素节,别让他小小年纪就死于非命,臣妾在此谢恩了。”

素节上前抱着她哭了起来,“母妃……”

李治望着哀戚的爱妃和儿子,终于怒上心头,“媚娘啊媚娘,朕一直以为你是个大度的女子,没想到你居然这么丧心病狂,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他冷冷盯着武媚娘,“来人啊,把皇后押入上阳宫,等候处置……”

武媚娘冷眼看着这一切,忽然笑了,“皇上,刚才御医说萧淑妃被七色蜈蚣所咬,而萧淑妃又一口咬定此乃臣妾所为,臣妾问一句,这七色蜈蚣那么毒,臣妾是怎么拿起它,又是怎么将它放入香包的,而且臣妾在做这些举动的时候,还能瞒住所有在场的人?”

李治冷笑一声,“狡猾之人必有狡猾的方法,以媚娘的聪明,自然早就想好了万全之策。”

武媚娘摇摇头,不再辩解,转身向外走去。就算是被贬斥,她依然气度雍容。

元修愣了愣,才连忙带人跟上去。

李治死死盯着她的背影,眯起了眼睛。

正在这时,御医兴奋地跑了进来,与武媚娘擦肩而过,“皇上,好消息。司计房刚刚运来一批天山雪莲,淑妃娘娘有救了。”

李治收回视线,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你赶紧医治吧……”

上阳宫里,武媚娘打量着素净的陈设,无声地笑了,“想不到一向冷寂的上阳宫风水如此之好,先是王皇后,如今又是本宫,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她摇了摇头。

周围宫人无不低头屏息,不敢接话。直到侍卫统领裴少卿入内,才打破了这僵硬的气氛。

“娘娘,已经查问过了。天山雪莲本来司计房一直都没有的。前几天宫中忽然有传闻,说天山雪莲有美容的功效,引得各位娘娘都去司计房要,于是司计房便专门采购了一批,今日一早才运过来。”

武媚娘笑着叹道:“看见了吧,人家要害你,早就把功夫都做足了。”

裴少卿问道:“是否应该将线索告诉皇上呢。”

武媚娘却摇摇头,“你以为皇上会看不出来吗?但他既然一心一意要贬本宫,说什么都没有用。”

裴少卿一惊,“娘娘的意思是皇上要害您?”

武媚娘闭上眼睛,“也许恰恰相反,他想救本宫。”

裴少卿不解地看着她。

武媚娘缓缓道:“本宫早就发觉,皇上不知道被什么人控制了,做的事情都很反常。本来本宫已经派心儿前往调查,现在看来只有她那边的进展还不够,本宫这里也要有所行动。如今被贬斥到上阳宫也好,反而不引人注目,便于行动。裴将军,本宫需要你的帮忙……”

裴少卿立刻跪下道:“微臣遵命。”

“之前本宫发现皇上一直接到离奇的匿名信,可总找不到源头,你去替本宫找一套宫女的服装来,趁着今晚夜深人静,本宫要亲自去查看一趟。”

“遵旨。”待裴少卿离开。武媚娘用力握紧了拳头,眼中露出永不服输的烈性火焰,“本宫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想在本宫的眼里揉沙子?”

深夜的宣政殿一片阴沉,长明的烛火将熄未熄,几个看守的小太监正歪在角落打着瞌睡,门前的侍卫已经被裴少卿借口调开。

武媚娘轻手轻脚地靠近御案,翻开奏折。

迅速翻看了一遍,没有发现端倪,武媚娘细细思量着,大臣们的奏折每日都由太监们取了直接送到宣政殿,每日当值的小太监不同,不可能在这个环节做手脚。而且发现密信之后,李治必定也着手调查过,却一直没有逮到老鼠尾巴,只怕这藏信的法子别出心裁。

她视线再一次扫过御案,反复细看,目光忽然落在角落的碧玉香炉上。

她靠近嗅了嗅,一股清淡悠远的香气萦绕鼻端,久久不散。

捻起一丝粉末又抛下,这是什么味道?很是好闻,但似乎不同于以前的龙涎香。

百思不得其解,武媚娘只好离开宣政殿。返回了上阳宫。

宫人都已经沉睡了,裴少卿替她斟了一碗茶水,“娘娘,可看出什么端倪来?”

武媚娘接过茶水,摇头苦笑道:“毫无头绪。”

裴少卿建议道:“既如此,不如再等一等,看看对方有什么招数,总好过在这里瞎猜。”

武媚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抿了一口茶水,目光却忽然落在自己的手指上,指端竟然有一块黑点。

裴少卿也注意到了,立刻道:“娘娘刚才动了砚台?”

“没有,本宫只是翻看了奏折,还查看了香炉而已。”

“香炉?”裴少卿心念微动,“娘娘,失礼了。”他走上前,拉起武媚娘的手放在鼻端,仔细嗅了嗅。

微热的气息擦过,武媚娘心里一热,裴少卿已经松开手指。

“娘娘,若臣猜测正确,您手上的应该是无影香。”

“无影香?那是什么东西?”

“无影香是一种特别好闻的香料,由吐蕃进贡给太宗皇帝。这种香料原本叫做缥缈香,不过后来又发现它遇见茶水便会变成黑色,于是又多了一个别名叫做无影香。因为这个缺点,这些年宫中已经极少使用了。”

武媚娘眼中闪烁起亮光,“我明白了。快,咱们再去一趟宣政殿。”

重新站到了御案前,武媚娘从奏折中抽出一张白纸来,靠近香炉反复熏烤,慢慢地,纸上出现了一行字,逐渐转浓,“请皇上立刘华为大将军。”下面是熟悉的玉牌花纹印记。

她心头一阵狂喜,原来根本就没有人往奏折里塞东西,而是有心人早在皇上御用的白纸上用茶水描了字,等茶水一干,自然看不出来……

皇上批阅奏折,喜欢按照类别先易后难处理,还习惯将重要的奏折里夹进一张白纸,留待之后批阅。而幕后之人正是利用了这个习惯,将特制的白纸夹进奏折,而奏折靠近香炉,一夜熏烤之后,无影香沁透纸张,便会使字迹显形。

难怪以前盯着奏折,一直没发现有人动过手脚,原来真正被动了手脚的是纸张。武媚娘的目光落在御案角落的一摞白纸上。

想了想,她将那张白纸重新放进了奏折里,在没有发现真正的线索之前,不能打草惊蛇。

离开宣政殿,武媚娘向裴少卿低声说出了自己发现的线索。

裴少卿皱起眉头,若是奏折,只不过是从大臣到宫廷,但白纸的话,从造纸作坊到司计房,再到宫中,经过无数人手,只怕调查不易。

武媚娘也叹了口气,“若是白纸上动的手脚,只怕凶手在宫外动手都有可能。”

“好在皇上喜欢用白细软的纸张,所以他所用的纸一向是宫外特制的。下次你偷偷跟着金巧玉出宫,查查这白纸一共经过多少人的手。再带着无影香试一试,可有变色。”

舞倾城在房里拉着心儿坐在梳妆台前帮她描眉点唇。不多时,一个精致的妆面出现在铜镜里。

心儿啧啧称奇,由衷赞叹道:“真是漂亮。”

舞倾城指点道:“一个舞姬的妆容,对她的舞蹈非常有帮助。倘若妆容不行,就算舞蹈跳得再好也没有用。”

心儿感慨道:“我不知道要学多久才能学会这些?”

“只要你用心,我一定会倾囊相授。”她又叹了一口气,“其实你的天分还在她之上,可惜啊,没有早见到你。”

“她?”心儿诧异地望着她,没听说过舞倾城还教过别的女子啊?

舞倾城却没有说

_分节阅读_64 热门推荐:、 、 、 、 、 、 、

明,只淡然道:“好好学就行了,打听这么多干什么。”

心儿笑道:“我知道了,姑娘,你人真好。”

舞倾城却只是冷笑了一声,“我可一点也不好,我教你舞蹈,不是因为喜欢你,想帮你,而是别有所图。”

“我知道,你是要向所有人证明,我的资质不如你。”心儿笑眯眯地接话道。相处这些日子,她早已经发现,这个女孩子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舞倾城瞪了她一眼,“不久之后就是入选宫中舞姬的日子了,你一定要好好学,拼命地学,千万不要有丝毫懈怠,否则我就胜之不武了。”

心儿站起身来,“我知道。姑娘,今天我们练习哪一段?”这些天舞倾城对她可谓是竭尽心力,倾囊以授,让心儿很是惊讶,所谓的指点,竟然不是开玩笑。

舞倾城却摆手道:“今日先不练习舞蹈了,你也练了这么久了。舞蹈虽然重要,但舞衣的选择、妆容的点缀都缺一不可。今日咱们上街去,给你挑选些好看的衣服首饰。”

就这样,心儿跟着舞倾城上了街。并州的大街依然繁华喧闹,人声鼎沸。店铺摊贩鳞次栉比,店主热情地招揽着生意。心儿心神浮动,转眼间离开并州已经数年了,也不知往昔和霓君姐姐常去的那几家店铺还在不在。

走了片刻,心儿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几个人影飞快地闪入人群,但露出的影子还是验证了心儿的猜测。

竟然有人跟踪,为什么?若是为了保护红牌舞姬,直接大大方方跟在身边不就行了,何必这样藏头遮尾的,而她知道吗?

舞倾城正一脸喜悦地拉住她的手,似乎完全没察觉到身后有人。她们一阵风似的穿过人群,拐过一条街,直奔一家铺子而去。

这是一家成衣店,似乎与舞倾城是熟人了,店主殷勤地招呼道:“倾城姑娘又过来了,这次看中什么衣服?咱们店里可新进了一批料子。”

舞倾城挑挑拣拣,不一会儿,选中了一身嫩黄色的长裙,拿起来配到心儿身上比划一番,“这个颜色正适合你,样式也新颖,快换上看看。”

心儿入内更换衣服,等换好出来,发现舞倾城竟然也穿了同样的一身。她拉住心儿,笑道:“这衣服很漂亮,我已经付账了,算我送你的礼物。”

舞倾城拉着心儿继续向外走,“买了衣服,咱们再去看看有意思的东西。”

两人来到一处热闹的街市,临拐角处一栋两层的小楼上不时传出热闹的叫好声,进了楼内,竟是一个歌舞团正在表演舞蹈,台上六七个舞姬,都戴着面具,舞姿轻快活泼。

倾城拉着心儿挤进人群,寻了个角落的座位,“并州的歌舞坊可不只有我们鸣翠坊一家,别家也有很多极有特色的歌舞,我们干这一行的,应当博采众家之长。你看她们的舞蹈怎么样?”

周围人声鼎沸,心儿抬高了声音,“看着倒是挺简单的,可难得的是六个人跳得完全一致,特别有味道。”

舞倾城笑道:“独舞的时候妆容、舞衣都很重要,可是群舞的时候就要把自己变成所有人中的一分子,有时候相貌和服饰全部都要虚化,你过来……”她拉着心儿挤进后台,拿起箱子上的面具,“咱们也上去,跟她们一起跳。”

“什么?这样不好吧。”心儿摆手道。

“没什么不好的,这里的舞姬我也熟悉,一起跳过很多次了。”说着舞倾城将面具塞进心儿手里,拉着她上了舞台。

台上气氛热烈,不时有舞姬跳累了下去,再有新的补充上去。下方的客人大声叫好,一边畅饮美酒,一边肆无忌惮地品评着各人的舞姿。

被舞倾城拉上了舞台,心儿颇为无奈,只好戴上面具,跟着舞倾城一起跳了起来。幸好这些日子的舞蹈不是白学的,虽不如舞倾城动作优美,但跟着众人的步伐,倒也似模似样。

一边跳着,心儿目光扫过,忽然一怔,那些人竟然跟着进了楼内,隐蔽在角落里。

这一场舞跳了很久,心儿觉得疲惫不堪,找到舞倾城的身影,拉着她下了舞台。

“好累啊,跟人配合原来比一个人跳更加难呢。天色晚了,咱们回去吧。”

那黄衣女子却甩开心儿的手,“你是谁?拉我干什么?”她摘下面具,露出全然陌生的面孔。她不悦地瞪了心儿一眼,转身走了。

心儿顿时愣住了,跳舞的过程中,舞姬走上走下轮换了好几茬儿,她并未时时注意舞倾城,但始终看到有个黄色的身影飞扬在舞台一角,怎么会换人了呢?

几个人影挤过人群,围到她身边,“贺兰心儿,倾城姑娘呢?”

心儿立刻认出正是一直跟踪她们的人,她尴尬地答道:“我……我不知道……”

领头的女子一跺脚,“遭了,回去坊主必要重罚。赶紧找。”

几个人很快散开,各处搜索。心儿一个人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返回鸣翠坊已是华灯初上,心儿踏进大门,却见院内一片寂静,人人神情紧张,如临大敌。

心儿不敢上前,悄悄拉住顾妈,问道:“怎么了?”

“是坊主回来了,对着倾城姑娘发了好大的火儿,责怪她擅自出去,行为放肆什么的……”

“什么?舞倾城回来了?”心儿睁大了眼睛。

“倾城姑娘吃过晚饭就回来了。”顾妈奇怪地看着她,“不过也在外面消磨了快一天,难怪坊主发脾气。听说这次新年入宫献艺,已经内定了倾城姑娘。有这个造化,说不定之后要成贵人娘娘了,哪能这样随意出去呢。”

心儿眉梢抽搐,她本以为舞倾城是不愿意入宫,逃跑了呢,怎么又自己回来了?难不成真是迷了路?

“倾城姑娘人呢?”

“在房间里,坊主和香师傅都还在她房里训斥呢。”

念头一转,她悄悄回了房间,从墙后翻过,贴近舞倾城的房间。

“……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还是想不明白?入了宫,以你的资质,何愁没有飞黄腾达的一天?若真是一走了之,坊主这么多年的栽培之恩,你就不管不顾了?”

“香师傅,你这话说得可就严重了。”舞倾城懒洋洋的声音传来,“我不是说过了嘛,只是被竹帘砸了一下,弄脏了脸去洗了洗,又随意游玩了片刻,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嘛,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什么一走了之?什么栽培之恩?这样的罪名我可担当不起。”

香意如被她气得仰倒,半晌说不出话来。

终于,一个清丽婉转的声音响起,“倾城,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从小跟着我,也明白我的性子。这一次也就算了,希望没有下一次。”

这个声音就是鸣翠坊的坊主?好年轻啊!心儿不敢靠近,屏息静气地躲在树丛后。只听到那坊主继续道:“多年的情分,我实在不想有一天需要靠翠玉令才能找到你。”

翠玉令?心儿心神一颤,脑海中瞬间想起了武媚娘曾经给她看过的令牌,难道……

静默片刻,舞倾城的声音响起,不再是方才的漫不经心,反而明显恭敬了许多,“坊主,我明白了。”

“只希望你是真的明白。”坊主叹了一声,推门走出。

待她走远,心儿才敢悄悄探出头。只看到身着一袭秋香色罗裙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处。满园秋色中,那身姿格外优雅。

房里的香意如跺了跺脚,压低了声音,“你……提醒一句……坊主生气……翠玉令……天涯海角……”

她声音太低,心儿听不清楚,紧接着舞倾城也说了什么,同样声音低微,一个字也听不见。

很快,香意如也离开了房间。

房门砰地被人甩上。心儿从暗处走出,看着紧闭的房门,正犹豫不决,只听舞倾城的声音传来,“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心儿进了房间。舞倾城正慵懒地斜倚在榻上,手里拿着一个苹果啃着。

“姑娘,你没事吧?”

舞倾城笑了笑,“我没事。”

“刚才香师傅好像很生气啊,还说要出什么翠玉令,不知道是什么厉害的玩意儿?”

舞倾城无所谓地笑道:“翠玉令是鸣翠坊的信物,只有出色的舞姬才能获得。而这些舞姬有很多都入了达官贵人之家,相互联络结交,只要坊主的翠玉令一出,就要依令行事。不过我不怕,大不了一死。人谁不都是一死,既然早死晚死都要死,不如图个痛快,你说呢?哈哈哈……”

她笑得肆无忌惮,心儿却不敢接话,只得干笑两声。

说了几句闲话,心儿告辞出来,暗暗思量。看舞倾城的态度,明显是不希望入宫,难道她在外面有了情郎不成?不过鸣翠坊的坊主很重视这一次入宫,也不知是什么意图,还有那个翠玉令,究竟是不是玄美人的玉牌呢?

进入鸣翠坊也有一段时日了,不能再拖延,今晚一定要弄个清楚。

心念电转,心儿暗暗下了决心。

鸣翠坊的内室里,明珠夫人轻抚着桌上的茶盏,问道:“今日跟倾城出去的人可查清楚了?”

香意如恭敬地回道:“查问过了,正是那个叫心儿的女子。只是她也是被骗了,之后还帮助含香她们找人一直找到晚上才回来呢。”

“这个心儿……”明珠夫人皱起眉头,“你不觉得这丫头来得蹊跷吗?又懂厨艺,又会跳舞,简直就是天降奇才。”

香意如回道:“是有些出众,只是她的来历我也调查过了,是并州本地人,父母双亡,农家出身,一应身份皆有证据的。”

若是心儿听到这番话,必要偷笑,武媚娘为她准备的身份果然天衣无缝。

明珠夫人将茶盏放下,冷哼一声,“纵然是贫家出身,但人一旦有了才,就有了野心,我看她志气不小。”

“这……”

明珠夫人又问道:“你上次说过,这些日子倾城教授她舞艺,竟然未曾藏私,完全倾囊相授是不是? ”

香意如连忙点头,“也不知这丫头怎么就合了倾城的胃口。”

“哼,果然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只怕就是因此,让她野心勃发,竟然胆敢干出这种事。”明珠夫人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敲在桌上,推到香意如面前。

香意如一愣,拿起茶盏,仔细嗅了嗅,终于分辨出细微的不同。“这似乎是……安眠类的药物?难道是那个丫头下药?难道她想陷害倾城取而代之?”一连串推论得出的结果让香意如惊叫起来。

明珠夫人点点头,“很有可能。”

香意如怒道:“这丫头,要是敢存这样的心,我饶不了她。”思量片刻,又道,“她若是想陷害倾城,必定会趁着今夜去倾城房间动手脚,哼,奴婢这就过去,看看她有没有这个胆量!”

说完,她起身离开。

望着她的背影,明珠夫人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苍天在上,我已经忍了几十年,眼看就快成功了,你千万要保佑我见到他。”

秀雅的面容依然沉静理智,眼角的水光却泄露出激动的内心。

午夜时分,心儿悄悄离开房间,翻过后墙,落到舞姬院子里。

四周一片寂静,她小小得意了一把,从宫里带出来的无色无味的安眠散果然奇效啊!晚饭后她将药物下到了水缸里,一般人饭后到临睡前都会喝水,正好让她们睡个好觉,便于今晚行动。

要找翠玉令,应该从哪里入手呢?对了,刚才舞倾城说出色的舞姬才能获得,她如今是鸣翠坊的头牌,应该也有一枚才对。

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心儿悄悄摸进了舞倾城的房间。

舞倾城似乎睡得很深,完全没有察觉。

心儿蹑手蹑脚地走近梳妆台,开始仔细翻动,冷不防脚上一痛,竟是被什么东西夹住了。

心儿低呼一声,低头看去,竟然是一个老鼠夹子。

她正要忍痛掰开,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冷笑,“想不到你真的来了。”

脚步声匆匆而来,门被猛地推开,在七八个手持油灯的舞姬环绕中,香意如阴冷的面容在火光的映衬下不带一丝温度。

心儿心神大乱,一边用力掰开老鼠夹子,一边勉强笑道:“香师傅,这么晚了,您来干什么?”

香意如冷笑一声,“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是。”

“我……我脚受了伤,来姑娘这里拿点药……”

“拿药?怎么不直接叫

_分节阅读_65 热门推荐:、 、 、 、 、 、 、

醒姑娘,要自己在这里鬼鬼祟祟的?”一边说着,香意如一边扫了床上依然沉睡的舞倾城一眼。

心儿霎时明白,她会来这里,一定是发现自己在水里做了手脚……

“是这样的,姑娘这些时日睡不好,我看着着急,就在水里放了些安眠散,希望能帮姑娘助眠。现下她好不容易才睡着,我怎么可能去打扰她呢?”

香意如冷冷地问道:“真的吗?”

心儿连连点头,“真的,当然是真的。”

“既然如此,咱们就叫起姑娘来,问个清楚。”说着她向床边走去。

心儿暗叫倒霉,这下子只能看舞倾城愿不愿意为自己遮掩了……

香意如来到床边推了两把,“姑娘,醒醒啊,姑娘……啊——”

一声尖叫响彻整个鸣翠坊,香意如猛地转过身来,怒指心儿,“姑娘死了!你,你竟然胆敢……害死姑娘!”

轰然一声,一道霹雳在脑中炸开,心儿几乎难以置信,一个箭步冲到床前。

那人依然是沉睡的姿态,露在被褥外的肌肤出奇地苍白,美丽的眼眸却永远不会再睁开了。

未及细看,香意如已经尖叫起来:“来人,赶紧把她抓起来,听候处置!”

七八个舞姬一拥而上,将心儿牢牢制住。

被压制在冰冷的地上,心儿脑海中只徘徊着一句话:她死了,怎么可能?

第8章:诡异,借尸还魂

明崇俨坐在酒楼中,看着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喧腾的摊贩。

离开并州其实并不久,却感觉恍如隔世,一切都不一样了。变化了的,究竟是自己,还是这个城市?

遥望东南,那里曾经是百戏班的旧址,多少年里他们一直在那里排练表演,他在这里长大,学艺,登台,然后遇到了她。

想起她,依然感觉心头一阵刺痛,遥远的梁州,她如今可好?

倏然又有另一个身影钻进了脑海,那个一身劲装、俏丽清爽的女子……终于,他回过神来,抿着清茶细细思量下一步的行动。

并州本地的江湖人物他也认识几个,待会儿先找他们探问一下线索,再去鸣翠坊走一趟,找机会联络心儿……正想着,身边传来一个粗豪的声音。

“你别不信,我媳妇的二舅家的大侄子在水老爷家当门房呢,消息绝对可靠。”说话的是旁边桌上的一个胖子。

他的同伴嘲笑道:“牛安,不是我们不肯信你,实在是你这消息太惊悚了,什么借尸还魂,你当闹鬼呢?”

“哎,你别不信,我可是从头到尾都知道呢。这水姑娘单名一个红字,据说是水老爷兄长的独生女儿。那水老爷的兄长自小离家,几十年都没有联络了,却在月余之前,一个孤女找上门来,拿着那位水大老爷的亲笔信,来投奔叔父。据说那水老爷的兄弟在南边本来也置办下一份家业,跑着南洋那边做生意,偏生不巧,今年夏天的时候船队遭了飓风,全船人都遭了难。唉,那叫惨啊!这家里没了顶梁柱,夫人也不久就病逝了,只余下这个孤女,将家产变卖后,便孤身来并州投靠亲戚了。”

“难道说,借尸还魂的就是这位小姐?”

“正是如此,说到这位小姐,也是个命苦的人,她来并州不到十天竟然就染了瘟疫,缠绵病榻一个多月就去世了,水家本应该停灵三日再发丧,可是她身上带病,恐怕会传染出去,所以立刻设了灵堂。不料,当晚阴风阵阵,寒气大作……”配合着气氛,那牛安压低了声音,“就在半夜三更,那水红小姐,竟然从棺材里爬了起来!”

众人听得一阵毛骨悚然,“真的假的?”

“好生恐怖!”

众人议论纷纷,却有一个书生嗤笑道:“何必攀扯什么怪力乱神。依我看,那位水红小姐当时只是病重,并未亡故,在灵堂里恰好缓过了一口气,便九死一生活了过来。”

众人醒悟过来,纷纷点头,“这才是正理。”明崇俨听得也暗暗颔首。

牛安却不屑地瞪了他一眼,“你们以为这么简单啊,若是事情这样简单,老牛我还拿来说吗?”

“这醒过来不稀奇,庸医误诊也是常有,但稀奇的是……”牛安故意顿了顿,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水红小姐醒过来竟然不认识家里人了,连水老爷也不认识了,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另一个人,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众人都愣住了,议论纷纷。明崇俨也来了兴趣,插嘴问道:“不知这水红小姐醒来之后说自己是谁?”

牛安挠了挠头,“好像是鸣翠坊的舞倾城!”

舞倾城身为并州首席舞姬,市井之中也多有听说过她的芳名,众人顿时轰然,“这怎么可能?”

“那倾城姑娘这几年甚少在人前演出,听说一直在鸣翠坊内苦练呢,怎么会跑去水老爷家,真是胡扯!”

“哎,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鸣翠坊每年过年时都要去京城献艺,听说有出色的舞姬还会被宫中留下呢。嘿嘿,说不定将来就是娘娘了,飞黄腾达啊,哪里是普通人能看的。”

明崇俨若有所思,握着茶杯沉默不语。

看到自己的消息带来这么热烈的讨论,牛安甚是得意,接着又抛出了另一个更惊人的消息,“这位水姑娘,你们若是想见一见,倒是有个机会。嘿,自从出了这事儿,水老爷也觉得晦气,听说他要在鸣音寺做三天法事,为水姑娘驱邪呢。去鸣音寺正好从咱们酒楼前经过。这会儿看时辰,只怕轿子刚刚从水府启程。”

像是要印证他的话语一般,十几个家丁围着一顶小轿从下方走过。牛安忙不迭地指指点点,“看到了没?看到了没?那就是水府的轿子,水红姑娘必然在里面。”

众人挤到窗前,明崇俨也站到一边,俯身向下望去。

青布帷幕阵阵颤抖,隐见内中坐着一个妙龄女子。恰巧一阵风过,掀开帷幕一角,露出一张如花似玉的年轻容颜。

明崇俨心神俱震,手中茶杯砰地跌碎在地上。

整个脑海里只余下一个声音。

她,怎么会变成了水红?

两个时辰之后,明崇俨出现在了水府的门口,将自己的随身令牌递了上去。为了查案方便,裴少卿专门替他置办了一个宫中侍卫的腰牌,隶属神策营。

不明白自己安分守己,为何会有官府中人找上门来,大腹便便的水老爷匆匆地迎了出来。

见到明崇俨清俊温润,也并未穿官服,他偷偷松了口气,赔笑道:“这位大人,不知驾临陋宅有何贵干?”一边将令牌递还给明崇俨。

“水老爷言重了,在下本是奉命来并州勘察民情。听说了贵宅一件稀奇事,便不请自来了,失礼之处,还请海涵。”明崇俨模糊地说道。

水老爷立刻明白他是为了自家侄女而来。这件事本就让他困扰不堪,忍不住大吐苦水,“大人也是听说了我那侄女借尸还魂的谣言吧。唉,此事也不知应该从何说起,实在是……说实话,我这侄女跟我并不熟,家兄自小离家,几十年都没有联络。侄女忽然来访,带了家兄的亲笔信,我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位亲人。无奈天妒红颜,她来并州不久就染了瘟疫,缠绵病榻一个月就去世了。本来我应该停灵三日再发丧,可是她身上带病,恐怕会传染出去,所以……谁想到她居然在灵堂上又活过来了,还不认识我了,还说自己是什么鸣翠坊的舞姬,唉,你说这是什么事儿呀?我们水家数百年来都清清白白,怎么会跟秦楼楚馆的人扯上关系?”

一番说辞和牛安的小道消息基本吻合,明崇俨立刻安慰道:“水老爷不要急,水姑娘也许是一时迷了心智,不知请大夫看了没有?”

“当然请了,那丫头一醒过来,我就派人请了大夫。可是大家都束手无策,连咱们并州最有名的程大夫看过都只能摇头。实在没办法,我又想到了鸣音寺的大师,只希望佛法无边,能解除这种中邪的症状。”

明崇俨眨了眨眼睛,“水老爷,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方不方便?”

“明大人请说。”

“我想跟小姐聊聊。”

水老爷想了想,点点头,“也好,大人是官身,鬼神不敢亵渎贵人,说不定能镇邪的。”

这个理由让明崇俨哭笑不得,其实他想要见到水红,不过是因为一个最简单的理由,他认识她。

没错,这水红就是玉麒麟。

她是怎么从京城来到了并州,又怎么变成了水红的呢?这个答案还得亲口问问她才行。

水老爷陪着明崇俨进了后院,尚未踏进门,就听到一个拔高的声音嚷嚷着:“你们快放了我!否则我们坊主来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房间里水红正被几个小丫鬟围着,半推半压地按在椅子上。她脸色憔悴,依然坚持道:“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了,我不是你们家的人。你们怎么就是不肯相信呢?”

水老爷捶胸顿足,“你瞧瞧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呀?”

水红转过头来,望见门口的明崇俨,吃了一惊。

明崇俨眼神一亮,有戏!

他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却见水红警惕地站起身来,“你是谁?”她目光落在旁边的水老爷身上,“不会又是什么大夫吧?”

“你……”明崇俨怔住了,眼前之人明明就是玉麒麟,怎么会有这种陌生的目光?

“这位是京城来的贵人,红儿你勿要胡言乱语,什么青楼舞姬的,我们水家何时有过这种败坏门风的行当……”

水红皱起眉头,“你嘴巴最好放干净点,我们鸣翠坊可不是青楼,是上供的歌舞坊。”

水老爷难过地转过头去,“真不知道我们水家是做了什么孽,这孩子究竟得了什么病啊!”

明崇俨打断道:“水老爷,请少安毋躁,在下有几句话要问问水姑娘。”

他上前一步,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不记得我了?”

“你是谁?这几天来过的大夫?”水红疑惑地看着他,“不好意思,大夫来得太多,我也记不清楚了。”

明崇俨话语一滞,顿了顿,又问道:“姑娘,你说你是鸣翠坊的舞姬,可记得自己的名字?”

“我自己的名字当然记得,我叫舞倾城,从六岁起就跟随坊主了,在这并州城,自认还有些名气,不信你可以出门问问。”水红急速地说。这番话这几天里她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此时再重复,难免有些烦躁。

“姑娘已经照过镜子了吧?”明崇俨问道。

一句话戳到了痛处,水红脸色一白,跌坐在椅子上,无言以对。旁边服侍的小丫鬟插嘴道:“姑娘早就照过了,但直接扔了镜子,还说什么是我们骗她。”

对着沮丧不安的水红,明崇俨继续问道:“请问姑娘一句,你现在的模样可是你以前的模样?”

“不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你们绑架我?”她声音拔高,猛地站起身,脸上满是狂躁不安。

明崇俨温声道:“姑娘的心情,我很理解也很同情,无论谁遇见了这样的事,都会很难受,我只希望姑娘相信我,我们没有伤害你的意思,也没有绑架你。”

“既然没有,那我怎么会来这里?那天晚上我挨了管事一顿训斥,感觉很累,很早就躺下睡觉了,可是醒来却到了这里……”

“姑娘是在哪里睡下的?”

水红瞪了明崇俨一眼:“睡觉自然是在我自己的房间。那是我从小就住的地方,桌上有鎏金香炉,红丝砚台,旁边还插着一瓶牡丹花。我生平最爱牡丹花,最讨厌兰花,这屋里那么多兰花,我要住进来,早骂人了……”

水老爷插嘴道:“水红明明最喜欢兰花了……”

明崇俨连忙道:“水老爷,别打岔,让她继续说。”

水红环顾四周,捂着额头,缓缓说道:“那天我睡着之后,忽然觉得有人掐我的脖子,我想挣扎,又挣扎不开,然后我就觉得我好像被风吹到了窗外,一切好像梦一样……”

明崇俨眼中闪过深思。

“你们赶紧放我回去吧,我还得练习跳舞呢,马上就是入宫献艺的日子了,若是我不见了,坊主还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子呢。”

“姑娘先别急,你身子还没有大好,先在这儿休息一下,等大好了……”

“不行,时辰到了我必须练舞,不然

_分节阅读_66 热门推荐:、 、 、 、 、 、 、

舞技退步怎么办?”

“可是你这样子回去,估计鸣翠坊也不会认你的。”

水红一愣。

明崇俨继续道:“跳舞无论在哪里都可以,姑娘若是肯相信我,不如先在这里休息,我们会尽快把这件事解决的。”

水红望着他,终于点点头,“那得给我准备一间宽敞干净的屋子,便于练习。”

安排完一应事宜,明崇俨和水老爷走出后院。

转身回望房间,刺绣屏风映出翩然飞扬的身影,明崇俨问道:“水姑娘会跳舞吗?”

水老爷摇头苦笑,“她不会,不过倒是对这个有兴趣。之前还曾经报名过鸣翠坊的舞姬甄选,可惜没有被相中。为此无精打采了好一阵子。

“幸好没有选中,想我们水家虽不是名门望族,但也是清白人家,岂能去当舞姬的。而且她身体也不好,来这里一个多月以来,白天几乎都卧床休息,哪能去跳什么舞啊。”水老爷絮絮叨叨地说。

舞姬甄选落选、无精打采、白天休息?

有趣!明崇俨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那是遇到挑战的兴奋和激动。

夜深人静,一身夜行衣的明崇俨翻过院墙,轻飘飘地落在院内。秋风萧瑟,院内静谧无声。

循着水红提供的线索,明崇俨很快找到了她的房间。

房门是锁着的,窗户却是敞开的,明崇俨撑住窗框翻身入内。

目光顿时落在房间正中,纯黑色的棺木在阴暗的房内显得格外森冷,看得人毛骨悚然。

这舞倾城竟然真的死了?明崇俨走近棺材,上下打量着,又环顾四周,鎏金香炉、红丝砚台、雕花绣榻、牡丹花瓶……一切分毫不差。而且棺木尚在房内,这舞倾城想必也刚死不久,难道世上真有借尸还魂一说?

来到箱笼前,明崇俨仔细搜索起来,首饰衣物都很平常,符合一个舞姬的身份和嗜好,并无可疑之处。桌案上还放着几本书,翻开来看,都是市面上流行的诗词话本,并不稀奇。书页翻过,一张薄纸飘落下来,明崇俨捡起细看,是一张租房契约。

舞倾城隶属鸣翠坊,何必出去租房子呢?心中生疑,明崇俨随手将房契塞进了怀中,继续搜查,并没发现别的疑点,他目光终于一一转过,落到房间正中。

扶着冰冷的棺木,明崇俨略一迟疑,手下发力,想要将棺盖推开查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响。他连忙闪身躲进了床帏之后。

门锁叮当一声,一个眉眼精明的中年女子持着烛台,推开了房门。

她快步走入,先到棺木前,双手合十拜了拜,“姑娘,你安息吧。今日我老太婆过来,不过是想弄些养老银钱,惊扰之处,还请海涵啊。”

说完,她将烛台放到桌上,直奔首饰匣子,先从匣子中摸出两支金钗塞进怀里,又摸出一对玉镯并一串珍珠项链,想了想,将一只玉镯放了回去,其余的塞进了怀里。

挑拣了几样首饰,犹不满足,她又来到了壁橱前。

原来是偷偷发死人财的贪婪之辈,明崇俨冷眼看着。

这中年女子正是香意如,舞倾城的东西明日都要登记上报坊主,今晚趁着没人注意,自然要来偷偷捞点儿油水。

又拿了几件衣服,正想着怎么打包才好,香意如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地上,顿时一愣,床帏边明显有个不属于这里的影子。

她作势将衣服拿到床前打包,冷不防一脚飞起,凌空直击床边。

想不到这贪婪的中年女子竟是个武功高手,明崇俨猝不及防,顿失先机。

都存着不敢惊动外人的心思,两人虽交上了手,却留了三分力道。

房内施展不开,明崇俨看准一个空子,飞快地跃出窗外。香意如略一迟疑,也飞身紧追上去。

明崇俨趁机翻身回击,数招过后,香意如这才发现刚才对手未尽全力,不由暗暗惊心来人武功高明,低声问道:“你是谁?”

明崇俨没有回答。香意如咬了咬牙,忽然从怀中抛出一堆粉末。

一团红雾挟着扑鼻异香炸散开来,明崇俨大惊,视线一片模糊。香意如趁势反击,连续数掌击中明崇俨胸口,同时伸手去抓他的蒙面,想要一窥这黑衣人的真面目。

明崇俨岂能让她如意,眼见今晚得不了好处,他飞身后退,只想着赶紧逃离。

已经扭转颓势的香意如却紧追不放,两人转眼翻过了一处院子。

眼看甩不开人,明崇俨只得回身反击,一掌击出,香意如也全力迎上,两人双双吐血后退。

明崇俨只觉身体剧痛,飞身后退的时候脚下却触不到坚实的地面,竟是被香意如一掌击到了井中。

脚下一空,整个人跌落下去。

对面香意如也愣住了,这也太凑巧了吧?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喧嚣,几个住在附近的舞姬正提着灯笼向这边走来。

香意如连忙擦干嘴角,站起身来。

以练功岔气的借口打发了几个舞姬,香意如来到坊主的小院内。

“今晚是怎么回事?”明珠夫人正倚在窗前裁剪一瓶菊花,小银剪衬着她皓腕肤光生辉,如玉如珠。

主人的神态漫不经心,香意如却不敢有丝毫大意,“是有人闯进了倾城的房间,也不知是什么来历。方才奴婢去清点,还少了不少首饰呢。”

一边说着,香意如暗暗后悔,也不知那黑衣人是什么来历,早知道应该再多拿些才好。

“一个毛贼能将你打成这样?”明珠夫人嗤笑道。

“奴婢无能。”香意如赶紧低下头,将交手的过程一一细说。

“这么说这个黑衣人的来历也摸不清楚了?”明珠夫人冷冷一笑,忽然又问道,“倾城的尸首你仔细验过了?可是真的死了?”

香意如心中一颤,连忙低头道:“奴婢验看无误,倾城确实已死。”

“哼,死了也罢。活着又如何?反正心也不在这里了,真是白养了一场。那个心儿怎么样了?”

“依照坊主的吩咐,还关在地牢里。”香意如恭敬地回禀道。

“先关上她几天,去去锐气才好。”明珠夫人说着,终于修剪完了那瓶菊花。

望着她轻灵优美的动作,香意如心中隐隐发虚。自家主子极为精明,自己暗中行事,可千万别被她看出端倪来,不仅倾城的事情,还有那个黑衣人,而且那口井底下还连着……

明崇俨醒来的时候,发现周围一片黑暗,胸口疼痛欲裂,浑身冰冷透湿。他费力地爬起身来,伸手触到的却是光滑的石壁,他终于想起,自己是被人打到了井下。

幸好是口枯井,不然昏迷中很有可能被淹死了。明崇俨抬头看了看,井口极高,四面光滑,纵使轻功通天,无处借力也不可能攀上去。

明崇俨顿时一阵沮丧,好在他心志坚毅,很快平静下来。四面看去,井底很是宽阔,一半是石块,一半是残存的积水,而这水似乎是活的,潺潺的水声从下方一处石洞流过。

实在找不到别的出路,明崇俨咬牙下了水,准备冒险一探。

扳住石壁,沿着水流向前游去。就在憋气快到极限的时候,前面透出亮光,明崇俨奋力往上一浮,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他四面望去,这里竟然是一处山洞,洞内藏着一片池水,水面上露出凌乱的石块。记得鸣翠坊的后面似乎是一座山,想不到山内别有风光。

正要寻找洞口出去,忽然一阵轻微的咳嗽声传来。明崇俨吓了一跳,小心地绕过一块巨石,看清楚眼前的景象,顿时愣住了。

就在湖对岸,一个女孩被铁链绑在石块上,垂头丧气,形容憔悴,但明崇俨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心儿!”

听到呼唤,心儿抬起头,见到明崇俨,又惊又喜,“俨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你等着,我来救你。”明崇俨飞快地往前跃去,脚尖落在水面露出的石块上,忽然脚下一空,那石头竟然是陷阱!好在他反应敏捷,工具又多,手一扬,一根银钩甩出,钩住了对岸,这才稳住身形。

看着下方湍急的水流,他暗暗心惊,想不到这个看似简单的地方竟然暗藏杀机。

来到岸上,他忍不住问道:“这个地方太诡异了,除了他们自己恐怕谁也走不进来。心儿,你怎么在这儿?”一边想要上前解开心儿的锁链。

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明崇俨一惊,他立刻脱下一只鞋子扔到对岸,同时飞身跃起,掏出黑布一甩,整个人不见了。

不一会儿,香意如的身影出现在洞口,径直走到心儿面前,问道:“是不是有个男子进来过?你看到了吗?”

心儿点点头,“是有一个人,他想跑过来,结果掉下去了。”

香意如目光扫过,看到岸边的鞋子,心里一松,“可惜了,要是留下了活口的话,还能问出究竟是谁派他来的。”叹息一声,她转身离开。

确定人已经走远,明崇俨这才从山壁上跳下来,想要继续替心儿解链子。

心儿却阻止道:“等一等,俨哥哥,我奉皇后娘娘之命混进鸣翠坊来查案子,没想到反被诬陷杀了舞倾城,才被关进这里。假如你把我救出去,我就再也无法完成皇后娘娘交代的任务了。”

“她们既然诬陷你杀了人,怎么会放过你?这里太危险了。”

心儿摇头道:“若真是那么简单,就不会将我关在这里,早把我交给衙门了。我想留下来试一试,看她们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俨哥哥,你若有心,就帮我把整件事查清楚,还我清白,让我也可以继续完成娘娘交代的任务。”

见她坚持,明崇俨思量片刻,也只得点点头,“好,我一定尽快查明真相,还你清白。”

斜阳余晖透过窗台,给整洁的地面铺上薄薄的金辉。上阳宫的大殿里,武媚娘正将一摞纸拿在香炉前仔细地熏烤着,片刻,她将纸翻过,什么痕迹都没有。

“这些纸你都是随机抽取的?”武媚娘问道。

裴少卿点头道:“正是,皇上用的纸张,都是作坊里技艺最高的工匠用指定的材料特制的。臣这次跟着金巧玉出宫,暗中仔细看过了,接触这些纸张的人虽多,但并不固定,不可能是他们动的手脚。”

武媚娘将纸张放下。他们这次将新送来的御用纸张随机抽取了一半,都无墨迹,看来可以确定不是宫外人动的手脚。

裴少卿又将一本名单呈上,“这是宫内所有可能接触过纸张的人的名字,共计六十七人,按照娘娘的吩咐,微臣这几天详细统计过了。”

武媚娘接过名单,展开细看,名单上从接纸入宫的司计房,到最终用纸的宣政殿,从掌司金巧玉到司计房库房看守,从打扫御案的小太监到内监总管元修,每个有机会接触纸张的人名和职务都清晰地列在了上面。

武媚娘满意地点点头,“你办得很好。”看了名单片刻,她又有些头疼,这么多人,如何从中排查呢?

裴少卿静默不语,事情发展至今,虽然武媚娘并未说明,但他已经明白了心儿此去的任务。能够操纵一国天子,背后的势力和隐藏的秘密势必惊人,牵扯其中,心儿能带着答案平安归来吗?

望着窗外的阳光,他的心中充满了不安。

这一天一大早,十几个舞姬挤在正厅门口,一边偷眼瞧着内中,一边小声议论着:“好俊美的人啊。”

“可不是嘛,听说他就是咱们并州大名鼎鼎的戏法师明崇俨啊。”

“明崇俨?百戏班不是进京城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坐在正厅之上一身青衣、风度翩翩的男子正是明崇俨。不多时,环佩叮当,暗香袭人,一个风姿绰约的中年美妇走了出来。

明崇俨一愣,立刻起身赞道:“想不到鸣翠坊的明珠夫人如此国色天香,明崇俨有礼了。”

“明大人切勿多礼,国色天香四字妾身可受不起。”明珠夫人笑道,仪态万方地入了座。

“妾身曾听闻,明大人的百戏班进了京,极得贵人青睐,不知今日为何又返回并州了呢?”

“哎,人可不能忘本,无论如何,这并州都是我们百戏班的根。日前在京城的表演完结,空闲无事,便回到并州城看看有何新的戏法路子。”明崇俨笑道,“听闻鸣翠坊今冬要入宫御前献艺,在下便有了一个想法,不知道夫人有没有兴趣?”

“明

_分节阅读_67 热门推荐:、 、 、 、 、 、 、

大人请讲。”明珠夫人心念电转,她这种人精怎么会听不出明崇俨话中透露的意思,戏法这种东西毕竟不像舞蹈,偶尔看看尚可,看得多了,又无新花样,难免让贵人失去兴趣。而明崇俨只怕也正是因此,才会回到并州想要再提高技艺。

果然不出她所料,明崇俨继续道:“鸣翠坊的舞技在下也看过,果然仙姿飘逸,灵动无双。只是,若要在京中一炮而红,总还欠缺了些新意。不才倒是想到了一个主意,若能把戏法跟舞蹈结合,出来的效果会更好。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旁边的香意如皱起眉头,“这怎么能行?戏法就是戏法,舞蹈就是舞蹈,岂能合二为一,而且鸣翠坊内一向不留男子的。”

明崇俨但笑不语,望着明珠夫人。

明珠夫人飞快地思量着,凡事总有变通的时候,若总是墨守成规,哪能有变化。眼下入宫待选临近,没有了倾城,其余姑娘资质一般,光靠舞蹈很难吸引人的注意,倒不如结合戏法……想到这里,明珠夫人便笑道:“明大人既然赏脸合作,我们自然不会推辞。以后就请明大人每日来此教一个时辰戏法,若真能入宫受封,自然少不了大人的好处。”

明崇俨笑道:“夫人果然是个明白人。”

商谈完合作的细节,香意如送明崇俨往外走去。走到门外,忽然一个女孩从人群中跳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直刺香意如而去。

香意如眯起眼睛,侧身闪过,同时一脚踢出,将女孩踢倒在地上。香意如冷然道:“你是什么人,怎么敢擅自闯进来行凶?”

明崇俨立刻上前一步,从容地笑道:“香师傅太紧张了,她是我的助手,也是百戏班的人。”

香意如一愣,目露疑色,“哦?那她为何要行刺我?”

明崇俨大笑道:“她只是不服气香师傅你刚才看不起戏法而已,你看她手拿的哪是匕首,分明是送给香师傅的花。”

明崇俨从女孩子手中拿过匕首,递到香意如面前,匕首果然已经变成了一束花。

周围舞姬和路人都看得赞叹不已,连连称奇。

香意如也不好发脾气,只冷冷地说道:“以后最好不要开这样的玩笑,我生平最讨厌别人卖弄这些。”

明崇俨笑着应了,拉起地上的女孩起身离开。

走到僻静处,女孩子甩开他的钳制,后退两步,警惕地问:“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明崇俨不以为忤,笑道:“像你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居然有勇气去杀人,一定有很大的冤屈。我这个人没别的毛病,就是看不惯这样的事情。”

温柔的笑容带着抚慰人心的魔力,那女孩子低下头说道:“香意如害死了我姐姐,我一定要替她报仇。”

明崇俨一愣,“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女孩低声道:“我叫袁春雨,就住在附近。我和姐姐自幼父母双亡,跟着种花的舅舅长大,舅舅常年给鸣翠坊供花。几个月前,姐姐去了鸣翠坊一趟,回来不久就一病不起,我问她怎么了,她摇头不说,似乎在隐瞒着什么事情。”

明崇俨很是诧异,“你怎么能肯定是鸣翠坊动的手脚呢?”

袁春雨咬牙道:“本来我也并未起疑,但我姐姐三天前病逝了,当天晚上,我难过得睡不着觉,半夜起床,却忽然看到舅舅的房间里亮着灯,我多了个心眼,偷偷埋伏在路边花田里。只听到房间里面隐约传出声音,说什么 ‘总算死了,可算了结了心事,死得正是时候’之类的话语。然后,我看到那个叫香意如的人鬼鬼祟祟地走了出来,临别前还塞给我舅舅一包银子。”

明崇俨若有所思,“所以你觉得是她害死了你姐姐?”

袁春雨点点头。

明崇俨又问道:“你姐姐已经安葬了吗?”

“舅舅说死者应该入土为安,第二天就下葬了。”

明崇俨神色一动,“你能带我去看一看吗?”

袁春雨有些纳闷,但依然带着明崇俨向墓地而去。

清苦之人自然不可能葬在什么风水宝地,袁春苗的墓地在城外山间,一个孤坟上立着一个木牌,写着“袁春苗之墓”。

然而出人预料的是,墓前竟然还有一个男子跪在地上失声痛哭着。

明崇俨和袁春雨见状顿时愣住了。

明崇俨问道:“这位是……”

袁春雨摇头,“我们只有舅舅一个亲人,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啊,小李哥哥?”

待男子抬头,她猛地认出来,快步走上前,“小李哥哥,你怎么在我姐姐坟前哭?你不是出门做生意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李望着袁春雨,复又扑倒在墓前,痛哭流涕,“我对不起春苗,是我害死了她。”

袁春雨愣住了,“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和春苗两情相悦,本来要成亲的,可是我家里穷没有钱,为了凑够聘礼,我只好外出赚钱。我没想到她已经怀孕了,更没有想到她会因为害怕承受流言而自杀……春苗啊,你怎么就不肯多等几天……”

袁春雨整个人呆滞了,过了半晌,她猛地清醒过来,扑上去疯狂厮打起来,“你……你敢对我姐姐……你该死……”

那小李一动不动,只是一味地哭泣。

明崇俨看得直摇头,终于上前一把握住袁春雨的手,“够了,他也不想这样的,他失去了你姐姐,已经够痛苦的了。”

袁春雨泪流满面,“天啊,怎么会这样?还好我刚才没有杀了那个香意如,否则我……我就成杀人凶手了……”

明崇俨很是纳闷,“奇怪了,既然你姐姐的死跟鸣翠坊无关,香意如为什么要到你家呢?还有她说的那些话。”

袁春雨摇摇头,此时的她头脑一片混乱,哪里还能想得到这些。

将悲痛欲绝的袁春雨送回了住处,明崇俨走了出来,一边深思着这些线索,他摸了摸胸口,想起还有一张薄薄的租房契约。也许,自己应该去那里看一看。

循着契约上写着的地址,明崇俨很快找到了地方。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这里距离鸣翠坊并不远,而周围却很是荒僻。破旧的院落似乎久无人烟,宛如传说中狐仙鬼怪的居所。

一个中年男子正推门出来,见到明崇俨站在门前,吃了一惊,“先生来此找人?”

明崇俨点了点头,笑道:“在下百戏班的人,无意间捡到了这张租房契约,不知是何人丢失,唯恐失主心急,便循着地址找来了。”

房东大为感激,连忙接过契约道:“这正是我这处房子的契约,哎,可能是租房的那位姑娘丢失了吧。不过房子今日也到期了,可算不用担惊受怕了。”

姑娘?担惊受怕?明崇俨敏锐地抓住了关键,问道:“先生这房子租了很久了吗?”

房东答道:“也不算久,有一个多月了吧。”

明崇俨环顾四周,看得出这里本是杂物房,除了正面的一块空地收拾得很干净,其余都是满地狼藉,不堪入目。他不禁问道:“一个多月还是这副样子,显然根本就没人住,既然如此,租来干什么用呢?”

那房东叹了口气,“别说你奇怪,我也很好奇呢。当初租房的时候,那位看房的姑娘还戴着面纱,神神秘秘的。不过我这处房子本就是堆放杂物的,闲着也是闲着,能多赚些钱当然很好,便同意租给了她。说起来,这事也稀奇,房子租了十几天后,我有一次晚上过来拿东西,结果,你猜我看到什么了?”

明崇俨眉梢一挑,“难不成是狐仙鬼怪?”

“不是也差不多了。”房客心有余悸地说道,“竟是两个身段苗条的姑娘在翩翩起舞,还有一个男子在旁边弹琴呢。我当时吓得半死,东西也不敢拿,悄悄溜了回去。事后我觉得奇怪,又鼓起勇气偷偷过来窥探过几次。发现那两女一男都是午夜时分才来,在这空地上跳了一阵舞,天明前就离开了。”

“跳舞?”明崇俨目光一紧,“那几个男女你可认得?”

“女的我不认识,但都长得很美,跳起舞来飘飘欲仙。其中一个跳得特别美,和仙子下凡一样,另一个长得很英气。不过那男的倒是很有名,是我们并州屈指可数的大乐师聂如风。”

明崇俨神色一动,“聂如风?”

“是啊。回去我悄悄和老婆说了这件事,我老婆说,这聂师傅一定被这两个妖怪迷住了,所以才会经常跑出来跟她们私会。这件事我也不敢声张,唯恐惊扰了妖怪。好在如今这契约终于到期了,这几天也没再见到那几个妖怪降临。唉,以后可不敢随便租给人了。”

房东感慨着离开了。明崇俨站在地上,死死盯着那一片空地,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幅画面,两位佳人翩翩起舞,一个仙姿缥缈,一个英气逼人,旁边风度儒雅的乐师弹奏着轻快的曲调。

他忽然笑出声来,“哈,我明白了!看你还敢骗我,玉麒麟。”

踏进上阳宫大殿的时候,武媚娘正倚在榻上看书,淡绿色绣白玉兰花的床帏掩着明丽的身影,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一种静谧的美缓缓流动在视线中,恍如浮光。

一瞬间,李治竟有种渴望,让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他站在门前,而她倚在榻上,一切温暖美好幸福似乎都触手可及。

迷茫中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玉佩轻响,惊动了这幅静谧美好的画卷。

武媚娘抬起头,望见李治,低呼一声,“皇上。”

她站起身来,李治也清醒过来。他走近她,看到搁在床头的书,他忽然笑了,“媚娘,你的心还真的静不下来啊……”

书封上,“孙子兵法”四个字刚劲有力,带着刺眼的热度。

“皇上?”武媚娘不解地望着他。

李治摇摇头,“朕还以为你搬到这里会有所改变,可是朕来这儿一看,这里没有改变你,倒是你把这儿改变了。”

“变成什么了?”

“变得杀气腾腾了。”

武媚娘也笑了,“皇上,媚娘是个女人,一生唯一的心愿就是丈夫好,儿女好,杀戮本来就不是我喜欢的,除非是为了保护自己……”

李治皱起眉头,“你是在玩火**。”

武媚娘上前一步,“臣妾只是想分担皇上身上的担子。”

李治却烦躁地退了一步,“朕身上没有担子。”

武媚娘步步紧逼,“是皇上不够信任臣妾的心,或者是臣妾的能力?”

李治沉默地徘徊了两步,无奈道:“媚娘你总是有办法说服别人,朕说不过你。”

武媚娘摇摇头,“臣妾又何尝能说服皇上呢!”

李治缓缓道:“人真的不应该长大,人一长大,就什么都变了。朕还记得刚认识你的那会儿,你最喜欢打马球,骑在马背上的你笑得像一朵花。朕想,那样的女子一定没有什么心事。”

武媚娘扑到他怀中,声音发涩,“岁月总是溜得很快,心事总是越装越多,可是请皇上相信,媚娘的心一直在皇上身上,从来没变过。”

李治拍拍她的肩膀,“朕许久没有看你的马上英姿了,再打一场如何?”

“好。”武媚娘点点头,两人谁也没有再提刚才的争执,仿佛一开始谈论的就是热闹的马球。

清思殿里,萧淑妃正坐在梳妆台前,将一支凤钗别在发髻前。十二支凤尾上镶嵌的红宝石熠熠生辉,凤目殷红如血,映照她冰雪般细腻的肌肤。

一个宫女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怎么样?”萧淑妃漫不经心地问道。

“娘娘,奴婢打听过了,皇上去了上阳宫。”

砰的一声,凤钗撞击在铜镜上,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宫女惊恐地后退了一步,瑟缩着身子。

“出去!都给本宫出去!没有本宫的吩咐,不许任何人进来。”

宫女们如蒙大赦,赶紧关上房门离开。

萧淑妃来到窗前,遥望着看不见的上阳宫,目光逐渐变冷。重新回到梳妆台前,她拿起梳子又放下,烦躁的内心怎么也难以抚平。终于,她来到柜子前,郑重地取出了一套衣裙。

若此时房内有第二个人,必定目瞪口呆,那竟是一整套的凤冠霞帔。锦绣织成的金凤在重重富丽的牡丹花中展翼,凤尾镶嵌着大粒的珍珠和宝石,扣子是极小的金珠拼嵌的珠花。若论华贵,甚至还在武媚娘册后大典的礼服之上。

_分节阅读_68 热门推荐:、 、 、 、 、 、 、

长裙披在身上,注目镜中华贵逼人的风姿,萧淑妃终于平静下来。这奢华的长裙便是世间最神奇的灵药,最亲密的爱人。她轻轻地抚摸着长裙,满是爱惜。

然后,她优雅地扬起嘴角,试着用最高贵的姿势抬了抬手,“众卿平身,起,退下……”

忽然,一阵低低的笑声响起,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也惊醒了她瑰丽的美梦。

“谁?”萧淑妃惊惧地转过身。

水墨青兰的刺绣屏风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黑影。低声道:“是我!”语音犹有笑意。

“无声无息的,吓了我一跳。”听出来人,萧淑妃很快平静下来,毫不避讳地将长裙脱下。

黑影笑道:“是你太大意了,大白天也敢在屋里做梦。倘若武功稍强点的人进来,你根本就发现不了。”

萧淑妃不耐烦地答道:“我会注意的。”又道,“皇上那边似乎一直都没动静,我看他是不忍心杀武媚娘,要不要再催催他?”

对她满含期待的建议,黑影却摇摇头,“不可。如今我们羽翼未丰,倘若将他逼急了,恐怕连我们自己都保不住。”

萧淑妃皱起眉头,“可是再让武媚娘这么查下去,我怕……”

黑影笑了笑,胸有成竹地说:“要杀人,又不是只有一种办法。”

秋高气爽,碧空如洗,今日含元殿前的马球场上格外热闹。自从长孙无忌一党倒台,李治勤于政事,已经有近一年未曾来过这里了。

帝后同时驾临,让整个宫内的侍从都忙碌起来。

武媚娘带着一众宫人,提前来到了场中。

“好久没有打马球了,想想还真是挺怀念。”望着广阔的场地,武媚娘感慨道。

旁边负责护卫的裴少卿笑道:“臣也听说过娘娘的球技不错。”

武媚娘兴致上来,笑道:“这打马球,首先要选好马。本宫的马匹是西域进贡的追影,已经跟了本宫一年多了,它的脚力特别好……”

说话间,已经有马夫牵着一匹高大神骏的黑马向这边走来。

武媚娘拍着自己的爱马,目光落在牵马的马夫身上,忽然问道:“你是新来的马夫吗?本宫以前没见过你。”

那马夫连忙跪下,“奴才是前几日才调来的马夫。”

武媚娘“哦”了一声,指了指远处的干草,“去给本宫取些马粮来,本宫喂喂它。”

马夫连忙去将马粮取来,递给武媚娘。武媚娘接过马粮,“没你的事了,下去吧,本宫要亲自喂马。”

待马夫离开。武媚娘却没有急着喂马,反而细细打量起追影来。

“娘娘,有什么问题吗?”裴少卿上前问道。

“当然有问题。本宫的追影一向是专人伺候,忽然换了生面孔,怎么会不跟本宫禀告一声呢?就算本宫如今失宠,宫人有所怠慢,但刚才那人,他的手也实在不像是习惯在马厩里做事的。”

“那臣替娘娘换一匹马。”

“不必。”武媚娘拦住他,低声道,“事情不能肯定,先勿打草惊蛇,待会儿我自有计较。”

等了不多时,一众宫妃相继到了。萧淑妃和李才人等几个擅长打马球的宫妃都换上了马球装,显然准备在皇上面前一展身手了。

见到武媚娘早已等候在这里,众妃嫔纷纷见礼。

众人皆知武媚娘失了宠,几个宫妃也没有往昔恭敬,开始议论起来。

王美人首先笑道:“娘娘真是得天独厚,就算搬去上阳宫,也只是扣了些俸禄,没有禁足。”

李才人话里藏刀,“呀,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皇后娘娘好不容易才高兴这一回……”

武媚娘根本懒得理会她那点儿小心思,“没事,本宫是戴罪之人,这次要不是皇上开金口,可不敢这么张扬。”

萧淑妃掩口笑道:“瞧见了吧,皇后娘娘那是奉了圣旨的,你们二个坐惯冷板凳的,有什么好羡慕的?”

李才人大怒,正要反驳,武媚娘打圆场道:“好了,大家别吵了,皇上马上就来了。”

谁也不想让李治看到自己刻薄的一面,众人很快转了话题。正谈论着时下流行的首饰,武媚娘忽然皱起了眉。

李才人眼尖看到,“娘娘,你怎么了?”

“本宫忽然觉得心口疼。”

王美人关切地问道:“要不要叫御医?”

武媚娘犹豫,“可是马球快开始了……”

萧淑妃柔声道:“瞧娘娘的样子,许是很久不骑马,有点紧张,也许一上马就好了。”

武媚娘捂住胸口,摇头道:“本宫真的很难受,不行,本宫要先回宫了。”

萧淑妃却连忙拦住她,劝道:“娘娘,不如让御医来看看,要是真有事,娘娘再休息也不迟。皇上还等着看娘娘精湛的马术呢,娘娘要是不上马,皇上该多失望啊!”

武媚娘一笑,“妹妹说得也有道理,就先请御医过来吧。”

吩咐宫女去叫御医,武媚娘又亲热地拉着萧淑妃的手走到马前。“看来第一场本宫是怎么都上不了了,久闻妹妹精通马术,就请代本宫一战吧。”

萧淑妃脸色一变,“这……只怕于理不合。”

“妹妹言重了,大唐礼法,后宫规矩,可都从未规定过这马球场上不准替人比赛啊。”

萧淑妃依然推辞,“皇上会不高兴的。”

武媚娘暗暗冷笑,面上却一派殷勤,“妹妹谦虚了,皇上如今最爱惜妹妹,见到妹妹打第一场,只会高兴,怎么会生气呢?”又道,“妹妹千万别再推辞了,否则让人说妹妹在马上做了手脚,要害本宫,那就糟糕了。”

萧淑妃脸色一变,武媚娘这话几乎是**裸的指责了,她还是太小看她了!

只是明知另有玄机,这匹马她今日是万万不肯骑的。

两人正争执不下,一个爽朗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转身一看,竟然是李治。两人连同众宫妃连忙跪倒在地,“参见皇上。”

武媚娘道:“刚才臣妾身子不适,想请妹妹代打一局。”

萧淑妃连忙道:“臣妾球艺不精,怕有辱圣听。”

李治笑起来,“这有什么好推让的,第一局,朕来打!”说着他一翻身矫健利落地跃上了马。

武媚娘和萧淑妃同时大惊失色。却已经来不及阻止。

李治一夹马腹,追影如同利剑般窜了出去,马蹄高高跃起,嘶鸣狂飙。

李治猝不及防,猛地被掀翻下马。

四周一片惊叫,裴少卿和侍卫们飞快地冲上去护卫,却仍然晚了一步,李治重重摔到了地上。

“明公子,你叫我来这里干什么?”袁春雨诧异地看着姐姐的坟墓,又转头望向拉自己来这边的男子。

明崇俨举起手里的铲子,道:“因为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想要挖开你姐姐的坟。”

袁春雨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声尖叫,“你说什么?要挖我姐姐的坟?”

明崇俨冷静地点点头,“假如我估计的没错的话,这里面应该是一座空坟。”

“这怎么可能……”

“你有看到家里人把你姐姐放入棺材吗?”

袁春雨摇头道:“舅舅说怕我伤心,叫我别看。”

“果然如此。”明崇俨笑道,“在下愿以人格保证,此番挖坟绝不会亵渎令姐的遗体。而且你不想知道你姐姐的死究竟藏了什么秘密吗?若是下方只是一座空坟,你日日祭奠,你姐姐在另一个世界却分毫享用不到,你可甘心?”

袁春雨愣住了,他所说的一切匪夷所思,偏偏这个人又说得那么自信从容。

见她不反对,明崇俨扬起铲子,重重地铲了下去。

袁春雨在旁边紧张地看着,不多一会儿,坟墓就被挖开,明崇俨毫不客气地用铲子在棺盖缝上一推。

袁春雨心神颤抖,来不及阻止就看到了棺盖砰地被推开。

映入眼中的是一堆石头,哪里有骸骨的影子。

呆滞了片刻,她惊叫起来,“怎么会这样?我姐姐去哪儿了?怎么都是石头!”她惊慌失措地望着明崇俨。

“这个嘛,就得问一问你舅舅了。”

“可是姐姐下葬的第二天舅舅他就出门去帮鸣翠坊置办年货了。”

“鸣翠坊的年货一向都是他置办的吗?”

“往年不是,今年才由香意如推荐过去的……所以我才想,是不是因为她害死了我姐姐,心存内疚,才想让我舅舅赚点钱……”袁春雨语无伦次地说着。

明崇俨摇摇头,“她这么做可不是为了赎罪……也罢,既然你舅舅不在,我就领着你去找回你姐姐的遗骸吧。”

月黑风高夜,潜行探秘时。

“这里是什么地方?”被明崇俨挟着越过围墙,袁春雨双腿发软。

“这里就是鸣翠坊,不过我们是从后门翻进来的。”明崇俨好笑地看着这个面色发白的小丫头,也许一路上施展轻功跑得太快,她竟然连地方都认不出来了。

袁春雨还想要说话,明崇俨却竖起手指嘘了一声,“小心惊动了这里的人。”

今天来教授舞姬们戏法的时候,打听到明珠夫人和香意如都不在家,他才敢带着袁春雨潜入,否则绝不敢冒这个险。

带着袁春雨一路来到舞倾城的房门前,推门进入,漆黑的棺木依然摆放在中央。

袁春雨吓得打哆嗦,“这是什么?”

明崇俨道:“鸣翠坊红牌舞姬舞倾城姑娘的遗骸,明天就要入土为安了,我带你来一睹她的风采。”

袁春雨连连摆手,“不要不要,我害怕看死人。”

明崇俨却径直拉着她上前,“你不是想要看看自己姐姐吗?”

他果断地推开棺盖,一张苍白接近**的面容霎时映入眼中。恍如晴空一声霹雳,袁春雨连连后退,惊惧交加,“怎么可能,姐姐怎么在这儿?”

明崇俨郑重地问道:“你看清楚了,这是你姐姐,不是倾城姑娘?”

袁春雨哭道:“我当然看清楚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怎么会认错她呢?姐姐,姐姐……”她扑在地上,泪流满面。

明崇俨叹了一口气,重新将棺盖盖好。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袁春雨抽噎着问道,眼前这个人,似乎掌握了很多秘密,却不知肯不肯告诉她。

这一次明崇俨没有卖关子,而是坦白道:“秘密我这就对你揭晓,但也需要你配合一下。”

宣政殿的寝殿里,十几名御医的身影匆忙穿梭,宫人沉默地忙碌着,唯恐发出一丝声音惊扰了这寂静的气氛,整个大殿被一种悲愁的情绪深深笼罩。

李治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武媚娘和萧淑妃带着一众妃嫔焦急地等待在外间。

终于,有一位御医出来,众人连忙围上去,七嘴八舌地问道:“怎么样了?皇上怎么样了?”

御医向武媚娘施了一礼,回禀道:“回娘娘的话,皇上并无什么外伤,究竟是什么原因昏迷不醒,臣等还需再诊断一番。”

“你们十几个人都看不出是什么原因吗?”武媚娘急道。

御医惭愧地低下头。

萧淑妃插嘴问道:“是什么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什么时候能醒啊?”

御医无地自容,“这……老臣无知识浅,不敢妄测,倘若只是一时的昏迷,估计几个时辰就能醒了,倘若严重一点……”

武媚娘脸色发白,“严重一点如何?”

“臣不敢说。”

“但说无妨。”

“臣万死,若严重一点,只恐几年……都醒不过来。”

武媚娘身体晃了晃,用手撑住桌沿。

众妃都面如土色。唯有萧淑妃,苍白的面容上浮起一丝光芒。

第9章:选择,李代桃僵

宣政殿里,武媚娘拿着手帕轻轻地擦拭着李治的额头。转眼之间他已经昏迷三天了,却没有一丝醒来的迹象,他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憔悴,脸颊也清瘦了许多。武媚娘心中绞痛,若是李治继续昏迷,极有可能在昏睡中虚弱而死了。

难道就要这么失去他了?早知是这样的结果,武媚娘宁愿当初骑上那匹

_分节阅读_69 热门推荐:、 、 、 、 、 、 、

马的是自己。此时的她深深地后悔着,俯下身,轻触在他冰冷的唇上,她试图用自己的热度,融化那片冰冷。

“娘娘,淑妃娘娘来了。”殿外传来元修的禀报。

武媚娘起身,面上一片冷然,“不过三天,她就忍不住了吗?”想起在马匹上动的手脚,她心中满是愤恨。这是从小公主死后她从未有过的愤恨和疼痛,想不到这辈子还能感受第二次,锥心刺骨,痛不欲生。

萧淑妃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三天不见,她的脸色也憔悴了不少,只是不知有多少是因为悲伤,又有多少是因为那见不得人的心思。

武媚娘抬手止住她的行礼,径直问道:“有什么事情?”

“娘娘,皇上已经昏迷三天了,什么时候醒来也不知道。”

“那又如何?”

“国不可一日无君,眼下很多大事等着要处理,大臣们纷纷上表,要求立太子。”说着她转身从随侍宫女手里接过一摞奏折,递到武媚娘面前。

还真不少呢,看来这些天她也费了些心思。武媚娘笑了,“这也是应该的,只是不知道该立谁才好。”

萧淑妃笑道:“皇上昏迷不醒,未免国事动荡,自然应该立长,雍王素节是几个皇子里年纪最大的,不立他立谁?”

武媚娘眉梢一挑,“大臣们都是这个意思?”

萧淑妃自信地道:“没错。”

“可皇上不是这个意思。”武媚娘站起身来,盯着她。

萧淑妃顿时愣住了。

武媚娘缓缓说道:“几年前,皇上曾跟本宫说过,为免嗣位之争,宜早立密诏,如今密诏还在洛阳行宫里放着,妹妹就要先立雍王,是不是太操之过急了。”

“密诏?”萧淑妃皱起眉头,“本宫从来没听过什么密诏。”

“这几年妹妹也没见过皇上几面,自然不知道。”武媚娘冷冷地说道,直戳萧淑妃心窝。

想不到她这么不给自己面子,萧淑妃脸色发绿,冷哼一声,“皇上现下正病着,你自然说什么都可以。”

武媚娘慢慢地走到萧淑妃身边,冷冷地望着她,“密诏有皇上的印记,是真是假,大臣们一看便知。妹妹没听说过皇上曾立遗嘱,本宫也没听过大臣们上折子会上给淑妃娘娘的,既然本宫都没怀疑这堆奏折怎么会到妹妹手里,妹妹又凭什么怀疑本宫呢?”

萧淑妃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终于咬牙切齿地说道:“那好,本宫即刻派人去洛阳行宫拿密诏……”

武媚娘打断她,“不,本宫要亲自去盯着……免得被人做了手脚。”

萧淑妃盯着她,终于展颜一笑,“好吧,既然姐姐那么有把握,那妹妹就在宫里等姐姐的消息了,告退。”说罢,她转身离开。

武媚娘神色叵测地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了,她转头看向元修,面无表情地命令道:“去准备一下,告诉裴少卿,本宫今晚就动身去洛阳行宫。”

漆黑的夜幕上月色亮得出奇,冷冷地挂在天边,映照满地清霜。田间浮起白茫茫的雾气,仿佛轻薄的细纱,笼罩着前路。

一支队伍正形色匆匆地奔驰在大道上,几十个人皆骑着西域快马,护卫着中间一辆轻便马车飞驰而去。这次出宫,武媚娘凤驾出行的仪仗一概没带,只匆匆点了几十个禁军护卫随行。

行至下半夜,队伍逐渐拐入山道。一夜的紧急奔驰,却没有任何人放慢速度。密诏之事十万火急,连深宫中尊贵的皇后都不辞劳苦,护驾的侍卫又怎敢怠慢轻忽。

树木愈发浓密,遮天蔽日,月光从缝隙中透出,映着冷寂的小道。

忽然,一匹马惊叫嘶鸣,竟是一支利箭从密林深处射出,刺入马腹。

“遇袭!保护娘娘!”

护卫们迅速反应过来。同时无数利箭呼啸而至,如飞天蚂蟥,遮天蔽日。箭雨之后是一群黑衣杀手,明晃晃的长刀在月色下泛起森冷的光。

侍卫们围在武媚娘的马车周围拼杀突围,却终于不敌对方人多势众。

厮杀半夜,天边一道曙光闪烁,映照着遍地血迹残肢,昭示着这残酷的一战到了终局。

几十名精锐禁军已经尽数阵亡,而地上的黑衣杀手尸体只多不少。残存的杀手们心有余悸地站起身来,慢慢向被围困在中间的马车前进。

“娘娘,得罪了。”终于,领头的黑衣人狠下心,一刀劈出。

刀光圆润,亮如闪电,坚硬的马车顿时一分为二。

车内空无一人。

怎么可能?众人面面相觑,惊惧不已。

领头的黑衣人霎时反应过来,“遭了,中计了!”

而这个时候,裴少卿正带着武媚娘奔驰在狭长的小道上。

“娘娘,还撑得住吗?”一边策马疾驰,一边转头望向背后的人。

“还撑得住。”武媚娘将头压低,回答道。呼啸的风声擦过脸颊,如同沙粒碾磨一般刺痛,虽然裴少卿宽广的胸膛为她遮掩去大半风霜,连续的颠簸还是让她脸色发白。

此人两人正共骑在一匹马上,虽然武媚娘马术不错,但长途奔波显然不是她能驾驭的,危急之下,也顾不得礼教之防了。

前面远远出现一栋黑影,

“娘娘,前面有间破庙。已经赶了一天一夜了,还是休息一下吧。”

从未骑马奔波过这么长时间,武媚娘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她点点头,“也该休息一下,吃些东西了。”

“也不知道另一队人马如今怎样了?”

