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房两厅三人行(1LDK与2JK)》 第1话 两名女高中生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论坛 图源：citrus樱香 录入：kid 黄金周结束，假期的热闹气氛完全平静下来的五月某天，晚间十点三十八分。 将智慧型手机抵在耳畔的我化为一尊雕像。 电话另一头是我家老爸。 刚才他似乎说了些冲击力满点的话，但因为实在太过突然，我的大脑并未确实记忆。 我战战兢兢地开口问道： 「……老爸，我刚才没听清楚，可以再说一次吗？」 『嗯？收讯不良喔？记得吗？你有个叫奏音的表妹，就是你妈的妹妹，翔子阿姨的女儿。希望你让她暂时借住在你家。』 「……………………」 我的嘴巴吐不出半句话。 一直开著的电视传出综艺节目特有的做作笑声，统治了整个房间。 老爸的拜托对我如同晴天霹雳。 「唉……」 挂断电话之后，沉重的叹息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以左耳进右耳出的新闻播报声为背景，我浑身无力地靠著沙发的椅背，将刚才喝到一半的发泡酒一饮而尽。 酒的气泡已经流失殆尽，感觉非常难喝。 眼角余光看到墙上时钟，时间刚过晚间十一点。 我仔细回想刚才的对话。 因为老爸从来不曾在这种时间打电话来，我马上就有不好的预感掠过脑海。 该不会是住院中的老妈病情恶化了？ 但是，内容完全超乎我的想像。 我明白了原委，也理解了理由。 于是──我答应了老爸的拜托。 因为我也没理由拒绝。 但是，内心仍动摇不已。 「真的要我和女高中生两个人一起生活……？」 仓知奏音。 虽然是我的表妹，但是几乎不曾见过面。 她的母亲──翔子阿姨──是所谓的单亲妈妈，也许是工作繁忙，几乎没来过我家。 也因此，我对奏音没什么印象，在我的记忆之中，只有她站在母亲身后小声打招呼的身影。 最后一次见到奏音应该是我高三那年的过年时。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吧。 我记得当时阿姨为了祝贺我高中毕业，给了我一个红包。 印象中当时应该提过奏音正值国小三年级……嗯，现在的确是高中生没错。 『其实奏音今天突然来我们家……说翔子好像突然失踪了，已经三天没回家，问我知不知道她的行踪。 翔子好像一直以来个性自由奔放，奏音看起来也不太担心──不过在这年头，女高中生要一个人生活实在有太多问题了吧？ 但是和辉你也知道，你妈妈现在正在住院。而我下班后也会频繁去医院探病，坦白说实在没有心力好好照顾奏音。 所以我希望你暂时先顾著她，而且她要上学，你住的公寓到学校的距离好像比我们家近很多。』 我在脑海中重新反刍刚才老爸对我说明的一切。 阿姨突然音讯全无。 究竟为何失踪、有没有向警察报案失踪协寻等诸多疑问涌现脑海，但刚才我连一句话都没问。不，应该说我太过震惊而忘了问吧。 「总之要先打扫房间啊……」 「和女高中生两人同住」这句话带来了在深夜打扫房间的冲动。 因为我完全没想过会有其他人来，房里情况满惨烈的。 现在都这么晚了，实在无法著手做大规模的清扫，但至少摆在桌面和瓦斯炉附近的空罐和垃圾一定要先收拾好──我萌生这般念头。 我将空罐一个接一个捏扁，装进半透明的超市塑胶袋。 现成小菜的容器很占空间，让人心烦。 大垃圾袋前几天用完了，我有些后悔在那之后不早点买回家。 隔天早上，我正在打领带的时候，对讲机响了。 因为昨晚接到电话后花了约一小时打扫房间，睡眠时间和平常相比稍嫌不足。 晚上睡得不太好也是重要的原因就是了。 我尽量压抑睡意，朝对讲机回答： 「喂？」 『那个………………请问是驹村先生家吗……？』 大概是因为我没有先报上名字，对方询问的语气显得相当迟疑。 「是的。你该不会是──」 『我是奏音。』 和国小时相比虽然有些改变，但那确实是奏音的嗓音。 我原本还有点怀疑昨晚老爸的拜托是我酒醉后大脑产生的幻觉，但现在人真的来到家门前了。 顺带一提，我家公寓的对讲机没有摄影机，因此完全是以对话交流。 「我爸已经告诉我了。我现在就开门，等一下。」 我关掉对讲机，随即走向玄关。 先稍微深呼吸之后转动门锁。 没事。昨晚我已经把地板上的灰尘扫乾净了，应该没问题。 不知为何直到这时我开始介意「这房间究竟能不能见人」，但一切都太迟了，再怎么介意也来不及了。 我下定决心推开大门。 站在眼前的是一位将头发染成浅色，身材娇小的女高中生。 深绿色的西装外套制服让明亮的发色看起来更加醒目。 呜哇……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时下的女高中生。 她在我记忆中的国小时的模样与现在有著偌大差距，老实说让我不由得有些心慌。 哎，毕竟都是高中生了嘛，自然也会想打扮吧。 话说这套制服…… 视线不由得被女高中生的制服吸引，究竟是为什么呢？ 「啊～～……那个～～……好久不见。」 奏音大概很紧张，视线四处游走，尴尬地向我打招呼。 见到眼前有人很紧张时，自己反而会冷静下来。 很好，这时该展现大人应有的从容不迫。 顺带一提，我过去从来没意识过这一点。 「欢迎你来，总之先进来吧。」 太好了，说话声音没有走调。 奏音听了我说的话，走进玄关大门。 她似乎有一瞬间皱起眉头，但我不知道那代表什么。 脱下鞋子后，不忘对齐摆好。 「行李就先随便找地方放著就好。」 「……好。」 奏音轻声呢喃，跟在我后头。 刚才打招呼的态度是装出来的吗？ 一进屋里就突然不再使用敬语，让我内心有点动摇。 真不愧是女高中生…… 这时我才注意到，奏音的行李只有一个手提包和学校用的书包，就这年纪的女生而言，行李似乎太少了些。 大概只带了最基本的必需品吧。 「话说，你吃过早餐了吗？」 「在车站前的便利商店买面包吃了。」 奏音回答时的语气比刚才冷淡。 这感觉──也许她对我怀有戒心？ 坦白说，我也不太知道该如何和年轻女生相处。 家里只有一个弟弟，学生时代听同学们聊起家中姊妹，总是无法感同身受。 哎，虽然是女高中生，但也算是自家人。 不久后就会习惯了吧。 更重要的是，奏音的回答让我稍微松了口气。 因为我现在能端上桌的早餐就只有吐司而已。 冰箱里头只剩下矿泉水与发泡酒，再加上鸡蛋、泡菜和鱿鱼丝。 不能让女高中生一大早就吃泡菜或鱿鱼丝，这点小事连我也知道。 这时，我与奏音对上视线。 她一语不发，直盯著我看了好半晌，之后扫视房间，最后又看向我的脸。 眼神绝对算不上温暖。 甚至带有几分寒气。 「怎、怎么了？」 难道她发现了什么惹人不快的东西吗？ 不过我昨晚努力整理过了，视线所及范围内应该没有奇怪的东西。 只有普通的家具和普通的生活用品── 「…………没事。」 奏音倏地转开视线，露骨地释放出「我对你已无话可说」的气氛。 实在搞不懂…… 女高中生真难理解…… 这时我突然注意到时间，看向时钟。 ……差不多该出门了，不然会搭不上平常那班车。 「我必须出门了。你知道要怎么从这里去上学吗？要不要我带你到车站？」 「不，不用了。反正有手机，我到这边也是靠手机找到的。」 奏音用指头在智慧型手机的萤幕上飞快滑动，平淡地回答。 看她指头的动作，用起来大概比我还熟练吧。 我的智慧型手机只用在因习惯而持续在玩的游戏，以及接听同事偶尔打来的电话。 「那应该没问题吧。详细状况等回家后再说。不过，我应该会比较晚回来，先把备份钥匙给你。」 我把昨天晚上打扫时找到的备份钥匙交给奏音。 「……谢谢。」 唯独这句道谢的语气稍微柔和一些。我有这种感觉。 大概是为了避免搞丢，奏音立刻把钥匙收进钱包。 「那就先这样，细节等回来再说。」 「……嗯。」 对话无从持续，我转身背对奏音，出门了。 像这样，我和奏音两个人真的有办法生活下去吗？ 不安猛然扑向我，但现在多想也无济于事。 ──总之今天一到下班时间就立刻回家吧，反正这时期也不算特别忙。 我走在公寓的走廊上，如此下定决心。 早晨的阳光照在身体侧边。 今天的天空万里无云。 但是根据气象预报所说，晚上似乎会开始下雨。 哎，只要在入夜前回到家，下雨也无所谓吧。 我很快就把天气拋到脑后，按下电梯按钮。 下午五点。 告知下班时间的钟声响彻公司内。 我已经将办公桌的桌面收拾乾净，在钟声止息的同时站起身。 「我说驹村，下班后要不要去喝一杯？」 同事矶部坐在椅子上，张嘴打呵欠的同时对我说道。 「不了，我要回家。」 没事的话我也许会去，不过奏音应该在家里等我了。 我早上已经决定今天一下班就要直接回家。 「我想也是，你看起来已经想赶著回家了嘛。辛苦啦。」 矶部利用椅背伸了个懒腰，同时对我摆了摆手。 他没有特别追问理由，是因为过去我这样回绝邀约的次数也不少。 对方很可能认为我是个随兴的人。 哎，实际上也许就是这样。 不过，今天绝非没有兴致才拒绝。 我也不打算特地向他解释。 反正一说出口绝对会带来更多麻烦。 我没有回头，快步离开公司。 傍晚的电车，车厢内呈现与早上不同的拥挤。 好像是因为出了轨道意外，直到数班车之前电车都停驶。 大概是这个原因，乘车率比平常的傍晚还高。 虽然比不上早上挤沙丁鱼般的电车，但人已经多得身体会触碰到前后左右的乘客。 车内有很多人在闲聊，颇为吵闹。 我抓著车门附近的吊环，愣愣地看著贴在墙上的头痛药广告。就在这时── 车厢猛然往左右摇晃。 冲击力让站在前方的中年男性的头撞上我的眼镜，眼镜稍微歪掉了。 我立刻抬起一只手调整眼镜，但中年男性不打算转头看我，也没有要道歉的意思。 我有点不高兴，不过也没必要特别放在心上。 这年头要是多说什么，也有可能招惹麻烦上身。我可不想和麻烦事扯上关系。 我让情绪平静下来，正要把视线再度转回眼前的广告── （────嗯？） 这时我觉得不太对劲。 非常细微且没有根据的不对劲的感觉，平常我应该不会当一回事。 刚才朝我的眼镜使出头槌的中年男性前方站著一位年轻女生，背对著他。 她的手与身体紧贴著车厢门，看起来挤得有些难受。 这是乘客多的时候时常能见到的平凡无奇的情景。 然而，透过车窗玻璃反射，可以微微看见她的表情好像有些紧绷。 （该不会──） 我再度打量刚才头撞到我的中年男性。 我总觉得他和那个女生的距离太近了。 毕竟现在车上人多，彼此靠得近也没办法。尽管如此，这种不对劲的感觉究竟是── （该不会，是色狼？） 但是从我的角度看不见中年男性的手。中年男性身旁有一个高壮男子，他的身体恰巧形成一面墙。 该怎么做？ ……不。 根本就没什么好想，也有可能只是我误会了。如果是这样，我有可能会终结这个中年男性的社会地位。 对方甚至有可能恼羞成怒而动用暴力。 没错，就这样当作没看见── 然而在这瞬间，我们对上视线。 我和映在车门玻璃上的女生。 她的表情确实非常紧绷，而且看起来像是在恳求些什么。 这时，我的脑海不知为何浮现了奏音冷淡地对我回话的脸。 眼前的女生看起来与奏音年龄相仿。 ……………… 不知过了五秒还是十秒，又或者是三十秒。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我苦苦思考著。 随著时间经过，不能对她视而不见的心情莫名越来越强烈。 如果她是奏音，我会如何？ 我应该会毫不犹豫地采取行动吧。 我再度看向玻璃窗，她像是正忍受著什么，闭紧了眼睛。 这时我敢肯定她应该是遇到色狼了。 我下定决心，一把抓住中年男性的肩膀。 「────！」 中年男性的肩膀猛然颤抖，转头看向我。 因为惊愕而睁大的眼睛与我四目相对。 那表情显露出的胆怯，大概是因为没想过会被人发现吧。 但是，就在这时。 喀当一声，电车急遽减速剎车，停了下来。这阵摇晃让我差点跌倒，一时松手放开了中年男性的肩膀。 糟糕。电车到站了吗！ 车门很快就开启，那女生飞快跑到月台。 紧接著，中年男性同样逃也似的冲向月台，我则追在他身后。 但是傍晚的车站月台上挤满了候车的人群。 中年男性轻易穿梭在人潮之间，转眼就消失在月台的另一侧。 我连忙想追赶，但是恰巧月台另一侧有电车靠站，大量乘客如洪流般自车厢涌出，让我无法拔腿奔跑。 现在人这么多，实在没办法用跑的逮到他。 「可恶！」 后悔让我不由得咒骂。 被他跑了啊…… 但是见他逃跑时身手矫健，该不会是惯犯？ 这时我突然想起那个女生的存在。 女生愣愣地站在月台正中间。 她的脸色铁青，让我确信刚才的中年男性真的是色狼。 尽管短裤裤管下那双健康的大腿很惹眼，也绝非能伸手触碰。我对那个中年大叔更加厌恶了。 「那个，你还好吗？」 我这么问道，女生肩膀倏地颤抖，转身面向我。 「啊！啊，嗯，没事。」 「这是我猜的，他该不会有摸你？」 「刚才……被摸了……原来真的有色狼……」 一阵罪恶感顿时涌现心头。 要是我稳稳抓住他，说不定就能逮到现行犯，直接把他交给车站站员。 「要不要跟站员说明那个大叔的特徵？要我帮你作证也可以。」 「咦！不，这就不用了。」 「可是──」 「那个，真的很谢谢你注意到我。呃，我是第一次遇到，所以吓到了……下、下次我一定会开口求助的！」 「不对啦，当然是最好不要再有下次。」 「也、也许是这样……那个，但是真的不用告诉站员！真的、真的没关系！」 女生不知为何坚持拒绝。 尽管这个女生觉得没关系，但是对今后要来这个车站的其他女性而言，我想应该大有关系吧── 话虽如此，非亲非故的我也没理由那么关心。 现在就按照她的希望，别向站员举发吧。虽然有种不舒坦的感觉就是了。 「既然你这么坚持，就这样吧……那我走了。」 哎，总有一天那个大叔会遭到天谴吧。 我把日后的问题丢给神明，再度在月台上排队。 这也是当然的。在刚才我们交谈时，我原本搭乘的电车已经驶离月台，必须等下一班车到站。 其实我还得尽早回家才行，完全忘了奏音正在家里等我。 「咦！请问，该不会你原本不是要在这一站下车？」 「没错。」 「所以，刚才透过玻璃窗对上视线并不是我的错觉啊……那个，真的很谢谢你，特地为我耗费时间。」 女生对著我深深低下头，及肩的头发滑溜地往下垂。 到头来我并没有帮上她的忙，其实没理由接受她的道谢。 我没来由地有种尴尬的感觉，只能无谓地摸著自己的侧颈。 「然后，那个，我也知道这样很厚脸皮，但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决定还是要跟站员说吗？」 「不，不是那个……」 话说到这里，她在胸前双手并拢── 「那个，只要今天一天就好，可以让我借住一晚吗……？」 她双眸闪烁著湿润的光芒，对我说出莫名其妙的请求。 「────────啥？」 我不禁用力皱起脸。 走出车站后，天色已是一片昏暗。 我赶忙回家的同时，刚才那个女生正快步跟在我的斜后方。 结果在那之后我一直找不到好办法甩开她。 我家附近的车站乘客比其他车站少，没办法利用人潮来甩开她。 途中我也试过拔腿奔跑，虽然我爆发力较强但持久力不足，最后还是被她追上。 我自从升上大学就不曾好好运动，不过我对自己体力衰退的程度还是不禁稍感绝望。 居然连这点距离都跑不动了。唉，毕竟近来连小腹都开始微微凸出……我深刻体会到自己正渐渐变成中年大叔。 我像是要甩开哀伤的现实，再度转头看向她。 「欸，我看你还是回家比较好──」 「只有这件事我绝对不要。」 她板著脸回答。 ……真麻烦。 同样的话我已经重复讲过好几次了，但她的回答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变过。 我原本想乾脆带她去警察局，但我可以轻易想像她随口胡扯「差点被他性骚扰」、「他找我援交」、「这个人在说谎」之类的谎言，让我蒙受无谓的嫌疑，于是我打消这个念头。 虽然目前她看起来不会讲这种话，但毕竟人不可貌相，随时都有可能翻脸像翻书一样。 我和年轻女生。 警察会取信于谁，不用想也知道。 我觉得日本社会可以对男性友善一点，但现实非常残酷。 话说这下麻烦了。要怎么甩开她？再试一次全力奔跑？ 这么想的同时，冰冷的触感开始一点一点打在头上，我不由得仰望天空。 差点忘了，天气预报说入夜后会下雨…… 「……姑且一问，如果你没遇到我，你今天有什么打算？」 出于好奇，我这么问道。 「嗯～～我想说到公园或找个桥底下睡觉。」 她轻描淡写地说。 「你是说，你原本没打算找其他人？那你为什么会对我提出那种请求？」 「因为……在车上眼神对上了，而且你刚才不是想救我吗……所以我直觉你一定是好人。你还戴著眼镜，看起来就很正派。」 「呃，你对戴眼镜的人有偏见。