料想幕后那神秘的势力多半要派人截杀,刚出京城,趁着休息停顿的空隙,武媚娘就秘密地上了裴少卿的马匹。两人撇开大队人马,转入小道,用这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成功地躲过了伏击,却也是孤注一掷。

接过裴少卿递来的干粮,武媚娘虽觉难以下咽,还是用力啃了下去。

“娘娘,喝口水吧。”

又接过水袋,武媚娘喝了一口,转头看向裴少卿,他正坐在火堆旁,手里把玩着一只耳环。

武媚娘笑起来,“心上人的?造型倒是别致。”

裴少卿点点头,“是我捡来的,可惜一直送不出去。”

武媚娘似有所悟,“是贺兰心儿吧。你们好像闹别扭很久了。”

裴少卿哑然失笑,“算是吧,让娘娘见笑了。”

武媚娘打起精神,“你别不服气,本宫怎么说也比你年龄大些,感情这种事情,总比你看得深点儿。”

裴少卿叹了口气说道:“从认识的那一天开始,她就隐瞒了我很多东西。感情这种事儿,最根本的不就是信赖吗?若是连信任都没有,何必继续相处?可是真的想放开,却又总是放不下。”

武媚娘笑了起来,“有时候瞒着你并非因为不相信你,只是兹事体大,不敢冒险。在对方看也许是不信任,殊不知,隐瞒者本身要承受的压力更大。”

裴少卿一怔。

武媚娘继续道:“人生中有很多东西只有一次机会,错过了就没有了。假如下次再遇见这样的情况,不管怎么样,这耳环先送了再说。”

裴少卿若有所思,“多谢娘娘提点。”

武媚娘点点头,遥望着门外幽深的夜色,她站起身来,“咱们继续赶路吧。”

无论前面多少波折险阻,为了那个人,她都一往直前。

皇上,等我回来……

夜晚的清思殿里,一声尖锐清脆的破裂声传来,守在门口的小宫女打了个哆嗦,不知哪个花瓶又遭了娘娘的毒手。

“什么,让皇后逃跑了?她才带了几十个人,你们那么多杀手,怎么会让她逃了?”

空无一人的大殿内,萧淑妃的声音尖锐得可怕,带着狂暴的气息,仿佛要把这殿内的一切化为齑粉。

刀光剑影中拼杀了一辈子的黑衣杀手都忍不住畏缩,却还是如实回禀道:“皇后只怕早有预料,提前在路上就溜走了,我们的人拦下的只是一辆空车。”

萧淑妃急躁地徘徊着,“这下怎么办?你们这群饭桶,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她将手中的金簪重重地扔在杀手身上。

黑衣杀手连连叩头,“属下知罪,娘娘饶命!”

正在暴躁地发泄着,忽然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声音虽然被压得极低,听在萧淑妃耳中,却如惊雷般刺耳。总算她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长吸了一口气,终于平息下怒火,对黑衣杀手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杀手立刻离开了。萧淑妃这才转过身,冷冷地盯着水墨青莲的屏风问道:“你是来看本宫笑话的?”

面对萧淑妃的恼火之色,屏风后的黑影却不紧不慢地答道:“娘娘言重了,咱们现下在一条船上,你的笑话,不就是我的笑话吗?”

“那你笑什么?”

“我在高兴,你的酒囊饭袋没有成功。”

“你……”

“别急,听我说完。截杀皇后一事我本来就不同意,偏偏你不跟我商量就将人派了出去。皇上的密诏始终是一个后患,这次杀了皇后简单,但万一密诏将来被别人找到,雍王登基后岂不是天大的麻烦?”

“你说得也有道理,但是万一让她将密诏带回来,岂不是更麻烦?”

“有什么麻烦的?从长安到洛阳,快马不停也要数日时间,而这些日子里,你我难道就干等着不成?哼,等她将密诏带回来,这个大明宫,早不是她的大明宫了。”

萧淑妃顿时心领神会,豁然开朗,“果然有你的一套。”

深秋的阳光暖暖的,照得人懒洋洋的。并州城北部的一家客栈里,这个时间并没有多少生意,一楼的酒桌上只有几个外地客商要了饭菜,不紧不慢地用着。

而在这样平淡的氛围中,一个年轻女孩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她只有十七八岁年纪,容色俏丽,正神色焦急地望着店门口,不时抚着自己肚子——那高高隆起的腹部昭示着至少已有五六个月的身孕。

这是谁家的小媳妇呢?怀了身孕还来这边,也没个陪伴的人。周围的人忍不住悄悄猜测着,甚至忍不住在脑中构想某些非良家的桥段。

而出人意料的是,半个时辰之后,这些臆想竟然成真了!

一个身穿月白色长袍的年轻男子走进了客栈,轻车熟路地往楼上走去。这男子生得极俊秀,朴素的衣饰掩不住清雅风流的气度。

看到那男子身影,等待良久的女孩子忽然站起身来,神情激动地喊道:“聂如风!”

名叫聂如风的男子一愣,目光落在女孩身上,问道:“请问姑娘是谁?找在下有事?”

“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你明明说要来娶我的,可如今我肚子都那么大了,你一点动静都没有,你到底想怎么样?”那年轻女孩一听他的话,就哭了起来,一边扑上去撕扯住他,用力捶打着。

客栈里众人顿时竖起了耳朵,这种薄情男子负心汉的桥段向来是街头巷尾的最爱。

聂如风又气又急,“你胡说些什么呀?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天啊,我怎么这么命苦啊,这天杀的负心汉啊!”女孩子一把扯住他,死死不放。

一时间,连客栈外的路人也纷纷挤上前来观看这场闹剧,楼上的房客也不免被惊动了。

聂如风脸色发红,气急败坏,“你胡扯八道什么?我真的不认识你!”

两人正拉扯着,忽然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从楼上冲了下来,蹿到聂如风面前甩了一个清脆的耳光,厉声哭诉道:“聂如风,好啊你,我费尽心机都要跟你在一起,没想到你居然已经有相好的了,你……”话未说完,她哭着往外跑去。

聂如风大惊,连忙一把拉住她,“倾城,你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不是!”

戴面纱的女子哭泣不已,“人家肚子都大了,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二人正纠缠着,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倾城姑娘,这一切还是让在下来解释吧。”

那怀孕的女子又惊又喜,“明公子,您可算来了。”再不过来,她都不知道这场戏要怎么继续下去了。

来的人正是明崇俨,看到舞倾城出现,他立刻从隐藏的角落站了出来,而怀孕的年轻女孩自然是袁春雨了。演这一出戏,不过是为了尽快将舞倾城引出来。而事实证明,这也是最有效率的法子。

_分节阅读_70 热门推荐:、 、 、 、 、 、 、

r/>   他上前拍了拍聂如风的肩膀,笑道:“辛苦你了,聂公子。倾城姑娘,请你看清楚。”

他一示意,旁边袁春雨立刻从衣服下拉出了一个枕头,扔在一边。

聂如风和舞倾城都愣住了。

聂如风警惕地看着他,“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明崇俨摊开双手,“不想干什么,在下只是一个戏法师,想要知道倾城姑娘为何好好的人不做,却要做鬼?”

舞倾城理了理垂下的面纱,低头道:“你说什么?我不懂。”

明崇俨笑道:“事已至此,倾城姑娘只怕不懂也要懂了。”

“谁是倾城姑娘,我不叫这个名字!”

明崇俨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倾城姑娘是鸣翠坊的第一号舞姬,本来应该入宫伴驾的,可惜却爱上了乐师聂如风,不愿进宫,无奈之下只好诈死逃走,并找了袁春苗姑娘的尸体来代替,不知道在下说的对还是不对?”

聂如风大惊失色,匆匆拉着舞倾城和明崇俨一起上了楼,回到房间里。

聂如风也不再掩饰,望着明崇俨,“不错,她的确是倾城,你想怎么样?”

舞倾城冷笑一声,“你是鸣翠坊派来找我的人吧?要我回去,除非我死了。”

聂如风紧紧握住她的手,神情坚定,“我跟你一起死。”

两人深深对望,无限信赖,一切尽在不言中。

明崇俨笑道:“两位放心,在下并不是鸣翠坊的人,而且也没想让那么多人死。我也有一位重要的姑娘,牵涉进了这件事情,甚至还传出借尸还魂的谣言,所以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两人一愣,明崇俨的笑容温和亲切,没有一丝瑕疵。

舞倾城愣了愣,顿时了悟,“你认识水红姑娘?”

明崇俨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吧,这下两位肯相信我没有恶意了吧。其实,我只想……解开这个谜,并且讨杯喜酒喝。”

他们喜出望外地对视了一眼,双双拜倒在地,“多谢成全。”

明崇俨赶紧扶二人起身,问道:“既然倾城姑娘没有死,那么所谓的借尸还魂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明崇俨赶到水老爷府邸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听说明崇俨拜访,水老爷连忙迎出了门。

“明大人,事情可有线索?”

“线索是有了,只是需要水红姑娘出门一趟。”注意到水老爷面色有异,他又问道:“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唉,实不相瞒,今日那鸣翠坊派人来了,是一个叫香意如的管事,说什么听说了我们家水红自称是她们的舞姬,要派人来接呢。我本来一口拒绝,奈何水红那丫头直接跑了出来,口口声声地说要跟着回去,还要入宫献艺什么的。你说这可让我怎么办啊?”

明崇俨轻快地说道:“水老爷勿急,让我带水红小姐去一个地方吧,相信她必能想起旧事。”

明崇俨亲自驾着马车,很快来到了城西。他笑着对车内人说道:“水红姑娘,到地方了,下车吧。”

水红掀开车帘,望着眼前的杂物房和空地,皱起眉头,“你不是说要带我回鸣翠坊吗?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你不认识这里吗?”

“当然不认识,我要走了。”

水红转身欲走,被明崇俨一把拦住,“可是有人认识你。”

他一拍手,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望着水红的面容,立刻惊异地指点道:“没错,没错,就是这位姑娘,租了我房子跳舞的两位姑娘中的一位。”

明崇俨微笑地看向水红。

水红又羞又恼,“我说过了,我是舞倾城,我……”

话音未落,一个女子从房内走出,柔声道:“水红姑娘,对不住了,明公子太聪明,我已经承认了。”那女子身段窈窕,容姿秀美,正是真正的舞倾城。跟在她身后的是聂如风和袁春雨。

水红顿时面如死灰,“你……承认了?”

若要说还有谁自始至终摸不着头脑,那么非袁春雨莫属了,看着场中神色叵测的四人,她忍不住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明崇俨含笑解释道:“很简单,倾城姑娘爱上了聂如风,不肯入宫,可是鸣翠坊的势力又很大,若贸然出逃恐怕会有性命之忧,所以要想一个万全之策。”

“什么万全之策?”

“正巧,这时有个叫水红的姑娘要进歌舞坊却没有门路,被倾城姑娘遇到。倾城姑娘发现这位水红姑娘身段窈窕,同自己一样很适合学舞,便想了一个瞒天过海的妙计。两人一拍即合,先租下这里,倾城姑娘每天夜晚偷偷溜出来,教水红舞蹈,等水红学得差不多了,二人便约好同时死去。倾城姑娘借着一具尸体证明自己死了,而水红姑娘又凭着倾城的记忆和舞蹈死而复生。再过不久就是入宫选舞姬的日子了,对于鸣翠坊来说,要找个代替倾城姑娘的人不是那么容易的。既然有人肯出头,可谓失而复得,哪儿还管是不是真有借尸还魂这回事,对倾城姑娘之死的追查自然也就松懈了。同时水红姑娘也能达成心愿,顺利进入鸣翠坊。

“而你的姐姐袁春雨因为病重自杀,恰好被香意如得知,当然,倾城姑娘的这个计划,早就买通了香师傅,不然也不可能这么顺利。香师傅出面,联络你舅舅,重金将尸首买了回去,才完成了这个借尸还魂的妙计。”

水红不甘心地咬着唇,“你凭什么猜到这些事的?”

明崇俨笑着解释道:“就凭一张租契,我找到了这儿。通过房东的介绍,我知道有一男二女总来这里跳舞,而根据他的形容其中一个是你,另一个舞蹈跳得很好,我就猜是不是倾城姑娘,后来我挖了春苗姑娘的坟,就更加确定了这件事。”

水红咬牙跺了跺脚,“明崇俨你怎么总是这么好管闲事?”

明崇俨笑出声来,“哎,这就奇怪了,无论你是倾城姑娘还是水红姑娘都跟在下不熟,怎么知道在下总是好管闲事,难道你的真实身份是……”

水红扭过头,气呼呼地说道:“不是……”

明崇俨也不急着追问,反而转身拉住袁春雨的手,笑道:“春雨姑娘,这一次你受惊了,你帮我这么多,我之后会好好补偿你的。”

“什么?”水红的眼睛瞬间睁圆,死死盯住两人的手。

袁春雨点了点头,明崇俨本就说过事后会给她银子酬谢,此时再提起,并不意外。

水红却瞪得眼珠子都红了,猛地冲上前,一把推开袁春雨,“谁让你靠的这么近。谁要补偿你了?”

舞倾城忍不住低笑起来,聪慧如她,早已经看出两人之间的玄机。她拉住袁春雨的手,笑道:“看来明公子跟水红姑娘有很多话要聊,春雨妹子,我们先走吧。”

三人连同房东转身离开了,寂寥的院子里只剩下明崇俨和水红两人。

“你还不承认吗?”明崇俨走到她面前,低声道,“对不起,那件事是我鲁莽了,之前我真的没料到你会有危险……”

水红,也就是玉麒麟,忽然扑到他的怀中,红着眼眶一下又一下地捶打着他的肩膀。

明崇俨身体一僵,终于没有推开,只是轻轻拍了拍,温声道:“放心,以后不会了。”

“还说不会,你看你,把所有的一切都破坏了!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玉麒麟气急败坏地说道。伏在他的怀中,嘴上骂着,心中却满是甜蜜和安心。

明崇俨问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变成水红的?”

玉麒麟静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那天,我奉皇后娘娘之命去感业寺暂避,走到半路,忽然被几个黑衣人截走了。他们带着我到了一个地方,见到了一个人。”

明崇俨灵机一动,“是皇上?”

“你怎么知道?”

“猜到的。除了皇上,还有谁能命令你这个禁卫军统领潜伏行事,还有谁有这么大的力量,让你毫无破绽地变成另一个人?而皇后娘娘那边已经派了心儿,自然不会给你重复的任务。”

玉麒麟点点头,“正是皇上。他给我安排了一个新的身份,命令我设法潜入并州鸣翠坊中,探查并州的鸣翠坊究竟是何人所开,而坊主频繁往宫里送人究竟意欲何为。倘若办好了,女扮男装的欺君之罪就免了,倘若办不好,二罪并罚,绝不宽待。

“就这样我来到了这里,可惜我根本没有舞蹈底子,报名舞姬甄选根本进不去。正烦恼着,那天晚上我在鸣翠坊外围徘徊,结果遇到了偷偷跑出来与聂如风私会的舞倾城。于是有了后面这个借尸还魂的计划。”

讲明一切后,玉麒麟抬起头,望着明崇俨,“这是皇上交代的任务,你一定要帮我。”

明崇俨点点头,“我自然要帮你,可是心儿也来了,跟你一样来查鸣翠坊,不过她是皇后娘娘派来的。”

玉麒麟连忙问道:“她已经查到了吗?”

“没有,什么都没查到,还被诬陷是杀死舞倾城的凶手,所以我就很为难了。假如我替你隐瞒借尸还魂的事,心儿那边就危险了;假如我将此事揭破,你的罪名又洗刷不了,还赔上了舞姑娘的终身幸福……”明崇俨也很头疼。

玉麒麟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不如先把心儿救出来再说。你揭穿这件事,舞倾城自然要回来,心儿根本没机会探听秘密;你不揭穿这件事,她是凶手,自然也没有探听机会的秘密。倒不如先让她脱险,赌在我身上。毕竟香意如已经去过水家,不久就要接我进鸣翠坊了。而你现在在坊内教授戏法,我们两人联合,何愁揭不开谜底呢?”

明崇俨想了想,点了点头。

鸣翠坊的大厅,素日里规矩森严,但今日却有些消息灵通的舞姬甘愿冒着被责骂的风险,悄悄聚集在门前探头探脑。

香意如带着玉麒麟走进来,见状沉下了脸,“都不去练习,围在这里干什么?新教导的戏法学会了没有?舞跳不好,戏法也不出彩,到时候怎么去京城献艺?”

将几个舞姬赶得远远的,香意如这才带着玉麒麟进了大厅。

明珠夫人正坐在椅子上,见到两人进来,她身体微微前倾,紧紧盯着玉麒麟。

玉麒麟有几分紧张,连面对皇上时都没有这样的紧张,眼前这个女人的眼神总让她感觉不安。

香意如上前笑道:“坊主,就是她了。”

明珠夫人收回了视线,感慨万千,“这世上居然还有借尸还魂一说?”

香意如笑道:“起初我也不信,可是问了她好些小时候的事,她都知道,而且她还会跳倾城自创的舞蹈。”

玉麒麟也上前一步,泫然欲泣,“坊主,我确实是倾城,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明珠夫人不置可否,问道:“你先跳一段倾城最擅长的绿腰给我看看。”

玉麒麟立刻扬起水袖,轻舞起来。绿腰是舞倾城最擅长的舞蹈之一,也是这一个月训练的重点,玉麒麟早已熟极而流了。

几个动作之后,明珠夫人轻轻地一笑,“行了,先住下吧,等回头我再细细问你。”

玉麒麟一愣,停下身形,这算是过关了?

那边香意如已经忙不迭地点头,拉着玉麒麟笑道:“姑娘可算回来了,可惜以前的房间还未收拾好,你先到后堂的空房间住下吧。”她一边说着,一边带着玉麒麟离开了。

屋外的明崇俨正在教授舞姬们几个简单的小戏法,房内的一切自然都瞒不过他的耳朵。看着玉麒麟出来的身影,两人相视一笑,看来,是时候把心儿救出来了。

空无一人的大厅里,明珠夫人纹丝不动地坐着,明媚的眼眸中闪动着深不见底的光芒。

当晚,明崇俨拿着蜡烛,身着夜行衣跃入山洞中。

轻车熟路地来到心儿被囚禁的地方,他目光一紧。

心儿不见了!

他连忙来到巨石边,锁链并无砍划的痕迹,应该是打开锁脱身的,是心儿自己?还是鸣翠坊的人将她换地方关押了?

将山洞细细搜索了一遍,还是寻不到半点线索,他只得返回鸣翠坊。

因为要教习戏法,鸣翠坊也专门给他安排了宿处,趁着夜深人静,他不敢耽搁,朝玉麒麟的居所走去。

到了房门前,玉麒麟竟然还未入睡,正焦急地等待着他的到来。

“怎么样了,心儿救出来了吗

_分节阅读_71 热门推荐:、 、 、 、 、 、 、

?”

“没有,心儿不见了。”

“什么,心儿也不见了?”

明崇俨一愣,“还有谁也不见了吗?”

“就是明珠夫人,今晚香师傅到处找她都找不到。而且她去了坊主房间,发现一些日常用的东西也不见了。”

明崇俨皱起眉头,只是人不见了可能临时有事,若连同日常用的东西也一起不见了,必是短期内不可能回来了,再联想到同时失踪的心儿,而且马上就是舞姬甄选的时间了,难道……

“今天你跳舞的时候,坊主的态度如何?”

“没有说好,但也没有否认。”玉麒麟回忆着白天的细节,“只是笑了笑,就让香意如带我下去安置了。”

“马上就是舞姬入宫的日子了,坊主对你这样不冷不热,只怕是根本不看好你。除了你,还有谁能代替舞倾城?”

玉麒麟忽然记起,“那段日子舞倾城教我跳舞的时候,曾经提起过,她们鸣翠坊来了一个做饭的丫头,天分竟然比我还好,她也带在身边教导着……”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答案。

“不行,立刻去追!”明崇俨转身离开房间。玉麒麟飞快地跟了上去。

心儿从黑暗中醒来的时候,只看到四周灰蒙蒙一片,隐约有一点亮光,悬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用力眨了眨眼睛,心儿终于清醒过来。对了,自己不是被囚禁在山洞里吗?好像一阵异香飘来,她一阵困顿,就昏睡了过去。这里是哪儿?

四面环顾,她立刻认出这是一辆马车的车厢,刚才那一点亮光就是挂在车壁上的灯。

“你醒了?”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心儿转头望去,是一个风姿绰约的中年美妇。潜伏鸣翠坊一个多月的日子里,见过坊主的次数屈指可数,但那风华绝代的气韵依然给心儿留下深刻的印象。她立刻惊呼道:“坊主?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儿?你不会要我杀人偿命吧?倾城姑娘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我……”

明珠夫人笑了笑,“别紧张,我没有要杀你的意思。”

见她确实不像有恶意的样子,心儿才松弛下来,“那你……”

明珠夫人慢慢坐到了她身边,“心儿,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并州开歌舞坊吗?”

心儿摇摇头。

“因为我想见我的儿子。”

“你的儿子在哪儿?”

明珠夫人望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在皇宫里。”

“皇宫?”心儿心神一颤,直觉感到自己接近了真相,接近了此行的目标。

明珠继续讲述了下去,“事情还得从四十年前说起,那时候还是隋朝,我和去世的长孙皇后一起在宫里做宫女,我们的感情很好,像两姐妹一样……

“当时的皇帝是杨广,他后宫庞大,妃嫔宫女无数,我和长孙无垢一起入宫,一起被分到了司苑房当差,很快就成了好姐妹。直到遇到了他……”

“他?”心儿望着她。

明珠夫人的脸上浮起柔和的光芒,“他就是李国公家的二公子李世民,没错,就是后来的皇上。遇到他的时候,我正在偷偷地唱歌,我从小喜欢歌舞,经常偷偷练习。当时是在御花园的树林中,我倚在秋千架上,周围只有我的好姐妹无垢一个人,我唱歌给她听,唱完了之后,却不料林子外面想起了拍掌声。”

“我吓了一跳,想不到会被人偷偷听去。害怕引来责罚,我拉着无垢赶紧跑掉了。匆忙间,连无垢的鸳鸯手帕掉在地上都未曾发觉。

“几天之后,皇后娘娘忽然宣召无垢,之后无垢再也没有回来。我赶紧去打听,才听说,原来……”她笑容苦涩,每当想起这段造化弄人的往事,她心中总是充满了痛苦,四十年的时光,并未将它削弱半分,反而膨胀成噬人的毒虫,时时啃咬着她残破不堪的内心。

那一日宫人的话语清晰在耳。

“你还不知道,无垢可是有大造化了。李国公家的二公子李世民在宫里听到她的歌声,一下子就着迷了,后来凭着一块手帕才找到她,皇上和皇后要笼络李国公一家,已经封无垢为郡主,明日就要赐婚了。”

那时候的她彻底愣住了,这一切来得实在是太突然。想起那一日她从小树林逃离的时候,背后那一声清亮的呼唤,“姑娘……”想起她最后转头,那俊朗的年轻人就站在树下,隔着重重桃花望向这边,明亮的目光似乎能将一颗心灼烧起来。

隐约之间,她为自己失去这个机会而懊恼,更为自己的好姐妹背叛而心痛。

她以为她与长孙无垢的生命从此不会再有交集,她会继续在司苑房过日子,等到一定的年龄,出宫回家,找个人嫁了……却没想到造化弄人,新婚不久的长孙无垢再一次站到了她面前。

那时候她心中不快,冷冷地讽刺道:“你都已经攀高枝去了,还来找我干什么?”

长孙无垢却拉住她的手,掉下眼泪来,她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她是真的爱着李二公子,这样顶替了自己好姐妹的机会,她也很惭愧。

“所以你就可以背叛你最好的姐妹,用她一生的幸福来成全你的幸福?”

“明珠,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我也是没办法,我要报仇,这是唯一的机会。”

“报仇?”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娘就是被当今皇帝弓虽.暴而死的,我入宫来的唯一目的就是杀皇帝,可是这昏君后宫美女无数,他不宠幸我,我没有机会……”

这样的真相让天真的她目瞪口呆。

长孙无垢紧紧握住她的手,“明珠,帮帮我,我需要你的帮助,如今李国公已经准备举事,天下很可能易主,倘若你肯帮我在宫中做内应,等将来我大仇得报,一定会把二公子还给你!明珠,我们是好姐妹,你一定要答应我!”

鬼使神差,那时候的她竟然傻傻地答应了。从此以后的日子,她每天都活在死亡的恐惧中,刺探消息,传递情报,她成了大唐势力安插在旧隋皇宫中的一个内应,却甘之如饴。每天在恐慌中入睡,想起他模糊的身影,那一声清亮的“姑娘”,那一道灼热的目光,心就莫名地安宁下来,任何恐惧都变得能够忍受了。

也许她就这样爱上他,爱上了那份渴望的感觉。

“物换星移,时光荏苒,终于大隋没有了,大唐建立了,那人成了秦王,而秦王妃也把我忘了……”

她唯一改变的,就是将大隋的宫女服饰换成了大唐的宫女服饰。

她终于发现,原来自己只是一枚棋子,有用的时候拿来用一用,没有用的时候就弃若敝屣。这个发现让她痛苦,痛苦得几乎发疯。她无法忍受,甚至想着,也许当初在大隋的皇宫中,她即便残酷地死掉,也胜过如今这样在绝望中慢慢腐朽。

这样的痛苦中,她终于决心报复,想尽一切办法来报复……而这个机会来临的时候,又是很多年过去了。

那时候秦王登基成了皇帝,她依然是司苑房一个小小的宫女,她距离他更加遥远了。就这样几乎遥不可及的距离,却终于有一天,被她找到了机会。

她清晰地记得,那一天,他似乎心情不好,独自一个人在花园的凉亭里喝酒,也给了她久违的机会。

满园的桃花中,她再一次唱起了歌,几十年的时光过去,她的歌喉依然婉转清丽,甚至更加圆润成熟。

喝醉的他站起身来,如同当年一样,他走了过来,见到了她,“你是谁?”

桃花树下,秋千架旁,她盈盈拜倒,“皇上,奴婢是司苑房的宫女陆明珠。”

“明……珠……”他踉跄着走近她,抚上她的脸颊,痴痴望着,“你真美,如同朕梦中的美人一样。”

“皇上,奴婢就是您梦中的人……”她低低诉说着,紧紧地抱住他,一起跌进了花丛。

微风吹过,桃花零星落下几瓣,落到他的肩头,留下淡薄的香痕,

她终于成功了!她憧憬着,希冀着,那人很快会纳她为妃。不用长孙无垢的帮忙,她依然能来到他身边。她会迎来崭新的生活,无上的荣光,甚至总有一天,她会让他知道,那一日的初遇,那一日的歌声,还有那让她铭记了一生的呼唤。

可是她的愿望终究还是落空了,迎接她的不是封妃的旨意,而是彻头彻尾的漠视。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在他的眼里,自己只是一场春梦?难道这一切都只是他酒醉之后的玩笑?

最可悲的是,皇帝再也没有召见过她,而她的肚子却开始越来越大了。

一直大到再也掩饰不住了,终于有人找上门来。

“真没有想到,明珠,在这样冷僻的地方,还是被你找到机会接近皇上。而且只是春风一度,就有了龙胎。”

站在她面前的大唐皇后仪态端庄,容姿高贵,更有绝世贤名传播天下。而她不过是个卑微的奴仆,她瑟缩在床头,无助地抱着隆起的腹部。

“过一会儿本宫会安排人送你去杂役房,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吧。等事情被人淡忘了,本宫就放你出宫……”

出宫?她恐慌地站起来,“不……娘娘,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功在社稷……无垢,不要这么对我。”她跪倒在地上,紧紧抱住她的腿,苦苦哀求。

大唐的皇后慢慢地蹲下来望着她,“本宫当然知道你功在社稷,不然就凭你勾引皇上一条,就罪该万死了。”

“皇上后妃千千万万,娘娘为何独容不下我?”

“皇上的妃嫔们都有各自的作用,或要笼络官员,或要有利边关,本宫就算心里不舒服,也要为皇上,为大唐着想。可是你不一样,你的歌声太动听,你的舞姿太美妙,就算皇上向本宫许诺,心里只有本宫一个,可他依然还是要了你。你说本宫不自信也好,说本宫卑鄙也好,本宫不能冒这个险。”

“就这样,我被送去了杂役房,在绝望中生下了一个男孩。”

整个讲述的过程,明珠夫人的语气一直清冷淡然,仿佛在讲述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心儿却能听出隐含在其中深不见底的仇恨,也许沉淀得太久远,那些激烈的情感已经凝固成坚硬的冰层,带着吞噬人心的绝望。

咽了口唾沫,心儿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那个孩子呢?”

提起孩子,明珠夫人的眼神终于变了,亮光浮现在眼眸里,带着热切的温度。

“世事难以言喻地玄妙,你永远也猜不到,我的儿子竟然会有那样的造化。

“当我怀孕的时候,其实长孙无垢也有了身孕。我顺利产下了男孩,她却是难产,命悬一线,这让我疯狂的计划变成了现实。

“其实在宫里那么久,我也有自己隐秘的关系,其中司药房的一位姓宋的医女,我曾经对她有过救命之恩,她与我关系极好。我被禁足在杂役房,她偷偷来看过我好几次,还给我准备过安胎药。而这一次皇后娘娘生产,她正好是接生的稳婆医官中的一员。

“我生下孩子的当晚,她又偷偷来看我,告诉了我皇后娘娘难产的消息,孩子生了一天一夜才出来,却气息微弱,几近死亡,御医都束手无策。

“我忽然就想到了这个计划,没错,我哀求她,将我的儿子抱去,与那位垂死的皇子换一下。”

心儿大惊失色,瞒天过海,混淆皇室血脉是灭族之罪,纵然她所生的也是皇子,但庶子比起皇后嫡子来可是天差地别。想不到鸣翠坊的阴谋涉及这种宫闱**。而那个宋医女也是胆大包天,竟然犯这种欺君大罪,一旦被发觉,必定满门抄斩。

“也是苍天助我,宋医女将我的儿子放在随身的医箱里带了进去,趁着内中无人注意,将我的儿子与她的儿子换了过来。

“后半夜,她抱回了一个死婴给我。长孙无垢难产,婴儿生下来不久就奄奄一息,所以医女才能那么容易得手。

“抱着婴儿,我上了长孙无垢早就为我安排好的车驾。她原本允诺,等我一生下孩子就送我出宫,而孩子则抱给无子的宫妃抚养。掌事的内监听说我所产的是死婴,自然没有将婴儿抱走,而是留在了我的身边。

“出了宫门,我却发现,原本僵死的小婴儿竟然还有一口气。我连忙找了医生来看,冒险用了重药将他喉咙中的恶痰逼出,竟然挽回了一条性命。这般死里逃生,连诊治的医生也啧啧称奇。

“然后我带着这个婴儿来到了并州,开了鸣翠坊,而这个儿子也被我渐渐抚养长大了。”

_分节阅读_72 热门推荐:、 、 、 、 、 、 、

心儿一愣,鸣翠坊中并无男子,她忍不住问道:“这个儿子,已经长大成人了吗?”

“自然长大了,而且进了皇宫。”

“进了皇宫?”心儿诧异地望着她。

明珠夫人脸上浮起诡异的笑容,“在他很小的时候,我就告诉他,他是个孤儿,是我救了他,所以他一直心存感激,总想为我做些什么。当他十六岁的时候,我就送他进宫了。现在算算也快十年了,这十年里他作为鸣翠坊安插在宫中的内线,一直把我儿子的消息传递给我,让我孤独的生活增添了不少色彩。”

心儿大惊,宫里除了侍卫,不可能有别的男人入宫,而侍卫也是每隔几年就要轮换,难道那个儿子他……

“没错,他做了太监!”明珠夫人大笑起来,声音颤抖,带着妖异的癫狂,“长孙无垢万万都想不到,她所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她的儿子会百倍、千倍地还给我的儿子!哈哈哈……”

心儿望着她疯狂的模样,倒吸一口凉气。

“你说这可笑不可笑,她那样对我,占据了我的一切,却终于迎来了报应,没错,这一切都报应到了她的儿子身上。”久违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慢慢滑落,“出宫之后,一开始我觉得很痛快,以后我的孩子就会在她的呵护下慢慢长大,而她的孩子却要跟着我过苦日子,这就是她对我最好的补偿。可是随着日子的流逝,我越来越思念我的儿子,我希望能看到他。于是我办了这个歌舞坊,我希望我一手培养的女孩子能在宫中出人头地,为我和我儿子传递信息。”

心儿已经被这一系列的讲述彻底震惊了,长孙皇后有三个儿子,现在还活着的只有一位,就是如今御座上的那位。

自从武媚娘将任务交给她以来,她曾设想过很多可能,这背后的阴谋,是长孙无忌余党?是旧隋残余势力?但万万没有料到,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和一段陈年的宫廷旧怨。

“原来是这样……”她喃喃地说着,消化着这个令人恐惧的真相。

擦干眼泪,明珠夫人也终于从追思中清醒过来,她望着心儿,“所以今年的选舞姬对我来说尤其重要,说不定我们母子就可以借着这一切重逢了。可是舞倾城这孩子鬼点子太多,我培养了她一场,到头来她居然骗我……”

心儿一怔,“她不是死了吗?”

明珠夫人冷哼一声,“鬼才相信她死了,这不过是她和香意如联合起来演的一出戏罢了。还借尸还魂呢,那个女孩子一抬手,我就知道她是个假货,舞蹈的功底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练就的,就算形再像,神不像也没有用。罢了,她既不情愿,就算勉强去了京城也不肯替我出力。好在我又遇到了你,倾城将你挖掘出来,又悉心指导你舞技,总算不是太没良心,给我留下了一条后路。”

“我?”

“没错,说实话,你的天分还在当年的倾城之上。只要你听我的,我保证你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心儿点点头,入宫当舞姬本来就是她的目的,只是她脑海中一团乱麻,鸣翠坊的秘密揭开了,还牵扯到李治的真正身世,可是宫中威胁皇上的黑手是谁呢?听明珠夫人的话,不像是她的所为,难道她刚才并未完全说实话?无论如何,幕后之人掌握着翠玉令,必是与她有关。

注意到她的沉默,明珠夫人问道:“怎么了?在想什么?”

心儿笑了笑,“这件事牵扯太多,我很担心啊,万一……”

明珠夫人一笑,“你放心好了,一切我都部署好了。这些年鸣翠坊出了不少人才,京城超过一半的官员后院女眷中都有我的人,还有些我安排在京城各处的酒楼歌舞坊,到时候一定会保护你周全的。”

她的势力竟然这么大?心儿暗暗心惊,不动声色地笑道:“那我就全靠坊主安排了。”

明珠夫人点头道:“那我们就启程吧。”

心儿诧异,“啊,就一辆马车吗?入宫献艺不是需要很多人吗?”

明珠夫人笑道:“傻丫头,这次献艺的主力就是你,只是以你现在的水平还远远不够,等我们去了京城,还剩下一个月的时间,我会好好将一身本事倾囊相授,到时候一定让你大放异彩。而陪同的舞姬等晚些时候再通知意如带她们启程就好。香意如这次跟着倾城胡闹,为了几个银钱帮她瞒天过海,哼,也要晾着她,让她知道厉害。”

心儿连连点头,心中却暗暗叫苦,就这么走了,俨哥哥一定担心,得留些印记给他!眼珠一转,她捂住肚子,“夫人,我肚子饿了,这一路太远,不如让我下去买点吃的。”

明珠夫人笑道:“不必了,这里都有准备。”说着从包袱里取出一盒糕点给她。

这么周全!心儿无奈地接过,打开一看,竟然是玉露糕。

尝了几块,忍不住赞道:“这玉露糕味道真好。”

明珠夫人目光一闪,随口问道:“你喜欢吃这种糕点?”

心儿笑道:“对啊,我很爱吃的。”

这样单纯的答案却让明珠夫人身体一颤,慢慢蹙紧了眉头。

连着吃下两块玉露糕,心儿满意地舔了舔手指,向坐在一旁背对着她的明珠夫人问道:“坊主,你不吃一些吗?”

明珠夫人终于转过身来,“也好。”她俯下身,要去拿糕点,而起身的时候,却带起一道寒光。

看着抵在喉咙上的匕首,心儿睁大了眼睛,“坊主,你这是要干什么?”

明珠夫人眼神冷厉,“告诉我,是皇上派你来的,还是皇后派你来的?”

心儿心神俱震,“坊主,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明珠夫人拿起一块玉露糕在她眼前晃了晃,冷笑道:“这玉露糕是皇宫司膳房里的独门秘方,除了贵人,就连一般的宫人都很难吃到,而你居然认识,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心儿心神大乱,想不到竟然在这种细节上露出了马脚,“这……这是因为……”

趁着说话的空隙,她骤然出手,一掌横切在明珠夫人手腕上,同时闪身后仰,错开匕首的威胁。

明珠夫人手腕灵蛇般一晃,躲开了心儿的攻击。两人同时跳出马车。

看着心儿惊讶的脸色,明珠夫人冷笑一声,“我会武功,让你很惊讶吗?若没有这点儿本事,当年在大隋宫廷刺探机密的时候,我早就死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她步步紧逼,招招欲置心儿于死地,而心儿却心有顾忌,不敢轻易伤了她。交手片刻,渐落下风。

危急关头,一声厉喝传来:“心儿,闪开!”同时一道人影飞快窜入,一脚将明珠夫人的匕首踢飞。

同时另一人一掌击在明珠夫人的肩头,将她击倒在地。

正是刚刚赶到的明崇俨和玉麒麟。

三人联手,明珠夫人武功再高也不是对手,很快被玉麒麟擒下。

终于逃过一劫,心儿松了一口气,“俨哥哥,你来得正好,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上次在山洞里见到你,我灵机一动,在你的脚上抹了磷粉。本想着防患于未然,想不到真的起了作用。”明崇俨笑道。

心儿看看脚尖儿,果然沾了些细微的粉末,不由得大为佩服,“多亏了你的细心。”

“接下来怎么办?”玉麒麟上前一步。

望着地上的明珠夫人,明崇俨笑道,“当然是按照夫人的安排,继续上京了。”

夜幕如霜,清冷的月光寂静地映照着高耸巍峨的丹凤门。

门口几个轮班的侍卫正准备休息,忽闻一阵马蹄声传来,在静谧的黑夜里格外清晰。

地平线的尽头,一匹快马拉着一辆轻便马车正如利剑般向宫门疾驰而来。

侍卫立刻横戟立刀,严阵以待。行至门前,骏马一阵嘶鸣,停了下来。

裴少卿跃下马,将武媚娘搀扶下车。

两人取了密诏,又一路快马回京,临到京城,才在驿站换上了马车。经过短暂的休息,武媚娘脸色依然苍白,双眸却明亮如星。

宫门的侍卫接过裴少卿的令牌,恭敬地开门请两人入内,更有伶俐的人赶紧传唤小太监准备车辇。

行至宣政殿,武媚娘下了车辇,步行入内,裴少卿紧随其后,却忽然有侍卫伸手阻拦。

“裴将军,如今已经入夜时分,不经宣召,不得随便行走内廷重地,还请留步。”

裴少卿一愣,看向武媚娘。

武媚娘转身道:“没事,本宫自己进去就可以了。你也一路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娘娘小心。”裴少卿不疑有他,转身离开,准备回侍卫轮值所休息一晚。

武媚娘点点头,转身入内。

“皇后娘娘驾到!”内监尖锐的嗓门在寂静的深宫中格外嘹亮。

进了宣政殿寝宫,武媚娘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一别数日,他的情况怎么样了?还是在昏迷中吗?

寝殿内萧淑妃正带着几个宫人在内中服侍。见到武媚娘回来,笑着行礼道:“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一路奔波辛苦了。”

武媚娘抬了抬手,“如此深夜还来照顾皇上,妹妹才是辛苦。”

“不知娘娘所说的密诏……”

武媚娘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圣旨。萧淑妃神色一冷,紧紧盯着。

“这便是当日皇上所立的密诏,上面写明了由代王李弘即太子位。”武媚娘视线一转,落到守候在旁边的元修身上,“元公公伴驾良久,最熟悉皇上的笔迹,不妨看看。”

元修赶紧上前接过,看了一眼,点点头,“的确是皇上的亲笔,不过……”

他抬起头来,盯着武媚娘,神色叵测地笑了。

武媚娘未及反应,他已经走到烛火前,将密诏往上一凑。顿时火焰升腾,吞噬着那明黄色的诏书。

武媚娘欲上前抢救,却已晚了一步。看着遍地残灰,她惊怒交加地指着元修,“你……大胆奴才,敢毁坏圣谕!”

背后萧淑妃冷笑一声,“哼,如今这皇宫里,上上下下都是我们的人,别说毁坏圣谕了,就算杀了你,也没人敢过问。”

元修也上前一步,笑道:“娘娘想要问奴才的罪,还是先看清楚周围形势吧。”

武媚娘环顾四周,内监宫女无不低头敛襟,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她一颗心如坠冰窖,想不到他们力量这么大!而自己取密诏的行动,反而给了他们掌控内廷的时间。她抬头死死盯着元修,“原来是你。”

“没错,除了奴才,这世上还有谁能那么方便地接触到皇上的纸张和奏折呢?”

武媚娘晃了晃身子,心如刀绞。当初裴少卿交给她的六十七个人的名单中,元修正是其中之一,而且是其中动手最方便的人。但做到御前总管的位置,必定是久经考验,来历清白,是绝对值得李治信赖的亲信。因此在看到名单的时候,她怀疑过每一个人,偏偏没有料到是元修。

“为什么?你一个阉人,这样做有什么好处?你背后还有谁指使?”武媚娘忍不住追问道。

“阉人”两个字入耳,元修眼中猛地闪过一道寒光。武媚娘一愣,那一瞬间,连一向镇静的她竟也感到冷彻心扉的寒意。

“阉人?哈哈……”元修大笑起来,目光癫狂,“这一切本来就应该是我的。我只是拿回所有我应该得到的!”

狂妄的嘶喊夹杂着类似爬虫一样的尖锐笑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元公公?是否应该先把武媚娘关押起来?”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发疯,萧淑妃在旁边皱起眉头。

元修瞬间清醒过来,止住笑声,冷冷地望着武媚娘说道:“皇后娘娘是个聪明人,明日早朝还需要娘娘您亲自宣布立雍王素节为太子,怎么可以关押娘娘呢?”

武媚娘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你以为我会乖乖受你们摆布吗?”

元修冷笑,“娘娘当然会受我们摆布,否则谁来照顾代王殿下和小公主呢?”

武媚娘一惊,“你把我的孩子怎么了?”

元修笑了笑,“只要娘娘配合我们,我保证小皇子和小公主全部安然无恙,不然……谁也说不好了……”

第10章:猛烈,雷霆一击

上阳宫的大殿里一片寂静,漆黑的夜色笼罩整个房间,殿内没有点烛火,端坐殿上的那人,眼睛却亮得出奇。

_分节阅读_73 热门推荐:、 、 、 、 、 、 、

她已经这样坐着很久了,摆在面前的晚膳早已凉透,却没有动一丝一毫。

直到一个低微的声音响起,“娘娘,这么晚了,您还是用些膳食吧。”

武媚娘抬起头,是一个面容陌生的太监,卑微地弯着腰,大半个身子掩在阴影里。

她冷冷地一笑,上阳宫服侍的宫人本就不多,得她信任的都在这几天里被元修清理得一干二净,甚至连一同返回的裴少卿也不见了踪影,不知是否已遭了毒手。而眼前这个陌生的太监,若不是元修的人,便是地位卑下,无关紧要之人。

“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是司计房的人,名叫白眉,前天才刚刚被调来上阳宫。”太监低头道。

武媚娘笑了笑,如今四面楚歌,她所能见到的,也只有这样的人了。“本宫不想吃,膳食你撤下去吧。”

“娘娘,”他上前一步,着急地说道:“娘娘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躺在床上的皇上和被挟持的小皇子、小公主想想,眼下您已经是他们唯一的指望了,要是连您也自暴自弃,那他们又该依靠谁呢?”

武媚娘一愣,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本宫虽然没有见过你,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你的眼神很熟悉。”

白眉赶紧弯下腰,“是奴才僭越了,奴才服侍娘娘用膳吧。”一边说着,将几盘菜品端到武媚娘面前,又恭谨地递上筷子。

武媚娘犹豫片刻,伸手接过。可尚未动用,忽闻殿外一声通禀:“娘娘,司膳房掌司贺兰心儿求见。”

武媚娘手一抖,筷子险些落在桌上。她镇定下心神,扬声道:“传。”

不一会儿,守在外面的太监引着心儿进了殿内,白眉很有眼色地退到了一边。

环顾四周,心儿神色微动,武媚娘身边最常用的宫人竟然一个也没有见到,几个站在角落的宫女太监都是生面孔。就算是被禁足,也不可能是这种待遇吧?

心儿不动声色地行礼,武媚娘问道:“怎么样,事情查到了吗?”

心儿据实回禀道:“查到了,鸣翠坊坊主陆明珠已押到京城。听候娘娘审问。”

“怎么不直接带来?”

心儿低声道:“怕宫里有同党,会打草惊蛇。”

武媚娘看了四周一眼,那些宫女太监虽然隐藏在阴影里,但竖起的耳朵却没有丝毫遗漏,她暗暗冷笑,索性道:“没事,押进宫来吧,本宫要亲自审问。”

“是,奴婢现在就去。”

武媚娘又问道:“这一趟你也辛苦了,并州现在如何了?那可是本宫的老家,让你顺便回我的居住看看,可抽空去了?”

心儿心神一颤,连忙道:“娘娘吩咐的事情,奴婢岂敢不遵从。”

“本宫旧居后院有个水池,记得小时候去玩乐,还曾经掉了一只鞋在里面,你去看的时候那池子还在吗?”

心儿点点头,“还在,一切都如娘娘记忆中的。”

“唉,岁月不饶人啊,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武媚娘面上浮起怀念的神色,“罢了,今日时间不早了,你先下去办事吧,改天再听你细说。”

离开宫廷,心儿走在回去的路上,经过夜市上卖镜子的摊贩处,她脚步一顿,镜子中隐秘的身影一晃而过。

果然有人跟踪!心儿加快了脚步,回到玉麒麟府邸。

客厅里,明崇俨站起身来问道:“怎么脸色这么不好?”

“是皇后娘娘出事了!”心儿紧张地答道。

玉麒麟叹道:“我也听说了,想不到我们离开京城的日子发生了这种事情,皇后娘娘竟然被罚去了上阳宫,而萧淑妃重新得宠,皇上又在打马球的时候不慎跌下马,至今还在昏迷……”

“比这个糟糕多了!”心儿苦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如我所料不差,娘娘被挟持了,甚至整个宫廷都已经被人控制了。”

“什么?”明崇俨和玉麒麟大惊。心儿立刻将觐见皇后时的细节讲述出来。

“你说上阳宫内的面孔没有一个熟悉的,而皇后娘娘专门提到了‘鞋’、‘池’二字?”明崇俨也皱起了眉头。

“没错,而且我回来的时候,还发现有人跟踪呢。”

“可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胆敢挟持皇后娘娘呢?”玉麒麟纳闷道。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将目光投向左侧客房。那里正囚禁着一位尊贵的客人。

“难道是明珠夫人所为?”

“这些年她埋在暗处的势力惊人,能做到这一切并不稀奇,只是宫中不知谁是她的内应,竟能完成这种逆天之举。”

玉麒麟又道:“可是皇后娘娘性格刚烈,怎么可能随便受人威胁?”

明崇俨叹道:“只怕是幕后之人以代王殿下和小公主为要挟。娘娘作为一个母亲,也不得不从了。”

左思右想,心儿说道:“当先最紧要的是找出他们在宫中的内应,并且救出被他们控制的代王殿下和小公主。”

“没错。可是怎么找出来呢?”玉麒麟头痛地说道,“要不我召集禁卫军的手下?”

明崇俨立刻摇头,“不可,你出行的这段时间,他们必然也在禁卫军中安插了人手。人皮面具只怕也早已易手,而且那幕后的鬼面人是知晓你的女子之身的,你去了只是羊入虎口。”

心儿着急地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偏偏皇后娘娘已经吩咐了,让我立刻送陆明珠进宫候审呢。”

听到这句话,明崇俨眼前忽然一亮,他目光落在玉麒麟身上,思忖片刻,缓缓说道:“我有一计,或许能行。”

“贺兰掌司,娘娘已经安歇了。她临睡前吩咐过,天色已晚,让你将人犯先押入天牢,明日再审理。”

心儿押送人犯陆明珠入宫,却在上阳宫门口就被堵住了去路。

听着侍卫的吩咐,心儿从善如流地点头道:“也好,天色这么晚了,我想娘娘也要安睡了。”

“人犯就交给我们吧,贺兰掌司也早些休息吧。”

“好的,不过,这位大哥,想请问一下,你们裴统领呢?今日没有轮值吗?”

那侍卫一愣,随即答道:“裴统领暂时有事,并不在宫内。”

心儿忧虑不已,面上却不敢表露,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先回司膳房了。”

众侍卫接过缚着双手的陆明珠,押送着向天牢走去。

经过心儿的身边,最后一个侍卫忽然绊了一跤,趁机拉住心儿的衣袖,才稳住身形。

这个侍卫的面目很陌生,还只是个年轻的孩子,英气的眉眼却又有几分熟悉。他快跑两步,很快跟上队伍消失不见了。

捏着他趁机塞进自己手里的东西,还有他擦过耳畔时候留下的一句话,“裴将军被关在天牢……”一时间,心儿心乱如麻。

到了僻静无人处,她展开绢布,顿时睁大了眼睛,“这是……”

带着这种东西,心儿也不敢留宿宫廷,连夜回了玉府。玉麒麟正在厅里来回徘徊着,见到心儿返回,立刻迎上去,“心儿,不好了,我刚刚得到了消息,明日早朝,朝廷准备立雍王为太子。”

心儿一言不发进了房内,看看四周无人,她转身关上门窗。然后从怀中摸出那薄薄的绢布递给玉麒麟。

见她一脸郑重,玉麒麟大惑不解地接过,展开望去,顿时整个人惊呆了。

“这难道是……皇上的密诏?怎么可能?是真的吗?你怎么得来的?”玉麒麟满肚子疑惑。

心儿将刚刚入宫时的经历讲出。

玉麒麟蹙眉道:“可是这密诏怎么会在一个小侍卫手里呢?”

“我打听过了,皇上昏迷之后,萧淑妃力主立储,要求雍王登太子之位,少卿便护送着娘娘去洛阳行宫取皇上的密诏,昨日才刚刚回来。想必是娘娘早就担心宫中生变,所以留了个心眼,将真正的密诏放在了少卿身上。那个少年侍卫应该是少卿信任的人,临近被抓捕的时候,他将东西塞给了他。”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少卿他……”

“我也不知道,”心儿脸色惨白,“只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玉麒麟连忙安慰道:“你放心,少卿是有官身的人,那幕后之人再嚣张,也不会轻易擅杀大臣。若要处死,总要等到新皇登基,才能名正言顺。只要明天咱们顺利翻盘,定能将人救出。”

心儿心神不宁地点着头,遥望着漆黑一片的天幕,心中满是忧虑和恐惧,

幕后的势力深不见底,他们想要顺利翻盘,必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成功救出代王殿下和小公主,在明日早朝呈上密诏,每一个步骤都不能出一丝纰漏。

这一夜,真是漫长得出奇。

而这样漫长的夜晚,注定是整个大明宫的不眠之夜。

甚至连最僻静的天牢,也迎来了意外的贵客。

“元总管,您怎么来了?”天牢的狱卒赶紧迎上,谄媚地招呼道。这宫里谁不知道,元修如今权势通天。

元修冷冷地问道:“刚刚送来的要犯关押在哪个牢里?带我过去。”

“按照您的吩咐,关押在最里面的院落,安全又干净。”狱卒一边说着,一边在前面领路,七拐八折,很快到了目的地。

元修吩咐道:“咱家要亲自审问这个罪犯,不管发生了什么,你们都不许进来。”

狱卒自然忙不迭地答应了。待他们离开,元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推开牢门。

“母亲……”

那个风华绝代的中年女子正站在牢房的角落背对着他,听到元修的呼唤,她身体一颤,却没有转身。

“母亲不敢见我吗?”元修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母亲,你瞒得我好苦啊!”

明珠夫人身体颤了颤,低声道:“我瞒你什么?”也许因为过度激动,她声音干涩沙哑。

听到这句反问,元修素来冰冷的脸上浮现难以压抑的激动,“我根本就是当朝天子的亲兄弟,而你却让我做了这男不男、女不女的太监,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

明珠夫人颤声道:“你……是如何得知的?”她终于转过身来,半边身子掩在黑暗中,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

元修闭上眼睛,“这个世上没有什么秘密是能够彻底隐瞒的。我入宫这么多年,宫中的秘密知晓得越来越多。最开始,是因为无意间听到一个小太监的戏语,说我与皇上长得很相似。后来,我与皇上相处日久,发现我们两人身上的一些标记也一模一样。直到有一天,我去掖廷房查了当年的记录,发现长孙皇后和母亲竟然在同一个月里分别生下两个孩子……若皇上是母亲亲生,那么儿子就是长孙皇后的儿子……”

明珠夫人后退一步,捂住脸面,“你恨我吗?”

元修沉默了,最终却摇摇头,“得知真相的那一瞬间,我是恨过,可是,想到母亲小时候养育我的种种辛苦,什么恨意也放下了。过去种种我不想再追究了,不过从今日起,我将取而代之,做这大唐帝国真正的掌权者,至于母亲,就可以在后宫里颐养天年了。”

明珠夫人似乎也被感动了,她沉默片刻,终于道:“如此甚好,鸣翠坊经营这么多年,我也累了,真能安度余生,也是我的造化。”她声音颤抖,似乎是低头哭了出来。

“母亲!”元修低呼了一声,终于忍不住走入房内,站在明珠夫人身边,柔声道,“你放心,我日后会好好孝顺您,长孙无垢昔日的凤藻宫你欣羡了很久吧,日后你……”

明珠夫人却忽然转过身,一把拉住元修的手,“日后你怎么样?”

猝不及防之下,脉门被扣住了。元修一愣,盯着明珠夫人的脸,霎时惊叫道:“你不是我母亲!”

不等他说完,明珠夫人骤然出掌,横切在他脖颈上。元修软软晕倒在地上。

明珠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揭下人皮面具,赫然便是明崇俨。望着倒在地上的元修,他暗暗叹了口气,若不是元修多年未见明珠夫人,又是情绪激动之下,否则以他的精明,自己还未必能这么顺利地骗到他呢。造化弄人,他也不过是个苦命人。

明崇俨弯下腰,将元修扶到床边,迅速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镜子、颜料、脂粉等物,参照元修的面容,对着自己脸庞涂抹起来。很快,那张脸与躺在床上的元修便有了七八分相似,再换上元修的服饰,也算真假难辨了。时间有

_分节阅读_74 热门推荐:、 、 、 、 、 、 、

限,这样的妆容已经是极限了。

明崇俨收起东西,又将明珠夫人的人皮面具贴到元修脸上,然后起身走出牢门。

狱卒早已在外面等得不耐烦了,见他出来,迅速恢复成卑躬屈膝的姿态,“元总管,您老人家问完了?”

“嗯。”明崇俨压低了嗓门,吩咐道,“里面的人是攸关大案的重犯,若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能进入。”

狱卒连连点头,“小人遵命。”

明崇俨这才直起身来,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天牢。

天边已经泛起晨光,明崇俨望着广阔的宫廷,皱眉思量,到哪里去找代王殿下和小公主呢?

无论是谁都要吃饭,皇子和公主的膳食在司膳房有专门的小厨房。不如就从这里入手。

明崇俨立刻往司膳房而去,有了元修的脸面当通行证,他又刻意扳着脸孔,众人不敢多看。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小厨房。

早起的厨娘已经准备好丰盛的餐点,几个小太监正在将膳食装盒,见到元修进来,纷纷行礼,“元总管。”

明崇俨似是而非地哼了一声,捏着嗓子问道:“代王殿下和小公主今日的早膳备了什么?”

东边的一个小太监连忙将盒子举高,“总管,代王的膳食是醋溜鸡丝、冬菇烩笋、桂花干贝和樱桃肉四个热菜,并玫瑰卷、荷花酥、红豆糕、蜜奶卷这四样小点,还有……”

明崇俨装模作样地查阅了一番,摆摆手,“收拾好了就快送去吧。”说着转身离开司膳房。

小太监不疑有他,手脚麻利地将膳盒收拾好,提着出了大门。

明崇俨从树后闪出,悄悄跟在了那小太监身后。一直走到代王宫内,早有掌事太监迎了出来,接过膳盒。

待四周无人,那管事提着膳盒一拐,向另一处宫室走去。明崇俨立刻跟了上去。

不敢明目张胆地跟着去,是因为这张脸骗骗普通的小太监也就罢了,看守代王和小公主的必然是元修的心腹,这种不完全的妆容是不可能骗得过的。

宣政殿的大殿上,因为李治的昏迷,早朝已经停了多日,朝中人心惶惶,终于在今日迎来了早朝再开。

武媚娘仪态端庄地出现在大殿上,同时出现的还有艳光逼人的萧淑妃。

萧淑妃目光扫过,落在御座之前右侧,那应是元修的位置,如今却空无一人。

她蹙起眉头,今日就是胜负落定的关键时刻了,他怎么会不见了?难道出了什么事情?

钟声响起,强压下骤然袭来的不安,萧淑妃扫了武媚娘一眼,来到御座前为她设立的位置上,安坐下来。

武媚娘也到另一边,从容入座。

众臣入朝拜见,武媚娘开口道:“皇上久病未愈,暂时恐怕未能处理朝政,然国不可一如无君,所以本宫和萧淑妃商量了一下,决定立雍王素节为太子,暂时摄理国政。”

萧淑妃脸上浮起动人的光泽,她苦心筹划了这么久,所求的不就是这个吗?胜利的狂喜袭来,连元修的缺席都不再那么刺眼了。

然而,幸福注定是要充满波折的,一声响亮的呼喝打断了她幸福的臆想。

“且慢!”

玉麒麟英挺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处,手中高举一物,“娘娘,立储之事,皇上立有密诏!”

大臣们相顾愕然,纷纷望向她手中的物件。

萧淑妃脸色急变,却迅速反应过来,厉声喝道:“玉麒麟,你以女子之身,竟然胆敢私闯大殿,该当何罪,来人啊,抓起来!”

众臣议论纷纷,玉麒麟是女子之事不是早有定论了吗?萧淑妃此时重提,难道是发现了新疑点。

面对她的指责,玉麒麟并未反驳,只冷笑了一声,“社稷当前,玉麒麟是男是女并不重要。娘娘若要指责微臣,不妨再等等。”

一眼扫过,内殿之中竟然有很多面孔是她不认识的,不由得暗暗心惊,这些日子,朝中看似风平浪静,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目光转过,落在几位相熟的面孔上,她将手里的密诏递了过去,“几位大人常在御前行走,还请鉴定一下皇上的笔迹。”

萧淑妃脸上闪过寒光,死死盯住武媚娘,以她的聪慧,自然立刻猜出,当日被元修烧掉的圣旨是假货,想不到她还留了这么一手!但也不过是垂死挣扎,如今朝中近半势力都是她和元修提拔起来的,就算有些不识抬举的,也只是螳臂当车。

中书舍人高成在众目睽睽之下接过诏书,手微微颤抖着,看了好大一会儿,终于抬头说道:“这……上面的笔迹,确实……似乎……是皇上的,上面还有玉玺印记。”

萧淑妃冷冷一笑,“皇上的笔迹颁行天下,有人能模仿并不稀奇。有胆大妄为者,颠倒阴阳,以女子之身秽乱朝纲国体,这种罪大恶极之辈,伪造玉玺也不稀奇。”萧淑妃句句诛心,直刺玉麒麟而去。

不过,她话题一转,笑道,“这密诏是真是假,有一个人想必是最清楚的,就是皇后娘娘,娘娘与皇上伉俪情深,对皇上的笔迹,娘娘最是清楚不过,不如请娘娘鉴定一下。”

她略一示意,旁边的太监将密诏呈上。

武媚娘拿着密诏,身躯微微颤抖,一方是国运大统,一方是骨肉儿女,这密诏握在手中似乎有千斤之重,裴少卿是否已经死了?他是怎样将这份密诏送到了玉麒麟手上?她不应该辜负他们的期望!可是她的女儿和儿子……

“娘娘,代王殿下和小公主可都在等着您。”萧淑妃的声音低低传来,柔媚婉转,却隐含着凛冽的杀机。

她不着急,她相信武媚娘明白应该如何选择。只要是聪明人都会明白,说密诏是假,她的儿女还有一条活路。但若承认密诏是真,代王就是太子,那么他必死无疑了,而皇位转了一圈,还是属于她的素节的,不过要多一个死掉的“前太子”而已。

武媚娘闭上眼睛,片刻,终于睁开。

对不起,我终究只是个母亲!

不敢去看玉麒麟殷切的视线,她转过头,“这密诏……”

正在即将尘埃落定的时刻,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启禀皇后娘娘,代王殿下和小公主刚刚用了早膳,甚是思念娘娘,还请娘娘早朝之后过去看看。”

话音未落,明崇俨自殿后走出,从容地向武媚娘行了一礼。

萧淑妃脸色变了,“你是谁?”

明崇俨笑道:“淑妃娘娘,在下只是个戏法师。娘娘前几日离宫,因为担心代王殿下和小公主心情郁闷,所以传召在下进宫,为两位殿下表演戏法,如今刚刚表演完毕。”

武媚娘的神情骤然松懈下来,失而复得的激动让她眼眶发热,视线模糊。

压下几乎夺眶而出的眼泪,武媚娘转头看向萧淑妃,“大胆萧淑妃,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萧淑妃脸色剧变,明崇俨话中的意思她自然也能听得出。她不相信!元修将人隐藏得那么好,怎么可能轻易就被人找到?可是……她目光落在身前,本应该站着元修的那个位置自始至终空无一人,难道昨晚真的发生了什么?甚至连他也已经落到他们手中?

她身体微微颤抖着,现实的冰冷和**的燥热翻腾在内心,不行!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不能放弃!一旦输了,她将会失去一切。只有赢,她必须赢!

没有了代王和小公主不要紧,她还有一张王牌。

咬着牙,萧淑妃站起身来,冷冷地笑道:“皇后娘娘也要跟他们一起胡闹吗?大臣们可都瞧着呢!”

武媚娘眼中闪过寒光,“胡闹的是你,萧淑妃,本宫看得一清二楚,皇上的密诏是真。太子之位应是代王殿下的。”

殿内众臣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除了被萧淑妃和元修收买控制的人,大多数人都还是一片茫然。皇储一说,素来崇尚立嫡立长,雍王素节占了长字,代王李弘占了一个嫡字,无论立哪个,都有说法。

眼见争执不下,萧淑妃拿起绢帕擦了擦眼睛,“大殿之上,娘娘为了能让自己的儿子继位,竟然如此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罢了,本宫不与你们计较,本宫只跟皇上说话,来人啊,请皇上出来!”

随着她的呼唤,不多时后殿响起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几个太监竟然抬着病榻上的李治上了殿。

武媚娘顿时变了脸色,刷地站起身来。

萧淑妃比她更早一步扑了上去,伏在李治身上,哀哀哭泣,“皇上啊,您醒过来看一看啊,你看你受了伤昏迷不醒,你的皇后、大臣就来逼臣妾。与其如此,倒不如让臣妾跟着皇上一起死了,倒也落得干净。”

一边哭着,她拉扯着自己的头发,钗环散乱,仿佛痛不欲生一般。

武媚娘死死盯着萧淑妃的手,无论怎样嚎哭,那支锐利的金簪始终对准着李治的喉咙。

武媚娘又惊又怒,浑身发冷,想不到留下了真正的密诏,又救出了自己的儿女,她还是输了一招,而且输了最关键的一招。

“娘娘,您难道真的就这么狠心,要让臣妾随着皇上一起去了?”萧淑妃一边抽泣着,一边死死盯住武媚娘。

“放开皇上!”武媚娘咬牙切齿。

萧淑妃面色哀戚,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狠戾,“娘娘若还有一丝牵挂皇上安危的心,就应该依着皇上的心意,颁下诏书将雍王素节封为太子。”

看着她不顾一切的癫狂眼神,武媚娘长吸了一口气,她终于答道:“好,我答应你,你别乱来。”

今日若不成事,萧淑妃难有活路,激愤之下,她只怕真的要与皇上同归于尽了。围绕在周围的几个太监都是她的心腹,明崇俨武功再高也难以回天。想不到费尽心思,这一局仍然是输。

萧淑妃眼中终于浮起亮光,她赢了!她赢了这一局!只要她的素节当了太子,占据了名分,李治活不了几天……

“请娘娘立刻下旨吧!”萧淑妃迫不及待地打了个眼色,旁边的太监立刻将早已拟好的诏书递到武媚娘面前。

武媚娘咬牙接过,就在一切即将尘埃落定的时刻,忽然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等等,太子之位何其重要,怎能这样轻易裁决!”

所有人都愣住了,看向声音的来源。说话的是一个面目普通的太监,不知何时从屏风后绕了出来,冷眼注视着这一切。

看清楚他的容貌,明崇俨神色一变,这张脸,他难道是……

武媚娘认出正是那个叫白眉的太监,正想说话,白眉却冷冷盯着萧淑妃,“淑妃,皇上在你的手里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既然如此,我来解决。”

他手一挥,一道利影破空而出,直刺向躺在地上的李治的胸口。

这个变故把所有人都惊呆了。看着李治胸口上明晃晃的飞镖,还有不断涌出的鲜血,武媚娘喉咙中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她疯狂地扑上去,“你,你竟然敢……杀了他,杀了他!”

明崇俨立刻前冲一步,拉住武媚娘的胳膊,“娘娘,冷静一下,他是皇上!”

“哈,就知道瞒不过你。”白眉往脸上一抹,撕下人皮面具,含笑注目武媚娘,“媚娘,你要杀朕吗?”

明崇俨苦笑,这张脸他自然熟悉,因为那张人皮面具正是出自他的手。

武媚娘已经完全惊呆了,“皇上,皇上……”喃喃呼唤着,她猛地扑倒在他的怀里,泪珠滚滚而下。

“媚娘,朕知道,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李治低声安慰道。

殿内众臣愕然看着这比戏法更离奇的场面,躺在地上的皇上死掉了,而一个陌生的太监变成了皇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纵然最精明博学的臣子,此时也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拉着武媚娘的手,李治从容坐到了御座上,哪怕此时他只穿着一身低等内监的服饰,却带着凛然九霄的威仪。

“朕之前跌下马匹昏迷,多日疏于朝政,耽误政事,幸好有诸位爱卿同心协力,方保得我大唐国事通顺,也幸赖皇后悉心照顾,如今朕已经痊愈。”

虽然大多数都不明白这殿内一系列变故是因为什么,更不明白皇上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但所有人都聪明地将疑惑压在了心底,包括被萧淑妃和元修收买的臣子在内。他们恭敬地弯腰行礼,齐齐高呼道:“恭喜皇上身体康泰!此为大唐万民之福。”

“经此一病,朕越发醒悟,国不可一日无君,今日朕便在此宣布,立代

_分节阅读_75 热门推荐:、 、 、 、 、 、 、

王李弘为太子。若朕再有身体不适,便由皇后辅佐太子处理朝政,诸卿可有疑虑?”

被彻底遗忘在角落的萧淑妃瞬间面如死灰。

“臣等无异议。”群臣响亮地齐声呼喝响彻在大殿上,带来阵阵回音。

这样和谐的音调中,角落传来一声无足轻重的低呼,是萧淑妃终于晕了过去。

甘露殿里喜气洋洋,芽儿带着一众宫女将丰盛的膳食摆上。危机终于过去,这里又迎回了自己真正的主人。

“皇上,”武媚娘替李治斟了一杯酒,“原来白眉是皇上扮的,难怪臣妾觉得眼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治心情极好,将酒一饮而尽,笑道:“朕被人控制的事,相信你已经知道了。本来朕决定暂时忍下,再暗中部署,没想到他们居然要朕杀媚娘,朕不想听他们的,又被他们要挟。无奈之下,忽然想起明崇俨曾经讲起过人皮面具,还送过朕一张,朕就假装昏迷,找了个替身溜出来,着手调查此事。今日他们要逼你下诏立太子,朕本来想上殿揭穿他们的阴谋,再救出弘儿和太平,却想不到明崇俨和玉麒麟这么聪明,不仅带了朕的亲笔密诏上殿,更提前一步将弘儿救了出来,还将元修设计困在了天牢里。如今将贼人一网打尽,真是大快人心啊!哈哈哈!”

望着他爽朗的笑脸,武媚娘心中忽然涌上一阵酸涩。眼前这个男人,是她全心全意爱着的丈夫,可是他究竟有几分信任她呢?

“皇上,既然元修是鸣翠坊的人,想来这一切事情,都是鸣翠坊暗中捣鬼。幸好罪魁祸首陆明珠已经被擒下,臣妾已经命玉麒麟将人押送入大牢,如今真相大白,不如将她移交大理寺,从严查办。”

李治笑容一滞,随即掩去,“媚娘,此事疑窦重重,朕还是亲自查办好。”

武媚娘还想开口,忽然门外芽儿进来回禀道:“皇上,娘娘,萧淑妃求见。”

李治脸上是明显的厌恶,“她又要闹什么?”

“回皇上的话,奴婢们本来奉旨看管淑妃娘娘,可是她以雍王殿下的性命相胁,非要见皇上一面,奴婢实在没办法……”

李治顿了顿,转向武媚娘道:“媚娘,萧淑妃是后宫妃嫔,她犯了错,理当由你这个皇后处置,我就将此事交给你了。至于陆明珠一事,事关前朝,是朕的职责,你就不用费心,由朕去处理好了。”

说罢,他站起身来,温声道:“媚娘这些日子也辛苦了,等晚上朕再过来看你和弘儿。”

武媚娘送至门前,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才收回视线,吩咐道:“将萧淑妃带进来吧。”

萧淑妃进了门以后就扑倒在地上,焦急地环顾四周,“皇上呢?皇上呢?”原本艳丽无双的女子如今披头散发,满面憔悴。

武媚娘暗叹一口气,答道:“是皇上不肯见你,已经离开了。”

“胡说!一定是你将皇上骗走了。皇上对我的情意,怎么会不肯见我?他曾经说过,恨不得日日让我伴在身边……是你这个狠毒阴险的家伙,将他骗走了……”

面对她充满愤怒的控诉,武媚娘没有回答。萧淑妃是个聪慧的女子,李治怎样选择,她不可能猜不到。

“皇上……”哭喊了好一阵子,她喃喃的声音终于逐渐低落,无力地瘫倒在地上,“为什么?为什么你对我这样无情?”

武媚娘摇摇头,“淑妃,先错的人是你,犯下这样的大罪,难道你还指望皇上垂怜吗?”

“哈哈,没错,我是犯了罪,可是……我为什么要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这样做,都是被你逼的。”她颤抖着指着武媚娘,神情狂乱恍如疯子,“他明明曾经与我相约共白首,他明明答应过以后会让素节当太子,他明明说过只爱我一个人……可是,你来了,你从感业寺回来了!我是那么爱他,可是从此再也难以见他一面。”

“都是你!都是你夺走了这一切!既然你们夺走了我的一切,我就要夺回来,等到素节当上了皇帝,这一切都是我的……”她语无伦次,双手挥舞着,“我是太后,我是这个世上最尊贵的女人,什么王霓君,什么武媚娘,都是废物……”

“皇上,为什么你要这么无情。”

武媚娘脸色发白,望着眼前癫狂错乱、又哭又叫的女子,她也曾经宠冠后宫,艳压群芳,可如今却只剩下一片苍白绝望。

她忽然感觉到恐惧,倘若有一天,李治也不再爱她了,而是去宠爱别的女人,她会怎么样呢?是不是也会因为嫉妒而发狂呢?是像眼前的女子一般,还是冷眼看着他渐渐走远,让那些甜蜜的誓言化作风中的尘埃?

看着伏倒在地上彻底被绝望笼罩的女子,武媚娘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涌上心头,静默片刻,她开口道:“萧淑妃,你犯下这等罪行,已经不可能饶恕。只是一个孩子不能失去母亲,看在雍王殿下的面子上,本宫饶你不死,废去淑妃名号,即刻搬出清思殿,去冷宫了此残生吧。”

哀哭片刻,萧淑妃慢慢收敛了声音,坐在地上。她冷冷地望着武媚娘,斜阳给她的眼神添加了诡异的色彩。

“我这一辈子已经完了,不过我不着急,总有一天,武媚娘,也会轮到你的……”

她慢慢站起身来,踉跄着向外走去,被泪水打湿的裙摆搭在脚边。那些浓烈的哀伤已经渐渐落幕,曾经明艳动人的面容上只余下心如死灰的冷寂。

“是啊,他从来不会错,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对的。我不过是一个女人,竟然奢望着他的爱,竟然相信着他昔日的誓言,我真的太傻了,太傻了……”

夕阳将她的身影拉扯得很长,如一曲绵长忧伤的曲调,慢慢消失在殿外,消失在这个绮丽的宫廷里。

武媚娘闭上眼睛。

凤藻宫的寝殿里,作为昔日长孙皇后的居所,这里已经冷寂了很久。自从长孙皇后病逝,李世民再也没有让第二个女人入主其中,李治登基之后,更是将这里闭锁起来,只在每年长孙皇后的忌日来此怀念母后。

而今天,暗夜里一片寂静的凤藻宫内却亮起了一点灯火,影影绰绰,恍如鬼火。

李治踏进宫门,明珠夫人正依靠在窗前,望着窗外的风景发呆。这里的风景她曾经奢望了一生,然而真的看到了,却只是一片寂寥。也许在长久的等待中,内心那片情感已经被压抑得太久,久远得甚至让她忘记了那是一种怎样的激情。

这里的风景,原来和鸣翠坊没有什么不同。

这就是她一辈子汲汲营营,想尽了一切法子想要进来的地方吗?

身后细微的脚步声传来,陆明珠骤然惊醒,转过身来。

那人持着一盏灯火,孤独的身影伫立在门边。虽然身边没有一个侍从宫人,但明黄色的服饰还是昭示了他的身份。

“朕是当今天子。”

陆明珠忽然热泪盈眶,她慢慢地走向他,生怕一个不慎惊醒了这场美梦。

他是那么俊秀,如同她在每一个梦中描绘的那样,她伸出双手,情不自禁地想要抱住他,却只是抱了一个空。

她清醒过来,“皇上,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是谁?”

李治避开她的拥抱,却没有回避她的询问,“朕知道,你是鸣翠坊的坊主,也是朕的生身之母。”

陆明珠愣住了,“你知道?”

“朕当然知道……”李治叹息一声。

“那一年,朕只有八岁,长孙皇后病重,有一次父皇来看她,我听到了她同父皇的对话。”

“皇上,老九不是我的亲生儿子吧?”

如同晴天霹雳,躲在门外的少年彻底愣住了,那时候的他还只是个单纯幼稚的少年,怎么接受得了这样残酷的现实。

李治的目光落在大殿的一角,那一天的他,正是在那里听到了这个消息。他的心如同坠入冰窖,在幕布之后瑟缩成一团,直到很晚才被宫人发现。

回想起那段日子的浑浑噩噩,李治内心满是苦涩,幸好那时正是长孙皇后病逝的日子,他的反常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当他终于能够接受这个现实,并开始慢慢调查此事,也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正是从这件事开始,他长大了,开始学会隐藏自己的秘密,隐藏自己的情绪。

陆明珠满面惊惶,“她怎么可能知道?而且既然知道,为什么还会……”

李治嘴角浮起一个讽刺的微笑,“母亲,你还不明白吗,这个世上,真的有医女能胆大包天,冒着被抄灭九族的风险帮你完成那个疯狂的计划吗?就算真有,她能在皇后的产房里,在重重御医和宫女的包围下,将婴儿偷天换日吗?这个世上,能完成这一切的只有一个人而已。”

“没错,就是我的父皇,那个你思慕了一生的男人。”

恍如雷击,陆明珠跌坐在地上。

李治的声音没有一丝波动,“那段日子,虽然你身处杂役房,但他想必是一直关注着的。他得知了长孙皇后的儿子死掉后,便默许了你这个计划。反正都是他的儿子,既然皇后的儿子已经死了,为何不让另一个活着的儿子得到更好的出身呢?”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究竟是因为对你的愧疚,希望补偿你的儿子,还是为了安抚丧子的长孙皇后,让他的结发妻子不要伤痛?我也不明白。”李治低低的声音回荡在寂寥的殿堂内。

一瞬间陆明珠面如死灰,期盼了四十年,原来最终的答案是这样。

李治望着她,目光中有同情,也有痛苦,“也许,父皇是真心爱着你的,只是……他是旷世的明君,他不能让你留在身边……”

陆明珠忽然笑了,她接着说道:“也许,他是爱着长孙无垢的,纵然一开始的倾心有阴错阳差的原因,但她是那么贤良淑德的女子,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一个男人,爱上这样的女子有什么稀奇。”

一场做了四十年的梦终于醒来了,在这个她梦寐以求的地方。

李治闭上眼睛,继续讲述,“长孙皇后是什么时候发现了这个秘密的,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母子天然的血缘亲情,让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秘密;也许是从后来的蛛丝马迹推测而出。但无论如何,她抚养我的那些年,真的对我很好。她是个好皇后,也是个……好母亲。”

他环顾四周,望着凤藻宫内的桌案、角落。几十年过去了,这里的陈设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是长孙皇后在世时的简单朴素。“这里对朕而言,有太多复杂的记忆,所以母后去世后,除了每年她的忌日,朕一次也没有进来过。朕以为这个秘密会成为永远的秘密,没想到你又出现了。”

哀鸣一声,压抑了四十年的泪水沿着陆明珠的脸颊滚落下来。

她捂住脸孔,“好孩子,我知道我对不起你,这几十年来我每天都在为这件事痛苦,我活着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原谅我,喊我一声娘……”

李治冷冷地说道:“于是你就创立了鸣翠坊,拿这件事来威胁朕,进而企图夺走朕的江山……”

陆明珠大惊,“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这么想呢?”

“那些威胁朕的纸条怎么解释?”

“什么纸条?我不知道。”

“还要狡辩吗?若非你威胁朕,要把朕的身世公之于众,朕怎会替你安排那么多官员?”

面对这无端的指控,陆明珠只觉得心如刀绞,“我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皇上请想,你是我亲生的,我当年就是想让你登上高位,才把你和元修换了,我又怎么会支持别人来反对自己的儿子呢?更何况,我怎么知道皇上已经发现自己的身世了?”

望着她茫然无措的脸色,李治心里一松,无论这颗心已经在宫廷沉浮中锻炼得多么冷酷坚硬,他依然不希望那些事情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在背后筹谋的。

“算你说的有道理,那鸣翠坊和元修又是怎么回事?”

陆明珠低声道:“换了儿子之后,我一直很后悔,我想见皇上,可是又没有办法。正巧朝廷颁布法令,允许民间女子入驻宫中乐馆,于是我便悉心培养了一个又一个的舞姬,希望能从她们口中得知皇上的点滴。我知道皇上五岁的时候摔了一跤,之后刮风下雨脚就会疼;我知道皇上小的时候很喜欢一个宫女,可是那个宫女却因为大赦而出宫了,皇上表面上很冷淡,实际上却偷偷哭了一夜;还有后来,皇上又爱上了先帝的才人武媚娘,听着你每次冒着性命威胁与她私会,我的心都吊起来了……”

李治眼眶发热,他转过身去,强行压抑住眼角

_分节阅读_76 热门推荐:、 、 、 、 、 、 、

的泪光,“够了,朕不是来听这些的。”

陆明珠擦着眼泪,“至于元修,他也一样,我每天都教他怎么伺候人,然后送进来给你,我想有个知根知底的人在你身边,比较放心……”

“可是他却暗中背叛了朕,利用你给他的翠玉令,调动鸣翠坊的势力收为己用,甚至反过来威胁朕。”李治自嘲地一笑,也许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心有不甘吧。若换成是他,明白了自己是真正的皇后嫡子,却沦落为一个只能服侍别人的内监,只怕也要心有不甘了。

“元修……他现在怎么样了?”陆明珠抬头问道。

“他……自然死了。”李治笑了笑,哪怕元修心中没有任何不甘,没有任何野心,但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李治也绝不会放过他。

“他……死了?”陆明珠神情一片茫然,在她的意识里,元修一直是她仇人的儿子,所以她费尽心思,让他过得无比凄惨。可是,想到从小抚养他长大,他偎依在自己怀里叫着娘亲的样子,她捂住胸口,心脏好像骤然被人生生挖去了一块。为什么会这样?

“不要恨他,原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她喃喃地说着。

“朕不恨他,因为朕本来就掠夺了属于他的一切。朕也不恨你,因为朕根本没有资格来恨你。”李治低声叹息着,“这凤藻宫是母后生前的住所,也是你期盼了一辈子的地方,以后你就好好地在这儿颐养天年吧。”

他决然地转身离开。

寂静的宫殿里,几个宫女太监走了进来,手脚麻利而悄无声息地摆设起各色日常用品。

陆明珠望着他们恭谨而沉默的身影,忽然笑了。

这大明宫的日子,她期盼了一辈子,可是真的得到了,却只余下一片茫然。

望着窗外的天空,陆明珠眼眶发涩,热泪慢慢流下。她明白,有一些东西她已经永远地失去了。

地牢深处,心儿飞速地奔跑着。

狱卒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地追赶,“贺兰掌司,你别跑这么快。人就在里面,丢不了。”

终于见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她迫不及待地让狱卒打开牢门冲了进去。

“少卿!”她扑倒在他怀里,“这一次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几日的牢狱之灾并没有消磨他的锐气和镇静,见到心爱的人,却让他一阵颤抖,他紧紧抱住她,“心儿。”

无需任何言语,一切的隔阂和误解都在这一刻消失不见了。

两人并肩走出牢门,裴少卿替心儿擦了擦脸颊,“都哭成花猫脸了。”

心儿笑了,“经历了这么惊心动魄的事,还不许哭一场吗?我在并州没吓到,被关在山洞里的时候也没担心,但昨晚的那个架势,可真把我吓了一跳。”

裴少卿低头看着心儿,她秀丽依旧的脸颊上有掩不住憔悴和疲惫,他一阵心疼,“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你还不是一样,听说你陪着皇后娘娘去了一趟洛阳行宫,车马劳顿不说,一回来还被投进了大牢。”心儿拉住他的衣襟,担忧地问道,“元修那些人没有为难你吧?”

“放心吧,若真的刀斧加身,我也不会乖乖束手就擒的。见不到你我可不肯死。”

“不许你说这个‘死’字!”心儿连忙跳起来堵住他的嘴,“你还要活好久,把欠我的事情一件件都办完了才行。”

他握住她的手,在她诧异的视线中,低下头印上她微微张开的樱唇。

刹那间,四野一片寂静,这深秋的风萧瑟冰冷,两人间却是一片温暖。

良久,抬起头,他认真地说道:“心儿,我终于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只要确定这一点,就算要我死,我也没有遗憾了。”

心儿红着脸低下头。

“对不起,其实早在发现你留下那封信去了并州的时候,我就后悔了。我一想到你此行的危险,想到这些日子的冷战,想到那些明明想要说出的话,却因为我可笑的自尊和面子而来不及告诉你,我就后悔莫及。”

心儿紧紧拉着他的手,一刻也不愿放开,“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那时候我不该隐瞒你、利用你。不过我可以发誓,再也不会欺骗利用你了。”

裴少卿从怀中掏出一物,“这个还给你。”

心儿一愣,“这不是……”

眼前正是她那副从小带在身边的异国风情的耳环。记得初入宫中,在井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为了掩饰,裴少卿将一只耳环摘下,随手扔进了井里。之后这对耳环就只剩下一只了。

“是我用钩子钩上来的。”裴少卿笑道。他并没有说出,之后他走遍了大街小巷的首饰店,却始终没有找到相似的款式,也买了几对,总是觉得不合心意。终于有一天灵机一动,他找了个长钩从铁链缝隙伸了下去,折腾了好久才成功地将耳环弄上来。

“之后我就一直把它带在身上,可惜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给你。”

心儿大笑起来,怪不得她第一次用化铁水下井时,还专门看了看四周,都没有发现耳环的影子,当时还纳闷了好一阵子呢。

裴少卿伸出手,替她将耳环戴上。

心儿抚摸着耳环,笑道,“另一只被我收在司膳房居所的柜子里了。反正现在也无事,不如去找回来,一起戴上看看。”

“好,我和你一起去。”

裴少卿拉住她的手,两人一起向前走去,无限甜蜜。

河道的另一边,有一个身影掩在树丛中,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直到那两个甜蜜的恋人远去了,那身影依然独立风中。

一个太监轻手轻脚地走近,远远跪下回禀道:“皇上,已经处理好了,淑妃娘娘失足落水而死,天牢里的人也已经赐下毒酒……”

正是刚刚从凤藻宫出来的李治。听到这个消息,他无所谓地“嗯”了一声,抬起手,那是从元修手中缴获的翠玉令。这几年来,他就凭借着这个东西,在陆明珠看不见的地方,调动着鸣翠坊的势力,将那个母亲苦心为见儿子而筹备的势力化作了对付她儿子的利剑。

陆明珠并不知晓,这几年在元修的苦心经营下,这块令牌所代表的势力已经膨胀到了何等地步,而现在,这一切都属于他了!

低笑了一声,该解决的都解决干净了,该收获的也都收拢在掌心,这一局他可谓大获全胜,可是这种挥之不去的寂寥是怎么回事?

望着河面那头,那对甜蜜的恋人已经不见了,想必是去了另一个地方,诉说相思之苦了吧。

这深秋的风,真是凉得透心。

他缓缓转过身,“摆驾,朕要去皇后那里。”

“什么?萧淑妃死了?”

武媚娘梳头的手一顿,转身望着前来回禀的宫女

芽儿低下头,“刚刚司刑房的人送来的消息。萧淑妃是在去冷宫的路上不慎掉进了河里,等捞起来的时候已经断气了。”

“不慎……”武媚娘低低地笑起来。

这笑声让芽儿感觉有些发毛,抬头望去,武媚娘惨白的脸色更让她心惊胆战,“娘娘?”

笑声停歇,武媚娘没有回答。静默了片刻,她摆摆手,“没事,只是觉得有些冷。这天气真是冷啊。”她转过身,隐隐透着一种落寞。

芽儿张嘴欲说,却不知说什么好。正在手足无措的时候,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

“媚娘觉得冷吗?”

芽儿转头望去,李治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

他抬步跨入,来到武媚娘身后,“朕也觉得这天气有些冷。马上就是冬天了,又是猎狐狸的季节,等入了冬,咱们一起去西山好不好?到时候朕替你猎几只狐狸制个披风。”年轻的帝王紧紧抱住他的皇后,温声讲述着未来的日子。

芽儿带着宫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武媚娘鼻子发酸,她挣开李治的拥抱,转过身来,盯着他,“皇上,萧淑妃刚刚死了,你知道吗?”

“朕自然知道。”李治毫不闪避地迎着她的视线,点头道。

“皇上,这样冷的天气,跌入水里可真是不幸。”

“媚娘,朕是皇帝,绾绾入宫多年,朕不是没有顾怜,但她的所作所为实在太出格,无论从国法还是家法,朕都不能罔顾纵容。朕已经下令将她厚葬了,算是顾惜往日情分。”

“皇上,她这么疯狂,正因为她是真的爱着您。”武媚娘闭上眼睛。

李治紧紧抱住她,“媚娘,朕的心很小,只能容下一个人而已。”

“可是我害怕,若是有一天,皇上……”

“不会有那样的一天。”李治急促地打断了她的话。

殿内有片刻的寂静,他缓缓开了口,“媚娘,你知道吗?朕的生母其实不是长孙皇后,而是鸣翠坊的坊主陆明珠,”

武媚娘身体一颤,虽然心儿已经将这个秘密告诉过她了,但是真的从李治口中听到,还是震惊不已。

“这是朕最大的秘密。朕能够压过众多皇子,登基称帝,不过是仗着嫡出的身份,若失去了这个,吴王李恪、纪王李慎,哪个不比我受宠,比我尊贵?皇位凭什么落到我身上?”

“这是朕内心压了很多年的秘密,媚娘,若是有一日朕真的负了你,你可以用这个为把柄,狠狠地报复朕。”

“皇上……”武媚娘声音颤抖不已。

“媚娘,朕是真的感觉很冷。今晚去见了母亲,这几十年里,她痛苦而绝望。这个世上,爱上一个人,一定不能错过,错过了就是一生的伤痛,她错过了父皇,错过了十年,而当她再一次走近父皇身边,父皇的心里已经有了长孙皇后。

“所以朕不想重蹈覆辙,朕不想,也不能错过你!”

泪水夺眶而出,落在她的手背上,如火星一般滚烫炽热。

她颤抖着握住他的手,有了今日这番话,一切都足够了。

逝水东流,物换星移,哪怕将来真的有一日,他这颗心移情他处,她也不会后悔。

她反手紧紧抱住他,低声说着锁定一生的承诺,“皇上,我会永远站在你的身边。无论皇上做什么,媚娘都会支持,永不离弃。”

随着一切尘埃落定,拥有了翠玉令的李治行事更加凌厉,朝中很快开始了一次清洗,元修短时间培养起的势力被连根拔起。

朝纲恢复了清明,新年来临之际,众臣接到了令人震惊的消息,李治正式下旨,要求皇后武媚娘与其共同执政,分别称为天皇、天后。

众臣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纷纷上表支持。这些年来,武媚娘所展现的政治手腕和才华,早已让所有臣子无不心悦诚服,从而忽视了男女之别。

裴少卿重新回到了神策营统领的职位上,驻守丹凤门,并加封世袭。而玉麒麟女儿身的事情终究遮掩不下去了,禁卫军统领转由李治提拔的新秀上官浩接任。武媚娘特求皇上恩准,仍保留玉麒麟的官位,不过只能在内廷行走。

“本宫一直觉得,既然男人能做将军,女人也可以。”她赞赏的目光落在玉麒麟身上,“本宫期待你将来干得更好。”

玉麒麟欣然行礼,“臣定不负娘娘所托。”如今的她愈发意气风发,自信满满。

武媚娘又看向明崇俨。

明崇俨立刻上前一步,笑道:“娘娘,崇俨乃乡野村夫,自由惯了,实在无法在朝为官,倘若皇上娘娘日理万机,想看看戏法,解解乏,崇俨随时待命。”

武媚娘点点头,“人生在世,各有所愿,你既然志在江湖,本宫也不便勉强。皇上喜欢你的戏法,以后多来宫里便是。”

玉麒麟插嘴笑道:“娘娘放心,他会常来的。”

“为什么?”

“因为……”玉麒麟看了明崇俨一眼,含羞低下了头。

明崇俨笑道:“回娘娘话,玉将军还欠在下不少钱,在下会进宫跟她讨债的。”

武媚娘顿时笑起来,一语双关道:“那本宫就期待你们的好消息了。”

最后她转头望向心儿,“心儿,你就暂时调至甘露殿升任甘露殿掌司,本宫身边还离不开你,只好暂时多留你几年了。”最后一句话说的是心儿,目光却望向裴少卿。

两人一阵脸红,心中满是甜蜜。

武媚娘微笑着看向众人,道,“皇上体贴本宫这些日子辛劳,特许本宫召家人入宫陪伴。心儿,本宫的

_分节阅读_77 热门推荐:、 、 、 、 、 、 、

表妹应彩蝶刚刚被加封为郡主,心儿,就由你去迎接一趟吧。”

“遵旨。”明媚的冬日阳光下,心儿盈盈下拜。

对于他们每一个人,未来的日子都充满了喜悦和希望。

第11章:豪迈,无限江山

一夜飘雪,房檐下,树枝上挂满了白绒绒的雪花,整个大明宫都变得洁白柔美起来。

冬日的阳光难得的明媚,御花园一座宽敞的凉亭中,四面用遮风的透明纱帐围着,碧玉香炉浮起袅袅白雾,热气带着幽香飘逸四散。

两个宫女一左一右将洁白的宣纸拉开,一个清俊温润的年轻男子正持着画笔,入神地描绘着什么,墨色在洁白的纸上迅速渲染开来。

武媚娘捧着一盏茶,站在年轻男子的身后不远处聚精会神地看着。片刻后忍不住赞道:“明大人果然多才多艺,不仅戏法神通,更是曲艺书画无一不精。”

笔走龙蛇、泼墨挥毫的画者正是明崇俨。聚精会神地勾勒完最后一笔,他终于松了一口气,笑道:“娘娘过誉了,不过雕虫小技而已。”

武媚娘正要说话,“姐姐!”伴着脆生生的呼唤,一个身穿宝蓝色绣百蝶穿花宫裙的女孩正在向这边跑来。她的头上挽着圆圆的蝴蝶髻,斜插几支镶宝金钗,奔跑在洁白素净的大地上,整个人如同一只翩然飞舞的蝴蝶,明媚至极。

进了凉亭,她一头扑进武媚娘的怀里。

武媚娘笑着拉住她,“怎么跑得这么急,看你额头上都出汗了。”

这女孩正是武媚娘的表妹应彩蝶,李治御笔钦封的彩蝶郡主。

“想着过来见姐姐,我能不着急吗?”彩蝶笑眯眯地答道,一边抱住武媚娘的手臂摇晃着。因为急促的奔跑,她的一缕青丝垂在额前,晕红的双颊如花瓣般娇俏可爱,浮着甜甜的酒窝。

武媚娘点了点她娇俏的小鼻子,“你这张小嘴呀……哎呀,手怎么这么冰?出来也不知道多穿点衣服?”

彩蝶笑道:“刚刚听说皇上的寿辰快到了,姐姐正在给他准备礼物,我心下好奇,忘了添衣服就跑来了,不知道姐姐准备的是什么礼物?”

武媚娘抬了抬下巴,“你看,明大人刚刚完成呢。”

彩蝶上前看画,轻轻一笑,“就一幅画呀,会不会太随便了?”

武媚娘笑道:“那你又给皇上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彩蝶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打开,顿时满室生辉。定神看去,盒内锦帕上托着一磕鸡蛋大小的珠子,流光异彩,美不胜收。

饶是见惯了天下奇珍,武媚娘还是忍不住赞叹道:“好漂亮……”

“这是东海的夜明珠,皇上日理万机,在烛火下看奏折一定很累,有了这个就什么都不用愁了。”彩蝶得意洋洋地说着,“这么大颗的夜明珠很少见,我可是费了好些心思才弄到手的。”

武媚娘笑道:“彩蝶真是有心。”

彩蝶又走到画前,仔细看了看,“山河水月,气象万千,画功自然是极好的,但不觉得有什么特殊。姐姐就这么应付皇上,不怕他生气吗?”她确实好奇,明崇俨的画虽好,但距离大唐最顶尖的几位名家还是有所不如,若是想要送一幅画,为何不请名家出手呢?

武媚娘一笑,转头道:“明大人,你给郡主展示一下这画中的奥秘吧。”

明崇俨微笑着上前,将画倒转过来,忽然,画上的墨汁四处游动,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最终拼成了一个“寿”字。

彩蝶和一众宫人都看得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回事?”

武媚娘笑着揭开谜底,“你看看后面。”

彩蝶走到持画的宫女们身后,这才发现画的背面支撑着好多黑色的石块。武媚娘也走上前来,笑道:“这墨汁是用生铁磨成的粉末,而你看到的黑色石块是明大人从关外带来的磁石。”

彩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姐姐的寿礼果然新奇!”

正谈笑着,心儿快步走入了凉亭。

武媚娘问道:“皇上吃了本宫亲手做的糕点吗?”

心儿摇摇头,上前对着武媚娘一阵耳语。

武媚娘脸色变了,“什么?西突厥使者竟然如此放肆?本宫这就过去。”她站起身来,又转头叮嘱道,“彩蝶,你先自己玩耍吧。”

她快步走出凉亭。望着逐渐远去的背影,彩蝶眼中满是欣羡。

踏进宣政殿的时候,殿上正争执得厉害,远远便能听见李治愤怒的声音,“你们国主要朕将豫州一带全部交付西突厥?”

那西突厥使者更是天生的大嗓门,“不是交付,是还给西突厥!”

李治冷哼一声,将国书往桌上一摔,“你凭什么说豫州是你们西突厥的?”

西突厥使者行了个礼,“皇帝陛下稍安毋躁,请您好好查一查,这豫州自隋朝起就一直在西突厥的管辖范围之内。”

“那是隋炀帝昏庸,豫州被你们巧取豪夺了。如今隋朝已灭,这里是大唐,自然得按大唐的规矩办。”

“皇帝陛下若真要这么说,臣也就没有什么好说了。我西突厥虽然是小国,却也受不得此等侮辱,我们只能在战场上见面了。”

李治的脸色变了,“你敢威胁朕……”

“是皇帝陛下逼我们的。”

武媚娘暗暗忧虑,豫州一带早在隋炀帝时期曾被西突厥侵占,一直没有明确的说法。前些日子吏部在那里设了官员,没想到此举惹怒了西突厥国君,月前纠集十万精兵在边界叫嚣。本想要两国可能会兵戎相见,偏偏西突厥按兵不动,又派来使者朝见,让人一时摸不清动向。

殿内李治已经拍案而起,“大胆西突厥使者,胆敢在朕的大殿上口出狂言,你就不怕朕杀了你吗?”

西突厥使者却毫不惊慌,而是行礼道:“在下久闻大唐是礼仪之邦,须知两国相交,不斩来使,倘若皇帝陛下想落个千古骂名的话,请便。”

李治一时语塞,“你……”

心知不能再看下去了,武媚娘慢步走入大殿,“参见皇上。”

“媚娘,你怎么来啦?”

武媚娘笑道:“臣妾听闻皇上在发火,特地过来做和事佬。”她转而向西突厥使者,温声道,“其实这两国的边界一向都很难界定,大家有话可以慢慢聊,又何必大动干戈呢?”

西突厥使者趁势下台阶,“还是皇后娘娘明理。”

武媚娘又道:“皇上,两国若兵戎相见,受伤害的一定是彼此的百姓。臣妾斗胆,想请皇上给个恩典,让臣妾来处理此事,不知道皇上可否应允?”

“好,朕就把这件事交给你全权处理。”

“谢皇上。”武媚娘转头看向西突厥使者,笑道:“使者大人刚刚称赞我们大唐是礼仪之邦,我们自然不好坏了礼仪。须知大唐是大国,西突厥是小国,大国理应多让着小国,不知你意下如何?”

“皇后娘娘此言甚是。”

“既然如此,那么两国边境一事本宫就让使者你来划分。”

一言既出,殿内众人无不大惊失色,新任禁卫军统领上官浩更是急呼道:“皇后娘娘,这……”

李治却镇静自若,还瞪了上官浩一眼,“朕说了,全权让皇后娘娘处理,你等不必多言。”

西突厥使者则是大喜过望,“皇后娘娘,在下没听错吧?”

武媚娘笑道:“你没听错,不过有一条要求本宫得说在前面,一旦你划好了地界,两国就得遵守此约,若再有变化,那便是天下人群起而攻之。”

西突厥使者唯恐她反悔,连忙应道:“只要皇后娘娘说到做到,我西突厥也一定会遵守约定。”

武媚娘转身道:“好,心儿,拿版图和纸笔给他。”同时甩了个眼色。

心儿心领神会,领着几个宫女去甘露殿取了版图和笔墨,抬到使者面前铺开。

西突厥使者拿起笔又看了高坐台上的帝后一眼,忍不住又问道:“真的任由我们划分地界?”

李治似乎也来了兴趣,俯身道:“君无戏言。”

西突厥使者两眼放光,弯下腰,扬袖挥笔。众人纷纷探头观望,果不其然,这贪婪的家伙将大片原本属于大唐的地界都划到了西突厥的范围内。众人皱起了眉头,而武媚娘却一派淡然,甚至还体贴地问了一句:“划好了吗?不变了?”

西突厥使者连连点头,“不变了,不变了。”

“多谢西突厥使者。没想到这么轻松就把这件事做完了。”武媚娘转过身去,向李治行礼道,“皇上,请您即刻派人接手豫州一带的所有管辖区。”

西突厥使者一愣,跳了起来,“不是说好我划到哪儿就是哪儿吗,为何你们还要接管豫州?”

武媚娘转头笑道:“使者大人,这是你自己划的,你可要好好看清楚。”

西突厥使者低头,却见版图上自己刚刚画下的墨线竟像是有了生命一般,自动后移,几乎把大半个西突厥都移到了大唐版图之内。他惊得连连后退,险些跌倒在地,“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分明是妖术!”

武媚娘神色转冷,“莫非你想出尔反尔吗?我大唐虽是礼仪之邦,也容不得人随意欺凌。”

西突厥使者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终于恼羞成怒,“这……哈!大唐的厉害,在下算是领教了!不过我西突厥也不是这么好欺负的,走着瞧吧,告辞!”他勉强地行了个礼,拂袖而去。

李治哈哈大笑起来,转头向武媚娘道:“媚娘,多亏你了,让朕出了一口恶气。不过这是怎么做到的?”

武媚娘躬身道:“只是用了几块磁石,雕虫小技罢了,不值一提。”

相比起帝后的欢喜从容,殿内众臣却大多面有忧色,上官浩忍不住提醒道:“皇上、娘娘,西突厥跟一般国家可不一样,他们民风彪悍,从不把誓约放在眼里,这万一要是真的起兵攻打我大唐,臣怕……”

李治笑容稍缓,武媚娘却胸有成竹,笑道:“上官将军说的情况本宫也想过了。西突厥狼子野心,除非我们真的将豫州拱手相让,否则他们绝不可能松口的。所谓和谈不过是奢望不费兵卒便能占我们大唐的便宜罢了,除非我们肯认栽,否则战事在所难免。”武媚娘又转向李治道,“皇上,臣妾看过豫州的地形,那是一座三面环山的城池,而且城池残破。西突厥受此打击,必定急着强攻。咱们不如用釜底抽薪之计,暗中疏散百姓,留少许兵马引西突厥兵马入内,再趁势击之。”

上官浩眼前一亮,“好主意,皇后娘娘果然聪慧无双。”殿中诸臣也纷纷赞叹。

李治顿了顿,也笑道,“媚娘果然好计谋,好心机。朕得你相助真是如虎添翼。”

他的笑容依旧,武媚娘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赞叹之外的那一丝僵硬。她盈盈一拜,“谢皇上夸奖,臣妾只是随意说说而已,真正的计策还得皇上自己定。”

又探讨了一番接下来的战事,将出兵策略、补给路线等一一敲定,在众臣恭送声中,李治起身退朝。

回去的路上,心儿忍不住问道:“娘娘,皇上好像有些不高兴啊,为什么呢?”

武媚娘叹了一口气,“男人那点儿自尊心啊!”

心儿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皇上是嫉妒了啊!这也太……用这种话语来形容当今天子似乎不太恭敬,但心儿真觉得这真是太幼稚了!

“没办法。男人,无论是六岁还是六十岁,面子问题永远存在。”武媚娘也苦笑着摇摇头。

“那怎么办啊?”心儿紧张地问道。

“没关系,等他自己看开就好了。”武媚娘笑道,两人并肩走来的这一路,这样的别扭也闹过不止一次了,她有信心李治能看得开。

而此时走在御花园中的李治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皇上,今日天气冷,小心着凉啊。”随侍太监殷勤地说道。

“没事。”李治摆摆手,继续慢步行走。想起刚才殿前的那一幕,心中泛起挥之不去的不快,而理智却又在提醒着他这种情绪实在很无聊。

心情别扭,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小河边,正望着水面出神,忽闻不远处一声惊呼。

抬头望去,是一个年轻女子不知何故滑了一跤,眼看就要跌进河里。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侍卫从林中飞身跃起,一把扶住了她,才避免了意外发生。

_分节阅读_78 热门推荐:、 、 、 、 、 、 、

个过程不过瞬息之间,李治这才认出险些落水的女子正是武媚娘的表妹彩蝶郡主。

见到李治走近,彩蝶和侍卫连忙行礼。

李治走上前扶起彩蝶,笑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若不是这位……你是?”

那侍卫连忙回禀道:“末将是丹凤门守卫冯小宝,隶属神策营。”

李治顺口赞道:“你的武功真不错。”又向彩蝶叮嘱道,“以后也要小心一些,这么冷的天掉进水里该多遭罪啊!怎么出来也不带着宫女侍奉?快回去吧,别让皇后担心了。”

叮嘱几句,李治很快离开。望着皇上远去的背影,彩蝶收回视线,看着身前的侍卫,笑道:“冯将军,我脚好像刚才扭伤了,劳烦你送我回去好吗?”

“这……不如末将为郡主叫侍女过来。”

“我的侍女都留着甘露殿那边,距离这里远着呢,难道你想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彩蝶皱起眉头。

冯小宝略一迟疑,上前搀扶起她,向听雨轩走去。

一直送到彩蝶郡主房内,冯小宝这才躬身道:“郡主,您先休息,末将告辞。”

彩蝶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你还真是个老实人啊,我骗你的你也相信,其实我的脚好好的。”说着她调皮地伸出脚到冯小宝面前扭了扭。

冯小宝后退一步,皱起眉头,“郡主……”

“好了,别生气,我只是太闷了,逗你玩呢。”彩蝶凑上去,笑眯眯地说道,一边还拿出手帕替他擦汗,“我一个人在宫里好闷,没有人陪我玩,不如你来陪我捉迷藏吧。”

冯小宝闪身避过,“末将还有公务在身,岂能……”

“有公务你跑去河边干什么?”彩蝶撇了撇嘴,又狠狠地说道,“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去告诉姐姐说你调戏我。”

“什么?”冯小宝简直不想象自己的耳朵。

彩蝶转眼又恢复了甜美的笑容,“哎呀,开玩笑嘛,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年龄相仿的,你要是不答应我,我会闷死的。”

眼前的女孩一会儿天真,一会儿阴狠,让人摸不清她的真面目,冯小宝看得眼睛直发愣。

彩蝶眼珠一转,忽然一把扯住了他腰间的侍卫腰牌,“这个东西就先归我了。赶紧来抓我吧,抓住了就还给你,找不到我就别想再看见它了。”

说着一拉帐子,遮在冯小宝头上,飞快地跑了出去。

待冯小宝将帐子掀开,彩蝶郡主早已不见了踪影。

冯小宝顿了顿,只好追了上去。

出了宫门,不见彩蝶郡主。他沿着林间小道向前走去,穿过一道回廊,忽然看到地上掉了一块手帕,正是刚才彩蝶郡主用来给他擦汗的那块。

看来郡主就在这附近,他捡起手帕,沿着走廊快步向前。却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女子说话声。

“心儿,那块手帕还没有找到吗?”

“整个甘露殿都找遍了,就是不知道搁在哪儿了。娘娘,不过区区一块手帕,为什么这么在意?”

“你有所不知,这块手帕乃是本宫跟皇上的定情之物,十几年来从没有离开过本宫的身边。这一下子不见了,还真有些不习惯。”

冯小宝大惊失色,连忙闪身避到假山之后。无意之间,他竟然走到甘露殿周围了!

“谁?谁在那里?”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心儿厉声喝道。

冯小宝心慌意乱,侍卫无故擅闯宫妃居所乃是大忌,更别说擅闯皇后居所了,惊慌之下,他转身想逃,却晚了一步,一个人影从假山上跃下,一把将他擒住。

“你是……”心儿一怔,冯小宝她认识,就是当初元修之乱时候,将真正的遗诏塞给她的那个少年侍卫,也是裴少卿的表弟。

冯小宝无奈,只好走出假山,拜倒在地,“参见皇后娘娘。”

武媚娘诧异,“你是谁?跑到甘露殿来干什么?”

“末将是新上任的丹凤门守卫冯小宝,来这里是因为……”

话未说完,芽儿看到了小宝手中的手帕,惊叫一声:“娘娘,手帕!”

武媚娘蹙起眉头,盯着冯小宝,“这手帕怎么会在你手里?”

“这……是彩蝶郡主要我陪她捉迷藏,我在路上看到这块手帕,就追过来了。”

芽儿忍不住嗤笑道:“怎么可能,你身为侍卫,不好好当差,竟然跟着郡主捉迷藏?还鬼鬼祟祟,私闯禁宫,我看一定是潜入宫中意图不轨吧。”

“我没有!”冯小宝大惊,连忙反驳道:“娘娘,是属下糊涂,误入宫禁,但绝非有意。”

心儿道:“娘娘,这冯小宝奴婢知道,确实是宫中侍卫,他曾经在上阳宫当差,后调入丹凤门。”

武媚娘略一思忖,笑道:“若真是郡主相邀,就不关你的事了,待本宫问过郡主之后,必然还你清白。芽儿,你先送冯将军去偏殿休息,心儿,你随本宫过来。”

行至僻静处,武媚娘吩咐道:“心儿,你去听雨轩问问彩蝶郡主,为何要陷害冯小宝?”

心儿大为诧异,“娘娘怎么断定是彩蝶郡主陷害冯小宝?”

武媚娘掏出手帕看了一眼,“这手帕本宫一向随身携带,一个普通侍卫怎么可能拿得到?只有彩蝶才有这个机会。她既然借着手帕引他过来,自然已经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可是郡主平时连一只蚂蚁都不肯踩死的。”若说冯小宝图谋不轨,心儿不太相信;若说彩蝶郡主刻意陷害,她更加不相信了。

武媚娘叹了一口气,“就因为这样,本宫才觉得蹊跷。本来本宫想亲自问她的,可是又怕涉及什么**,让她难做人。你们年纪相仿,又是好姐妹,比本宫更容易说话。”

心儿点点头,“奴婢马上就去。”

来到听雨轩的时候,彩蝶郡主正坐床边摆弄一块布料。见到心儿进来,起身相迎,笑道:“怎么这会儿来看我,姐姐那里不用伺候吗?”

心儿笑道:“皇后娘娘还在午睡,奴婢偷个空过来问郡主一件事。”

“什么事?”

心儿环顾四周,待宫女都下去了,方开口问道:“有个叫冯小宝的守卫闯入了甘露殿,说是郡主叫他捉迷藏。”

彩蝶脸色苍白,“我……我没有。我根本不认识他。”

心儿松了一口气,“这就好办了,倘若郡主没有让他捉迷藏,他就一定没进过郡主的房间,只要他说不出郡主房里的陈设,奴婢就能治他一个闯宫之罪。”

心儿起身要走,彩蝶忽然拉住她,沉默良久,才颤声道:“是……我是叫他陪我捉迷藏,可就在我自己的宫里,没让他出去……”

心儿盯着她,“是吗?那他怎么会来甘露殿?啊,我知道了,是因为皇后娘娘的手帕。”

“这……”

“一个小小的城门官,要想入甘露殿不难,可是要偷皇后娘娘贴身的手帕就没那么容易了。”心儿从容分析道。

再也无可辩驳,彩蝶郡主大哭起来。

心儿心中生怜,上前握住她的手,温声道:“郡主,你平时连一只蚂蚁都不肯踩死,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彩蝶郡主哽咽着说道:“刚才……我险些跌下水,是他救了我。”

心儿诧异,“他救了你,你应该感激他才对啊,怎么反而要害他呢?”

彩蝶郡主低着头,良久,才低声道:“他救我的时候在我腰里摸了一把。”

心儿大惊,“会不会是误会?”

彩蝶郡主摇摇头,羞愤交加地答道:“不会的,当时我已经站稳了,他……他居然还轻薄我。可是周围所有的人,包括皇上都看到是他救了我,我……我这口恶气没法出,就想到皇后姐姐昨天来我这里落下的手帕……”

望着眼前梨花带雨的娇俏容颜,心儿叹了口气,“原来如此,怪不得了……”

彩蝶郡主拉住她的衣襟,哭求道:“心儿,我求求你,千万别把此事张扬出去,也不要告诉皇后娘娘,不然我就没法做人了。”

事关女儿家的名声,心儿略一思忖,答道:“好,奴婢不说。只是郡主若是再遇到这种事一定要告诉奴婢,这种登徒子万万不可纵容。”

低低应了一声,彩蝶郡主扑进在她的怀中,心儿拍着她的肩膀,露出了同情的目光。

只是没想到冯小宝竟然是这种人!彩蝶郡主生得极美,宛如玉人,他年轻气盛,有所思慕也是正常……唉,这件事还得和裴少卿旁敲侧击一下,让他好好管教一下这个表弟。

时光荏苒,转眼快到万寿节了。依照往年的规律,万寿节本应该是庆典朝贺正热闹的时候。但今年因为边关战事正紧,李治再三下旨简办,还取消了歌舞饮宴等庆祝事宜。但各州府却不敢轻慢,依然如往年般将各色奇珍异宝流水一样献进宫中。

武媚娘来到宣政殿后殿的时候,李治正在阅看各州府的寿礼,只见满地珠光宝气,闪得人眼花缭乱。她不由得一怔,李治素来不好这些,怎么今日看得津津有味?

见到她,李治招了招手,“媚娘,你来得正好,快过来看看这些东西怎么样?”

武媚娘上前环顾了一圈,笑道:“都是上等的宝物。”

李治笑道:“这些全是各州府进贡给朕的大寿之礼,朕特地拿出来让你挑选。”

“这……臣妾如何敢当?”

“怎么不敢当?你在宫中消息灵通,想必已经知道西突厥大败一事,这都是你的功劳,大臣们都纷纷上表要求朕嘉奖于你呢。”李治爽朗地大笑,却掩不住眼中那一丝阴霾。

武媚娘心里一沉,躬身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本来就是臣妾应该做的,皇上无须嘉奖。”

李治笑容一缓,“不,这你一定要拿。你若是不拿,朕要怎么向大臣们交代?还是你看不上这些赏赐,想要更大的赏赐?”

武媚娘悚然一惊,连忙跪下来,“臣妾是皇上的人,所做的一切都以皇上为先,其他的万万不敢想。”

李治笑着扶她起来,“既然以朕为先,朕让你拿你就拿。”

武媚娘无奈,只得答道:“谢皇上。”

“既然如此,皇后就先慢慢挑选吧,朕就不打扰了。来人,摆驾去王美人那里。”

眼看着李治带着一众宫人离开。心儿小声道:“娘娘……皇上似乎很不快呢。”

武媚娘叹了一口气,“本宫早就知道会这样……在男人的心里,面子比什么都重要。可是国难当头,生灵涂炭,本宫不得不摒弃自己心里的那点儿顾忌猛冲上去,本以为他能看得开……”

心儿心悦诚服地道:“娘娘有此心,是天下苍生之福。皇上不过是一时面子上下不来,日子一久,他一定会想通的。”

武媚娘点点头,心中却暗暗忧虑。吃了这个大亏,西突厥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战事连绵,而李治这些日子身体又不好,她少不得要继续出谋划策了。

其实无论她想出什么计谋,还不都是为了他,偏偏这种小孩子斗气一样的脾气……罢了,是得找个法子安抚他一下了。

这一日,李治批阅完一天的奏折,已是半夜时分,来到甘露殿,本以为武媚娘已经睡下了,却不料还亮着灯光。

他好奇地走入寝殿,见到武媚娘正独自一人坐在桌前,对着棋盘出神。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妩媚中透着意外的纯然可爱。

“这么晚还不睡?”

武媚娘恍然惊觉,“皇上,你怎么过来了。”

“看到你这里还亮着光,就进来看看。”

“臣妾被一个珍拢棋局所扰睡不着,想不到惊扰皇上了。”

同样是围棋高手的李治顿时来了兴趣,“哦?让朕看看。”

武媚娘让出棋局。李治拈着子,思忖片刻,终于落定。

武媚娘看得眼前一亮,“原来如此。皇上的棋艺果然精湛,臣妾真是自愧不如。”

李治面上却闪过一丝讽刺。正要说话,忽然殿外传来一阵喧哗。

“怎么了?”两人望向外面。

不一会儿,太监领着一个侍卫匆匆走入。侍卫跪地回禀道:“皇上,方才存放军情密报的掖庭局被细作闯入,幸好发现及时,并未让贼人得手。只是两个细作溜走了一个,另一人被生擒。”

李治点点头,随

_分节阅读_79 热门推荐:、 、 、 、 、 、 、

着大唐与西突厥的战事日渐激烈,京城里也开始混入很多细作,至今已有数次机密被窃,甚至官员被杀的事情了。李治早已下旨责令严加追查,加强防护,不过胆敢闯入宫禁这还是第一次。能够闯过重重警戒的宫门,想必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李治问道:“既然擒获了细作,可有拷问出什么来?溜走的另一人也要加紧搜查。”

“这个……末将尚不敢拷问。”

李治一怔,“什么叫不敢拷问?”

“因为那细作……好像是明崇俨大人。”

“什么?”李治和武媚娘对视一眼,惊诧不已。

进了天牢,武媚娘传来典狱长问道:“审问得如何了?”

典狱长连忙道:“娘娘,已经审问过了,细作并非明大人。只是,这人长得和明大人简直一模一样啊!”

武媚娘松了一口气,不是明崇俨就好。若真是明崇俨,她简直不知道还可以相信谁了。

典狱长在前面引路。进了牢房,一股血腥味迎面扑来,武媚娘顿了顿,抬脚跨入。

一个男子正被绑在木桩子上,满身都是血迹,脸色虽然憔悴,目光却依然明亮。

他的容貌真的和明崇俨一模一样!纵是早有心理准备,看到如此酷似的面容,武媚娘还是心里一震。

“你叫什么名字?”

囚犯瞥了她一眼,平淡地挪开视线,甚至懒得开口。

从他那纹丝不动的眼神中,武媚娘立刻明白,眼前之人心志极其坚毅,酷刑拷问和威逼利诱恐怕都难以达到效果。

她叹了一口气,“看来你是不会告诉我了,不过本宫听说是两个人一起潜入的,你不说那就让另一个人说吧。”

囚犯笑了起来,“不用诈我了,你们抓不住他的。”

武媚娘一愣,不仅容貌酷似,连声音竟然也一模一样。顿了顿,她笑道:“他确实已经逃走了,也许已经逃离了皇宫也说不定。但是本宫有一个法子能捉住他,你相信吗?”

囚犯没有说话,武媚娘继续道:“你说,倘若你的同伴看到你出现在街道上,会不会过来跟你会合呢?”

囚犯蹙起眉头,“你想放了我,以我为诱饵抓人吗?”

武媚娘摇摇头,“本宫才没有那么笨呢。你们既然能够闯到宫里来,本事一定不小。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那你……”

“找一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可以了。”

囚犯哈哈一笑,讽刺地说道:“人皮面具这个东西在寻常人眼里可能很厉害,可是在懂行的人眼里就跟小孩子的把戏一样,一钱不值。”

“谁说要用人皮面具了?本宫说的是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武媚娘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们长得那么像,或多或少会有点关系吧,难道你真的不知道他?”

囚犯忽然愣住了。

武媚娘又温声道:“看你的容貌,似乎也是中原人,为何要为西突厥出力呢?如果你肯招出一切,弃暗投明,本宫不仅能保你不死,更有荣华富贵在等着你。不然你们两个,本宫总有办法让一个人招的。”

囚犯没有回答。武媚娘也无需他立刻表态,只笑道:“本宫不逼你,你慢慢想吧。明日这个时候本宫再过来,希望你已经想通了。”

她转身离开。囚室内恢复了寂静。

一片阴暗中,满身伤痕的囚犯用力咬紧了牙关。

玉麒麟风风火火地赶到百戏班的时候,明崇俨正在收拾东西。看到玉麒麟,他动作一顿,“怎么了,这么着急?”

玉麒麟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说道:“昨天晚上,我们抓到了一个潜入皇宫偷盗机密的细作。结果,那个人……长得跟你一模一样。”

“什么?”明崇俨愣住了。

“娘娘刚刚召见我,要我来问问你,可有这个人的消息?”

明崇俨神态茫然,沉默良久才低声道:“难道是他?”

玉麒麟立刻问道:“他是谁?”

明崇俨语音发涩,“我的双胞胎哥哥。”

“你还有个哥哥?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明崇俨苦笑了一声,“别说你没听说过,就连我也快忘记他了。仔细算算,我们分开也快有十五年了。”

“分开?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崇俨叹了一口气,“这还得从小时候说起,我出身于海边的一个小渔村,父亲本来是一家戏班子的戏法师,一次表演时不小心,手受了伤,从此就回家归隐了。后来父亲娶了母亲,过起了普通的渔民生活。我的哥哥叫明义,因为他从小比较顽皮,而我从小比较乖巧,所以爹娘都待我比待他好。小时候家里穷困,任何好吃的,好玩的都是先给我。其实我能隐隐感觉出他身上的敌意,但小孩子总是有小孩子的狡猾,为了享受父母独有的宠溺,我继续装乖孩子,用自己的好来衬托他的恶劣。直到有一天……我看中了他的一个拨浪鼓,想要讨要,他却不肯给。已经被父母宠坏了的我竟然扑上去抢,结果打不过从小顽皮的他,被他一把推到了水里。”

玉麒麟“啊”了一声。

明崇俨苦笑道:“渔村之中的人基本都会水,很快有路过的人将我救了上来。等父母问起我落水的原因时候,我立刻怒指着哥哥……”

“是他,是他将我推了下去!”

“你这个孩子,怎么能推弟弟下河呢?这么心狠手辣,当初真不应该把你生下来!”

清脆的耳光声伴着孩子的哭泣声响起。

多年以后回想起那时的情景,明崇俨心里空落落的,至今仍记得父母抱着自己往回走的时候,回头看到的那一幕。

他的双胞胎哥哥正孤独地站在水边,没有人招呼他离开,也没有人牵起他稚嫩的手。而自己却窝在母亲的怀抱里,手里还拿着战利品——那个拨浪鼓。

“这……”玉麒麟掩住口,惊讶地看着明崇俨,“看不出你小时候……那你哥哥呢?”

“我不知道。”明崇俨眼中满是悔意,“之后他再也没有回来,就那么失踪了,似乎是一个人走掉了。父母也很后悔,去找了好几趟,却始终没有找到,几年之后村里发生瘟疫,父母都病逝了,我才进了百戏班。”

玉麒麟感叹道:“原来是这样,他也太好强了。”

明崇俨摇摇头,“不怪他,怪我。要不是我当初恃强凌弱,他也不至于离开。这些年来我总有一个愿望,希望能找到他,当面跟他道歉。”

玉麒麟猛地想起来,“不知道牢里那个人是不是你哥哥,要是的话就糟糕了,他这次的罪很大,很可能会砍头。”

“让我见他一面吧。也不知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给突厥人效力。但他总是我大唐的子民,我会尽力劝说他弃暗投明的。”

“这样最好。”玉麒麟也赞成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过去吧。”

去宫里取得了武皇后的令牌,玉麒麟和明崇俨来到了天牢。

打开牢门,明崇俨迫不及待地跨步进入。

一个年轻男子被绑在的木桩上,低垂着头颅,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映出蝶翼般的阴影。

毫无二致的容貌,两人相对而立的时候宛如照镜子一般玄妙。同样的血液沸腾起来,明崇俨压抑不住的激动,苦涩的感觉溢满心头。他抬起手,小心翼翼地碰触着他的脸颊,指尖儿传来微凉的肌肤触感,那人依然毫无动静。

想必是撑不过刑罚,昏迷了过去。

心里发疼,明崇俨不禁咬紧了牙关,“来人那,帮他把铁链解开。”

见狱卒犹豫,他冷静地说道:“我在这儿,你还怕他跑掉吗?而且他早已经晕过去了,有什么可担心的?”

狱卒想了想,确实如此,便上前解开锁链。

明崇俨吩咐道:“你先下去,等我叫你,你再过来。”

确定犯人昏迷不醒,狱卒才放心地离开。

明崇俨抱着明义坐到地上,用颤抖的手撩起他的袖子,看到他手上的痣,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哥……”

玉麒麟在外面等得心急火燎,终于等到明崇俨出来,迫不及待地拉住他的衣袖,“怎么样了?”

明崇俨无奈地答道:“他昏迷过去了,怎么也醒不过来。”

“怎么会这样?是刑求太重了吗?”

明崇俨摇摇头,他心情似乎很不好,沉默不语。

玉麒麟建议道:“要不请太医过来看一看吧。这是重要的人犯,可不能怠慢。”

明崇俨终于开口,“狱卒已经请了,太医看了,说他是服毒了。人虽未死,却也难以保证何时醒来。”

玉麒麟掩口惊呼,难怪他情绪这么低落。她想要上前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道:“那咱们先去见娘娘吧。”

来到甘露殿,武媚娘正等待着。见到两人回来,连忙问道:“怎么样,那个囚犯确实是你的兄长吗? ”

明崇俨俯身跪倒,“确实是臣的兄长无误。”

武媚娘点点头,“很好。那你的劝说怎么样?”

明崇俨惭愧,“微臣无能,没有劝到他。因为进去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了。”

武媚娘惊讶,“这是什么缘故?”她离开的时候明明说过今日会再去见他,天牢里的人也听到了,应该不会再对他用刑才对。

“太医检查之后,说他在牙齿里藏了毒性很强的毒药,虽然没有致死,但却会一直沉睡下去,不知道何时才能醒来。微臣办事不力,请娘娘责罚。”

武媚娘长叹了一声,摇摇头,“这也不是你的错,专门让你跑一趟也辛苦了,赶紧回去休息吧。皇上今日下旨说要去西山狩猎,少不得要你表演,你若精神不好,皇上又该怪本宫了。”

明崇俨遵旨离开。

武媚娘疲惫地靠回椅背,“看来线索又断了。另一个细作还不知道潜伏在何处。能潜入皇宫,不仅是顶尖的高手,只怕同时还是身怀奇才之人,真是防不胜防啊。”

心儿捧着茶盏进来,也说道:“西突厥民风彪悍,奇人异士和高手无数。如今两国交战,只怕他们会不择手段,皇上和娘娘身边的防卫都要加强了。”

“偏偏这种时候皇上还要出去狩猎,真害怕啊……”

“娘娘不必担心,皇上此番出行,不仅有神策营和神武营的高手保驾,还有三千禁军护卫,必能平安归来。对方若是不甘心,说不定还会自动露出马脚呢,咱们只要坐等就行。眼下娘娘最重要的是养好了精神陪皇上一起去狩猎,只要能把皇上的心挽回来,比什么都强。”

武媚娘无奈地笑道:“你这丫头……罢了,也只能这样了。”

北风呼啸,刮得厚重的帘帐哗哗作响,听得人心里直发慌。

“这天气真是冷,怎么偏偏来西山呢?”王美人望着颤动的帷幕说道。

武媚娘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西山比较近,万一有什么大事,也容易赶回宫去。”

这几日李治兴致上来,非要往西山大营猎狐。御驾出行,武媚娘带着几个平素得宠的妃嫔侍奉左右。虽然搭建在山上,皇帝所居的营帐也布置甚是华美,宽阔的大帐被金光璀璨的珠帘隔成内外数间,四面挂着锦绣垂帘,脚下铺着厚重的驼绒毯子,角落燃着加了香料的明烛,映得帐内一片光华灿烂。

一大早李治就带着侍卫入山猎狐了,武媚娘闲来无事,召集几个妃子和彩蝶郡主闲话品茶。

外面虽寒风刺骨,帐内却温暖如春,茶几上青瓷果盘盛着这个季节罕见的各色水果,脚下的火盆腾起的热度薰得人脸蛋儿红扑扑的。这样和煦的气氛下,几个人都懒洋洋的,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也不知皇上今次能猎几只狐狸回来?”彩蝶郡主睁大眼睛好奇地猜测着。

“皇上也有好几年没有进深山猎狐了吧?这一次自然要尽兴而归。”

“唉,今日这风真大,只是下午天色就这么阴沉,晚上只怕要下雪呢。可别遇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西山的狐狸可是邪门得很呢。”

“哎,你也相信狐大仙的说法?”

“不得不信哪。我记得以前高阳公主爱穿狐皮做的衣服,结果有个狐大仙诅咒她不得好死。结果才没几年,她就造反被杀了……”

“是啊是啊,要不是狐大仙作祟,她不过是一个

_分节阅读_80 热门推荐:、 、 、 、 、 、 、

公主,哪有那么大的本事造反呢?”

几个人小声议论着,西山狐狸通灵的故事,在大明宫已经流传很多年了。

武媚娘正倚在榻上似睡非睡,闻言不由得睁开了眼睛,“这些都是无稽之谈,当年高阳公主猎狐的时候本宫也在,怎么不见本宫有事?瞧你们把彩蝶都吓坏了,不许再说这些话。”

转头看去,果然彩蝶郡主脸色发白。几个妃嫔只得低头称是。

帐内沉寂了许多,几个妃嫔捧着茶盏,各自思量着心事。直到外面传来响亮的马嘶。

“皇上回来了!”李才人兴冲冲喊了一句。昏昏欲睡的众妃立刻来了精神,纷纷起身迎出帐外。

李治带着裴少卿、上官浩和一众官兵们浩浩荡荡地从山道上下来,马鞍上或多或少都带着猎物。看到迎出的武媚娘,他大笑着道:“媚娘,朕今日可是满载而归,足足打了十五只狐狸。”

武媚娘笑道:“皇上神勇,箭法如神。”

李治跃下马,兴冲冲地从马鞍边拎起一只狐狸,“依朕看,这西山上的狐狸都快打没了。以后应该没有人再传说西山有狐大仙了吧。来人哪,将朕水壶里的狐狸血分给大家,喝了狐狸血就再也不怕狐大仙了。”

立刻有侍从取出玉碗,将水壶中的狐狸血倒出,恭送到诸位妃嫔面前。

看着犹在散发腥气的鲜血,众妃嫔身体僵硬,出迎的兴奋如同被浇上了一盆冷水。在皇上面前,人人都希望表现出众,但喝生血也未免太恶心了,尤其想到众人刚才的议论。

武媚娘上前一步,接过侍从手中的狐狸血,仰头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角,强压下胃里的不适,她笑道:“虽然这狐狸血不好喝,但皇上也是想破除谣言,大家应该支持才是。”

李治笑道:“媚娘所言甚得朕心。来,大家快分了。”

众妃嫔无奈,只得端起眼前的玉碗,捏着鼻子往下灌。只有最后面的彩蝶郡主皱起眉头,悄悄退了出去。

一口气跑到河边,她终于压抑不住胃里的翻腾,伏倒在地干呕不停。

难受了好一阵子,实在吐不出什么来,彩蝶郡主伏在地上,依然觉全身无力。这时,一阵悠扬的笛音传来,清雅婉转,动人心魄。

抬头望去,树木掩映下,隐见一个白色身影正坐在河边一块石头上,背对着她吹笛子。

听了片刻,心神慢慢安定下来。她惊讶地站起身,向那边走去。

走得近了,她立刻认出,这人正是李治身边宠信的戏法师明崇俨。

冬日昏暗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雪色的长衫浸染了暮光,衬得他脸容苍白,宛如坚玉。素日里温雅润泽的容颜浮现出难得的清冷孤傲,一如他的笛音,带着激昂的锐意,冲破了凛冽狂风的束缚,回荡在这寒冷阴暗的森林里。

一瞬间,彩蝶郡主失神地望着他,心里只想着,这个人生得真是好看,若不是自己心中已经有了那个人……

笛声一顿,明崇俨终于发觉身后有人,他站起身来,温声招呼道:“郡主。”

彩蝶郡主清醒过来,笑道:“那边那么热闹,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明崇俨放下笛子,微微一笑,“我只是个变戏法的,现在皇上不需要我变戏法,我留在那里也是多余。倒是郡主,既然那里热闹,又为何一个人跑来这里呢?”

“再热闹又如何,又不是属于我的热闹。”彩蝶郡主耸耸肩,“而且,喝狐狸血也太恶心了。”

“喝狐狸血?”

“是皇上刚刚猎来的狐狸,为了打破狐大仙的传言,要每个人都喝狐狸血,皇后娘娘已经第一个喝了,那么恶心的东西……”

明崇俨笑了笑,“皇后娘娘确实勇气可嘉,非凡俗女子可比。”

彩蝶郡主皱起眉头,“什么勇气可嘉。她那样的地位,只要死不了,有什么不敢做的?我要是她我也敢,只可惜我做了也没人欣赏。”

一瞬间明崇俨盯着她,深色的眼瞳宛如最浓稠的墨砚。

彩蝶郡主被他看得心里发毛,问道:“怎么,你不相信吗?”

明崇俨收回视线,笑道:“郡主说笑了,勇气这种东西,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而且它确实与地位无关。”

这番话虽然委婉,但其中调侃的意味却很明显,彩蝶郡主脸上浮起羞恼的神色,“你不相信我什么都敢做吗?”

明崇俨笑而不答,目光却落在她身边。

彩蝶郡主愣了愣,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顿时毛骨悚然。一条色彩斑斓的蛇正沿着旁边的树干蜿蜒而下!

她几乎要尖叫出声了,但想到对面那恭谨中带着轻蔑的视线,心中忽然浮起火气来。

“你不相信吗?那我就做给你看。”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要抓住那条蛇。似乎感觉到了危险,那只蛇立刻绷紧了身体,高高地扬起头颅,对准彩蝶郡主的手,箭一般地窜出。

眼看蛇就要咬到她手腕上,忽然一个人飞扑上来,将她一把推开。

“郡主小心!”飞窜的蛇头一口咬到了来人的手臂上。

被扑倒在地的彩蝶郡主抬起头来发现,刚刚救了她一命的竟然是冯小宝。

他正捂着手臂,强忍着痛疼抽出宝剑,将那条蛇砍做两段。紧接着身体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彩蝶郡主目瞪口呆,“这条蛇竟然这么毒?”心中隐隐浮起一丝庆幸,又有些后悔。

明崇俨摇摇头,淡然道:“在下收回前言,郡主的胆子确实很大,不过……有时候要达成目的并不一定要拿命去拼,会有很多种方法。”

彩蝶郡主愣愣地望着他。明崇俨已经转过身去,往营地走去,“我去请太医过来,冯侍卫需要急救。”

望着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的冯小宝,彩蝶郡主茫然地俯下身,为什么?

得到消息,裴少卿十万火急地赶了过来,一把抱起冯小宝,飞速赶回营地。明崇俨已经将太医请了过来。诊治过脉象,太医大奇,“冯将军竟然是中了蛇毒,这大冬天的哪来的蛇啊?”

“冯侍卫确实是中了蛇毒,是为了救彩蝶郡主。”旁边明崇俨将事情简单解释了一遍。

太医看过,皱紧了眉头,“这种剧毒非普通药物可治,司药房曾研制成一种解毒丸,以九种名贵奇药配置而成,专解蛇毒,不如求一丸来。只是不知道这次出行是否带着。”

裴少卿脸色变了,万一营地没有,赶回京城至少需要半天的时间,冯小宝岂不是有死无生。

就在心急如焚的时候,帘帐被人掀开,心儿快步走了进来,“不用着急了,药我已经拿来了,多亏刚才俨哥哥提醒。”

裴少卿大喜,连忙接过药丸,兑了温水,给冯小宝灌了下去。

心儿看着,总算松了一口气,却忍不住怒道:“司药房的药这么珍贵,用来救一个登徒浪子,实在太浪费了!”

裴少卿还没从惊惧中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问道:“你怎么能这么说?他是我表弟。”

心儿冷哼一声,“是你表弟又怎么样?他这样子盯着彩蝶郡主,早晚会出事的。”

“彩蝶郡主?”

“上一次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为了和彩蝶郡主捉迷藏,他竟然直接闯进了皇后娘娘的甘露殿。”

“我问过小宝,那只是巧合。”

“那这一次呢?凑巧跟着彩蝶郡主进了树林?”

裴少卿无话可说了,仔细想想,彩蝶郡主娇俏妩媚,出身尊贵,自己的表弟年轻气盛,起了思慕之心也是正常。

他苦笑一声,“放心吧,我会看好他的。他还是年轻……”

心儿打断他的话,“年轻可不是理由,大唐律法不会因为年轻而轻判分毫。”

裴少卿一愣,“心儿,说话不要这么严苛。你对小宝好像有偏见?”

心儿话语一滞,对上裴少卿不解的目光,她很想将冯小宝偷偷占彩蝶郡主便宜的事情说出来,让他好好教训这个表弟一顿。但终于还是忍住了,只叹道,“不管怎么样,你如果真的为他好,就管好他。”

裴少卿点点头。

心儿回了营帐。武媚娘正带着芽儿和几个宫女在帐内比划着那一堆狐狸皮,“皇上要缝制一件狐皮袍子,你们去取针线来。”

甘露殿里,论针线功夫,要数芽儿最好,便当仁不让地挑起大梁。

武媚娘正在比较选色,心儿心不在焉地打着下手,手中剪刀划过,噗嗤一声,竟然在刚缝好的袖子上剪开了一道口子。

她脸色大变,连忙跪倒在地,“奴婢该死。”

武媚娘看了看衣袖,问道:“心儿你有心事?”

“我……”

“可是为了裴将军?”

心儿无奈地点点头。

武媚娘上前扶起她,“难怪刚才看到你面有怨色。两个人相处就是这样,上下牙齿还会有磕碰,两个人怎么可能没有矛盾呢?凡事各退让一步,说不定就会海阔天空了。”

心儿惭愧地答道:“谢娘娘。可是这袍子怎么办啊?”

“你放心,本宫自有办法。”武媚娘眨了眨眼睛,来到桌案前,提起毛笔,往撕破的地方点了点,破口立刻染成了黑色。

“皇上驾到!”

不多时,李治掀开帐帘,兴冲冲走进来,“媚娘,袍子缝制地怎么样了?给朕看看。”

武媚娘神色如常地将袍子递上去,笑道:“皇上真是心急,还没做好呢。”

李治接过袍子,连连点头,“新鲜的狐皮就是暖和。哎?这里怎么有点破?朕的箭法一向很好,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破处。”

武媚娘笑道:“臣妾正要跟皇上说呢,这猎来的狐狸每一只都很好,只有一只脖子上有块黑斑。臣妾觉得挺碍眼的,就准备剪去这一块,缝个图案,才剪了一半皇上就来了。”

“原来如此。不过这么好的皮袄要是缝了别的图案可就不好看了。这样吧,趁着今晚夜色好,朕再给武媚娘打一只狐来。”李治兴奋地说道。

“皇上,更深露重,还是明日再行吧。”武媚娘一惊,连忙阻止道。

李治却已经下定决心,挥手道:“狐狸都是喜欢昼伏夜出的,晚上打比较容易。”说着快步出了营帐。

武媚娘无奈地看着他的背影,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口气。

第12章:惊艳,深山遇狐

乌云一重一重地压下来,天空低得几乎一伸手就能触及。一直到了半夜,风卷起银白色的雪花,漫漫飘洒在阴暗的天地间。

武媚娘看着外面的天色,心中浮动着挥之不去的忧虑,“这么晚了,又下起了大雪,皇上怎么还没有回来?”

心儿不禁惭愧地说道:“都是奴婢的错。”

“不管你的事儿,皇上的性子,一旦决定了要出去,谁也拦不住他。”

芽儿安慰道:“娘娘不必担心,上官将军带着数百精锐禁军护卫在皇上身边呢,必能护得皇上平安归来。”

武媚娘叹息道:“但愿如此吧。”

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直到天边泛起亮光,外出狩猎的队伍终于回归。

武媚娘匆忙迎了出去,然而走到李治马前,她忽然顿住了。

奔波一夜,李治和一众侍卫身上都挂着残雪,融化的水滴打湿了发丝衣襟,又被狂风摧残结冰,一个个形容狼狈不堪。这些都不是最让她惊讶的,她的目光落在李治怀里……他正紧抱着一个人,明黄色的斗篷掩去了形貌,只露出一抹苍白俏丽的下颌。

“媚娘,快召见御医来。青鸾伤势沉重!”李治跃下马,迫不及待地喊道。

青鸾?武媚娘强压下震惊的情绪,转身吩咐心儿去召御医。

而李治已经抱着怀里的人进了御帐。武媚娘跟着入内,正看到李治小心翼翼地将怀中之人放到榻上,动作之轻柔,神态之怜爱,她心中陡然升起一种不安。

御医很快到来,见皇帝如此郑重,自然不敢怠慢,仔细诊治过后,他擦擦汗,回道:“皇上,这位姑娘所中的箭在肩膀上,幸好入肉不深,又没有伤到要害,只要涂上药膏,静养几日就无碍了。”

御医诊治的时候,披风被揭开,那个女子的容颜立刻显露出来。乌黑的发丝遮掩着苍白的脸颊,宛如盛开在雪地里的一朵琼花。

_分节阅读_81 热门推荐:、 、 、 、 、 、 、

武媚娘忽然觉得一阵烦躁,她掀开帘子,快步走了出去。

狂风夹杂着雪粒儿扑打在脸颊上,带着细微的痛疼,武媚娘闭上眼睛,竭力压下那份不安的躁动。

“芽儿,召上官浩过来,本宫有事要问他。”

“……当时天色阴暗,几乎看不清路径,更别提狡猾灵动的狐狸了。臣劝皇上先返回营地,奈何皇上执意要继续猎狐。”

“我们一直搜索到后山,忽然见到前面土丘下枯枝颤抖,似乎有只活物。皇上大喜,叫道:‘我说一定有狐狸的!’当即搭弓射箭。”

“一箭飞出,那土丘上枯枝散开,果然有一只毛色洁白的影子飞窜出来。皇上惊呼了一声:‘白狐!’”

“也不知道射中了没有,那个白狐的影子一闪而过,快得几乎看不清楚。皇上似乎很紧张,立刻策马上前。结果在那土丘之上没看到白狐的影子,反而发现了那位叫青鸾的姑娘。”

“皇上的箭正插在青鸾姑娘的手臂上。皇上俯身细看,忽然周围一阵悚动的声响。”

说到这里,上官浩咽了口唾沫,脸上浮现出恐惧的神色。

武媚娘很惊讶,上官浩是李治一手提拔的新晋武将,锐气十足,怎么会出现这种神情?

上官浩终于开了口,“听到声响,我们向四周望去,竟然是无数闪烁着寒光的眼睛,隐藏在阴暗的森林里,密密麻麻……”

听到此处,芽儿忍不住惊呼一声,武媚娘也紧张起来,紧紧盯着上官浩。

“竟然是成千上万只狐狸,若不是亲眼所见,臣实在难以想象,这西山竟然会有如此多的狐狸,本以为这些年都打得差不多了呢。那些狐狸……娘娘恕罪,若只是平常的狐狸,臣等还不怕,但那时候,阴风阵阵,天边仿佛传来诡异的声响。”上官浩声音颤抖。

“什么声响?”

“仿佛从森林深处传出的声响……什么‘唐皇帝,你带兵猎狐,伤我子孙,实在太可恶了,今日定要将你血债血偿’”说到这里,上官浩不禁打了个哆嗦。他自幼投身行伍,身经百战,从无畏惧,但昨夜的经历,却让他一想起来就头皮发麻。

“臣只能奋力冲到陛下身边,疾呼护驾,一边砍杀这些禽兽。奈何那些狐狸实在太多,又不要命了一般往前冲,扑抓撕咬,状如疯狗。而皇上凑巧又下了马,竟然无法突围。

“就在这个时候,皇上身后的那位姑娘忽然强撑着站了起来,手中挥起一条鞭子。说来也奇怪,这些狐狸天不怕地不怕,但一被这位姑娘的鞭子抽到,便纷纷瑟缩后退,很快就散去了。

“臣这才能护着皇上,平安回来。“那位青鸾姑娘救驾之后就昏迷了过去,皇上抱着她回了营地。”

听完上官浩的讲述,武媚娘的目光闪烁不定。今晚李治的经历之奇诡,堪比神话传奇了,让她感到一种异样的不安。

这时,心儿掀开帘帐走了进来,“娘娘,那位青鸾姑娘已经醒了,正在帐内和皇上说话呢。”

武媚娘立刻站起身来,“既然如此,我们也去见见这位救驾功臣吧。”

来到御帐,李治正坐在床边,从太监手里接过一碗药,准备喂给床上的女子。

武媚娘瞳孔收缩,视线落到刚刚醒来的青鸾身上,她不由得一怔。

刚才已经见过这女子容颜生得极美,但想不到睁开眼睛之后会如此动人。那双眼睛明澈清透,仿佛天真的孩童,却又深邃漆黑,带着妩媚入骨的气息。她正柔柔地依靠在俊美的帝王臂弯里,一者楚楚动人,一者温柔细致,整个场景美得好似一幅画,一幅不允许被任何人惊扰的画。

武媚娘愣了片刻,终于轻咳一声,“皇上。”

“媚娘,你来了。”

“皇上,您今日也辛苦了,这位姑娘就交给臣妾照顾吧。”

“没事,朕不累,要说辛苦,今晚青鸾才是最辛苦的。媚娘,你不知道,刚才出去狩猎,有一群狐狸围上来,差点要了朕的命,多亏她相救,朕才得以脱险。”

那名叫青鸾的女子连忙道:“皇上过奖了,民女愧不敢当。不过是因为自幼在此打猎,熟知狐狸的特性,才机缘巧合,帮了点儿小忙。若无青鸾,相信众位将士也能护着皇上平安离开。”她声音清柔婉转,闻之忘俗。

武媚娘看向青鸾,笑道:“姑娘救了皇上,便是本宫的恩人,请受本宫一拜。”说着盈盈拜下。

青鸾大惊,挣扎着要下床,“娘娘太客气了,民女是万万不敢当的!”

李治却扶住她,温声道:“你受了伤,不必多礼。”又转头道,“媚娘,你也别客气了。我刚才问过了。青鸾她自幼父母双亡,在山下打猎为生,实在太辛苦。朕的想给她一个名分,让她进宫来,你意下如何?”

武媚娘呆愣片刻,终于涩然答道:“皇上既然有意,臣妾自然不会反对。”

李治爽朗地一笑,“那朕就封青鸾为宸妃,以后在后宫里与朕一起安享荣华富贵吧。”

武媚娘身躯颤抖,宸妃?这个封号……

未等她开口,李治已经转身扶起意欲谢恩的青鸾,柔声道:“你还受着伤,不忙谢恩,快趁热把药喝了吧。”

青鸾温顺地躺回了床上,李治毫不避讳地亲手端起碗,将汤药一勺勺喂到她口中。

武媚娘立在旁边看了片刻,终于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开了。

跟着武媚娘出了营帐,心儿担心地问道:“娘娘,您没事吧?”

将一切痛苦深深地掩埋,武媚娘神色已经平静下来。她笑着答道:“没事,本宫只是在想,这一切来得还真是巧啊……”

朝政繁多,战事紧张,西山猎狐在数日之后就结束了,李治带着一众妃嫔和新纳的美人回到了大明宫。

这个宸妃的到来,给大唐后宫带来意料之外的崭新话题和前所未有的紧张气氛。而李治连续十日留宿宸妃宫中的消息,更是让后宫诸妃人人自危。

武媚娘却无暇理会这些流言蜚语,争风吃醋,如今她正为了一件事情焦头烂额。

就在回宫不久,边关传来粮草被劫的消息,紧接着又传来大败的噩耗。西突厥在豫州城外拦截了准备潜行偷袭的大唐兵马,一场恶战之后,大唐将士损失惨重。

“究竟是为什么?西突厥长驱直入,仿佛对我军的每一项步骤都有所了解。”拿着崭新的边关急报,武媚娘皱眉深思。连续几场败仗,已经明显能够看出,西突厥是从某个渠道获得了精准的信息,包括大唐的排兵布阵和补给运输。

“可是行军、布阵、粮草、迁移,都分属不同的衙门管理,西突厥竟然能全部了如指掌,难道在各个衙门全都有奸细?倘若西突厥真这样神通广大,根本无需进攻,直接内外联合,便可将大唐拿下了。”武媚娘将手中的军报扔下,起身急躁地徘徊着。

“可是除此之外又有谁能够将这些秘密全部掌握呢?”

心儿想了想,道:“能掌握这些秘密的除了大臣们之外还有皇上。”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各部的机密奏折全部是以火漆封上才送到皇上手中,皇上看完后都会立刻销毁,怎么可能流出去呢?”

“这……西突厥奇人异士无数,难保不会有人有本事将火漆碎开后恢复原状,或者透纸而读,不动分毫。”心儿不确定地说道。

武媚娘慢慢地皱起了眉头,忽然问道:“宸妃这些日子在忙些什么?”