戴眼镜的大人除了我以外多到数不清，和个性正派与否无关，还是会有烂人。」 「或、或许真的是这样──不过该怎么说呢，我觉得你应该不一样。」 我微微叹息。 该说是欠缺紧张感，还是太过天真？ 哎，被女高中生评为「像个好人」感觉是不差啦，不过这是另一回事。 难道她不曾在电视上看过未成年女生遇害的事件新闻吗？ 明明随时都有可能成为事件的被害者，思考却完全不会触及那种可能性，让我不禁有些晕眩。 「顺便问一下，你几岁？」 「我？16岁，高二。」 我高二的时候好歹也更────不，现在不是回忆过去的时候。 「高二离家出走，就叛逆期而言有点晚啊。」 「也许……是这样，但是，我一直忍耐到现在──我已经没办法再忍下去了……」 「家人对你唠叨？」 「对我来说重要的事物，实现梦想的东西──被丢掉了……」 她如此说道，嘴角浮现自嘲般的微笑。 这个瞬间，不知为何我心底一阵骚动。 一直压在心底深处不愿让人触碰的事物似乎被挑起了。 就在这时，我到了自家公寓楼下。 雨已经强得足以打湿肩膀。 「那个，只要玄关就好。我可以睡在玄关，只要今天一晚就好──」 「你叫什么名字？」 「咦？」 「名字。」 「呃，那个，阳葵。」 「阳葵。只限今晚，你可以住在我家。但是真的只有今晚。听好了，就一个晚上。晚上外头下著雨，就这样把你赶出去，万一你湿淋淋地在公园睡觉，结果得了肺炎，我会良心不安，所以让你住一晚。只是因为这样，所以真的就这一晚。」 我啰嗦地反覆主张「仅此一晚」，这样她也该明白我想说的意思了吧。 阳葵满脸讶异，愣了好半晌，最后露出花朵绽放般的笑容，使劲对我低头道谢。 「只要一晚就够了！真的非常谢谢你！你帮上大忙了！那个，请问该怎么称呼──」 「我姓驹村。」 我报上姓氏后，阳葵不知为何呵呵轻笑。 「……有什么好笑的？」 「没事。也许该说我的直觉猜中了吧，驹村先生真是个好人呢。」 这时候的我大概摆出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到苦瓜时的表情吧。 我和阳葵站在玄关，有如石雕般全身无法动弹。 我过去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厌恶自己的轻率。 为什么我没考虑到奏音和阳葵两个人会同时在我家……？ 呃，今天一整天实在发生太多异常状况。 所以当傍晚状况接踵而来，早上的记忆就有如后浪推前浪般被推到意识之外，这也不能怪我吧……这藉口好像不管用。 况且我在车站也一度回想起奏音的存在。 奏音和我们一样，站在门前愣了好半晌，最后摆出狐疑的表情盯著我的眼睛呢喃： 「该不会是你女友？…………恋童癖？」 这句话出乎意料地伤了我的心。 「不是，不是我女友。还有，我绝对没有恋童癖。」 然而，阳葵有如落井下石般，紧接著开口说道： 「该不会你和女友同居？咦？可是穿著制服……是高中生？驹村先生该不会，有那种癖好……？咦？」 「就说了，不是女友。等一下，你们俩先冷静下来听我说。你们都不是我的女友，真的只是因缘际会、无可奈何、莫名其妙演变成现在这种状况。所以先冷静下来，好吗？」 呃，最不冷静的其实是我。 但是被怀疑是恋童癖，我要如何维持冷静？ 我喜欢的是感觉很适合黑色丝袜的那种性感成熟女性。如果浑身散发著愿意让我撒娇的气质，那就更没话说。 但是这两人没有一项符合。 更正，若要说年轻对我而言是扣分要素，倒也没这回事──不对！我在想什么啊？ 说起来，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男人外遇被当场抓包般的感情纠纷？ 是说，为什么我这么慌张？ ……啊啊，真受不了，简直莫名其妙。 「总之先进来再解释吧……？」 奏音这时也许察觉到我真的很混乱，便有些傻眼地催促我们进屋。 明明我才是主人，唯独在这个瞬间我有种立场和奏音对调的错觉。 「………………」 说明了始自早上的一连串经过后，寂静充斥在狭小的饭厅厨房二合一空间中。 顺带一提，因为没有三人份的椅子，所有人都站著。 明明在自己家里，我却站著和别人交谈，感觉很奇怪。 「简单说，你忘记我在家了。」 奏音鼓起脸颊，如此低声嘀咕。 「那个，真的很抱歉……」 对此我也只能道歉。 自己的存在被遗忘，想必不会有人心里觉得舒服吧。 况且，奏音今天早上才刚到这里。 对她来说，这是第一天在全然不同的环境。 哎，对我而言也是第一天就是了…… 然而听到表哥亲口表示「我把你忘了」，想必也会有些怒气吧。 「那个……不好意思……我看我还是──」 大概是觉得如坐针毡，阳葵静静地开始后退，就在这时── 咕噜噜噜噜～～～～ 非常响亮的咕噜声在厨房响起。 声音来源立刻就曝光了。奏音满脸通红地垂下脸。 对喔，肚子饿了……这时我也想起自己空著肚子。 「我……我肚子饿了……」 奏音垂著脸，以不愉快的语气嘀咕。 听见她这句话，我不由得微微惊呼：「啊。」 我完全忘了回家前要去买东西。 这一切的原因都出在阳葵身上，但我不打算找藉口。 因为早上我就已经知道家里没有像样的食物了。 「抱歉。因为太混乱，我完全忘记要买东西了……我想现在叫披萨来吃，晚餐就吃披萨可以吗？」 「何必问呢，既然没有晚餐就只能这样了嘛。不然就要现在去买食材──不过这附近没有超市也没有便利商店吧？」 没错。这一带是住宅区，距离最近的便利商店走路也要二十分钟。 换言之，来回就要四十分钟。 因为这样，房租也比较便宜，自从弟弟搬出去之后，我还能继续住在这间一房二厅的公寓里。 「雨也越下越大了，老实说要出门感觉很麻烦……而且我刚才看过冰箱，几乎没有食材可以做菜。」 「咦……你开过冰箱了？」 「因为你一直没回来。我肚子饿了，想说先做点吃的。」 「这样啊……真的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 阳葵也跟著道歉。 「不用再道歉了啦……总之我想先吃点东西。快点订餐吧。」 奏音这么一说，我就把之前留的披萨传单拿来摊开。 平常塞进信箱的传单我都会马上丢掉，刚好一周前的我觉得留个一张也许会用到。 真想称赞当时的我干得好。 「我好像是第一次叫披萨……」 奏音如此呢喃，我不由得凝视著她。 「真的？一次也没叫过……？」 「嗯。」 这样啊。仔细一想也不奇怪，母女两人的生活大概不常有机会叫披萨吧。 「那么，种类就由奏音点自己喜欢的，当作第一次叫披萨的纪念吧。」 「……谢谢。」 于是奏音点了号称可一次品尝所有人气口味，价格也最昂贵的豪华大披萨。 这家伙，会不会太高估上班族的财力了啊？ 这种东西就连我也是第一次点耶。 我们移动到客厅，重新简单自我介绍后，等待披萨上门。 奏音的行李早上摆在餐厅的椅子上，现在则被随便放在沙发旁边。 奏音在她的行李旁抱著腿坐著。裙底风光差点映入我的视野，我连忙转开视线，坐到沙发上。 我是希望她可以多注意一点，但我觉得我们的关系还没有亲近到能纠正这一点，现在还是先打消念头。 「呃，你叫阳葵，是吗？」 奏音喊出这个名字后，与她面对面正襟危坐地跪坐著的阳葵肩膀倏地颤动。 「啊，是、是的！」 「你为什么离家出走？」 乾脆俐落的直球。这就是女高中生的对话能力吗？ 「呃～～那个，我有一个梦想，可是父母强烈反对。然而我过去一直不当一回事。因为这件事，我从国中开始就和父母处得不好……」 对喔，她提过实现梦想的东西被丢掉了。 「然后因为明年要考大学了，父母希望我放弃那条路，但我就是无法接受……我什么都不听，一心一意朝著梦想努力，可是──」 「顺便问一下，你的梦想是什么？」 「咦？呃……那个，当插画家……」 阳葵嘀咕般轻声说完，害臊地垂下头。 奏音摆著一副「虽然不太懂，不过很厉害嘛」的表情。 我的感想也和奏音相同。只是，那应该不是安定的工作，这一点我大概能猜想到。 「总、总之，我父母很反对我的梦想──我过去收集的道具被擅自丢掉了。不只是颜料和笔之类的手绘工具，连数位板也……」 「擅自丢掉了？咦？未免太过分了吧！」 就算是父母，也确实不该擅自丢掉孩子的东西。 如果发生在夫妻之间甚至可能导致离婚──我在网路上看过。 「事情真的发生得很突然──于是我终于忍不住──离家出走了。」 「原来如此……然后你就漫无目的地四处晃荡。」 「其、其实我原本打算自己租一间房间！我有不少从以前存到现在的压岁钱！我本来想说让爸妈知道我一个人也能过活──所以我也去过不动产公司，但是对方说未成年要有父母许可……」 「啊～～……」 阳葵看似乖巧文静，但似乎是很有行动力的类型。 即使如此，在关键部分好像少了根筋，或者该说太天真。 「我因为这样感到失望，有一段时间住在旅馆。但是钱很快就用完了──思考著接下来该怎么办，搭上电车之后──」 「就遇到我了？」 阳葵默默点头。 「阳葵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咦？」 奏音再度单刀直入地问了。不过这也是我想提的问题，算是帮了个忙。 「你无处可去吧？要回家吗？」 「只、只有这件事，我绝对不要……」 「但是你还未成年啊。再怎么讨厌爸妈，还是回家比较好吧？」 「这我也知道。我当然明白自己是小孩子……因为我幼稚得连我自己一个人没办法租房子都不晓得啊。」 不知道是对我还是对自己感到气愤，阳葵猛然鼓起脸颊。 我觉得这种反应就是她孩子气的地方，但要是说出口想必会让她更不愉快，所以我决定保持沉默。 「可是，我现在就是不想回去……无论如何就是不想回家……一想到家里的事情，真的很痛苦……」 「既然这样，就暂时待在这里吧？」 「咦？」 「啥────！」 听了奏音这句话，我吃惊的程度更在阳葵之上。 「等等，你自作主张在讲什么？」 「可是，人明明是你带回来的吧？」 「是这样没错……但我只是觉得晚上下著雨，让她在外面过夜太可怜──」 「这种藉口对警察应该不管用吧？」 「唔──！」 确实就如奏音所言。 无论有什么理由，我把未成年少女带回家仍是事实。 这年头，这样就有可能被视为一种犯罪。 「如果她爸妈已经拜托警察寻人，一旦被警察发现，我就──」 先前不愿去想的可能性浮现心头，令我直打寒颤的感觉瞬间扩散到全身。 「啊，这个应该不用担心。我家里很重视这方面的面子……爸妈大概无法忍受我离家出走这件事对大众曝光。」 「呃，这是什么家庭……」 「这个嘛……这些事我不能说……不好意思……」 阳葵难受地放低视线。 该不会她是出自名门的千金小姐──政治家的女儿之类的？ 如果真是这样，感觉就更危险了。 我真的能平安脱身吗？ 「总、总之应该不会演变成上新闻的状况。」 「这样的话，你还是待在这里就好啦。」 就说了，为什么是奏音擅自决定啊？这里可是我家耶。 我觉得实在应该出声抗议。就在我即将开口时，奏音先接著说： 「因为我过去从来没有跟男性一起生活……有阳葵在，我应该可以比较安心，也会比较开心……」 这句话大概是奏音的真心话吧。 她之所以不看向我，也许是因为内疚。 我只好再度闭上几乎要张开的嘴。 奏音家一直是单亲家庭，而阿姨也没有再婚。 换句话说，她没有体验过家里有男性的生活。 而她现在却必须和过去几乎不曾见面、年近三十的表哥两人一起生活。 对奏音而言，这是太过剧烈的环境变化。 这时我才第一次感觉到她心中的不安。 只要稍微设身处地，就该马上明白才对。 早上的冷淡态度就是源自于此吧。 不知是何种缘分，奏音和阳葵正好同年。 为了奏音，是不是该让阳葵留在我家？ 「你们的心情我明白了。但是……万一被发现我就……」 「这部分我当然会全力帮忙以免穿帮。」 「我、我也是！」 两个人激动得身子向前倾。 我不由得伸手按住眉心。 但是，这一瞬间我当然也拿不出让所有人都接受的解决方案── 「…………哎，既然你们两个都这样说，那也没办法……」 听了我的回答，两人表情焕然发亮，对彼此微笑。 毕竟她们同年，很快就打开心房。 「请放心，我绝对不会让驹村先生被当成罪犯！」 如果有成年人听了这句话就能放一百二十个心，那个人要不是天真过头，不然就是单纯是个笨蛋。 不过，我这时似乎变成了笨蛋。 唉，一起生活的人从一个变成两个，也没太大差别吧…… 我希望没有太大差别。 不过，在我心中某个角落确实有一部分正为此感到雀跃。 和两名女高中生一起生活── 如果我弟在场，目睹这种状况一定会吐槽：「这是哪门子的成人游戏啊！」 心中充满了预感，原本平凡的生活接下来将彻头彻尾改变。 于是就在我的房间，我和两名女高中生的奇妙同居生活就此揭开序幕。 第2话 就寝前的女高中生 在等披萨送到的时候，奏音将一张纸递给我。 我原以为是学校的通知，但那是一张活页簿纸，上头有几行手写字。 并非少女风格的圆润笔迹，出乎意料地清晰方正，让我感觉到与外貌间的反差。 「这个是？」 「我写了希望在家里准备的东西。在你回来之前我也没事，就先看过各个房间，感觉缺少很多东西。」 奏音这番话让我不禁心惊。 ……不，应该没有不能让女高中生看到的东西。先冷静。 「啊，再怎么说，衣柜里面这种隐私空间我没有去翻啦，只有看能直接看见的范围。哎呀～～我原本还以为a书会随便乱扔，不过好像没这么夸张。」 奏音像是看穿我的心思，露出一脸贼笑。 在讲什么啦。 你是擅自打扫小孩房间的母亲吗？ 阳葵也许是听到「a书」而害羞，现在脸颊发红，低著头。 这样不就好像是我故意开黄腔吗？拜托别这样。 哎，现在这个时代，这类东西靠网路就很够了，不管是衣柜或床底下，你爱怎么翻都无所谓喔。 「玩笑先摆一边。老实说，我不知道男人独自生活可以随便成这样。」 「随便？」 「比方说，那个。」 语毕，奏音伸手指向客厅的窗帘。 「我觉得深蓝色有种沉稳的气氛啊。」 「不是啦，我不是说颜色。窗帘只有一片吧？没有纱帘嘛。」 「这已经是遮光帘了，我觉得没必要就没装而已。」 我对这种室内摆设没什么兴趣，另外的理由是不想为此多花钱。 身为公司会计部门的一员，我秉持著尽可能削减多余花费主义。 但是我的回答让奏音有些不愉快。 「白天也一直关著窗帘？」 「没有，会打开。阳光很重要。」 「那从外面不就全都看光了。」 「会吗？这里好歹是公寓三楼──」 「从对面的公寓大概全部都看得见喔。」 真的假的？ 我不由得拉开窗帘，看向外头。 但是，映入眼帘的只有漆黑夜色反射出的自己的脸，还有雨留下的无数水珠。 把脸贴近玻璃，这下才能看见外头。 我照奏音所说，试著望向对面的公寓，但只能看见自窗帘隙缝外泄的光，从我这边无法窥见任何房间内部。 「晚上不拉上窗帘的话，从外面看就会一览无遗，这你应该也明白。不过白天也一样，没有窗帘就会被看光。在我家也能看见对面公寓的大叔每天早上在健身。然而只要加挂一片纱帘就会完全不一样，虽然很薄，但真的有用。」 「是这样啊……」 坦白说，我以往的人生不曾特别介意「家中情况被外界窥视的可能性」。 但是接下来要和两个女高中生一起生活，就不能继续置之不理吧。 有必要尽早准备。 不过，「随便」啊………… 我感觉到奏音这个评语渐渐渗进我的意识中。 不，就一般独居上班族而言，这应该很正常吧？ 我抽回意识，继续看向奏音写的清单。「纱帘」底下还写了「芳香剂」。 写的是平假名，大概是不知道汉字怎么写吧。 「房间是不会，但是玄关好像有点味道耶。」 「………………」 这句话对我的杀伤力实在太强了。 所以今天早上奏音才会在走进家门的瞬间皱起眉头吗…… 哎，虽然我每天都会洗澡，但总不会连鞋子都每天洗。 既然这样，也许阳葵也这么觉得？不只今天，宅配业者来的时候也一样？ …………这也得处理才行啊。 话说回来，我学到了提及味道能对心灵造成相当大的伤害。 因为这是自己难以察觉的地方吧？ 清单上头下一行写的是「清洁刷」。 哪种刷子？厕所里已经有了吧？ 「那个喔，虽然有洗浴缸用的清洁剂，但是没有摆刷子。」 「我洗澡都只淋浴，冲完澡之后喷些清洁剂，把泡沫冲掉就搞定了。」 考虑到水费，每天都放满一整缸洗澡水太浪费了。 此外从善用时间的角度来看，我得到了每天洗完澡马上冲洗地板就是最佳结论。 「我觉得还是稍微刷一下比较好，不然还是会黏黏滑滑的。」 「……是喔。」 连这一点也被她毫不留情地批评。 「接下来──怎么了吗？我脸上有沾到什么吗？」 我不由得直盯著奏音的脸，她便回以纳闷的表情。 「没有，只是觉得你懂很多。」 「才、才没这回事。这点事很普通啊。」 因为就外表看来，奏音给人的印象比阳葵「轻佻」，看她表现出精通家事的一面，让我十分意外。 ……仔细一想，她长年来和阿姨两人相依为命，也不得不学会自己做家事吧。 「不会啊，我也觉得小奏懂很多。很多事换作是我就不会注意到……真的好厉害。」 