“除了伴驾之外,宸妃娘娘几乎每日都在与众位娘娘饮宴或者游园。”说起这个,心儿真忍不住要佩服这位宸妃了。刚入宫不久,对于李治前所未有的盛宠,阖宫上下无不嫉妒万分。毫不夸张地说,宸妃走在路上都有人对她翻白眼,下绊子,见了面更是各种冷嘲热讽。然而短短月余过去,这位山间猎户的孤女竟然凭着难以置信的手腕迅速使宫中绝大多数人为她折服。甚至是最嫉妒她得宠的妃嫔,提起她来虽然依然有酸涩的味道,但却不再像以往那般尖锐了。而王美人和几个嫔妃,还与她相处得很好。

“娘娘是怀疑她吗?”

“她的来历诡异,总让我放不下心。”武媚娘想了想,吩咐道:“心儿,你仔细盯着她。若有异动,立刻回禀。”

出乎预料,心儿的监视很快收到了成果,那是第二日的下午,青鸾与几个相熟的妃嫔在御花园的凉亭里相聚品茶。

闲话起来,王美人不禁问道:“宸妃娘娘,这世上真有仙术吗?”

青鸾微微颔首,“当然有。我虽然道行还浅,但也算修炼了一阵,略有小成了。”

几个妃嫔神情闪烁地望着她。虽然知道青鸾与众不同,尤其她深山救驾的经历,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但怎么也想不到她这么爽快地承认了自己的不凡。

王美人忍不住道:“娘娘你真的修行了吗?”

青鸾笑起来,“空口无凭,也难怪你们难以相信,这样吧,你们把想说的话写在纸上装进信封里,我用我的天眼通来给你们演示一下。”

众人大为兴奋,连忙传来笔墨纸砚,依照着青鸾的吩咐写完,将字条装进了信封。

青鸾转过身来,接过众人的信笺,她放在桌上,细细摸了片刻,抬头对上众妃期待的目光。

“冯充媛写了自己的名字,王美人写了一个菜谱,李才人写了一首新词……”一一抚摸着信封,青鸾不紧不慢地说道。

众妃纷纷瞪圆了眼睛,从她们的表情就能知道,青鸾说的分毫无误。终于将最后一个信封看完,青鸾笑道:“……陈婕妤写了一个灯谜,众位姐妹真是多才多艺啊。”

“娘娘才是真的厉害呢!”王美人由衷地赞道。

“时至今日,我才相信这世上真有如此神通。”冯充媛感慨道。

周围几个妃子也连连点头。亲眼见了这般情景,原本对青鸾还有些芥蒂的嫔妃,那点儿小心思也烟消云散了。这般神通,岂是她们普通人能比的?

众妃嫔正在议论纷纷,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天眼通这种秘法是可以透过纸张看清内容吗?”

转头望去,竟然是武媚娘,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凉亭外面。众人慌忙起身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武媚娘视若无睹,只盯着青鸾,重复问道:“天眼通这种秘法是可以透过纸张看清内容吗?”

未及青鸾回答,跪在地上的王美人插嘴道:“是啊是啊,宸妃娘娘隔着信封就能够看见信里面的内容呢,好生神奇。”

武媚娘眼神变冷,提高声音道:“来人哪,把宸妃抓起来!”

心儿立刻带着宫女上前,青鸾却毫不客气地推开她们,不服气地问道:“皇后娘娘为何抓我?”

武媚娘淡然地解释道:“近日皇上的机密文件被泄露出去了,可是文件上都封了火漆,根本不可能有人看过,除非那个人跟你一样会天眼通之类的秘术。”

青鸾愣住了,继而笑了起来,“娘娘真是太厉害了,一箭双雕实在是高明。”不等武媚娘吩咐,她自己站了起来,继续道,“倘若我真的会天眼通,娘娘就要告我一个私通敌国的罪名,倘若我不会天眼通,娘娘就会告我一个妖言惑众、无中生有的罪名。横竖青鸾都要死,娘娘还不如给个痛快得好。”

武媚娘皱起眉头,“本宫处事向来公正严明,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不会拿你开刀的。”

“是吗?那皇后娘娘想必也不反对臣妾自辩一下吧。”

武媚娘冷冷道:“你说。”

“臣妾入宫这些时日,除了伴驾之外,每日都跟几位姐姐在一起游园赏景,几位姐姐都可以作证,而伴驾的时候也多半是散步饮宴。宣政殿我确实去过几次,但皇上处理政务的时候,青鸾从来不敢靠近。青鸾又不懂朝政,对那些事情根本毫无兴趣,皇后娘娘若有怀疑,尽可查问宣政殿中的宫人。他们每一个都是青鸾的证人。”

“那么你如何解释刚才的天眼通?”

“只是青鸾闲暇时候修炼的法门而已,既然未曾偷盗军情机密,与国与家无害,娘娘何必深究?”

武媚娘冷哼一声,“你已经入宫为妃,就应该遵守宫中的规矩,在宫中公然施行妖术,扰乱人心,成何体统?”

青鸾蹙起眉头,“我们只是好玩而已,皇后娘娘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

武媚娘面色骤然变冷,“还敢顶嘴?来人哪,拖出去打。”

心儿和芽儿又上前抓青鸾。青鸾伸手

_分节阅读_82 热门推荐:、 、 、 、 、 、 、

一挡,面上浮现倔强的神情。

“看来娘娘今日是无论如何要为难青鸾了。其实我只是个山野村姑,根本不懂宫里的规矩,当初若非皇上答应青鸾不需遵守这些规矩,我也不会过来。现下娘娘看我这也不顺眼,那也不顺眼,那我还不如回去算了。”

武媚娘怒极反笑,“你是想以此来威胁本宫,让本宫无法跟皇上交代是吗?不妨告诉你,本宫从来不吃这一套,你要走便走。心儿,把令牌给她。本宫倒要看看,她肯不肯走。”

心儿立刻上前将令牌递给青鸾。

青鸾看了武媚娘一眼,接过令牌,转身离开了。

依然跪在地上的众妃面面相觑,有心求情打圆场的,看到武媚娘铁青的脸色,也都缩了缩脑袋,不敢吱声了。

望着青鸾远去的身影,心儿终于忍不住说道:“娘娘,这……”后宫妃嫔争斗吃醋是家常便饭,但这种一言不合就摞担子走人的实在少见。

武媚娘冷静地答道:“这件事本宫自会跟皇上交代,你们无须担心。本宫倒不信了,皇上还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山野村姑责备本宫。”青鸾会这么果断的离开,她也有些意外,但仔细想想,若事情真能这么简单解决,反而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无论如何,青鸾的来历太诡异,又身怀异术,她武媚娘是绝对容不下的。

空气中还弥漫着淡雅的香气,旁边心儿闻着,忍不住暗暗诧异,这个宸妃还真像是带了仙气一样,身上特别香。

武媚娘刚刚出了凉亭,却见有一队人吗兴冲冲地向这边走来,最前面的正是当今天子李治。

刚刚松了口气的众妃嫔赶紧再一次跪倒在地,“参见皇上。”

“媚娘,你也在这里啊。”随意地打了个招呼,李治急不可耐地左顾右盼,“宸妃,宸妃呢?她不是约了朕在花园里见面吗?人呢?”

众妃面面相觑,偷眼瞧着武媚娘,谁也不敢说话。

武媚娘神情平静地答道:“皇上,宸妃过不惯宫里的生活,自求请去,臣妾拦不住,只好成全她了。”

李治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消化掉这个消息,“你……你怎么能叫她走了呢?她一个弱女子,对长安又不熟,就这么离去,也不知道有没有危险。你身为皇后,怎么这么没有容人之量?”说到后来,语气逐渐严厉,顿了顿,他转头呼道,“来人哪,赶紧备马,朕要去找宸妃回来。”

“皇上,皇上……”武媚娘追了两步,连连呼唤,李治却恍如未闻,挥袖而去。

停下脚步,武媚娘用力咬紧了牙关。

依然跪在地上的众妃悄悄地对视了一眼,忍不住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连侍卫都来不及传唤,李治直接策马飞奔出皇城,终于在城西的树林里追上了出宫的青鸾。

青衣素服、钗环尽卸的女孩正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无聊地踢着脚边的小石子。听到李治的呼唤声,她跳了起来,惊讶地看着那个不断接近的身影。

“青鸾,青鸾……”

“皇上,您怎么过来了?”她掩住口,“而且连一个侍卫也不带?皇后娘娘知道了会担心的。”

听她提起武媚娘,李治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他跃下马,快步来到青鸾面前,“有什么好担心的?朕又不是小孩子了。”

见他走近,青鸾条件反射地上前一步,却又忽然转过身,“皇上您不该来的,臣妾这次是自己离开。”

李治急切地打断她的话,“朕知道你在宫里受委屈了,特地赶来给你赔罪。”他紧紧拉住她的手,不肯放开,笑道,“朕乃一国之君,要在别人面前向人赔罪,实在太没面子了,所以特意把侍卫们都甩开了。”

青鸾甩脱不开,只好转过身,低头道:“皇上的赔罪臣妾可不敢当。青鸾只是一个山野村姑,得蒙圣宠已经三生有幸,皇上再这么说,臣妾就真的无地自容了。”

李治温声道:“青鸾,我知道你不适合这个宫廷,但是你不要离开好不好?为了朕,留下来。”

青鸾显得垂头丧气,“可是臣妾不懂宫中的规矩,总是得罪皇后娘娘……”

“不用管她,朕特许你不必理会任何宫规。媚娘初进宫的时候天真伶俐,如今当了皇后,反而越发呆板无趣,只知道墨守成规,朕不想看到你也变成这样。”

“皇上,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统领后宫,自然需要注重礼仪宫规,是臣妾自己不适合这里。”

李治目光闪动,忽然握紧了青鸾的手,“走,朕带你去一个地方。”一边不由分说将她抱上了马。青鸾略一迟疑,便任由他带着策马疾驰而去。

一路回到了宫里,李治快马不停,径直向西北角而去。一直抵达一处飞檐画壁的殿宇才停了下来。

跃下马,李治拉着青鸾的手进了大殿。

寂静的宫殿里空无一人,环顾四周,青鸾忍不住睁大了眼睛,“这里好漂亮,是谁住的地方?”其实比较起来,李治之前赐给她的居所更加奢华精美,但却远没有这里的雅致气韵。

殿内陈设朴素而清雅,水蓝色的帘帐掩着精致的檀木家具,一侧的墙壁上悬着一副青兰冷月图,画中几株兰花素淡灵动。旁边博古架上摞着层层叠叠的书卷,窗下桌案上摆着笔墨纸砚文房四宝。推开窗户,殿后是一片浓密的竹林,围绕着一方清可见底的水池,太湖石的假山堆砌其中,冷峻挺拔。

“先帝曾有一位宠妃名叫徐惠,她名为惠,人也极贤惠。徐惠生性喜欢安静,所以先帝特地在内宫的边上建了这座蓬莱殿,希望能让她偏安一处。先帝去世的时候她才二十几岁,可是非要随先帝而去,可谓贞孝节烈。朕登基之后,为了纪念她,一直没安排人住进来。其实不仅是因为她,更是因为没有人配得上这里。”

青鸾睁大了眼睛,“那皇上带我来这里是……”

李治果不其然地笑道:“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吧。”

青鸾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低头问道:“皇上,您为什么对臣妾那么好?”

李治愣住了,沉默了好久,他挽着她的手来到窗前,缓缓地开口道:“朕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从第一次见到青鸾起,朕就好象跌进了一片深深的湖水,朕想挣扎,想往上爬,可是越挣扎就陷得越深,越挣扎就越爬不起来。实在没办法,只好任由自己沉沦下去了。”他闭上双眼,挽起青鸾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

夕阳斜照,光影错落,微风带来清冷的寒意,青鸾却只觉全身火烫。

她久久没有说话,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热,忽然问道:“皇上,您不怕臣妾是妖孽吗?”

李治低笑起来,“妖孽无非是想吃人肉,如果能让青鸾吞下肚去,跟青鸾化为一体,那朕也甘之如饴。”

掌心传来温热湿润的触感,青鸾惊呼一声,飞快地将手抽回。看着掌心那点儿湿热的痕迹,她怔怔地抬头望向李治。

李治正得意地笑着,那笑容像极了偷吃到鱼的野猫,又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孩子。

不敢再看那亮得惊人的视线,青鸾低下头,沉默片刻,她声音艰涩地问道:“皇上,臣妾如果……是细作呢?”

“你怎么可能是细作?”

“可是皇后娘娘说臣妾利用秘术偷看皇上的奏折,还把消息传给了西突厥,皇上难道不应该防一防吗?”

李治笑了,他从怀中取出一方小小的印玺塞在青鸾手中。“朕相信你,这是朕的机密,你想做什么尽管写下来,只要盖上这个,就等同圣旨,没有人敢违抗你。”

放入掌心的印玺仿佛有千斤之重,青鸾触电般地收回手,“皇上……”

“怎么了?”李治握着印玺,凝望着她。

青鸾摇摇头,“印玺乃天子之器,臣妾受不起。而且皇上这样做,是要受后人非议的。”

“朕宁愿为了青鸾变成商纣王,无怨无悔。”

“皇上!”青鸾急促地打断他的话,又道,“请皇上收回印玺吧,皇上对臣妾已经够好,臣妾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皇上的大恩了。”

李治将她揽入怀中,“只要你答应朕,以后不走了,留在朕身边就够了。”

青鸾终于乖巧地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当晚,宸妃入主蓬莱殿的殊荣传来时,武媚娘正在甘露殿练字,深沉饱满的墨汁在洁白的宣纸上留下凝重的痕迹,她抬起头,淡然道:“本宫知道了。”

不久,当李治连续七日留宿蓬莱殿的消息传来后,正在批阅奏折的武媚娘也只是不动声色地道:“宸妃辛苦了。”

再几日后,听到李治将太子李弘带去蓬莱殿玩耍的消息时,武媚娘猛地掷下笔,冷然道:“摆驾,去蓬莱殿!”

踏入蓬莱殿的大门,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映入眼中。

李治正坐在殿上吹笛子,三四个乐师散落坐在周围,操琴弄弦,合着笛音。而宽广的大殿中央,倾世容颜的女子正带着天真活泼的孩童翩然起舞。

久违的笑容展现在童稚的脸上,如今的太子李弘正欢快地笑着,跳着,直到视线无意间扫过门口。

“母后!”他踉跄着停下脚步。青鸾也跟着停了下来。

李治将笛子放下,笑道:“媚娘你也过来了,青鸾正在教弘儿舞蹈,想不到弘儿跳得这么好。”

武媚娘皱起眉头,目视李弘,“弘儿,你现在是太子了,理应胸怀天下,哪怕是放松游戏,也应该有所节制。你学这些女孩子家的东西干什么?”

青鸾连忙道:“娘娘恕罪,臣妾只是想让太子殿下高兴一点。”

李治不以为然地站起身来,“媚娘你说的太严重了,不过是偶尔玩乐一下,只要高兴就行了。弘儿,今天高兴吗?”

李弘兴奋地点点头。

武媚娘皱起眉头,拉住李弘的手,“弘儿,该去做功课了,母后带你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李弘却躲到了李治身后,小声道:“母后,儿臣还想跟着宸妃娘娘去看她养的鸽子……”

“你这孩子……”

李治连忙打圆场道:“媚娘,弘儿还这么小,别老逼他。你自己不也说了吗,念书这件事逼是没用的,要主动才好。弘儿将来又不用去考科举,何必为了一大堆没用的东西而丧失了孩童该有的天真。”

一种憋闷的感觉凝滞在胸口,武媚娘断然反驳道:“孩童的天真固然重要,但是太子的责任也不可推卸。臣妾并不是反对弘儿玩耍,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因为玩耍而荒废学业。”刻意不去看李治蹙起的眉头,武媚娘环顾四周,继续道:“还有皇上,如今边关战事紧张,文武百官焦急如焚,皇上却在这里歌舞取乐,若是让百官得知,会怎么想?这里是先帝徐贤妃的居所,贤妃娘娘通明惠达,若是地下有知,得知自己生前的居所变成任人玩耍取乐、荒废朝政之处,又会怎么想?”

武媚娘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爆发出这样的怨气,充塞在胸口的那些东西,顷刻间化为激烈的言语倾泻而出。

大殿内一片寂静,李治拧紧眉头,满脸不悦地盯着武媚娘。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青鸾忽然开了口,“皇后娘娘,臣妾明白这里是徐贤妃昔年的居所,以我的身份,本不应该居住此地。

“臣妾虽不能像先贤妃那样,通诗善文,才华卓绝,辅佐皇上,但臣妾自信至少能做到一样徐贤妃的善举——若皇上有一日驾崩,臣妾愿追随皇上而去。”

武媚娘怔住了,原本这种隐含着诅咒皇上死亡的话语是宫廷大忌,她完全能够抓住这一点儿而治她诽谤之罪。但对上那双明亮倔强的眼眸,她却完全没有了这种念头。

青鸾就那样自信满满地站在那里,再也自然不过的说出了那番言语,如此简单决绝地将自己的生命彻底交托在另一个人身上。

李治不禁动容,落在青鸾身上的目光充满了热度,那是一种纠结着感动、悲凉、爱慕、震惊……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大殿内一片寂静,终于太子李弘怯生生地说道:“父皇,母后……”

武媚娘清醒过来,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机智敏锐的她头一次感觉到语言的贫乏。

李治顿了顿,打破僵局笑道:“媚娘,后宫事务还要多劳你费心,朕看你近日也太劳累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语音虽和缓,但意蕴却冷若冰霜。

说完,他拉住李弘的手向殿外走去,“来,弘儿,父皇带你去看鸽子。”

青鸾一

_分节阅读_83 热门推荐:、 、 、 、 、 、 、

愣,向武媚娘满含歉意地行了个礼,低声道:“臣妾刚才失言了,请娘娘恕罪。”说完便匆匆跟了过去。

望着三人并肩远去的步伐,武媚娘的心中酸涩难以形容,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她这么快就把本宫的丈夫拿走了,又这么快把本宫的儿子也拿走了,心儿,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

听出话语中的嘲讽和疲惫,心儿连忙安慰道:“娘娘无须忧心,皇上跟娘娘是患难夫妻,别人是比不了的。至于太子殿下他还小呢,听着去看鸽子,难免会有些兴奋。”

“是吗?可是本宫却觉得,有些东西变了就是变了。别人或许不清楚,可是本宫的心里跟明镜似的。正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心儿,你说她会不会真是个妖孽?”

素来刚强的女人面上终于浮现出脆弱的裂痕,无助的言语和苍白的脸色把心儿吓了一跳,她连忙坚定地答道:“娘娘,子不语怪力乱神,奴婢不相信这种诡异的说法。”她想了想,又道,“当然,宸妃娘娘的举止确实有特殊之处,奴婢想,不如去请教一下俨哥哥。他自幼在江湖行走,对这种法术神通最在行了。”

武媚娘眼前一亮,“对啊,你快去!”

待心儿走远,她慢慢握紧了拳头,像是安慰着自己,也像是勉励着自己,“国之将亡才有妖孽,我大唐正是盛世,这些人一定长不了的……”

第二天,心儿拿着令牌出了宫,来到百戏班驻地。明崇俨正在后院花园里休息,玉麒麟凑巧也在。

看着两人形影相随的样子,心儿忍不住打趣道:“玉将军在百戏班的时间简直比宫里轮值还要多,也不知道俨哥哥付工钱不?”

正倚在回廊上看书的明崇俨抬起头来,笑道:“我倒是想付,只怕身家不够,付不起啊。”

“付不起可以以身相许啊。”心儿调笑道。

玉麒麟脸上一红,忍不住看了明崇俨一眼。明崇俨含笑摇摇头,无奈道:“你这丫头……”

心儿目光落在他手中的书上,“《戏法论》?咦,你怎么又看起这种初级水平的书了?”

明崇俨将书合上,笑道:“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心儿你这次过来有事情吗?”

心儿点点头,“是关于宸妃娘娘的。前些日子她在宫中显露了一项神通,只要你写了字放在信封里,她看看信封就知道里面写什么了。我百思不得其解,里面的奥妙到底是什么?”

明崇俨想了想,摇摇头,“这个我恐怕也不知道。”

心儿很惊讶,“连你也不知道。”

“我又不是神仙,而且戏法一道,不同的戏法师都有自己的独家窍诀,我怎么可能所有的秘密都知道?”

心儿着急道:“那可怎么办好?”

玉麒麟在旁边欲言又止,看着明崇俨一本正经的脸色,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待心儿失望地离开,她终于忍不住问道:“崇俨,我见过你表演读心术,怎么说不知道呢?”

明崇俨叹了一口气,“因为我不想心儿以身涉险。如今宸妃娘娘宠冠后宫,倘若心儿揭穿了她的奥妙,她恼羞成怒会怎么样?心儿就算再得宠,也只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一个宫女。后宫争斗诡谲阴险,如今宸妃得宠,皇后娘娘必然不肯善罢甘休。我们帮助皇后娘本是为朝廷效力,但争宠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轻易涉足的好。”

玉麒麟想了想,点点头。

回到宫中,已是月上九霄。

走在阴暗的花园小径上,心儿神色恍然,“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怪力乱神之说,所以这天眼通也一定是假的,可是字都是别人当场写的,她怎么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看到里面写什么呢?也没有任何东西遮挡。”

正想得入神,忽然前面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喊,“不要!放开我,放开我……”

心儿一愣,难道有人在宫中行不轨之事?她快步上前,一声断喝:“谁在那里?”

厮打中的两人动作一顿,心儿定神细看,顿时惊呆了。

被钳制在假山上的女子一身鹅黄色长裙,甜美的脸蛋儿上满是惊恐,正奋力厮打着面前的男子,原来是彩蝶郡主!而被她厮打的男子,竟然是禁卫军统领上官浩。

趁着上官浩愣神的功夫,彩蝶一脚狠踢在他腿上,踉跄奔出。

上官浩回过神来,欲拉扯她。心儿飞快地窜上前,一掌横切,阻断了他的动作。

上官浩后退避过,看了心儿一眼,转身逃了。

护送着惊魂未定的彩蝶郡主回到听雨轩,李治和武媚娘很快得到了消息,匆匆赶来。

抱着哭泣不止的彩蝶,武媚娘不断地柔声安慰着。彩蝶依然神情仓皇,颤抖不已。

李治来回徘徊着,脸色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怎么会这样?这个上官浩简直是胆大包天!彩蝶,你不要难过,朕一定会替你讨回这个公道的!”

帝后的愤怒便是最有力的催促,裴少卿立刻带着神策营在整个宫廷细细搜索起来,上官浩在宫内的宿处更是被搜了个底朝天。

然而一直搜索到半夜,整个皇宫都搜了一遍,上官浩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丝毫不见踪迹。

望着跪在殿前的裴少卿等人,李治猛地拍案而起,怒道:“怎么这么多人连一个小小的上官浩也抓不到,朝廷真是白养你们了!”

裴少卿请罪道:“皇上息怒,臣等已经严密封锁了宫门,势必不让此人逃出宫去。”

话未说完,李治便呵斥道:“只是不出宫就行了吗?重要的是赶紧把人找出来。”

裴少卿低头应是,旁边冯小宝握紧了拳头,“上官浩……”

气愤地来回徘徊着,李治忽然叹了一口气,“上官浩一向都忠心耿耿,战战兢兢,怎么忽然胆子这么大,敢对郡主意图不轨?难道他就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下场?”

裴少卿一愣,“这……末将就不得而知了。”

李治目光闪动,挥挥手吩咐道:“你们下去吧,继续去搜,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朕可不想再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了。”

待裴少卿离开,李治望着幽深的烛火,慢慢皱起了眉头。

踏出宣政殿,裴少卿叹了一口气,冯小宝问道:“表哥,怎么办?”

第13章:红尘,多情薄情

裴少卿道:“宫里这么大,一时不知道他躲到哪里去了?不过我相信他一定还在宫里,早晚会找到的。”

冯小宝发狠道:“这个王八蛋,等抓到了他,我一定扒他的皮,拆他的骨,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裴少卿看着他,心里一沉。想起心儿上次的叮嘱,他一直想找个机会提醒一下他,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想了想,说道:“小宝,公事公办,上官将军罪责如何,还得等皇上和皇后娘娘论处,非我们所能议论的。”

冯小宝不以为然,“这种丧心病狂的登徒子,人人得而诛之,竟然胆敢在宫里动手,简直不想活了。”

裴少卿皱起眉头,他一直纳闷,以上官浩的身份地位,又深得李治宠信,若真有意于郡主,直接请求赐婚就好了,何必行那种鬼祟隐晦之事呢?只是此时也只能先压下这些疑虑,一切等找到人再说。“我继续去搜宫门那边,你在这附近看看。”

交代完毕,裴少卿带着人赶往丹凤门。冯小宝转了两圈,暗暗思索,如今逃出宫的路径被彻底堵塞,居处也被重重包围,四面绝境,若我是上官浩,会去哪里呢?

彩蝶郡主!

冯小宝猛地想到,此事因为郡主而起,倘若这上官浩走投无路之下,难保不会丧心病狂……他立刻向听雨轩跑去。

来到听雨轩,遥望殿内,彩蝶郡主的寝殿已经熄了灯火,他松了一口气,正想找个地方埋伏下来,四面环顾,却看到了几乎让他魂飞魄散的一幕。

本应该已经就寝的彩蝶郡主竟然正孤身一人站在凉亭中,而一个黑影正从假山后绕出,虽看不清形貌,那人手中高举的匕首却明晃晃反射着冰冷的月光。

身体比意识行动更快,冯小宝一个箭步飞冲过去,“郡主小心!”

彩蝶悚然一惊,望向冯小宝。同时她背后的黑影也受了惊吓,飞快地缩进了假山后面。

冯小宝一刻不停地追上去,绕过假山,却看不到任何人影了。

怎么会这样?难不成是自己幻觉,还是那家伙跑得太快?对了,若是上官浩的话,武功高强,比自己早一步溜走也不稀奇。

冯小宝悻悻地绕回来,脚步一顿,彩蝶郡主不知何时竟然站到了他的身后。

“郡主?”他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行礼。

“你怎么会在这里?”

“刚才我看到有个人影从假山后绕出,似乎是要图谋不轨。我……可惜被他跑了。”冯小宝挠着头发,苦恼万分。彩蝶郡主并没有看到刚才那一幕,也不知会不会相信自己。

“我相信你。”彩蝶笑了笑,脸色带着异样的苍白。

“郡主……”冯小宝动作一顿,脸上有些发烫,低头道:“那末将先告退了,郡主早些休息吧。”

他转身欲走,彩蝶却伸手拦住他,“等一等,多谢你了。”

冯小宝连忙摆手,“不……本就是我们的分内之事。”

“不仅这一次,还有上一次,要不是你跑出来救我,我就被毒蛇咬死了。”彩蝶低声道,“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向你道谢,可惜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

望着她美好的侧面剪影,冯小宝鼓起勇气道:“那是应该的,无论你叫我做什么,我都不会皱一皱眉头。”

彩蝶转头凝望着他,诧异地问:“为什么?”

“因为……因为……”冯小宝脸色涨的通红,不敢接触她的视线。

彩蝶笑了起来,“别害怕,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上次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肯说出来,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误会。”

轻柔的声音似乎是莫大的鼓励,冯小宝终于鼓起勇气,“郡主还记得三年前在并州的事情吗?”

“并州?”

“那时候末将也在并州,在一家车马行当差,那一天有位老爷在我们车马行里租了一顶小轿……”

彩蝶愣愣地盯着他,往事霎时闪过脑海。

“哎?我们叫的轿子呢?”推开房门,她的贴身丫环四面环顾,却找不到轿子的影子,忍不住喊道,“不是说好这个时辰过来吗?怎么能不守信用?”

坐在门口的少年闻言跳起来,跑到门前,“我就是。”

丫环看着面前的少年,还有他捆在背后的那把椅子,惊讶地合不拢嘴,“喂,我们要的是轿子吧,不是椅子啊!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

少年犹豫地答道:“他们都说你家的老爷特别抠门,出门之前说得好好的,到了地方就想方设法地扣银子,所以都不来了。”

丫环被气得仰倒,“你们这是不守信用!”

门内的彩蝶听了,出门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过来呢?”

“我既然已经答应了,就一定要来,这是我做人的诚信。”少年一板一眼地回答道。抬起头,他看清她的容貌,神情一怔,脸颊绯红,随即惊慌失措地转过身,蹲下身来,“请姑娘上轿。”

这个人,真是有意思!望着他背上的椅子,彩蝶上前一步。

丫环却惊慌地拦住,“小姐,这怎么能坐呢?太丢人了!而且看他的样子也不像什么好人。”

彩蝶摇头笑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他既然有诚信,就说明他是个很好的人。这样的好人今天可能屈居于人下,保不准哪一天就出人头地了。而且他既然敢背,我为什么不敢坐?”

听着她的话语,冯小宝怔住了,直到彩蝶将一块银子塞进他手里,坐上了椅子。他匆忙低下头,背起她向前走去。

“原来是你啊。”彩蝶恍然大悟,抚掌笑道,“我就说你前途无可限量,看吧,这下可成大将军了。”

冯小宝诚心诚意地答道:“郡主当日的鼓励是小宝最大的动力,小宝终身都感激于心。”

彩蝶歪头看着他,“除了感激难道就没有别的了?”

“别的?”冯小宝愣愣的望着她。

那傻傻的表情实在太逗趣,彩蝶笑得花枝乱颤,甜美的脸蛋儿透出说不出的妩媚,“我一直以为自

_分节阅读_84 热门推荐:、 、 、 、 、 、 、

己是个长得还不错的女人。”

“郡主……”冯小宝瞬间脸红了,他低下头,不敢对上那明亮的视线。

彩蝶忽然大笑起来,“逗你的。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算再漂亮也不一定是所有人都喜欢。你看皇后娘娘够漂亮吧,不是一样要败在宸妃青鸾的手里?”

冯小宝红着脸低头道:“郡主若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末将就先告退了。”转身走了几步,他忽然又回过头来,“如今有人意图对郡主不利,郡主还是多派些人保护才好,也不要趁夜独自跑出来了。”

彩蝶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可是我睡不着觉,总觉得房内不安全,宫里那么多侍卫,一整夜都没有找到人,刚才还险些……还好有你,除了你,这宫里还有谁肯为我尽心呢?”

彩蝶幽幽地望着他,冯小宝不自然地避开她的目光。

“可是末将夜晚不能逗留内宫……”

“既然不能逗留内宫,那你就出宫去吧。我听说这几天西市有灯会。进宫以来,好久没有看到外面的景象了,你能陪我出去一趟吗?”

冯小宝一惊,“街市人多繁杂,郡主金枝玉叶,轻易行动只怕有危险。”

“可是我留在宫里更危险,你又不可能随时随地留在这里保护我。如果我们明天晚上出去,再吩咐守卫趁这段时间赶紧找出凶手,等天亮了我们再回来,不就没事了吗?”

“这……”冯小宝犹豫起来。看着彩蝶满含期待的目光,他终于用力点了点头。

心儿提着亲手烤制的点心来到丹凤门,见到裴少卿,问道:“找到上官浩了吗?”

裴少卿摇摇头,“搜遍了整个宫廷,完全不见人影,皇上也发了脾气。”

两人并肩走着,心儿忍不住叹道:“最近发生的事实在太不寻常了。边关战事吃紧不说,宫里多了个会妖术的娘娘,前途无量的大臣又对郡主意图不轨,今日皇后娘娘烦恼的饭都没吃几口。少卿,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裴少卿摇头道:“我从来不去想这些,办案讲究的是证据。我若有时间不如想些别的。”

“别的什么?”

“比如你,比如我们,比如将来……”

心儿笑着伸手打了他一下,“尽胡说,我看你近来忙着教导你的表弟,哪里有空想我啊。”

裴少卿一把握住心儿的手,“表弟是表弟,你是你,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空无一人的廊道里,心儿笑着伏在他怀中,满心甜蜜。

忽然裴少卿身体一僵,心儿敏锐地察觉到了,抬头望去,竟然是两个人影从远处溜过,

“那不是……”心儿目瞪口呆,裴少卿已经拉着她的手快步走了上去。

“彩蝶郡主!小宝!”

两个穿着小太监服饰的人惊慌地回过头来,见到是裴少卿和心儿,又尴尬地低下头。

裴少卿板着脸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都这么晚了,难道你们两个想要出宫?”

心儿不屑地撇撇嘴,“冯小宝,该不会是你使了什么诡计唆使郡主,带着郡主违反宫规吧。”

裴少卿锐利的目光看向冯小宝,“是这样吗?”

冯小宝正要反驳,彩蝶连忙摆手道:“没有,不关他的事儿,是我想去外面看花灯,才叫他这么做的,你们不要怪他。”

心儿目光闪烁,她将彩蝶拉到一边,低声问道:“郡主你别怕他,有什么事我替你作主。”上次彩蝶还向心儿诉苦说冯小宝偷偷占她便宜呢,今次就这么亲密地要一起出去,要说其中没有内情,那才是骗鬼呢。

彩蝶揉着手帕,低声道:“是真的。心儿姐姐,上次那件事是我误会他了,其实他是个很好的人。刚才有人想害我,还是他救了我呢。”

“真的吗?”心儿诧异地望着她,又用充满怀疑的眼神望向冯小宝。

冯小宝被她看得不忿,插嘴道:“好了,贺兰心儿,你对对我有意见吗?郡主都说没事了,你还喋喋不休,话那么多,小心我表哥不要你。”

心儿被气得不行,正要跳脚,裴少卿抢上前打圆场道:“好了,小宝你别总是逞一时口快。天色晚了,外面不安全,郡主还是回宫吧。”

“裴将军,我还是想出宫看花灯。”彩蝶郡主小声坚持道,“而且宫里今晚安排了搜查,我总觉得呆在听雨轩不安全。”她拉住心儿的衣袖,轻轻摇着,“心儿姐姐,你就答应我吧。”

她被封为郡主,却并未禁止出入,在宫外李治还专门赐下了一座郡主府,只是因为武媚娘喜爱她的陪伴,并未搬入。也许要等到成亲之后,郡主府才会迎来它的主人。

裴少卿还想再劝,心儿顿了顿,忽然道:“既然如此,出去玩一会儿也可以,只是你们得早点儿回宫。”

彩蝶和冯小宝大喜,连连点头。

裴少卿想要说什么,却被心儿偷偷捏了捏手。终于等到两人离开,他立刻问道:“你怎么放他们出去了呢?”

“今晚有搜查,万一那上官浩狗急跳墙,去伤害郡主怎么办?倒不如让她先离开。而且,我总觉得上官浩的事情很诡异。”还有彩蝶郡主,对冯小宝的态度变化也未免太快了,普通的女孩子,能轻易原谅非礼过自己的登徒子吗?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只是蹙起眉头,慢慢思索着。

想了想,搜宫需要的人手太多,郡主那边的防备很可能会空虚。裴少卿点点头,“那咱们今晚继续搜查。”

“不,搜宫的事儿先交给别人,今晚咱们也出去,跟着他们。”

心儿拉着裴少卿也换上了普通人的服饰,离开了皇宫。跟在彩蝶和冯小宝后面,一路走到了西市,

四面灯火灿烂,彩绣辉煌,映得整条大街恍如白昼。各色夜市摊子也都摆了出来,卖小吃的,卖珠花的,卖玩物的……店家热情地招揽着生意,当然最热闹的还要数各色花灯摊子。

冯小宝和彩蝶郡主走走停停,不时在各色摊子前驻足观赏,走了小半条街,彩蝶手里提着一盏花灯,冯小宝怀里抱着两包点心和一包泥陶玩偶。

裴少卿拉着心儿挤过人群,“看他们的样子无非是少年人贪玩,想出去走走,你会不会太多心了?”

“我也希望只是我多心。”

走到一处酒摊前,彩蝶又停下了步子,“老伯,你这是胡酒吗?”

“这可是正宗的胡酒啊,清甜又不醉人的,两位可要来点儿?”

“那就来两壶吧。”

冯小宝来不及阻止,只得接过两壶酒,问道:“郡主,你还喝酒呀?”

彩蝶笑道:“这是胡酒,很甜的,你尝尝就知道了。”说着拿起一壶喝了起来。

熏熏的酒气涌上来,彩蝶脸颊浮起两片红晕,整个人像红苹果一样清甜可爱。

冯小宝怔怔地望着她,直到彩蝶停下来催促他,“快喝啊,你怎么不喝?”他才回过神来,连忙举起酒壶灌了一口。却灌得太急,咳嗽起来。

彩蝶笑弯了腰,“你啊,真是笨得可爱。”

冯小宝又脸红了,彩蝶却毫不避讳地拉起他的手,“那边好像有跳舞的呢,好热闹啊,咱们快过去看看!”

果然有一群舞者正在舞台上表演,跳的是时下流行的胡舞。鲜亮的服饰配着轻快的舞蹈,银铃摇荡,彩带飘飞,看得人目不转睛。

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两人挤了进去,仿佛两条游鱼一般灵活地左右挪动,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人群里。

心儿拉着裴少卿来到外围,“遭了,他们不见了。”本想要挤进去寻找,但人群密集,根本寸步难行,更勿论在内中找人了。

裴少卿拉住她,“我看你也别操心了。他们也不过是想出来玩玩,喝喝酒而已。”又笑道,“难得出来一趟,咱们也趁机好好玩玩,前面有花灯会,我们去看花灯吧。”

心儿一愣,裴少卿已经果断地拉着她向外走去。

一路观赏着,心儿和裴少卿走到一处拐角,一群人正围拢在一家花灯摊贩前挑拣着。这家的花灯格外精巧,又造型别致。

裴少卿也看得喜欢,转头问心儿:“好漂亮的花灯啊,你喜欢哪一盏?”

心儿打起精神,看了一圈,立刻指着一盏梅花灯,“那一盏。”

“好,我去给你买。”裴少卿兴致勃勃地跑上前。

心儿目光扫过,忽然注意到街道一角闪过一个黑影,那是……

转头看裴少卿,他已经挤进人群不见了。心儿咬咬牙,独自追了上去,

转过一条街,没有了花灯和摊贩,四周安静了很多。心儿左顾右盼,却找不到那个人影了。明明是闪到这个方向的啊,心儿纳闷地向前走着,一边喊着:“郡主,郡主……”

“心儿,你怎么在这里?”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心儿转头一看,竟然是玉麒麟。

“玉将军,你怎么过来了?”

“我当然是来找崇俨的,倒是你呢?”

心儿一愣,这才注意到,她已经走到百戏班后楼不远了,哑然失笑道:“真是走糊涂了,到了这里都没发觉。我是来找彩蝶郡主的,她今天出来看灯会,刚才好像跑到这边不见了。”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从后面踉跄而出,

玉麒麟惊呼一声,“郡主!”

心儿连忙转身,果然是彩蝶郡主,正摇摇晃晃地向这边走来,“心儿,咦,玉将军怎么也在?”

心儿上前扶住她,“你怎么一个人跑来这边了?冯小宝呢?”

“我有点难受……想找地方吐一吐……冯小宝还在那边看戏呢。你怎么找到我的?”扑倒在心儿怀里,彩蝶娇笑着问道,身上隐隐有一股酒气。

“我担心你跑出去会有危险,就在你身上洒了磷粉,追着磷粉才一路过来的。”

“原来是这样啊。你们真是太狡猾了,太狡猾了,哈哈哈……”彩蝶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拉着心儿的手,“今天玩得真痛快,还有那个胡酒,再来两壶就好了……”

看着她发酒疯的样子,心儿连连摇头,“郡主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吧。”

好在有玉麒麟帮忙,两人一起抱住她,回到灯市那边,找到裴少卿,让他去找冯小宝,然后两人先扶着彩蝶郡主回了大明宫。

一路回到听雨轩,心儿和玉麒麟扶着彩蝶上床躺下。

宫女们纷纷围拢上来,擦脸的擦脸,喂汤的喂汤,两人总算松了一口气,玉麒麟问道:“郡主怎么会醉成这样?”

“他们一出去就喝酒了。这胡酒虽然入口极甜,后劲却很大,想来是喝多了。还好遇见了你,不然我一个人可扛不动她。”

“郡主也真够淘气的!”

“谁说不是呢?”看到宫女们侍奉得差不多了,心儿拉过一床薄被替彩蝶盖上,玉麒麟替她解开外衣,忽然手上一顿,“咦?心儿你看!这条汗巾子……”

心儿的目光落在她手上,诧异地问:“这好像是男人用的汗巾吧?”

玉麒麟点头道:“没错,可是郡主身上怎么会有男人的东西?难不成是刚才在外面遇到了什么?我们要不要告诉娘娘?”

心儿想了想,摇摇头,“郡主还在昏迷着,也不知道这条汗巾是派什么用的?万一是父辈之类的留下的物件,我们贸然告诉娘娘,不是丢了她的脸吗?再说了,娘娘最近的烦心事够多的了,要是再为了捕风捉影的事情惊扰她,不是害她担心吗?这条汗巾子就先交给我来处理吧。”

玉麒麟点点头,将汗巾子递给她。

离开听雨轩,心儿本想立刻去找裴少卿,但想了想,转身往司计房走去。

听闻心儿过来,金巧玉笑眯眯迎了出来,“心儿,今日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有空过来了?”

心儿跟她寒暄了几句就转入正题,将汗巾子拿了出来,却没有说明是从哪里得来的。

金巧玉也很聪明地没有多问,接过汗巾子仔细看了看,断言道:“这是宫缎织成的,一般是朝中大臣专用的。”

心儿问道:“你确定吗?”

金巧玉笑道:“当然。我管理司计房,所有这些东西都要弄清楚的,否则乱了尊卑,可是大罪。”

“除了确定是大臣们专用,你能看出这条汗巾的主人是谁吗?”

金巧玉摇摇头,“用宫缎的人多了,至于图案也是各有喜好,要查清

_分节阅读_85 热门推荐:、 、 、 、 、 、 、

恐怕没那么容易。”

翻开汗巾子,她又道:“你看,这上面的绣花是最普通的鸳鸯图,只有双面绣这点儿比较特别,但有这个技术的近些年来也不少,光是绣坊里就有七八位绣娘擅长这个,更别说宫里和京城各达官贵人府上的女眷了,记得你们甘露殿里芽儿就会呢。”

这么说靠这个是找不到线索了,心儿暗暗叹息。

离开金巧玉那里,她径直来到裴少卿居所。

看过汗巾子,裴少卿也皱眉道:“这样的汗巾朝中比比皆是,我就见过不止一位同僚用过,要查清楚恐怕没那么容易。”

心儿道:“再不容易也要查啊。此事关系到郡主的清白,说不定还跟上官浩的案子有关。”

裴少卿惊讶,“何以见得?”

心儿缓缓说道:“昨日我去见郡主的时候,她说自己醉了,可是我在她身上闻到的酒味并没有那么重,我怀疑她在说谎。还有她离开冯小宝的那段时间,虽然你问过小宝,郡主是去……方便了,并叮嘱了小宝留在那里等她。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妥当,也许知道了这个汗巾子的来历,能找到一些线索。”

裴少卿无奈地道:“你啊,真是一刻都闲不住。”

这时,冯小宝沿着走廊过来,见到心儿在房内,怔了怔,问道:“你也来了?表哥,你们在聊什么?”

这边心儿刚刚将汗巾子塞进怀里,那边裴少卿就爽快地答道:“我们在说郡主身上发现了男人的汗巾。”

心儿眉梢抽搐,忍不住用胳膊肘顶了裴少卿一下。

裴少卿朗声笑道:“小宝是自己人,不用瞒他。何况他跟郡主走得也近,说不定能提供一些线索。”

“你们说的汗巾应该是我的。”

裴少卿和心儿都愣住了。

冯小宝继续道:“昨儿我陪郡主上街,换衣服的时候匆忙,把汗巾落在了她的宫里。还想着改天去拿回来呢,想不到被你拿到了。”

心儿从身上抽出一条汗巾子递过去,“是这条吗?”

“没错。”冯小宝爽快地接过,笑道,“多谢了。好了,不打扰你们,表哥,我先去巡逻了。”

待冯小宝离开。裴少卿急道:“你刚刚给我看的明明不是这条汗巾,你为什么……”

“他说汗巾是他的,我就试他一试,这一试不就什么都试出来了?”心儿耸耸肩叹道,“看来你这个表弟对郡主用情很深,有机会你也得劝劝他,不然将来迟早要受伤的。”

待心儿离开,裴少卿头疼地望着冯小宝消失的方向,他也明白,彩蝶郡主身份尊贵,和冯小宝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这种事情让他怎么开口呢?

走出侍卫轮值所,心儿暗暗气恼,这个木头,他怎么就不问一问,她身上为什么会有男人的汗巾子呢?那条汗巾子可是她花了好几天的功夫才绣好的,本来准备过几日送给他的……

都怪冯小宝这家伙!下一次见到他,一定狠狠地骂他一顿。

而此时的冯小宝并没有像他口里说的那样去巡逻,反而径直来到了听雨轩。

彩蝶郡主正坐在梳妆台前,拿起一支珠钗在髻侧比划着,听到宫女通传,不紧不慢地道:“让他进来吧。”

话音未落,门口一阵喧嚣,是冯小宝竟然等不及通传,推开宫女,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试图阻拦的宫女,“冯将军,你不能进去,不能进去……”

彩蝶有些诧异,放下珠钗,转头问道:“怎么了?”

冯小宝紧紧盯着她,脸色涨得通红,却不是因为羞涩,而是怒火。

彩蝶心里一紧,挥手吩咐宫人道:“你们都下去吧。”

待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彩蝶站起身来,走到冯小宝跟前,笑道:“怎么?还在气我昨晚不告而别吗?我喝醉了,被心儿发现了。别这么小气嘛……”她拉住他的手。

冯小宝却一把甩开,冷然道:“别装了,我已经知道了。”说着,他用力将手中的汗巾拍在了桌子上,“这是你的吧?”

彩蝶看着桌上的汗巾子,皱眉道:“我确实丢了一条汗巾,不过不是这一条。哎?奇怪了,你怎么会对我的汗巾感兴趣?难道……”她慢慢地靠近冯小宝,秀美的大眼睛狡黠地眨了眨,“难道你喜欢我?吃醋了?”

冯小宝身体僵硬,好半天才艰难地转过身,“我……我不配。”

彩蝶笑起来,“喜欢是喜欢,不配是不配,你要把话说清楚。”

殿内一时静默,终于,冯小宝咬牙道:“是。我是喜欢你,可是不喜欢你的行为。我就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上官浩放着大好前途不要,敢对你意图不轨?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愤怒地一拳捶在汗巾子上,冯小宝扭过头,狠狠盯着彩蝶。

彩蝶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声音弱了三分,“你明白什么了?”

“你根本也是喜欢他的……不然你怎么会有男人的汗巾?”

怔怔地望着他,彩蝶忽然笑起来,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她一直笑得弯下了腰。

冯小宝脸色不自然地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不敢把你心中的疑惑说出来,其实你想说的根本就不是我喜欢上官浩,而是……”她笑声止住,擦了擦眼角的水花,一字一句地道,“我在勾引上官浩,对不对?”

冯小宝扭过头,“我没这么说。”

“可你就是这么想的!”

“我……”

彩蝶长叹了一声,“其实你要这么想也没错,因为事实本来就是如此,也许我骨子里就是个不安分的女人。”

冯小宝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他多么希望自己没有听到刚才那句话啊!纵然心中早有猜测,但依然不希望这个猜测成真。在来到之前他曾经想过,只要她开口否认,只要她说是他猜错了,他一定会无条件地相信她。可是,她却爽快地承认了!

看着冯小宝惨白如死的脸色,彩蝶郡主心中一阵疼痛,她移开视线,低声道:“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冯小宝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希望你被人骗了。”

“我没有被人骗……”话说了一半,似乎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彩蝶郡主停了下来。

殿内的气氛压抑而凝滞,她忽然拉住了冯小宝的手,“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

“一个埋藏着我的秘密的地方。”

跟着彩蝶一路走到了皇宫北端,这里是一片极茂密的树林,因为靠近冷宫,周围几处宫室都没有主人,极少有人过来。

“这里够不够隐秘?”

冯小宝看了看四周,皱眉道:“这里好像是禁区,我们就这么闯进来,会不会有危险?”

“哈,就是禁区才好啊,禁区里的秘密多,可是谁都不会发现。”彩蝶快乐地转了个圈,裙摆随着轻风飘起。“其实这里是禁区,是因为靠近燕德妃旧居的温泉,皇后娘娘经常偷偷溜过来洗澡。我也是被她带过来,才发现了这个风水宝地。之后就成了我埋藏自己小秘密的地方。”

“什么秘密?”

“你去那棵树的树洞里摸摸看。”

冯小宝依言走到彩蝶指定的树洞前,俯下身往里探去,很快掏出一个铁盒子。

彩蝶走到他身后,蹲下身,“这就是我的秘密。一桩桩,一件件全部都写在里面。”

冯小宝惊讶地望着手里的铁盒,想要打开,却被彩蝶一把按住。

“现在可不是打开的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能打开?”

彩蝶柔声道:“我死了以后。”

冯小宝脸色大变,“郡主……”

彩蝶捂住他的嘴,“嘘,别着急,我可不一定会死。我已经告诉他了,我的秘密都留在一个盒子里,若他真的要动手,这个秘密就会泄露出去。”

“他……谁?”冯小宝紧张地问道。

彩蝶郡主却摇摇头,“不要问了,小宝,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可以完全信任的人,所以我把我的秘密放在你手上。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守护着它,让它永远成为一个秘密。你愿意答应我吗?”

她的眼神单纯而诚挚,掌心的肌肤柔软温热,冯小宝无处可避,终于咬牙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彩蝶笑起来,“谢谢你,因为有你,我才觉得天气好像放晴了。”

冯小宝纳闷,“这几天不一直都是晴天吗?”

“那只是我们肉眼能看到的而已,有很多感受是肉眼看不到的。”彩蝶轻快地回答,看着依然大惑不解的冯小宝,她笑起来,“小宝,你不必明白,这样傻傻的你最好。”

爽朗地笑着,她忽然贴近他,“小宝,闭上眼睛。”

冯小宝顿了顿,依言闭上眼睛。忽然感到唇上掠过一片温热,快得像是蜻蜓点水,浮光掠影。他震惊地睁开了眼眸。

娇俏的少女距离他不到一步的距离,正明媚地笑着,她竖起一根手指,俏皮地贴在自己唇上,“要替我保守秘密哦!”

但愿秘密永远是秘密。

目光落在她落樱一般粉嫩的唇瓣上,一切的困惑疑虑都烟消云散了,他的内心只余下那一片炽热。

若是现在就让他为这个人而死,他也甘之如饴吧。

“上官浩还没有找到吗?”武媚娘带着心儿和一众宫女走在御花园里,边走边问道。

“还没有。”心儿惭愧地答道,负责搜索的是裴少卿,连续几天都不见成果,她也感受到很大的压力。

“已经这么多天了,一个大活人,他能躲到哪里呢?”武媚娘叹了口气,“说起来,他年轻有为,又是皇上亲自提拔的人才,备受荣宠,身份地位都相配,若真是名正言顺地向彩蝶求亲,本宫和皇上也会酌情考虑。但他为何要做出这等事来?这不是自毁前途吗?”

对这个疑问,心儿也大惑不解,“奴婢也觉得很奇怪,除非他被人迷了心智。以前奴婢在江湖上行走的时候,知道有些药物能让人控制不住情绪,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武媚娘摇摇头,“不可能,当时的情形你是亲眼见到的,被药物所迷的人,行动怎么可能那么敏捷,一出事就跑掉了,而且还躲避得这么快。”

“一切的解释只能等找到上官浩才有答案了。”

武媚娘点头道:“上官浩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和少卿了,再将宫中仔细搜一遍。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最容易忽略的地方。本宫相信你们一定能找到人的。”

“奴婢一定尽力。”心儿躬身道。

身后捧着碧玉盘的芽儿忽然脚一扭,盘子里的金橘滚落了一地。

芽儿连忙跪地道:“娘娘恕罪,奴婢昨天被吵得一宿没睡,精神有点不太好。”

武媚娘摆摆手,“罢了,这几日大家的精神都不太好,快捡起来吧。”

“谢娘娘。”芽儿动作麻利地将橘子捡了起来。

又走了没几步,一个少年从对面树丛里扑出来,正是太子李弘,他手里还举着一只白鸽。蹦蹦跳跳跑到武媚娘面前,他兴奋地喊道:“母后,母后,你看,抓到了一只白鸽。”

武媚娘笑着拿出手绢替他擦汗,一边问道:“这么厉害,你是怎么抓到的?”

“是儿臣拿弹弓打的。”

“是吗?弘儿好厉害!不过玩弹弓的时候也要小心,不要打到人。”

“弘儿知道了。”李弘乖巧地点头道。

心儿目光扫过鸽子,心中骤然一紧,低呼道:“这白鸽的腿上……”

她连忙从李弘手中接过鸽子,取下绑在腿上的纸条。

武媚娘接过,展开一看,顿时笑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她把纸条递给心儿,心儿接过细看,惊疑不定地问道:“难道这就是……”

“没错,这就是给西突厥的密信,本宫记得宸妃那里好像养了不少鸽子,看来是到了清理门户的时候了。心儿,你立刻去把宸妃叫来。还有,把皇上也请来,免得又以为是本宫冤枉了她。”将一切排布妥当,武媚娘脸上浮现久违的笑意。

李弘睁着圆圆的大眼睛望着她,尚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匆匆赶到甘露殿,李治一进门就盯着桌上的白鸽,“媚娘说的就是这只鸽子吗?

_分节阅读_86 热门推荐:、 、 、 、 、 、 、

就凭这只白鸽就想定青鸾的罪,皇后你也未免太草菅人命了吧?”

武媚娘看了坐在下首的青鸾一眼,笑道:“臣妾还没有说这是宸妃所为呢,皇上不要心急。只是宸妃养了那么多白鸽,嫌疑是免不了的。在臣妾查清这件事之前,希望皇上能够答应臣妾,暂停宸妃宫中的一切供给,所有吃喝用度必须由专人查明之后才能使用,不知皇上可否应允?”

李治断然否决,“这简直是无稽之谈,朕不会答应的。”

武媚娘神情一滞,想不到李治对青鸾的迷恋已经到了如此是非不分的地步,她神情端肃,“臣妾也是为了大唐,为了皇上。如果皇上不答应的话,臣妾只能效仿历代先贤以死相谏了。”

李治脸色变了,“皇后要威胁朕?”

武媚娘毫不退让,起身拜倒在地,“请皇上体谅臣妾一片苦心。”

李治却一甩袖子,“哼!是苦心还是私心,只有你自己明白。”

这句话直戳心口,武媚娘只觉心血翻涌,几乎难以自制。终于长吸一口气,她低声道:“媚娘此心日月可鉴,皇上不信,臣妾可以血溅当场。”

这样狠毒的誓言出来,殿内人人变色。青鸾匆忙起身:“皇上,臣妾也觉得皇后娘娘所言有理,请皇上三思。”

李治皱眉望着她,“青鸾,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宫中出现了这么大的事情,皇后娘娘小心谨慎一些也是应该的,不然让歹人有机可乘,岂非威胁我大唐的国运?”

“可是若这么对你,朕于心何忍呢?”

青鸾笑道:“其实皇上和娘娘都不用担心,臣妾还有更好的方法。别忘了臣妾是猎户出身,通晓动物言语的。”她走到受伤的白鸽面前,喉咙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神奇的是那鸽子也咕咕叫了两声,真的如同对话一般。

青鸾转过头来,笑道:“皇上,娘娘,它已经说了。”

李治连忙问道:“犯人是谁?”

青鸾却没有直接回答,“臣妾必须得拿出确实的证据来才行,请皇上和娘娘给我五天时间,五天之后我一定找出凶手。”

武媚娘欲言又止,青鸾抢先一步说道:“娘娘想必还怀疑臣妾,臣妾不敢辩驳。如果娘娘不放心的话,可以先关臣妾五天。”

李治急道:“关了你还怎么找证据?”

“臣妾自然有臣妾的方法。”

“青鸾……”

青鸾盈盈拜倒,正色道:“皇上,为了大唐的江山,也为了青鸾的清白,青鸾甘之如饴。”

李治还要言语,武媚娘已经果断道:“好,为了大唐的江山委屈你了。来人哪,押下去!

青鸾温顺地被押着离开了,李治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落回武媚娘身上,摇摇头,“媚娘,你是越来越看不开了。”

一瞬间,那冷淡到近乎陌生的视线让她心如刀绞。

五天的时间转瞬即逝,今日一大早,武媚娘和李治高坐殿上,众位妃嫔云集堂内,等待着宸妃解开事情的谜底。

不一会儿,心儿和芽儿领着青鸾走进来。她手中持着一只鸟笼,装着那只白鸽。

武媚娘迫不及待地问道:“宸妃,五日已到,不知你可找到了证据?”

青鸾笑道:“娘娘博学多才,想必知道老马识途的典故,臣妾今天的证据就跟这成语有关。经过臣妾这五天的悉心呵护,手中白鸽已然痊愈,从昨天开始,臣妾就不再给它喂食了。此刻饿极了的它必定会找寻主人,而我们只要跟着它走,就知道谁是通敌卖国的贼人了。”

李治拍手道:“果然是个好主意。青鸾,放出鸽子吧。”

青鸾依言放出白鸽,出乎所有人预料,白鸽扑棱棱地飞起,徘徊在殿内,转了两圈,竟然直扑坐在末席的王美人而去。

王美人惊得跳起来,手舞足蹈地赶着鸽子,“快滚,围着本宫干什么?”

武媚娘沉下脸色,“王美人,莫非此事跟你有关?”

“臣妾冤枉啊!”

“是不是冤枉,去你的宫里搜一搜就知道了。”武媚娘冷冷道。

王美人顿时变了脸色,眼见推诿不过,她扑倒在李治和武媚娘脚下,连连磕头,哭道:“皇上饶命,娘娘饶命啊!臣妾也是迫不得已。臣妾的兄长在边关吃了败仗,依军规入京就要处死的,可是臣妾娘家就这么一个儿子,所以臣妾就想了这个主意,让他投靠西突厥。可是贸然过去怕人家不接纳,这才将宫里的一些消息传了出去。臣妾再也不敢了,求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李治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看也不看王美人,冷冷地吩咐道:“带下去。”

宫人拖着王美人逐渐远去了,李治转头看向武媚娘,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看来这后宫的事务宸妃比皇后还在行啊。”

也许心痛到了极处,反而只余一片麻木,武媚娘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如果皇上要宸妃取代臣妾,臣妾并不介意。”

李治笑起来,“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青鸾大惊,赶紧跪下来,“皇上,娘娘,千万不要为了臣妾伤了和气。臣妾只是会一些雕虫小技而已,难登大雅之堂。如果皇上硬是为了臣妾跟娘娘生气的话,臣妾只能以死谢罪了。”

李治上前扶起青鸾,笑道:“你不必多说,你的好,朕心知肚明。”又转头道,“媚娘,朕刚才只不过是开个玩笑,你不必当真。只是近来你行事越发偏激嫉妒,也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了。”

武媚娘不动声色地弯下腰,恭顺地应道:“皇上教训的是,臣妾遵旨。”

第14章:原来,蝶殇花落

甘露殿里,今日静谧地近乎诡异。

武媚娘端坐窗前,遥望着殿外灿烂的阳光,眼眸之中是挥之不去的阴霾。仿佛有一场暴风雨正在那双明媚的眼底深处凝聚成形,很快将携着惊天霹雳,化为倾盆大雨,狂扫这个幽深叵测的宫廷。

直到宫女轻手轻脚地上前回禀:“娘娘,明大人来了。”才终于打破了这让人窒息的寂静。

武媚娘起身来到前殿,看到那个青衣温雅的书生时,眼中闪烁着光彩,那是一种冷漠而决绝的光芒。

屏退四周宫人,武媚娘温声道:“明大人,本宫这次找你过来,是有一件大事想要和你商议。”

“娘娘请说。”

“皇上宠幸青鸾一事你应该有所耳闻吧?”

“是。”

“皇上宠幸后宫原本也是一件无可厚非的事,只是这青鸾也太过奇怪了。雪夜驱狐已经不同寻常,又在宫中展现妖术,连本宫这种一向不信鬼神的人,都觉得她身上有问题。祸乱后宫也就算了,连皇上也被她迷得气晕八素,最近已经好几天没上早朝了。”

明崇俨立刻心领神会,“娘娘希望崇俨帮娘娘斩妖除魔?”

“不错,而且要神不知鬼不觉。”武媚娘神情清冷,刻意压低的音色带着几分沙哑,“本宫考虑过很多人选,只有你最合适,一来你会戏法,二来你不在朝,不会有人注意你。”

明崇俨立刻点头道:“能为国家做事崇俨自然万死不辞,其实这件事并不很难办。”

武媚娘眼神一亮,“哦,你有什么好主意?”

“之前皇上曾命微臣替掖庭局设计机关……”明崇俨上前低语片刻,武媚娘面上终于展露笑容。

宣政殿里,看完一天的奏折,李治揉了揉额头。殿前服侍的太监上前一步,“皇上,明崇俨求见。”

李治吩咐道:“宣。”

太监很快领着明崇俨进了大殿,行礼之后,明崇俨笑道:“皇上,您委派微臣为掖庭局设计机关一事,已经有了眉目,特来请皇上阅看。”

李治面露喜色,“这么快就有了眉目。”

明崇俨回禀道:“掖廷局藏了很多机密要件,尤其还有近来的军情文书,用毒用刀用枪都不好,很容易损坏那些宗卷,所以臣想到了一个新的东西。皇上请看!”一边说着,他拿出一把小小的弩。

太监将东西呈上,李治拿起来细细端详,不禁问道:“这么小,有用吗?”

明崇俨笑道:“皇上别看它小,威力却很大,而且它还能认人。”

李治诧异,“哦?这可把朕的好奇心给勾起来了,你且讲给朕听听。”

明崇俨笑道:“单凭口头说明太过枯燥,皇上若有兴趣,不如亲自试一试。”

李治来了兴致,“好。来人哪,摆驾御花园!”

素来冷寂的蓬莱殿,今日迎来了一位难得尊贵的客人。

武媚娘站在殿内,细细观摩着挂在墙上的画作,笑道:“徐贤妃的笔墨果然清丽脱俗,这画中青兰真如宸妃一般楚楚动人。”

青鸾站在旁边,闻言连忙低头,“臣妾不敢当,娘娘才是国色无双。”

“有什么不敢当的。本宫也曾经自认容色绝顶,如今见了宸妃你,方知什么是倾国倾城。”武媚娘笑道,“今日前来,本宫还想跟你讨教一下,你究竟用了什么方法把皇上和太子殿下迷得晕头转向?”

青鸾惊慌起来,“娘娘……”

望着她手足无措的模样,武媚娘爽朗地笑出声来,“瞧瞧你这个人,一点玩笑也开不得。上次本宫跟你开个玩笑,你就嚷嚷着要走,这一次本宫不过说笑而已,你又吓成这样。若总是如此,本宫哪里还敢来你这儿作客了?”

青鸾愣住了,“娘娘……”又连忙反应过来,“臣妾该死,未能体察娘娘的心意,实在抱歉得很。”

“我们自家姐妹,何必这么客气,”武媚娘笑道,“上次王美人一事,本宫还没有多谢你及时揭秘,替我们大唐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呢。”

青鸾连忙跪下,“娘娘言重了,臣妾愧不敢当。”

武媚娘扶起她,笑道:“坦白说,之前本宫确实怀疑过你,毕竟你的来历太过玄妙。但经此一事,本宫才相信你是真心为我大唐、为皇上效力,虽然本宫是有些嫉妒皇上对你的宠爱,但只要真心为皇上着想,为皇上好的人,就是本宫的自己人。”

一番话说的入情入理,诚挚动人。青鸾不禁叹道:“娘娘对皇上果然一片痴心。”

武媚娘拉着她的手,轻拍道:“妹妹又何尝不是呢?”

这样坦诚心迹之后,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了不少,武媚娘又闲话了几句,笑道:“说起来,本宫今次还有件事情想要拜托妹妹。”

“娘娘请吩咐,臣妾定当全力以赴。”

“也不是什么难事,昨天本宫在御花园中丢失一条手帕,寻常手帕也就算了,那手帕是本宫和皇上的定情之物。本宫派人寻找,有宫人说见到过手帕被一只小狗叼走了,可惜不知跑去哪里了。听说妹妹有和动物沟通的本领,所以……”

青鸾立刻明白,连忙点头道:“娘娘放心,青鸾一定帮助娘娘将手帕找回来。不知娘娘的手帕是在何处丢失的?”

“多谢妹妹了。”武媚娘站起身来,含笑道:“本宫带你过去吧。”

御花园里,李治坐在凉亭中,背着看着前方。目光尽头,明崇俨正指挥几个太监将机关摆设好。

斜睨一眼灌木丛,一只小狗正叼着手帕欢快地玩弄着。明崇俨微微一笑,来到凉亭中。

“皇上请看,这个弩是用沙包控制的。凡是我们自己人,都知道绕过控制沙包的线去办事,倘若外人进来不明所以,不小心踩到了控制沙包的线,就会被利箭穿心而亡。”

一边介绍着,明崇俨仔细聆听着周围的动静,终于一脚踩住控制沙包的线,沙包里的沙子慢慢地流了出来。

李治聚精会神地看着,弩越拉越紧,终于利箭如影子般激射而出。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树林中猛地跃出,直扑灌木丛,而空中的利箭正好射到她身上。

利箭噗地穿心而过,狠狠地钉到了对面的靶子上。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把周围侍奉的宫人都惊呆了。等他们看清楚那人影的真面目,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那竟是皇上最宠爱的宸妃娘娘!

李治惊呼一声,直接跳下凉亭,飞扑到青鸾身前:“青鸾!青鸾!”

武媚娘带着几个宫女这才从后面走出,惊声问道:“宸妃怎么样了?怎么会这样?皇上……”

摔在地上的青鸾终于动了动,撑起身子道:“皇上

_分节阅读_87 热门推荐:、 、 、 、 、 、 、

,臣妾没事。”

武媚娘瞬间脸色惨白,“刚才那支箭……”

“娘娘不必担心,刚才的箭只是从臣妾的肩膀上滑过。”说着她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将手中的帕子递到武媚娘面前,甜甜地笑道,“娘娘,您的手帕,幸好青鸾不辱使命。”

武媚娘竭力压住内心的慌乱,颤抖着接过手帕。

李治在旁边大惑不解,“什么手帕?媚娘,青鸾,你们怎么都往这儿来了?”

青鸾笑道:“是……是我约皇后娘娘过来赏花的,臣妾看到娘娘的手帕掉了,便过来捡,想不到惊扰了皇上的兴致。”

李治连连摇头,“是你受惊了才对。来来来,赶紧回蓬莱殿,让朕好好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伤?”说着他拉住青鸾的手就要往回走。

青鸾向武媚娘歉意地笑了笑,跟着李治转身离开了。

等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武媚娘身体晃了晃,一把握住心儿的手,“心儿,你看见了吗?那支箭是从她胸口贯穿过去的。”

心儿点点头,刚才那一幕她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怎么回事?”武媚娘终于转向明崇俨,勉强地问道。

明崇俨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艰难地答道:“娘娘,微臣……也不知道。”

四周一片静默,武媚娘终于颤声道:“难道……她真的是妖……”

天边最后一丝光线收拢起来,暮色笼罩大地。心儿一路将明崇俨送出甘露殿。

明崇俨开口道:“皇后娘娘精神似乎不太好。”

心儿叹道:“最近的事发生得太多,娘娘都心力交瘁了。”

“你在她身边多安慰她吧。”

“有很多事安慰是没有用的,除非真相大白。”心儿头疼地说道,“上官浩的事情,还有如今宸妃的事情……”其实武媚娘用这样粗暴的手段解决宸妃之患,她是不同意的。但是身为一个婢女,也不能说什么,而且这宸妃的来历太玄妙,让不相信鬼神的她也深感怀疑。

明崇俨叮嘱道:“也别独自一个人烦恼,有什么事情不妨来找我。这几天皇上说要看戏法,我都会留居宫内。”

心儿点点头。送走了明崇俨,回到甘露殿,正碰上芽儿轻手轻脚地从殿内退出。

她连忙问道:“娘娘怎么样了?”

芽儿比划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娘娘已经睡下了。”

武媚娘这些日子表面上看着与平常无异,但她们这些近身服侍的都很清楚,武媚娘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睡个安稳觉了。心儿立刻点头,“今晚我来值夜吧,你也够辛苦的,早些休息吧。”

“也好,我先下去了,有什么事情再叫我。”

心儿回房里换了衣服,来到寝殿外侧,时间尚早,她也睡不着觉,翻来覆去忽然觉得肚子有些饿,便让小宫女拿几块点心来垫垫肚子。

甘露殿里每天都有新鲜的瓜果点心,武媚娘极少动用,到了晚上撤下,通常都被宫女们拿去分着吃了。不料小宫女却只送来几盘水果,并说道:“点心已经没有了,都被芽儿姐姐拿走了。”

“芽儿拿这么多点心干吗?”心儿无奈,只得挑了几个瓜果随口吃了。

正要合衣就寝,忽然内中传来一声尖叫,“救命啊!!!”

心儿立刻掀开帷幔,跑到床边,“娘娘,怎么了?”

原本已经睡下的武媚娘正坐在床上,神情惊惶,花容失色。见到心儿进来,便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心儿,你相信这世上有妖吗?你相信吗?”

跟随武媚娘也有不短的日子了,却从未见过她这般脆弱无助。顾不得宫规,心儿坐到床边,抱住她,柔声道:“娘娘,奴婢不相信。”

“我本来也是不信的,可是现在不得不信,不得不信了……”连日来的压力让她惊慌失措,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是那个宸妃,就坐在大殿上,微笑着望着我。

“她的眼神那么可怕,周围却一个人都没有,我想要转身逃走,却怎么也找不到门……她真的是狐狸吧?那张逐渐变成狐狸的脸……”

武媚娘语无伦次地说着,心儿抱紧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安抚了好一阵子,武媚娘的精神终于慢慢平稳,重新躺了回去。

心儿替她掖好被褥,走出殿外。

一队宫女正巡夜路过,见到心儿,连忙行礼,“贺兰掌司。”

心儿点头叮嘱道:“娘娘刚刚睡下,你们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各处都要看一看,免得让人有机可乘,扰了娘娘的清梦,知道吗?”

宫女们连声应是,四散巡逻去了。

心儿走到回廊下,仰望着漆黑的天幕,一轮弦月正孤零零悬在天边,几颗若隐若现的星子散布在周围,不时被阴霾的云朵遮蔽。这大明宫的天空,这大唐的天空,何时才能真正清朗无云呢?听说边关近来连吃败仗,西突厥锐不可挡,而宫内也是阴云重重,宸妃行事诡秘,还有那上官浩至今不见踪影,心儿长叹了一口气。

想要回宫去值夜,忽然一个人影从角落闪过。心儿一愣,虽然只是瞬间,但以她的眼力还是一眼认出,那人就是上官浩!

来不及叫人,她飞快地追上去,一路穿过御花园,走到听雨轩附近的河边,但上官浩却不见了。

环顾四周,心儿满心纳闷,难道是她看错了?不会啊,刚才明明看到他的。

又找了一遍,还是找不到人,心儿只得垂头丧气地往回走。走到半路,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凄厉的尖叫声,“救命啊!救命……呜……”

呼救声戛然而止,却已经足够让心儿惊觉,是听雨轩传来的!

她飞奔向前,赶到听雨轩后殿的时候,正看到一个黑影拖着一个女子消失在树林里,那女子挣扎不已,正是彩蝶郡主。

心儿大声疾呼:“郡主!来人哪,来人哪……”一边向着树林追了下去。

一直追到树林深处,却又跟丢了踪影。心儿心急如焚,连忙在四周搜索起来。

穿过树林,是一处温泉,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心儿茫然四顾,站在水边高声呼道:“郡主,郡主你在哪里啊?郡主……”

忽觉得背后一沉,竟是被人用力推了一把,心儿当即失去平衡,跌入水中。

连呛了好几口水,心儿挣扎起来,“救命啊,救命啊……”

忽然一条有力的手臂挽住她的手,一股力量传来,心儿瞬间脱离水中,扑到了地上。

趴在地上连连咳嗽,心儿终于缓过一口气抬起头来,“俨哥哥?”

救出她的人正是明崇俨,他担忧地问道:“心儿,你没事吧,怎么会掉进水里?”

“有人推我下来的……遭了!郡主呢?”她爬起身,焦急地说道,“我追着彩蝶郡主来的。我看到郡主被上官浩挟持着往这边过来了!”

明崇俨脸色一变,“上官浩?”

远处传来阵阵喧嚣,是被心儿的呼唤惊动的侍卫们终于赶到了。

两人连忙出去,出了树林,却见一群人并没有搜索树林,反而围拢在一起,面色恐慌不已。

“郡主!”凄厉的哭叫声从中间传出,心儿立刻听出是彩蝶的贴身侍婢春香。她大惊失色,连忙推开众人冲进去。

年轻的女孩正躺在地上,双目闭合如同沉睡了一般。这画面如此美好,只除了胸口那片亮得刺眼的殷红血迹,如同骤然盛开的神秘花朵,带走了年轻鲜活的生命。

无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心儿颤抖着呼道:“郡主……”

明崇俨快步上前,俯身探了探鼻息,颓然地摇摇头。

心儿闭上眼睛,泪水沿着脸颊流下来。

“彩蝶,彩蝶……”熟悉的呼唤声从远处响起,宫人侍卫匆匆跪倒在地,迎接那个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武媚娘跌跌撞撞奔跑过来,芽儿和几个宫女几乎扶不住她。

扑倒在彩蝶身边,她痛苦地喊道:“彩蝶,彩蝶……怎么会这样?”哭泣片刻,她忽然笑了,“你一定是骗我的吧,不可能!”她抬头看向四周,“你们真是的,怎么都帮着这个丫头来吓本宫。皇宫是多么神圣的地方啊,你们这般儿戏,也不怕皇上怪罪吗?”