「连、连阳葵也……不要这样啦～～……」 奏音抓住阳葵的手臂，莫名其妙地开始甩动。 「你以为这样就能掩饰害羞喔。」 我这么一说，依然红著脸的奏音就狠狠瞪向我。 这点程度的反击应该不会遭到报应吧。 ………………等等，我是小孩子吗？ 和女高中生争这口气有什么意义？ 就在这时，对讲机响了。 看来披萨送到了。 奏音的表情倏地亮了起来，但是与我对上眼的瞬间立刻又鼓起脸颊，把脸撇向一边。 看来先别刺激她比较好。 我从公事包取出皮夹，走向玄关。 仔细一想，自从弟弟搬出去之后，这还是我第一次叫披萨。毕竟披萨一个人吃实在有点贵啊…… 久违的花费，不知为何我心里却有几分雀跃。 大尺寸的豪华大披萨很快就被吃完了。 奏音和阳葵似乎很满足，但老实说，我光吃披萨不太够，多亏披萨店有额外附赠薯条。 我为奏音和阳葵两人各买了三瓶宝特瓶装的乌龙茶。 因为我家的饮料除了发泡酒，就只有白开水而已。 也因此多花了一笔钱。 宅配的饮料真的很贵耶…… 我平常没有泡红茶或咖啡的习惯，这方面的饮料之后也该买齐吧？ 再找机会问问看这两人平常习惯喝什么吧。 话说回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我不禁反省了平常完全不曾意识到的生活琐事。 这就是和别人一起生活的差别啊…… 我这么想著，一口气把从冰箱拿出来的发泡酒喝了一半。 果然还是冰凉的发泡酒最好喝。 吃完披萨后不久，我先叫阳葵去洗澡。 话虽如此，浴缸里并没有放水。这样对她是很过意不去，不过我已经告知「今天先用淋浴解决」。 因为我想说若要在浴缸里放水，还是等买到奏音要求的浴缸用清洁刷再说吧。 等待阳葵的时间，奏音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 「对了，衣服就放在这里。从下面数来第二层可以用。」 我拉开房间兼寝室内的橱柜抽屉，对奏音说明。 这原本是弟弟使用的空间，但现在空无一物。最底下那一层也是空的，就给阳葵用吧。 奏音点头后，立刻将她带来的衣物放到里头。 「我洗好了～～」 就在这时，阳葵一面擦拭头发一面走出盥洗室，但她身上穿的衣服和刚才一样。 差异只在现在她的头发是湿的。 对了，上次见到女性头发濡湿的模样是国中时代在游泳池畔时。 我没有什么奇怪的意思……只是有种视线被牵动的感觉…… 「阳葵，你要穿那样睡觉？」 奏音这么一问，阳葵便为难地笑了。 「我忘记把睡衣带出来了……剩下只有学校制服……」 阳葵的行李少得和奏音差不多。 毕竟她似乎是在冲动下离家出走，可以想像她一时之间也没想到要带充分的替换衣物。 「我的借你穿──虽然我想这么说，不过你比我高，穿得下吗？话说，你平常穿多大的尺码？」 「一般穿m，有些衣服会买到l。」 「唔啊，真的假的？我是s……」 「啊～～……s可能会有点紧……」 我侧眼看了愁眉不展的两人，然后走向寝室的衣柜。 我记得应该有一件去年只穿过一次的t恤。 我很快就找到了目标。 回到客厅，立刻递给阳葵。 「这是我的，总之今天先穿这件吧。这件我去年只穿过一次。啊，穿过之后有洗，这方面大可放心。」 「咦！真的可以吗？」 「你身上那套一直穿著也没办法洗吧？」 「真、真的很谢谢你。」 阳葵接过t恤，走向盥洗室。 尺寸应该稍大，但充当今晚的睡衣应该不成问题。 正所谓大可兼小。 得在购物清单上添加阳葵的衣物。 至于奏音──需要其他衣物吗？ 这么说来，她预定在我家待多久，这方面依旧完全不清楚，得看阿姨会不会回来啊。 哎，奏音衣服不够的话再请她回家拿吧。 除了生活用品，还要买两人份的新衣服，我的钱包有点吃紧。 我在脑海中重新整理购物清单时，阳葵再度走出盥洗室──但是，姿态显得忸忸怩怩。 理由不用说也很明白。 「喂，阳葵！那样有点色耶！」 奏音慌了手脚。 我的t恤穿在阳葵身上完全变成了连身迷你裙。 阳葵用手拉著t恤下襬，想尽可能遮掩那双裸露的修长美腿。 就尺寸来看，我原以为能遮盖的部位会更多，很遗憾，我的预料并不正确。 心跳有些加速，让我觉得不甘心。 ……冷静下来，她只是个孩子。 「啊，没关系。这比刚才的短裤还长……」 「但是那底下不是短裤，而是内裤吧？」 「呃，嗯……」 奏音转过头来狠狠地瞪我。 眼神彷佛在谴责：「这就是你打的算盘吧？」 真是天大的误会，我完全没有那种下流的算计。 不过，视线确实会自动飘过去。不由自主。 我当然不会老实坦承。 为了解开误会，与其用说的，不如以行动表示。 我再度走向衣柜，取出从去年秋天就没穿过的运动裤，交给阳葵。 「应该有点大，姑且试试看吧。」 阳葵默默点头后，第三次走进盥洗室。 当她再度现身时，这次用手把裤头固定在腰部避免运动裤滑落。 裤管则是太长了。 阳葵拖著两条过长的裤管缓缓走出盥洗室，然而── 「危险！」 她踩到裤管跌倒了。 这时t恤向上掀起，白色内裤覆盖的美臀也跟著失去遮蔽。 我连忙挪开视线，但阳葵那看起来很柔软的臀部已经烙印在眼底。 那个臀部…………嗯。色狼，不可原谅。 「…………我看还是别穿运动裤好了，很危险。」 大概是阳葵跌倒的模样实在太笨拙，连奏音也有些傻眼地低语。 「呜呜……知道了……」 接在情绪消沉的阳葵后头，这次换奏音进去冲澡。 在奏音冲澡的时候，阳葵用吹风机吹乾头发。 「阳葵你是因为不想放弃梦想，才会离开家吧？」 「咦！啊，是的，是这样没错。」 为了不让吹风机的声音盖过，阳葵拉高音量回答。 「『不想放弃』具体来说要怎么做，你有头绪吗？」 「这、这个……」 阳葵说到这里，陷入沉默。 只剩吹风机的声音充斥整个房间。 阳葵原本想租房间生活，虽然最后以失败收场，但我想知道在那之后的计画。 这种心情究竟只是好奇心作祟还是怀著关心，我自己也不晓得。 「那么，假设没有住处和钱的问题，你想怎么做？」 「如果是这样……我想参加比赛。比起等人家来找我，我想自己主动投稿。」 「这样啊……」 她的语气沉静，但我感觉到话语中藏著无法撼动的意志。 吹风机的声音转为冷风模式。 阳葵闭起眼睛，让风吹在自己脸上。脸庞周围的发丝被风吹得激烈摇摆。 也许是因为我的短发不会这样，女性的头发随风翻飞的情景让我不由得看得出神。 阳葵关掉吹风机，随后奏音从盥洗室走出来。 她穿著宽松的大学t，与制服打扮的反差相当强烈。 话说回来，大学t款式明明和我的有点像，但是穿在女高中生身上就像全然不同的衣物，真是令人费解。 「对了，刚才的清单上没写，可以多买洗发精和润发乳吗？」 奏音说著，用毛巾反覆擦拭自己的头发。 我默默地点头。 年近三十的男人平常使用的洗发精，女高中生想必难以接受吧。 而且我家根本没有润发乳。 「那个洗发精用起来感觉凉凉的，好像在头皮上涂薄荷。」 「那种清凉感很舒服啊，而且感觉能疏通毛孔。」 「………………」 不知为何被她白了一眼。 要和女高中生对话还真难。 就寝时间。 我睡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两个女生则睡在客厅。 奏音睡沙发，阳葵打地铺。 她们决定每天轮流睡沙发。 但是，棉被不够用。 我把垫被给打地铺的阳葵，然后把棉被给睡在沙发上的奏音。但阳葵睡觉时没东西盖可能会感冒，于是我把自己的棉被拿给她。 所以，我今晚只剩一条薄毛毯能保暖。 因为下雨，感觉有点凉，但时节并非冬天，也不至于会著凉吧。 哎，反正明天放假。包含奏音的那张清单，就先去采买用品吧。 我关掉房里的灯，一躺到床上，睡意一口气涌现。 今天真的发生太多事了…… 我昏昏欲睡时，听见两人的说话声从客厅传来。 「哇，阳葵的学校制服超可爱的耶！」 「会、会吗？小奏的学校西装外套也很可爱啊。我喜欢那个颜色。」 「欸，明天阳葵你的制服可以借我穿一下吗？」 「嗯，可以啊。」 「嘿嘿嘿，谢谢你～～」 听著女高中生之间的对话，意识渐渐离我远去。 第3话 家事与女高中生 厨房与饭厅整合为一的空间，昨天用宅配订的瓶装乌龙茶以及三人份的煎荷包蛋摆在餐桌上。 焦度适中的荷包蛋出自奏音的手艺。 在我起床的时候（稍微睡太晚了），已经煎好摆在盘子上。 我们三人站著围绕桌上的煎荷包蛋，一大早就酝酿出针锋相对的紧张气氛。 「你们没疯吧？荷包蛋当然要沾酱油啊。」 「不不不，你在说什么啊。最棒的当然是沾番茄酱。」 「只有盐，别无其他选择。」 所有人的主张完全没有交集。 紧张感更加攀升。 场面有如联合国会议。 「既然生为日本人，酱油就是料理不可或缺的调味料吧！适中的咸味渗进口感平淡的蛋白所酝酿出的绝佳风味……居然无法理解这一点，你们果然还是小鬼头。」 「胡说。和蛋白最相配的可是番茄酱喔～～而且和蛋黄也很配～～」 「绝对是盐，简单就是美。盐和荷包蛋的契合度可说至高无上！而且撒上盐的时候，荷包蛋看起来最漂亮！」 「不，要比谁漂亮的话，番茄酱才最强吧？白色、黄色加上红色耶，在外观上也是完全胜利吧！」 「白色、黄色加黑色，这才是艺术般的配色。简单说就是终极型态。」 三人之间迸发看不见的火花。 哎，我自己也知道我们的争论非常没有意义。 不过明知没有意义，人生还是有必须坚持主张的时刻。 那就是现在。 沉默大概持续了五秒，微波炉像是要打圆场般发出哔哔声。 看来吐司烤好了。 我静静地离开议场，将烤好的两片吐司挪到盘子上。 接著拿起一片还很软的吐司送进微波炉，按下「吐司」的按钮。 这台微波炉有烤吐司的功能，虽然方便但一次只能烤两片。 「好啦，你们先吃。」 我把烤好的吐司摆到餐桌上，两人有些不情愿地坐到餐桌旁。 今天早晨的宁静战争就此告一段落。话虽如此，我觉得这只是暂时停战。 我从冰箱里拿出玛琪琳摆到桌上，奏音说著「阳葵先涂吧」把奶油刀递给她。 「啊，谢谢。那我就先用了。」 阳葵立刻将奶油刀与玛琪琳拿到手中，但是── 「你──？不要用切的喔。」 「咦？」 没想到阳葵竟然将奶油刀垂直刺进玛琪琳挖出一块。 我平常可是像挖掘化石般小心翼翼地一层一层刮下玛琪琳的表层使用，她那样简直是难以置信的粗暴举动。 「玛琪琳应该从上面开始用吧？」 「是这样吗？我们家都是从边缘切……」 「啊，我们家也是～～」 奏音意料之外的附和让我为之冻结。 「怎么可能……话先说在前头，在社会上你们绝对是少数喔。」 「咦～～是这样吗～～？」 「哎，就算真的是这样，在这里有我和阳葵就是多数了。」 如此说完，奏音从阳葵手中接过奶油刀，一刀切进玛琪琳。 「就说了！不要在我的玛琪琳上挖洞！」 很遗憾，两名女高中生没有接纳我的主张。 在吐司烤好之后，我为了填补两人挖出的洞，仔细地抚平玛琪琳的表面。 可恶！缺口完全无法填平……！ 因为只有两把椅子，我便站著吃。 虽然不符餐桌礼仪，但也没办法。 奏音煎的荷包蛋熟度非常符合我的喜好。 我自己总是拿捏不好时间，把背面煎得太焦。 我喜欢荷包蛋的蛋黄全熟，这样比较有饱足感。 将酱油均匀洒在荷包蛋上，用筷子把蛋白切出一口大小的尺寸。 然后把没淋到酱油的部分沾一下盘子上的酱油，送入口中。 ……嗯，荷包蛋果然就是要配酱油。 我朝奏音和阳葵瞥了一眼，她们各自加上番茄酱和盐巴享用。 顺带一提，我以前曾经模仿在电影里看到的吃法，把荷包蛋放到吐司上一起吃，但是吃起来淡然无味，让我相当失望。 因此这次我没有提议。 果然荷包蛋还是加酱油最好吃 吃面包却拿筷子，这样的用餐情景虽然怪异，但我不以为意。 然而仔细一想，早餐只有吐司加荷包蛋很简朴。 对女高中生而言没问题吗？ 哎，就算觉得不够，家里也没其他食材了。 「我说……我平常早餐都吃得很随便，是不是至少该帮你们准备个味噌汤包？」 我突然觉得在意，开口一问。 此外，是不是该留意她们早餐习惯吃饭或面包？我是面包派的。 「咦？味噌汤用即泡汤包吗？」 「咦？用即泡汤包就够了吧？」 奏音和我停下筷子，睁圆双眼对看。 「不，用即泡汤包煮味噌汤太浪费了。该不会你每餐都像昨晚的披萨一样花大钱？」 「怎么可能嘛！那样铁定会破产。一个人生活煮味噌汤也喝不完吧？所以我想说即泡汤包应该刚好。」 虽然我并非完全不开伙，但汤类的量很难斟酌。 我也曾经把剩下的味噌汤留到隔天再喝，不过也许是因为当时天气太热，闻起来显然不太对劲，而且有些黏稠。 在那之后，我做料理就很注重要当天吃完。 「一个人生活用即泡汤包也许够，但现在有三个人嘛。味噌汤做起来又不难，我来做吧？其实料理我大概都行。」 「咦……真的可以吗？」 「哎，毕竟我在这里白吃白住，做这点小事也是应该的。」 奏音撇开脸，不知为何语气不太愉快。 这提议对我来说真是帮大忙了。 下班回到家还要拖著疲惫的身躯做饭，体力和精神都会大幅消耗。 所以我平常总会吃便利商店的便当，或是到超市买现成小菜了事。 「小奏会做料理啊，好了不起……」 「嗯，因为我和妈妈两个人生活嘛，该说是自然而然学会的吧……」 「荷包蛋也轻轻松松就做好了。」 「不不不，荷包蛋不就煎一下而已。」 「我有做过几次，每次都会烧焦变得一片黑……」 「啊、啊～～……」 奏音尴尬地挪开视线。 阳葵似乎对下厨很不拿手。哎，她本来就有种深闺千金的感觉嘛。 虽然我也算不上拿手，但不至于煎到焦黑。 「强火」派不上用场，只用「弱火」或「中火」就好了。这就是我在独居生活中得到的心得。 总之，奏音愿意主动担起炊事的问题真是太好了。因为自炊就是节约的基本嘛。 话说，女高中生亲手做的料理啊…… 摆在眼前的煎荷包蛋看起来平凡无奇。 尽管如此，「那并非出自我的手」这样的事实直到现在才让我莫名有种难为情的感觉。 吃完早餐后，我立刻要阳葵去换衣服。 她身上只穿著一件我的t恤，这模样自一大早就一直在眼前，刺激太强了些。 阳葵那双腿实在很勾人视线…… 于是，阳葵换上了制服打扮。 昨天穿的便服与制服，还有几件内衣裤。 这些似乎就是她带来的所有衣物。 以深蓝色为基调的制服，有种与奏音的学校制服不同的清纯。 「你好像一直盯著看耶。」 奏音嘀咕的语气尖锐如针。 「我并没有一直看。」 「骗人，明明就有。阳葵穿起制服太可爱了，这种心情我也不是不懂，但你可不要心生歹念喔。」 「谁会心生歹念啊。昨天我也讲过，我没有恋童癖。」 「阳葵你自己当心喔，特别是脚。明明很细，但是看起来很柔软，而且很长，让人莫名想摸喔。」 「咦咦！会、会想摸吗！」 「嗯。连我都这样觉得了，男人应该就更不用说了吧？」 奏音说著斜眼瞥向我。 「呃，那个……我想应该不用担心驹村先生，他之前还想帮我摆脱色狼……」 奏音好像还有话想说，但最后没有说出口。 虽然不知为何斜眼瞪著我就是了。 唉，老实说，制服打扮的女高中生就在眼前，视线自然而然就会飘过去。 但是那绝非百分之百出自色心。 我希望奏音可以理解那也同时存在著对已逝的青春时代的怀念──然而看这反应，她应该是不会懂吧…… 各自换好衣服后，我们站在狭窄的盥洗室，脸上挂著认真的表情。 议题是「关于洗衣」。 过去我每隔二到四天，待洗衣物累积一定数量后才会用洗衣机一并解决。但是现在和两名女高中生一起生活，这习惯肯定无法持续下去。 此外，因为有滚筒式洗衣乾衣机（而且很安静），我使用时从来不介意是白天还是晚上，「洗衣」在我的生活中并非固定的习惯。 因此我认为洗衣的时间也得定下来比较好，就与两人开始讨论，然而── 「老实说，我不想……」 奏音没看向我，呢喃说道。 「衣服就算了，内衣裤──我绝对不想碰。」 那语气和表情好像真的很厌恶。 不知怎地有种自己被当成脏东西的感觉，有点受伤。 家有年轻女儿的诸位父亲，在家里都会承受这么伤人的言词吗？ 但是，她没说「不要用同一台洗衣机洗我的衣服」就该当作万幸了吧。 唉……不过这下该怎么办？ 我只在口中轻声叹息。 要求过去从未和男性一起生活的女高中生用手触碰沾染了年近三十的男人各种污秽的内衣裤──这种事我实在无法强求。 「那衣服就由我来洗吧？不过这样一来，我就会摸到你们的内衣裤喔，这样可以吗？」 「唔──」 原本就很抗拒的奏音这下摆出了更嫌恶的表情。 ……人类的表情还真丰富。 对我来说，要我负责洗衣也没问题。 不过考虑到两人的心情，这时毛遂自荐肯定不太好吧。 可能会被当作觊觎女高中生内衣裤的变态。 「那个……我没问题，洗衣就请交给我。」 阳葵畏畏缩缩地举起手，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咦──可是……」 「我真的没问题。既然我强求你让我住下来，这点事我也该帮忙。」 「那就拜托阳葵了喔。」 「好的，请交给我！以前学校作业有『做家事』的时候，我帮忙洗过衣服。当然那时也洗过我爸爸的衣物。」 「哦？有这种家庭作业啊，话说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呃，大概是国小三年级……」 嗯，我就知道。一无所知的小学生和现在大不相同吧。 不过既然阳葵说要做，就交给她吧。 话说回来，只凭国小家庭作业的经验就能这般自信满满地回答，那青春的光芒让我有些难以直视。 「那我先详细说明一次。昨天你洗澡前应该也有看到，洗衣精摆在洗衣机上头的架子。基本上只要开启电源，按下按钮就好。顺带一提，这机器有烘乾功能，所以不用晾衣服。不过一直塞在里头会变皱，所以一旦洗好就要马上拿出来。」 「是这样啊。那基本上只要摺衣服就可以了。」 「呜哇，这台洗衣机很贵吧……」 奏音觉得稀奇似的仔细打量洗衣机，如此说道。 居然会注意到这点，奏音真有眼光。 「我原本和弟弟两个人一起住。我们两个都很懒，觉得有烘衣功能的比较好──于是就合资买了这台。」 「之前你和弟弟一起生活啊？」 「是啊。但是不久前他交到女朋友，搬出去了。」 「哦……所以你就被留在这边了。」 「我不是被留在这边，是那家伙自己搬出去的。」 「…………」 ……奏音，不要用同情的眼神看我。 不过，我发自内心认为买了有烘衣功能的洗衣机真是太好了。 如果没有这项功能，就必须晾这两人的衣服。 我家没有浴室乾燥机这种先进的机能。 这样一来，当然就要在房里或阳台晒衣服，如果在阳台上晒女性衣物，这个状况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发现。 「啊，对了，这里没有洗衣袋啊。要加进购物清单才行。」 「洗衣袋？」 「……女性内衣裤的构造不能承受直接让洗衣机搅来搅去。和男生的内裤不一样，很纤细的。」 「是、是喔……」 奏音的视线正在谴责：「粗枝大叶的奔三男人就是这样。」 呃，我只是没有想过这种事，或者该说根本不知道。 「总、总之，关于洗衣就这样说定了。」 我无法忍受奏音的视线，强硬结束话题。 我们终于走出狭小的盥洗室。 现在回想起来，在客厅商量不也可以吗？哎，毕竟事情都过去了，就别太介意吧。 「阳葵，不好意思……」 回到客厅的瞬间，奏音突然小声道歉。 「嗯？怎么了？」 「关于洗衣服。是不是因为我很抗拒，你才……」 奏音内疚地低下头。 确实从奏音的角度来看，状况就像是大家顺著她的任性。 「不会，我一点也不介意。我也不会做菜啊。况且，我有点雀跃喔。」 「咦……该不会你想摸摸看男生的衣服或内衣裤之类？」 「不、不是啦！不、不是那样！啊……不过我的意思不是不想碰驹村先生的衣服喔。」 阳葵特别在乎我的感受。 也许这女生是个好孩子？ 「那个，像这样决定生活上负责的事项，我觉得有点好玩……和国小的时候决定各个股长的气氛有点像。」 「啊～～的确有呢。对了，我喜欢的是照顾生物，拿饲料去喂兔子。」 「我喜欢整理布告栏。把大家的图画和书法字用图钉钉在教室后面的布告栏，我很喜欢这种质朴琐碎的工作。」 真亏你们两个能记得这么清楚啊……我当时负责什么职务，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在出乎意料之处，我体会到自己与女高中生之间的年龄隔阂。 第4话 购物与女高中生 早上十点前出门，来到附近的大型购物中心。 目的是买齐奏音说的生活用品、阳葵的衣物，以及其他诸多用品。 顺带一提，因为阳葵穿著制服，奏音也配合她穿上制服。 我个人觉得假日带著两名女高中生非常醒目，希望她们打消主意就是了…… 奏音用一句「没有人会在意这种事啦」驳回我的抗议。 的确卖场人太多，没有人对我们投以狐疑的视线。 擦身而过时偶尔会吸引对方目光，但每个人都是立刻失去兴趣而转头向前。 加上今天是星期六，店内挤满了一起出门的家人以及看似情侣或朋友的成群年轻人。 几乎找不到和我年纪相仿的男人独自走在店里。 「看，我就说吧？大家根本就不会在意我们。与其注意别人，跟自己的同伴聊天还比较重要。」 「好像真的是这样……」 「呼……太好了。」 阳葵在我身旁放心地吐出一口气。 看来听了奏音这句话而安心的不只我一个。 毕竟这家伙是离家出走的状态嘛…… 也就是说，她还是不应该这样大大方方走在街上吧？ 虽然阳葵说「家人应该不会把事情闹大」，但总不至于完全没在找她吧。 不过，反正她都来到这里了，而且要买衣服时本人不在场总是不太方便。 总之就快点买好东西，早早回家吧。 「先从阳葵的衣服开始买？」 「能这样的话，我会很感谢。还有，可以的话我想先换衣服……我的学校不在这附近，制服说不定特别醒目……」 「会吗？」 在我看来，阳葵的制服和这一带会看见的女高中生制服没太大差别。 说穿了，我觉得只是常见的西装式制服。 「啊～～……毕竟这个蝴蝶结真的超可爱啊～～」 奏音再度夸奖阳葵的制服。 对我来说单纯是格纹蝴蝶结──也许其中藏著只有女生才懂的可爱要素吧？ 身为大叔的我还是别多嘴比较好。 「总之先从衣服开始逛吧～～」 奏音带著我们开始移动。 「奏音，你该不会来过这里？」 「有啊，跟朋友一起来的。」 「是喔？那就拜托你带路。其实我只来过一次。啊，拜托尽量挑便宜一点的店。」 我对奏音的背影丢出发自内心的请求。 我不知道女高中生爱穿哪种衣服，但拜托别挑一件超过一万圆的那种店。 「我知道啦，阳葵，那就uniqlo好不好？」 「嗯。其实我觉得买二手的就好，不好意思让驹村先生破费……」 「不过，这种地方应该没有卖二手服装的店吧？」 「对啊对啊，况且到uniqlo连内衣裤都能买齐，走吧走吧。」 奏音牵起阳葵的手，意气飞扬地大步向前。 虽然我没有那方面的兴趣，不过女生手牵著手的模样──该怎么说……在近距离看著还满不错的…… 我不想让她们发现我在想这些恶心的事，便稍微保持一段距离，跟在她们身后。 女高中生的购物时间为什么会这么长…… 走进店里已经过了数十分钟，我的精神力也渐渐被削弱了。 两人在同一个地方绕了好几圈。 我心里想著「快点选一选吧」，同时到处看店内衣物。 不过，我目前并没有特别想买衣服。无论是上衣或裤子，有去年的就很够了。 啊，但是内衣裤还是先买新的好了。我有预感奏音又会有意见。 我这么想著打算移动时，阳葵手拿著购物篮朝我靠近。 「那个，驹村先生，我先选了两套便服还有睡觉穿的睡衣，跟两套内衣裤和袜子──钱没问题吗？我都选了比较便宜的东西……」 阳葵如此说著，神色不安地给我看购物篮中的衣物。 ──喂！不要这样大剌剌地把内衣裤摆在我面前啊。我该做何反应啊！ 虽然是全新的，但女高中生把自己预定要穿的内衣裤秀给男人看，真的无所谓？还是阳葵属于特别案例？ 「那个，驹村先生……？」 因为我一语不发，阳葵抬头对我投出不安的眼神。 「你该不会想歪了吧？」 一旁的奏音冷冷地看著我，如此说道。 「怎么可能嘛。」 我要镇定。这只是店里的「商品」，目前还不是阳葵的内衣裤。对，目前还不是。 我在心中一度整理好思绪，再次检视购物篮里的东西。 这只是为了确认价钱，没有别的意思。 醒目的白色立刻跃入眼帘，完全是不可抗力。 ……对了，昨天她跌倒时露出的内裤也是白色。阳葵特别喜欢白色吗──呃，我干嘛想起来啊。 总之，现在要先算一下。 「嗯～～这样的话还在预算内，完全没问题。其实要再多选一件也可以──」 「不了，实在是过意不去。这样就很够了……！」 「是吗？那我就去结帐了。」 我从阳葵手中接过购物篮，像要逃离依旧盯著我的奏音，离开两人身边。 走向收银台时，我顺便将自己要穿的四角裤放进篮子。 既然要和女高中生一起住，家里只有皱巴巴的内裤也许不太好吧。 结帐后，阳葵立刻就前往厕所换上刚买的衣服。 对我来说，比起让她穿著制服，这样还是比较安心。 奏音虽然有些不满地嘀咕「难得的制服约会耶」，但她也明白原因，没有再多说什么。 之后我们来到日用品卖场，买齐奏音列出的用品。 接下来到家具与摆饰卖场，买了薄纱窗帘。这样一来就不用介意外头的视线了。 然后又添购了数量不足的餐桌用椅。 这把椅子就请店家直接送到家里。 我再度看向购物清单。 浴缸用的清洁刷、芳香剂、洗发精和润发乳、洗衣袋、厨余槽用的滤网、厕所用的新垃圾桶和黑垃圾袋── 奏音列出的用品，这样应该就全部买齐了。 除此之外又买了垃圾袋、两人用的牙刷以及餐具等等。 如果还有其他不够的用品，到时候再另外买吧。 之后再买齐食材，今天的目的就算大功告成── 「欸，我差不多饿了……」 听奏音这么说，我看向手表。 指针已经超过十二点。 已经这么晚了啊？ 刚刚一直没有特别注意，但是看了手表的瞬间，饥饿感顿时涌现。 恰巧购物中心内部地图就在眼前，我停下脚步。 餐厅区位在一楼，美食区则在二楼。两者都在边缘，和这里有段距离。 「那就吃午餐吧。你们两个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都可以。」 「嗯～～我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这种回答最让人头痛耶。」 「那驹村先生想吃什么？」 「呃，那个……其实什么都好……」 「你也没资格讲别人嘛……」 我们呆站在地图前，对著彼此面露苦笑。 虽然这似乎是我们三人第一次意见相同，却有种难以言喻的心情。 最后我们决定前往美食区，分头寻找各自想吃的午餐。 我选了天妇罗盖饭和荞麦面的套餐，奏音选了热狗和冰红茶，阳葵则是章鱼烧和柳橙汁，三个人的菜色毫无一致感。 吃荞麦面的时候章鱼烧的味道飘过来，感觉还满新鲜的。 不过，隔壁桌飘来的韩式石锅拌饭的气味更加强烈。 有点搞不清楚自己正在吃什么。 话说回来，人真的好多啊。 看到四周人这么多，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阳葵。当然，我也不会因此轻忽大意。 我怀著这样的决意，咬了一口炸虾天妇罗，就在这时── 「呼啊！啊、啊呼！好烫！」 阳葵咬了一口章鱼烧，突然开始痛苦挣扎。 「还好吧！果汁！喝点果汁！」 口中含著章鱼烧的阳葵听从奏音的建议，喝了一口柳橙汁。 让果汁在口中停留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咽下肚。 「好、好烫喔……吓了一大跳……」 「真是的，小心一点啦。章鱼烧里面非常烫喔，怕烫的话就要先吹凉嘛。」 「唔唔……我会的……」 阳葵照奏音所说，对著章鱼烧不停「呼～～呼～～」地吹气。 看到那模样，奏音浅浅一笑，张嘴朝自己的热狗咬下去── 「好烫！这、这条热狗超烫的耶！」 然后像阳葵一样因为太烫而挣扎。 「奏音你也一样要记得吹一吹喔。」 阳葵恶作剧似的笑著。 奏音无法回嘴，满脸通红地喝冰红茶。 我则是强忍著不笑出声，吸著我的荞麦面。 吃完各自的午餐后，我们稍事休息。 出游的一家人或年轻人团体在四周闲聊，十分热闹。 无数人声层层叠加起来，听起来真的像海浪声一般，不可思议。 「呼啊……接下来买好食材就能回家了。」 奏音打了呵欠并伸伸懒腰，如此说道。 「是啊。啊────不行，还没。」 「怎么了？还有什么其他的？」 「嗯。我忘记买棉被了。」 「啊～～！我也忘了呢。」 差点忘了重要的东西。 毕竟在沙发上想必无法熟睡吧。为了保持健康，睡眠很重要。 「这样啊……」 「怎么了吗，奏音？好像没什么精神。」 「嗯……有点累了。」 奏音的表情确实透著疲倦。 哎，毕竟也走了满久。 「这段时间你就在这里休息吧？我去买棉被。」 「啊～～……嗯。那就这样吧。」 阳葵来回看著我和奏音的脸，大概是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做。 「阳葵也在这里等吧？」 「呃，那个……我想上洗手间……」 「你乾脆陪她一起去嘛，行李我会顾著。」 「没问题吗？」 「不用担心啦，我又不会失踪。」 奏音望著遥远的某处如此说道。 这句话也许参杂著对母亲的挖苦吧。 我觉得胸口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好吧。在这之前──你先等一下。」 「嗯？」 我离开两人，到饮料店买了漂浮草莓汁，随即回到奏音身旁。 「来，等我们的时候就先喝这个。」 「咦……可以吗？」 「嗯，我也没买衣服给奏音你嘛。」 「我是觉得无所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草莓口味？」 「刚才点热狗套餐的饮料时，你很犹豫吧？」 「咦……原来你记得啊。」 奏音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记性很差啊？ 才刚发生的事情我当然记得。 「就这样，东西拜托你顾著。阳葵，我们走吧。」 「好的。」 「……请慢走。」 奏音如此说著送我们离开。她脸上的表情前所未见地柔和，这应该不是我的错觉。 离开美食区之后过了一段时间，我看向走在身旁的阳葵。 「你会不会也想喝点饮料？」 我直到这时才察觉到也许在阳葵眼中，我对奏音特别偏心。 「不会，谢谢你的关心。你为我花了太多钱，已经很够了。先不说这个，那个，我想赶快去上洗手间……」 她凝重的表情显示状况相当急迫。 「好、好。」 视线捕捉到挂在头顶上的方向告示牌，上头画著厕所的标志。我们连忙加快步伐。 寝具区位置与美食区正好在卖场的两侧，我们必须横跨整个购物中心。 老实说，有点远。看来卖场也不是越大越好啊。 要买的棉被马上就决定了。目标是垫被和盖被一组的商品，我选了最便宜的品项，买了两组。 因为两床棉被实在无法带著走，便辨理手续请店家直接送到家。对方说今晚就会送到。 「连棉被都请你准备，真的很不好意思……」 「不，不用介意。况且是奏音希望你住在我家，要道谢的话，去跟她说比较好。」 毕竟我原本打算过一晚就要把阳葵赶出去……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出钱的终究是驹村先生。」 「哎，毕竟那家伙还没成年。我也算是奏音的亲戚……」 我觉得要自称「监护人」好像不太对，因此没有这样说。 只是应状况所需才变成这种状况，我终究只是她的表哥。 「那就回去找奏音吧。」 我们为了闪躲行人而忽左忽右地移动，不停向前走。 「对了──画图需要什么工具？」 「咦！」 阳葵听了我的疑问，睁圆眼睛的模样有点滑稽。 「画图的工具，全被你爸妈扔掉了吧？」 「是没错……那个，该不会……」 「既然都来到这边了，我想说顺便买下来。」 「怎、怎么可以！实在没有理由让你为我做这么多──」 「你自己不是说过？『我想有所行动，想参加比赛』对吧？况且你原本就是为了尽情画图才离家出走吧？」 「这……确实……是这样……没错……」 「如果你介意的是钱，用不著想太多。」 「那个，驹村先生为何──为何要为我做这么多？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回报你……」 阳葵对我笔直投出视线，让我顿时失去言语。 到底是为什么？ 我要对昨天才刚认识的离家少女如此付出关心的理由。 对于阳葵的疑问，我无法给出明确的回答。 但是，自从听闻她的境遇之后，内心深处就传来阵阵骚动，不知为何有点难受── 自己也无法厘清的冲动涌现，我只是顺从这股冲动。 「……你用不著想这么多。」 「可是────」 阳葵似乎还是无法摆脱不安，然而这时她突然露出惊觉什么的表情。 「啊──！该不会是要『用身体偿还』？」 「啥！你在讲什么！怎么可能那样！」 我不由得大吼，走过身边的人们目光同时集中到我身上。 ……可恶，有点丢脸。 但是听阳葵这样讲，让我稍微受到打击。难道我看起来像那种人吗？ 不过，若问男人让离家出走的女高中生住进家里有何目的，一般都会那样想吧…… 「咦？不是吗？因为我以前读过的同人志中，离家出走大多是这种剧情，我还以为一定是这样……」 「我说你…………不要用同人志认识社会…………」 虽然我一直觉得她有点少根筋，但没想到她不谙世事到这种程度…… ────话说，等一下喔。 意思是她读过「那种」情境的同人志？ 等等，你还未成年吧？ 因为我平常就会在fa○za上看那类作品，刚刚那句话马上就让我觉得不对劲。 自从我开始看fa○za之后才知道有「同人志」这样的世界，因此我其实不算多熟，但在我的认知中就是指情色内容的成人作品。 这种情况下我该怎么反应才好…… 而且对方不是男人，是个年轻女生。 我应该义正严词地纠正吗？不过，再怎么说我也不是阳葵的父母…… ……………… 哎，这问题先摆一边也无妨吧。 