跪伏的宫人颤抖着,不敢有丝毫回应。

武媚娘扑到彩蝶面前,用力地拍着她的脸,宠溺地道:“好啦,别闹了,起来,起来……”心儿终于忍耐不住,上前跪在武媚娘身边,哀声道:“娘娘,彩蝶郡主真的没了。”

“不,不会的,怎么可能呢?前几日我还说要给她挑个夫婿,早点嫁出去呢。怎么会没了呢?不会的,不会的。”转过身来,武媚娘脸上满是惊怒,“心儿,你一向都是很稳重的人,怎么也跟他们一起开玩笑呢?!”

心儿心中一阵绞痛,几乎不能言语,“娘娘……”

彩蝶郡主的死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她。

如同所有失去至亲的女人一样,这个大唐最尊贵的女人再也没有了母仪天下的威仪和高贵,她伏在地上,痛哭着,哀鸣着,“不会死的,她还这么年轻,她怎么会死呢?不会的,不会的……”

扶着武媚娘回到了甘露殿,她呆呆地坐在床边,像是全无知觉一般。

心儿将一个手炉塞进那双冰冷的手里,柔声劝道:“娘娘,天太冷,您已经一整夜没有合眼了,先去睡一会儿吧。”

良久,武媚娘终于有了反应,低声说道:“本宫睡不着啊,本宫还记得刚进宫的时候彩蝶才四岁,她拉着我的衣摆追了我一路,她说,‘姐姐你不要走,不要走’。现在本宫还在这里,可是她却走了,你说让本宫情何以堪啊?”

心儿安慰道:“娘娘不用自责,这一切都是命,怪不得任何人。”

武媚娘的目光落在宫门处,满脸自责之色,“不,应该怪本宫,倘若不是本宫纠缠于后宫之争,把精力用在了对付青鸾身上,她怎么会走?倘若本宫早早地把凶手抓到,她怎么会走?倘若……都是本宫不好,本宫对不起她,怎么能不愧疚,不自责呢……”

“娘娘……”心儿有些惊讶,尚未开口,武媚娘冷不防一把握住她的手。

“心儿,我们一定要把凶手找出来,一定!”

心儿点点头,“娘娘放心,奴婢一定查出真相,让凶手伏法。实际上今晚奴婢看到了一个黑影,像是上官浩。我想追上去抓他,却在林中失去了踪迹,紧接着又听到彩蝶郡主呼救,奴婢赶到的时候正看到她被人挟持,可惜等追入林中的时候又不见了踪影。搜索的时候还被人推下了水。”

“难怪刚才你的衣服是湿的。‘武媚娘慢慢冷静下来,”这么说来凶手就是上官浩了。”

“也许吧。奴婢也没有看清楚最后一个人影,“心儿分析道,“但是上官浩之所以罢官,甚至身败名裂沦为过街老鼠一般,都是因为郡主的缘故,心存怨恨是必然的了。”

武媚娘冷冷道:“这上官浩好厉害,在宫里藏了这么多天,还能杀死彩蝶,本宫必要将他碎尸万段,为彩蝶偿命。”

这时,芽儿匆匆走了进来。武媚娘立刻问道:“彩蝶那边安置得如何了?”

“娘娘,奴婢已经通知司计房置备棺椁,郡主的遗体也已经安置妥当……”将后续事务一一回禀完毕,芽儿拿出一条汗巾子,犹豫道:“娘娘,奴婢还在郡主身上发现了这个,问过春香,似乎并非郡主所有。”

武媚娘接过,皱眉道:“这不是男人用的汗巾子吗?”

心儿一怔,细细一看,“咦,这不是我的那条汗巾吗?”

武媚娘和芽儿齐齐看着她,心儿连忙解释道:“这条汗巾子是奴婢亲手做的,本来想送给裴将军,不料出了一桩意外。之前皇后娘娘精神不好,所以奴婢没有向您禀报。奴婢前些日子在郡主身上发现了一条男人的汗巾,本来想要沿着这个线索调查下去,却没想到冯小宝说这条汗巾是他的,奴婢有心试他一试,就把自己的汗巾拿出来,没想到他居然不疑有它地拿了。由此可见,郡主身上的男人汗巾与他无关,所以奴婢就没再盯着他。”

武媚娘想了想,问道:“这么说这条汗巾最后是在冯小宝身上?”

心儿默然。

芽儿怀疑道:“难道冯小宝就是凶手?”

心儿连忙道:“不能这么武断吧,一切还得查清楚再说。”

“不

_分节阅读_88 热门推荐:、 、 、 、 、 、 、

管怎么样,先将冯小宝传来问一问。心儿,这件事交给你去办。”

心儿连忙应是。

出了甘露殿,她匆匆往丹凤门走去。

一整夜的风波挫折,天边已经泛起亮光,心儿的心头却满是重重阴霾,何时才能见到这整个事情的曙光呢?

“不可能,这件事一定跟小宝没有关系!”听到心儿的来意,裴少卿激动地站起身来,紧紧握住她的手臂。

“我也希望是,所以来叫他出来说明一切啊。”

裴少卿一愣,“从昨晚起我就没看到他,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心儿皱起眉头,“怎么这么巧?一出事他人就不见了。”

裴少卿急道:“你相信我,这件事真的跟他无关。他那么喜欢郡主,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都给她,怎么可能伤害她呢?”

心儿叹了一口气,虽然不想说,但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少卿,一个人爱得太深了,有的时候就会作出一些疯狂的事。我以前帮朝廷捉拿罪犯的时候也遇到过这样的例子,因为身份悬殊,想爱又不能爱,就毁了她,免得她被别人占去。”

裴少卿摇摇头,“不可能,小宝不是这样偏激的人。”

心儿安慰道:“少卿,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也不一定是真的。但是我希望你心里有数,万一真的是他,也只能公事公办了。”

裴少卿茫然地点点头。

然而一整天过去了,冯小宝依然不见踪影,玉麒麟带着侍卫来到冯小宝房内仔细搜索了一遍,将一众东西都收拢起来带走了。

心儿来到裴少卿面前,低声道:“少卿,小宝的东西我先拿走了,如果查不出什么,我再叫玉将军给你送回来。”

一天一夜,裴少卿眼睛熬得通红,“我怎么都不相信小宝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这中间一定有误会。”

“可是郡主的尸体旁边发现了他留下的汗巾,而他又忽然失踪了……一整天都不见人影。”

裴少卿着急地说道:“他没有失踪,只是碰巧不在!至于汗巾,说不定是他放在郡主那儿的,你也知道他们本就有来往……”

心儿摇摇头,普通的侍卫会忽然消失一天一夜吗?就算没有郡主这件事,这样的失职也是重罪了。她本来也不相信冯小宝会是凶手,但此时他的嫌疑无疑大大增加了。

不想刺激裴少卿,心儿温声道:“你先不要急,我们查一查也是为他好,假如能查清楚,不也为他洗脱了嫌疑吗?”

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裴少卿一把抓住他的手,“心儿,你一定要还他清白,我在世上就这么一个亲人了。”

心儿拍着他的手,“放心吧,我会尽力的,你有他的消息也赶紧告诉我,但愿这件事能够尽快地水落石出。折腾了一天一夜了,瞧你这眼睛红的,赶紧回去睡吧。”

裴少卿却摇摇头,“不,我想跟你一起查这件事。”

心儿无奈道:“不用了,你们是亲人,也该避避嫌疑。去睡吧,睡醒了或许所有的一切都解决了。”

裴少卿只得放开手,回去自己房内,走了两步忽然又回过头来,“心儿,你相信我,小宝他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

心儿用力点头道:“知道了!”

待裴少卿终于离开,玉麒麟叹道:“一整天不见人影,这冯小宝的嫌疑越来越大了,只苦了少卿。”

心儿犹豫片刻,低声道:“玉将军,今晚拜托你盯着少卿。有任何消息,马上告诉我。”

玉麒麟一愣:“这……难道你怀疑……”

心儿摇摇头,“少卿倒不可能和冯小宝勾结,但出了这样的事,冯小宝走投无路,很可能会去找少卿。少卿的性格我了解,他耳根子软,很容易被人利用,我可不想这件事再节外生枝。”

玉麒麟想了想,点点头,“也好。今晚再找不到,就得搜宫了。希望他能尽快出现,说明一切。”

望着逐渐低沉的夜幕,心儿心中满是忧虑,希望这份怀疑不要成真,冯小宝,你究竟在哪里?

而此时让众人找破了头的冯小宝正依靠了一棵树下。

四野一片寂静,晚风轻轻吹过,一片枯黄的树叶打着转儿飘落下来,触到僵硬无神的面容上,已经枯坐一整天的人终于动了。

他目光颤抖,落回到手中的铁盒上,冰冷的触感冻得整个掌心、甚至整个人都麻木了。

时间的流逝皆成虚幻,一天一夜的枯坐,仿佛有一辈子那么漫长。他伸出手指,慢慢地碰触着铁盒。

希望秘密永远是秘密!伊人甜美的笑声犹在耳边,秀丽的面容却再也看不到了。

心中浮上的,竟然是全然的悔恨,如果他坚持每晚去听雨轩守护就好了,如果他听到消息更快一步赶到就好了,甚至……如果他没有来这里看到这个就好了。

为什么让我知道这一切?不会的,不会的!他面容因为恐惧而扭曲着,猛地握紧了冰冷的铁盒,直到尖锐的棱角刺入掌心,割裂出血迹,都恍然未觉。

“郡主你放心,我会让所有的秘密都变成永远的秘密,永远……”

伴着这一句誓言,他站起身来,将手中的铁盒盖上,用力塞回了树洞,然后义无反顾地转身离开。

夜色已深,丹凤门侍卫房内,裴少卿睁着眼睛遥望着漆黑一片的夜空。脑海中满是乱七八糟的念头,根本无法合眼,直到一个黑影出现在窗外。

他警惕地坐起来,“谁?”

黑影翻窗而入,“表哥,是我。”

“小宝!你总算出现了,你到底去哪儿了?”裴少卿立刻下了床。

冯小宝却把食指伸到唇边噓了一声,“表哥,你轻一点,外面很多人都在抓我,我好不容易才爬进来的。”

裴少卿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相信你杀了人。可是你为什么要跑?为什么?”

“表哥,你不要问为什么,你只要相信一件事,我就算杀了天下任何人,也不会碰彩蝶一根手指,因为她对我而言比这世上任何人都重要。”

“既然这样,那就跟我去见心儿,把所有话都说清楚。”裴少卿拉着冯小宝转身欲走,冯小宝却用力甩开他。

“不,我不会去的,我也不会说任何话。”

裴少卿急道:“为什么?”

冯小宝目光闪烁,扭过头,“你别问了,你再问我也不会说的。我来找你,是想要跟你告别。”

裴少卿愣住了,“你要逃?”

“是的,我要保守这个秘密。”

紧紧盯着他的脸,眼前的少年虽然憔悴,眼神却没有丝毫动摇。裴少卿身形颤抖,终于无奈地松开手,转身来到床边收拾起东西。

迅速将几件衣服和银两打包塞进冯小宝手里,他吩咐道:“你先在这里呆着,等我想办法引开门口的那些人再安排你走。”

冯小宝眼眶发红,“表哥,你这样会给自己惹麻烦的。”

“那你要我怎么办?我相信你没有杀人,可是你又不肯说出实情,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吗?”裴少卿低吼道,随即叹了一口气,“我去引开人,等着我,我马上就来。”

冯小宝眼中满是愧疚,“对不起,表哥,我也没有选择……”

话音未落,裴少卿的脸色忽然变了,他快步来到窗前,回廊的尽头亮起通红的火光,是十几个人正持着火把向这边跑来。

“冯小宝,你在屋里吧?快出来!”心儿和玉麒麟带人围住屋子,喊道。

冯小宝后退一步,面如死灰。

裴少卿站在窗前,紧紧盯着心儿,“你监视我?”

心儿不敢看他的视线,偏过头道:“我也是职责所在,希望能够还小宝清白。来人哪,把冯小宝拿下!”

一声令下,侍卫们一拥而上。

冯小宝大惊,举起凳子扔出去,却被当先的侍卫一刀砍成两段。他用力地抓住裴少卿的肩头,惊慌失措,“表哥,我不去,我不去。”

裴少卿拦在他身前,决然道:“谁敢上来我就跟谁拼命!”

心儿大惊,“少卿,你想清楚,这是公然造反。”

裴少卿摇摇头,眼神坚定,“舅舅曾对我有大恩,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不能看着他白白送死。”

心儿一滞,旋即转头盯着冯小宝,“冯小宝,你看到了吗?你自己做的孽,却要连累别人为你受苦。彩蝶郡主已经死了,不管是不是你杀的,你都应该有勇气来面对,否则你只会多害一个人而已。”

冯小宝眼神错乱,“我……我不想害人,我不想害人……我只想守住秘密,我只想守住秘密……”

出乎所有人预料,他忽然夺过裴少卿手中的剑,用力地刺进自己的胸口。

年轻的身体慢慢地倒下来,视线逐渐模糊,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她拉着他的手来到树林中,甜美的笑容绽放在红苹果一样的脸蛋儿上。

“谢谢你,因为有你,我才觉得天气好像放晴了……”

“郡主你放心,这会是个永远的秘密,永远……”喃喃说着,他终于闭上了眼睛。

所有人都愣住了。“小宝!”裴少卿的喊声带着难以言喻的悲愤。

心儿的眼中满是惊慌,“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来到冯小宝身前,眼睁睁看着又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消失在自己眼前,心中痛苦得难以形容。而更让她心冷的是裴少卿的话语。

“如果你知道了,你还是会这么做的。”

他回头冷冷地望着她,那眼神让她恐惧不已。

“我不会原谅你的,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你走……立刻离开我的房间!”

心儿整个人凝住了。

失魂落魄地回到了甘露殿,武媚娘正在跟芽儿说话。

“郡主的礼服尚衣间已经准备妥当了,娘娘若有时间请过目一下。”

武媚娘强撑着精神听着,看到心儿面色惨淡地进来,不由问道:“你怎么了?看上去那么憔悴。”

“冯小宝死了,少卿他说他永远都不会原谅奴婢了。”心儿失声痛哭起来,“奴婢以为他会懂奴婢,以为他会明白奴婢的职责所在……可是他没有,他完全没有。”跪倒在武媚娘面前,心儿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和委屈。

武媚娘低低叹息一声,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永远不要说‘我以为’,因为‘以为’是最不可靠的。你以为你的男人会永远像你想象的那样子,可是你不知道他们的心瞬息万变,早就不是原来的样子了。本宫跟你犯了一样的错误,所以也跟你一样承受着煎熬。”

那个人也曾经在这个大殿里倾诉着今生无双的深情,承诺着一世不变的誓言,而如今,言犹在耳,人却遥不可及了。

站在殿中的芽儿睫毛微颤,抬头望向自己的主人,旋即掩饰地低下头去,手却情不自禁地暗暗收紧了。

心儿无助地喃喃道:“那奴婢该怎么办?娘娘,奴婢该怎么办?”

武媚娘缓声道:“找出真相吧,时间会证明很多事情,总有一天那个误会你的人,不了解你的人会发现,原来你才是最值得他珍惜的。”

找出真相吗?心儿望着武媚娘,不断回味着这番话。

也许,这才是对少卿最好的解释,也是对冯小宝最好的祭奠。

第15章:缠乱,一叶障目

天边泛起鱼肚白,暗夜如薄纱般缓缓褪去。鳞次栉比的亭台楼阁逐一清晰,映照在天蓝色的底幕上,宛如一副生动的画卷徐徐展开。

玉麒麟来到心儿房内,正看到她凝望着窗外的晨曦。

“心儿,你的眼睛怎么那么红啊?一夜没睡?”

心儿回过神来,摇摇头,“我没事。怎么样?查到什么线索了吗?”

“过来就是想告诉你,我们翻了又翻,查了又查,什么线索都没有。你若有空不妨过去看看,不然我们就把东西送回去了。”

“也好。”心儿打起精神,跟着玉麒麟来到侍卫房。

几个包裹全部摊开在桌上,都是冯小宝的日常衣服配饰。心儿上前仔细翻看了一遍,抬头问道:“这就是全部了吗?”

负责查抄的侍卫连忙道:“兄弟们搜索了好几遍,除了桌椅板凳那些,一应物件

_分节阅读_89 热门推荐:、 、 、 、 、 、 、

都在了。”

玉麒麟也道:“这冯小宝也够奇怪,屋子里除了些平时的衣物之外,什么都没有。我还以为一个武将,至少会爱好一些兵器什么的。”

“不对,我见过冯小宝很多次,有几套他最常穿的衣服不在其中。”心儿断然说道。

玉麒麟一愣,“难道说……东西被人提前拿走了?”

心儿想了想,“要说这些东西,最清楚的应该就是少卿了,我去问他。”

踏着青石板路,穿过回廊,心儿来到丹凤门侍卫所。裴少卿正坐在门框上,出神地看着天幕,眉宇间满是落寞悲凉。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旋即转过身,“出去!”

心儿脚步一顿,沉声道:“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可是我非来不可。”

“不是我不想看到你,是小宝不想看到你,出去!”

“我发现线索了,如果你坚持冯小宝是清白的话,就听我把话说完。”

裴少卿沉默了。

见他不反对,心儿一口气说了下去,“刚刚我翻看了玉麒麟他们拿走的那些东西,发现了一个问题:除了衣服几乎什么都没有。冯小宝身为武将,怎么可能除了衣服什么都没有呢?还有,我平时见到他的次数也不少,就从来没有见他穿过屋里的那些衣服。而他常穿的衣服都不在其中。”

“这代表什么呢?”

“我怀疑有人已经翻了他的东西,把该拿的拿走了,留下一堆没用的。”

裴少卿愣住了。

“我怀疑冯小宝是掌握了什么秘密,而有人希望能隐藏这个秘密。”

裴少卿身体一颤,瞬间想到冯小宝临死前的话语……

“你要逃?”

“是的,我要保守这个秘密。”

“秘密……”一扫刚才的颓废,他的眼神逐渐锐利,“到底是谁?”

“我也不知道。少卿,我知道你心里怪我、恨我,我也不敢跟你辩驳什么。我只希望我们能携手先把这件事查清楚,再来说是非曲直,好吗?”

裴少卿想了想,终于点点头。

心儿心下一松,正色道:“事不宜迟,我们先去郡主遇害的地方看看吧。”

心儿和裴少卿赶到的时候,明崇俨和玉麒麟已经在现场四处查看了。

心儿招呼道:“俨哥哥,玉将军,看出什么了吗?”

玉麒麟抬起头,苦笑道:“看了好几遍都没有发现线索,我怕我眼拙,有什么地方看漏了,今日还特地把他叫来。”

裴少卿问道:“有什么发现没有?”

玉麒麟答道:“从温泉到御花园这段路上只有五排脚印。两个小一点的已经证实是彩蝶郡主和心儿,三个大一点的我们证实了一个是冯小宝的,一个是明崇俨的,那最后一个会是谁的呢?”

心儿连忙道:“上官浩?”

玉麒麟点点头,“我也这么想。当时你正好看到了他,郡主又在那个时候出事,他的嫌疑应该最大。”

明崇俨抬起头,沉声道:“不是嫌疑,是确定。我听说上官浩以前为了救皇上跛了脚,后来为了体面,特地把所有的鞋都做成一高一低的来维持平衡。你们看这些脚印,一深一浅,分明就是他。”

裴少卿皱眉道:“可是如果上官浩没有出宫的话,他到底躲在哪里呢?宫里虽然不小,但已经里里外外查过好几遍了,都没有查到他的下落。”

玉麒麟道:“这种人如果要躲一定有办法的,别忘了他曾经是皇上身边最贴身的护卫,对宫里情况可谓了如指掌啊。”

盯着地上的脚印,明崇俨思忖着,“你们觉得这件事会不会是这样的?”

“上官浩因为彩蝶郡主而丢失了官位,一定很不甘心,那天晚上他本来想闯入听雨轩对彩蝶郡主不轨,却遇上了心儿。他害怕被人发现,所以就先躲了起来。没想到正遇见彩蝶郡主在听雨轩后花园中赏月,贴身宫女春香又被她吩咐去拿衣服了。于是他趁机扑上去,制住了郡主并且将她拖走。而这一幕正好被路过的心儿看到,心儿一时情急,自然追了上去。

“上官浩发现心儿追上来,故意引着她向温泉跑去,并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将她推下了水。幸好我给皇上演完戏法,路过花园,听到心儿喊叫,过来救了她。而这个时候上官浩已经拖着郡主跑远了。

“就在这个地方,他们遇见了冯小宝,冯小宝为了救彩蝶郡主,自然要跟上官浩拼命。眼看情势危急,上官浩生怕引来侍卫,只能先痛下杀手,一剑将彩蝶郡主刺死了。

“而垂危的彩蝶郡主生怕冯小宝引来怀疑,或者背上失职的罪名,便催促冯小宝离开。冯小宝无奈离开的时候,身上的汗巾子凑巧掉落了下来。”

侍卫救护郡主,不但没有救下来,郡主反而死了,当时在场的冯小宝势必要担负救护不力的罪名,离开也属正常,但是……裴少卿摇摇头,“不可能,对小宝来说,彩蝶郡主比他的性命还重要。若真是害怕承担罪责而离开,大可在危机关头说出真相,难道承担失职的罪责比性命还重要吗?我很感谢你替小宝洗脱了罪名,可是我还是有很多地方不明白。”

明崇俨道:“我也只是根据现有的情况做个假设而已,至于具体如何,还得再找证据。”

心儿想了想,也摇头道:“我也觉得这个推测有很多疑点。你们想,如果上官浩一剑杀了彩蝶郡主,冯小宝那么在意郡主,一定会喊起来。可是当时周围宫人只听到有嘈杂的声音,并没有听到喊声。还有,事情发生以后,我们已经封锁六宫,如果上官浩就在附近,他就算想躲也没有时间躲啊。”

明崇俨叹道:“看来线索又断了,你们觉得该从哪儿查起呢?”

玉麒麟思索道:“上官浩。只要能找到他,一切都解决了。对了,心儿,你最开始看到他的影子是从哪里出现的。”

心儿思索着,灵光一闪,惊道:“就是甘露殿!”

难道说上官浩这些天一直隐藏在甘露殿里?正如同武皇后所说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一念至此,心儿猛地又想起一件事,缺少的点心,擅长的双面绣,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人!

“芽儿……”

“芽儿,那不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女吗?”玉麒麟诧异。

心儿点点头,“郡主身上发现的那条男人汗巾子,上面的鸳鸯图案是双面绣,金巧玉说起过,芽儿很擅长这个。还有我们甘露殿里,娘娘吃剩下的点心和水果到了晚上通常都是小宫女分了,芽儿以前不喜欢吃零嘴,但近来却拿了好几次。”

众人眼前一亮,“那事不宜迟,就先从她身上查起吧。”

芽儿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坐在对面的心儿,笑道:“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洁白的水汽氤氲在浅碧的茶汤上,心儿浅尝辄止,满口余香,不禁笑道:“芽儿你泡茶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想起这些日子娘娘精神不济,咱们姐妹也忙碌,好久没有这么清闲地喝茶了。”

“是啊。”芽儿笑道,“娘娘这些日子是够忙碌的,宸妃娘娘的事儿,彩蝶郡主的事儿,还好有你这个得力助手替她分忧。”

“你就别捧我了,谁不知道,娘娘如今最离不开的人是你才对,梳头泡茶做点心,哪样不得娘娘夸赞?”

芽儿捂口笑道:“好了,别拍马屁了,你就直说吧,这次是为了什么来找我?”

心儿脸红了一下,不好意思地道:“你知道的,这几天我和少卿闹别扭,所以想再替他绣一条汗巾子,听说芽儿你绣工了得,想过来请教一下。”说着,她从怀中抽出一条汗巾子,递给芽儿,“我看到这条鸳鸯双面绣的汗巾子很是漂亮,听说着双面绣你就很擅长,有空教教我。”

接过汗巾,芽儿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这条汗巾子……”

“是我无意间得来的,怎么了?”

“没什么,先留在我这里吧,等我仔细看看针法,研究透了再跟你说。”

“也好,今日你还要去给皇后娘娘当值,我就不打扰了,等过几天再来找你讨教啊。”心儿笑眯眯地说道,起身告辞了。

离开甘露殿,转入一条回廊,明崇俨、裴少卿、玉麒麟都在焦急地等待着。

见她出来,玉麒麟抢先问道:“怎么样?查到什么没有?”

“她态度很冷静,不过我看十之**有问题。尤其那条汗巾子,拿出来的时候她脸色都变了。”

“这么说来我们得好好注意这个芽儿了。”

“还等什么,直接搜不久行了?”

“不行,这样只会打草惊蛇,当初搜宫的时候甘露殿也搜查过,并没有发现上官浩,而且经过彩蝶郡主一事,他们也有所警醒,肯定不可能继续留在芽儿这里了。我看这样吧,先找个机会悄悄搜一搜她的房间,看看是否有线索。”

明崇俨、裴少卿和玉麒麟同时点了点头。

芽儿来到殿上,看着被端出来的膳盒,着急地问道:“怎么,娘娘今日又没有胃口吗?”

小宫女叹了一口气,“本来还有些胃口的,谁知吃了没两筷子,又来了个坏消息。”

“什么坏消息?”

“好像是边关那边,咱们又吃败仗了。娘娘一听脸色都变了,立刻让翠儿姐姐准备钗环服饰,要去宣政殿见皇上,如今正在里面换衣服呢。”

“真是祸不单行。”芽儿跺跺脚,进了寝殿。

武媚娘果然正在梳妆台前描眉,见到芽儿进来,吩咐道:“来得正好,快给本宫……咳咳……梳个简单的发髻,本宫要去见皇上……咳咳……连着几天躺在床上,都不能见人了。”

芽儿上前,忍不住劝道,“娘娘您怎么又咳嗽了,还是先传太医过来看看吧。”

“不必了,天气一干就犯的老毛病,上次看过不就那么回事儿。如今军情紧急,咳……,哪里顾得上见太医。”武媚娘叹息一声,又笑道,“其实这几天已经好多了,刚才是太着急了。 ”

芽儿只好上前,手脚麻利地替她挽起头发,梳成最简单的高髻,又斜插一支凤钗,还准备再拿珠花,武媚娘却摆摆手,“这就行了,只是去谈正事。再说,戴的再多,再漂亮有什么用……咳咳……”

不断的咳嗽声听得芽儿心酸,连忙拿过斗篷给武媚娘披上,“娘娘……”

武媚娘站起身来,缓和气息,“咱们走吧。”

来到宣政殿的时候,李治正在发脾气,奏折笔墨扔了一地。自从长孙无忌倒台,很久没见他发这么大火了。

踏入殿内,武媚娘开门见山道:“皇上,这次西突厥进攻我大唐有如神助,咳……皇上已经知道了吧。”

李治点点头,“朕也不得不相信宫中有奸细了。想不到上次逮了王美人,也没有断绝此事。只是这奸细是谁,一时还不好说啊。媚娘有什么高见吗?”

武媚娘缓声道:“臣妾以为,既然奸细一时间查不清楚,倒不如先防范于未然。”

李治挑了挑眉梢,“如何防范法?”

“所有的机密大事都由皇上和大臣们在殿上商议完,咳……然后秘密送往军营。至于兵部那边,皇上拟一份假的旨意就可以了。”

李治立刻了悟,“如此一来,倘若西突厥还是能够洞察先机,问题就出在宫中。倘若西突厥不能获得计策,并且按假圣旨执行了,那问题就出在兵部。”

武媚娘补充道:“所以在此期间皇上最好不要离开宣政殿,这样子即使问题出在宫中,也能缩小整个范围。”

这是最直接、最简单的方法了,比起大规模彻查,唯一牺牲的不过是李治短暂的自由,年轻的帝王却罕见地沉吟起来。

武媚娘终于忍不住道:“皇上是舍不得宸妃吗?这可是关系到国家大事。”

李治闭上眼睛,“好,就听你的。”一边自言自语地笑道,“朕也该独处一下了。有时候短暂的分别,会让日子过得更加有趣。”

武媚娘神情一怔,随即眼底深处泛起一丝苦涩。

回了甘露殿,踏进寝宫,忽然闻到一股清香扑鼻而来。用力嗅了嗅,竟然感觉嗓子的疼痛舒缓了不少。武媚娘看着四周挂了一圈的湿漉漉的手帕,“这些东西挂在这里干什么?”

“回娘娘的话,奴婢们看到娘娘连夜咳嗽实在太辛苦了,所以想到一个法子,想给娘娘解乏。”一个小宫女上前

_分节阅读_90 热门推荐:、 、 、 、 、 、 、

回禀道,“我们把熬好的川贝蛇胆汁加了麝香浸在手帕上往四周挂一圈,这样一来屋里就会很湿润,娘娘咳嗽的毛病也容易好了。”

武媚娘一愣,“倒真是个好法子,谁想出来的?”

宫女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

武媚娘蹙起眉头,扫视众人,“很难回答吗?还是你们不想要赏赐?”

众人连忙跪下来,“娘娘,只要您凤体安康,奴婢们就心安了,至于是谁做的,那人叮嘱了,奴婢们不敢说。”

武媚娘一愣,难道是他?心里微微浮起些许暖意,笑道:“好吧,你们辛苦了,都下去歇着吧。”

待宫女们离开,看着周围的手帕,武媚娘终于咬牙吩咐道:“芽儿,你去拿根银针来。”

芽儿一惊,“娘娘莫非怀疑这药帕中有毒?”

“究竟是谁的主意尚未得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芽儿点点头,连忙拿了银针递给武媚娘。武媚娘拿过银针往手帕里一刺,片刻取出,银针光华依旧。她重重地舒了一口气,“看来真是本宫多虑了。”

用了这个法子果然气息平稳,呼吸通畅,一整夜几乎都没有再咳嗽,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第二天起床,武媚娘感觉精神好了很多。连梳头的芽儿也忍不住赞道:“娘娘好久没有这么精神了。”

端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武媚娘笑道:“就梳个半翻髻吧,快一些。”

芽儿笑道:“娘娘好几日没有见太子殿下了,这么心急啊。”一边手脚利落地梳好武媚娘指定的发髻,插了一支珠钗,又在髻侧戴上几朵珍珠花朵,简单清爽的妆容让人看着就舒心。连武媚娘也赞道:“芽儿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不敢当娘娘夸奖。”替武媚娘取来外袍,芽儿恭敬地为她穿上。

踏出甘露殿大门,武媚娘迫不及待地走向东宫。自从青鸾得宠,彩蝶亡故,她忙碌不堪,接着又病倒。生怕把病传染给儿子,她已有数日没见过李弘了。

“几日没有督促,也不知弘儿的功课如何了,这孩子最近越发调皮,虽然本宫不想他太辛苦,但也不能够什么都不学。”

“娘娘放心吧,太子殿下乖巧得很。”

进了东宫大殿,李弘正坐在地上摆弄着一个风车,武媚娘脸沉了下去。

见到母后到来,李弘赶紧跳起来,“参见母后。”

武媚娘心立刻软了,口头上还是道:“本宫就说嘛,才一会儿没看住,又贪玩起来了。”

她上前抱起儿子,柔声斥责道,“弘儿,你如今已经不是代王了,而是当今的太子。你要知道,国家和万民未来的希望都系在你身上,你怎么可以只顾着贪玩,不做功课呢?”

李弘却理直气壮地答道:“回母后的话,功课我都已经做完了。”

武媚娘一愣。李弘转身跑去房内,将功课拿了出来,摆到武媚娘面前,“母后,你看!”

武媚娘接过翻看了一下,不禁盯着李弘问道:“这都是你自己做的?你没有叫哥哥姐姐们帮你吧?”

李弘摇摇头,“怎么可能呢?母后,你要是不相信,可以考考我。”

武媚娘立刻道:“子曰,学而时习之……”

李弘接着道:“不亦乐乎。”

“有朋自远方来……”

“不亦乐乎。”

武媚娘面上浮起笑容,“没想到还真是用功了。”

得到母后嘉许,李弘兴奋地道:“儿子要做皇祖父一样的明君。”

武媚娘一愣,“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李弘却支支吾吾起来,“是……是……是给我讲故事的人告诉我的。不过他说这是我们的秘密,我不能跟你们说。”

武媚娘满腹狐疑,“讲故事的人?”望着殿外,她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

这一日晚上,芽儿带着几个宫人来到听雨轩。奉武媚娘的命令,彩蝶郡主的治丧礼仪由她带人操持。

进了听雨轩,查看完器皿等物,芽儿步入后殿,忽然一块小石子从脚边滚过。她不动声色,转头吩咐道:“你们几个去看看香烛,我再检查一下这边的布置。”

几个宫女不疑有他,很快离开了。

待殿内空无一人,帷幕掀开,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

“芽儿! ”

“你总算露面了……这几天都藏在这里吗?”

“当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还敢说……”

“先别说这些,带吃的了吗?”

芽儿气冲冲地从怀中摸出一个包裹,扔给了他。

“你生什么气啊?”一边问着,上官浩撕开包裹拿起点心咬了一口。

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芽儿一阵心疼,但被他这么一问,火气又腾地上来了,从怀中摸出汗巾子往地上一扔,“这个东西是什么?”

“这不是你送给我的汗巾子吗?”上官浩一愣,捡起来想了想,“记得最后是被彩蝶郡主拿走了。”

“你终于承认了?”芽儿冷笑一声。

“承认什么?我早就说过,是彩蝶郡主故意勾引我的。这个女人表面单纯可爱,实际上心机深得很。”

芽儿气得胸口发堵,“上官浩啊上官浩,你这种话只能骗骗无知妇孺。她堂堂一个郡主,如果喜欢你,大不了请皇上赐婚,为什么要勾引你?这根本就说不通。”

“本来我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但是我现在有些明白了。”上官浩脸上浮现一丝苦笑。

“什么原因?”

“现在还不能说,等我发现了真相再告诉你。”上官浩又咬了一口点心,“反正我既没有非礼她,也没有杀她。这件事我一定要还自己一个清白,这件事不解决,我是不会走的。”

“既然如此,就去找皇上说明啊!”

上官浩脸色一僵,终于颓丧地摇摇头,“不行,我犯的罪行,还在非礼郡主之上呢……偏偏那丫头又死了,没有证据,我也说不明白。”

“既然说不明白还说什么?要你离宫,你又不走!”芽儿急得跺脚,“你知道吗?这汗巾子是心儿拿着来找我的,说是捡到的,要学着绣上面的花纹呢,只怕是已经开始怀疑我了。”

“什么?”上官浩变了脸色,“你说他们注意到你了?那我留在你那里的东西……不行,我得立刻去看看!”他猛地站起身来。

芽儿惊得魂飞魄散,一把拉住他,“喂,你不要命了,这个时候怎么能出去?”

上官浩却扔下一句,“没关系,我清楚宫内的巡逻时间。”急匆匆闪身离开。

丢下芽儿一个人恨恨地跺着脚,又气又急,“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而此时芽儿的房间内,有两个不速之客正在悄悄地搜索着。

裴少卿一把掀开床帘,拉出了一双男人的靴子,低声呼道:“你看!”

翻看靴子底,果然是一高一矮。心儿指点道:“看来上官浩确实来过这里,而且两人的关系还非比寻常。你看,这靴子上的破洞似乎是刚刚补好的。”

裴少卿叹道:“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想的,身为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女,居然还会为了保护一个坏人而不惜一切。”

心儿看向裴少卿,低声道:“男女之间的感情本来就是这样,这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住的。”

裴少卿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目光扫过,忽然注意到床头上有一本小册子。

“这是什么?”心儿也跟着上前,打开册子翻看。

“十一月初五午时,彩蝶见皇后,辰时回宫刺绣、喝茶。十一月初六整日未出宫门,与宫女们玩耍,甚是欢快。十一月初七见明崇俨……”

心儿愣住了,“这好像是彩蝶郡主的日常记录。”

裴少卿道:“看来自从他意图对彩蝶郡主不轨之后,一直在监视着郡主的一举一动。”

心儿问道:“可是彩蝶郡主怎么会跟俨哥哥扯上关系?”

这时,一个黑影从窗外闪过。

裴少卿警惕地喊道:“谁?”

黑影闪身欲走,裴少卿一步窜了出去,两人顿时交上了手。

心儿也跟着跑出来,明晃晃的月光映照在那人脸上。

“上官浩!”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眼见形迹败露,上官浩拼着肩头挨了一掌,一脚将裴少卿踢开,转身欲逃。心儿连忙上前拦阻,不料上官浩武功之高远在她预料之上,绝路之下,招招狠辣,皆是同归于尽的招式。心儿不敌,几招之内就失手被他制住。

匕首架在脖颈上,上官浩拖着心儿一步步后退,“不许过来,否则我就杀了她。”

裴少卿从地上爬起来,又惊又怒,“放开她!”

“你先退后。”

裴少卿无奈,只得慢慢往后走。上官浩趁机后退,眼看就要离开甘露殿范围,可惜方才的打斗声已经惊动了宫人。

认出是上官浩,宫人尖叫着,很快一队侍卫冲了过来,将三人团团包围。

领队的玉麒麟喝道:“上官浩,你已经跑不了了。赶紧把心儿放了,否则罪加一等。”

上官浩却哈哈大笑起来,“我的罪早就已经是诛九族的大罪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条,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吗?让开,让开……不然我杀了她。”一边说着,用匕首在心儿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裴少卿大惊失色,喊道:“住手。你放了她,我们放你走。”

上官浩眼前一亮,喝道:“全部把武器放下,背过身去。”

裴少卿立刻转头哀求地看向玉麒麟。

玉麒麟无奈,只得吩咐道:“放下武器,背过身去。”

上官浩趁机拖着心儿慢慢向外走去。走出包围圈,一直到了北侧小河边,看不到追兵了。他正要松一口气,忽然背后掌风袭来。他措手不及,一掌正中后背,同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你跑不了了。”

将心儿从匕首下拉开,明崇俨后退一步,看着摔在地上的上官浩,冷然道:“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眼看追击的侍卫越来越近了,上官浩果断咬牙爬起,向前一冲,翻身跃进了河里。

心儿和明崇俨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站在河边看着慢慢消失的水花,心儿跺脚道:“想不到他竟然通水性?”

“听说上官浩是南方人,也难怪有这个本事。”明崇俨一边说着,将绢帕递给心儿。

心儿接过绢帕按在脖颈上,这时玉麒麟和裴少卿也带着侍卫们赶到了。

“心儿,你没事吧?”

“我没事,幸好俨哥哥来救了我。可惜又让上官浩跑了。”

“接下来怎么办?”

心儿看了看四周,“看来是瞒不住了,直接向皇后娘娘禀报吧。”

今日的甘露殿内一片肃然,武媚娘高坐堂上,望着跪在殿中低声哭泣的芽儿,目光中有失望,有怒气,更多的却是痛惜……终于,她重重地拍了一下桌案,怒道:“说,你为什么要伙同上官浩做出这等事来?!”

心儿、明崇俨、玉麒麟、裴少卿都在殿内。

积威之下,芽儿浑身发抖,“娘娘饶命啊,奴婢……奴婢也是不想的,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

“上官浩跟我说他是无辜的,一切都有内情。”

“什么内情?”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武媚娘又好气又好笑,喝骂道:“芽儿啊芽儿,你跟着本宫也不少时候了,怎么耳根子那么软。人家说有内情,你不问其他,就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你叫本宫拿你怎么办呢?”

芽儿面有愧色,连连叩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武媚娘叹了口气,“女人这一辈子最逃不过的就是一个‘情’字,本宫不怪你的情不自禁,可是本宫怪你玩忽职守。你还知道什么?上官浩藏在哪里?速速禀来!”

芽儿低声道:“奴婢不敢隐瞒,一开始的几天,他确实藏在奴婢房里。彩蝶郡主亡故后,他又藏到了听雨轩。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藏身之处,奴婢便不知道了。”

“这个上官浩倒是狡猾!”武媚

_分节阅读_91 热门推荐:、 、 、 、 、 、 、

娘叹道,这两处藏身地,真把“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给用了个透彻。

“此外上官浩还说过什么?”

芽儿连忙道:“奴婢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他还坚持说彩蝶郡主并非他所杀,他也没有非礼郡主……”声音逐渐低落。

武媚娘不以为然,“这些骗小孩子的话语就不要说了。”看着惊慌沮丧的芽儿,她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思忖片刻,武媚娘终于道,“芽儿,你犯了这样的错,再也不能在甘露殿当值了。来人哪,把她带下去,先关起来,等事情结束了再行发落。”

立刻有宫女上前押着芽儿离开。

武媚娘看向心儿四人,“这次多亏你们发现了线索。”

心儿上前一步,“娘娘,当务之急是要找出上官浩的藏身之地。如今没有了芽儿替他掩护,想必他逃不了多远,我们应该把握机会,一举成功。”

武媚娘点点头,“好,本宫将这件事全权交给你处理,今晚再次搜宫。”

心儿四人齐齐应是,立刻行动起来。

玉麒麟负责西六宫,裴少卿负责东六宫,心儿则和明崇俨一起,带着一队人马从掖庭局开始查起。

搜到半途,眼看周围侍卫都四散搜索了,明崇俨开口道:“心儿,你有话要跟我讲?”

心儿由衷道:“还是俨哥哥了解我。”她正是有事要问明崇俨,才坚持跟他一组的。

她从怀里拿出小册子递给明崇俨,“这是我跟少卿在芽儿房里发现的,上官浩似乎有一段时间每天都在观察彩蝶郡主,别的我倒没什么发现,只是俨哥哥跟彩蝶郡主有交往一事,实在令人好奇。”

“原来是这件事。”明崇俨恍然大悟,解释道,“上一次皇上出去打猎你还记得吗?我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彩蝶郡主,她跟我说她喜欢上了一个人,希望能吸引那个人的目光。所以想要跟着我学戏法。我看她少女情怀那么可怜,就答应了。

“回宫之后又见了几次面,教给她几个简单的小戏法,总共就那么几次接触。因为觉得这件事跟整个案件没有关系,我就一直没有说出来。不过今天我发现,好像还真是有那么一点关联。”明崇俨看着远方,皱眉思索着。

心儿聚精会神地听着。

“那是她最后一次跟着我学戏法的事情,学完一个简单的戏法,她叹息一声,‘原来一切戏法都是骗人的。’”

“我承认道,‘戏法本来就是骗人的,不然你想学什么?’”

“她说道:‘我想学能让人死心塌地爱我的戏法。’”

“我哑然失笑,‘这怎么可能?’”

“她忽然笑起来,‘谁说不可能。你看,这不就是让人死心塌地的法宝吗?’她甩出一条手帕,一股奇异的香味飘散出来。察觉不对,我赶紧捂住了鼻子。”

心儿连忙问道:“是什么香?”

明崇俨苦笑一声,“说出来只怕你也不陌生,是**散。”

心儿一惊,她行走江湖,当然也听闻过这种药物。这是一种极高明的春药,可以让人心智迷乱,使下药者心醉神迷。据说原产在南疆,在江湖上极其罕见,千金难求。

“想不到她竟然有这种东西,我吓了一跳,连忙劝道:‘郡主,这些江湖上的歪门邪道你从哪里寻来的?万万不可再用。而且利用药物,你也只能得到一个人的人,得不到他的心。’”

“我知道这只是一种手段,但是有了这个东西,再加上我的美貌和身份,这天下间还有能拒绝的男人吗?”

“我摇摇头:‘心这个东西不是你郡主的身份、或者任何事情能收买的。他自己想给就给,不想给怎么也给不了的。’”

“谁知道她听了这句话,忽然发了狠,猛地一拳打在桌子上。说道……”讲述到最后,明崇俨眉宇间有些惆怅,“她说,‘如果我想要的东西拿不到,我就会毁了他。’”

心儿惊呼一声,捂住了口,脑海中忽然升起了一个念头,“难道说……”

明崇俨叹道:“你也想到了吧,也许,彩蝶郡主喜欢的那个人就是上官浩?”

“所以芽儿送给上官浩的汗巾却被彩蝶郡主系在身上。”心儿似有明悟,转而又诧异道,“不对啊,上官浩身份地位都与她匹配,如果她喜欢他的话,直接请皇上赐婚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搞那么多事?”

明崇俨提点道:“她喜欢上官浩,可是上官浩已经有心上人了,未必肯接受她。”

“对呀,上官浩有芽儿了。”

明崇俨继续推测道:“以郡主的性格,说得不到就毁掉,所以才有了上官浩弓虽.暴郡主的事件。”

心儿也忍不住点头,“这样一说我倒是明白了很多。本来嘛,上官浩前途无量,怎么会对郡主不轨?除非是郡主诬陷他。”

明崇俨顺势道:“因为被郡主诬陷了,所以他不肯离去,留在宫中观察郡主,希望能找机会还自己清白。可是宫里所有人都在抓他,他又没机会让别人相信自己。那天晚上便想找郡主理论,没想到却遇到了你。逃跑中将你推进了水里,自己却也暴露了形迹,又与郡主起了争执,新仇旧恨,于是他愤而杀掉了陷害他的郡主。”

“甚至之前我们唯一解释不了的冯小宝为什么宁死不说?现在也知道了,他想替郡主保留颜面。”

心儿听得连连点头,这个推测能解释全部细节,只是想不到彩蝶郡主竟然会……心儿摇摇头,只能说感情确实会让人昏头,连彩蝶这样天真善良的女孩都会变得如此可怕。

这一切的推测都需要一个证据,心儿立刻道:“俨哥哥,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分头行动,务必把上官浩捉拿归案,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

漆黑的夜幕下,搜索工作紧张而细密地进行着。整个大明宫铺开了一张绵密的网,准备将唯一的猎物收拢其中。而最终走投无路的人悄悄翻过了假山,顺着花园中的小径,摸进了甘露殿里。

武媚娘已经就寝,一众宫女丝毫不敢松懈,正四散在各处值夜,却没有人注意到,后殿不起眼的一个角落,一扇窗户开了道细缝,一阵清淡的香气顺着微风飘来。

殿中的宫女一阵疲惫,纷纷打着哈欠,合上了眼睛。

翻身越过后窗,凭着高明的轻功,黑影快速向前掠去,手中匕首闪动着妖异的光芒。

寝殿里香风弥弥,本就睡不安稳的武媚娘忽然感觉喉咙发痛,似乎咳嗽又要严重起来。迷茫中,一道光芒闪过眼前,她猛地惊醒,睁开了眼睛:“谁?”

黑影在月光中露出脸来。

“上官浩!”武媚娘变了脸色。

上官浩原本英挺的脸上满是狰狞,“皇后娘娘,你派人搜宫,逼得我活不下去,那我也不让你活下去!”

武媚娘张嘴欲喊,上官浩却冷冷打断道:“所有人都已经迷倒了,不会有人来的。”

“你知不知道杀害皇后是什么样的罪过?”

“反正我已经是这样了,多添一条罪又有什么关系?而且皇后大丧,整个宫中一定乱透了,说不定我还能逃出去。”

说着他扑上去一剑刺出,武媚娘尖叫一声,将被子往他头上扔去,同时趁机往外跑。

但她的速度那里及得上武功高明的上官浩,一把扔掉被子,脚下发力,匕首立刻逼近武媚娘身后。

眼看就要一剑刺入后心了,忽然,一个人影从殿外冲入,猛地推开武媚娘。

利刃入肉声传来,那人低呼一声,摔在地上,上官浩的匕首正插在了她肩头。

武媚娘脸色惨白,惊呼一声:“青鸾!”

刚才冲出来替她挡匕首的赫然是如今最得宠的宸妃青鸾。

打斗声终于惊动了殿外的侍卫,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眼见已经不可能得手,上官浩只得转身跃出窗户,飞快地消失了。

侍卫们飞奔着闯进来的时候,正看到武媚娘坐在地上,怀中抱着一个身姿纤细的女子,惊惶地喊着:“来人,快叫太医!叫太医……”

蓬莱殿里,武媚娘焦急地坐在殿内等待着,直到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太医从寝殿内走出,她立刻起身迎上:“邱太医,宸妃怎么样了?”

眼前的太医正是太医院院判邱广德,听闻武媚娘询问,连忙道:“娘娘放心,宸妃娘娘并未伤及要害。臣已经开了内服和外敷的药方,休养十余日即可痊愈。只是……”

他欲言又止,武媚娘问道:“只是什么?邱太医但说无妨。”

“只是臣刚才为娘娘切脉,发现脉象虚浮有异,似乎是长期服用一些……活血化瘀的药物。这些东西对伤口痊愈有碍,最好停用……”

武媚娘惊讶,“活血化瘀的药物?邱太医可否断定究竟是何种药物?”

“这……”邱太医咬了咬牙,终于肯定道,“若老臣判断无误,应该是花红。”

武媚娘手一颤,身经两代宫闱生活,她对这种药物绝不陌生,“她服这个干什么?难道是有人恶意争宠陷害?此等居心叵测之辈,本宫定不能容。”说罢,她高声喝道,“来人,将服侍宸妃饮食的宫女都传来!本宫要仔细审问。”

殿内顿时人人自危,忽然,一个小宫女扑腾一声跪了下来:“娘娘,不用传人了,此事的内情奴婢知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武媚娘眯起了眼睛。

小宫女犹豫再三,终于说出真相,“那红花汤是宸妃娘娘命奴婢们准备的,娘娘说,皇上已经有了多位子嗣,又已经立了太子。为免宫中有所争斗,她不想再生任何子女,以免令皇上为难。”

武媚娘瞬间凝住了,无论如何,她也想不到事情的真相是这样。

邱太医也大吃一惊,道:“娘娘,实不相瞒,老臣刚才诊脉,宸妃娘娘服用这红花汤已有一段时日了。就算现在停药,没有个三五年,也不可能完全消除药力。”

武媚娘神色复杂纠结,若是只服用了几天,她还会怀疑是青鸾刻意布局,但邱太医的论断却让她无言以对。三五年对一个正当妙龄的女子来说是多么重要的时期啊,尤其在这个深宫里。宸妃的选择,无疑是彻底断绝了动摇李弘地位的可能。

正纠结着,寝殿内的宫人出来通禀:“娘娘,宸妃醒了。”

进了内殿,青鸾果然已经醒来,明媚的眼睛带着丝丝疲惫。看到武媚娘进来,她挣扎着要起身。

武媚娘赶紧上前按住她,“你身上有伤,就不必拘礼了。”

青鸾低声道:“谢娘娘。”

武媚娘直言问道:“多谢你替本宫挡了这一劫。只是都那个时辰了,你怎么会在本宫的宫里?”

青鸾神情闪烁,“这……”

“让本宫来说吧,这些天,你其实都在本宫那里服侍是吧?”

青鸾吃惊地看着武媚娘,“娘娘……”

“其实本宫早就发觉身边的人细心了不少,只是事务繁多,无暇细查,现在想来,在屋里挂湿巾,督促太子读书,其实都是你做的吧?”

青鸾低下头,“臣妾只是尽微薄之力,实在不足挂齿。”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青鸾自幼出身草莽,不懂宫里的规矩,一直冒犯皇后娘娘,心中实在愧疚。”

武媚娘笑出声来:“本宫不想听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本宫想听实话。”

青鸾顿了顿,终于抬头道:“其实是因为臣妾深爱着皇上,不想因为两宫之间的矛盾而让皇上为难。”

武媚娘想了想,点点头,“你也是个有心人。”

青鸾忽然爬起来跪在床上,“娘娘,奴婢有个不情之请,请娘娘不要把臣妾受伤的事告诉皇上。”

武媚娘一愣,“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瞒着皇上呢?”

青鸾急道:“只要娘娘肯,一定可以的。听闻如今边关战乱,皇上日夜留宿宣政殿处理政务,臣妾不想再因为臣妾的小事,而扰乱皇上的心神。”

武媚娘想了想,点头道:“好,本宫答应你。你好生歇着吧,若有需要可随时吩咐宫女来甘露殿,本宫领你这个情。”

青鸾大喜过望,“谢娘娘。”顿了顿,又道,“娘娘,臣妾略微通晓异术,观到娘娘近来气运有碍,臣妾这里有一幅图,有护宅平安的功效。臣妾也知娘娘不信鬼神,不过放着防身总是有备无患。”

略一示意,旁边宫女将一幅画卷呈上。

_分节阅读_92 热门推荐:、 、 、 、 、 、 、

武媚娘虽然对此不以为然,还是接过笑道:“好吧,本宫收下了,多谢你。”

离开寝殿,武媚娘将画卷打开,是一只栩栩如生的白狐,卧在山野雪林之中,意态悠闲可爱。她脱口赞道:“不知是谁画的,这白狐神态倒是极好。”

“这……”旁边的邱太医看到,顿时惊讶地合不拢嘴。

武媚娘注意到他的异状,立刻问道:“邱太医知道这幅图?”

邱太医略一迟疑,回禀道:“这……臣也不好说,只是这幅图让臣瞬间想起了一件旧事。”

“旧事?”

“那是皇上小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老臣还是太医院的一名普通太医,有一年先帝去西山猎狐,诸位皇子也伴驾随行,皇上自然也在其中。

“有一天进山,太子殿下发现了一只毛色纯白、身姿灵巧的狐狸,便追着它一路跑入了深山,却还是被那只狐狸跑了。太子大为懊恼,下令东宫侍卫搜山,可惜闹得沸沸扬扬,始终没有找到。

“就在那天晚上,老臣正在帐内值夜,忽然看到还是九皇子的皇上悄悄溜了进来,怀中抱着一团毛茸茸的物件,来到老臣面前放开,竟然是一只娇小漂亮的白狐。

“皇上说,这只狐狸是他在营地边的树洞里遇到的,身上还带着不少伤痕,一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他便将它抱了回来。担心被东宫的人发现,便一直藏在了自己的营帐里,到了晚上才过来寻我。

“想不到皇上这么心善,老臣立刻准备了纱布和金创药。那狐狸也极乖巧,皇上为它上药的时候温驯听话,仿佛通晓人事一般。之后皇上抱着白狐离开,悄悄放归山林了。

“这还不是最神奇的,皇上后来与这只白狐还见过一次面。那是半年多之后了,皇上又跟随先帝狩猎。有一次误入深山,一直耽搁到很晚,结果遇上了狼群,场面凶险十足,却忽然有一只白狐从林中跃出,引动狼群纷纷追击,皇上才趁机死里逃生。

“回了营地,老臣替皇上诊治的时候,皇上悄悄告诉我,那只白狐,就是他曾经救过的那只。

回想起那个俊逸温和的少年皇子,温雅中偶尔露出调皮的微笑,分享着小秘密的样子,老太医脸上满是怀念。

听到这里,武媚娘慢慢地锁紧了眉头,“这么说,这只白狐还挺有人情味的,居然还懂得报恩。”

“是啊,所以皇上经常去西山打猎,希望能够再见那只白狐一面。可惜一直都没有成功。”

武媚娘看着手中的白狐图,忽然道问:“这世上白狐虽稀罕,但也并非绝无仅有,你怎么能确定这画上的白狐就是当年的白狐呢?”

邱太医指点道:“因为这狐狸的脑门上有一簇红毛,跟这个一模一样。”

武媚娘静默片刻,吩咐道:“多谢邱太医今日解惑,只是此事请勿外传。”

邱太医连忙躬身道:“臣明白。”

回到甘露殿,武媚娘独自一人展开白狐图。上面娇小的白狐活灵活现,仿佛随时会从纸上跃然而出。

当年的白狐因为报恩救了皇上,如今的青鸾又在同样的情况下救了皇上,难道她就是当年的那只白狐?她送本宫这幅画,就是要告诉本宫这一点?

正在思忖着,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喧嚣。武媚娘立刻将画卷收拢起来。走出寝殿,正看到李治快步走入,四周宫女太监黑压压地跪了一地。

“媚娘,你没事吧?”李治冲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急道。

武媚娘心里一暖,连忙道:“臣妾无事,只是受了些惊吓。”

李治上看下看,确定武媚娘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转头对着宫人怒道:“朝廷养着你们这帮废物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上官浩居然都能闯到甘露殿来,如果皇后娘娘有个好歹,你们担待得起吗?”

宫人连连叩首,“奴才该死!”

武媚娘劝道:“也不能怪她们,只怪这上官浩太狡猾了。皇上不是在宣政殿处理政务吗?怎么有空跑到甘露殿来了?”

听到这个问题,李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媚娘,朕正要告诉你一个大喜讯呢。你的办法真有效,今早传来消息,我大唐大破西突厥,打得他们片甲不留。”

武媚娘脸上也浮起喜色,“太好了!可是问题究竟是出在宫里还是兵部呢?”

李治烦恼起来,“这个朕也不知道。朕下达给兵部的那个假计策他们也没有得知,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武媚娘略一思忖,“如果假计策没有被得知,反而恰恰证明了兵部没事,有事的应该是宫里,因为臣妾把皇上留在了宣政殿,所以才没有把计策传出去。”

李治一愣,“你不会又想说宸妃吧?”

武媚娘身体微颤,依然面不改色地笑道:“怎么会呢?跟皇上接触的人又不是只有宸妃一个,而且臣妾觉得宸妃也不像这样的人。”

李治诧异,“哦?你也会为她说话?”

武媚娘叹了一声,“虽然宸妃一再请求臣妾不要把此事告诉皇上,可是臣妾还是觉得应该跟皇上说一句。”

“什么事?”

“昨日上官浩入宫行刺,是宸妃帮臣妾挡了一剑。”

李治一愣,顿时脸色刷白,“什么?伤严不严重?”

武媚娘安慰道:“皇上不要紧张,已经请太医看过,没什么大碍了。”

李治又惊又怒地,“出这么大的事,她还敢不告诉朕。快,摆驾蓬莱殿。媚娘,朕改日再来看你了。”说罢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甘露殿。

望着那迅速消失的背影,武媚娘只觉心中翻涌起难以言喻的失落,她痛苦地合上了眼睛。

这一瞬间,忽然想起一个人曾经在这个殿上说过的话语,

“是啊,他从来不会错,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对的。我不过是一个女人,竟然奢望着他的爱,竟然奢望着他昔日的誓言,我真的太傻了,太傻了……”

“我这一辈子已经完了,不过我不着急,总有一天,武媚娘,你也会轮到的……”

是不是过分柔软的,总是容易消磨呢?那些甜蜜的温存软语,深情的誓言期许,似乎都在时光的流逝中渐渐被打磨干净了。

可是,纵然已经被时光打磨尽了最后一份爱意,她依然保有她高傲的自尊,

蓬莱殿里,青鸾喝完药,无精打采地躺在榻上。似睡非睡之中,猛然听到殿外一声通禀

“皇上驾到!”

是在做梦吗?她愣了好大一会儿,直到李治出现在面前,才猛地反应过来,飞扑到他怀中,“皇上,我是在做梦吧?”

“青鸾,不是做梦,真的是朕。”李治温声道,紧紧抱住她,“怎么掉眼泪了?是伤口疼吗?快让朕看看。”

“皇上知道了?娘娘怎么又告诉您了?”青鸾摆脱李治的拉扯,抹着眼泪道,“臣妾还以为皇上不要臣妾了,看到皇上忽然来,臣妾高兴的。”

李治失笑道:“你这说的是什么傻话,朕怎么会不来看你呢?朕是朝政太忙了。如今已经没事了,我们在边关大败西突厥,只要乘胜追击,不出几个月就能将他们彻底赶跑。”

青鸾低声道:“皇上朝政这么辛苦,臣妾还说这样的话,皇上会不会觉得臣妾不懂事?”

“怎么会呢?你主动跟皇后和好,还为皇后挡了一刀,朕知道你一切都是为了朕。”

青鸾痴痴望着他,“臣妾只想能够时时刻刻都呆在皇上身边,看到皇上。”

李治朗声一笑,“朕也恨不得一刻都不离开青鸾,这样好了,既然皇后也打消了对你的偏见,从今日起无论朕商议国事,还是做任何事,都特许你前往宣政殿伺候。”

青鸾这才展露出笑容,“谢皇上。”

第16章:假如,天若有情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细如牛毛的雨丝飘洒在鳞次栉比的亭台楼阁间,整个皇宫仿佛氤氲起一层薄雾,飞檐画壁都浸染了浓浓的水汽。

武媚娘坐在镜前,背后宫女小月正拿着梳子替她梳妆。

“娘娘,今天梳什么头髻?”

武媚娘随口道:“梳堕马髻吧。”旋即又想起,“本宫竟然忘了,这堕马髻只有芽儿能梳得好,你们梳得不是太松,就是太散,算了,梳个别的吧。”说到后来,神情掩不住的黯然。

站在她身后的小月顿了顿,手脚麻利地梳起头发,片刻之后,武媚娘看着镜子大为惊异,“小月,你最近手艺大有长进啊,这个堕马髻梳得简直跟芽儿一模一样。”

小月却忽然跪了下来。

武媚娘一愣,“本宫在夸你呢,你跪什么?”

“回娘娘的话,其实这堕马髻奴婢本来不会梳的,是这几天芽儿姐姐一直托天牢的狱卒约奴婢,奴婢实在拗不过她就过去了。芽儿姐姐说,皇后娘娘平时喜欢吃什么,喝什么,梳什么头,别人都没有她那么了解,所以希望奴婢学一学,好伺候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武媚娘看了她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真没想到她还有这个心。”

小月鼓起勇气,“娘娘,芽儿姐姐已经知错,您就开开恩,饶她这一回吧。”

武媚娘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其实本宫从来就没有怪过她,一个女人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偶尔犯了点错,又有什么关系呢?这全天下的女人哪一个又能逃得脱这一关呢?”

“娘娘……”

“去吧。传本宫的旨意,让芽儿回来。不过你得告诉她,没有下一回了,本宫肯原谅她的情不自禁,可是这个皇宫不行。明白吗?”

小月大喜,“是,奴婢替芽儿姐姐谢娘娘恩典。”

就这样,芽儿重新回到了甘露殿里。

得知这个消息,不仅裴少卿目瞪口呆,连心儿也大为惊讶,“娘娘平时并非这种私情重于礼法的人啊?”

裴少卿一拳打在大树上,“所有地方都找遍了,上官浩一直没有找到,偏偏这个芽儿反而放了出来。”

玉麒麟忍不住叹道:“这个上官浩真是神了,难不成有地道吗?”

心儿也很纳闷,要不是宫中的地道自从霓君姐姐出逃之后,被武媚娘下令封死了,不然她真要怀疑这家伙已经顺着地道逃出宫了。

裴少卿恨恨地说道:“不管他去了哪里,我一定要把他抓出来。”

明崇俨皱眉道:“可是总不能再搜一次宫吧。”频繁搜宫只会使得宫内不安,上下震动。

四人束手无策,深感棘手。这时,远处一队宫女经过,领头的正是刚刚被释放的芽儿。

裴少卿顿了顿,忽然飞快地向芽儿跑去。

心儿连忙拉住他,“少卿,你要干什么?”

“她跟上官浩那么亲密,一定知道些什么,我要去问她,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别这样,皇后娘娘既然已经放了她,就表示相信她。你这样子,弄不好会治罪的。”

“我不管,我一定要还小宝清白。”裴少卿甩开她的拉扯,头也不回飞奔而去。

心儿欲追,却被明崇俨一把拉住,“让他去吧。”

“俨哥哥……”

“有的时候我们按规矩查不一定比得上他冲动的做法有效,反正皇后娘娘也知道事情的始末,不会有事的。”

心儿望着明崇俨,只得叹了口气。

一口气跑到芽儿面前,裴少卿伸手拦住她,“在下想问芽儿姑娘几句话。”

芽儿自然明白他想要问什么,冷然道:“我该说的都已经跟皇后娘娘说过了,其他的没什么好说的。”

裴少卿怒道:“那是两条人命,你就一句话就把两条人命带过了。”

芽儿不耐烦地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就算逼死我,我也没办法。对不起,皇后娘娘还等着我伺候,我走了。”说完就带着小月和宫女们往前走去。

裴少卿在背后冷冷说道:“你也有父母兄弟是不是?倘若今日是你的父母兄弟遇害,你还会包庇那个凶手上官浩吗?”

被这番话刺激到,芽儿猛地回过头来,“裴将军,我必须要纠正两件事:第一,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也没有确实的证据,你怎么可以下结论上官浩就是凶手呢?第二,我承认我犯了知情不报的罪过,可是我已经受到惩罚了,你凭什么说我还在包庇他?”

裴少卿一

_分节阅读_93 热门推荐:、 、 、 、 、 、 、

愣,“我……”

芽儿笑了笑,语重心长地道:“这世上的事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有些人表面看着虽然穷凶极恶,说不定内心却是很善良;而有些人表面善良温和,其实却包藏祸心。”

说完,她不再多看裴少卿,转身带着小月和宫女们离开。

望着她的背影,裴少卿愣住了。

神情木然地回到了廊下,明崇俨和玉麒麟已经离开,只有心儿还在焦急地徘徊着,见到裴少卿,连忙迎上,“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吓死我了,难道皇后娘娘又怪罪你了?”

裴少卿摇摇头,“我没有见到皇后娘娘,我只是跟芽儿姑娘聊了几句。然后找了个地方仔细想了想她的话。”

心儿愣住了,“她说什么了?”

“她说世上的事并不是我想象得那么简单,有些人表面看着穷凶极恶,内心却是善良的,有些人表面看着温和善良,其实却包藏祸心。”望着廊外连绵不断的细雨,他的神情出奇地清冷决绝。

心儿心里咯噔一下子,“你想到什么了?”

他转过身来,“我怀疑一个人。”

“谁?”

“明崇俨。”

心儿愣住了,旋即惊叫出声:“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裴少卿沉声道:“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你先听我讲完。记得上次你提起过,看灯会的时候你去追踪彩蝶郡主,发现她的地方正好在百戏班的后门。后来你追踪杀害彩蝶郡主的凶手而落水,明崇俨又正好救了你。再接着我们又在上官浩的跟踪记录上发现了他的名字,这难道都是巧合吗?”

心儿松了一口气,“这些俨哥哥都已经跟我解释过了,他曾经教过郡主戏法,那天救我也是正好路过……”她将明崇俨与彩蝶郡主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又道,“俨哥哥有一个大胆的推测,彩蝶郡主喜欢上官浩,却被他拒绝,所以才会诬赖他非礼自己。上官浩气不过郡主诬赖她,于是便下手杀了她。而冯小宝的隐瞒,只是怕郡主的声誉受到影响。正因此事关系郡主声誉,所以我没有立刻跟你说,想着找到上官浩再定论。”

裴少卿想了想,“这确实是最合理的解释了。如果是这样,那上官浩就是关键了。”

心儿也点点头。

望着天地间绵密的雨幕,裴少卿忽然道:“我真的很后悔,平时跟小宝接触得少,要是我多听听他讲些什么,多了解他,说不定就不会这样了。我真不是个好哥哥,我真不是。”

心儿慢慢地握住他的手,“人总是这样的,总觉得自己还有时间,还有精神,所以总是忽略身边的人。等到有一天无可挽回了,才发现一切都回不去了。所以你要做的事就是查出真相,还冯小宝的清白。而我要做的事,就是紧紧地握住你的手,不错过你人生的任何一个细节。”

她露出充满干劲儿的笑容,“我们一定能抓到上官浩。”

痴痴望着她,终于,裴少卿猛地抱住她,“心儿,对不起……”

心中一热,泪水险些夺眶而出,心儿压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没关系,你明白就好了。”

终于,一切争执,都随着这烟雨消散无影。

用银盘乘着精心烤制的小点心和香茶,青鸾带着宫女往宣政殿而去。走近了,却觉宣政殿气氛出奇地压抑,宫内一片寂静,左右太监无不低眉敛襟,静默不语。

随行的小宫女缩了缩脑袋,“娘娘,皇上只怕心情不好呢。”

青鸾脚下一顿,露出阳光般明媚的笑容道:“既然如此,本宫更应该去安慰皇上了。”

快步踏进殿内,李治果然脸色极差,正坐在殿前一动不动。

纵然早有心理准备,这般颓丧的模样还是让她吃了一惊,她接过宫女手中的银盘,让随行宫人退下,独自一人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李治面前。

“皇上,怎么殿里一个人都没有?”

李治抬起头,清俊的面容上满是疲惫,“朕想一个人静一静,让他们都退下了。”

“那……臣妾是不是也来得不是时候,臣妾先告退了。”

李治忽然伸手拉住她的裙角,“不要走,不要离开朕,不要离开……”他跳起来,猛地将她拥入怀中,像是抱紧了最珍贵的宝物。他的头颅紧紧帖在她颈窝儿上,贪婪地汲取着清甜的香气和温度,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混乱无助的内心稍稍平静。

青鸾温声道:“皇上,您怎么了?”

沉默良久,李治才艰涩地开了口,“边关来报,又失败了。”

青鸾愣住了。

“青鸾,朕真的不是一个好皇帝,你看我大唐那么多的兵马,居然打不过一个小小的西突厥,朕在想,朕是不是不合适做皇帝?是不是?”他的声音带着哽咽的颤抖。

青鸾觉得心脏瞬间抽紧,她低声道:“皇上不要这么想,我大唐已经多年没有战争,国泰民安,虽然兵多,可毕竟安逸惯了,不像西突厥小国,蛮夷之地,时时都在备战。臣妾以为,些许挫折只是暂时,只要稍加时日,定能将他们一举击溃。”

“朕前些时候也是这样想的,甚至上次的胜仗更让朕欣喜若狂,可是那场胜仗仿佛只是昙花一现,日子过了那么久,每一次都是更坏的消息,朕心里……”他终于不再说下去了,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抓起青鸾的手,“青鸾,走,跟朕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李治不由分说地拉着青鸾飞快地往外跑去。

经过宣政殿后殿,进了御书房,这里的小隔间是李治平时看奏折太晚临时休憩的地方,拉着青鸾来到床边,李治俯下身,将床头双龙戏珠雕刻中的珠子转动了两圈,脚下忽然传来诡异的声音。

青鸾眼睁睁看着滑开的地板,还有逐渐露出的森冷黑洞,“皇上,这是……”

李治拉着她的手,顺着地道一步步走下去,“这是秘密修建的地下通道,为逃跑做准备用的。”

青鸾愣住了,“逃跑?”

李治点点头,“这世上没有千古的王朝,当年大隋之前,五胡乱华,国祚交替,皇族亦不得安稳,随时有性命之危。他们吸取前人教训,也为防国政内乱,所以在建造宫殿的时候,特地留下了密道。其实宫中的密道还有很多,不过这一条绝对是最隐秘,最安全的。”

地道内不知从何处刮来了冷冷的风,淡薄的光晕笼罩四周,李治从墙壁上取下一枚夜明珠,指点着青鸾前路,“这条地道直通宫外,出口在一家寺庙内,安全无虞。”

“皇上……”青鸾紧紧握住他的手臂,苍白的指尖泄露出内心的挣扎。眼前的秘密,竟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她不能再走下去,否则会有什么不知道的东西,要永远失落在这个阴暗恐惧的地方了……

十指交叠,李治在她耳边低声道:“青鸾,倘若有一天长安真的失守,朕一定会带着皇后和妃嫔们一起殉国,到时候你就从这儿逃出去。你答应朕,无论如何都要勇敢地、坚强地活下去。”

青鸾身躯颤抖,“皇上,你想得太远了。西突厥不过一时之患,臣妾对你有信心。而且就算真有那么一天,青鸾身为皇上的妃子,也应该跟大唐共存亡。难道皇上忘了那天臣妾在蓬莱殿的话了吗?”

“就是那天的话让朕不安,”紧紧握着她的手,李治坚持道,“青鸾,你原本就不是这宫里的人,只是因为朕爱上了你,才带你进了宫,让你遭遇这一切。这世上一个徐贤妃已经足够,朕不要你跟这宫里的人一样,带着荣耀而来,带着荣耀而死,朕希望你好好地活着,连同朕的那一份一起好好地活着。”

见青鸾还要说话,他伸手止住,“你放心,这只是朕心里一时不安,倘若……这也是一条退路,倘若哪一天朕早一步死了,青鸾也可以离开。”

青鸾大惊,“皇上!”

拉住她想要捂住自己唇的纤手,李治继续道:“青鸾,这世上哪有不死的人,无论是死于刀兵,还是死于疾病,若真有那么一天,朕可不想看到你枯守冷宫。”

他推动墙壁,一块砖头竟然是活动的,露出里面的空格。

指着内中的包袱,李治叮嘱道:“这里面有钱,也有朕的印鉴,你出宫之后,就去洛阳找那里的节度使,他们会照顾你的。记住机关的位置,千万别错了。”

“皇上……”

“青鸾,你听朕把话说完。倘若朕所顾忌的这一切真的到来了,倘若朕死了,你就按朕说的逃出去,好好地活着。假如能遇到一个对你好的人,你就忘了朕,跟他走吧。假如你遇不到这样一个人,你就记住,这个世上曾经有一个人一直深爱着你,哪怕抛却了天下,也只想换你一个笑容而已。”他痴痴地望着她,幽深的瞳孔带着让人沦陷的纯净。

她忽然记起他曾经说过的话。

“……就好象跌进了一片深深的湖水,越想挣扎,想往上爬,可是越挣扎就陷得越深,越挣扎就越爬不起来。实在没办法,只好任由自己沉沦下去了。”

她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那双让她沉溺其中、万劫不复的清透眼眸。

“皇上,你为什么要对臣妾那么好?为什么?我宁可你对我不好一点,那样的话我还好受些,不然你让臣妾怎么报答呢?”

李治一笑,用力地握紧了她的手,“你已经给了朕最好的了,因为一生有你,所以朕没有遗憾。”

青鸾落泪,“皇上,臣妾真的没有你想得那么好,真的没有……但愿有一天,你不要失望才好。”

“朕永远都不会失望的。”李治拥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露出了无限温柔,近乎完美的微笑。

芽儿带着一众宫女,捧着浴盆巾帕等衣饰器具,往密林深处的温泉走去。

到了温泉边上,众人将屏风浴盆及各色器皿摆设完毕,芽儿仔细阅看,指点道:“娘娘近来嗓子不适,再多备些清茶果品放在边上,让娘娘泡澡累了润润喉咙。”

几个小宫女连声应是,各自下去准备了。

芽儿又来到温泉边,先试了试水温,又取出银针,想要试毒,忽然不远处水花四溅,如同一条大鱼跃出水面。

看清楚来人,芽儿脸色大变,“你不要命了?怎么跑来了这里?”