现在最重要的是── 「总之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真要说的话，大概就是要你表现出认真画图的模样吧？所以希望你告诉我画图需要什么道具。」 阳葵沉思了一会儿，最后将那双乌黑的大眼睛转向我。 「比赛只接受数位投稿，因此需要绘图软体和数位板。驹村先生家已经有电脑，只要你能把电脑借给我用──」 「原来如此。顺便问一下，绘图软体是用来修照片的那种？」 「是的。啊，该不会你工作上会用到？」 「没有，我的工作是会计，完全无关──我刚才想到我弟弟还住在家里的时候，会用电脑做合成图。我家电脑有装那种机能的软体。」 「咦──！那该不会是photoshop或illustrator吧！」 「抱歉，我没有连软体的名称都记得……」 阳葵突然兴奋地快嘴问道，让我有点吓到了。 「不会，不好意思。不过只要有能制作合成图的功能就很够了！剩下只要有数位板就没问题了！」 「是、是喔。只要买数位板就好了吧？」 我们边走边聊，来到空间宽敞的3c卖场入口前。 时机真是太巧了。 我和阳葵就顺其自然地走进3c卖场。 「我想应该就摆在电脑区附近。呃，在哪里啊……」 阳葵看著垂吊在店内天花板的指示牌，不停快步向前。 感觉好像突然变了个人…… 阳葵如鱼得水，神采奕奕地大步向前，而我只能跟在她后头。 最后阳葵选了一款叫作「绘图板」的品项。 「液晶绘图萤幕太贵了……」听到阳葵这么说，我原本想告诉她「没必要客气」，但是一看到价格，我也只能把这句话吞回肚子。 液晶绘图萤幕…… 价格有高有低，但几乎都相当贵啊……价格和电视差不多。 不小心窥见了未知的世界，让我有点害怕。 「呃，也太慢了。」 回到美食区，奏音整个人趴在桌上。 她手握著原本装著漂浮草莓汁的空容器，对我投出抗议的视线。 「不、不好意思，买了一些其他东西。」 「对不起，小奏……」 「哎，是没关系啦……额外买的就是那个？」 奏音看向阳葵拿在手中的绘图板的盒子。 「嗯。驹村先生说可以用这个画图……」 「哦～～对喔，阳葵说过想画画嘛。是因为这样的话，也没办法吧。」 奏音对我的视线相当冰冷，对阳葵却特别温柔。 对奏音来说，我还是完全不熟悉的存在吧。 如果日后她能渐渐习惯，我会很高兴就是了。 不过，也不强求啦。 「好了，那就买齐食材回家吧。」 这时重新数了一遍，发现买了不少东西。 而且接下来还要加上食材，回家时提行李恐怕会很累人…… 与两名女高中生分配购物袋后，前往一楼的食品区。 一次买这么多东西，大概是搬家后的第一次。 但是，心情并不坏。 因为像这样分担行李走在路上，感觉好像一家人──这样的想法掠过心头。 第5话 电脑与女高中生 回到家，我立刻开始设置刚买来的各项用品。 头一个装设的是纱帘。 在家里看起来单薄得不太可靠，但是这块重要的布料日后将保护我们不暴露在外界的视线下。 这样一来，我和她们两个平常生活时就能忘记外界的目光。 接下来是芳香剂。 只是把芳香剂摆到玄关处，就有种好像变成别人家玄关的感觉。如此就不会被奏音抱怨了吧。 至于奏音本人，一回到家就立刻把食材放进冰箱。 明明是我家的冰箱，她却像是在这里住了好几年般，以熟练的动作将食材接二连三放进冰箱。 适应环境的速度还真快……看她这样，日后的生活应该不需要太担心吧。 顺带一提，原本大剌剌占据冰箱正中央的发泡酒现在全被推到角落，看起来好像失去了容身之处。 阳葵从盒子里拿出新买的绘图板，坐在我的寝室里的电脑前方。 「驹村先生，我可以打开电脑吗？我想知道是哪种软体……」 「喔喔。电脑只是进入休眠状态，动一下滑鼠，萤幕应该就会亮起来。」 回答的同时，我正从塑胶袋取出浴缸用清洁刷。 对了，我最后一次碰电脑大概是在三天前吧？ 最近养成了不关电源任凭电脑休眠的坏习惯。 「萤幕亮了，但是需要密码。」 「啊，对喔。」 听阳葵这么说，我来到电脑前方。 输入手指早已习惯的密码后，萤幕上显示三天前我浏览的网页── （────啊，不妙。） 我以光速挪动滑鼠。 「────！」 不理会惊讶的阳葵，迅速消除全萤幕。 太大意了……早知道就该事先消除…… 在打开画面之前，我完全忘了三天前的自己看了些什么。 虽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新闻网站，但问题在于陈列在上方的几个分页。 简而言之，就是那个啦。 未满十八岁不得进入的那种…… 而且显示在分页上的标题，一看就知道是「那一类网站」。 该不会阳葵刚才都看见了吧？ 我希望她没看到。 应该说，拜托没看到。 「那个，驹村先生──」 「对了，你要用绘图软体对吧！捷径应该放在桌面。我看看──」 我强装镇定想蒙混过关，但声音可能有些变调。 我侧眼瞥向阳葵，发现她满脸通红地低著头。 ────啊。 这反应……铁定被她看见了…… 完了…… 「驹、驹村先生……」 「……怎样？」 我为了不让她识破我的心慌，语气变得有些冷漠。 不对。这时应该拿出成年男性的从容，乾脆就大方承认吧──在我下定决心时，阳葵抢先开口，轻声呢喃： 「那个…………手……」 「嗯？」 这时我才注意到。 我把阳葵的手连同她握著的滑鼠一起抓在手掌中。 「啊，抱、抱歉。」 「不、不会……」 在阳葵开口之前，我完全没发现她的手。我刚才到底是有多紧张啊…… 不过，原来如此。既然日后阳葵会使用这台电脑，这方面我也得多加留意才行…… 之后我得找个机会悄悄整理珍藏的资料夹…… 为了改变尴尬的气氛，我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再度看向电脑萤幕。 「至于你要找的绘图软体──」 「啊，找到了。就是这个图示吧？真的很谢谢你。」 「嗯，那个其实是我弟擅自装的就是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得感谢你的弟弟了。」 绘图板的usb线原本整理成一束，阳葵著手解开。 随后她将usb线插到电脑，看著硬体设定画面，轻声呢喃： 「驹村先生喜欢年长的……不对，是喜欢人妻吗？」 「────！」 阳葵语气轻描淡写，态度不慌不忙，表情甚至有几分正经。 反而是我整个人慌了手脚。 如果我刚才口中含著饮料，现在恐怕全都喷出来了吧。 我说你…………在那短短一瞬间就看了分页的标题吗…… 这种状况下，该怎么回答才是正确的应对？ 现在我脑中的混乱程度，更胜于年轻时藏在床底下的那类杂志被妈妈摆到桌上的瞬间。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啦……现实和兴趣本来就是两回事……对，那只是在虚构世界的兴趣。当然这种观念我也有，只是在不可能存在的世界模拟体验触犯禁忌的感觉──」 等等，我对一个女高中生在讲什么啊？ 渐渐有种想死的感觉了。 「这样啊……原来如此……人妻只是单纯的兴趣……」 不要复诵这一句。 阳葵不知为何表情越来越认真。 刚才触碰我的手而满脸通红的模样已经不知去向。 ……我说你，感性是不是有点异于常人？ 「所以，其实年纪小的也行？」 「喂──！不要那么露骨地说什么行不行啦。你是要我怎么反应才好！」 「欸咦？」 阳葵发出傻气的疑问声，摆出一副呆住的表情。 这家伙的感性果然有点异于常人。 对喔，她不久前还说过用身体偿还之类的话…… 顺带一提，若问我对年纪小一点的是不是真的不行，当然没这回事，反而该说喜欢──呃，我到底在想什么啦！ 哎，这部分就回到刚才那句话，我不会把现实和虚构的世界搞混。 这两个家伙都还未成年。 我当然没有对她们出手的念头。 幸好奏音应该没听见刚才这段对话。 自厨房传来轻快的切菜声，让我稍微松了口气。 「总之，这样我就能全力画图了。那个，驹村先生，再次向你表达我的谢意。」 阳葵脸上倏地浮现柔和的笑容，与刚才的表情又截然不同── 我不由得仔细打量这张在短时间内显露各种表情的脸庞。 将买回家的东西摆到家里各处，处理剩下的垃圾，不知不觉就来到晚餐时间了。 「今天去买东西也累了，我想偷懒一下，就决定做寿喜烧。话虽如此，其实是相当节约的版本就是了。」 奏音穿著一身制服加上围裙，将沉重的大锅摆到客厅的桌上。 因为我家没有卡式瓦斯炉，锅里装著已经调理完成的寿喜烧。 就如奏音说的「节约版」，锅里的料只有牛肉、豆腐和青葱，相当简单。 不过，闻起来非常香。 「哇啊！小奏好厉害喔！好像很好吃！」 阳葵双眼闪亮，雀跃欢呼。 奏音害臊地笑了笑，看起来满开心的。 「只是把材料放进去煮而已啦。在凉掉之前快点吃吧。」 「喔，对了，你们要生鸡蛋吗？」 「要，麻烦你了。」 「啊，我也要。」 所以两人都敢吃生鸡蛋。 这种食物方面的喜好也得记清楚──我这么想著，从冰箱拿出三颗今天新补充的鸡蛋。 光是冰箱里放著蛋就好像过著有模有样的生活。只有我会萌生这种感想吗？ 我顺便拿出了冰凉的发泡酒，回到客厅的桌旁。 尽管现在生活中有两名女高中生，我还是不会放弃这份小确幸。 将鸡蛋递给两人，然后把蛋打在自己用的浅碟中。 就在这时，阳葵惊呼一声：「啊。」 变成无数碎片的蛋壳散落在阳葵的浅碟中。 「阳葵打蛋技术很差耶……」 「呜呜……我笨手笨脚的，很不擅长这种事……」 「那我教你诀窍吧。像这样先敲出裂痕之后，用双手的拇指像是要挤进裂缝那样按下去──啊！」 「怎么了？该不会奏音也失手了？」 「不是啦。」 奏音如此说道，得意洋洋地把浅碟秀给我看。 「小奏的蛋有两颗蛋黄！」 「真的假的？呜哇，我好像是第一次看到。」 「嘿嘿嘿，有种赚到的感觉。好像会有好事发生，先拍起来。」 奏音对著双蛋黄举起智慧型手机，按下快门。 但是她一拍完照片，立刻就用筷子澈底搅拌，打散蛋黄。 还真果断啊……换作是我，大概还会再欣赏好一会儿。 奏音搅蛋的动作看不出丝毫留恋，有够乾脆。 喜欢把照片上传到社群网站的女性都像这样吗？ 「唔唔，我们快点吃吧。那么，我要开动了！」 「开动～～」 听见阳葵和奏音这么说，我才回过神来。 晚了半拍，我也说「开动」后，三人的筷子同时都伸向肉。 我懂了…… 两人和我同样都是从重点开始吃的个性啊。这方面还满契合的嘛。 奏音做的寿喜烧非常美味。 比起市售的寿喜烧，老实说她做的或许更合我的胃口，甜味相当适中。 阳葵同样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 奏音虽然强装镇定，上扬的嘴角却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哎，不过我也没有刻意说破就是了。 吃饱之后，我们将各自的餐具放进洗碗槽。 然后阳葵立刻回到我的房间。 刚才她似乎正在调整绘图软体相关设定。 奏音把锅子从餐桌端回厨房时，我比她先站到洗碗槽前方。 「洗碗这点小事我来做吧。」 「可是……我说过料理交给我啊。」 「呃，洗碗和料理又不一样。」 「我觉得一直到洗碗结束都是料理的一部分……就像平安到家才算远足结束那样，所以就给我做吧。」 奏音没看向我，径自拿起海绵。 和跟阳葵说话时不同，与我交谈时很常变成这般冷淡又平板的口吻。 但是，来到第二天我也稍微明白了。 「……我说，你用不著这么介意。」 「咦？」 「你对这段时间的种种感到『过意不去』吧？你用不著这样想。」 「………………」 虽然我不太懂时下女高中生的生态，但这点程度的心情我还看得出来。 奏音默默地看著我，脸上浮现不知所措的神色。 「那个，该怎么说……你和我好歹也算是亲戚嘛，我觉得用不著像阳葵那样见外。」 奏音的母亲突然失踪，致使她来我家借住，这并非她的错。 奏音对这整件事似乎怀著罪恶感，我隐隐约约有这种感觉。 老爸打电话来要我暂时照顾奏音一段时间，当下我确实深感困惑，但理由绝不是「不愿意」。 「简单说，因为你是我的表妹，用不著客气。就这样。」 像这样面对面说出口还满害臊的…… 不过，我确实这么认为。 奏音没看向我的脸，默默站了好一会儿，最后放弃争辩般闭上眼睛。 「……好吧，那就交给你。」 奏音只如此呢喃，把海绵递给我。 这样就好了。 况且，就连洗碗都交给奏音，我自己在客厅游手好闲，那不就完全像夫妻一样吗──这个想法掠过心头也是接下洗碗工作的理由之一，但实在没必要说出口。 「很好，尽管放心。那么阳葵和奏音，看谁要先去洗澡吧。」 「嗯。」 虽然简短的回答同样冷淡，但感觉不到敌意。 ※　※　※ 晚上八点之后，白天买的椅子与棉被送到了。 洗好澡，奏音与阳葵立刻把棉被铺在客厅。 虽然在木地板上铺棉被有点奇怪，不过奏音觉得跟同年级的女生把棉被排在一块彷佛校外教学似的，让她心情有些欣喜。 刷过牙之后，奏音慵懒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和辉则坐在饭厅的餐桌旁喝著发泡酒。 因为晚餐时已经喝过，这是第二瓶了。 阳葵坐在和辉房间的电脑前方。 因为和辉房间的房门一直开著，她的模样从客厅也能看见。 阳葵表情认真地在绘图板上动笔作画。 奏音刚才稍微靠近偷看，阳葵就害臊地喊著：「请、请不要看……！」还把画面遮住。 据阳葵所说，她似乎讨厌绘画过程被人家看见。 奏音不太能理解那种心情，但既然阳葵不愿意，她也觉得没必要强求，便离开了。 在夜深之前，阳葵走出和辉的房间。 关掉电灯，阳葵和奏音两人钻进散发著新东西气味的棉被。 闻到和自己家的棉被截然不同的味道，奏音想著：真的好像校外教学。 钻到被窝后过了一段时间，阳葵小声地对奏音开口： 「那个，小奏和驹村先生是表兄妹吧？」 「嗯，是没错。」 「驹村先生从小就是那种感觉吗？」 「哪种感觉？」 至少和现在相比应该瘦一点吧──奏音勉强回忆起和辉过去的样子。 话虽如此，因为只见过几次面，样子其实模糊不清。 「那个，该怎么说，像是对别人很好……」 这句话阳葵越说越小声。 客厅很暗看不清楚表情，但是光听阳葵的语气，奏音就明白了。 （啊～～是这样啊……） 不只试图帮助自己脱离色狼的魔爪，还为离家出走的自己提供住处。 甚至出钱支持自己的梦想──这样的成年男性。 看在阳葵眼中，和辉毫无疑问就是英雄吧。 所以阳葵会开始对和辉萌生那种心情一点也不奇怪──奏音这么认为。 「老实说，我过去和他没见过几次，所以我也不清楚以前的他是怎样。」 「啊，是这样啊……那个，不好意思突然这样问。晚、晚安。」 「嗯，晚安。」 阳葵拉高棉被，把头埋进被窝。 奏音转身背对阳葵，闭上眼睛。 事到如今奏音才感到好奇。 和辉究竟是怎么看待阳葵的？ 把素昧平生的离家少女带回自己家，甚至无条件支援她的梦想── 是因为和辉特别中意阳葵，才做出这番举动吗？ 虽然本人严正否认，但也许他真的有恋童癖？ 不过──奏音予以否认。 追根究柢，是她自己拜托和辉让阳葵留下来。 和辉顾虑到不曾与男性一起生活的奏音的心情，才会接受这样不合理的要求。 照理来说是这样没错。 突然间，洗碗时和辉说的那句话在奏音脑中重播。 『简单说，因为你是我的表妹，用不著客气。就这样。』 因为你是我的表妹── 不知为何，这句话一直在心头盘旋。 如果自己不是表妹，他也会像对待阳葵那样对待自己吗── 这种不可能发生的「可能性」在奏音的脑海开始延伸，但奏音立刻甩了甩头，像是要甩开这种念头。 ※　※　※ 第6话 突发状况与女高中生 隔天，我下班回到家时── 「欢迎回来，驹村先生。」 阳葵站在玄关处，面露柔和的笑容迎接我进家门。 「啊、啊……我回来了。」 我还以为她在房间里作画── 大概是注意到门锁打开的声音，才特地来到玄关吧。 像这样被人迎接，有种害臊的感觉。 先声明，我并不觉得反感，其实还满开心。 「我来帮你拿东西。」 也不等我回答，阳葵便从我手中接过公事包。 「唔～～还满重的耶。」 「嗯，因为装了文件之类的东西。」 「每天拿著这么重的公事包上班……驹村先生真的好了不起喔。」 「呃，这点小事很平常吧……」 和我一样拿著公事包上班的人应该多得数不清。 我没想过只是提著公事包上班就能得到夸奖，因此单纯感到不知所措。 「你一定累了吧？请先到这里坐下。」 阳葵顺势带著我来到饭厅的椅子旁，要我坐下。 ……她突然怎么了啊？ 不过我没来由地觉得先顺著她比较好，便听话地坐下。 阳葵把我的公事包放到我房间后，回到我面前。 随后她从冰箱取出宝特瓶装的水，倒到杯里。 「来，请用。」 笑脸盈盈地对我递出杯子。 感觉绝不允许我拒绝接下。 「真的非常感谢您……」 不由自主地用了敬语啦。 我先一口气把半杯水灌进喉咙。 冰凉的水通过食道的触感，有著与啤酒或发泡酒不同的爽快感。 「请问好喝吗？」 「啊～～嗯。」 哎，瓶子上就直接大大地写著「好喝的水」嘛…… 当然我也不觉得难喝。 这时我终于注意到另一件事。 「对了，奏音人呢？」 这时间她应该正在做晚餐，却没见到她的身影。 「小奏她去买东西了。她好像说缺了调理酒之类的，急急忙忙出门了。」 「是喔。」 既然我回家时没撞见她，应该已经出门好一段时间了。 大概很快就会回来了吧。 「驹村先生。」 「嗯？」 我喝著剩下的水，阳葵对我开口说道。 这回又怎么了？ 阳葵坐到我面前，对我投以若有所求的眼神── 「那个，你要先吃晚餐──在奏音回来之前也没得吃，那个，接下来要先洗澡？还是说…………要、要选我？」 噗！ 我不由得喷出口中的水。 「你、你没头没脑在说什么啦！」 「咦？对刚下班回来的男性，不是都会这样问吗？」 「你从哪里得来的知识！正常没人会这样讲！」 不过，若是新婚家庭，有这种互动可能也很正常吧…… 但我不是新婚，何况她是高中生，听她这么说我当然不能点头答应。 「原来是这样啊……」 阳葵有些消沉，但立刻又重振精神般抬起脸。 「总、总之热水已经准备好了，请先洗澡！」 「在那之前得先擦乾净──」 餐桌上都是我刚才喷出的水滴。 「这个我会擦！驹村先生请先去泡澡！」 我原本打算去拿抹布，但阳葵语气强硬地阻止我。 「喔、嗯，我知道了……」 在阳葵这股魄力之下，我没想太多就暂且顺著她。 「啊～～…………」 身体泡进浴缸，低吟声自然而然从喉咙泄出。 对于历经工作与挤满人的电车而疲惫的身体，热水果然相当有效。 话说回来，今天的阳葵到底是怎么了？ 自从我回到家，她的一举一动都太可疑了。 就在我这么想的下一瞬间。 「驹村先生，那个……」 盥洗室传来阳葵的说话声。 我看见阳葵站在浴室的毛玻璃门前。 「我要进去了喔。」 ────────啥？ 在我理解这句话之前，浴室门已经被拉开。 「喂喂喂！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我连忙在浴缸中摆出跪坐的姿势。 阳葵一只手拿著毛巾。 目睹她的模样，我顿时理解了她的用意。 ──无论如何都必须拒绝。 「我、我来帮你刷背……！」 「不用你帮忙！我自己会洗！」 「可是，至少让我帮这点忙──」 喀嚓。 阳葵这句话说完的同时，传来玄关大门开启的声音。 换言之──奏音回来了。 …………………… 我的心境四大皆空。 紧接著，不出所料── 「等等！你们在干嘛啊！」 奏音注意到浴室的异状，手里还提著购物袋就直接进盥洗室。 「我说……」 奏音跷著脚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胸，太阳穴正不断抽动。 我和阳葵跪坐在她面前，只能静静等待她开口说下一句话。 现在的我们没有发言权。 「阳葵，以后不要再有那种举动。」 「好的…………」 被奏音当面责备，阳葵消沉地垂下头。 「可是，我只是想做些事回报驹村先生──不管什么事都好，我想要有点贡献……」 「这个我很了解。但是，当这种事摆在眼前，我也会产生奇怪的误会嘛。」 「好的……对不起……」 阳葵更是缩起了肩膀。 奏音看著阳葵的反应，轻叹了一口气，紧接著狠狠地瞪向我。 「你要阻止她啊。」 「呃，应该说我来不及阻止就──」 「语气要强硬，态度要明确，像个大人一样。知道吗？」 「……我知道了。」 实在无法反驳。 事实诚如奏音所言。 我真的一进家门就被阳葵牵著鼻子走啊…… 日后得多加注意。 我转身面向阳葵，正色说道： 「阳葵，以后你不需要用这种方法来关心我。我之前也说过，我只要你拿出认真画图的态度就够了。」 「好的……我知道了。」 阳葵使劲点头。 嗯，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吧──我才刚这样想，阳葵立刻转向奏音，对她投出闪闪发光的眼神。 「那个，我可以帮小奏刷背吗？」 「呃咦！」 奏音完全没想过矛头会转向自己，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拜托，你也惊讶过头了吧。 人从椅子上跌下来的情景，我第一次在漫画以外的地方看到。 「…………不行？」 阳葵圆亮的双眼闪烁光芒，注视著奏音。 想答谢帮忙做饭的奏音──我立刻就明白了阳葵的心情，但是看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就只是气氛亲昵的两个女生啊…… 「呃，这个嘛……我、我喔……」 「……不可以吗？」 「啊～～好啦，我知道了啦！但是只能一次！只有一次喔！」 「嗯！」 听了奏音的回答，阳葵满面笑容地点头。 ……这段互动，我在旁边看真的没问题吗？ 完全被当作局外人的我怀著无可奈何的心情默默看著两人对话。 于是，两人马上就要好地走向浴室。 「哇……小奏的皮肤好好喔。」 「喂！不、不要突然摸我啦！」 「啊，抱歉。一时忍不住……好羡慕喔。」 「阳葵的腿也又细又长，而且皮肤也很光滑嘛。」 「呜哇哇！很痒耶，小奏！」 「哼哼～～我只是还以颜色。」 「唔唔～～……」 两人嬉戏打闹的声音从盥洗室传出。 我是希望她们能把音量放低一点，但是现在提醒她们，铁定会被奏音骂：「不要偷听啊，变态。」 所以我只能忍耐…………不可以，我不能去想像。 唯有四大皆空。只要抵达无的境地，这般对话只不过是区区的杂音── 「好～～我接下来要帮奏音刷背了喔。」 「啊，嗯，谢谢。」 就如刚才所说，阳葵似乎开始帮小奏洗背了。 「小奏，那个──我可以提出一个任性的请求吗？」 「嗯？干嘛？」 「请让我摸摸看。」 「咦──呀啊！」 「嘿嘿嘿！这位客人，您的胸部很棒喔～～请分我一点～～」 「为什么突然变成可疑人士啦！话说，等、等一下……不、不要揉得那么用力啦──」 「唔～～软绵绵有弹性又滑溜溜的，太不公平了。」 「我、我刚才不是说过你也一样滑溜溜的吗！看招！」 「呀～～！请、请不要突然摸我屁股！」 ………………距离无的境地……还很远啊…… 今天的天空乌云密布。 我回想起奏音与阳葵来到家里的那天，傍晚之后的天空就像这样。 两人来到这里只过了短短几天，但我有种已经过了好几个星期的错觉。 两人住进家里之后的生活对我来说就是这么新鲜。 这也是当然的吧。 原本回到家也空无一人，现在却突然多出了两个人。 当我愣愣地眺望著灰蒙蒙的云，矶部就拿著几份文件缓步靠近我的座位。 「欸，驹村，这个，数字全都错一行喔～～」 「咦──」 我连忙扫视矶部递给我的文件。 这──看来我搞砸了。 从上面算起第三行，因为忘记输入数字，从这边开始位置全都错了一行。 「你平常不会有这种失误啊，还真稀奇。而且今天你好像常常在发呆，该不会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不是这种原因。不好意思，我马上改。」 「是喔……？哎，那就拜托你改啦。这可是大家重要的薪资，别弄错了喔～～」 我开始盯著电脑萤幕，矶部看了我一眼便回到自己的座位。 不行。居然在工作时也不知不觉回想起她们。 为了强硬扭转自己的意识，我用力深呼吸。 拚了命挽回工作上的失误，好不容易能够准时下班。 回到家时，奏音已经站在厨房做晚餐。 「……你回来啦。」 奏音也没看向我，如此说道。 尽管如此，我还是很开心。 「欢迎回来～～」 我的房间也传出阳葵的声音。 「我回来了。」 开口说出「我回来了」，到现在还是有点害臊。 不过，我再度体验到下班之后有人在家里感觉真的很不错。 我松开领带，站在奏音的斜后方，看她动手料理。 平底锅已经放了切好的猪五花肉，在小火加热下开始冒出香喷喷的油。 在这段时间，她将杏鲍菇切好，扔进平底锅。 随后从微波炉中取出青花菜，同样放进平底锅。 原来如此。 青花菜不用水煮，有盘子、水和保鲜膜就能用微波炉搞定。 「你到底在干嘛？不要这样一直盯著看，我会分心。」 「没有啦，只是觉得你很熟练而已。顺便问一下，这是什么料理？」 「没有特别的名称，只是味道比较浓的炒青菜，没放油，改用美乃滋。」 这是什么隐藏版料理…… 哎，不过听她这么一说，美乃滋也算是一种油没错。 在我既讶异又敬佩的时候，奏音将美乃滋与少量大蒜酱混合，倒进平底锅。 加强火力，开始翻炒。 一小段时间后撒上黑胡椒。 对了，家里原本应该没有大蒜酱跟黑胡椒才对。 应该是上次购物的时候买的吧，我都没注意到。 「就说了，不要一直盯著看啦。」 「抱歉抱歉，只是觉得你能成为一位贤内助。」 「呃──！少、少在那边乱讲话了，不会先去洗澡喔！」 我这句话是发自内心，但奏音的脸变得比预料中还红。 这气氛好像不太妙。 在奏音开口骂人之前，我赶紧离开厨房。 洗完澡的时候，晚餐已经上桌了。 除了刚才做的炒青菜，味噌汤也做好了。 刚才在我房间作画的阳葵也到餐桌旁，晚餐时间开始。 「边吃边听就好，先听我说，关于以后平日的白天──」 「啊，关于这件事我也有话要说。」 基本上我平日都在公司，而奏音要上学。 家里只有阳葵一个人在。 我在这方面没有想太多，昨天和今天就这么出门上班了。 「虽然之前决定洗衣由我来做，打扫也交给我吧？」 「你能帮这个忙，我很感谢，不过我有一个请求。不要用吸尘器。声音可能会让周遭的住户注意到阳葵的存在。」 「啊，对喔……我明白了。」 阳葵的存在是至高机密。 一旦她的存在曝光，很多事都会完蛋。 「除此之外，午餐怎么解决？昨天和今天都是奏音早上做饭团──」 奏音在准备自己的便当时顺便帮阳葵做了饭团。 阳葵没办法像奏音那样下厨。 泡面只要加热水就可以，阳葵应该也能办到，不过就和刚才提到的吸尘器一样，白天开抽风机可能会让邻居注意到，老实说，我希望她能尽量避免。 「小奏，只是做饭团的话我也行，明天起我会自己做。」 「嗯，我知道了。那为了阳葵的午餐，我做便当配菜时会事先多做一些，你吃那个就可以了吧？」 「嗯，谢谢你。除了这件事，我想找份打工。」 「「咦～～」」 听了阳葵这句话，我和奏音不约而同惊呼。 「等等，你明明离家出走，那样应该不太好吧？」 「对呀，阳葵，很危险耶……」 「驹村先生和小奏，谢谢你们。可是我今天想了一整天，这样下去任凭两位照顾，我实在无法接受。我觉得至少该拿出自己的餐费。」 「可是──」 见到阳葵认真的表情，我也无法再多说什么。 她的眼神是认真的。 阳葵本来就拥有为了梦想离家出走的行动力── 她的眼神让我理解要改变她的决心十分困难。 奏音似乎也明白这一点，只是面露不安的表情直视著阳葵。 「你好像很坚决……可是，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万一被发现，可能就没办法继续追求梦想了喔。」 「这个我之前也提过，我认为不成问题。我父母真的是非常在乎风评的那种人……他们绝对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不会利用公家机关来找我。为防万一，我也用网路查过警方有没有接到我的失踪协寻，但目前完全找不到与我有关的消息。」 「原来如此……」 其实我也偷偷在警方的网站上找过有没有这方面的消息，但就如阳葵所说，没看到相关的消息。 仔细一想，我甚至还不晓得阳葵的姓氏。 说不定就连「阳葵」这个名字都可能是假名。 不过，我不打算追问。 这是考虑到万一有人发现阳葵住在我家。 我不知道她的本名。 她没有告诉我。 我被骗了。 这件事可以用来当作这类藉口之一。 ……连这些事都列入算计的我也许相当卑鄙。 因为我对她伸出援手的同时，也有考虑拋弃她的可能性── 「那个，我可以去打工吗？我不会找便利商店之类的，而是被我家人发现的可能性非常低的工作……」 「既然你这么坚持，那也没办法……明天我会买履历表回来。不过……你确定没关系吗？万一因为这样被你家人发现，我恐怕帮不上忙。」 阳葵短暂闭上眼睛，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但立刻就睁开眼睛，用力点头。 「没关系。」 「……好吧。」 确认她的意志之后，奏音拿著餐具缓缓起身。 「我吃饱了。」 刚才一直忘了动筷子的我和阳葵连忙继续吃晚餐。 出自奏音之手，没有名称的炒青菜。 猪肉几乎没有美乃滋的味道，浓郁的黑胡椒非常下饭。 我第一次尝到这种味道，这味道也很棒。 话说回来，不需自己动手也有料理能吃，真的很感谢她…… 一想到过去每天都吃便利商店便当和超市现成小菜，感激之情更是泉涌而出。 而且为我做菜的还是女高中生。 此外还有一个虽然不会做菜，但是会帮忙打扫和洗衣服的女高中生。 万一被世上的独居男性知道，我搞不好会死于嫉妒之下。 我在心中再度发誓，绝不能让任何人得知这个状况。 洗好碗盘之后，我坐在客厅沙发上休息。 就在这时，被我扔在沙发上的智慧型手机发出告知电量偏低的音效。 把充电线接上智慧型手机时，我想起某件事。 「对了，我还没问过奏音的联络方式。可以告诉我吗？需要时不知道的话会伤脑筋。」 沙发旁边直接坐在木质地板上看电视的奏音回过头来。 「啊，嗯。」 奏音把手机萤幕转向我，上头显示她的电话号码。 我立刻登录在通讯录中，随即拨给奏音，一拨通就挂断。 奏音似乎也立刻就登录了我的号码。 登录好以后，她便若无其事地把视线拉回电视上。大概正专注在看电视剧吧。 我上一次看电视剧大概是高中的时候了。 现在走红的演员名字我几乎都不认得，唯一不变的就是男演员个个都帅气。 由这类型男来扮演「相貌平庸的男人」角色，让我觉得不太对劲。这大概是和年轻时感想不同的地方吧。 不过，只是鸡蛋里挑骨头罢了。 这么说来，奏音好像没提过她惯用的社群网站──哎，也没差吧。 虽然我有帐号，但几乎没在用，顶多接到官方告知新贴图上架的消息。 现在和朋友与同学也几乎没联络了。 之前都在一定要假日加班的时候接到同学会的通知，我每次都回答「不参加」，于是连通知也不再传来了。 虽然是自己的行为招致的结果，还是有点寂寞。 「对了，阳葵没有智慧型手机吗？」 我对著在我房间面对电脑萤幕的阳葵问道。 「留在家里了。因为我不想被gps发现位置……」 「原来如此……」 所以，我没有联络阳葵的手段啊。 ──不对，等一下。 「那就把家里的电话号码告诉你吧。奏音也顺便把这支电话记起来。」 「知道了，晚点告诉我。」 我移动到设置在客厅角落的家用电话兼传真机。 现在几乎没在使用，因此机器蒙上了薄薄一层灰尘。 我刚进公司的时候，当时的上司几乎不懂得用电脑，不以电子邮件而是用传真机联络。这台机器就是当时的遗物。 那时满辛苦的…… 我之前就考虑差不多该解约了，看来以后再说吧。 「万一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我想你应该知道，有人打到家里也不用接，我设定了自动录音。」 我将写著手机号码与家用电话号码的纸递给阳葵。 阳葵看著号码，用力点头。 「啊，我的手机号码也先告诉阳葵吧。」 奏音从书包拿出可爱的笔记本，写上自己的号码递给阳葵。 「谢谢。」 阳葵从我们手中接过纸条，放到电脑旁边。 今天奏音先洗澡，阳葵排在她后面。 我是一回到家就先洗澡，不过入浴的顺序是不是先决定比较好？ 可是，一旦加班就会比较晚回家。这方面还是临机应变吧。 奏音大概是因为洗完澡，坐在沙发上打盹。 我还以为她在专心看电视，难怪这么安静。 我也差不多该刷牙，发泡酒也喝完了。 「嘿咻。」 站起身时，我不由得发出声音。 我也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中年大叔，但自然冲出口的声音也无可奈何。 好啦，希望明天也能平稳地度过── 我这么想著，未经思考便随手打开盥洗室的门。 真的什么都没想。 只是想进盥洗室刷牙── 日常生活深植于身体的习惯，只是不假思索的动作。 不知为何，这个瞬间的我的脑袋完全没想到，刚洗好澡的阳葵可能就在盥洗室── 「咦！啊！哇！咦！」 「────呃！抱歉！」 我连忙关上门。 心跳的节拍加快到无法置信的程度。 ……一丝不挂。 年轻饱满，而且白皙的身躯。 修长的腿看起来十分柔软。 尺寸不大但形状美好的双丘，在那前端有一抹漂亮的粉红── ────！不行，不可以回想。快点忘记。一定要忘记。 这个嘛，先想一些让人退火的情景。 有没有什么适合的？ 对了。今天早上电车上在我身旁的大叔，头发稀疏得像条码的那个大叔的脸。 ……嗯，感觉好多了。 早上在挤满人的车厢，我被迫与那个大叔紧贴在一起嘛。 