“若不是躲在这里,我哪能逃得过几次三番的搜查呢,幸好你之前跟我说了这个地方。”上官浩眉宇间露出一丝笑意,连续多日慌如惊鼠的躲藏,原本轩昂冷峻的面容上满是憔悴。

芽儿心中发酸,却忍不住怒道:“我只是让你逃命,谁让你去刺杀娘娘的?”

“谁让她把你投进大牢的,就算她是天皇老子也不行。真要逼我们走投无路,不如干脆鱼死网破算了。”上官浩冷然道。

芽儿心中有感动,也有无奈,“早说了要你逃走,你偏偏不肯。”

上官浩坚持地说道:“不能洗刷冤屈,就这么逃走我真的不甘心。对了,那个本子呢?”

“那个本子早就被心儿搜走了。”

上官浩脸色变了,“真的搜走了?这下完了,万一他们翻到最后几页,发现了秘密,我就死定了。”

“放心吧,最后几页我撕了。再说,就算没有那几页,你以为洗清了冤屈以后,你还能继续当禁卫军统领吗?光凭行刺娘娘这个罪名,就足够你万劫不复了。”芽儿望着他,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上官浩顿时慌了神,“你别哭……”他手忙脚乱地替她擦眼泪,却忘了自己刚刚从水里冒出来,反而将她脸上抹得全是水。

芽儿握住他的手,“阿浩,别查了,你能保证你这条命能留到查清楚之后吗?这皇宫里永远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的,咱们认了吧,想个办法逃出去,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上官浩想了想,终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纵然他还心怀梦想,但残酷的现实早已经告诉他,不可能了,那些前途,那些荣耀,永远不可能了,自从他踏错那一步起……

“好,一切都听你的,咱们走!”一旦下定了决心,一切都变得容易起来。

芽儿破涕为笑,“好,咱们一起出去过日子。”

“不过得想一个好一点的计策。”

商量了没几句,远处传来脚步声。

上官浩低声道:“有人来了,我先潜回外面暗河,我会找你的。”说罢沉下水消失了。

芽儿望着平静无波的水面,露出欣喜的神色。甚至连裴少卿走入她

_分节阅读_94 热门推荐:、 、 、 、 、 、 、

的视线,也未影响她的好心情。芽儿只是对着裴少卿笑道:“裴将军可真是尽忠职守啊,连这里也需要看顾。”

裴少卿皱起眉头。

芽儿笑了笑:“我只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来温泉试试水温,伺候娘娘沐浴罢了。裴将军有什么不放心的?”

裴少卿迅速环顾四周,确信周围无人,只得客气一声:“打扰了。”转身退了出去。

这几天他一直注意着芽儿的动向,刚才得知她支开所有宫女,一个人留在了温泉内,便冒险闯了进来,想不到依然一无所获。

只是看芽儿的态度,却不似前几日那般敌视了,是他的错觉吗?

一群小宫女擦肩而过,进了温泉,笑道:“芽儿姐姐,水果茶水都已经准备好了,您看还有什么需要吗?”

“水温也差不多了,请娘娘过来吧。”芽儿开心地笑着。

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憧憬,对未来,对希望……

心儿进了甘露殿,正看到武媚娘端坐殿上,宫女侍立两旁。殿中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宫女,定神一看,竟然是彩蝶郡主的贴身侍婢春香。

“她怎么被押到这里了?难道是犯了什么错不成?”心儿悄悄扯住站在后面的小月问道。

小月低声解释道:“春香今日出宫,丹凤门的侍卫查她的包袱时发现了很多金器,告到了娘娘这里。”

话音未落,殿中的小月瑟缩着开了口:“娘娘,奴婢真的没有说谎,这些都是彩蝶郡主赏给我的。”

芽儿不以为然,“郡主一个月的月银没有多少,哪来那么多金器赏给你?不会是你偷的吧?”

武媚娘翻看着摊在面前的包裹,也疑惑道:“彩蝶的首饰玩物大多都是本宫所赐,这些金器都不是她的贴身之物。”

春香颤声道:“娘娘,奴婢也不知道,但是奴婢真的没有撒谎,真的是彩蝶郡主赏给奴婢的。”

武媚娘头疼地看着眼前金灿灿的一堆钗环金饰。彩蝶留下的人,她都从厚安抚,特准她们出宫返乡了。但这个春香的包裹实在太特别了,就算是低阶的妃嫔,都不可能有这么丰厚的身家,更勿论一个小宫女了。

武媚娘目光扫过,忽然落在一块金牌上。她拿起金牌来细细看着,抬头望向春香,“别的东西本宫没有什么印象,不过这块金牌倒记得。这原是先帝在的时候仿照西域风格打造的,只此一件,一直收在库房里。好像前不久被皇上赐给了哪个官员……对了,是兵部尚书沈九!”

“这就奇了,沈九沈大人手里的金牌怎么就到了你的手里呢?”

春香目瞪口呆,“这……奴婢不知道啊,奴婢不知道,奴婢真的不知道,求娘娘明察。” 春香惊慌失措地磕着头,痛哭流涕。

武媚娘沉默了,看春香的样子,确实不像是知情人。想了想,她吩咐道:“来人,先把春香押下,等查清楚了再行处置。”

宫女们很快押着抖如糠菜的春香离开了。

武媚娘转头道:“心儿,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心儿分析道:“这件事透着蹊跷,倘若春香说的是真话,那沈大人的金牌忽然到了一个宫女的手里,确实也很奇怪;倘若春香说的是假话,她怎么敢公然拿着包袱,不怕盘查吗?”

武媚娘点点头,“的确是件蹊跷事,春香是彩蝶生前最喜欢的婢女,本宫也不想就此冤枉了她。这件事交给你了,你好好查一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心儿连忙应是。

第二天,心儿就同裴少卿一起拦住了退朝的兵部尚书沈九,

沈九拈着胡子,笑眯眯地道:“贺兰掌司,裴将军,不知找我有何贵干?”他今年只有三十九岁,就已经坐上了兵部尚书的位置,可谓年轻有为,飞黄腾达。在宦海沉浮多年,自然圆滑地很。

心儿客气地笑道:“听说皇上在去年元宵节赐给大人一块金牌。皇后娘娘很喜欢这种西域的风格,偏偏最近宫里雕金牌的师傅雕功差了很多,想跟大人借你的金牌给他们看一下,不知道方不方便?”

沈九神情遗憾,“这……金牌放在老家供奉了,不在京城啊。”

“恐怕不是吧。”心儿懒得跟他扯皮,直接掏出金牌往他面前一现,“沈大人应该还认得这个吧。”

沈九终于变了脸色,“怎么会在你手里?”

心儿笑了笑,“我也很奇怪,为什么沈大人口中供奉在老家的金牌会在我手里呢?”

沈九眼珠一转,沉声道:“其实这金牌早在一年前就失窃了,下官也正为此懊恼不已呢。”

裴少卿立刻问道:“既然失窃了,怎么又说在老家供奉呢?”

沈九满面沉痛,“唉,毕竟是皇上御赐之物,倘若没有看好,是藐视圣上的罪过,下官实在不敢实说啊。”他拱了拱手,盯着金牌道,“多谢贺兰掌司帮下官把金牌找回来了,改日下官一定好好重谢两位。下官还有要务要处理,先行告退了。”

心儿跟裴少卿对视了一眼,将金牌还给了沈九。

待沈九告辞离开,心儿问道:“你觉得他的话可靠吗?”

裴少卿冷笑一声:“当然不可靠。春香身在宫中,接触不到外臣,怎么可能去偷他的金牌呢?再说了,皇上御赐之物,他身为兵部尚书,谁能那么神通广大,说偷就偷?与其说是失窃,我宁愿相信是他送给了别人。”

心儿也是同样的意见,“这么说春香的话还比较可靠一点。”

裴少卿皱起眉头,“如果春香的话可靠,那就是彩蝶郡主送给她的,可彩蝶郡主怎么会跟沈九有关系呢?心儿,你说这件事会不会跟彩蝶郡主被杀一案有关?”

想了想,心儿道:“不如再去天牢问一问春香。”

见到心儿和裴少卿进来,春香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冲上来扳住栏杆,“贺兰掌司,裴将军,奴婢真的是冤枉的啊,那些真的都是郡主赏给我的!你们要相信我啊!”

心儿爽快地答道:“我们相信你。”

春香愣住了。

心儿又说道:“不过光我们两个相信是不够的,必须要有证据。”

春香绝望了,“郡主都死了,哪里还有什么证据?”

“那就要靠我们去查了,所以你最好把郡主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们,看看我们能不能从里面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春香一愣,“郡主的事?可是当初郡主过世后,您不是已经问过一次了吗?我把我知道的都说了啊!”

心儿想了想,直接问道:“郡主她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赏你这些东西的?”

春香回忆着,慢慢说道:“郡主平时待人很好,只要一高兴就会赏我们东西,也没什么特别的。啊,我想到了……郡主喜欢安静,经常去景云阁,好像每次从景云阁回来,她都会赏奴婢点儿东西。”

心儿一愣,“景云阁是什么地方?”

裴少卿立刻解释道:“景云阁是东边内宫和外宫交界处的一座宫殿,一般皇上下朝,或者有重大的祭祀宴请时,会在那里稍做休息。不过这几年皇上嫌麻烦,又在宣政殿增设了寝殿,不喜欢去那里,所以已经空置很久了。”

既然在内宫和外宫交界的地方,外臣和宫中的女眷都可能过去……心儿脑中灵光一闪,“我记得发现上官浩弓虽.暴郡主的时候,他正带着她从东边往花园里走,东边正好是景云阁的位置……”

两人对视了一眼,飞快地往外走去。留下春香一个人在后面呼喊着:“喂,你们一定要帮我查清楚整件事,还我清白啊!”

心儿回头一笑,“放心吧,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她有预感,自己已经把握到了事情的关键。

景云阁果然如裴少卿所说的一样冷寂,推门而入,两人环顾了一圈,因为是帝王休憩之所,整座宫殿建得金光璀璨,窗棂和廊柱上都雕着精美的龙纹和云海。四面陈设奢华大气,正面摆着光泽润亮的书案桌椅,临窗下的茶几上陈列着青玉雕刻的美人瓶,插着几枝梅花,却早已凋零殆尽。也许因为太久不曾有到来,负责看守打扫的宫人也懈怠起来,桌椅之上都积了薄薄的轻尘。

绕过正殿进了后面的卧室,轻纱绣花幔帐掩映着崭新的锦缎被褥,桌上摆着几个碧玉、玛瑙的盘子,临窗的梳妆台上还摆着两个小红木盒子。

一进门,心儿不禁诧异,“咦,这里好干净啊?”相比起正殿的灰尘弥漫、冷寂无人,寝殿这里确实干净整洁多了。

扫洒的宫人不可能只打扫后殿,却把更抢眼的正殿弃之不顾吧?裴少卿摸着下巴,思索着,“看来这里面一定隐藏了什么秘密,我们分头找一下。”

心儿点点头,两人分头搜索。心儿脚下一响,低头一看,原来是踩到了一个铃铛。

捡起来细看,这铃铛制作得极为精巧,纯银打制的外壳光洁润泽,下面雕刻着合欢花纹,整个铃铛并无宫中印记,想来是民间的东西。

将铃铛塞进怀里,继续搜索,忽然一阵风吹过,床上纱幔晃动,竟然闪过一个影子!

“谁?”裴少卿警惕地喝道,同时用剑挑开床帏,却见一只黑猫从床上轻巧地跃下来。

黑猫落在地上,歪着脑袋看着两人,喵喵叫了几声,跑掉了。

“吓了我一跳,原来是只猫。”心儿笑道。

目光扫过床上,裴少卿一怔:“心儿你看!”

心儿定神看去,不由得目光收紧,“这床上有人躺过……”本应平整的床榻上明显有凹痕。

再查看周围,桌上碧玉盘子中隐约有些碎屑,心儿捻起一点儿放在嘴里尝了尝,“是玉露糕!不过已经变质了,想必过了不少时日。”而盘子旁边还放着两个酒杯,其中一个酒杯上还残留着红色的印记。

床前的小龛下置着碧玉香炉,裴少卿凑近了打开,捻出一抹暗红色的粉末。虽然已经过去这么多时日,却依然有淡淡的香气弥散在空气里。

仔细闻了闻,裴少卿的脸色变了,“这香炉里烧的是催情香!”

心儿脸色发红,“看来还不止一个人,应该是一男一女,他们在这里……”后面的话语没有说出,两人心领神会。

“可是在宫里能够临幸女子的只有皇上一人,这几年皇上从来不来这里,这个男子会是谁呢?上官浩?沈九?还是别的男人?跟他们在一起的女子又是谁呢?彩蝶郡主?”裴少卿一一列举着疑点,越想越复杂。

心儿也头疼起来,“难道俨哥哥的推测是错误的?真实的情况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蓬莱殿里,李治兴冲冲地走了进来,“青鸾,青鸾!”

青鸾正坐在窗前发呆,闻声如梦初醒般转过身来,“参见皇上。”

李治上前扶起她,“在看什么呢?今日风大,小心着凉啊。”

“没什么,只是在看窗外那片水。”青鸾低声道。

“哈哈,那一小片水有什么好看的,等天气暖和了,朕带你去游湖。”李治兴冲冲地说道。

青鸾忍不住问道:“皇上心情很好?”

“当然好了,你不知道,朕刚刚收到消息,边关打了个大胜仗,哈哈,埋伏在关外的伏兵截住了西突厥的前锋,一举歼敌八千,真是大快人心啊!”李治大笑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让他开怀的消息了。

青鸾猛地打了个哆嗦。

“怎么了?青鸾,手这么冷?”李治急道,“朕就说不要站在窗边吧,果然着凉了。来人,传太医……”

青鸾忽然伸手捂住他的口,低声道:“没事,皇上,臣妾没事,只是刚刚吹了一阵风罢了,关上窗子就暖和过来了。”

李治点点头,揽住她的纤腰,青鸾顺势倒在他怀中,

眼前这人的怀抱是如此温暖,笑容是如此灿烂,让她深深沉溺,不可自拔。可是已经迈出了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了……

“皇上,臣妾真的很爱你。”她忽然说道。

李治身形一僵,随即软化下来,他轻柔地拍着她的肩膀,低声道:“朕也是爱你的。爱着一个人,或者被一个人爱着,都是件幸福的事。”

如梦般的低语徘徊在耳畔,青鸾闭上眼睛,也许,就这样吧,她已经被紧紧束缚,深深沉溺,再也无力挣扎了。

边关大胜的消息很快轰传宫廷,阖宫上下都喜气洋洋,不时有宫女太监热烈地谈论着边关将士的英勇功绩。

_分节阅读_95 热门推荐:、 、 、 、 、 、 、

日光明媚,天高云淡,宸妃青鸾独自站在凉亭中摆弄着糕点。

那个人也快要来了吧,只是这一次会是以什么样的姿态呢?她百无聊赖地想着。

很快就得到了答案,一个身材略胖的宫女端着一壶茶水进了凉亭,体贴地替青鸾斟上一杯,站在她身后静默不语。

青鸾懒洋洋地开了口,“你果然来了。”

宫女声音里有毫不掩饰的惊讶,“你竟然还认得我。”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明显听得出是男子的声音。

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宫女太监,青鸾冷冷道:“用不着这么冷嘲热讽。”

“呵,你都攀高枝去了,还把我放在眼里吗?”

“这话的意思恕我听不懂了。”

“别装傻,这次西突厥行军大败,大唐兵马设伏的消息,别告诉你事先不知道。如今他们皇帝可是日日带着你在宣政殿议事啊。”

青鸾无所谓地答道:“原来说的是这件事。没错,我是知道。但是你也要替我想一想,前些日子我在蓬莱殿见不到皇帝的时候,大唐就一路胜仗;一旦我到了皇帝身边,大唐立马吃败仗,你以为他们都是傻子啊?”

宫女皱起眉头,“那你也应该通知我。我可以及时联络王上,佯败一场又不难,岂会像这样折损了八千精兵。”

青鸾这下子是真的惊讶了,“什么,真的折损了八千人?可是我已经放了飞鸽传书了,难道你没有收到吗?”

那宫女冷笑一声,“有飞鸽传书会是这种结果?”

青鸾皱起了眉头,“这就奇了,我明明放了飞鸽,你怎么会没有收到呢?”

“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送了,我看你当娘娘已经当得不亦乐乎了,别忘了你的家人还在什么地方。”宫女冷然道。

“我若真的投效大唐,第一个就是把你供出来,何必在这里与你争执呢。”青鸾毫不客气地反驳道。

正在僵持的时候,太子李弘抱着几只白鸽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宸妃娘娘,宸妃娘娘……”

青鸾连忙收敛怒容,笑眯眯地迎了上去,“太子殿下,你怎么在这里?”

“我上次玩弹弓,打下了好几只白鸽,结果发现好像都是你养的。”李弘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现在还给你,你不要生气,我可是照料了它们好几天,帮他们养好了伤呢。你也不要告诉我母后啊。”

“好,我不生气。”青鸾含笑接过鸽子。

待李弘离开,宫女上前拿起鸽子,从它的羽毛里摸出一张纸条看了一眼。

“我没有骗你吧?”青鸾摊手道。

他抬头目视她,冷冷地说道:“这最好是个意外,不然你也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宫女很快转身离开,青鸾呼出一口气,一股疲惫感涌上来,就算当年接受残酷训练的日子,都没有这样的累。

回了蓬莱殿,李弘从门后探出头来,飞快地跑到她面前,“宸妃娘娘,我都按你说的做了,我可以吃糕点了吗?”

青鸾温柔地笑了笑,将糕点放到他手上,一边叮嘱道:“殿下,这只是个游戏,你可千万不要跟人说起,不然皇上会怪本宫教唆太子殿下贪玩,我们都要受罚的。”

“我不会说的……”李弘一边往嘴里塞着点心,一边连连点头。

望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青鸾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重新站到了假山前,记得那一晚,自己就是在这里亲眼看到了上官浩非礼彩蝶郡主一事,而顺着这条小道过去,后面就是景云阁了。

心儿在林荫小道上慢慢走着,一边思索着这一系列疑点,直到又一次站在了景云阁门前,凝望着金光灿烂的匾额,她心中浮起一层阴影,彩蝶郡主,你真的是一个那么复杂的女子吗?她依然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那是奉武媚娘之命前往城外迎接彩蝶入宫。掀开的车帘下露出的清丽笑容,如水晶般清澈透明。“你就是姐姐派来接我的人吗?我就是彩蝶……”年轻的女孩笑着,红苹果一样的脸蛋儿在阳光下格外甜美。

进了景云阁,站在床边,正想得入神,忽然身后一阵脚步声,她来不及躲避,竟然被人一把抱进了怀里。

“美人,我的小宝贝,我想死你了!”

那人一边说着污言秽语,一边抱住心儿对着脖颈肩膀一阵乱亲。

心儿又惊又怒,更被恶心地头皮发麻,用力挣扎起来,“你是谁?放开我,快放开我!”偏偏那人似乎有些武功,竟然一时挣脱不得,

“明明是你用铃铛引我来的,居然要我放开你?我可是对你相思入骨,等了你好久啊。哦,我知道了,你是想欲擒故纵是不是?好,我陪你玩。”说着手下更加放肆,竟然直接向衣下摸去。

心儿大怒,一掌击出,正打在他的肩膀上。

那人踉跄后退,一头撞在了柱子上,慢慢地软瘫下来。

心儿这才松了一口气,恶心的感觉又涌上来,真恨不得立刻去洗个澡。定神看去,那人似乎也是个官员,身上还穿着官服,只是怎么会跑来宫里欲行不轨呢?

正要上前查看,忽然背后传来脚步声,转身看去,心儿惊呼道:“俨哥哥?”

来人正是明崇俨,他疑惑道:“心儿,你没事吧?我刚才经过楼下,听到上面有声响,就进来了。”

心儿指着官员,“他……他对我不轨,我推了他一把,结果撞到柱子上了。”

明崇俨上前扶住官员,又探了探那人的鼻息,面色一惊,“这……他怎么死了?”

“死了?”心儿忍不住惊叫起来。

官员无端死在宫内,自是头等大事,通知了司刑房收敛验尸,心儿径直去武媚娘那边请罪,并回禀了事情经过。

从甘露殿出来,明崇俨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别难过了,皇后娘娘不是也没怪你吗?放心吧,都过去了,只是意外而已。”

心儿点点头,又从怀中摸出铃铛,“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这个人说我用铃铛引他过去呢?难道这个铃铛有什么奥秘不成?”

玉麒麟带着一队侍卫从廊下匆匆走了过来。

“怎么样?”心儿连忙问道。那死亡的官员已经查明身份,是隶属兵部的护军参领,联想到沈九那块金牌,武媚娘立刻命令玉麒麟前去找沈九,询问他金牌一事的真相。

玉麒麟回道:“我问过沈九了,他说宫中有女子以铃铛为信号将他们引入景云阁做苟且之事,进而向他们勒索,他的金牌就是在这个时候被要走的。”

明崇俨问道:“他有没有说这个女子是谁?”

玉麒麟摇摇头,“他说他也不知道,因为每次去都是蒙着眼睛的,只是这女子肌肤胜雪,异香扑鼻,近之则心旌摇动,色授魂予,必定是个美人。我想我们都应该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心儿沉声道:“是彩蝶郡主?”

三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明崇俨想了想,分析道:“这么说来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彩蝶郡主与多名官员有染,被上官浩发现。她就故意诬赖上官浩弓虽.暴她,使上官浩陷入困境。而后上官浩便在各处窥探她,伺机报复。”

玉麒麟纳闷,“可是堂堂的郡主为何要这么放荡呢?”

明崇俨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人的爱好性情如何,并非只看表面就能清楚的。此事我们还是不要再说了,毕竟事关皇家**,朝廷颜面。”

玉麒麟默然。世上确实有天生的荡妇,为了金银财物,或者只是为了欢愉刺激,而放浪形骸。只是彩蝶郡主真的是这种人吗?

心儿插嘴道:“那个沈九说的是实话吗?”

“应该不会撒谎了吧,我可是说了,若是他不肯说,皇后娘娘将亲自问他。”

心儿蹙起眉头,沈九说的应该是实话,可是她总觉得还有些未尽之处。

正思索着,裴少卿走了过来。跟明崇俨和玉麒麟打过招呼,他转头道:“心儿,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单独谈谈。是关于小宝的**,有时间吗?”

心儿跟着裴少卿一路到了丹凤门,进了他的房间,心儿好奇地问道:“到底是什么**?”

裴少卿叹了一声:“小宝这个人什么都不会作假,哪来的**?”

“那你叫我来是……”

裴少卿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怀疑明崇俨。”

心儿一愣,连忙道:“上次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俨哥哥他不会的……”

裴少卿打断她的话,“可我有证据。记得你说过推开那个官员后,他撞在柱子上就倒下了,后来是明崇俨上前发现他死了。”

心儿点点头。

“我刚才去司刑房仔细看了他的伤口,虽然是致命伤,可是不像撞的,更像是撞了之后,伤口又被人用力按进了脑壳。”

心儿呆住了,“怎么可能?你确定吗?”

“虽然表面上看天衣无缝,可是你想,撞脑袋怎么可能把脑子都撞碎了? 虽然我不能确定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但我相信明崇俨一定也牵扯其中。所以之后我们每一件事都要小心行事,务必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心儿失魂落魄,无论如何她也不能相信明崇俨会做这种事,可是……

这时,门猛地被人撞开了,玉麒麟行色匆匆地冲进来,“裴大哥,心儿,不好了,太子殿下被挟持了!”

武媚娘看着手中的玉佩,冷冷地望着跪在眼前的婢女,“芽儿,你居然敢联合上官浩,拿着太子殿下的信物来威胁本宫?”

芽儿面色惭愧,连连磕头,“娘娘,奴婢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上官浩他根本就没有做过那些事,可是又找不到证据。倘若不这样,我们实在没有活路了,求娘娘放我们走吧。”

“难道本宫对你的好还及不上他吗?”

芽儿的额头已经磕出了血痕,“奴婢知道娘娘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犯了这样的错娘娘都能把奴婢召回来。可是人一生只能有一次选择,奴婢只能辜负娘娘了。娘娘的大恩大德,奴婢来生愿做牛做马……”说到最后,她泪珠滚落,泣不成声。

武媚娘摇摇头,“你以为逃出了这个皇宫就有好日子过吗?不会的,以后亡命天涯,朝不保夕,你很快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芽儿坚定地答道:“奴婢不后悔,这世上奴婢只害怕以后见不到他。”

武媚娘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好吧,既然这么劝你都没有用,那就随便吧。”

她起身入内更衣,芽儿想要跟着服侍,却被她冷冷瞥了一眼,不敢上前。不一会儿,换上一身墨绿宫装的武媚娘走出内室,“带本宫过去吧。”

无论何时何地,情势多么危急,她永远是仪态端庄的大唐皇后。

来到东宫门口,裴少卿、玉麒麟和心儿都在,正领着众多侍卫将东宫团团围困。只可惜投鼠忌器,太子李弘在上官浩手中,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见到武媚娘带来,心儿连忙上前,“娘娘,怎么办?”视线落在她身后的芽儿身上,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

“不用着急,让本宫去会会他。”武媚娘却从容说道。

心儿大惊,连忙阻止道:“娘娘,您要进去?这怎么行,上官浩丧心病狂,万一……”

“什么万一能及得上本宫的儿子重要呢,而且上官浩是为了求生,真要同归于尽,就不会挟持弘儿了。”武媚娘安慰道。

心儿还想再劝,身后的玉麒麟却拉住她,“这样僵持着也不行,还是让娘娘一试吧。”

武媚娘带着芽儿走了进去。芽儿在后面小声道:“娘娘放心吧,只要娘娘放我们一条生路,太子殿下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武媚娘点点头,不置可否。

空旷的大殿里只有两个人,上官浩正握着李弘的手教他写字。

李弘满身僵硬,却不得不配合着操弄笔墨,在纸上留下僵直诡异的痕迹。直到武媚娘带着芽儿进来。上官浩抬起头,轻轻地笑了,“皇后娘娘,你终于来了。”

“母后……”李弘两眼放光,挣扎着欲上前,却被上官浩紧紧抱在怀里不放。

武媚娘身体颤抖,急切地道:“快把太子放了,本宫答应你所有的要求。”

上官浩却摇头道:“如果放了太子,娘娘还会放过微臣吗?臣可没有那么笨。”

李弘不断地挣扎着,“放开我,放开我……母后救我!母后……”

_分节阅读_96 热门推荐:、 、 、 、 、 、 、

r/>   武媚娘看的心痛如绞,终于咬牙道:“上官浩,太子年幼,你这样子会伤到他的。不如你放了他,本宫做你的人质如何?”

芽儿惊呼一声,“娘娘……”。而上官浩却犹豫了。

武媚娘慢慢地往前走去,“本宫是皇后,掌握着生杀大权,你应该知道挟持本宫绝对会比挟持太子有用。”

一直走到上官浩面前,她才停下脚步。

上官浩目光闪烁,终于狠下心,一把将李弘推开,同时掐住了武媚娘的脖子,“娘娘,我没有别的要求,你弄一辆马车送我跟芽儿离开,等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就放了你。”

眼看着李弘出了大殿,武媚娘忽然笑起来,“狼子野心,还想逃生不成?”同时一掌击出。

掌风凌厉,快如闪电。上官浩全无防备,一掌正中胸口,顿时吐血后退,气息紊乱。

“你……你不是皇后……”指着“武媚娘”,他又惊又怒。

“武媚娘”将脸皮一撕,赫然是明崇俨。他冷笑一声,“谁让你太蠢,看走了眼。”

明崇俨说着紧逼上前,招招凌厉,直取上官浩性命。上官浩本来自恃武功高强,奈何之前中了一掌,只觉气血翻涌,不能自制,数招之后就被打倒在地。

明崇俨一掌击下,眼看上官浩就要毙命当场。

“不要!”芽儿惊叫着飞扑了上去。

一掌正中芽儿后心,明崇俨一愣,眼睁睁地看着芽儿鲜血狂喷,软软倒下。

上官浩目眦欲裂,惨叫一声,“芽儿!”

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他猛地爬起来,最后看了芽儿一眼,翻身跃过了窗户,

明崇俨欲追,却被芽儿死死地抱住他的脚不放。

他忍不住喝道:“他都不管你,你还为他连命都不要?”

芽儿吐出一口鲜血,“他是他,我是我,我爱他就够了。”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她眼中闪过一丝安慰,手臂终于软了下来,气绝身亡。

走出东宫的时候,真正的武皇后也已经赶到了外围,玉麒麟、心儿、裴少卿正陪着她说话。

“你们怎么知道那个人不是本宫?”

心儿惭愧道:“奴婢是不知道的,是玉将军猜出来的。”

武媚娘看向玉麒麟,不禁感叹:“‘情到深处无怨忧’这话真是没错,这样居然也能看得出来?”

玉麒麟脸颊绯红,“娘娘您别笑话我了,下官只希望所有的事情都能够圆满解决。”

抬头看去,正看到明崇俨领着太子李弘走了进来。

李弘飞快地扑向武媚娘,“母后……”武媚娘紧紧地抱住儿子,几乎热泪盈眶。

听完明崇俨的回禀,武媚娘长长叹息了一声,“芽儿……这傻孩子,本宫就跟她说过,她不值得,她不值得啊……”

明崇俨劝道:“娘娘无需伤心,是芽儿自己选择了这条路。而上官浩罪大恶极,断不能容。”

武媚娘点点头,她是心智果决之人,很快将这份伤感压下。“上官浩又逃走了。他身上背了那么多条人命,再不把他捉拿归案,实在有负亡灵,现在他东宫已经呆不下去了,你们觉得他会去哪儿呢?”

众人面面相觑。

武媚娘果决地道:“无论如何,没有了芽儿帮助,他不可能再像以前隐藏得那么深了,今晚再搜一次宫,一定要将人找出来。”

众人齐齐应是。

夜幕低垂,搜宫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一队官兵从御花园经过之后,一条黑影从假山之中闪出,飞快地掠向景云阁。

站在素雅的寝殿里,上官浩面上满是复杂的情绪。来到床边,他仔细查看片刻,忽然身后一阵响动。

他站起身来,冷冷盯着门口处:“你果然来了。”

一个神秘的白影闪身而入,阴暗的房内看不清他的容颜,只听到清朗的声音笑道:“上官将军怎么知道我会来这儿?”

“我曾经观察了彩蝶郡主很久,每隔几天你就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神秘人忽然一笑,“你还真是有心啊。只是我却料不到上官将军有胆量来这里,如今阖宫上下都在穷追猛打,没有了芽儿姑娘帮忙,只怕你也藏不了多久吧?”

上官浩脸上浮起狰狞的神色,颤抖的声音充满了恨意,“就算是穷途末路,对于一个把所有事情都嫁祸到我身上的人来说,我还是充满了好奇,想看看你究竟是谁?”

那人似乎笑了笑,“只怕你付不起这个代价。”

“哈哈,还有什么代价是现在的我不能承受的,不过现在也不必看了,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本来只是怀疑,但听到声音的那一瞬间,怀疑终于变成了肯定。

那人似乎也不想再遮掩形迹了,缓步而出,清冷的月光洒落在俊美的容颜上。

上官浩瞳孔收缩,“果然是你!”

望着司刑房内并肩躺下的尸身,心儿四人都觉一阵难以言喻的伤感。

明崇俨长长叹了口气,“我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上官浩死在了芽儿旁边,仵作已经大概验看了,是匕首刺心而死,应该是自杀。”

心儿忍不住叫出声来,“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自己寻死?”

裴少卿也诧异道:“是啊,白天芽儿为他死的时候他转眼就跑了,怎么这个时候又来求死?这实在太不合理了。”

明崇俨叹道:“我也觉得不合理,但也许是绝望了吧,毕竟宫中再无容身之处,也没有了逃出去的可能,我想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解脱。”

这时,仵作推开门走了进来,躬身道:“四位大人,从上官浩身上还发现了一封信,似乎是遗书。小人不敢擅启,请几位大人阅看。”说着将一封染着血迹的信笺递了上来。

心儿连忙上前接过展开,越看脸色越不好,又是惆怅,又是震惊。终于,她慢慢地把遗书放了下来。

玉麒麟急忙问道:“他说什么?”

把遗书递给她,心儿叹了一口气,“他说他在朝廷里是个不得志的人,无论他做得多好都会被朝廷里的同僚排挤……

“表面上看起来,他是朝中新秀,深得皇上的宠信,但是提拔太快让很多人根本不信任他,包括军中的同僚也多有不服气的。后来遇到了彩蝶郡主,郡主倾慕于他,他却有些迟疑。从身份地位上来讲,郡主都是良配,但是他们若是成亲,只会更加让人以为他是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正在矛盾纠结的时候,西突厥战乱开始了,于是他想到了一个野心勃勃的计划,先让大唐连续大败,恰当的时机,他御前请战,力挽狂澜,还有什么比这样的功劳更显赫呢?他将获得比刘大将军,比所有大唐将领更出众的地位和声望,再也不会有人讽刺他是靠裙带关系上位,有名无实了。于是他唆使彩蝶郡主去为他勾引官员,出卖消息给西突厥,事情本来进展的很顺利,但是后来他遇到了芽儿……

“他终于明白自己寻到了真爱,想要收手。偏偏又被彩蝶郡主发现了,郡主大闹,并威胁说将一切交易都写了下来,要交给皇后娘娘,他一时冲动,掐住彩蝶的脖颈逼问,凑巧被我撞见了,就这样,上官浩名誉扫地,从此成了丧家之犬……”

甘露殿里,听完这些前因后果,武媚娘脸色异样的苍白,沉默良久才低声道:“原来是这样……是本宫的错,是本宫对不起彩蝶……”

她声音颤抖,心儿不禁诧异。“娘娘,彩蝶郡主行差踏错,一切也怨不得别人,只恨上官浩太过毒辣,竟然为了一己前途,狼子野心到这种地步,连对他痴心一片的郡主也能利用。”

玉麒麟也点头道:“没想到整件事居然是这样的,这个上官浩实在是太坏了。”

武媚娘叹息一声,面容上是说不出的疲惫,“罢了,心儿,此事就到此为止吧。今日我有些累,芽儿和上官浩照旧例安葬了吧,后事都交给你安排了。”

心儿连忙应是。

走出甘露殿,玉麒麟禁不住感慨,“想不到事情的真相是这样。芽儿真是芳心错付,竟然看上了这种人。”

明崇俨叹息道:“无论如何,至少上官浩也算爱过芽儿。其实他们这样也好,至少最后还是在一起的。”

走过回廊,明崇俨和玉麒麟双双告辞而去。

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心儿转过身来,“少卿,你还有心事吗?现在看来,小宝他选择死亡,应该是为了保全郡主的名声。”毕竟,霪乿再加通敌卖国,这两个罪名无论哪一个都足以让人万劫不复了。

裴少卿神色依然凝重,“表面上看来确实如此,但怕这只是真正的凶手迷惑我们的手段。”

心儿一愣,“这件事还有疑点?遗书的笔迹我也与当初搜到的小册子对比过了,并无二致啊。”

“笔迹这种东西,是很容易作假的。而且这件事表面上看好像很圆满,可是还是有它的破绽。首先,明崇俨杀死那个官员的目的是什么?其次,上官浩不顾芽儿的生死,好不容易才逃脱,为什么又死在芽儿房里呢?”

心儿情绪低落,“其实你想的我也想过,可是我不敢再往下想了。我跟俨哥哥认识了那么久,他的人品和为人我都非常清楚,如果连他也变得那么可怕,我真不知道这世上还能相信谁了。”

裴少卿紧紧握住她的手,“心儿你要坚强一点,我们现在是要找寻真相,不能感情用事。我有一个主意,可以试探一下他,但是需要你来配合。”

心儿艰难地思索着,终于点点头,“好。”

第17章:别急,黄雀在后

心儿拉着明崇俨一路穿过走廊来到丹凤门,进了房内,指着桌上的木盒道:“俨哥哥,就是这个。”

桌上放着一个上了锁的盒子,明崇俨拿起盒子左看右看,问道:“这个盒子是从哪儿找出来的?”

裴少卿解释道:“昨日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我就想把小宝的遗物收一收,却没想到在床榻底下发现了这个盒子。藏得极隐秘,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心儿又道:“本来我说直接撬开就行,可他偏偏坚持这是小宝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不想破坏。我们又找不到钥匙,就想请俨哥哥过来帮帮忙了。”

“让我看看。”明崇俨拿起盒子仔细端详起来。旁边玉麒麟也凑上来,看了两眼,她讶异地说道:“不对啊,这不是冯小宝的东西吧?你们看,这上面雕了龙和凤,应该是宫中贵人之物,这里还镶了一颗粉色的珠子,多半女人用的东西。”

心儿忽然惊叫一声,“啊,我想起来了。这个盒子我好像看过,似乎是皇后娘娘赏给彩蝶郡主的。”

裴少卿和玉麒麟都愣住了,“彩蝶郡主的东西怎么会在冯小宝这儿?”

明崇俨放下盒子,摇摇头,“这把锁打造得挺精巧的,需要工具辅助才行,等我明日取了工具再来吧。”

心儿和裴少卿对视一眼,说道:“也好,那就等一天吧。”

第二天明崇俨果然带着工具过来了,摆弄了一小会儿,盒子就被打开了。心儿四人一齐探头望去。内中是一缕青丝,被用一根精致的红色丝带扎着,仿佛带着缕缕余香。

“唉,冯小宝真是痴情,这只怕是彩蝶郡主的头发吧。”玉麒麟不禁感叹道。

裴少卿有些发愣,心儿伸手拿起那一缕头发,默然不语。

这个小插曲就这么结束了。感慨了几句,玉麒麟陪着明崇俨离开。

“崇俨,想不到冯小宝如此深情。”

“世间多是痴儿女,”明崇俨也叹道,“其实冯小宝若能早些遇到彩蝶郡主,未必没有机会。甚至彩蝶郡主若能够看开些,也未必没有第二次机会。”

两人行至宫门处,玉麒麟还要处理公务,先离开了。

独自站在御花园里,环顾左右无人,明崇俨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微微一笑,打开看去,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

“怎么都是伤春悲秋,相思入骨的闺怨情诗呢?”彩蝶郡主他很了解,绝不是会写这种东西的人,难道……

他忽然用力嗅了嗅,好奇怪的香气。仔细闻着册子的味道,他忽然笑了。

拿起那一缕青丝,裴少卿嘴角露出讽刺的弧度,“果然是他。”

心儿死死地盯着头发,几乎无法言语,最不想面对的猜测竟然变成了现实。他们为了试探明崇俨,故意弄出了这个盒子,而其

_分节阅读_97 热门推荐:、 、 、 、 、 、 、

中放着的是心儿随手拿来的一本小册子,如今盒子被明崇俨打开,却小册子却变成了一缕青丝。

“只是他什么时候动的手脚?我根本没有看到。”裴少卿感叹道。若不是那本小册子是他亲手放入的,此时也要认为盒子里的东西原本就是这一缕青丝了。

心儿烦躁地开口道:“你若能看到,那他也不是俨哥哥了。”将盒子用力关上,她只觉心乱如麻,为什么?俨哥哥从来都是无欲无求、洒脱不羁的,怎么会……

裴少卿安慰道:“心儿,你冷静些,我们必须找到真相,让事情水落石出才行。”

静默了片刻,心儿终于艰难地说道:“我明白,去见皇后娘娘吧。”

武媚娘眉头轻蹙,看着心儿,“你说你找到了彩蝶一案的新证据?”

“是的。”心儿扫了站在旁边玉麒麟一眼,后面的话语却踌躇了。没料到她也凑巧在这里,倘若被她听到这些话,那会是怎样的打击啊!

裴少卿见状上前一步,“娘娘,是的。臣等这几天查了整件事的经过,觉得内幕并非那么简单。”

武媚娘问道:“可有新的怀疑对象?”

心儿咬了咬牙,狠心道:“明崇俨。”

玉麒麟惊叫一声,难以置信,“什么?心儿,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心儿一口气说了下去:“本来奴婢也不敢确定,可是俨哥哥跟彩蝶郡主忽然交往,又正好在我掉下河的时候救了我,还有他出现在景云阁,以及上官浩的尸体旁,实在令人不得不怀疑,所以奴婢就做了个测试。奴婢假装彩蝶郡主生前有一个盒子留下,故意要俨哥哥开锁,结果发现,盒子里的东西被俨哥哥换走了。”

玉麒麟整个人都愣住了:“那个盒子……”

心儿继续道:“那个盒子里我与少卿放入了一本小册子,但打开之后却变成了一缕青丝,必定被人掉包了。而整个过程中,唯一能够完成掉包的只有俨哥哥了。”

武媚娘皱起眉头,“你这么说可有证据?”

“那本小册子奴婢用十日香浸泡过,只要碰了之后那香味便很难洗掉。娘娘如果还有疑惑,派人传来俨哥哥闻一闻他的手就知道了。”

武媚娘神情复杂,正要说话,殿外传来一声长笑。

“不用闻了,我手上的确沾了十日香的味道,盒子里的东西也确实是我偷换的。”

转头望去,明崇俨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殿门口。悠然步入大殿,他对着心儿笑道:“心儿,你是越来越聪明了,我都要无地自容了。”

心儿急道:“俨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明崇俨没有回答,反而是座上的武媚娘开了口,“罢了,说实话吧,心儿,这件事是本宫指使他做的。”

心儿和裴少卿都愣住了,而玉麒麟从心儿指控明崇俨开始就整个人进入了呆滞状态,眼神闪烁,像是深思犹豫,又像是神游天外。

武媚娘慢慢地站起来,走到明崇俨身边,“明大人,你辛苦了。”

明崇俨连忙躬身道:“能为娘娘办事,崇俨不敢言苦。”

转头对上心儿大惑不解的视线,武媚娘叹了口气,将事情的真相娓娓道来。

“本宫其实一早就发现彩蝶举动有异,时常神不守舍,本宫很怀疑她是不是有了心上人,于是拜托明大人暗中查探,结果却查到了让人震惊的事情。彩蝶她竟然同时与多名官员有染,霪乿宫闱,放荡轻薄。本宫几乎不能相信,而更让人震惊的是,那些与她有染的官员几乎都是兵部之人,联想到近期情报失窃,边关战败的消息,本宫很快推测出,情报极有可能是从她这边泄露的。

“为了验证这个推测,本宫让明大人设下圈套,连接传递了几个假消息出去。结果西突厥果然连续吃了几场小败。本宫终于能够肯定彩蝶的堕落,却不明白她为何要选择这样一条路。

“本想着和她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不料立刻发生了上官浩一案。

“后来本宫才知道,她背后那个操纵一切的人原来就是上官浩。他因为连续情报有误,怀疑了彩蝶,两人起了争执。

“彩蝶为了自保,便诬陷上官浩弓虽.暴她,可同时聪慧的她也已经起了疑心,于是借着跟冯小宝一起出宫看灯会的时机,她找到了明大人,质问是否是本宫暗中动了手脚。”

心儿恍然大悟,“难怪当时我找到郡主的时候,她出现在百戏班的后门。”

明崇俨上前一步,“娘娘,接下来的事情就由臣来接着说吧。”

武媚娘点点头,疲惫地坐回了位置上。明崇俨继续说了下去:“那天郡主来找我,直接质问是否是娘娘已经发现了她的秘密,所以暗中利用她。想不到她如此聪慧机敏,我也只得承认了。一开始她痛哭忏悔,并且发誓不再干了,但是当我询问她背后操纵的人的时候,她却翻了脸,不仅没有供出上官浩,反而威胁说她留下了一个盒子,记录着所有的秘密,如果不想让整个大唐宫廷蒙羞,以后就不要再追查此事了。

“我也无奈,本来想着请娘娘日后慢慢规劝,谁知上官浩如此残毒,怀疑郡主出卖了他,于是痛下杀手,致使郡主香消玉殒。

“本以为上官浩与其他人一样,只是被彩蝶利用,成为窃取机密的工具,发现了彩蝶的秘密才与她反目,并被郡主诬赖。直到此时,娘娘与我才能肯定,他应该就是彩蝶背后的那个人。之后全力追查,总算将上官浩绳之以法了。这就是整个过程了。”

心儿和裴少卿听着,从如坠云雾到拨云见日,原来,一切始末是这样的。

武媚娘面上隐有惭愧,“一边是大唐天下,一边是本宫的骨肉亲情,本宫明白自己应该舍小而取大,可是却狠不下心,甚至彩蝶那些行为……”武媚娘痛心地闭上了眼睛,“是本宫的错,是本宫对她的关怀太少了,以至于她误入歧途。”

心儿恍悟,难怪自从彩蝶郡主死后,武媚娘就表现出与众不同的愧疚,每每自责万分,以泪洗面。

裴少卿问道:“那上官浩的遗书呢?”

明崇俨爽快地承认道:“也是我伪造的,基本上都是实情,只是有一点儿,他与郡主的争执,并非为了芽儿,而是因为发现情报有假。”

“本来应该把真相大白于天下,但此事关系皇家名誉,所以本宫一直没说,还有冯小宝,应该也是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而死。”武媚娘叹息着,“瞒着你们偷走了盒里的册子也是一样,彩蝶确实有记录的习惯,不仅是为了她的名誉,明大人也是为了本宫着想,不想事情继续下去了。可是没想到心儿这么聪明,还是发现了破绽。”

事情的真相公开,不仅荒淫浪荡的彩蝶郡主不名誉,而利用这些的武媚娘同样脱不了卑劣的骂名。只是她一切为了大唐的苦心,不知道有几人能够体谅了。

心儿惭愧,“是奴婢多事,辜负了娘娘的一片苦心,请娘娘责罚。”

武媚娘伸手扶起她,“你说到哪里去了,这是你的职责所在,本宫感激你还来不及呢。只是委屈了明大人,要替本宫隐瞒这一切,还要背这么大的黑锅。”

明崇俨笑道:“娘娘的苦心我们都明白,其实彩蝶郡主也是一时被上官浩那个贼子迷惑了而已。如今这些人都已经不在了,能不把事情扩张开去,自然是最好的。”

武媚娘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谢谢诸位体谅本宫的难处,本宫相信,彩蝶在天之灵也会感激不尽的。累了那么多天,相信大家都乏了,去歇息吧。”

众人齐齐应是,一切终于彻底尘埃落定了。

离开甘露殿,心儿忍不住道:“俨哥哥,对不起。我真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

明崇俨笑道:“傻瓜,跟我还说这样的话。不过说到生气,我还真有点生气。你办案的能力那么强,看来以后我只能在百戏班里变戏法,做不了别的了。”他摸着鼻子打趣道,“不过最惨的还是裴将军,不知道你还剩下多少时间能够陪他。”

裴少卿也笑起来,凝望着心儿,“我不怕,我可以等的。”

心儿脸颊绯红,“你们都坏死了,拿我开玩笑。”

直到现在,所有人才真正轻松下来,如释重负的感觉让阴霾多日的心情彻底放晴了。走下廊道,心儿和裴少卿拉着手告辞而去。

明崇俨转身看向玉麒麟,笑道:“怎么脸色这么白,刚才殿上的情景把你吓坏了吧?”

玉麒麟勉强笑了笑,从心儿指证明崇俨开始,她就没有说话,此时终于找回了声音,却意外有些干涩,“我没事。”

“明明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怎么可能没事?”明崇俨皱眉道,“小玉,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

玉麒麟笑了笑,“我的生辰快到了。”

明崇俨眼中闪过惊喜,“这样的好日子你想有什么安排?”

玉麒麟低着头,脸颊的粉红似乎弥漫到了脖颈上,她低声道:“我只想在我第一次跟你表白的地方静静地坐在一起就好了。”说完不胜羞涩一般,转身跑了。

望着她的背影,明崇俨慢慢地笑了,“第一次表白的地方吗?”

时间一晃而过,两天之后,百戏班的大厅里,玉麒麟推门而入,却发现屋里一片漆黑。

她顿时凝住了,“他真的不知道?难道他真的不是他?他到底是谁?难道……”一瞬间,混乱的思绪涌入脑海,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明明屋里很暖和,这黑暗却让她感觉冷彻心扉。

忽然,一道白影闪过,同时星子四散,划破了漆黑的底幕,是房间里骤然亮起了无数盏灯。

玉麒麟望着这一幕,张大了嘴巴。

“漂亮吗?这可是特意为你准备的。”一身白衣的明崇俨微微一笑,说不出的俊美风流,他脚一勾,跳到了绳索上,慢慢地往前走去。

“那天我告诉你世上一切的事情都是可能的,我没想到我们之间也会有这样的结果。”

玉麒麟颤声道:“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每一句跟你说过的话,我都牢牢地记在心里。”从绳子上跃下,明崇俨贴近玉麒麟,低声道。

温热的气息接触到冰凉的脸颊,玉麒麟只觉心头火热,不禁用力地打了他一下,“你这家伙,你这家伙……”捶打了两下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明崇俨一把握住她的手,求饶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我不是君子,我是女子,我就是要动手。”她狠狠地说道,想起刚才那一瞬间的恐惧和冰冷,至今心有余悸。

明崇俨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放心吧,我是曾经错过一次的人了,不会再错过第二次。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我都会记在这里……”

他将玉麒麟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上。感受着掌心传来强有力的脉动,玉麒麟终于放下了所有的忧虑和恐惧,依偎在他怀中,她眼角慢慢泛起湿意。

明崇俨却忽然拉起她的手,“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穿过百戏班后面的巷子,很快转入一条喧嚣热闹的街道。人来人往中,明崇俨带着玉麒麟挤进了一个皮影戏摊子前。

玉麒麟诧异,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种小孩子喜欢的皮影戏了。但是与他在一起,无论看什么都兴致勃勃,“今天演哪一出啊?”

明崇俨神秘地一笑,“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不一会儿箱子里露出了一男一女两个人影,苍老嘹亮的唱腔从幕后响起,“明崇俨漂泊四方,玉麒麟侠骨柔肠,自古红颜配名将,双双对对做鸳鸯,做鸳鸯……”

玉麒麟笑出声来,又是感动又是羞涩,不禁低头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会再赖了吧?”

明崇俨紧紧握着她的手,“天地可证,日月为鉴。”又抬头道,“老人家,那两个皮影多少钱?我们买了。”

一个老者从后台走出,笑眯眯地道:“两位这么恩爱,实在羡煞旁人啊,这对皮影当是我老头子送给你们的礼物吧。”

“多谢老丈了。”明崇俨起身接过。

老者现身的瞬间,坐在座上的玉麒麟忽然面色惨白,目瞪口呆。她死死盯着老者的脸,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明崇俨转过身来,正看到她不自然的脸色,顿时慌了神,“小玉,你怎么啦?不舒服吗?”

玉麒麟回过神来,连忙道:“没

_分节阅读_98 热门推荐:、 、 、 、 、 、 、

事,我……我喜欢前面那盏花灯。”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明崇俨笑道:“这个容易,我去给你买。”

待他离开,玉麒麟定定地望着老者,“你来这里干什么?”

老者躬身道:“老芋头也知道不应该打扰小姐的好事,但属下有一句话要说,只希望小姐在觅得如意郎君之时,也千万记得老爷的大仇啊!”

玉麒麟身躯一颤,闭上眼睛,低声道:“我会有分寸的。”

老芋头还想再说,看到明崇俨已经拿着花灯回来了,只得道:“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说着将皮影塞在玉麒麟手中,离开了。

提着花灯,玉麒麟心不在焉。明崇俨体贴地问道:“怎么了?”

“走了太久,有点儿口渴了。”玉麒麟掩饰地一笑。

“那咱们去前面店里歇一会儿吧。”明崇俨拉着她,上了一家茶楼。

立刻有殷勤的小二上前,“两位,我这里有各色花茶清茶,还有现磨的豆浆,不知道要不要尝一尝?”

明崇俨随口吩咐道:“豆浆味道太冲了,还是喝花茶吧。”

小二立刻下去准备了,玉麒麟微微一怔,记得崇俨以前很喜欢喝豆浆的,怎么突然嫌弃豆浆的味道了呢?

也许因为她脸色一直不好,明崇俨并未察觉这一瞬间的失神,只笑着替她斟茶倒水。

一整夜的玩乐结束,明崇俨又将她送回了家。

“我看你精神不好,是累了吧。早点儿睡,明天我再来找你。”

玉麒麟柔顺地点点头,“明天再见。”

独自一人静坐在房内,玉麒麟望着幽幽烛火出神,一整夜的幸福仿佛梦幻一般,却想不到这么快就冲撞到现实的棱角,泡沫般噶然而止了。

报仇吗?还有……想到豆浆,玉麒麟总是觉得心中泛起一阵隐忧,还有之后她一直神不守舍,崇俨居然都没有发觉……

犹豫再三,她猛地站起身来。

打开门锁,狱卒道:“玉将军,人就在这里面了。”

玉麒麟抬脚跨入,一边问道:“这段时间一直没有人来看过他吗?”

“只有明大人早先来过一次。此外也就只有每日定时喂饭的人了。”狱卒叹了一口气,“再这么昏迷着,只怕支撑不了多少日子了。”

望着躺在床上的男子,果然消瘦得厉害,所幸脸色还好。

脸色……玉麒麟一愣,又问道:“之后明大人再也没有来过吗?”

“没有。”

以明崇俨的性格,亲哥哥在这里,怎么会不来看他呢?玉麒麟咬着唇,吩咐道:“我想在他身上搜一搜,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你先下去吧。”

狱卒很快离开。

玉麒麟闭上眼睛又睁开,仿佛在鼓足勇气。终于,她走上前细细地观察起来,

摸过下颌的瞬间,她的脸色变了。伸手在那人的脖颈上细细磋磨,用力一撕。

一张全然陌生的男子脸孔显露出来。

天边亮起晨曦,心儿早早来到了听雨轩。自从芽儿死后,彩蝶郡主的后事并未完成,便转交给了她负责。好在芽儿办事井井有条,一切安葬事宜都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她也只需每日过来看看情况即可。

一进门,正遇到几个小宫女抱着一堆东西窃窃私语。

“怎么了?郡主的遗物吗?”

“贺兰掌司。”几个宫女行礼道,“奴婢们正想找您请示呢,原本郡主的东西,按照娘娘的吩咐,都送回去赏给郡主的家人。可是奴婢们昨日收拾的时候发现了这个。”

宫女将一包袱物件送到心儿面前。打开一看,都是汗巾,里衣之类的衣物,针脚细密,布料轻软,上面的刺绣更是栩栩如生,可见费了很大心力。可是让人纳闷的是,那些刺绣竟然都是龙纹。

翻着一件件服饰,心儿越看越惊诧,彩蝶郡主给人做衣服,还做了这么多,甚至很多都是贴身里衣,明显是给极亲密的男子。可是龙纹整个天下也只有李治能用,难不成那上官浩想要谋反当皇帝?!

“这些先交给我吧,你们继续收拾别的东西。”心儿将包袱收起,吩咐道。

提着包袱离开,心儿往丹凤门走去。她心中忽然浮起了一个恐惧的念头,这样一来,所有之前的推测都要被彻底推翻了。

到了丹凤门,见到心儿,裴少卿急急迎了上来,“心儿,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你看这个!”

心儿接过他递上的书册,翻开一看,是一本诗文杂记,多是渴望沙场征战,实现抱负之类的诗词。虽然文采普通,但掩不住一股热血之情扑面而来。

“这是从上官浩家里搜出来的,夹在诗书册子里,一时没有发现。经过鉴定,这都是他的亲笔。”

“这……没想到他居然有如此情怀,这诗里不仅有忠君爱国的决心,而且他似乎很恨西突厥。”

“没错,我派人查过了,他父亲正是跟西突厥打仗的时候受了重伤,回来不久就不治身亡,他母亲也因为悲伤过度而去世了。你说,有这种深仇大恨,他真的会为了一己之私而选择与西突厥私通吗?”

摸着手里的包袱,心儿愣住了。

甘露殿里,武媚娘看着摊了一桌的衣物绣品,惊讶不已,“她怎么绣了那么多的龙纹?”

心儿咬咬牙,回禀道:“奴婢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不知道娘娘愿不愿意听一听?”

“你尽管说。”

“奴婢怀疑,彩蝶郡主喜欢的不是上官浩,而是皇上。”

“什么?”武媚娘目瞪口呆。

心儿指了指桌上的衣物,“娘娘请看,这些衣物精巧细致,显然是费了很多心血。而且多是汗巾内袍之类,倘若不是倾心相爱,怎么会这么体贴呢?除非是上官浩有谋反之心,否则谁能用得了这些东西呢?而上官浩的心意……”

裴少卿立刻将发现的诗集递了上去,“娘娘,末将在上官浩的遗物里发现了这个。”

翻看完毕,武媚娘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显然她也想到了更深远的问题。

“这怎么可能?既然她喜欢皇上,为什么还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

“娘娘别忘了,爱的另一面是恨,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浓。皇上先有娘娘又有宸妃,郡主求而不得,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更何况一旦有人从中挑唆,以郡主涉世未深的性子,极有可能走偏路。”

沉默良久,武媚娘终于叹了一口气,“本宫真的不相信,难道明崇俨会……”

“奴婢也不希望。但真相应该彻底查明。”

武媚娘眼中闪过决绝,“好,心儿,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切记不要打草惊蛇,明白吗?”

裴少卿和心儿齐齐应是。

来到百戏班的时候,那人正在练习戏法,旁边摊开着一本日常笔记,玉麒麟心里一酸,她知道那上面记录的都是明崇俨日常的戏法心得,她为什么这么蠢,竟然直到现在才发觉。

见她进来,明崇俨停下练习,含笑招呼道:“这么早?”

玉麒麟耸耸肩,“你以前不是说过早睡早起,人会比较精神一点吗。”

“当然。”

“怎么又在练这些基础的法门了?”玉麒麟上前随意地拿起书册。

“温故而知新嘛。”明崇俨笑着。

玉麒麟皱眉道:“你以前总说你的每一个戏法都是最独一无二的,你从来不练外面人都会的戏法。”

明崇俨笑起来,“那不过是在别人面前吹吹牛的,不知己知彼,怎么能百战百胜呢?”

看着那张温柔俊美的脸孔,玉麒麟忽然冷笑了一声,“明崇俨从来没让我早睡早起,也没告诉过我他的戏法是独一无二的。”

明崇俨愣住了。

玉麒麟冷冷揭开谜底,“所以……你是假的。”

出乎预料,“明崇俨”洒然一笑,爽快地承认了,“看来我的调查还是不够细致,竟然被你看出端倪来了。”

玉麒麟冷冷盯着他,“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是崇俨的哥哥明义。”

他鼓了鼓掌,赞道:“很聪明。”

玉麒麟瞳孔收缩,死死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这么坦然就承认了,你不怕我去告发你吗?”

明义却一派轻松,自信地摇摇头,“你不会告发我的,你会一个人来到这里,想必已经去天牢看过了。你知道我不会把弟弟放在那个地方的,那么他究竟在哪儿呢?只有我知道。”

玉麒麟脸色发白,“不要伤害他。”

知道自己捏住了眼前女子的要害,明义笑了笑,“那就要看你肯不肯配合我了。”

玉麒麟冷然道:“你想要怎么样?”

“我曾经让彩蝶郡主做什么,相信你已经很清楚了,那我要你做什么,你自然也很清楚。”

“彩蝶郡主的事情果然是你下的手。”

“没错,是我杀了她,然后栽赃给了上官浩。谁让她不想干了呢?这种事情,是动动嘴皮子就能退出的吗?真是天真。”明义摊开双手,无奈地道。

“你明明是汉人,为何要为西突厥效力,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

“那你呢?明明是突厥人,却要为汉人效力,别告诉我你是心甘情愿的。”

一句话恍如惊天霹雳,玉麒麟脸色惨白,几乎站立不稳。这辈子最大的秘密就这样被他一口揭了出来。一瞬间她有种赤身露体站在人前的恐惧感。

“其实早在与你相处的这些日子里,我就有些察觉,你的五官深刻细腻,性格泼辣爽利,实在不像是中原女子,倒有几分我们突厥贵女的模样。但我并未多疑,毕竟汉人中长相出众的也不少,像那个贺兰心儿也是这样。直到昨天晚上……”明义笑起来。

玉麒麟只觉如坠冰窖,“你果然注意到了。”

“那么明显的接头,怎么可能看不到,我又不是瞎子。”明义摊开双手,“昨晚你去牢房里寻找我亲爱的弟弟,我也没闲着,去找这位老兄说了说话。”他拍了拍手,一个老者从房内走出。

玉麒麟瞬间睁大了眼睛,“老芋头,你……”

眼前之人正是卖皮影戏的老者,他佝偻着腰,跪在了地上,颤声解释道“小姐,老奴知道不应该背着你将消息泄露。只是明大人说了,他愿意帮小姐报仇,那小姐您还在犹豫什么呢?等报了老爷的血海深仇,咱们就回西突厥去,国君必然重赏,还能为老爷洗清冤屈。”

玉麒麟面如土色,颤抖不已。

明义走上前,温声劝道:“尊贵的云仲将军的女儿,西突厥勇士的后裔,怎么能当汉人的走狗呢?难道你忘了你的名字,忘了你的血脉,忘了你的根吗?”

他言辞优美,音调惑人,这一切却并没有打动玉麒麟,她猛地转过身来,“那你呢?汉人的子女却投靠了西突厥?”

明义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没错,我是汉人血脉。但除了生下我,他们给了我什么?甚至如果可能的话,他们都不愿意生下我。一个五岁的孩子,离开家乡,独自走在路上,我几乎冻饿而死,是突厥路过的商队救了我,是突厥的师傅交给我武功和智谋。我汲取着西突厥的养分长大,根扎在西突厥的土地上。”他冷冷说着,近乎嘶吼,“至于大唐,他们不需要我,我也不需要他们!”

玉麒麟愣住了,这样激烈而决绝的言辞,她竟然找不到反驳的余地。

过去仿佛是一个不能被触及的禁忌,眼前男子神情狂乱,目光暴躁,宛如一只被围困千年的野兽,充满了冰冷而狂暴的气息,这是从未在那个人脸上出现过的神情,他永远都是温和而清雅的。她闭上眼睛,自己怎么会被骗了这么久?

“今天你就在这里好好想想吧,宫里我会替你打招呼的。明天这个时侯我再过来见你。”终于冷静了下来,明义对玉麒麟说道,又看了依然跪在地上的老芋头一眼,“你也好好劝劝你家小姐。”

几个陌生的男子走进来,双目有神,行走轻灵,显然都是西突厥埋伏此地的高手。“照顾好云小姐。”明义冷冷地吩咐道。

几个高手齐声应是,望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敬仰。

临推开门,他又转头道:“好好想想那个人,别干傻事,如果你不同意,那么我也可以使用人皮面具,制造一个完全听我吩咐的玉麒麟。”

看着他远

_分节阅读_99 热门推荐:、 、 、 、 、 、 、

去的背影,玉麒麟只觉一阵颓然绝望涌上心头,无力地坐倒在地上。

夜晚的宣政殿依然灯火通明,李治持笔批阅奏折,青鸾伴在旁边侍奉笔墨,一副夜读书的美景,生生把这华美辉煌的大殿映出了田园书舍的清雅气度。

这个位置曾经站过很多女人,武媚娘的雍容大气,萧淑妃的艳丽无双,玄美人的柔媚婉约,却都不及眼前女子,只凭着三尺青丝,淡妆素服,就让李治深情如许,一往无悔。看了片刻奏折,他心不在焉地抬起头,盯着青鸾。

素白的手端起茶水,递到李治面前,青鸾被他看得好笑,“皇上,臣妾是奏折不成?”

“你不是奏折,你比奏折美多了。这些俗物怎能与你相提并论。唉,青鸾,有你在身边, 朕只觉这些政务烦躁无比。”

“皇上可不能把这种耽误政事的罪名推诿给臣妾,明明是你太不专心了。”青鸾笑起来。

“不是朕看得不专心,这些事本就无关紧要。”李治推开奏折懒散地道。

青鸾一愣,问道:“那皇上不如早些休息,太熬夜对身体不好。”

“因为朕在等一桩要事……”话音未落,殿前太监高声通禀道:“兵部尚书沈九求见。”

沈九快步走了进来,眼睛熬得通红,疲惫中却掩不住满面兴奋。“皇上,新的边界防御图已经拟制好了,请您御览。”说着身后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副大地图走了进来。

之前因为彩蝶郡主的事情,沈九狠受了一顿训斥,若在平常,这种涉及秽乱宫闱之事,就算不摘脑袋,也足够让他前途尽毁了。但如今西突厥战事正紧,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兵部事务暂时少不了他这个尚书主持大局,所以这些天他是憋足了劲儿,只希望李治看在这个份儿上,不要秋后算账。

“这是兵部上下苦心筹谋了三个月才制定的成果,皇上您看,无论是从东南西北进攻,均有重兵把守,不惧西突厥袭击,而只要从这边进兵……”将地图架好,沈九指点着,“相信这次一定能把西突厥打得一败涂地。”

李治不住地点头,“这新策划的防御图果然高明。”

青鸾在旁边眸光闪烁,满是纠结。忽然李治转过头来,笑着问道:“青鸾觉得如何?”

她立刻反应过来,笑道:“果然是精妙绝伦,沈大人辛苦了。”

沈九连忙谦虚道:“多谢娘娘夸赞,微臣不敢当。这是皇上提点有方、兵部上下齐心努力的结果。”

李治笑道:“按照这次全新的布置,定能重创这帮蛮夷,扬我大唐国威。”

青鸾忍不住提醒道:“皇上,任何的防御图都是有破绽的。这防御图万万不能流传出去,需要好好看管才行。”

李治大笑起来,“青鸾放心吧,可是不是每个人都像爱妃一样能看到这防御图,朕已经决定将其藏入掖庭局的密室里了。重兵把守,万无一失。”

青鸾心神一颤,笑道:“皇上果然高明,只是这样恐怕还不够,臣妾有一计……”她贴近李治耳边,轻轻地耳语几句。

李治两眼放光,连连点头:“青鸾果然高明,这样世上再也无人能想到了。”

一夜缠绵,清晨的蓬莱殿里,青鸾睁开双眼。

李治已经早起上朝去了,旁边的位置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体温。青鸾伸手慢慢地抚摸着,闭上了眼睛。

她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起了床,坐到梳妆台前,身后的宫女走上前,替她挽起长发。

“娘娘的头发是越来越漂亮了。”

一声入耳,青鸾打了个哆嗦,旋即平静下来,冷笑一声,“你易容的手段也越来越高明了,每次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真怀疑有一天我会记不清你的真容。”

那宫女笑了笑,“没办法,最近出的变故太多了,我要是不小心谨慎一点,说不定你再也看不到我了。”

青鸾漫不经心地挽着头发,“不至于吧?你那么厉害的一个人。”

宫女动作轻柔熟练地替她梳理起长发,冰冷的指尖若有若无的擦过白皙的脖颈,“那可不一定,马有失蹄,人有失足,都是在所难免的。”

青鸾强压住颤抖,却无法抑制内心涌起的寒意,肌肤相触的瞬间,仿佛有毒蛇爬上了脖颈一般,令她满身不自在。

似乎察觉到她的僵硬,宫女忽然一把扣住青鸾的肩头,慢慢贴着她的脸,“尤其是当你身边的人也出卖你的时候,就更加防不胜防了。”

青鸾动作一顿,笑道:“你不相信我?”

宫女冷冷地答道:“你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了,要我相信你很难。”

青鸾皱起眉头,“不要把大唐的皇帝当成是傻子,如果我时时刻刻都把情报传送给你,很快我们就都玩完了。不过今天好像又点收获。”

“哦?怎么说?”

他呼出的气息触到耳廓上,青鸾微微后仰,这个人,似乎连呼吸都是冰冷的。她笑道:“我看到他们新的防御图了。”

宫女眼睛一亮,“真是个好消息。你能把它画下来吗?”

青鸾摇摇头,“我就是陪皇帝看了一眼,来不及记下来。不过这幅图现在在掖廷局,你会有办法的,对吗?”

宫女想了想,点点头,“但愿这次不要再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不然就算我能替你担待,上面也不会替我们担待。要知道,就算你是上面最精心培育的棋子,若不能发挥棋子的作用,也只是一枚废棋!”

“废棋”二字入耳,青鸾身体猛地一颤,却因为他强硬的钳制而化为近乎抽搐般的颤抖。

忽然,他松开对她的钳制,温柔地笑道:“头梳好了,你觉得怎么样?”

铜镜里映出一个风华绝代的身影,鸦翼般的墨发衬着吹弹可破的肌肤,一枚青玉珠花恰到好处地点缀在光洁的额前,四支凤尾钗斜插在繁复的飞仙髻后,两缕白玉流苏垂落肩头。

透过镜子,凝望着身后那个面目模糊的影子,唯有那双闪烁着锐利光芒的眼睛是如此清晰,冷彻心扉。

这个人,简直不是人,而是一条毒蛇,一柄利剑。他还有人类的感情吗?而以前的自己曾经也是这个样子吗?心中忽然浮起一丝近乎怜悯的感情,脱口问道:“你这个人……”

“我这个人如何?”他按着她的肩膀,贴近耳畔,低声问道。

青鸾瞬间清醒,她竭力冷静下来,调笑道:“梳得不错,你这个人,越来越适合做个宫女了。”

他低笑一声,“我做宫女不要紧,你可千万不要庄周梦蝶,真把自己当成妃子才好。”

青鸾一愣,那人诡异地一笑,转身离开了。

回到了百戏班,打开门锁,一切如同他离开时那样,安静而压抑。

几个手下各自散布在院子里,忠实地执行着任务。见到他回来,无声地行礼。

“你们下去休息吧。”明义挥手吩咐道,抬脚走进屋里。

老芋头正神情焦虑地守在门前。而玉麒麟独自坐在房中,沉默不语,听到开门的声响,转头盯着他。

“考虑得怎么样了?”明义问道。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

明义继续道:“你在大唐长大,也许对故乡没有太多记忆。但是当年云将军在大唐失手,身败名裂,甚至被当作细作公开处死,这样的血海深仇难道你就这么置之不理了?”

玉麒麟冷静的面具终于裂开了一道痕迹,“够了,别再说了!”她闭上眼睛,旋即又睁开,“好,我答应你,我可以与你合作。但是你先得让我确定崇俨的安全。”

“这么挂心他,我还真是嫉妒呢。”明义随意地调笑道,

玉麒麟厌恶地扭过头,这个人和那个人完全不同,轻薄肆意,狂傲不羁,哪里有一份他的温润清雅?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错认了这么久。

明义顿了顿,笑道:“罢了,不带你去看一眼,你必定不放心。我们这就动身吧。”

夕阳沉没天际,幽深的夜色浸染大地。

一辆轻便马车静悄悄地驶向城郊,穿过几座破败的民房,路边越发寂寥,老芋头沉默地驾着车。

玉麒麟忍不住问道:“还有多久?”

“前面就是了,何必这么心急。”明义笑了笑。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终于到了郊外一间孤立的破屋,明义跳下马车,对玉麒麟说到:“就在里面,你进去吧。”

玉麒麟迫不及待地下了车,跑到木屋前。推开门,房内竟是一个铁笼,笼子里果然躺着一个年轻人。熟悉的容颜映入眼中,玉麒麟险些掉下眼泪来。

仔细看去,他消瘦了很多,脸色更透出不正常的苍白,双目紧紧闭合,只有微微颤抖的呼吸表明人还活着。

“他鬼点子太多,本事也杂,我可不放心将他随便地关着,所以给他喂了一种药。”明义耸耸肩,“放心吧,他一时半会死不了,只要你乖乖配合。等我们大功告成,灭了大唐,我自然会帮他解毒。”

玉麒麟一动不动,只是痴痴凝望着朝思暮念的人。明义忽然有些不快,是因为被忽视的懊恼,亦或者别的什么。他伸手扣住玉麒麟肩膀,开口道:“好了,人也见过了,我们走吧。”

“也好。”玉麒麟终于转过身来,跟着他往马车走去。明义先上了车,正要侧身让开,忽闻背后一道劲风袭来,他心神一凛,可身在狭小的马车之上却闪避不开,急中生智,他向前一窜,玉麒麟一掌只击中在腿上。

翻身的同时他一脚踢出,身法快得不可思议,玉麒麟反而被逼退一步。

“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跃出马车,他深深凝望着玉麒麟。

“所以我不会答应你的条件。”她冷冷地说道,“想让我当第二个彩蝶郡主吗?我可不是你用完就丢的棋子。”

寂静的原野上两人相对而立,旁边是破屋、马车和目瞪口呆的老芋头。

“别找理由了,你明知道我不会把同族的你当彩蝶郡主那样的棋子。”明义叹了一声,摇头道,“想不到你还是选择了大唐。因为一个男人,宁愿背弃自己的国家吗?”

玉麒麟冷冷地笑了,“没错,大唐是对不起我,但西突厥又对我、对父亲做了什么?”她笑声中充满了讥讽,“你为什么放弃了大唐,我就为什么放弃了西突厥。大唐固然刻薄,但西突厥同样也是我的仇人!因为父亲任务失败,就要背上叛徒的骂名,他们明明知道父亲只是被骗了……那段无止尽的追杀日子……”压抑多年的痛楚爆发出来,她神情激动愤慨。

风中传来老人震惊的喃喃声,“小姐……”

看了他一眼,玉麒麟慢慢平静下来,她低声道:“……更何况,死去的已经死去,活着的人更应该看向未来。”

“看来是谈不拢了。”明义摇摇头,终于挥去最后一丝温和,凝视玉麒麟的双眼满是杀意。

早就知道他武功在自己之上,想不到比自己高这么多。

交手数招,玉麒麟暗暗心惊,刚才的偷袭几乎没有对他造成危害,瞬间便落入下风。她暗暗苦笑,计算错误,仓促行动,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吗?自己一死也就罢了,只怕陪着自己前来的老芋头,还有他……目光扫过木屋,玉麒麟内心涌入一股绝望。

失神的片刻,肩头又挨了一掌,她踉跄后退。明义趁机一步逼上,竟是要一招毙敌。

呆愣在一旁的老芋头终于反应过来,猛地冲了上去,“小姐!”

他扑上去一拳轰出,直击明义后背,气势如雷,明义只好反身迎敌,玉麒麟强提真气,与老芋头联手对敌。

奈何明义的武功高得出奇,招式又奇诡毒辣,交手片刻,两人险象环生。终于老芋头狠下心,“小姐,你先走!”一边猛地扑上去,竟然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玉麒麟大惊,连忙冲上去,

明义也狠下心来,拼着挨了一掌,鹞子翻身般跃起,凌空两脚狠狠踢中老芋头胸口,骨头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幕下格外刺耳。

玉麒麟听得肝胆欲裂,扑上去不要命地攻击明义。

“我本想给你留一条生路的。”明义从容应对,一边冷冷道,“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同我很相似,都是被彻底抛弃的人,我甚至想过,也许我们也有机会……”

终于一脚将玉麒麟踹倒在地上,忍着伤痛,他俯下身,温声道:“究竟是为什么呢?在你们所有人的眼里,我

_分节阅读_100 热门推荐:、 、 、 、 、 、 、

永远比不上他。其实,你所渴望的甜言蜜语我也可以说,而且说得更动听;你所渴望的温柔体贴我也可以做,体贴关怀,无微不至;而你所渴望的深情如许我也可以有,同样生死与共,不离不弃……我究竟是哪里不如那个废物呢?”他歪着头,似乎在认真询问这个问题,又像是单纯的调侃,俊美的脸上带着一种冷酷的天真,

玉麒麟吐出一口血,明知死到临头,还是忍不住发笑,“你什么都很好,武功学识说不定比他还高,但是你有一样不及他,你没有真心。”

“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人生在世,哪里能分得清楚。若是能骗你一辈子,焉知假的不是真的?”他摇头说着,似乎自己也在困惑着这个问题。旋即又展颜一笑,“彩蝶郡主那丫头虽然蠢,但有一句话倒是说得颇合我意。”

他挥掌击下,眼看就要将玉麒麟击毙,忽然背后传来一阵风声,竟然是摔在后面的老芋头又爬了起来,扑上去重重抱住了明义的腿。

“小姐,快走,快走!”

明义连续数掌击在老者背上,沉闷的声音听得玉麒麟目眦欲裂,

鲜血喷涌而出,老人却死死抱着敌人的腿,拼尽最后的力气喊着:“快走,小姐……”

玉麒麟终于狠下心,强压着翻涌的气血,向外跑去。

老人混浊眼中浮起一丝欣慰,死去的已经死去,活着的人更应该看向未来吗?也许,小姐是对的,这么多年来,也该放下了……

等明义终于将老芋头击毙,一脚将尸首踢开,正看到玉麒麟跑到河边,一跃而下。

溅起的水花逐渐平息。站在河边,愣了好大一会儿,他忽然想笑。其实自己也不是什么都会,至少,草原上长大的他就完全不会游泳。

一个渔民的儿子,竟然不会游泳,只因为他在学会这项技能之前,就被那个家抛弃了。他低声笑着,笑声越来越大,一直笑得弯下了腰,笑得眼角闪现出水花。终于笑累了,他转身来到破屋里。

躺在地上的男子依然在昏睡之中,毫无二致的容颜如同照镜子般玄妙。

为什么你总是能先一步抢走我看中的东西呢?也许,这个世上本就不该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存在。

两队侍卫从掖庭局门口经过,相互点头示意,各自继续巡逻。

毫无破绽!躲在树上的人静静看着,这样严密的巡逻,根本找不到潜入的机会。看来只能兵行险招了。

又静待了片刻,一队人巡逻到掖庭局门口的时候,他悄悄弹出一颗小石子。

走在最后的那名侍卫忽觉脚下一绊,顿时向前一扑,撞到了前面的人,前面侍卫的火把顿时脱手,扔进了掖廷局的大门上。

木制的门窗顿时燃烧起来,众人惊得目瞪口呆,连忙反应过来,“来人哪,救火啊,救火啊……”

场面顿时骚乱起来。明义趁机翻身跃上大殿。又是数指弹出,将门锁崩开,火星立时溅入大厅。

待众侍卫涌入殿内救火,明义悄无声息地从房檐下翻了进去。在他的操持下,火焰越烧越旺。侍卫人数虽多,却无顶尖高手,他行动隐秘,竟然始终未有人察觉他的手脚。

不多时,裴少卿也带人赶到了,“这是怎么回事?”

“回大人,是……是有人不小心掉了火把……”

裴少卿急道:“怎么这么大意?掖廷局的东西要是烧掉了,麻烦就大了。赶紧把里面的东西全腾出来。”

在他的指挥下,掖庭局和周围宫室的太监宫女们也纷纷赶来相助,一边往外搬运东西,一边救火,火势很快被压了下去。

在房顶上看着,明义慢慢地皱起了眉头,“如果掖廷局有军事防御图的话,他们怎么可能先救这些典籍,而不管防御图呢?难道青鸾被他们看出了端倪?临时转移了地方,还是这丫头真的……”

冷眼看着下方的动作,火势已经渐渐熄灭,看来今晚防御图这方面是不可能有收获了。

明义从怀中摸出一本书册,趁着裴少卿转身的功夫,放到了一摞典籍的顶端边沿。

书册摇摇欲坠,裴少卿转身看到,便上前一步将其放好,一阵风过,书册被吹开了一页。

裴少卿视线扫过,“咦?仵作玉明风……这不是玉麒麟的父亲吗?”

他随手将册子拿起来,翻开看去。

明义隐藏在横梁之上,静静地望着这一切。

第18章:好计,祸水东移

甘露殿里,武媚娘正焦急地徘徊着。见到裴少卿进来,连忙问道:“火势怎么样了?”

“回娘娘的话,火势已经顺利扑灭了,各类典籍基本完好。只有司苑房和司计房的宫女档案损失了三十余卷。”

“那就好。”武媚娘终于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心儿也从殿外走了进来,“娘娘,掖庭局失火的消息已经禀报给皇上了。”

“皇上怎么说?”

“皇上说……”心儿略一迟疑,答道,“皇上说不必着急,经宸妃提醒,他已经把防御图转移了。就算有人想趁火打劫,恐怕也没有机会。”

武媚娘眉梢抽动,转移了?想起自己刚才的心急如焚,她只觉一阵心灰意冷。原来,这些军情机密,他已经宁愿与宸妃分享,也不愿自己多操心了。武媚娘的嘴角浮起讽刺的冷笑,何必呢?有了报恩的白狐仙子,我媚娘只不过一介凡身……

“算了,你们先下去休息吧。本宫想一个人冷静一会儿。”武媚娘疲惫地挥了挥手。

心儿想要告退,却见裴少卿反而上前一步,“娘娘,臣还有一事回禀。”

武媚娘一愣,打起精神问道:“什么事情?”

“刚才掖廷局大火,臣将所有的御档全都搬出来了,结果无意中发现了一份医案。”裴少卿略一犹豫,继续说道,“这份医案上写明了仵作玉明风育有一女玉麒麟,可是此女在三岁时曾患有裂唇,先帝念玉明风多次立功,便派御医前往诊治。虽然勉强保住了玉姑娘的性命,却无法改变她天生的残疾。”

他将手中册子递给了武媚娘,武媚娘立刻翻开细看,脸色不由得沉了下去。“可是现在的玉麒麟是很健全的。”

心儿也惊呆了,“怎么会这样,难道玉将军……”

武媚娘慢慢回忆着,“本宫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神策营进宫轮值不久当时她带着手下巡逻,本宫站在花丛之后,正看到她趁着众人不注意的功夫理了理鬓角。只是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让本宫感觉这个侍卫好女气啊。等她转过身来,看清楚他的容颜和喉咙,本宫更加有了把握。于是本宫走了出去……”

“参见昭仪娘娘。”玉麒麟一愣,带着官兵们跪下道。

“起来吧。你们所有人都下去,本宫想跟这位将军好好聊一聊。”

待众人离开,武媚娘定定地望着玉麒麟,笑道:“本宫读《木兰词》的时候以为那不过是古人瞎编的,没想到还真遇上了一回。”

玉麒麟脸色刷白,“臣不明白娘娘说什么。”

武媚娘故意说道:“你看着很像男子,可是本宫一眼就看出你是女子,你若不承认,可以验明正身。”其实那时候武媚娘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反而是玉麒麟的脸色坚定了她的猜测。

脸色一变再变,玉麒麟终于低下了头,“娘娘真是独具慧眼,臣不敢再欺瞒了。”

武媚娘好奇地问道:“告诉本宫,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冒天下之大不讳,女扮男装进宫当差?你知不知道这可是杀头之罪?”

“臣知道。臣是已故仵作玉明风的女儿,臣只是想替父伸冤,查出父亲真正的死因。”她将事情原委一一道出,武媚娘不禁动容。紧接着,一个大胆的念头涌上心头。作为一个因为失去女儿而悲伤困惑的母亲,她拉住玉麒麟的手:“既然如此,你可愿意助本宫一臂之力?”

……

武媚娘叹了口气,“本宫当时急切地想找个人帮忙查明小公主被害一案,所以只查了玉明风的档案,知道他有一个女儿,便相信了她。现在看来,真是疑团重重啊。”

心儿听着,诧异中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俨哥哥的为人她再也清楚不过,不可能有那些反常的举动,难不成一切都是因为玉麒麟?

她立刻说道:“记得俨哥哥说过,玉麒麟告诉他,自己从小爱好女扮男装。但玉家并非小门小户,为何会如此教养女儿?而且还容得女儿进入军队?玉明风也是官府中人,难道不知这是欺君之罪?”《花木兰》的故事广为流传,那是因为北朝征兵甚急,花木兰才无奈替父出征,遵从孝道。而玉麒麟呢?

殿内一片沉静,人的思维皆有盲点,习惯了一件事情就会将它当作自然。此时思考起来,却发现竟然有这么多的破绽。

“其实,她也是为了自己的父亲……”

一个无奈的声音从殿外响起,武媚娘三人均愣住了。

出现在殿门口的赫然是明崇俨,望着武媚娘,他躬身下拜,“娘娘,臣……特来请罪。”

他衣袍上带着明显的血痕,脸色苍白,身躯颤抖,摇摇欲坠,心儿不禁惊呼道:“俨哥哥,你受伤了?”

“无妨。”明义摇摇头,苦笑道,“这本就是我该受的。”

武媚娘眯起了眼睛,“请罪,何罪之有?”

“包庇玉麒麟之罪。”明崇俨黯然开口道,“玉麒麟本是西突厥人,更是西突厥将军云仲之女。这些年来,她费尽心机潜入宫廷,都是为了父亲报仇。”

“西突厥将军云仲?这个名字好熟悉呀。”思索片刻,武媚娘忽然想起,“啊,好像是多年前在长安抓到的细作,被处死了。”

“没错,云仲多年前就潜伏大唐,后来因暴露行踪而被处死……”说起此事,明义脸上满是悔恨愧疚,“当初我奉娘娘之命跟踪彩蝶郡主和上官浩,结果发现他竟然和玉麒麟有勾结。吃惊之下,我不敢声张,经过仔细调查,才发现上官浩背后挑拨之人正是她。而她的身世也并非仵作玉明风之女,而是西突厥遗民。”

“娘娘,恕臣的私心……臣一心希望能够慢慢感化她。所以迟迟将事情隐瞒不报,想不到会酿成这种大祸。”明义跪倒在地上,悔恨交加。

心儿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而裴少卿却眸光闪动,提出了自己的疑惑,“既然你费尽心思要保玉麒麟,为何此时又将她供了出来?”

明义惭愧地低下头,“不管怎么样我都是大唐的子民,为了能够劝她痛改前非,前日我特意找她开诚布公,将一切事情摊牌,结果……想不到她假装悔改,想要将臣骗到郊外偏僻之地……所幸臣及时发现了他们的目的,趁其不备,先发制人,这才逃了出来。玉麒麟见事不妙,跳河而走……”

武媚娘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这一身的伤痛已经说明了事情的经过。难道事情的真相果然如此?

就在殿内众人惊讶的时候,门外又响起了一声断喝:“娘娘,他在撒谎!他才是西突厥的细作!”

出现在殿门口的赫然便是玉麒麟,她的样子比明义更狼狈,浑身湿透,血迹洇开,发髻凌乱,整个人好像受了重伤又刚刚从河里爬出来。

进了大殿,她跪倒在地上,急切地说道:“娘娘,别听他血口喷人。他才是西突厥的细作!”

明义转头道:“娘娘,您饱读诗书,应该知道西突厥人的特征吧。他们都喜欢在脚腕上纹一些动物作为图腾,谁是西突厥的奸细,一看便知。”

武媚娘点点头,“那就请宫人验看一下。”

玉麒麟顿时脸色惨白,咬牙道:“娘娘,不必验看了,我确实是西突厥人,但我留在大唐的目的绝不是当细作,而是想要为父报仇。”

武媚娘冷冷一笑,“又是为父报仇,究竟哪个是你的父亲?”

玉麒麟顿了顿,终于答道:“实不相瞒,我的父亲便是西突厥将军云仲,潜伏在长安多年,我也跟着他从小在长安长大。直到那一年,因为叛徒的出卖,父亲被抓了,本以为必死无疑,却没想几天之后,他又被放了出来。

“找到了心急如焚的我们,他说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大唐的皇帝李治有意与西突厥和谈,消弭两国纷争,共享太平,并愿意将争执不下的豫州一带割让给西突厥。但是同时提出条件,让父亲为他效力一件事——就是带人去抢劫王国丈押送的赈灾官银。”

武媚娘一惊,继而恍然大悟,难怪皇上在长孙

_分节阅读_101 热门推荐:、 、 、 、 、 、 、

无忌的眼皮子底下还能调动那么多的高手,将王国丈所带的精锐兵马全数诛灭,事后又不留痕迹。原来是从西突厥借了力。“然后呢?”

玉麒麟苦笑道:“然后娘娘都知道了,劫到的不过是一批石头,我爹还为此难过不已,觉得辜负了皇上的一片苦心。愧疚之下,对皇上指派的其他任务,父亲带着一众手下兢兢业业,拼力完成,却想不到事情没多久又发生了变故。

“皇上有意和谈的消息,父亲在欣喜之下早已传回了国内。西突厥很快派来了特使,催促父亲尽快将国书弄到手。

“为了能尽快拿到两国和平的国书,父亲一边为皇上卖命,一边安抚特使,两边努力。可是没想到最终,我们没有拿到所谓的国书,拿到的只有刀剑而已。”玉麒麟面上浮起苦涩,“皇上派了杀手,将已经榨干了利用价值的父亲和一众手下全部杀死了,只有一个老仆拼死带着我逃了出去。 “之后的日子便是噩梦了,不仅大唐的皇帝过河拆桥,追杀我们。认为父亲叛变,西突厥势力也在追杀我们。”回忆起那段痛苦的日子,玉麒麟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着,“四处逃窜、暗无天日的日子过了一年多,直到义父伸出了援手。

“父亲他潜伏长安多年,也结交了不少朋友,义父便是其中之一。虽然知道了父亲细作的身份,但是看到我和老芋头孤苦伶仃,仓皇绝路,义父还是收留了我们。

“藏在义父的家中,我们从来不敢出门见人,只能隐藏在后院苦练武功,直到不久之后,义姐去世了。义父看到我长久隐藏家中也不是办法,就让我顶替了义姐的名字出门走动,并宣称我的疾病寻得名医,已经治好了。

“义姐因为自幼患兔唇之疾,极少现于人前,所以左邻右舍也无人怀疑。我苦练武功,男扮女装进了神策营,就是想进宫来,亲口问一问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利用完我们,又要将我们赶尽杀绝?可是我遇见了明崇俨,我的情感阻止了我复仇的心,所以落得了如此的下场。”

沉默良久,武媚娘终于缓和下震惊的情绪,她叹息道:“我理解你所说的一切,也愿意带你去听听皇上的说法。可是你不应该在事情还没查清楚之前就害了彩蝶郡主,还有上官浩一干人等。”

玉麒麟立刻惊叫道:“我没有,这一切都是他做的。”她指向明义。

武媚娘摇摇头,“明大人并没有背叛大唐的理由,若不是为了你,又怎么会向本宫隐瞒那么多事?”

玉麒麟连忙说道:“娘娘你错了,他根本就不是明崇俨,他是明义,明崇俨的哥哥。”

武媚娘一愣,凌厉的眼神看向明义。心儿和裴少卿也惊呆了,死死地盯着明义。

明义却露出一丝苦笑,“娘娘,虽然我很希望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可是事实就是事实,改变不了这一切。我承认,我有一个叫明义的哥哥,他跟玉麒麟一起为西突厥做事;我也承认,玉麒麟曾经希望能够将我哥哥变成我,所以在牢里我遭到了袭击。可是我哥哥不知道我是个变戏法的,他想打我的时候,我把一颗药塞进了他的嘴里,让他睡过去,我想这是我们兄弟之间最好的结局。”

他眼神坚定,神色从容。玉麒麟喝道:“不可能,娘娘,事情真相如何,只要去天牢里看一看就知道了,里面的明义已经被换人了。”

武媚娘皱起眉头,“天牢里的囚犯,因为长期难以饮食,太过虚弱,已经在三天前亡故了,如今已经下葬。”

玉麒麟顿时脸色惨白,三天的时间,足够让尸体腐化变形,认不出原本的容貌了。

明义也脸色惨淡,忍不住痛心道:“哥哥,你……唉……”

他又打起精神,转头对心儿道:“心儿,你有牙痛的毛病,所以吃不得太冷的食物,对不对?你小时候跌下悬崖,背上受了很严重的擦伤,在人贩子手里的时候也没人为你好好治疗,虽然后来霓君为你找了药,但还是留下了疤痕。还有你小时候练武曾受过伤,所以每次运功的时候心口都会疼。但是不了解你的人看不到这一点,所以都不知道。”

心儿一怔,后者是她极秘密的**,甚至连霓君姐姐都不知道,唯有明崇俨当年带着她玩戏法的时候才察觉了此事。

她不自觉地点点头,转头看向武媚娘。

武媚娘叹了一口气。

玉麒麟猛地尖叫起来:“不,他不是,他不是!”

武媚娘望着她,目光之中满是同情怜惜,却终于将这一切统统抹去,狠心道:“来人哪,将玉麒麟带下去,按国法处置!”

宫女们很快上前。死到临头,她反而冷静了下来,站起身来,“娘娘,我死不足惜,可他真的不是明崇俨,真的不是。心儿,你相信我,相信我……”

她语气诚挚恳切,如果不是理智在提醒着自己,心儿真的要动摇了。

转头看向她的俨哥哥,他正紧闭双目,面上是无法磨灭的沉痛,眼角似有光芒闪烁,那是……心儿长长地叹了口气,终于不再去看玉麒麟的脸。

从甘露殿出来,心儿低声道:“俨哥哥,你不要太伤心了,能放下就放下吧。”

明义摇摇头,神色怅然,“有些人从一开始就进入了心里,慢慢地成为了你生命中的一部分,不是说舍弃就能舍弃的。”

望着他孤单落寞的背影,心儿默然,转头凝望裴少卿。如果他有一天变了,自己也必定不能舍弃。然而映入眼中的是裴少卿出神的面容。

“在想什么呢?”心儿诧异。

“在想一些想不通的事。”裴少卿回过神来,忽然拔出剑来,锋锐的剑尖儿直指明义喉咙。

心儿惊叫一声:“你疯了。这是要干什么?快放下剑!”

明义却很是从容:“裴将军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

裴少卿冷冷问道:“明大人回禀皇后娘娘,说了彩蝶郡主所经历的一切,但为何要将所有的疑点都转到上官浩身上?因此而误导皇后娘娘。”

明义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承认这是我的错,爱上了一个人,以为可以用自己去改变她,可是最后却没有用。当初我奉皇后娘娘之命跟踪彩蝶郡主和上官浩,忽然发现他和玉麒麟有勾结。我本想先把他揪出来,再慢慢感化玉麒麟,没想到……”

裴少卿冷笑一声,“上官将军满门荣耀,他没有理由出卖大唐。”

明义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在事情发展的过程中我才渐渐知道,上官浩接近玉麒麟是想把她背后的东西查出来,可是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上官浩已经死了。而我为了私情,将一切罪名推到了他身上。我知道一步走错步步错,裴将军,我确实触犯国法,你若以此论罪,我无可辩驳。只是这些日子的欺瞒,我要对你们说一声对不起。”

裴少卿盯着他,慢慢地放下剑:“我会查清楚的。”

他转身而去。心儿歉意地看了明义一眼:“俨哥哥,他性格就是这样,你别怪他。”

明义长叹了一声,轻轻地摇了摇头。

蓬莱殿里,青鸾正在镜子前梳妆,听闻宫女通禀:“娘娘,明大人求见。”

她动作一顿,“哪个明大人?”

“就是明崇俨大人啊。”

“请他进来吧。”

踏进蓬莱殿,明义从容地行了礼,笑道:“参见宸妃娘娘,上次您询问臣的那个戏法已经有了眉目,特来向娘娘讲解。”

青鸾眸光闪动,似是来了兴趣,“哦,不知道奥秘在什么地方?”

明义看了看左右,面有难色:“娘娘,这可是臣吃饭的行当。告诉娘娘是不打紧,可是这么多人在……”

青鸾回头看了宫女们一眼,笑道:“你们都下去吧。”

待宫女离开,她终于变了脸色,“你现在越来越大胆了,竟然就这么找上门来,也不怕引起怀疑?”

“有什么好怕的?反正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了,怀疑也无所谓了。”明义耸耸肩。

青鸾大吃一惊,“离开?防御图你拿到了?”

明义冷笑一声,“还说呢,防御图根本就不在掖廷局里。也不知道是皇上太狡猾了,还是有人临阵变节了。”

“你怀疑我?”

“事情不顺利,总要有人负责的。”

“那好,今晚我就去拿防御图,就算乱箭把我射死了,我也要证明我的清白。”青鸾站起身来,一脸决然。

明义却上前扣住她的肩膀,“别着急,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意气用事?算了,不说这件事了,防御图以后再议。现在我们的行踪已经逐渐被人发现,裴少卿也在调查这件事,必须考虑退路了。”

青鸾皱起眉头,静默不语。

“你不想走?”明义眉梢一挑,“留在宫里可是死路一条。”

青鸾摇头道:“可是宫里戒备那么森严,怎么走?”

明义笑了笑,胸有成竹地答道:“等到宫里乱成一团的时候我们就能走了。这个交给我吧,你只要把握好时机即可。”

宣政殿里,李治正在批阅奏折,听闻声响,他抬起头,有些意外,“媚娘,你怎么来了?你脸色不太好,发生何事?”

武媚娘叹了一口气,错开视线,“臣妾……”

李治忽然笑了,伸手一挡,“你不必说,朕能猜得到,你是在想玉麒麟的事,在想当初为什么朕会利用西突厥的势力来跟长孙无忌对抗。”

武媚娘目光落在他身上,“皇上……”

李治长叹了一声,“长孙无忌势力太大,朕根本就没有办法找到别的人。这个西突厥的细作是个将死之人,没有人会关注他。就算到最后出事了,朕也可以说是西突厥使的反间计。你明白吗?”

见武媚娘静默不语,他又道:“朕知道你埋怨朕没有将一切都告诉你。可是朕身为天子,总要有自己的思量。这件事情确实卑劣无耻,朕已经变成了这样的人,不想让媚娘也沾染这些……”

“皇上……”武媚娘神情触动,握住他的手,“臣妾陪在皇上的身边,并非为了与皇上共享荣华,无论安乐天堂还是阿鼻地狱,媚娘都希望能与自己的夫君一同闯过,无论什么重担,让我们一起承担。”

紧紧握住她的手,李治情不自禁地说道:“媚娘,你的心意朕知道,朕都知道。放心吧,很快西突厥就会平定,到时候,朕再与媚娘看遍这大好河山,咱们一起封禅泰山,一起去洛阳行宫,一起……”

说到激动处,他忽然脸色潮红,剧烈地咳嗽起来。武媚娘连忙上前替他捶背,他却一把推开,猛地咳出鲜血来。

武媚娘吓得魂飞魄散,“皇上,皇上!”

蓬莱殿里,青鸾满心纠结,望着殿中熟悉的陈设,留居在这里的日子其实并不多,却漫长地好像耗尽了她一生的温情和幸福。

和那个人一起赏月看花,畅谈天下;和那个人一起奏乐歌舞,缠绵悱恻……这样的日子,以后再也不会再有了吗?离开这里,她能去哪儿?回到西突厥,那个冷酷的地方,继续当一个无心无情的细作?

心绪纠结,忽然一声通禀打断了思绪,“皇后娘娘驾到……”

话音未落,武媚娘已经冲了进来,雍容华贵的仪态全然不见,只余下慌乱和惊恐。武媚娘紧紧扣住青鸾的肩膀,祈求一般地对她喊着:“青鸾,青鸾,你快救救皇上!快救救皇上!”

青鸾一愣,“皇上怎么了?”

“皇上中了不知名的毒药,现在整个人都昏迷了,无人能解。青鸾,本宫知道你是来报恩的白狐,法力无边。求求你救救皇上,救救皇上。”

原来,这就是他所说的宫廷大乱。青鸾身体颤抖,四肢冰冷,没有丝毫犹豫,她立刻说道:“快带我过去。”

来到宣政殿,十几个太医正围拢在殿内,焦急地议论纷纷。

“毒是怎么下的?皇上的饮食一概都有人试毒才对。”

“刚才诊治,这毒药在皇上体内潜伏甚久,只怕是有人日积月累,分多次下毒,所以才神不知鬼不觉。”

“此毒好生玄奇,多半不是中原所有!”

见到武媚娘进来,太医们连忙行礼:“皇后娘娘,宸妃娘娘。”

武媚娘甚至顾不得让他们平身,径直拉着宸妃到了床边。

年轻的帝王正躺在床上,双眸紧闭,神色安宁,除了红润的嘴唇变成了不正常的青色。

青鸾一阵心痛,咬了咬牙,转头道:“娘娘,可否让所有人都

_分节阅读_102 热门推荐:、 、 、 、 、 、 、

出去?”

武媚娘点点头,很快带着众人离开。空荡荡的寝殿内,青鸾深深地凝望着李治,眼中浮起无限柔情,她伸出手慢慢地握住他的手:“皇上,我不是狐,我是人,是一个从小被人训练成工具的人。我不会医术,也没有能力救人,可是我从小就被浸泡在各种毒药中,我的血就是最好的解药。你放心,我会救你的,我一定会救你的。”

也许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能将那些压迫在心头的重担稍稍卸下,放心地将一切心事宣之于口。

她拔出一支金簪,划过掌心,然后将殷红的血喂入李治口中。“我原先以为,来到大唐,窃取大唐的机密,就能立下大功,就能替我的父母家人增添荣耀。可是来了之后我才知道,那根本就是痴心妄想。因为你的单纯,你的善良,你的爱,已经渐渐把我腐蚀了,我再也无法思考,怎么来窃取机密?我也无法思考,我的背叛会给家人造成什么样的命运。我唯一的念头,就是贴着你,跟你在一起,永永远远都不分开。”

殷红剔透的血珠还残留在他的唇上,衬着青白的唇色,显出一种妖异的色彩。青鸾慢慢地替李治擦了擦嘴,俯身将头颅贴近他的胸口。

细弱的心跳声传来,逐渐变得强壮规律。青鸾低声道:“所以我怎么会是狐呢?你才是狐。你不但让我打消了窃取机密的念头,还偷走了我的心。现在,他们要我走,可是我走不了了,我再也走不了了。”

层层伪装的硬壳剥开,终于露出柔软脆弱的内心。泪珠沿着脸颊滑落,滴落在他的胸口,那里很快沾湿了一小片,像是绽开了一小朵透明哀伤的花。

等泪花渐渐消失不见,李治也慢慢醒了过来,微睁的眼睛无神地望着四周,“媚……”

低低的呼唤惊醒了身边的人,青鸾惊喜地呼道:“皇上。你醒了?”

李治目光终于渐渐聚拢,“青……青鸾……你怎么哭了?”

她赶紧抹去眼泪,“臣妾看到皇上醒了,心里高兴。”

回想起刚才的事情,李治只觉头痛欲裂,记得正在与媚娘说话,忽然间就眼前一黑,对了,他好像还吐血了,“朕是怎么啦?”

青鸾安慰道:“没事。皇上只是吹了吹风,有点受寒,睡一觉就好了。”一边替他掖好被角。

李治嘴角扯出一抹笑意,“真的吗?”

青鸾用力点点头,“真的。皇上你放心,臣妾会保护你的。臣妾保证,不会再让你受寒受冻了,臣妾保证……”青鸾握住他的手,露出了坚定的眼神。

紧紧盯着眼眸之中那残留的一点晶亮,李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终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整整三天不眠不休的守护,李治终于能够下床走动了。而青鸾也结束了留居宣政殿的看护工作,回到了蓬莱殿。

“臣来恭喜宸妃娘娘又立下大功。”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站在偏僻的廊道上,青鸾转过头,盯着不速之客,坦言道,“没错,我确实不想走了。而且我还要警告你,不许再伤害皇上,否则休怪我不顾念同袍情分。”

见她如此直接地袒露心迹,明义眼中闪过狠戾,“我不知道,西突厥精心训练了十几年的人,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地栽倒在一个男人的温柔乡里?你可知道,你这是叛国之罪,我可以立刻杀了你。”

“你我都是细作,我既然敢说,你应该知道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旦下了决心,青鸾反而轻松起来,她笑道,“我已将西突厥的防御图和分布在大唐各处的细作全部都记录下来,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只要我一死,就会有人面呈皇上。”

明义讽刺地一笑,“又是这一招。彩蝶郡主已经用过了,她的下场你也看到了。”

“你也知道,我不是彩蝶郡主那种不解世事的小女孩,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那么你的家人呢?也不顾惜了?”

“所以需要你来帮我隐瞒,就说我已经死了。”青鸾理所当然地答道。

明义先是一愣,旋即笑出声来,“然后呢?”

“然后我做我的宸妃,你做你的细作,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放心,我会把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全部忘掉,把自己当成一个全新的人。”

终于确定青鸾不是在开玩笑,明义忍不住大笑起来,“青鸾,我从来不知道,你原来是这么天真的人。多了十几年的严酷训练,你还是比彩蝶郡主那个蠢丫头也好不到哪里去。你真是让我失望。”

“随便你说什么吧,我自己的选择自己明白。我这一辈子都由别人来摆布我的人生,但是到现在,我决定走自己的路,哪怕只有一天。”她笑起来,灿烂的笑意直达眼底,不带一丝杂质。

明义眯起了眼睛,视线的尽头,她从容地转过身,走向了那片幽深的宫廷。也许未来的日子依旧风云叵测,但无论酸甜苦辣,那都是属于她自己的滋味了。

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心儿和裴少卿紧跟着明义的步伐,“俨哥哥,咱们到底要去哪里啊?”

“我无意间发现了一个秘密,带你们过来看看。”明义一边说着,将心儿拉到了一个小摊贩前,似乎是个杂耍摊子,被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

“心儿之前不是问我天眼通是怎么回事吗?昨天经过大街,我凑巧看到了这个表演。”

挤进人群,果然一个老人正在对着几封信摆弄着,口中念念有词。不久抬起头来,笑眯眯地说道:“公子,你这信封里写的是给你娘子的休书。”

周围人群纷纷惊叹:“太神奇了,连这个你也看出来了。”

心儿惊讶得合不拢嘴,这天眼通一直是横在她心里的一根刺,迟迟得不到解释,连她这么不信鬼神的人几乎也要相信宸妃真的是狐仙降临了。她一个箭步冲到卖艺老人身边:“老人家,你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

卖艺老人眼皮子也不抬,悠然道:“这是老朽的神仙术,天机不可泄漏。”

心儿迟疑了:“老人家……”

裴少卿走上前,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摸出一锭金子,亮了亮。

老人顿时眼睛都直了,看了看周围,手脚麻利地收起摊子,笑道:“几位跟我来吧。”

一直走到僻静处,他搓了搓手。

裴少卿将金子递上,老人放到口里咬了咬,看着上面的牙印笑得合不拢嘴。将金子塞进怀里,老人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其实,这个戏法很简单……”

午后明媚的阳光洒在殿内,心儿赶到蓬莱殿的时候,正见到李弘和青鸾在一起玩耍。

“心儿,你怎么过来了?”青鸾有些惊讶,“是皇后娘娘要接太子殿下回去吗?”

“回娘娘的话,非是太子殿下,是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调查宫中细作一案,有些疑问特地来请教娘娘。”

青鸾坐直了身子,“你说吧。”

“宫中守卫森严,寻常人要想做什么事很难做到。之前皇后娘娘曾怀疑娘娘的秘术,日前心儿刚好机缘巧合,知道了天眼通的秘密,特地来向娘娘求教。”

青鸾忽然笑起来,“哦?愿闻其详。”

“这天眼通的秘密在酒上,每一次娘娘施展此项秘术,身边必然有一壶酒。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用指尖略沾酒水,划过信封,就可以透纸见字。而酒极易挥发,等娘娘看完了里面的内容,信封也就干了。这个秘术唯一的破绽是酒有酒味,所以娘娘会在演示的时候洒上香料,这样就能遮盖酒味了。娘娘你觉得奴婢说得对还是不对?”

出乎意料,未及青鸾答话,太子李弘先鼓起掌来,“心儿你说的一点儿没错,就是这个样子。”

“太子殿下?”心儿睁大了眼睛。

青鸾笑着一把抱住李弘,“本宫会一些雕虫小技,不过是想拿来打发日子的。自从上次皇后娘娘问起之后,我已经把这一切都告诉大家了,连太子殿下都学会了。心儿,你还要纠缠于此吗?”

心儿顿了顿,只好低头道:“原来如此。是奴婢疏忽了,冒犯之处还请娘娘恕罪。”

青鸾笑道:“不知者不罪。”

待心儿离开,她面上浮起一丝沉重,宫女端上了杏仁茶,李弘兴奋地扑了上去。青鸾接过一盏,银调羹漫不经心地搅动着乳白的茶汤,貌似随意地问道:“今天的鸽子喂了没有?”

宫女回禀道:“正想跟娘娘说呢,奴婢刚才去喂鸽子,发现竟然少了好几只,也不知是飞去了哪里。”

青鸾手一颤,调羹险些落在地上。

走出蓬莱殿,裴少卿正等待在御花园中。见到心儿,赶紧迎上去,“怎么样?宸妃娘娘可有露出什么端倪?”

心儿摇摇头,“她已经把这方法告诉别人了,所谓的妖言惑众根本就不成立。”

裴少卿十分惊讶,“竟有此事?这个宸妃究竟是真的天真懵懂,毫无心机,还是心机太深,先发制人呢?”

心儿摇摇头,“不管怎么样,玉将军不可能操纵得了彩蝶郡主。宸妃出现得那么突然,又会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实在很有嫌疑。现在就看俨哥哥那边的行动如何了。”

质询宸妃,只是明修栈道,而暗地里他们还有另外的行动。不久,明义提着一个大笼子从远处走来。

心儿眼睛一亮,“怎么样?抓到了多少?”

明义打开笼子,里面塞着七八只鸽子,正咕咕叫着。

裴少卿很是惊讶,“这是……”

心儿解释道:“宸妃娘娘豢养了很多鸽子,每日爱惜如命,俨哥哥怀疑这里面有奥秘,所以我们想从中查一查,看看有什么线索。”

裴少卿捉出一只,细细地观察,“这些鸽子好像不是信鸽,它们脚上也没有绑过东西的痕迹。”

“也许另有玄机。对了,上次那位卖艺的老人身边也有好几笼禽鸟,不如明日咱们再去问问他。”

送走了李弘,屏退宫人,青鸾在宫中枯坐了整整一下午,遥望着天边如火如荼的晚霞,活动冰冷僵硬的四肢,她终于下定决心,起身传唤道:“来人,梳妆,本宫要去见皇上。”

凝望着镜子里的面容,素淡的长裙迤逦曵地,青梅刺绣半掩着线条优美的锁骨,乌发挽起,肌肤生光,金簪熠熠,环佩叮当,也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见他了,心中充满了不舍。可是若不走……

来到宣政殿,正逢宫女端上药汤。青鸾上前接过,坐到李治床边喂他喝药。青鸾问道:“皇上感觉好些了吗?”

李治温柔地看着她,“好多了,这次又是你救了朕。”

青鸾低下头:“臣妾……臣妾只是小时候学过一点医术。”

“学过一点医术可没有那么高明,朕这个毒不是所有的太医都束手无策吗?”李治慢慢地凑近青鸾,低声笑着:“朕宁愿相信外面的传说,青鸾是狐不是人。”压低的声音略有沙哑,带着拨弄心弦的魅力。

青鸾忽然抬头道:“皇上,倘若青鸾是狐,皇上还会一如既往地喜欢青鸾吗?”

李治拉住她的手,十指交叠缠绵:“朕愿化身石桥,忍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只求青鸾能从桥上走过。”

青鸾几乎落下泪来,脱口道:“皇上,咱们离开这里好吗?”

李治一愣,“去哪儿?”

“去哪儿都好。找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像神仙一样的过日子。”她伏在他的肩头,低声倾诉着心中的梦幻。

李治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傻丫头,这怎么可以啊?朕是大唐的皇上,朕还有天下呢。朕可以把生命给你,可是无法辜负列祖列宗给的责任啊。”

梦瞬间醒了,青鸾身体微颤,抬起头,笑了笑:“是臣妾失言了,其实臣妾只是想要皇上陪臣妾去郊外走走,放松一下心情。皇上认为呢?”

李治目光闪烁,“好,朕听你的,反正朕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明天就出去散散心。”

“谢皇上……”她扑到李治怀中,紧紧地抱住他。看不见的角落,一滴泪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天边泛起鱼肚白。心儿一早就拿到出宫的令牌,和裴少卿一起来到了街市上。

卖艺老人果然在那里,看到大主顾上门,又听到心儿的疑惑,喜出望外地伸出了手。

心儿嘴角抽动,“上次已经给了你那么多钱了,你还要啊?”

卖艺老人理所当然地答道:“你上次给的价钱

_分节阅读_103 热门推荐:、 、 、 、 、 、 、

是问上次那件事,这次的价钱是这次的事,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

心儿无语,明义拿出一锭金子递给了卖艺老人,“快说吧,这些鸽子到底怎么回事?”

卖艺老人笑眯眯收了银子,殷勤地解释道:“据我老头子观察,这些白鸽应该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咱们普通人听禽兽的声音觉得都一样,但是长久和禽兽打交道的人都知道,其实它们的音调不同,也是一种语言。而训练这些鸽子的人应该就是精通此道,可以通过它们的叫声来判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他们是这么传递情报的,怪不得我们怎么也查不出来。”三人恍然大悟。

明义立刻道:“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进宫面圣吧。”

心儿和裴少卿点点头,三人一起往回走去。

然而赶回大明宫,却见丹凤门竟然是开启着的。裴少卿大惊:“宫门怎么开了?”

“将军,是皇上吩咐的,皇上带着宸妃娘娘出宫狩猎了。”

“什么?宸妃和皇上离开了?有多少人跟着?”

“没有,皇上不让我们跟着。”

三人齐齐变了脸色,“赶紧追!来人啊,备马!”

循着马蹄印,三人带着一众侍卫高手急急催马向西山飞驰去。而此时的青鸾和李治已经到了西山脚下,两人共乘一骑,意态悠闲。

“青鸾,怎么样?到了这里是不是心情好多了?”李治体贴地问道。

“是啊,这里是臣妾的家乡,也是臣妾和皇上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青鸾眼中满是怀念。

忽然她低声唱起了歌,歌词含糊不清,声调却柔和悦耳,带着缠绵悱恻的颤音,拨动心弦。这奇异的韵律让李治不禁动容,“青鸾的歌声真美,这么多日子朕竟然不知道,不过以后可以每天听青鸾唱歌了。”

歌声慢慢停歇,青鸾苍凉一笑:“皇上,臣妾恐怕再也不能给你唱歌了。”

“为什么?”

“臣妾本就是山中的一只白狐,为了报皇上当年的救命之恩,所以才委身人间,如今功德已经圆满,臣妾要走了。”她转过身来,凝望着李治,目光中满是不舍。

李治脸色变了,“不,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狐呢?你是人,你是人啊。”他伸手想要拉住她,她却闪身避过,跃下马。

“皇上如果不相信的话,请等一下。”她恋恋不舍地走入林中,李治凝神望着她消失的地方。片刻,果然有一只白狐从林中跃出,姿态优雅,灵气十足。

李治惊呆了。

“皇上,臣妾真的是白狐。臣妾希望皇上能够忘了臣妾,把这一切当成梦一场,好好地过日子。”更诡异的是,白狐竟然真的开了口,一连串人言脱口而出,正是青鸾的声音。

李治身体颤抖,神情纠结万分,“不,不管你是人是狐,青鸾,你留下来,留在朕的身边!”

“不可能了,缘分已经结束了。”白狐转身而走,在树丛中跃动消失了。李治奋力策马,追着白狐而去。

空无一人的林中,忽然一个女子从树上跳下来,望着李治消失的方向,她目光中满是眷恋,“对不起,皇上,我只能以这个方法离开,就当我只是一只白狐,忘了我吧。”明明已经下定决心,可是泪水还是止不住地落下来。那一刻,她甚至羡慕那只消失了的白狐,被他追逐,被他牵挂,被他看在眼中,放在心上……

遥望片刻,她终于狠下心,转头往回走去,她要离开这片树林,离开长安,甚至离开这个大唐了。去哪里呢?西突厥是不可能回去了,也许从此漂泊四方吧。但无论在哪里,她永远都忘不了他。

然而,当看到阻拦在面前的身影时,她整个人都凝住了。

“皇上……”

艰涩的声音传入耳中。李治偏过头,调笑一般地说道:“你以为用小小的腹语就能骗到朕吗?”

青鸾心里一沉,:“皇上是怎么知道的?”

李治毫不掩饰地答道:“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了。”

青鸾怔住了,心中忽然升起一个不祥的念头,迅猛如狂暴的海啸,几乎瞬间将她淹没,“那臣妾的身份……”

“朕也知道。”

刹那间天地只剩一片空白,她几乎无法思考这句话背后隐含的意义。痴痴地望着眼前这个人,她艰难地找回了声音,“原来,皇上都知道了……”

“自然,这好比钓鱼一样,如果舍不得诱饵,又怎么可能钓得到最大的鱼呢?”李治笑起来,“青鸾,你真是很天真,”

是啊,我是很天真,你是第二个这样说的人。

“原来是这样,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青鸾踉跄后退,她想要哭泣,又想要大笑出声,“原来,自始至终,最天真的那个人,就是我。”

将心脏一刀刀凌迟的痛苦蔓延上来,几乎将她彻底淹没,此时的她真的很感激西突厥多年的残酷训练,让她能够在最绝望的境地下还保持着冷静。“皇上,我要走了,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青鸾都是爱你的,青鸾只想着你一个人。无论到了哪里,我都会一辈子就这么想着你。”她凝望着心爱的人,吐露心声,无比坦诚。

然而李治的眼中却只余下一片冷酷,“有朕在这里,你想去哪儿?青鸾,你不是答应过朕,要一生一世陪在我身边,永不离开吗?”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皇上……皇上……”

青鸾猛地惊醒,咬牙飞身跃起,“皇上,请您让开吧。”她一招横切,试图逼退李治让开生路。

李治却笑起来,马鞭灵蛇般跃起,直击青鸾手腕。

“原来皇上的武功也不像表面看来的那么弱。”收回手,青鸾苦涩地说道。

李治的笑容依然如记忆中那般温柔和雅,吐出的话语却残酷如冰霜刀剑,“是你太小看朕了。”

这时,裴少卿三人终于带着侍卫们赶来了。看到青鸾与李治交手的一幕,人人惊得魂飞魄散。明义毫不迟疑地拿起弓箭,搭弓急射。

箭如流星,直逼青鸾胸口。

青鸾翻身避过,落地未稳的时候,忽然胸口一凉……

低头看着透胸而出的薄刃,反射着炫目的日光,冰冷的色泽似乎要将她整个灵魂都吞噬掉。

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竟然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觉得彻骨的冰冷。为什么这么冷呢?他冷漠的眼神,他坚定的手腕,还有他嘲讽的声音:“一个细作是不能有感情的。有了感情,你就应该知道是怎么样的下场。”

是啊,她太天真了。

红得刺眼的血从胸口绽放开来,死亡是什么样的感觉?心死又是一种什么感觉?

唇角微动,她很想问一句:“皇上,你到底有没有真心对过我?有没有?”却害怕只会换来更绝望的答案,或者说,那冷酷的眼神已经给了她答案。

视线逐渐模糊,她已经看不清楚他的容颜,耳边却响起了曾经的低语,无比清晰。

“朕从第一次见到青鸾起,就好象跌进了一片深深的湖水,想挣扎,想往上爬,可是越挣扎就陷得越深,越挣扎就越爬不起来,只好任由自己沉沦下去了……”

梦终于醒了,或者说,自始至终,那只是她一个人的梦,一个人的沉沦罢了。

可是为什么,袖子下的手握得那么紧呢?

骨头几乎碎裂的疼痛传来,这便是她在人世间最后的感觉。

心儿三人纵马奔至近前,匆匆跃下马跪地请罪,“臣等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年轻的帝王俯身看着香消玉殒的宠妃,良久,才抬头笑道:“众位爱卿救驾有功,何罪之有。”沉静的面容浮现出温雅的笑容,清朗的声音冷静无波。

“传朕的旨意,宸妃伴驾狩猎,不慎跌落马下致死,以妃礼厚葬。”

众人肃然,低头应是。心儿略抬了抬头,错身的一瞬间,似乎有什么光亮的东西,留在了宸妃的脸颊上。

那是……泪水……

是她的?还是他的?

宸妃伴驾狩猎,不慎从马上摔落致死的消息传入甘露殿,武媚娘失手跌落了一盏茶,“怎会如此?”

“一个细作死了就死了,何必问为什么?”李治抬脚跨入殿内,无所谓地笑着。

这个笑容落在武媚娘眼中,她忽然打了个哆嗦:“皇上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是细作的?”

“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

“那皇上对她所有的好都是假的?”

“当然,武媚娘忘了吗?朕很早就说过,朕此生只爱媚娘一个,只是媚娘从来没有相信过。”他挽起她的手,贴在脸颊上。

武媚娘触电一般将手抽回,转过身去,“臣妾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敢相信。皇上的假戏做得那么真,那皇上的真就变得太假了。对宸妃的死,难道皇上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

李治忽然笑起来,“就算在乎也不能让人看出来,这是一个帝王起码要做的。”

什么时候起,这个人可以用如此凉薄而轻慢的语调说出如此冷酷的话语了?武媚娘盯着他,“皇上,你真的变了。”

李治叹了口气,“也许吧,不过为了大多数人的幸福而牺牲一个人的幸福,朕觉得是值得的。无论这幸福是我的,还是别人的。”

武媚娘摇摇头,“可是臣妾不这么想,臣妾觉得宸妃至少对皇上是有真情的,臣妾希望皇上对她也有那么一丝情感。”

李治望着她,忽然笑起来,“媚娘你今晚是怎么了?你们女人一向不都喜欢独占吗?朕宠她的时候,你们个个恨不得勾心斗角,置对方于死地。如今朕回到你身边,你赢了,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不满?”

武媚娘低声道:“也许这就是兔死狐悲吧。皇上这么对宸妃,臣妾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也会这么对臣妾。”

李治一把握住她的手,郑重地道:“不会的,朕永远不会这么对你。”

“为什么?”

“因为你的才华,因为你的忍耐,因为只有你才配得上朕。”

这个答案让人瞬间冷彻心扉,武媚娘慢慢地挣脱开李治的手,“原来只是这样啊。”

“这样还不够吗?”李治深深地望着她,“媚娘是这个世上唯一能配得上朕的女子,你我注定走在一起,相濡以沫,共享江山。”

“那么,如果媚娘没有这些才华,又不够聪明,而宸妃并不是西突厥的细作的话,皇上在她和我之间,会选择哪一个?”

大殿里忽然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李治开了口,“媚娘,你这么聪明的人,何必做这种徒劳的假设。”仔细望着她苍白的容颜,他叹息一声,“罢了,媚娘今日也累了,朕改日再来看你吧。”

仰望着月色,武媚娘依靠在窗前静静地出神。

“娘娘,这么晚还没有睡吗?”心儿低声道。

武媚娘回过神来,疲惫地答道:“本宫睡不着。心儿,过来和本宫说说话吧。”

心儿乖巧地走到她身边,“娘娘在烦恼什么?”

“也许本宫一直不想承认,但是今日终于不得不承认,皇上已经不是本宫认识的皇上了。很多很多年前,本宫初入宫的那些日子,在宫里不断地受人欺负,被人折磨,厌倦了勾心斗角的生活。这时候本宫遇见了他……他天真而直率,还保持着这个皇宫里罕见的善良。”武媚娘脸上浮现出少女般的笑容,“你知道那时候他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心儿摇摇头。

“他说他不想做皇帝,他只想做一个王爷,可以做很多很多生意,赚很多很多的钱,然后带着我一起出宫过好日子,一起玩遍山河,畅游四海。”

心儿低声道:“皇上真是体贴入微。”

“所以本宫就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他,所以本宫努力把自己变得强大,来保护单纯的他。可是到了今天本宫才发现,一切都不是这样的。他根本不需要本宫的保护,他比本宫强大很多,很多……”

“娘娘……”

武媚娘的神情困惑而迷乱,“当初爱上皇上就是因为他的单纯和善良,如果他身上已经没有了这些,那本宫还能爱他什么呢?爱他的谎言吗?爱他的阴谋吗?爱他一次又一次地对本宫说着爱本宫,可是一次又一次地做出伤害本宫的事吗?”

心儿心头浮起一丝苦涩,柔声劝道:“可他是皇上啊。”

_分节阅读_104 热门推荐:、 、 、 、 、 、 、

“是啊,他从来不会错,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对的。我不过是一个女人,竟然奢望着他的爱,竟然奢望着他昔日的誓言,我真的太傻了,太傻了……”

她不由自主地说着,“是,他是皇上。他可以高高在上,睥眤天下。可是本宫累了,本宫再也不想玩这样的游戏了,本宫真的累了……”

从殿内出来,月光清冷一片,心儿的心情沉滞难言。武媚娘刚才的话语历历在耳,感情的事情本应该单纯而诚挚,为何会弄到如此复杂的地步呢?也许因为他们本就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一对夫妻……不禁又想到,倘若有一天,自己或者裴少卿改变了,那么他们之中的感情会不会同样变质呢?旋即失笑,不可能的,她和少卿之间,根本没有了任何阻碍和隐秘,也不可能再有波折。

远处,一队宫女太监拿着各种工具正往前走去,心儿一愣,看衣着是司苑房的人,便上前问道:“这么晚了,你们这是干什么?”

领头的宫女连忙躬身道:“贺兰掌司,是皇上刚刚下旨,说皇后娘娘最近心情不好,命奴婢们把温泉那边的花草树木修葺一下,好让娘娘可以在那里沐浴,开阔心情。”

“原来如此。”心儿点头,不禁暗暗叹息,其实皇上对娘娘还是有感情的,只是不知道娘娘这次能否看得开了。

想起刚才武媚娘落魄失神的模样,她深感忧虑。偏偏感情这种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非是局外人能够指点的……

正要回房去歇息,忽然身后传来一声低呼:“贺兰掌司。”

心儿转过身,是一个面目陌生的小太监,从阴影下走出,匆忙行了个礼,“贺兰掌司,有人让奴才将这个给你。”

接过他递上的纸条,心儿打开一看,上面写着 “盼求一见,玉麒麟”。

“这……”抬头看去,小太监已经一溜烟地跑远了。

阴暗的四壁透着深入骨髓的湿冷,燃烧的火光将狭窄的通道映出一片苍凉。

拐过几道弯,终于来到牢门前,那人正面壁而坐。

“贺兰掌司,就是这里了。”狱卒指点道。

“多谢你了,我想和玉将军说几句话,你先下去吧。”心儿吩咐道。

待狱卒退开,心儿问道:“玉将军,你找我?”

玉麒麟笑了一声,充满自嘲,“到了今时今日,也只有你还肯叫我一声玉将军,还肯来见我一面了。”她转过身来,几天的牢狱之灾,英气的面容上满是憔悴。

心儿一阵心酸,摇头道:“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是西突厥人,我是大唐人。”

玉麒麟直爽地说道:“我约你来不是为了跟你分楚河汉界的。”

心儿心下明了,“你想托我照顾俨哥哥吗?”

玉麒麟却摇头道:“不是托你照顾他,是希望你救他。”

心儿微微蹙眉,“你还要说俨哥哥不是俨哥哥的那种话吗?我不会相信的。他知道我所有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假的?”

玉麒麟急道:“怎么不可能?万一他拿你我的性命威胁崇俨呢?万一他又用了别的什么手段迷了崇俨的心智呢?心儿,我希望你不要用眼睛去看,你要用心去看。我相信,你一定能看出破绽的。”

心儿摇摇头,不以为然,“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执迷不悟。你上次说的那处地方我们也去看过了,只是一处破败多年的民宅,根本没有什么铁笼子……”

“贺兰心儿!”玉麒麟一声断喝,声音大得出奇,心儿一愣。

“假如我是诬蔑的,你多注意他一下,无非也就被他说几句,或者是误会一下。可是假如我说的是事实,你就可能害了你的俨哥哥。我死不足惜,我只希望他能够好好地活下来。”她目光之中满是浓烈的期望,还带着迫切的哀求。

心儿心神触动,难道……

第19章:奇招,雷霆一击

正午的阳光明媚灿烂,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百戏班的后院里摆了一张小桌,三五个小菜,裴少卿和明义正相对而坐,喝酒闲谈。

裴少卿放下酒杯,叹道:“玉麒麟明日就要处斩了,你不去看看她吗?”

明义神色怅惘,摇摇头:“见也好,不见也好,只会徒增伤感而已,与其如此,倒不如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裴少卿长长叹了口气,“想不到相交一场,会是今日处境。”

“人生在世,身不由己,国家立场,总是无奈。”明义低声道,旋即望着裴少卿,欣慰道,“幸好还有你们,这次多谢你过来陪我喝酒了。”

裴少卿笑了笑:“是心儿提议的,说玉麒麟明天就……怕你心情不好,特地过来陪你喝酒。”

“亲人就是亲人,这个时候有你们在,我心里好过多了。”明义感动地说道。

“不说这些了,听闻皇上有意召明大人你入朝,这已经是皇上不止一次提起了,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我也在犹豫着,想想我年纪也不小了,老是混迹江湖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为国效力,一展抱负。”

两人正说着闲话,心儿端着一碗鸡汤从厨房中走出,明义见状笑道:“心儿的手艺真是大有长进啊。”

心儿得意洋洋地说道:“那当然,好歹也在司膳房当了一阵子掌司,怎么还学不会几手绝活儿?尝尝这鸡汤,味道不错啊。”

走到明义身边,她无意中手一滑,半碗鸡汤倾倒在明义的手上。

“啊,俨哥哥,你没烫着吧?”她手忙脚乱地掏出帕子,替明义挽起袖子擦拭。目光扫过,神情一顿。

“我没事,只可惜好好的鸡汤便宜了这身衣服。”明义笑道。

擦拭干净,三人继续坐下来吃饭畅饮,一直到了午后,心儿和裴少卿告辞离开。

出了百戏班,裴少卿立刻问道:“怎么样?他手臂上有疤吗?”

心儿蹙起眉头,“有。”

裴少卿一怔:“看来玉麒麟又骗了我们一次。”

“可是,我总觉得她不像是骗人……”心儿咬着唇,难以描述那种感觉,纵然眼前的俨哥哥没有丝毫破绽,可是想起牢房中明知死期将近,却殷殷期盼,只为那人的玉麒麟,她竟然无法断定了。

走在回宫的路上,经过大街,嘹亮的吆喝声传入耳中,“快来看啊,天眼通秘术!修炼有成,神通玄奇……咦,两位……”认出经过摊前的是前两天的大主顾,卖艺老人眼前一亮,连忙招呼道,“哎,两位,这次有没有想要打听的戏法啊?老头子别的不敢说,玄奇秘术可是一等一的精通,世上的戏法就没有能逃过我的眼睛的……”

这个贪财的老头子,裴少卿无奈地摇摇头,“没有了,您老就安心表演吧。”

心儿一怔,脑海中一个念头倏然而过,她猛地扑到老人摊前,:“老人家,我还有一个戏法要问。”

“什么戏法?”

“利箭穿心术。”

百戏班里,明义推开窗。

清凉的声音传入耳中,是雨滴打在青石阶上,碎成细小的水花。一大早竟然下起了雨,绵密的水滴连成了线,仿佛给万物蒙上一层湿冷而阴沉的薄纱。

怔怔凝望着阴暗的天幕,真是个适合行刑的好天气,那个天真的女人,就要永别了。

无论青鸾,还是你,甚至那个贺兰心儿,为什么都是这么傻呢?

脸颊忽感一丝冰冷,是雨滴飘零窗内,落在脸上身上……他闭上眼睛,自己这个样子,像不像是在流泪呢?可惜,从五岁那年,他就再也没有流过泪水了。

“傻女人。永别了……”

他低低说着,关上了窗子。

忽然楼下响起了急剧的敲门声,他一怔,未及反应,大门已经被人强行推开。

破门而入的是一队官兵,领头的那人正是贺兰心儿。

他匆匆地下了楼,惊讶地问道:“心儿,你这是干什么?”

心儿神情古怪,说道:“刚刚刑场被劫,玉麒麟被人救走了,所有的人都看到是你救了她。”

明义怔住了,惊叫道:“这不可能!今天我根本没有离开过百戏班。”

“有人证明吗?”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自从昨日你们走了之后,我很早就休息了。”见鬼了,这两天他心情不好,根本不想见人,一直独自留在楼上。

心儿叹了口气,“既然这样,就表示没有证据了。来人哪,抓起来!”

明义后退一步,“心儿……”

心儿眼中满是歉疚:“俨哥哥,我职责所在,不得不这么办。抱歉了。”

“心儿,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头一次落到到百口莫辩的境地,明义心里直发堵,那个女人怎么可能还有势力?老芋头都已经死了,谁会救他呢?

“所有人都看到是你,我也没办法。只能先去官府解释了。”心儿无奈。

官兵一拥而上,明义略一犹豫,还是束手就擒。官兵们围着他向外走去,明义忍不住说道:“心儿,若真是我,怎么会留在百戏班束手就擒呢?早就溜之大吉了。”

“我也觉得俨哥哥你是清白的,可是刚才在刑场上打斗的时候,劫匪面纱落下,人人都看见是你了,难不成此人也戴着人皮面具?”

明义瞳孔收缩,劫匪是我?难道是他?

心儿思索着,“俨哥哥,你说会不会是你的大哥救了他?虽然上次天牢里回禀他已经死了,但我总觉得不对劲儿啊,他那么神通广大的人,怎么会无声无息地就死了,不留任何后手。别忘了,宸妃青鸾也是他们一边的人,那段日子她宠冠后宫,权势滔天,怎么会没有设法救他?所以我怀疑那里的人早就被掉包了,可惜没有早一步验证。”

明义脸色一变再变。

“如果他还活着,玉麒麟也是他们的人,会救同伴倒是正常。”心儿叹道。

难道是他?可是他明明被自己制住,又灌了药,难道真的被他逃了出来?这家伙从小诡计多端,也不是不可能,倘若真是这样,他们必定会入宫将事情说出,他不能束手就擒……

心念电转,明义立刻压低了声音,“心儿,我现在不能进大牢,我必须调查这件事。”

心儿很犹豫,“我也知道,现在我们谁插手这件事都不太好,只有你自己去查。”为难片刻,她终于咬牙道,“我一会儿想个法子把你放了,你先躲过这一劫,再想办法查清这件事。”

明义目光闪动,点点头,“多谢你,心儿。”

半路上,心儿偷偷地解开他的绳索,明义趁机上前一步,一把掐住了心儿脖子,退到墙边:“都不许动,否则我杀了她。”

官兵们大惊,纷纷停下来。

心儿挣扎着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把这件事查清楚而已,”明义狠狠地答道,“你们所有人都背过身去,快!”

心儿恐惧地喊道:“快,快背过身去,否则他真的会杀了我的。”

官兵们无奈,只得背过身去。明义和心儿对视了一眼,一把推开心儿,转身跑了。

“快追!”官兵们立刻涌上前,番强而过。但哪里还有那个人的身影。

望着空无一人的后巷,心儿微微一笑。

在城中迂回奔波,明义不敢大意,直到入夜时分,确定身后没有追兵了,才悄悄潜回百戏班。

进了表演大厅,他来到一处当道具的圆形木桩前,扭动机关,木桩立刻开启。一个年轻男子显露出来,双颊消瘦,脸色苍白,正是明崇俨。

看到明崇俨依然在,明义一愣,忽然暗叫一声不好。

想要掩饰,却已经晚了。身后响起清晰的脚步声,“原来你把他藏在这儿。”

明义转过身,艰难地道:“心儿……?”

“你以为你自己很高明,把俨哥哥所有的特征都弄到自己身上别人就看不出破绽吗?”心儿冷笑一声。

明义却满脸沉痛,“我承认我不该把我哥哥偷换到这里来,可是天牢实在太肮脏了,对他的身体不好,我怕他受不了……”

心儿伸手一挡,止住他的辩白,“俨哥哥手腕上的伤疤是我和他之间的秘密,每次我看到的时候,他都会拿这个来取笑我,可是你不知道这个伤疤的来历,连提都没有提。”

明义皱起眉头,

_分节阅读_105 热门推荐:、 、 、 、 、 、 、

“心儿,你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少卿在场,我怎么能说这些。”

心儿耸耸肩,“这个时候还要嘴硬。”

明义还是一脸沉痛,“心儿,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怀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但我真的是明崇俨,是你的俨哥哥,如今事情紧急,我百口莫辩,只能先走一步。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一切的。”

说着他抓起明崇俨,转身欲走。推开窗,却发现楼下已经站满了官兵,领头之人正是裴少卿。

明义脸色终于变了,“原来你早有准备了。”

心儿笑道:“没有准备怎么敢抓你啊?不过你们真是厉害,区区两个人,居然能够在大唐如此兴风作浪。西突厥有此人才,也难怪敢在我边境嚣张了。

“其实你被抓之后,俨哥哥第一次去天牢看你,就被你趁机弄晕,然后更换衣裳,冒充了他……

“接着你发现了彩蝶郡主喜欢皇上,故意让青鸾接近皇上,激起彩蝶郡主的恨意。然后利用彩蝶郡主去勾引各个官员,以得到我大唐的机密,其中上官浩就是被勾引的人之一。没想到这件事被皇后娘娘发现端倪,你就故意以查案者的身份频繁进宫。原本是天衣无缝的计划,可惜逐渐被上官浩发现端倪,你们就诬赖他弓虽.暴彩蝶郡主,企图将他赶尽杀绝。上官浩百口莫辩,而且他泄露军情机密是真,不敢直接面圣,处处被你们逼杀。

“后来彩蝶郡主遇见了冯小宝,希望能够从深渊里走出来,所以她拒绝继续为你做事,你就萌生了杀意。

“那天我在甘露殿见到了上官浩的身影,他找郡主是要求她说出事实,郡主答应他几天之内会给他答复,于是,上官浩离开了。我却跟踪过来……彩蝶郡主怕事情会败露,将我推下了水灭口,我挣扎的时候你来了,你趁机将彩蝶郡主杀死,然后移到花园中,然后又回来救我。这样,我就做了你的证人。

“而就在这时候,冯小宝发现了彩蝶郡主。彩蝶郡主自知必死,不希望他承担罪责,让他离开,却没注意到他的汗巾掉在了自己的身上。

明义拍手赞道:“讲得真好,可惜推断是不能做证据的。”

心儿从怀中取出了一本小册子,“如果只是推测,我岂会这么大胆地设局?这是彩蝶郡主生前留下的,本来她藏在温泉那边一直没有人发现,碰巧皇上因皇后娘娘心情不好找人修葺温泉,砍伐树木,昨天晚上被人在一个树洞里发现,送到了甘露殿。这上面记录着一切,包括是你给了彩蝶郡主那种药,迷惑众人,让兵部臣子情不自禁。

“娘娘本想立刻派人捉拿你,但我想你这么狡猾的人,就算拿到了证据,还是会用俨哥哥来威胁我们,所以在抓你之前,最好是先把俨哥哥找到。于是,我让少卿戴了俨哥哥的人皮面具救了玉麒麟。”

“天意,天意。哈哈,”明义大笑起来,“想不到还是栽在彩蝶这个蠢丫头手里。”

心儿却摇摇头,“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就算没有发现这本册子,你也逃不了嫌疑。”

明义一愣。心儿笑道:“你还记得当初你与宸妃合演的一场好戏,利箭穿心术吗?就是此术,让宫中越发相信宸妃娘娘是狐仙所化,很多原本会引人怀疑的举动都变成了合情合理。后来你为了把宸妃咬出来给你顶罪,又找了一个老艺人。很不巧,他为了做我的生意,破解了这个法门,更点出其中的关键——必须是射箭之人和穿心之人两者合作,才能演好这个戏法,也就是戏法里俗称的托儿。射箭的事原本就是你向皇上建议的,能做这样的手脚,也只有你一个人,既然你能跟宸妃勾结,那你的身份就不言而喻了,所以说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束手就擒吧!”

绝境之下,明义反而笑了,回头看了依然昏迷的明崇俨一眼,“从小到大我就不如你,原以为经过这么多年,我的处境会比你好一点,没想到还是不如你。你太厉害了,躺在这儿还是有人来为你操劳,不像我,什么事都得靠自己。哈哈哈……”

冷眼望着他,心儿一声厉喝:“来人哪,把他擒下!”

回到宫中,心儿拿着一瓶伤药来到丹凤门。

裴少卿正坐在椅子上,见她进来,笑道:“太医已经看过了,只是肩上挨了一下子,没什么大碍。”

将药放在桌上,细细地查看裴少卿的伤口,看到伤口确实包扎得很好,她这才放下心来。心儿不禁叹道:“想不到那个明义武功如此高强,也难怪他能横行这么多日子,为西突厥送去那么多密报。”

“是啊,此番带去的都是精锐人马,还死伤多人,幸好将人擒下了。”裴少卿感叹道,百戏班里不仅有明义,还有几个不起眼的小厮也被他暗中替换成自己的手下,动起手来,还是折损了不少人。

裴少卿又问道:“明大人的身体如何了?被关了那么多天,只怕吃了不少苦头。”

“俨哥哥中的毒有些麻烦,还在诊治,已经奏请娘娘,请了太医过去。玉将军也在一边照顾着,希望他能够尽快醒来。”心儿忧心忡忡地说道。

而此时真正的明崇俨正躺在床上,双眸紧闭,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太医仔细诊治着,眉头紧紧蹙起。

“大人,崇俨他怎么样了?”玉麒麟揪心地问道。

太医叹了口气:“如老夫所料不差,明大人所中的毒是“七虫七叶花”,是由不同的毒物混合而成,其实这毒也不难解,可是现在最麻烦的就是不知道是哪七虫哪七叶,要是稍有不慎,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玉麒麟顿时脸色苍白,“大夫,我求求你救救他,我求求你。”

太医道:“医者父母心,玉将军,我当然想救他。可是不知道方子,乱给他用药,只会害了他。”

“那怎么办?”牢里已经拷问过了,明义根本不肯吐露任何情报,他对崇俨恨之入骨,这七虫七叶花的秘密更加不可能说出,玉麒麟心中满是痛苦,终于将人救了出来,历尽艰险,沉冤洗清,难道最后还是这样的结局?

见她如此痛苦,太医忍不住道:“其实还有一种方法……”旋即摇摇头,“不行,这个方法不行。”

眼前一亮,玉麒麟扑上去,一把握住他的手,急切地问道:“什么方法?你说呀,无论什么方法,只要还有希望,我都愿意一试。”

太医狠了狠心,坦白道:“就是找个人来试药。”

玉麒麟毫不犹豫地答道:“那我来啊,我来试药吧。”

“可是姑娘,七虫七叶药性复杂,组合众多,试药之举,纵然能保得性命,容貌也极有可能会变得扭曲不堪啊。”

玉麒麟毫不在意,“只要他能好,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为了他,性命都无所谓,哪里还在乎容貌。”

见她态度坚定,太医终于点头,“好吧。”

冷寂已久的佛堂里,流光飞舞,檀香弥漫。一个孤单的身影正跪在蒲团上低低呢喃着。通透的阳光给清瘦的身影蒙上淡淡的金辉,似真似幻。

李治踏进佛堂,定定地看着这一幕,终于开了口,“每到心情烦扰的时候,媚娘都喜欢来这里虔诚拜佛,可是佛真的能够解开媚娘的烦恼吗?”

诵经声停止了,武媚娘没有转头,只淡然道:“佛前跪拜,只求心安。烦扰都是世间的烦扰,佛前是出世之地,本就无一物,何处惹烦忧?”

“原来媚娘也明白,所谓的拜佛,不过是一种逃避。烦扰依然在,纵然避入这一方净土,难道真的就能够安心了吗?”

“皇上,臣妾太累了,只想好好地休息一下。”

李治张口要说什么,却终于止住,沉默良久,最终柔声道:“也好,经历了这么多,确实劳累,等过几天朕再派人来接你。温泉那边朕修葺好了,以后你可以常常过去。”

他转身欲走,武媚娘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不用了,臣妾决定终身都留在佛堂里,为皇上,为大唐祈福。”

李治顿了顿,冷笑了一声,“看来媚娘还在怪朕?”

“臣妾不敢。”

“你嘴上说不敢,可是你心里却在怪朕。”李治抬头看了看佛像,长叹了一声,“媚娘,你听过《楞严经》里的故事吗?故事里有一个女子爱上了佛祖的徒弟阿难,佛祖问她:‘你爱阿难什么?’女子说:‘我爱阿难眼,我爱阿难鼻,我爱阿难的一切。’于是,佛祖将阿难变成了女人。佛祖问;‘你还爱他吗?’女子便因此吓跑了。媚娘,如果你真的爱朕的话,你觉得朕的这些行为重要吗?朕还不就是守在你身边的那个朕吗?”

武媚娘身形一僵。

“陆明珠的事情你也知道,其实早在朕知晓真实身份的那一刻,朕的童年就已经结束了。朕开始学着将心事隐藏在最深处,将喜怒不形于色,开始学着讨好父皇,结交兄弟,示人以弱。可是在你面前,朕始终是那个天真诚挚的九皇子,你觉得这是表象?还是虚伪?”

回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李治继续说道:“不过这段时间你也实在太累了,如果你想休息一下的话,朕不反对。朕不会派人来接你,但朕的大门一直为你敞开着。如果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你随时回来。朕对你的心,还是跟以前一样。”

他转身向外走去,他相信她一定会明白的。他是大唐的皇帝,她是大唐的皇后,对他们来说,这世上不可能有任何净土,能避得开天下纷纷攘攘的烦恼,能弃得了众生平安喜乐的重担,他们注定要并肩而立,兼济天下,而不是寻找一片净土独善其身,自得其乐。

走入阳光中,他最后转过头,看了一眼留在佛前的她。

忽然,一阵疼痛从胸口涌了上来,他剧烈地咳嗽着,血沫从嘴角溢出。

“皇上!”武媚娘转过身来,悚然一惊。

望着匆忙奔向自己的身影,李治忽然笑了,“媚娘,看来你注定不可能长留此地啊。”

“皇上!”扑上去接过倒在怀中的躯体,武媚娘面上满是惊恐,冲着外面的宫人喊道:“太医,快传太医!”

当李治在宣政殿里慢慢醒来的时候,看到身边的武媚娘,他迷茫的眼神终于安静下来。

“媚娘,你回来了。”

“太医刚刚给皇上服了药,皇上不要多说话。”武媚娘眼睛红肿,低声安慰道。

李治笑起来:“朕就知道,你终究还是放不下。无论是朕,还是这个天下。”

武媚娘身体一颤,“皇上,您先别说话,太医说皇上体内的余毒未清,上次只是清除了一部分,还需要静养一阵子。”

李治继续道:“一阵子吗?朕也是该休息休息了,最近真是累啊。朕明白,朕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不知道呢。”他茫然地望着帘帐顶端,平静而从容。

“皇上……您一定会好起来的。”武媚娘泣不成声,她怨恨他的变化,可是自己又何尝没有疏忽呢?

“别伤心,媚娘,假若有一天朕亡故,你记得将那个盒子葬在朕的身边。”

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是枕头角落的一个小盒子。

武媚娘抱起盒子,想要打开。

李治挣扎着按住她的手,低声道:“现在不要打开,哪一天朕不在了,你再看。好吗?”