因为对方流的汗异常地多，感觉真的很讨厌，没想到当时的体验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那位大叔肯定作梦也没想过自己的模样会被我用在这种地方吧。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晚了几秒后，阳葵的惨叫声自盥洗室传出。 看来她花了点时间才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嗯，因为她思考完全停摆了嘛──啊，不可以回想刚才的场景！ 大叔，拜托再救我一次…… 「阳葵！怎么了！」 听见阳葵的尖叫声，奏音连忙赶来。 于是她与蹲坐在盥洗室前方的我对上视线。 「居然闯进去，真是不敢置信！」 站在我面前的奏音双手扠腰，厉声怒斥垂著头跪坐在地的我。 至于阳葵，她一走出盥洗室就立刻冲进我房间，关起房门。 这个嘛，这次完全是我不好，只能全力道歉。 「对不起，阳葵。真的很抱歉。」 我低下头道歉，拉高音量到房里的阳葵也能听见。 「但是，我不是故意的。这点是绝对的。」 「真的吗……？因为之前我跟阳葵一起洗澡，你就觉得自己也可以吧？」 「我怎么可能会那样想啊！虽然听起来像是藉口──但我和弟弟一起住的时候，进盥洗室也从来没有特别注意过，我才会像以前那样走进去……也许你们没办法相信，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以后我会多加注意，真的很对不起。」 「不过，直接跳过偷看这个阶段，大大方方就走进去，也许反而证明你没有歹念……总之，你以后要小心喔！不要忘记家里有我们在！」 「这是当然。我不会再犯错。」 「──他这么说了，阳葵你怎么看？我觉得拿平底锅敲他的头当惩罚应该刚好。」 奏音提出恐怖的提议。 不，如果这样能让阳葵释怀，我当然也愿意接受…… 「啊，不用。我只是有点吓到──那个，已经没事了，嗯……我才觉得不好意思……」 阳葵稍微打开房门，害臊地从门缝间露出脸。 「阳葵你不用道歉啦。」 「没错。一切都是我的错。」 「呃……我很明白驹村先生已经在反省了……那个，嗯，已经没事了。呃，我今天就先睡了……」 这样应该比较好吧。 老实说，要是这样的气氛一直持续下去，我也有些难受。 于是，在这难以言喻的气氛中，我们尽快做好了就寝的准备。 ※　※　※ ──睡不著。 不知为何，奏音毫无睡意。 关灯后过了好一段时间，眼睛已经习惯黑暗。 看向一旁的阳葵。 她似乎同样睡不著，翻来覆去不停改变姿势。 「……还好吗？」 奏音不由得这么问。 因为她可以想像刚才那件事对阳葵是相当严重的惊吓。 「小奏……老实说，我有点难过……」 阳葵的语气消沉。 果然没有那么快就能拋诸脑后吧──奏音这么想的时候，阳葵接著说： 「果然……我只被当成小孩子看待……」 「…………咦？」 奏音无法在这瞬间理解阳葵这句话。 「驹村先生看到我的裸体，态度也完全没变……所以，我没有被他当成女性……」 ──原来如此。 和辉刚才的确从头到尾都在道歉，而且是发自内心。 「虽然事出偶然，但是能看到女高中生的裸体真幸运。」这般的态度，就连一丝一毫都感觉不到。 换言之，也许真如和辉本人再三重申的，他没有恋童癖。 忘记是什么时候，有男友的同学说过「男人都是野狼，时候到了就会现出真面目喔」，不过或许和辉属于例外。 是因为他是成年男性吗？ 对于男性这种存在还是怀著戒心。 尽管如此，和辉他──开始想到这里的时候，睡意笼罩了奏音的意识。 ※　※　※ 第7话 血缘与女高中生 「驹村～～今天要不要去喝一杯？」 到了下班时间，我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时，矶部再次来邀我去喝酒。 「不，这次就算了。」 「别这样说嘛～～今天陪我一次没关系吧？好不好？」 平常我只要拒绝，他就会乾脆地收手，今天这样死缠烂打还真稀奇。 「不好意思，最近在省钱。」 「又讲这种话～～你最近完全不点头耶。我差不多要难过到哭了喔。」 「你今天特别缠人耶……该不会遇到了什么讨厌的事？」 「对，就是这样。我就是喜欢驹村这种善解人意的地方！」 「听你这样讲也……」 听男人这样说，没什么好开心的。 「哎哟，你很冷淡耶。总之先听我说嘛。有个我觉得很不错的清纯系女生每天早上跟我搭同一班车，但是今天见到她的时候，身边带著男朋友！我什么都还没做就被甩了！世上真有这么难过的事吗！」 「嗯，这样啊。真遗憾……既然已经听你说完，也没必要到店里聊了。」 「驹村这种追求效率的地方，我觉得太冷淡了很不好！讨厌！」 到底是喜欢还是讨厌，拜托分个清楚。 「总之我要回家了。」 「嗯～～……感觉你最近常常心不在焉耶。我的野性直觉在呼喊，该不会驹村你……有女友了？」 一瞬间不由得心惊，但我得冷静。她们可不是女友。 然而，我不能被矶部看穿。 两名来历复杂的女高中生住在我家，平常帮我做家事。 「很遗憾，我没有女友。况且如果你的野性直觉够准，打从一开始就该看穿电车上的女生已经有男友了吧？」 「这句话更伤害了伤心的我……哎，话是这样说没错啦，但你也太无情了吧？」 「总之我要回去了。你今天就找别人吧。」 「其他人一定会故意挖苦我啦～～我现在正好需要你这种冷淡的态度。」 「不好意思，我今天真的想回家。」 「呜～～驹村真是坏心～～」 「爱怎么说随便你。」 我转身背对消沉的矶部走出去。 大概是放弃约我了，背后传来矶部向其他同事哭诉的声音。 虽然觉得不好意思，但我现在没时间听别人为恋爱诉苦，这也无可奈何。 只有那两人待在家里还是让我稍感不安。 今天回到家，奏音同样正在做晚餐。 「喔，今天是汉堡排啊。」 平底锅放了三人份的汉堡排。 出社会之后味觉或多或少有了改变，小时候没那么喜欢的炖菜或腌制食品，现在也能理解其美味之处。不过拉面、咖哩和汉堡排等小时候就喜欢的菜色，到现在也一样喜欢。 我今天中午也是吃拉面。 「就说了，我做菜的时候不要看啦。我会分心。」 奏音这么一说，我连忙闪边。 为了日后能自炊，我希望趁机会多学一点就是了…… 哎，这就等以后和奏音的距离更近一点再说吧。 「欢迎回来，驹村先生。正好浴缸的水已经放好了。」 阳葵这么说著走出盥洗室。 我原本做好了会被她闪躲好一阵子的心理准备，但她的态度就像昨天的事不曾发生过，一如往常。 ……不，现在不要回想起来，快点忘记啊。 「你要先洗澡吗？」 「嗯，谢了。」 我放下行李，连忙走进浴室。 就如阳葵所说，浴缸里已经放了大概一半的水。 「呼～～……」 身体一泡进浴缸，一口气便不由得冲出喉咙。 只淋浴跟泡澡，排解疲劳的效果真是完全不同啊…… 接下来天气会越来越热，淋浴应该就够了，但有时像这样泡泡澡也许也很重要。 只有一个人生活时，就连在浴缸放水都让我嫌麻烦，感谢有这两人让我没有负担。 我不由得开始考虑两人离开后的生活。 届时只是回到原本的生活── 我却觉得可能会有些讨厌。 走出浴室并换好衣服的同时，摆在洗衣机上的智慧型手机响了。 来电的人是爸爸。 「喂，是我。」 为了避免两人听见，我尽可能压低音量，接起电话。 『不好意思突然打扰啊，和辉。后来奏音的状况怎么样？』 「目前看起来生活上没问题。」 哎，虽然她还没完全对我敞开心房就是了。 如果没有阳葵，我和奏音之间的气氛可能会更加尴尬吧──当然了，我也无法向老爸说明阳葵的存在。 『那就好。我们家没有女孩子，奏音家里也没有男性，我有点担心你们能不能适应。』 老爸，你的担忧大致上料中了。 对我来说，女高中生还是全然未知的存在，虽然是有想办法蒙混过关啦。 『然后，关于翔子阿姨──目前还没找到。』 「这样啊……」 『要是我有收到任何消息，会立刻联络你。拜托你再照顾奏音一段时间。』 「知道了。老爸也别太勉强自己。」 『……知道啦。』 结束通话后，我抬头仰望上方。 现在担心也许太迟了，难道奏音不会感到不安吗？这方面的心境，从她的态度完全无法捉摸。 总之，目前我能办到的只有让奏音住在这个家── 所以我再次想著至少要让奏音的心在这个家里能够放松。 开始享用晚餐后，奏音缓缓地开口提起： 「话说──我在做饭的时候突然想到，我还没问你们讨厌吃什么。」 「的确是。」 这么重要的事，我们怎么会一直没有想到？直到今天都没有人提过，反倒很惊人。 我这么想著，咬了一口汉堡排。 嗯，口感柔嫩，肉汁在口中漾开。非常美味。 以前和弟弟一起住的时候，我做过一次汉堡排，但那次忘了准备定形用的面包粉。 最后乾脆不管面包粉直接开始做，结果做出了乾燥松散得吓人的汉堡排。当时的苦涩记忆掠过心头。 「先不管讨厌吃什么，重要的是有没有过敏。这个应该马上就问清楚才对。」 「对喔……」 「顺带一提，我没有对食物过敏。」 单论过敏的话，对尘螨之类的室内尘埃是有一点，不过和现在的话题完全无关，用不著提起吧。 况且阳葵平常打扫也很细心。 「我也没有。」 「这样啊，那就好。那有特别讨厌吃什么？」 「我──对小黄瓜不太行。小时候在店里买的三明治里头夹的小黄瓜，呃，好像有点坏掉……我原本期待的是清脆的口感，咬下去却软软的。之后突然觉得很恶心，现在一想到就吃不下去……」 「呜哇……」 悲惨的往事让我和奏音不由得皱起眉头。 当时还只是个小女孩的阳葵一只手拿著三明治，深受打击的模样清晰地浮现脑海。 「我大多数的东西都能吃──只有牡蛎完全不行。哎，现在时节也不对，而且牡蛎很贵应该不会特地煮来吃，但还是先说一声。」 「啊，我也是。我也讨厌牡蛎。」 发现了与奏音意外的共通点。 「光是长相就很丑。」 「我懂，口感也是。」 「超同意。很恶心。」 「而且有种海的味道，很受不了。」 「就是说啊，要加进味噌汤的话，蛤蛎倒是还能接受～～」 「就是这样。牡蛎又不像蛤蛎那么小，味道会直接窜到鼻腔。」 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批评牡蛎。 看到我们的反应，阳葵嘻嘻笑了起来。 「怎、怎么了……？」 「啊，不好意思。大概因为两位是表兄妹，聊得起劲的时候，表情感觉很像。」 「啥──？」 奏音不知为何红了脸，之后便不再说话。 我和奏音有相似之处……？ 虽然我觉得她是全然未知的存在，但是听阳葵这么一说，突然萌生了亲近感。 同时我发现听阳葵说我和奏音很像，我没有任何反感。 至于奏音的感想就不得而知了。 第8话 休息时间与女高中生 某个假日── 吃了早餐，我们做完打扫等家事，在客厅的沙发上休息。 这时，奏音缓缓站起身。 「我要泡红茶，你们两个要喝吗？」 对了，厨房里不知不觉多了红茶的茶包。 大概是奏音买回来的吧。 因为我自己会买的只有水和发泡酒，这方面的饮料我说过可以自己买喜欢的来喝。 奏音平常也会泡麦茶放进冰箱冷藏，不过今天刚泡的还摆在桌上等待自然冷却。 「也是，给我一杯吧。」 「啊，我来烧开水。」 阳葵这么说著，跟著站起身。 「这点小事我来就好。」 「不能老是让小奏忙进忙出。」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今天是假日，这次就由我来，你们坐著就好。」 奏音和阳葵两人对看了一眼── 「那就交给你了。」 「拜托你了！」 两人默契十足地同时坐回沙发上。 ……该怎么说，有种搞笑艺人完美地被整的感觉…… 不过，只是烧开水罢了，没什么关系。 先把烧水壶放到瓦斯炉上，再将红茶茶包放到茶杯里预备。 像这样准备泡红茶，以及为别人准备饮料，都是第一次的体验。 照理来说，这种事打从第一天就应该由我来做吧…… 因为我是个从来没招待过客人来家里的独居男性，这方面请网开一面。 不久后，烧水壶的壶嘴开始喷出蒸气。 我立刻关掉瓦斯炉，将热水注入杯中。 这瞬间，红茶的芳香倏地窜过鼻腔。 我很少喝红茶，但这香气我满喜欢的。 有种和咖啡不同的芬芳。 「对了，你们要加糖吗～～？」 我对著客厅喊道。 奏音也买了方糖和奶精球。 「请帮我加一颗方糖和一点鲜奶～～」 嗯。原来阳葵喜欢加鲜奶。 「我……要、要四颗方糖和奶精……！」 奏音有些害臊地回答。 「放四颗不嫌太甜吗？」 「我就是喜欢甜一点！」 看她恼羞成怒的反应，本人似乎也知道这个量很多。 说起来，加这么多方糖有办法全部溶化吗？ 杯底不会堆积一层糖吗？ 而且有可能得糖尿病吧……？虽然我这么想，但也不是每天都这样喝，应该没关系吧。 不过，奏音的味觉还满孩子气的。 她每天为我们做的料理明明就完全没有这种倾向啊。 发现奏音出乎意料的一面，我不由得微笑。 我们坐在沙发上，各自喝著红茶。 电视上正播放旅游节目，采访当地有口碑的可丽饼店家。 这只是凑巧，味觉与视觉同时得到满足，让我有些开心。 顺带一提，我的红茶没加糖或奶精。 「对了──我有件事想向阳葵问清楚，或者该说先提醒你……」 我突然想起某件事。 「是的。请问是什么事？」 阳葵歪过头。 我迟疑了短短一瞬间。 因为我这时才想到──这个话题可能要挑奏音不在场的时候说比较好。 不过，现在这气氛也无法停下来了。 我下定决心，开口说道： 「那个，我记得你之前提过，你从同人志学到不少事情，所以那个……」 不行。 我有尽可能避免太露骨地戳破真相，但话语却变得暧昧模糊。 如果她看的是未满十八岁不得阅读的书籍，我身为大人应该提醒她一下── 尽管如此，要当面问清楚，我的心里还是有所抗拒。 阳葵短暂思考后，面露笑容。 「是的！其实有位我非常喜欢的绘师有发行同人志，我从国中时就一直在追那位老师的作品！」 阳葵情绪高昂地回答。 喜欢是无所谓，问题在于内容。 「是、是这样喔。顺便问一下，内容是……？」 「几乎都是全年龄的搞笑作品。我真的很喜欢她的搞笑品味……不过她偶尔也会走认真路线或是画悲伤的故事，这种反差也是其中一个令我尊敬的地方──呃，驹村先生怎么了？好像在发呆耶。」 「啊，没事……只是觉得你真的很喜欢啊。」 「是的！」 看到阳葵脸上灿烂的笑容，难以言喻的罪恶感涌向我。 该不会我对所谓的「同人志」怀有相当大的误会……？ 呃，可是在我心中，所谓的同人志指的就是在fa○za下载后阅读的作品…… 总之单纯听阳葵所说，她应该没有从同人志学到一些可疑扭曲的观念。 因为先前的紧张，让我顿时松了口气。 虽然我反而因此好奇她之前提到的「离家出走的同人志」的内容，但这部分就刻意不追问吧。 光听阳葵所说，那应该是搞笑作品。嗯。 为了让情绪镇定下来，我啜饮一口红茶。 …………嗯。 红茶非常适合当下这种心境。 纯红茶的苦味似乎能让大脑清醒。 我啜饮红茶直到喝完，这时与一旁的奏音对上视线。 她的脸上写著「完全搞不懂阳葵在讲什么」。 我想她永远搞不懂也许比较好。 世界上有些事情用不著知道。 为了终结这个话题，我将视线转向电视。 第9话 名字与女高中生 在那之后风平浪静地度过了好几天。 奏音负责做饭，阳葵负责洗衣和打扫，而我去采买生活用品。 买食材所需的费用，我已经事先交给奏音。 因为奏音每次都会把收据交给我，对此我并不担心。 唯一比较大的变化在于终于能看见阳葵笔下的绘图作品。 之前她总是说「画到一半的画被人看见会很难为情」，因此故意调整笔记型电脑的角度，让我们无法看到。 第一次看到阳葵画的作品──身为门外汉的我只能说「很棒」。 细致精密的背景，明亮温柔的色彩。 以及让人不由得想触碰肌肤的女性人物。 和油画不同，也不像漫画。 我对插画的种类所知甚浅，不知道这应该被分类为哪种「派系」。 我和奏音大概只是连连说著「好棒」。 可见阳葵的插画带给我们多么新鲜的冲击。 阳葵那害臊却也欣喜的脸庞令我印象十分深刻。 一如往常结束工作，回家的途中。 智慧型手机突然响了。 看向萤幕，来电者是奏音。 怎么了？ 这还是奏音第一次打电话给我。 我立刻接起电话。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现在，在车站前的超市买东西──』 嘟── 话才说到一半，电话突然断了。 …………咦？ 大概是不小心按到结束通话的按钮吧？ 我有些在意，二话不说就直接打电话给她。 但是── 『您所拨的号码因为用户的问题而无法接通。』 传来的是欠缺抑扬的语音通知。 怎么回事？我的号码被她封锁了？ 不过，刚才是奏音主动打电话给我，这样说不过去。 就最近奏音对我的态度来想，她应该不会做这类恶作剧。 她可能会再打过来，为防万一，我等了一段时间，但一直等不到她打来。 ──该不会她发生了什么意外？ 不安带来的寒意急遽往全身扩散。 到底是什么？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记得她刚才说她在车站前的超市买东西。 