武媚娘心里一痛,“皇上……”

李治闭上了眼睛,“朕累了,想睡一会儿,你先下去吧。”

他呼吸逐渐平缓,武媚娘静静地站在旁边,心中酸涩不已,目光落在枕畔的盒子上。她伸手取过,悄悄地打开,顿时愣住了。

里面是一束青丝。乌黑的色泽衬着明黄的底幕,瞬间召回了失落许久的记忆。

“殿下,媚娘要走了,媚娘身无长物,只有身体发肤为己所有,如今将这缕青丝留下,只盼望殿下登基之后,勿要忘了感业寺的媚娘。”

依依惜别,时光荏苒,一晃多少年过去了,青丝依旧润泽,只有上面精致的绣缎蝴蝶结,因为常年的抚摸而变得粗糙陈旧。

久违的泪水落在匣子里,落在十几年前曾经留下过痕迹的地方。相隔了漫长的十三年,初识时候细嫩的双手已经悄悄磨出了细细的薄茧。执掌了印玺,承担了天下,可泪水的痕迹却依然如故,浓烈而纯净,执著而深沉。

李治来势汹汹的病情惊扰了整个宫廷,对于皇帝突然病倒,朝臣们议论纷纷,惊慌不安。好在沉寂许久的皇后武媚娘振作起精神,开始辅佐皇上,处理朝政。朝廷迅速恢复了正常,甚至比之前更加井井有条。

批阅完

_分节阅读_106 热门推荐:、 、 、 、 、 、 、

一天的奏折,武媚娘来到床边,见李治略恢复了些精神,她便将一天的政务简要地向他说明。

低柔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李治温和地笑着:“媚娘办事,朕果然放心,处理的比朕更强呢。 ”

“皇上……”武媚娘低呼道。李治的这一声夸赞,没有了之前孩子气的嫉妒,只剩下单纯的赞叹和骄傲。

李治拉住她的手,继续道:“媚娘,如果朕死了,最适合继承皇位的应该是你。因为只有你才能跟朕的思想那么贴近,贴近得就像一个人一样。”

武媚娘心痛如绞,“皇上,你别说这样的话。你说这样的话,等于拿刀子在割臣妾的心。”眼前的李治平静地让她心惊,这不祥的话语她一个字也不愿听,不忍听,不敢听……

“媚娘,朕是真心的。这样说也许很残忍,但你我都是心怀天下的人,上一次记得你问过朕,对你的爱,对宸妃的爱……朕承认,对青鸾也有怜惜,但是自始至终,朕爱过的人,只有你一个而已。”他声音低沉和缓,“也许,如果朕不是李治,而她不是青鸾,我们会是最好的一对。但朕是李治,而你是武媚娘,这世上唯有你我,才能共掌天下,并肩而立。你明白吗?”

武媚娘坐下来,轻轻握住李治的手,“皇上,媚娘明白了。不管任何时候,任何情景,媚娘都是皇上的媚娘,永远留在皇上身边。”

她伏在他怀中,在他肩头留下湿润的痕迹。

也许,记忆中那个天真执著的九皇子已经悄悄改变了。但自始至终,他为她而保留着那一份真挚,无论历经怎样的风雨挫折,都未曾动摇。

从宣政殿出来,武媚娘问道:“心儿,皇上的毒还是没有线索吗?”

心儿惭愧地答道:“已经严刑拷问过了,明义坚持不招,而且,奴婢总觉得这次皇上中毒未必是明义所为。”

“本宫也想过了,单凭他一人,又暴露了形迹,确实不太可能造成这么大祸害。可是宫中还有谁会是他的内应呢?”武媚娘烦恼地想着,又问道,“明崇俨的病情如何了?”

“太医已经成功配出解药了。人已经醒来,休养数日就可痊愈了。”

“那就好,对付西突厥,还要靠他。”

“娘娘的意思是……”

“西突厥用明义当奸细祸害我们,我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哼!”

心儿了悟,难怪当初抓到明义,武媚娘就严令封锁消息,不得外传呢。

来到明崇俨的宿处,正看到一个人影闪过,心儿连忙喊了一声:“玉将军。”

那人身形一顿,转过身来。

心儿心中闪过一丝痛惜,明崇俨痊愈了,而玉麒麟的容貌也如同太医所预言的,全部毁掉了。那曾经英气俏丽的容颜,如今黑化扭曲,还带着结疮留下的疤痕。

“为什么不进去亲眼见见他呢?玉将军,俨哥哥不是那种俗人。再说你也是因为他……”

“他不介意,我介意。我希望在他脑海中永远留住我最美好的模样,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这副鬼样子。”

心儿急道:“玉将军,你是江湖儿女,怎么也计较这些?”

玉麒麟摇摇头,“可我也是一个女人啊,小时候读史书的时候,我看过一个故事,说汉武帝的李夫人死前容貌非常憔悴,她怎么都不愿意让自己丈夫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于是,汉武帝就怀念了她一辈子。我现在的心情也是一样的。心儿,如果你是我的好朋友,如果你理解我的话,你应该知道,与其让他看到我这副鬼样子,逐渐讨厌我,倒不如让他一直记得我,一辈子都记得我……”

“难道你……”

“没错,我准备离开这里,我终究是西突厥人,娘娘开恩,将我之前的罪责抹去,不再追究,只是也不能继续担任武将了。”漫步走到河边,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她定定地出神,“我准备明天就离开这里。”

“那你准备去哪里呢?俨哥哥问起你怎么办?”

“就说我走了,变心了,跟别人跑了。怎么样都行,总之不要把这一切告诉他,我不想他一辈子都活在内疚中。”玉麒麟笑了笑,“他是个通达的人,总有一天能看开的,当年王皇后的事情他不也看开了吗?”

心儿摇摇头,“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是我相信,俨哥哥他一定会去找你的,一定会。”

“我不会让他找到的。”她转身离开。

望着她的背影,心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天牢最深处,道理曲折迂回,幽暗得连火光都照不进来。这里只关押最凶恶、最危险的囚犯,而此时,密牢里只关押着一个人。

明崇俨推开牢门,正看到明义。

火光打破了长久的黑暗,他眯起眼睛,很快适应了火把的光芒,盯着明崇俨冷笑一声,“又想来卖弄你那廉价的亲情?”

明崇俨摇摇头,“大哥,对不起,之前的种种都是我不对,这些年来我一直很内疚……”

明义笑起来:“事到如今才来求原谅,你不觉得晚了一些吗?你改变了我的一生,让我吃尽了苦头,一句对不起就想抹杀一切,你想得美。你想求心安是不是?你想做圣人是不是?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如愿以偿的,不会!”

“大哥,我虽然对不起你,但有些事情不得不做。娘娘已经定下计划,由我代替你,去联络西突厥埋伏在中原的细作,打入西突厥内部。为了大唐的江山,只能再对不起大哥一次了。”

“哼,你以为混入敌营是那么容易的?”

“自然不容易,不过大哥你被擒获关押的消息已经严密封锁,而联络的方法经过拷问你的手下,也已经透漏了出来。我有这张脸,总不会比你更困难。”

“你……”

明崇俨转身离去:“放心吧,大哥,凭借这次的功劳,我会努力保你一命,希望一切都顺利。”

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大牢之内很快被深沉的黑暗笼罩,在这样几乎让人发疯的寂静与黑暗中,明义忽然笑了起来。

走出天牢大门,心儿和裴少卿正等待在外面。

“俨哥哥,怎么样?”

“他还是不肯屈服,不过无所谓了,我有自信会干得很好。”明崇俨淡然地说道,“只是就要行动了,心儿,你是不是也该把玉麒麟的下落告诉我了?”

心儿迟疑了,“她……”

“别说那种变心了或者改嫁了之类的笑话来搪塞我,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心儿叹了口气,“她为了给你试药弄坏了脸,不想让你看到她的样子,这才叫我帮她隐瞒的。”

明崇俨一怔,苦笑道:“这个傻瓜,怎么什么事都一个人决定了?她应该先问问我,我是个以貌取人的人吗?”

“你当然不会,可是她心里过不去。”心儿道。

“马上带我去见她,我要当面告诉她那不重要,真的不重要。至于接下来有什么决定,我都尊重她。”

心儿笑起来,用力点点头,“我就知道,俨哥哥不会以貌取人。就算你不问,我也要告诉你,因为她好像今天就要离宫了。”

“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过去。”

带着明崇俨到了玉麒麟暂居的地方,明崇俨推门而入。

裴少卿拉住心儿,“咱们先在外面等一等吧。”

心儿点点头,忽然歪着脑袋问道:“少卿,假如有一天我的相貌变丑了,你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好?”

裴少卿笑起来,“傻瓜,无论你变成怎么样,你都是你啊。而且,我喜欢你从来不是因为你的相貌,更不会因为你的相貌、身份,甚至一切的一切而改变。”

心儿抱住裴少卿的手臂,“我就知道是这样,只希望玉将军也能赶紧看开这一点……”

话未说完,忽然明崇俨冲了出来:“心儿,你确定她留在这里吗?房里根本没人!”

“什么?”心儿愣住了。匆匆进了屋子,房间陈设朴素,桌椅床铺都完好,人却不见了踪影。

这里是上阳宫附近的一处偏僻居所,因为玉麒麟容貌毁了,而明义被擒获之事又要严格保密,所以心儿请示过武媚娘,将她秘密安置在了这里。

“她说过今天要离开吗?难道是已经走了?”

“不对!”裴少卿走到床边,拿起一件衣服,“你看这个,不可能绣了一半连同针线一起扔在这里吧。”

“而且东西也几乎没有收拾,难道是被人掳走了?”明崇俨脸色苍白,一拳打在柱子上。“怎么可能,你为什么不肯见见我呢。这个傻瓜,明知道我喜欢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容貌,为什么还要让我这么担心?为什么?是谁干的。”

宣政殿里,李治正躺在床上熟睡,这几日他的身体越发虚弱,武媚娘心急如焚,拿着奏折半天都没有看进去几个字,直到宫女端着汤药进来,“娘娘,药熬好了。”

太监用银针试了试,确定无毒,将药呈上。

武媚娘上前服侍李治用药,李治昏昏沉沉地喝了几口,又重新躺了下去。

武媚娘心情沉重地将药碗递给宫女,抬头的间隙,忽然注意到一只蝴蝶从窗口飞了进来。

“这个季节怎么还有蝴蝶?”她不禁愣住了。

“回娘娘的话,听说李才人派人弄了很多异种蝴蝶,放在花园里养着,说是要演习戏法逗皇上高兴,只怕是从那边飞来的。”

武媚娘冷笑一声,“皇上都躺着了,不想想怎么给皇上治病,倒有闲情逸致做这些,她可真闲啊。”

忽然,李治喷出一口鲜血,大声咳嗽起来。

武媚娘大惊,连忙上前:“皇上,皇上……,这药是怎么回事?喝了那么多也不见好,病情好像还加重了。再传御医过来!这帮废物……”几天以来积累的压力到了极限,武媚娘难以抑制地怒吼出声。

宫女、太监们惶恐地匍匐于地,不敢做声。寝殿里一片寂静,只有那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四处飞着,充满了活力。

武媚娘一阵烦躁,随手拿起奏折,狠狠拍了上去。蝴蝶立刻被拍得肢体零落,翅膀四散。

武媚娘这才呼出一口气。却忽然有一个宫女指着她的戒指,惊呼一声,“娘娘,这……”

低头望去,自己手上的银戒指竟然变成了黑色,她顿时愣住了,看着地上破碎的蝴蝶。难道说是这蝴蝶有毒?倘若一直在殿里打转……她立刻拿起李治喝剩的药,拔下银簪试了试,银簪很快变黑了。

来到御花园,果然见到了李才人的身影,她正站在凉亭中,手里持着一枝花,周围蝴蝶飞舞,色彩斑斓,绚丽多姿,初春的寒意还残留在空气中,这群蝶飞舞的场面越发楚楚动人。

见到武媚娘来到,李才人立刻带着众人跪倒在地,“参见皇后娘娘。”

武媚娘冷静地吩咐道:“你们都下去,本宫想和李才人单独聊聊。”

待宫人离开,武媚娘来到亭子里坐下,李才人殷勤地伺候着茶水。

看着眼前青碧通透的茶汤,白雾氤氲中,武媚娘冷冷地问道:“妹妹进宫也好些年了吧?”

李才人恭谨地答道:“臣妾是皇上登基那年入宫的。”

武媚娘点点头,“算起来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本宫不明白,皇上究竟有什么地方对不住妹妹的,你要这么害他?”一边说着,她将死蝴蝶放在桌上。

李才人笑了笑,“皇后娘娘真是观察入微,连这样小的细节都发现了。”

武媚娘眉梢一挑,“你承认了?”

李才人躬身道:“当一个人做的事被人发现的时候,否认是很愚蠢的行为。更何况臣妾一直觉得皇后娘娘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如果臣妾将一切相告的话,说不定皇后娘娘还会同情臣妾,助臣妾一臂之力。”

武媚娘一怔,“你说来听听。”

“此事要从皇上登基之前讲起了。皇上身边有秘密的杀手组织,想必娘娘这些年来也有所察觉吧。是娘娘一定不知道,这个组织最初设立,就是借了西突厥的势。”

“那是皇上登基前一年的事……娘娘应该知道,豫州地界之争,从大唐立国起就存在了。西突厥数次派遣使者,都因为各种原因无疾而终。其中有一次是在贞观二十二年,我们的国君亲自到来,想就豫州地界谈一个说法。可惜当时先帝病重,不能议事,就当我们以为又要无功而返的时候,事情起了变化。

_分节阅读_107 热门推荐:、 、 、 、 、 、 、

一个人找上了门。就是当时的九皇子,当今的皇上。”

“皇上说,他知晓我们的来意,也愿意与西突厥缔结国书,免除西突厥所有的进贡,还将包括豫州在内的边界二十座城池划分给我们,两国永为兄弟之邦。但是有两个条件,第一,助他登上皇位,第二……”

“不对,”话未说完,武媚娘忽然打断道,“贞观二十二年,皇上早已经被立为太子了,内有大义名分,外有长孙无忌辅佐,何必再要你们西突厥的助力。”

“哈哈,当时我国君也是这样问了,而皇上的回答是:‘这很简单,比如你有一千两黄金,你觉得是你自己花掉好呢,还是别人代你花掉好?’”

武媚娘默然,这确实像是李治的风格。

“至于第二个条件,以娘娘的聪慧也应该能猜到,自然就是助他除掉长孙无忌了。

“这样优厚的条件,国君自然心动了,不过为了避免皇上反悔,便要求皇上立下字据。皇上立刻要来笔墨纸砚,写下了割让边关二十城的国书,并签字画押,只等登基之后盖上玉玺,就可大功告成。立好字据,皇上又要求我们也拿出一个信物,以防反悔。

“国君自然答应了,将我们最尊贵的初云公主留在了皇上手里为质。初云公主是国君与波斯国公主的爱女,她身为两国公主,血统贵不可言,更是西突厥和波斯两国结盟的关键。皇上也非常满意。

“之后国君调集国内精锐,牺牲无数,为皇上剪除政敌,拿下了江山。可是皇上登基了,却没有兑现他的承诺,甚至还继续扣押了初云公主。

“我们手中虽然有皇上的字据,但考虑到大唐兵力远胜于我们,暂时也不敢轻启战端。国君事务繁忙,不可能长留京城,只得先返回西突厥,留下了云仲将军潜伏长安,探查消息。而臣妾也是在那个时候入宫的。

“之后的事娘娘都知道了,云仲留在大唐潜伏多年,结果还是被抓了,又被皇上放了,还被皇上用来对付长孙无忌,劫了赈灾的银子。而我潜伏在宫中,继续调查初云公主的下落,却多年都没有结果。如今西突厥与大唐正式开战了,初云公主留在皇上手里,只怕会遭遇不测。臣妾也是迫不得已,只好向皇上下手了。可惜这么完美的计策,最后还是被娘娘看穿了,臣妾想请娘娘评评理,这件事究竟是谁对谁错呢?

“其实我们西突厥也不想看到边关战乱,生灵涂炭。如今我们所求不过有二,一是归还初云公主,二是划拨豫州。这原本就是皇上答应我们的条件,而且比起二十座城池,豫州一地已是我们吃亏了,娘娘认为如何?”

武媚娘长吸一口气,强压下烦乱的心绪,“单凭你的一家之言,本宫如何能判断对错?而且国事纷争,岂是你我所能轻易论断。依本宫看,你还是快快束手就擒,待禀明皇上之后……”她欲起身,李才人却忽然出手,点中了后腰穴道。

扶着软软倒在自己怀中的武媚娘,李才人低声道:“娘娘是个爽利人,臣妾也不想为难你,这穴道十二个时辰即解,就请娘娘好好睡一觉吧,等你醒来,什么事都解决了。”她扬声呼道,“来人啊!皇后娘娘连日来照顾皇上实在太累了,刚刚有点晕眩,你们快快扶娘娘回甘露殿休息。”

宫女们不疑有他,上前扶着昏昏沉沉的武媚娘离开。

走出凉亭,李才人忍不住回首四顾,不知不觉间,留在这里已经有十多年了,如今终于到了离开的时候,眼前大明宫的花木生机盎然,不知遥远的彼端,草原上的绿意是否也如此繁茂呢?

终于收回视线,她召集左右,吩咐道:“去宣政殿吧,将那个人也一起叫来,今日就将一切事情了结干净。”

明崇俨急急地走在路上,刚刚裴少卿去查阅出宫记录,并未见到玉麒麟出宫,显然人还留在宫内。可是到底在哪里呢?宸妃已经死了,明义又被秘密关押,这宫里还有谁能有那么大的力量,将玉麒麟无声无息地带走?

正走过廊下,忽然一个小太监拐过来,“大人,请随我来吧。”

这样没头没脑的要求让明崇俨一愣,却忽然意识到自己抓住了什么,他不动声色地跟上了小太监的步伐。

在宫内明义被抓和自己养伤的消息都被武媚娘严令封锁,因此在大多数人眼里,明崇俨还是明崇俨,从未变动,而在明义的势力眼中,明义也依然是明义,未曾改变。

明崇俨跟着小太监的步伐,越走越觉得奇怪,这不是去宣政殿的路吗?生怕露出破绽,他不敢询问。直到进了宣政殿,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迎了出来。

不是预料之中的武媚娘,这张面容虽然没见过几次,明崇俨还是一眼认出,“你……”

“怎么这么惊讶,第一次见我不成?”李才人笑道。

看了看周围面目陌生的宫女太监,明崇俨果断地笑了笑:“没有,你……近来好吗?”

“筹码全在我手里,你说能不好吗?”

明崇俨顿时了悟,她就是幕后的黑手,想不到西突厥埋伏在宫中的人这么深,李才人入宫多年了,竟然也是西突厥的细作。

他整理思绪,问道:“现下该怎么做?”

李才人叹了一口气,“我们来宫里的目的是要带回小公主,可是这死皇帝就是不透露小公主的下落。如今他就躺在里面,你去问问他。”

明崇俨一愣。

李才人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甩了个刀花,塞进他手里:“我们这边你最擅长刑求了。不用顾念他皇帝的面子,一次不说挑断他的手筋,两次不说挑断他脚筋,问三次不说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其实她也明白,如果以死相逼李治都不肯吐露消息,只怕公主也凶多吉少了。纵然心中早就有了这个怀疑,但潜伏十几年,只是为了救出公主,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她也不会放弃。

明崇俨接过匕首,往房间走去,经过李才人身边时,他猛地转身,锐光闪过。

望着抵在自己喉咙上的匕首,李才人笑了,“看来我猜对了。你果然不是他。”

“你知道?”明崇俨一愣。

“我早就怀疑了,虽然武媚娘将他被擒的消息锁得很严密,但你这么多天没有同我们联系……”李才人叹了口气,“只是我实在不相信以他得能力,居然也会有失手的时候,所以才将你请来试探了一番。”

“那现在这种境况你料到了吗?”将匕首抬了抬,明崇俨冷然道。

李才人嫣然一笑:“当然料到了。”她拍了拍手。后帐一阵晃动,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押着一个女子走出。

那女子面目扭曲,丑陋不堪,嘴里还塞着核桃,他却依然一眼认了出来,“玉麒麟!”

玉麒麟猛地扭过脸,明崇俨顿觉一阵心痛。

“如今还觉得我大意吗?”李才人笑道。

“放了她!”

“可以啊,你按照我说的去做,帮我们把小公主的下落找出来,我们就放了她。不然……”

毫不在乎匕首的威胁,李才人一把推开他,径直来到玉麒麟身边,用力扭过了她的下颌:“明崇俨,连自己心爱的人也不顾惜了吗?还是说这样的容貌,已经让你见之厌烦,失去了怜惜的价值呢?”

玉麒麟无法说话,只能不断地摇头,泪水慢慢地从她的眼角蜿蜒而下。

明崇俨终于忍无可忍,低吼道:“别伤害她!我听你的,都听你的!”

他掀开帘帐,向寝殿走去。

心儿急急地返回甘露殿,正想将玉麒麟失踪的事情报告武媚娘,却见小月带着几个宫女匆匆地往外跑。

“心儿姐姐,你可回来了。娘娘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昏迷了一般。”小月急促地说着,“奴婢怎么叫也叫不醒,正准备去找太医呢。”

心儿连忙冲了进去,果然见武媚娘正躺在床榻上。仔细查看片刻,她放下心来,原来只是被点了穴道。

推拿片刻,武媚娘悠悠醒来,“心儿?”

“娘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被人点中穴道啊?”

“是李才人。李才人才是西突厥潜伏在这里最大的暗桩。糟糕,皇上,皇上有危险。快,快救皇上!”武媚娘飞快地爬起身来往外跑去。

冲到门口,却被一个身影拦住了去路。

“媚娘要去哪里呢?”

抬头望去,武媚娘只觉得自己还在梦中,眼前之人……

李治竟然完好无损地站在了她面前,没有伤病,没有毒患,正常地仿佛刚刚散了朝,过来找她下棋一般。

“皇上?怎么会……你没事吧?”她瞠目结舌地问道。

“你看朕像有事吗?”李治笑起来,抬脚跨进门。

“这……这是怎么回事?皇上,你不是病了吗?你不是被挟持了吗?”武媚娘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朕只是想以最快的速度将乱党一网打尽,所以设了个局而已。”李治含笑解释道,“不过幕后之人是李才人还真是让朕大吃一惊,西突厥也够老谋深算了。不过一切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如今宣政殿各处已经埋下了炸药,相信一切很快就会迎刃而解了。”

旁边的心儿惊呆了,“炸药?那俨哥哥他……”

李治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任何事都要有所牺牲的,倘若不能让敌人觉得他稳操胜券,他又怎么会疏于防范呢?”

心儿惊呼一声,飞快地往外跑去。裴少卿顿了顿,也跟了出去。

武媚娘反应过来,拉住李治的衣袖,“皇上,你怎么不叫人拦住他们?”

“没关系,马上就要爆炸了,他们赶过去也来不及了。”李治微微一笑,胜券在握。

明崇俨踏进寝殿,李才人露出一丝笑容,只要逼问完毕,无论结果如何,她都能够回去了,回到阔别十多年的故国家乡……

身边一个太监忽然皱了皱鼻子,“咦,什么味道?”

李才人一怔,也仔细闻了闻,“好像有一股焦糊的味道,谁在烧东西吗?”

未及反应,忽然一阵地动山摇,巨大的气流几乎将整个宣政殿掀翻。

“糟了,中计了,快撤!”她厉声高呼,却晚了一步。

大火迅速燃烧起来,火龙高昂,狂暴地吞噬着木制的门窗挂帘,同时四面墙壁坍塌,柱子摇摇欲坠,

是火药!

武媚娘怎么会这么狠毒?这样岂不是将李治也……不对,武媚娘不可能有这个胆量,难道是……

明崇俨猛地从寝室中冲出,直扑玉麒麟而去。

取下她嘴中的核桃,玉麒麟立刻喊道:“我没事,你快走啊,不要管我,快走啊!”

李才人已经冲到宣政殿门口了,却被浓烈的火焰逼了回来,这是要将他们全部活活烧死在里面了。

四面宫人哀嚎不绝,有被火焰烧着了,有被坍塌的柱子砸倒了,一个个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散奔逃,寻找着渺茫的生机。

不顾她的催促,明崇俨手脚麻利地替玉麒麟解开束缚。

“别管我,我腿动不了。你先走!”她的腿上被李才人点了穴道,纵然解开,一时也难以动弹。

“我怎么会不管你呢?玉麒麟你听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俩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明崇俨一把将玉麒麟背在肩上,左躲右闪,然后紧紧背着她向外冲去。

“放下我,傻瓜,你这样出不去的……”玉麒麟终于落下眼泪,四面烟尘弥漫,轰鸣震天,可在这生死一线的惊变之中,心中却只余一片安然。

连接不断的爆炸使得宣政殿终于到了极限,咔嚓一声,最后一根立着的柱子出现了裂痕。

房顶轰然倒下,抓住这最后的机会,从窗口的破洞里,明崇俨抱着玉麒麟冲了出去。却忽觉脚下一滞,竟然是李才人一把拉住了他的脚。

“别想走,我没有活路,你也别想走!”

千钧一发之际,明崇俨使出最后的力气将玉麒麟抛出窗外。

“玉麒麟,你要好好活着,不要再想别的了,你记住,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美的……”

耳边还回响着那人的呼唤,玉麒麟跌落在地上,泪水沾湿了衣襟,“崇俨!”

屋子不断地爆炸,整个宣政殿陷入一片火海。

第20章:晨醒,往事如梦

周围一片灼热,如身处无间地狱,忍受烈焰焚烧。而身遭火焚的不仅是自己,更有……玉麒

_分节阅读_108 热门推荐:、 、 、 、 、 、 、

麟尖叫一声,猛地睁开了眼睛。

“玉将军,你终于醒了。”

“崇俨,崇俨!”她尖叫着,就要从床上扑下来。

心儿连忙拦住,“你的伤还没完全好,快躺下。”

玉麒麟挣扎着,状似癫狂,“不,我要去找崇俨,我要去找崇俨。”

“你放心,俨哥哥他没事,俨哥哥很安全……”

重复了数遍,玉麒麟终于反应过来,定定地望着心儿。

心儿含笑点点头。

“不可能,我明明看见他没有逃出来,让我出去,让我出去……”玉麒麟的目光中充满了惊慌,直到视线扫过门口,声音戛然而止。

一个戴着面具的人走了进来。

心儿笑着招呼道:“俨哥哥,你来得正好,玉将军一直不相信你没事,你们好好谈谈吧,我先走了。”

待心儿离开,那面具人开了口,“你放心吧,我没事的,快躺下好好休息。”

确实是明崇俨的声音,玉麒麟只觉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了,一时间想哭又想笑。终于冷静下来,她问道:“你为什么戴面具?”

她伸手去触摸那形状诡异的面具,却被明崇俨一把握住了手,“我的脸毁掉了,你看到了会害怕的。”

玉麒麟愣住了,满心酸楚,“什么?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明崇俨苦笑一声,“也许老天爷想我们更相配吧,你毁了容不见我,就让我也毁了容,那我们就不会五十步笑百步了。”

玉麒麟气愤地瞪了他一眼,“都这样了,你还开玩笑。”

明崇俨笑了一声,“难道你嫌弃我了?”

玉麒麟立刻摇头,“不,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明崇俨似有不信,“真的吗?”他坐到床边,迫切地望着她。

这还用得着怀疑?玉麒麟用力点点头,“天地为证,日月为鉴。”

明崇俨长长地叹了口气,“既然你有这么坚定的决心,为什么不相信我也有呢?如果我也跟你当初一样,心存疑虑,转身离开了,永不见你了,你会如何?”

玉麒麟一愣,低下头,小声道:“对不起,我错了,请你原谅我。”经历了这么多,她真正明白了,无论他毁掉了容颜,还是失去了前途,她对他的爱都不会有一丝动摇,因为她对他的感情,本来就与那些无关,而他也一样。

明崇俨笑了起来,“既然知道错了,就不能一错再错了,不然,我就真的躲起来,一辈子都不见你。”一边说着,他摘下了面具。

玉麒麟瞬间睁大了眼睛,“你……你骗我?”眼前的容颜一如既往的俊美温雅,毫无瑕疵。

生怕她反悔一般,明崇俨连忙道:“刚才可是说好了的,不能一错再错。”

玉麒麟喜极而泣,一拳头向明崇俨打去,“你骗我,你居然骗我!”

明崇俨紧紧抱住了她,低声道:“其实我的心跟你是一样的,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你的容貌。容貌会变,世上一切东西都会变,可是我的心不会变,我的心里只有你……”

玉麒麟唇角颤抖,千言万语都化作两个字:“崇俨……”

“答应我,不走了。”

玉麒麟点点头,紧紧抱住自己心爱的人,这一刻,天上地下,再也没有什么能让她与他分开。

心儿出了门,正看到裴少卿站在廊下,见她出来,问道:“他们怎么样了?”

“不用问,肯定和好如初了。我对俨哥哥有信心,也对玉将军有信心。”心儿自信满满地答道。

裴少卿也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那就好,也免得咱们这两个外人替他们心急。”

“你那边处理得如何了?”

“李才人一党都擒拿归案了,暂时先关押在含冰殿。”

“想不到连李才人都是西突厥的细作,真是难以置信。西突厥狼子野心,竟然潜伏了这么久。”心儿感叹道。李才人入宫十年了,人虽有些姿色,却是性情愚蠢,自以为是,常常闹出笑话还不自知,偶尔连宫女们也悄悄嘲讽她。现在想来,这也是一种掩饰了。

裴少卿略一犹豫,“关于李才人,我刚才倒是听说了一件事,她潜伏宫中这么久,倒不是为了边关战事,而是为了他们的小公主。”

“小公主?”

“没错,据说当年他们的国君与皇上订约,小公主便作为人质留在了皇上这里……”裴少卿将事情经过简单讲了一遍。

心儿听得入神,只觉这些事情,莫名地触动心弦,一股悲凉油然而生,“这小公主也未免太可怜了……”

裴少卿一愣,叹道:“仔细想想,她不过是个孩子,就遭遇这种变故,确实……”李才人潜伏宫中多年未得结果,他隐隐推测,这位小公主多半是遭遇了不幸,至少也不在李治掌握之中了。否则如今大唐与西突厥战事正紧,李治必定会利用她来要挟西突厥。

两人各怀心事,向前走着,忽然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从远处传来。

心儿一愣,抬头望去,似乎正是含冰殿的方向。

裴少卿皱起眉头,“这是什么歌,是西突厥的民谣吗?李才人他们怎么……”

话音未落,身边人影一闪,竟然是心儿拔腿向那边飞奔而去。

他愣住了,赶紧追了上去。

这首歌……这首歌……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操纵着,心儿无法抗拒地向着那边飞奔过去。

歌声渐渐清晰,绵长壮阔,欢快轻灵,落入耳中,仿佛秋高气爽的日子里,正纵马奔驰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

她停住了步伐,细细聆听,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她要听清楚,她要唱出来!

裴少卿急匆匆地跟了上来,“心儿,你怎么了?”

心儿心神剧震,渐渐清醒过来,转头望着他。

裴少卿眼神一顿,难以置信地落在心儿脸上,她……为什么哭了?

不知过了多久,歌声终于停止,心儿终于回过神来,见到裴少卿震惊的眼神,不禁困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歌声很动听,很感人……”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仿佛内心深处最隐秘的一根弦,被轻柔地拨动着。

裴少卿一言不发地递上了绢帕,心儿一愣,这才感觉到脸颊的湿润,自己都难以置信。接过帕子擦了擦,她掩饰地笑了笑:“那是李才人他们在唱歌吧?好好的唱什么歌啊? ”

裴少卿正要说话,忽然一个侍卫急匆匆向这边跑来,见到裴少卿,惊慌失措地禀报道:“裴将军,不好了,那些犯人都自杀了!”

甘露殿里,武媚娘和李治相对而坐。

“媚娘没有话要问朕吗?”

“臣妾已经习惯了皇上的意外惊喜,如今就算有再大的意外也不觉得意外了。”武媚娘淡然道。

李治温声道:“朕装病只是想引蛇出洞,若不装得逼真一点,别人又怎么会相信呢?”

武媚娘摇摇头,“皇上究竟还有多少秘密?……算了,臣妾也不想问了。就算皇上说了,臣妾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李治深深地凝望着她,“无论有多少秘密,多少虚假,但朕对你的心是真的,就算你不相信,那也是真的。”他语气出奇的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

武媚娘笑可起来,“臣妾明白,皇上不是说了吗?喜欢一个人应该喜欢他的本质,而不是表面上的东西。如果皇上真的是在骗臣妾,那臣妾宁愿被皇上骗一辈子。”

她的视线坦诚而明朗,不带丝毫动摇,李治瞬间明白,“你真的想通了。”

武媚娘点点头。真的?假的?又有什么重要,她是爱着这个人的,这辈子不可能放下了,只要想透了这一点,一切本心而已。

将感情的结解开了,武媚娘问道:“皇上准备怎么处置李才人?皇上下了那么点火药,让所有人都受了伤,却又死不了,一定是另有深意吧。”

李治笑道:“当然,留着活口才有用。”

“就像皇上留着小公主一样。”

李治叹了一口气,“你信他们那些鬼话?”

武媚娘一愣,“难道都是假的?”

李治站起身来,“最高明的谎话往往是七分真三分假,有了真的成分在,才容易迷惑人。没错,朕是跟西突厥国君有所交易,也带走了他所谓的初云公主,不过事实并非如他们讲的那样,朕给你看一样东西。”

李治拿出一本册子递给武媚娘。

武媚娘接过,翻开看去,不禁吃了一惊,“西突厥的国书?”而且纸张泛黄,想必是有些年头了。再细看内容,武媚娘勃然变色,猛地抬起头,“他们居然要大唐一半的国土?”

李治苦笑道:“这是在朕刚刚登上皇位的时候,西突厥国君送来的,他甚至威胁,倘若朕不答应,就联合长孙无忌将朕扳倒,朕真没想到,这些人的胃口这么大。”

“当初朕刚刚登基,立足不稳,本还指望着西突厥相助,打压长孙无忌的势力,便前去会见西突厥国君。”

“想不到国君对我们中土文化如此精擅,这曲高山流水吹得实在动人?”

“哈哈,在下是替皇上高兴,皇上明日就要登基了吧?”

“承蒙贵国相助,实在感激不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还需要仰仗贵国多多帮忙,替朕除了身边这些隐患。”

“好说好说,长孙无忌不过是匹夫之勇,想要把他皇上身边拿开,简直易如反掌。不过得先看皇上会不会做了。”

“朕说到做到,这份国书已经盖了玉玺,国君放心便是。”

“当时朕将国书递了过去,那西突厥国君竟然看也不看,直接将国书撕成了两半。还威胁朕说什么‘若皇上肯将大唐一半国土赠与我们,一切都好办,否则我们就联合长孙无忌灭了皇上,到时候说不定整个大唐天下都是我们的。’”

时过境迁,提起此事李治还是咬牙切齿。“于是朕索性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趁其不备,派人掳走了初云公主。”

“掳走?”武媚娘睁大了眼睛。

“没错,这西突厥国君也甚是狡诈,初云公主身份高贵,更深得波斯王宠爱,他哪里舍得真以她为质?当初送给朕的,不过是个替身。朕早就预料到这西突厥狼子野心,所以趁着那次会面,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派高手掳走了初云公主。”

武媚娘问道:“这么说来,真正的初云公主确实在皇上这里了?”

“她也只留在朕手中一天而已。”李治苦笑一声,解释道,“那初云公主精灵古怪,当日朕带着她,在一众侍卫护送下返回城内,一路上始终听到车内喊声不绝。

“走了大半,有侍卫觉得声音古怪,掀开车帘察看,才发现那公主竟然不知何时溜走了,车内只剩下一只鹦鹉,不停地嚷嚷着:‘放开我,放开我……’”

武媚娘目瞪口呆,“这初云公主当时只有十三岁吧,竟然就能把你们这么多人耍得团团转。”

李治无奈地摇头,“也是朕太大意了。于是立刻派遣侍卫追逐,所幸她人小力弱,并未来得及赶回西突厥驻地,我们在半道一处断崖上拦住了她……”

“初云公主,你已经没有路可走了,赶紧跟我们回去吧。”

“不,我不会让你们把我当人质威胁我父皇的,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小女孩秀美的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倔强。

他本不相信这么小的孩子能干出什么事情来,生怕引起西突厥注意,立刻命侍卫上前擒拿。却不料,这年幼的公主性情出奇刚烈,竟然真的纵身一跃。

武媚娘听得感叹不已,“这么说来,初云公主已经死了。”

李治摇摇头,“未必,之后朕派出大队人马搜索附近山崖,却始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武媚娘叹道,“难得皇上能把这个秘密保留这么久。西突厥出动了那么多细作,居然一点消息都探听不到。”

李治一笑,上前握住武媚娘的手,“媚娘,你再怎么样进宫也只有十三年,朕可是在宫里呆了一辈子。论手段,朕相信没有几个人比得过朕。只是朕太累太累了,很多时候希望能有个人帮帮朕。可是人生总有无奈,朕已经深感无力,却又希望在有限的能力里,媚娘能够轻松一点儿……”

“皇上,臣妾说

_分节阅读_109 热门推荐:、 、 、 、 、 、 、

过,陪在皇上的身边,并非只为了与皇上共享荣华。无论繁华天堂还是阿鼻地狱,媚娘都希望能与自己的夫君一同闯过,无论什么重担,让我们一起承担。”

李治紧紧握住她的手,“你的心意,朕一直明白,而朕的心意……”

武媚娘用力点头,“臣妾也相信了,原来皇上心目中的相爱不是比翼双飞、刻骨铭心,而是同仇敌忾、相濡以沫。”

李治深深地凝望着她,“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倘若我们不牺牲自己的一生,将国家管理好,百姓们又怎么能安居乐业,丰衣足食呢?太宗皇帝曾言,‘土城竹马,童幼之乐;金翠罗绮,妇人之乐;前无劲敌,将帅之乐,四海宁一,帝王之乐也。’媚娘,比起这四海宁一的帝王之乐,众生之德,我们的私人情爱反而微不足道了。你明白吗?”

武媚娘含笑望着他,“臣妾一定会以皇上马首是瞻,为大唐江山安定,为百姓安居乐业尽一份心力。”

再也无需任何言语,一切烦扰忧愁,真假虚实,都在这执手相看的瞬间远去了,天地间只余这并肩而立的两个人,同声搏动的两颗心。

这里是什么地方?望着周围一片浓重的迷雾,她疑惑着,而自己又是谁?

四周是一片白茫茫的浓雾,看不见前路,辨不清方向。却有一个声音,催促着她向前。

一直走到一个庞大的帐篷之前,镶嵌着繁复金饰的灰白帐幕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帐内空无一人,只有一个梳妆台孤零零摆在正中央。

铜镜里反射出模糊的影子。她鬼使神差地走近,终于看清楚自己的面容,甜美俏丽,带着天真倔强的稚气。原来她这么小,好像只有十二三岁吧。

咦,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目光落在桌上,一顶华美的珠冠映入眼帘。

好漂亮啊!这些殷红的宝石,金色的月牙,洁白的珍珠……

忽然一双手从后面伸出,将珠冠拿起,然后郑重地戴在了她的头上,“你是西突厥的公主,初云公主……”

这个名字像是触动了什么魔咒,她忽然感觉头痛欲裂,全身都在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因为未知的恐惧,还是因为突如其来的震惊,亦或是流动在体内的那亘古流传的血脉在悄然沸腾……

转头看向镜子,她的身体正在发生着惊人的变化——从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变成落魄如乞丐的小奴隶,在鞭子之下挣扎翻滚;接着又变成了窈窕少女,挽着另一个模糊的身影,叫着霓君姐姐……

最终她变成一个体态窈窕的妙龄女子,怔怔地望着镜子,她终于想起一切。

“对了,我是贺兰心儿。”

“不,你是公主,初云公主……”那个身影出现在她身后,仪态万方,娇艳明媚,用不可违抗的话语宣布着。

望着武媚娘逐渐冷厉的脸孔,心儿尖叫一声,猛地坐起身来,大口地喘着气。

良久,她呼吸慢慢平缓,刚才是个梦?

可是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心脏跃动如擂鼓,隐隐想到了那个答案,可是不能相信……

是的,她绝不相信,那是对她十几年人生的否定和颠覆,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滑稽的事情。

跳下床,她翻开首饰匣子,一对儿耳饰正在月光下闪烁着润泽的光芒,

“心儿,父亲找人打听过了,这似乎是波斯那边的风格呢……哈哈,心儿说不定是波斯那边来的小公主哦。”

“霓君姐姐,你就别打趣我了,小心我去找俨哥哥告状!”

紧紧握着那对儿耳环,直到掌心被尖锐的棱角刺出血迹,她都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月光如水,风冷如霜,心儿穿戴整齐,站在了天牢密室之前。

狱卒打开牢门,她弯腰走了进去。

想不到这个时候会有人探视,明义诧异地抬起头,正对上心儿慌乱移开的眼神。

“这么晚了还过来,莫非又想探听什么事?”

沉默良久,心儿低声问道:“你有没有见过西突厥的初云公主,她长得什么样?”

明义皱起眉头,饶是他狡猾若狐,也想不透为何眼前女子三更半夜不睡觉,跑来问这个问题。“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公主,不过我听说公主长得特别美,每个西突厥人身上都会有图腾,唯有公主,到了十三岁,国君还不忍心在她身上刺图腾。”

心儿急切地问道:“还有呢?”

明义忍不住反问道:“你半夜三更跑来打听公主的消息,是不是已经有她的下落了?”

“我在问你话,快回答我!”

明义看着她一笑,不动也不说话。

心情烦躁到极点的心儿冲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脱口威胁道:“你最好老老实实告诉我,不然的话我就在你身上划上一道口子,然后浇上蜜糖,让一千只蚂蚁来咬你。”

明义看着她顿住了,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初云公主虽然美貌如花,为人却十分歹毒,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在人身上割上好几刀,浇上蜂蜜水,让蚂蚁去咬那个人。不过她偶尔也有可爱的时候,她喜欢唱歌,每次唱起那首歌,就会把国君逗得非常高兴。”

心儿打了个哆嗦,歌曲?难道是……想到李才人最后的声音,她情不自禁地轻轻哼唱了起来。

明义睁大了眼睛,“对,就是这首歌,你怎么会唱?难道你……”

心儿粗暴地打断他的话,“公主还有什么特征?”

明义死死盯着她,“公主小时候摔下过马,她的腿上有个疤痕。之后每每提到这个疤痕,她都会不开心,所以她喜欢在膝盖的地方缠一层布。”

心儿颤抖着摸了摸膝盖,只觉全身无力,耳边隐约响起什么东西崩塌的声音。

聪慧如明义,瞬间便把握到了关键,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意外刺耳的笑声将心儿从慌乱中惊醒,她恼火地问道:“你笑什么?”

明义嘴角露出嘲讽的弧度,坦然道:“我笑公主你鞠躬尽瘁,为敌国办事,却把自己人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这个人简直太聪明,太敏锐,心儿踉跄后退,拼命地摇头,“不,我不是初云公主,我不是。”

明义冷静地道:“是不是,公主自己心里最清楚了,不需要属下再提醒。不过属下希望公主能够想清楚,你究竟是哪个国家的人,究竟想怎么样,属下在这里恭候公主。”他面上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无论爱恨,这世上没有任何距离,能抵抗得了血脉的羁绊和呼唤。

心儿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毫无目的地奔跑在御花园里,密牢里阴暗潮湿的气息似乎还在紧紧缠绕着她,还有那人跗骨之蛆般的笑声,让她无处可逃,几近窒息。直到那个人的身影映入眼中。

裴少卿正带着属下四处巡逻,忽然见到心儿正站在河边,一动不动地凝望着他。

那眼神太诡异,裴少卿吓了一跳,连忙交代属下几句,快步来到她面前。

“心儿,你怎么了?这么晚了不睡觉,跑来这边有事情吗?”

心儿定定地望着他,裴少卿心里一紧,这个眼神……简直像是个被抛弃在孤寂原野上的孩子,充满了无助和惊慌,正在用眼睛呐喊着:拉住我!拉住我!不要让我在那片黑暗中一个人沉沦……

他慌了神,“心儿……”话未说完,忽然心儿扑上来,紧紧抱住他,仿佛这样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让混乱的内心稍稍平和。

裴少卿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动作轻柔,宛如安抚孩子一般。片刻,才温声问道:“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心儿眼眶发热,却只能摇摇头,“没事,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是不是还在我身边?是不是心里只有我?”

裴少卿一愣,笑了起来,“傻瓜,这一点你还怀疑?”

“我本来不怀疑的,可是现在……”心儿像鸵鸟一般将头埋在他怀里,怎么也不肯离开。

裴少卿纳闷地问道:“到底怎么啦?你脸色这么难看。”

“我做了一个噩梦,忽然发现我不是我自己了,我变成了……”

心儿的声音低低的,裴少卿又是怜惜,又是好笑,“变成了什么?”

“不管变成了什么,少卿我问你,如果有一天我不是我了,你还会一如既往地喜欢我吗?还会把我当成你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吗?”

裴少卿顿时恍悟,“我知道了,是不是明大人和玉将军的事把你感动了,你害怕我没有人家那么专情?”

心儿低低地说着:“是的,我很害怕,很害怕……”

裴少卿笑了起来,“不用害怕,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哪怕你容貌也毁了,我都绝不会变心,因为我始终欠你一个新郎。”

沉默了片刻,心儿忽然问道:“如果我背叛了这个国家呢?”

裴少卿愣住了,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小脑袋瓜子到底在想什么啊?你是皇后娘娘身边最信任的人,怎么可能背叛这个国家呢?”

心儿离开他的怀抱,盯着他,正色问道:“我说的是如果。”

裴少卿闭上眼睛,低声道:“那么……我会杀了你。”

心儿身体一僵,然后听到清朗的声音继续在耳边响起:“……然后我再自杀。不管怎么样,我总是在你的身边。”

心儿眼眶发热,强忍住泪水,她移开视线:“不要,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就杀了我,好好地活下去,我会祝福你的。”

这样郑重的叮嘱让裴少卿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心儿,你怎么啦?心儿……”

心儿笑了笑,“我没事,你好好巡逻。我要回去睡觉了,明天再来找你。”

望着她的笑脸,裴少卿脱口而出:“心儿,你那对耳环呢,似乎很久没见你戴了。”

心儿身形一颤,笑道:“耳环留在匣子里了,平时总要换换样式才好。怎么了?”

“没什么,你早些休息吧。”裴少卿掩去不安,温声叮嘱着。

她转身离开,凝望着她的背影,裴少卿目光渐渐沉了下去。

第六章 归去来兮

甘露殿里,武媚娘正坐在桌前翻看奏折,李治走了进来,神情烦躁不安。

“皇上,什么事情这么心烦?”武媚娘起身相迎。

“朕刚刚得到西突厥线人的密报,波斯王去世了,他没有后嗣,要把皇位传给初云公主,西突厥国君不敢告知公主失踪的事,便故意说公主抱病在身,要去接收波斯的军队,倘若这件事做成了的话,不管公主在不在,对大唐都是一个莫大的威胁。”

武媚娘皱起眉头,这样一来,初云公主就更加关键了,西突厥对她势在必得。可大唐哪里交得出人啊!

“皇上可有什么计划?”

李治咬牙道:“唯今之计,只有学荆柯刺秦王了。朕打算故意在边界打个败仗,露个破绽,让他们以为朕怕了他们两国联合,然后再派一个人冒充公主还给他们,这对于西突厥来说,无疑是个特别好的礼物。朕相信他们一定会放松警惕,到时候趁着松懈将西突厥国君杀死。等局面一乱,我大唐再出兵收拾他们,岂不是易如反掌吗?”

武媚娘反复思量,不禁点点头,“此计大为可行。皇上既然已经想好了,为何还愁眉深锁?”

李治叹了一口气,“虽然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可是还没有合适的人选。”

武媚娘望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道:“人选皇上心目中只怕已经有了吧。”会在这个时候来甘露殿,人选简直不言而喻。

李治笑道:“媚娘真是厉害,居然能猜到朕的心事。”

武媚娘微微一笑,“臣妾虽然进宫时间短,但毕竟在皇上枕边十几年了,好歹也学到了一些皮毛。”

李治略一迟疑,问道:“她毕竟是你的人,你意下如何?”

武媚娘躬身一礼,“臣妾当然以皇上马首是瞻。”

烦躁一扫而空,李治龙颜大悦,连声笑道:“好好好,朕还担心媚娘会不答应,既然媚娘都同意了,那你去跟她说吧。”

武媚娘点头应下,又望着李治欲言又止。

“媚娘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臣妾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望皇上成全,臣妾想要借皇上的兵符一用。”

李治眸光闪动,“兵符可调动天下兵马,媚娘要它有什么用

_分节阅读_110 热门推荐:、 、 、 、 、 、 、

?”

武媚娘温声笑道:“皇上要臣妾的贴身侍女臣妾都没有反对,难道臣妾想借兵符一用,皇上就那么小气吗?如果皇上不愿意的话,就当臣妾没说过吧。”

李治长笑一声,“好,兵符给你,你武媚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江山也是朕跟你共有的,朕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呢?”

也许已经被这份恐惧折磨得太深太久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当预料变成了现实,心儿反而不觉得惊慌了。听到武媚娘说出那个命令之后,她冷静到近乎冷漠地跪了下来,“承蒙娘娘信任,奴婢万死不辞。”

武媚娘深深地凝望着她,“心儿,这个任务不仅艰巨,而且危险,就算能够成功,活着回来的几率十不存一。”

“娘娘,正如您所说的,有时候小小的牺牲是为了将来更好,此举能迅速弭平战祸,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心儿不过一人而已,能救得千万人,纵然真的身死他乡,又有何憾?”

武媚娘叹了一口气,“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本宫一定答应你。”

心儿顿了顿,终于说道:“我希望明崇俨能护送我前往。”

武媚娘一愣,“难道你不希望护送你的人是裴少卿吗?”

心儿解释道:“此去路途风险,又事关国家大事,奴婢不希望少卿涉险。而俨哥哥身怀绝技,足智多谋,更适合此次行动,有他相伴,我们事后逃生的几率也大一些。”

武媚娘略一思忖,点头道:“也好,本宫赐你令牌,这些日子你好好准备吧。”

地牢里依然阴暗闭塞,在狱卒的带领下,心儿再一次来到了明义的牢前。

询问了一些西突厥的风土人情和各方情报,明义很配合地回答了出来。待询问完毕,心儿很快离开。

阴暗寂静的牢房里,盯着脚边那一点晶亮,明义无声地笑了。

来到丹凤门,迎接她的却是个意外的消息。

“贺兰掌司,裴将军今日一早就出去了,而且代过另有要事,三五日内不会回来。”

心儿皱起眉头:“什么事这么急?”

侍卫摇头道:“不知道。”

心儿不禁苦笑:“为什么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你偏偏不在?少卿,你知不知道,也许我们再也难以见面了,也许我们已经没有未来了……”

心绪翻涌,忍了数日的眼泪险些夺眶而出。

“贺兰掌司,贺兰掌司……”侍卫诧异地看着眼前面色惨白的女子。

心儿回过神来,笑了笑:“没事,我去他房间看一看。”

知道她与自家将军的关系,也常见她来替裴少卿送点心,补衣服,侍卫并未疑惑,很快离开巡逻去了。

心儿一个人站在裴少卿的房里,四面环顾,满心孤苦,终于潸然泪下。在床边坐了片刻,她擦干眼泪,来到桌前。

磨墨执笔,想要写下些什么,可是素手颤抖,无从下笔。任凭浓重的墨点儿滴落下来,在洁白的纸上慢慢洇开。

贺兰心儿和裴少卿之间有千言万语要倾诉,可是初云公主与大唐将领之间,又能有什么可说的?

她终于扔下笔。既然注定要失去,又何必再留下痕迹,让他挂怀。

伤心,她一个人就足够了。

百戏班的大厅里,玉麒麟给明崇俨和心儿分别斟了一杯酒,然后深深地凝望着心儿,“你们这次行动到底有没有危险?”

饮了一杯,心儿笑道:“危险是难免的,不过你放心,俨哥哥一定不会有任何事的。”

明崇俨也爽朗地笑道:“那是当然,我武功那么高,还会变戏法,一定能平安回来的。”

玉麒麟也笑了起来,“我知道,以你的本事,一定没问题的。可是别忘了,一定要把心儿也平安带回来啊。”

就在今日清晨,宫中下了密旨,由明崇俨护送初云公主返回西突厥认祖归宗,同时执行秘密任务。对于这个命令,玉麒麟心中满是不安,久经风波的她自然明白这项任务的艰巨和困难,明崇俨和心儿,一个是她心爱的人,一个是她的好友,如果可能,她不想看到任何一个人出事。

幸福是如此的得之不易。

“无论如何,你只要记得,有一个人永远在这里等着你就好了。”她深深凝望着他。

“你放心,我还等着回来跟你一起畅游天下呢,将来我们要看遍五湖四海的戏法,成为实至名归的天下第一戏法师。”明崇俨握住她的手,含笑说着未来的计划。

心儿贪婪地看着他们,唯恐错过任何一眼。也许,以后她再也见不到他们了,眼前的每一瞬间,她都要牢牢地刻印在心里头。

终于注意到她的沉默,明崇俨转头问道:“心儿,你有心事?”

心儿笑了起来,“没有。我还想敬你们一杯酒呢,”她端起酒杯,“谢谢你们一路来对我的照顾和帮助,我先干为敬。”

明崇俨却一把握住她的手,坚定地说道:“你有心事,不然这里有很多改变,你怎么没有发现呢?”

心儿一怔:“什么改变?”

玉麒麟微微一笑:“你没发现我的脸没事了吗?”

心儿一愣,这才恍然大悟:“对呀,怎么会没事了呢?”

“是人皮面具,崇俨专门特制的,很薄而且透气,戴上就好像没戴一样,”玉麒麟又打趣道:“看吧,他还是一个爱美的人,如果真的那么不在乎,又何必让我戴这些东西呢?”

“我才不在乎呢。我是怕你在乎,不然就把它摘下来撕了。”一边说着,明崇俨笑着就要伸手去抓面具。

玉麒麟飞快地躲开,“不要。”

“你们真幸福,我希望你们一直幸福下去。”默默看着这一幕,心儿低声说着,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心儿,为什么哭了?”明崇俨和玉麒麟动作一顿。

心儿抬起头来,不再隐瞒,“我是西突厥的公主,真正的初云公主,我不能背叛我的国家,我也不能背叛我的父皇,我只能对不起你们了,对不起。”

玉麒麟和明崇俨只觉头脑一阵晕眩,不知是因为这个意料之外的消息,还是因为……

“没错,是我下的毒,刚才帮玉将军擦杯子的时候,我把毒药抹在了你们的杯子上。俨哥哥,玉将军,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两人终于倒在了地上,昏迷的容颜上依然满是震惊。

心儿闭上眼睛,等泪水止住,她站起身来。将两人抱进房内,又将早就备好的信放到明崇俨身上,心儿转身走出房门。

那个人正站在院子里,摆弄着倾倒的酒壶,月光下俊美温雅,宛如谪仙。

“这么快就出来了?”心儿一怔,涩然问道。

“得知公主明天就要动身,臣岂能不抓紧行动。”明义轻轻一笑。

心儿点点头,“我已经把明崇俨和玉麒麟干掉了,明天你就以明崇俨的身份送我回国。”

明义躬身道:“属下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相信大王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心儿苦笑一声,“是吗?高兴吗?可是我却高兴不起来。”

明义正色道:“我知道对公主来说大唐等于是第二个故乡,倘若要公主一下子舍弃这个故乡,心里一定会不舒服。可是不管怎么样,你都是西突厥国君的女儿初云公主。”

“我明白……”心儿叹息一声,吩咐道,“你去准备吧,明崇俨和玉麒麟的尸体我自己会处理,其他的一切都交给你。”

明义提醒道:“公主不会又以妇人之仁,放过他们吧?”

心儿冷然道:“既然我已经决心回归西突厥,初云公主是不会放过自己的敌人的。”

明义微微一笑,“公主明白这一点就好,那属下去准备了。”

如同来时一般,他很快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心儿环顾四周,这一切很快再也看不见了。俨哥哥,你们先安心睡一觉吧,等你们醒来,一切就结束了,只要照着信上的指示,尽快离开长安,你们一定会幸福的。希望你们能放下这一切,真正畅游天下,泛舟四海……

嘹亮的号角声响彻天空,心儿仰望着璀璨的日光,高台之上的含元殿沐浴在金红的光芒之下,云霞蔚蒸,峨嵯入云,宛如整个世界的中心。

记忆中上一次如此盛大的仪式是在什么时候,对了,是武媚娘的册后大典。而转眼数年过去,这次恢弘仪式的主角竟然变成了自己。

初云公主这个名字,如同头顶上黄金和宝石串成的珠冠,华美而沉重。深深地压在她的肩膀上,刻印在她的血脉里。

一步步跨过殿前的台阶,跨过金砖上细密的龙纹与云海,直到尽头,李治与武媚娘,这世上最尊贵的夫妻宛如站在巍峨富丽的云端。

扶起俯下身的心儿,武媚娘拉着她的手来到高台上。

“心儿,刺杀西突厥国君并不是大唐的最终愿望,大唐最终的愿望是和平,你明白吗?”

耳边传来低低的声音,心儿身体一颤,“奴婢明白。”

武媚娘深深地望着她,叹息一般地说道:“你真的明白了,本宫就放心了。”

转头看向依旧一身青衣的戏法师,她微微颔首,“明崇俨。”

明义立刻走上前,神态恭谨而郑重,完美得找不出一丝破绽。

武媚娘端然道:“公主就交给你了,你要尽力保她周全。”

明义低头应是。一应礼仪完毕,他引着心儿往早已备好的马车前走去。周围的重重人马,都是大唐派出的护卫精兵和西突厥来迎的使臣。

来到车门前,心儿回头看了武媚娘一眼,忽然转过身,飞奔到她面前,跪下来郑重地磕了个头,“娘娘,在您身边这些日子,心儿学到了很多,也懂得了很多。不管发生任何变化,请您相信,您都是心儿心中最尊敬、最崇拜的人。”

武媚娘眼睛发酸,勉力笑道:“你也放心,无论发生任何变化,在本宫心里,你也一直是本宫最信赖的人。”

心儿这才起身,搀着明义的手往前走去。

一场繁华盛世的典礼落下帷幕,另一场幽暗隐秘的行动即将展开。

李治走到武媚娘身边,“你觉得此举能否一举成功?”

武媚娘摇摇头:“世上没有绝对的事,但是把握很大,这一点相信皇上在确定用贺兰心儿的时候心里已经有数了。”

遥望着已经看不见影子的车队,李治忽然说道:“其实,朕第一次看到贺兰心儿的时候就觉得她眼熟,只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这段时间频频地回忆初云公主的事,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她们两个长得很像。最奇怪的是,贺兰心儿的身世居然像一张白纸一样,除了知道他是被人贩子卖给王家的之外,什么都查不到。”

武媚娘笑了,“皇上是在怀疑这贺兰心儿会不会就是初云公主吧?”

李治无所谓地笑道:“不管她是不是,她一定没有过去的记忆了,不然西突厥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境地。”

武媚娘叹道:“所以只要她去了,西突厥国君一定会相信,赢的可能性就很大。”

李治微微一笑,“他没想到辜负朕的下场,就是要死在自己的亲生女儿手里。”

武媚娘也笑了,“这就是一句老话,贪心不足蛇吞象。”

李治凝视着她,由衷地说道:“身边有武媚娘真好,总是能听懂朕的话。”

武媚娘上前握住李治的手,“所以臣妾会陪着皇上,一直到天荒地老。”

两人并肩携手,往大殿走去。夕阳西斜,将两人的身影拉扯绵长,交融贯通,再也难分彼此。

晚风凄凄,带着草原上特有的苍凉气息。心儿走出驿馆房门,遥望着逐渐阴沉的天幕。连续多日的奔波,车队已经行至两国交界处。来时的路已经看不见了,如同曾经的幸福和希冀,都在这一路的奔波中逐渐远去了。

她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风中的凉意,思量着未来的行动。

直到那人闪身进入,从容回禀道:“公主,药物已经生效,护驾的官兵和使节都已经昏迷了。接下来只要把炸药一放,整座驿馆就会化为齑粉。到时候各州府追查此事源头,也得费些时日,我们回国也会顺利很多。西突厥那边,属下已经秘密传讯过了,迎候公主的车队早已等候在边关。”

心儿皱起眉头,“一定要杀那么多人吗?连同我

_分节阅读_111 热门推荐:、 、 、 、 、 、 、

们西突厥的使节也要一起杀掉?”

“公主,倘若使节和公主都失踪,只会让大唐生疑,而使节留下性命在此,正可以为我们下一步进攻大唐提供绝佳的借口,为了国君和西突厥千秋霸业,只好让他殉国了。”

心儿默然。

知道她心有不忍,明义继续劝道:“做大事最忌心慈手软,如果公主下不了手,就让属下代劳吧。”

他来到大唐护卫兵马的房内,找到早已安置好的炸药,正要俯身点燃,忽然身后传来锐利的风声。

他急速闪避,却仍然晚了一步,胸口一凉,低头看着穿胸而过的剑刃,他几乎不敢置信。

踉跄前冲,摆脱剑影笼罩,他震惊地转过身来。

一个原本昏迷在桌上的士兵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手中长剑寒光闪烁,一抹刺眼的殷红浮动其上,那是他的血。

“你……”

那人摘下压低的头盔,冷眼盯着他。

明义的瞳孔瞬间收缩,“裴少卿!”

鲜血在胸口洇开,同时流逝的是生命。早已习惯于每天游走在死亡线上,见惯了杀人于被杀,却从未想过自己会这样死去。在这个偏僻的驿馆中,在这个冷寂的夜晚里。

似乎还有很多的心愿没有了结,似乎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办完,可是一切都不重要了,一切都该放下了。

他忽然很想发笑,不是嘲讽讥笑,而是一种更复杂的……

视线逐渐模糊,感觉到自己身体无力地倒在地上,就像他曾经杀死过的每一个人一样。

原来,死亡是这种感觉。没有畏惧,却很遗憾。

脑海中倏然掠过一个模糊的影子,嘴角隐隐扯起一线笑意,然后定格。

伴着那个人缓缓倒下,门口出现了一个影子,清冷的月光从背后透过,映照满地清霜。

震惊之后是满心苦涩,死一般的寂静中,她艰难地开口道:“少卿,你来了?”

裴少卿死死地盯着她:“我若不来,又怎么知道你居然会是西突厥的公主?”

“你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从上次你听到李才人的歌声,潸然落泪的时候,我就有所警觉了,因为我知道你不是那么容易伤感的人。之后你又找到我,说会背叛这个国家,我就更怀疑了。还有你的那对耳环,最近很久没有戴过了吧?”

心儿闭上眼睛,那对波斯式样的耳环,本是他们缘分初定的美好信物,此时却变成了冷酷现实的罪证。

“这几天我都在追查这件事,为此,我去了一趟王家府邸,询问了几位在王家几十年的老仆人……”他声音发涩,如果可能,他多么希望,这一趟只是一场梦。他依然与她相伴在大明宫里,一起查案,一起玩笑,一起喝酒,一起畅谈往事,期许未来。

“……对外说是王家远亲,云州贺兰家的姑娘,但我们这些老家人还都记得,心儿姑娘是被王皇后买回来的。刚来到我们府上的时候,她什么都不记得,还喜欢唱一些我们听不懂的歌,每次唱着唱着她都会头痛,所以王皇后就不让她唱了。王皇后带她去做饭菜,带她去看戏法,她也就渐渐地不头疼了。后来王皇后进宫了,她又跟着一个尼姑学武功,时常不在家。再后来,老爷过世了,她几个月都难得回来一次……”

“直到这时,我才终于能够肯定,你就是真正的初云公主,而你应该早就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吧。”

“没错,我是早就知道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让你杀了我吗?”心儿移开视线,只觉一阵疲惫涌上心头。

“所以你就要离开大唐,甚至要杀了这些护送你的士兵和使节。跟着这个人,一起回到西突厥,变成我们大唐的敌人。”指着角落明义的尸体,裴少卿厉声喝问道。

“那么你让我怎么选择?西突厥才是我血脉相连的亲人,难道让我背叛自己的祖国和家人,只因为当初害我跳崖的凶手?”

“你……你若一意孤行……”裴少卿声音颤抖,面容扭曲。

“你就会杀了我对吗?”心儿苦笑一声,“那么你杀了我好了,贺兰心儿已经死了,杀掉西突厥的初云公主,你只是杀掉了自己的敌人。”

残酷的言语深深刺痛着他的心,边关的冷月映照在她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上,浮动着清冷的光芒。隐有苍凉的歌声从极北的方向传来,低缓而深沉。

四面肃杀的气氛中,裴少卿终于举起剑,颤抖地指向她的胸口。

“如果我背叛了这个国家呢?”

“那么……我会杀了你……然后再自杀。不管怎么样,我总是在你的身边。”

“啪!”清脆的响声传来,李治定神望向棋盘,“媚娘这一招果然凌厉,朕这一局又输了,世事变幻莫测啊,原本以为有九成把握的一局,想不到会败得如此轻易。”

武媚娘笑起来,“就如同这次安排的刺杀吗?”

李治点点头,微有懊恼地说道:“忽然失败,真是让人沮丧。”

武媚娘笑道:“这世上的事本来就是这样,有成功就有失败,如果连失败都承受不了的话,那怎么能承受成功的喜悦呢?”

李治看了她一眼,叹道:“还是媚娘你看得开。”

话音未落,忽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兵部尚书沈九的身影出现在殿前,连日繁忙而憔悴的脸上浮动着灿烂的红光,洋溢的喜色淹没了所有疲惫。一边小跑着,一边扬起手里的文书,那是边关刚刚送达的八百里加急公文。

“皇上,喜讯啊,喜讯!大喜讯!”

李治怔住了,“什么喜讯?”

“回皇上的话,西突厥已经撤兵了,并且传来国书,说将继续岁岁来朝,并退出豫州一带……”

胜利来得太过突然,李治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这……这消息可靠吗?怎么会……忽然有这么大的转变呢?”

沈九连忙呈上文书,“这是边关来报,臣相信不会有错误的,恭喜皇上了,皇上威扬四海,恩泽天下……”

翻来覆去将文书看了数遍,李治终于确定消息无误,依然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转头道:“媚娘你听到了吗?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们那么想侵占我们的国土,怎么一下子就退兵了呢?”看着含笑不语的武媚娘,李治脑中灵光一闪,“难道是媚娘你……”

武媚娘躬身一礼,“这个要多谢皇上的兵符了。虽然派假公主前往刺杀一事是个好主意,但凶险实在太大,所以臣妾想倘若利用假公主一事引开西突厥的注意力,然后调动全国兵马进驻边关,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到时候无论刺杀一事是否成功,都可以保边关安宁。没想到军队才刚刚到达,他们就闻风丧胆,自动投降了,这也是臣妾万万没有想到的。”

李治恍然大悟,“原来媚娘跟朕要兵符另有深意。”

武媚娘笑道:“还望皇上不要责怪臣妾自作主张才好。”

李治挥挥手,“不怪,不怪……”想了想,他忽然问道,“只是这贺兰心儿、玉麒麟、明崇俨、裴少卿去哪里了?莫非也是媚娘的安排?”

武媚娘从桌上捏起一枚棋子,含笑说道:“皇上,棋都已经下完了,这些棋子还管它做什么呢?”

李治微微一怔,忽然大笑起来,将文书信手扔在御案上,潇洒地说道:“媚娘说得没错,不如咱们再下一盘如何?”

唇变绽放一缕灿烂的笑,武媚娘躬身道:“臣妾遵旨。”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两个举棋的手纵横交错,墨玉和白璧交相辉映,江山为盘,众生为子,这天下就是他们的棋局。

那些人已经离开,如同鱼儿跃进了大海。而他们却注定要留在这个宫廷里,在这个寒冷而孤独的地方,困锁一生。不过,她还有他,而他也有她,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他们就不会寒冷,也不再孤单。

阳春三月,江南水乡,空气中弥漫着甜甜的桃花香气。

一条热闹的街道上,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因为名动天下的第一戏法师明崇俨正在这里表演。

清俊的年轻男子一扬手,一朵花出现在掌心,他拉住身边女子的手,温柔地将花插到了她的发髻上。

女子微微一笑,将花摘下,放在掌心吹了一口气,鲜花竟然变成了一只鸽子,拍拍翅膀飞走了。

台下的百姓看得目瞪口呆,掌声如雷。

终于散场了,来到后台,明崇俨看到等待在那里的人,扬眉笑道:“少卿,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一身官服的裴少卿也笑道:“巡逻到这边,就过来凑个热闹了。”

明崇俨笑了起来,“哈,将军不做了,来这个小县城做捕快,是不是很不习惯?”

裴少卿耸耸肩,“不管是做将军还是做捕快,反正都是抓贼嘛,对我来说是一样的。”

明崇俨打趣道:“可惜收入少了很多。我看你不如跟着我一起跑江湖吧,说不定还能多赚一点。”

裴少卿往四周环顾了一圈,笑道:“果然是客似云来啊,难怪连一向超凡脱俗的明大人也变得财大气粗起来。只是,”他目光落在玉麒麟身上,“明大人也得小心了,我看再继续下去,这天下第一戏法师的名头就要换人了。”

明崇俨大笑起来,“谁知道她这么厉害,早知道我也应该藏点儿私。”

玉麒麟捶了他一拳,笑道:“尽瞎说!”心中却满是甜蜜。这些日子里,她与明崇俨四处旅行,一边拜访各地的戏法名家,一边寻访名医奇药,如今她体内的毒素已经排除大半,容貌也已经恢复了七八成,而同时还学会了一手好戏法,在台上表演,丝毫不比明崇俨逊色。

“过些日子我们准备再动身去南疆见识一下,听说那里的戏法民俗别具一格。”明崇俨笑道。

“那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回来了。学到了精彩东西,可要记得第一个给我见识见识啊。”

“你呀,真是一点都没变。”明崇俨略一迟疑,问道,“你还在等着心儿?”

裴少卿点点头,“我总觉得她会回来的。”

玉麒麟略一犹豫,开口道:“我听说波斯国刚刚登基的国王是个女的,没准心儿已经做女王了,怎么可能来这儿呢?你呀,还是忘了她吧。”

“只要心还跳,脚步就不会停止,若真是等不到她,我就去波斯找她,天上地下,反正这一辈子是跟她耗上了。”裴少卿轻快地说着,“而且,当初要不是你们,我差点犯下了致命的错误,如今该是我赎罪的时候了……”

“如果我背叛了这个国家呢?”

“那么……我会杀了你……然后再自杀。不管怎么样,我总是在你的身边。”

那一剑刺下去的时候,他心冷如死,杀了她,然后自己也死,让一切都结束在这个地方,结束在这个最接近大唐,也最接近西突厥的地界。

可是为什么触及她胸口的刹那,剑尖止住了呢,冥冥中似乎有一种力量,正拉扯着他的手臂,用尽这一生最大的力气,利剑也无法刺入分毫。

直到那两人从天而降,一脚踢开了利剑。

“明崇俨,玉麒麟,你们怎么来这里了?”

“幸好赶得及……”明崇俨终于松了口气,转而浮起怒色,狠狠瞪着心儿,“你这个傻丫头,有什么难题不能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非得一个人背。”

玉麒麟也点点头,两人因为日夜不休的赶路而狼狈万分。

明崇俨转向裴少卿,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还有你,为什么非要喊打喊杀。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了,为何轻易地选择死亡,难道没有第二种方法?”

“可是……”

“心儿,我们知道,你确实是西突厥的公主,可是难道你对大唐没有丝毫感情吗?两全其美的方法,让大家都幸福的方法,不伤害大唐,又不伤害你的族人的方法,并不是不存在。”明崇俨说道,“你让我和小玉离开长安,归隐田园,难道你就没想过和少卿一起离开吗?”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没错,比起一起死在这里,他们还有更广阔的天地,“心儿……”

心儿转过头,深深地望着他,“少卿,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不要你的高官厚禄,不要一切跟我走吗?”

他颤抖着,难以名状的感情几乎将他湮没,“我愿意,只要有你,我什么都不要了。”

_分节阅读_112 热门推荐:、 、 、 、 、 、 、

心儿眼中闪烁起泪光,扑上来紧紧抱住他,“少卿……”

可是心儿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冷彻心扉,“可是我不能,我不能跟你走,我要回西突厥。”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霎时间浑身冰冷,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明崇俨和玉麒麟也急道:“心儿,你……”

“俨哥哥,玉将军,我明白你们的意思,可是倘若我们就这么走了,大唐和西突厥的战事就会继续,百姓们也一定会生灵涂炭。与其如此,我倒想赌一赌。我想回西突厥,我会试着亲口说服我的父皇退兵,如果可以,我一定会活着回来见你们的。如果不可以,我就会以死相劝。

“其实究竟应该怎么选择,我心中一直矛盾着,刚才甚至想着,干脆死在少卿剑下算了,一切都不用烦恼了。可是,刚才俨哥哥的那句话,却让我下了决心,两全其美的方法,让大家更幸福的方法……我知道这个担子很重,可是我想要试一试。

“对不起,少卿,我要离开你了。”

柔婉的触感贴在脸颊上,一瞬间,她又离他那么遥远了,比任何时候都更遥远,让他无法触及,难以挽回,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走得更远。

她即将挑起沉重负担,他竟然无法为她分担丝毫。

唯一能做的,只不过是在这里等待着她回来。

他会等着她,一直等着她……

明崇俨叹息一声,拍着他的肩膀,“好了,少卿,别想那么多了,反正有缘总会相聚的,既然你愿意等,我们就陪你一起等下去。走,喝酒去。”

玉麒麟也笑道:“我最近学会了几个新菜,待会儿做了你们尝尝。”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闹,“抓小偷,抓小偷啊!”

“我去去就来……”一句话未完,裴少卿已经不见了踪影。

明崇俨和玉麒麟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

一直追到小镇边缘,裴少卿一脚将逃窜的小偷踢倒在地,将他手中的包袱拿回,交还失主,又叫来衙役将小偷押走,他动身往明崇俨家走去。

忽然街边传来一声童稚的呼唤,“裴捕快,有人让我交给你一封信。”一个孩童蹦蹦跳跳跑到他面前,递上一封信笺,转头跑远了。

裴少卿大惑不解地打开信。

三日之后,桃花林来迎娶,过时不候!

洁白的纸张上还沾染着桃花的香气,娟秀的字迹宛如如新。

一瞬间云开雾散,海阔天空。难以置信的狂喜之中,他飞奔而去,

镇外的桃花林畔,春日绚丽的阳光洒落柔嫩的枝头,清新的香气弥散在空气里。如同他无数次曾在梦中见过的场景,一切恬静美好都化为淡色的底幕,只有那个俏丽的身影无比清晰起来。

她正依靠在一棵树下,粉嫩的花瓣零落在肩头,

“来得这么快,不是明明说好三天之后的吗?”她俏皮地笑着,人面桃花,相映成辉。

这一瞬间,他觉得整个天下的桃花一齐开放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