我没办法再等下去，握紧了智慧型手机，迈开脚步冲了出去。 来到车站前的超市，奏音就站在店门外，手提著两个购物袋。 当我看到奏音的身影，那瞬间放心与不安顿时交替，让我差点真的虚脱。 奏音注意到我跑向店门口的身影，圆亮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怎、怎么了吗？这么慌张。」 「没有啦，因为电话突然断掉，重拨也打不通，我想说你该不会发生了什么事──」 我在急促的呼吸间如此回答。因为刚才全力冲刺，现在相当难受。 大概发挥了更胜之前想甩开阳葵那时的速度。 「啊～～抱歉。我的手机好像刚好在那个时间点被断了，似乎是手机通话费没付。」 「什么跟什么……这样对心脏很不好耶。」 原来那个语音是在对方的通话费迟缴时播放啊。 我第一次听到，所以一头雾水。 「总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你很担心我喔……」 看到奏音一副觉得意外的表情，我有些生气。 不知道奏音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好歹我也有一颗懂得担心表妹安危的心。 「这不是废话吗？」 「啊……抱歉……」 「哎，反正你人没事，就不追究了。话说，你原本打电话想说什么？」 「啊，那个～～只是想问可不可以买些零食。你想想，阳葵中午没办法吃够饱，只吃饭团和做便当剩下的菜，我想应该会饿吧。」 「唔……」 听她这么说，倒也没错。 为了避免阳葵的存在曝光，禁止在白天使用抽风机，因此没办法让她吃到要用火加热的料理。 要是有电热水壶，好歹能吃泡面果腹，可惜我家里没有。 「所以我自作主张买好了。」 「你买了喔？」 呃，我也没打算拒绝，无所谓就是了。 「因为电话那样断掉，我就想说到店外头等比较好。东西都已经放到购物篮里了，要是放回架上大概会被店里的人怀疑，既然这样，乾脆快点结帐出来等你。」 「懂了懂了。然后呢？你买了什么？」 「呃～～布丁、巧克力、爆米花和洋芋片，还有派跟饼乾跟──」 「等等，会不会太多了？」 「可、可是你想，多买一些放在家里，阳葵也比较方便吧。」 「嘴上这样说，实际上只是你自己想吃吧？」 「唔──才、才不是那样。」 「欸，你太好懂了。」 不过，应该不至于一天就吃完，无妨吧。 ……应该不会一天吃完吧？ 一抹不安掠过心头。 「总之，这个量应该能撑一星期──」 「咦？差不多两天，顶多三天吧？」 「咦？」 「咦？」 我们两个顿时愣住。 这么多零食，只要两天── 我看向奏音的脸，她看起来不像在开玩笑。 「……该不会你……其实很能吃……？」 「才、才没有呢！我这段时间做的晚餐量明明就很一般吧？」 「是这样没错，我只是想说也许你一直在忍耐？」 「我没有啊。虽然我在吃到饱餐厅大概能吃平常的三倍，但是吃平常的量也能满足，不会觉得吃不饱……」 「平常的三倍。」 我对她说出口的数字感到吃惊，不由得复诵。 奏音发出「啊～～」的声音，低下通红的脸。 这应该是不小心说出实话的反应吧。 原来是这样……其实奏音很能吃啊。 对喔，来我家的第一天，她的肚子也叫得很响亮。 我顿时有个念头，想让奏音吃到尽兴。 哎，这就等之后有机会再说吧。我硬是将奏音手中的购物袋抢过来。 「咦──」 「这点东西我来提。好，回家了。」 「啊、嗯。」 奏音跟在我身后。 「对了，你应该有买给我吃的零食吧？」 「啊────」 「这个『啊』是什么意思？」 「没有啦，开玩笑的。我有记得买一些。嗯，有一些……」 「你的讲法让我很在意。」 回家路上，我与背后的奏音就这样闲话家常。 我觉得这是第一次和奏音说这么多话。 晚餐时，我用筷子戳著酱煮鲭鱼，开口提起：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怎么处理奏音的智慧型手机啊，不过──」 「缴费单大概寄到我家了。明天放假，我回家看看。」 「那我可以跟去吗？」 「咦──为什么？」 奏音眉头深锁，停下筷子。 「不要摆出这么反感的表情嘛……立刻缴钱不是比较好吗？」 「可是……连手机费都让你来缴实在是──」 「不要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客气啦。现在这个时代，女高中生没有智慧型手机，和朋友间的交流也很麻烦吧？而且说不定阿姨会联络你啊……」 特别是对年轻女生而言，智慧型手机已经不只是拿来联络用，而是维系人际关系的必备品了。 虽然奏音不曾提起她的学校生活或朋友等话题，但是时常看到她一边看电视剧一边用社群网站与朋友交流。 如果失去智慧型手机，奏音也会很难受吧。 而且，阿姨最可能联络的对象终究不会是我家而是奏音吧。 「哎，是这样没错啦……可是真的可以吗？」 「可以就是可以，不要让我讲好几次。」 老实说，如果要每个月一直持续下去，也许会有点吃紧。 不过考虑到奏音还未成年，这笔钱也不能省吧。 等发现阿姨的行踪之后再找机会跟她收好了。 「就这样，明天我会去奏音家一趟──」 我看了阳葵一眼。 「啊，我会好好看家。再一点时间就能完成第一幅画，也得快点找到打工……」 「这样啊。」 白天我们不在的时候，阳葵一直在作画。 她有让我们看过一次，但似乎还是会觉得害臊。 晚上则是一直盯著电脑萤幕，浏览打工资讯。 不过似乎很难找到符合条件的打工。 「那就等吃完午餐后出发吧。我家也没那么远，傍晚前应该就会回来。」 「嗯，我知道了。我就照平常那样，先洗衣服和打扫喔。」 「不好意思，麻烦了。」 于是明天的行程就这么敲定了。 ※　※　※ 和辉与奏音出门后，阳葵马上开始打扫室内。 平常只是用布拖把大概擦过，但今天是可以用吸尘器的日子。 周末发出声音也不会让阳葵的存在引人怀疑。 手拿著无线吸尘器，移动到厨房的瞬间── 嘟噜噜噜噜。家中的电话响了。 「咿！」 电话的声音吓到阳葵，她不禁轻声惊叫。 她紧张兮兮地靠近不停响著的电话。 和辉告诉她不要接电话，因此她没有触碰话筒的念头。 但是不停响著的电话让她心生不安，不由得走上前去。 画面显示「公共电话」。 在这个时代，还有人会打公共电话啊── 她觉得稀奇的同时，很少看到的陌生字眼也让她觉得诡异。 来电录音的讯息响起后，铃声戛然而止。 「是谁打来的呢？是打错电话吗……」 阳葵细语呢喃后，回到厨房。 ※　※　※ 这是我第一次到奏音家。 当然，我也不知道奏音家在哪里。 我只是跟在奏音后头。 从未搭过的路线，从未去过的场所。 无论几岁，前往没去过的地方都会让心情雀跃。 坐在摇晃的车厢中大约三十分钟。 在一个就星期六而言人潮很少的车站下车。 之后，我们在宁静的住宅区走了大概十分钟── 最后在前方带路的奏音转头看向我。 「到了。这里就是我家。」 我仰望眼前的建筑物。 那是一栋两层楼高的白色公寓。从外观看来，至少有三十年的历史吧。 奏音马上看向装设于墙面的信箱内。 信箱一共有八个，每个都有几张传单自信箱口探出头。看来邮差应该才刚来过。 奏音将信箱中的内容物全部取出。 「有了，就是这个。这些你先拿著。」 奏音取出一封信件，将其他传单全部塞给我。 随后她粗鲁地撕开催缴单。 「嗯。缴费期限果然已经过了。」 「话说，行动这么快就会被停话吗？」 现在才问有点晚了，不过因为单纯的疑问涌上心头，我便姑且一问。 我的手机没被停话过，这方面的问题我也不太清楚。 我已经设定从银行户头自动缴费，每个月也都固定会存一点钱，因此从来没有陷入户头里没钱的事态。 「嗯～～……进家里看看好了。」 奏音没有回答我的疑问，露出有些伤脑筋的表情如此催促。 也对，毕竟扯上钱的事，没必要在这种地方谈。 话说，我有个很无所谓的发现。换成智慧型手机之后还是会脱口说出「行动」，现在年轻一辈的人都是怎么称呼的？ 奏音只要从前后文判断也能知道那是行动电话的简称，不过现在也没人会说智慧型行动电话吧…… 哎，真的很无所谓就是了。 奏音转动钥匙，一打开大门，独特的气味便从室内迎面飘来。 「呜哇！感觉都是榻榻米的味道！」 闻到这味道，最惊讶的是奏音。 长期持续家里没人的状态后，自然的气味就会特别强烈吗？ 一进玄关就是木头地板的厨房，摆著两人用的餐桌和椅子。 里头是一间较宽敞的和室。 就室内格局来看，大概是一房一厅的公寓吧。 奏音把包包摆在椅子上，走进后方的和室。 我先把刚才她塞给我的传单摆在桌上，在这里等。 奏音不久后回来，打开摆在厨房的小餐具柜的抽屉，紧接著又关上。 她的眉心微蹙。 「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怪怪的。该说是气氛吗？不太对劲。」 「是不是有阿姨回来的痕迹？」 「没有，我想应该……不是这样。我刚才大概看了一下房间，也没有少什么东西。」 当奏音转头扫视房内，我也跟著看向同一个方向。 但是理所当然地，我看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鬼？」 「喂、喂！不要讲奇怪的话啦！我家又没有！」 奏音异常害怕。 哎，也许这句话确实不该说。 万一真的现身，那可不是闹著玩的。 「开玩笑的啦。对了，刚才通话费的事才讲到一半──」 「啊，嗯……之前我妈妈每个月都会拿缴费单缴费，所以缴费单应该在我妈妈手上。刚才我看了一下，平常会摆的地方也找不到，但是我的手机却被停话，就表示──」 「阿姨她没有缴费，一直放著不管？」 「应该就是这样。不晓得是不小心搞丢了，或者是忘记了。」 既然是每个月都会做的事，缴通话费应该已经变成习惯了。 明明是习惯，有这么容易忘掉吗？ 「顺便问一下，阿姨的手机──」 「从人不见的那一天就打不通了。我每天都会拨电话试试看，但一直都打不通，传讯息也从来没变成已读。」 「这样啊……」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关于阿姨失踪这件事，我从来没和奏音聊过。 而且，这也是我第一次和奏音两人独处这么长的时间。 自从那一天，我原本会和她两人一起生活── 「那个……阿姨离家之前有什么前兆，或者是不对劲的地方吗──」 我下定决心开口问道。 我觉得就这样一直回避也不是办法。 「完全没有。也许有──但是我没有注意到。就像平常那样吃早餐后去上班，然后我去上学。之后妈妈就一直没有回来。」 奏音坐在椅子上，凝视著半空，语气平淡地说著。 「大概是交到新的男朋友了吧？妈妈从以前就过得很自由，常常冒出那种动静然后又消失。待在家里的时间也不长，回家像是只为了睡觉。」 刻意屏除感情般的描述反而让我感到痛心。 「但是，我从来没有觉得不幸福，也从来不觉得缺钱，还像这样让我有智慧型手机能用。但是，妈妈一定也因此忍耐了很多事吧……」 说到这里，奏音的话语顿时中断。 我突然发现她的眼角浮现了细微的水珠。 奏音………… 「一声不吭就不回家，对这件事我是很生气没错……但是，我就是没办法讨厌妈妈……她可是买了豪华布丁回家，比我还兴奋的那种人喔。」 话语因为哽咽而颤抖，但奏音还是对我摆出笑容。 寂静的沉默充斥在我们之间。 我什么也说不出口，脑海中找不到该对她说些什么。 这是当然的。我对于阿姨和奏音的生活一无所知。 不管我说什么，只会是毫无根据的单薄言词。 但是──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把手掌摆在奏音头上。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做。 只是一股冲动强烈地驱动自己。 「喂、喂！你干嘛！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啦！」 尽管奏音抗议，我也没有挪开手。 「……是小孩子啊。」 「咦──」 「你还是个小孩子，还没成年。」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 「你能忍耐到现在，真了不起。你一定很难过吧？」 奏音睁大了眼睛。 不久，那双眼眸渐渐泛起水光── 泪光凝聚为豆大的水滴，滑过脸颊。 「啊…………唔…………」 奏音想忍著扑向自己的激动情绪。 她咬著嘴唇，肩膀颤抖。 到了这地步，还想继续忍耐吗── 有种胸腔被紧紧勒住似的痛楚。 所以我用眼神告诉她： 「用不著忍耐。」 奏音直盯著我的眼睛，尽管如此，她还是想忍耐── 最后，终于溃堤了。 有如水库泄洪般。 「呜……唔……呜呜……」 泪水止不住地自奏音的双眼流下。 奏音低下头，抵在我的胸口。 「对──对不……我……只要──只要一下下……就好……」 奏音抽抽噎噎地说道。 我轻轻拍了拍奏音的头，默默表示同意。 然后，奏音就这样继续哭泣。 彷佛要将一直以来不断累积在心里的情感全部发泄出来。 我帮不上什么忙。 除了轻抚她的头以外无能为力。 奏音哭了好半晌，之后走进盥洗室洗脸。 不久，手拿著毛巾的奏音回来，情绪已经平复。 「我哭过这件事，不要告诉阳葵喔……」 她瞪著我这么说，但因为眼眶依然泛红，一点魄力也没有。 「我当然不会说。」 「那就好……」 奏音大概以为我抓住了她的把柄吧？ 但是她置身这种处境，就算日后她惹我生气，我也绝对不会用今天这件事来威胁她。 「差不多该回去了。」 看向时钟，已经超过下午三点。 阳葵还在家里等著。买好东西赶紧回家吧。 奏音红红的眼眶在半路就会恢复吧。 「嗯。而且有告诉阳葵，傍晚前会回去……」 「啊，总之催缴单先放在我这边吧。」 「可是期限已经过了。」 「就算过了，还是有可能可以拿催缴单补缴。姑且试试，不行的话再去通讯行就好。」 奏音畏畏缩缩地将催缴单交给我。 「得去一趟便利商店。到时候就顺便买晚餐吧。」 「那个…………谢谢你，和哥…………」 「咦────」 我不由得愣住了。 因为自从奏音来到我家，她从来没有喊过我的名字。 「…………你突然是怎么了？」 「那个，只是突然回想起小时候好像是这样叫你的。」 「啊～～……好像是这样。」 我想起奏音来到我老家时的模糊记忆。 那时候奏音应该还是国小低年级吧？好像跟我和弟弟一起打电动？ 大概真的很开心，好几次催促：「再一次。再玩一次嘛，和哥。」那时的奏音很可爱。 更正，现在也有可爱之处啦。 「总、总之阳葵还在等，我们快点走吧。」 大概是想掩饰害臊，奏音没正眼看我，径自走向玄关。 我不禁苦笑，跟在她后头。 「和哥你啊……」 顺道去便利商店的途中，奏音突然叫我的名字。 刚才去奏音家的路上，她一直走在前头带路，现在她则是走在我身旁。 「怎么了？」 「感觉比以前大了一点点喔。我是说──你的肚子。」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胸部以上看起来明明就好端端的。这就叫啤酒肚？」 「呃，也不是啤酒，是发泡酒……」 唉，对奏音来说大概大同小异吧。 不过味道就是不一样啊～～ 如果价格便宜到买起来更没负担就好了。不过年年都在涨价，完全没有要降价的迹象。 可恶，都是酒税的错。 此外，我的小腹会渐渐微凸，主要原因大概不是发泡酒，而是下酒菜。 毕竟就是在睡前吃东西嘛。 嗯，我也知道对身体不好。虽然知道，如果能轻易戒掉就不至于发福了吧。 「以前明明就比较瘦。」 「以前吃的量比现在多，不过都透过运动消耗掉了。」 「哦～～你有做过什么运动吗？」 「柔道。」 「好意外──又好像不会。感觉好像满符合印象的，但是又好像哪边不太对劲……」 什么跟什么。 你摆出这种反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自从不再运动，肌肉一口气就转变为脂肪，我才是最为此惊讶的人。 「顺便问一下，和哥不打算再运动了吗？」 「干嘛？要我减肥？」 「嗯～～该怎么说呢，觉得有点可惜。」 「………………什么意思啊？」 「嗯────秘密。」 拋下这句话，奏音轻快地往前跑了起来。 「喂，不要跑啦。我已经不年轻了耶！」 我连忙追在她身后，但迟迟无法追上。 在奔跑的同时，我回忆起往昔。 学生时代，练柔道的我可是认真的。 …………曾经认真过。 「我回来了～～」 「啊，欢迎回来。」 回到家，阳葵从我的房间现身。 阳葵依旧穿著睡衣，没有换上便服，完全是假日模式。 哎，虽然阳葵看起来每天都像假日。 因为她平常总是会正常换衣服，今天大概是心情比较放松吧。 「晚了一点才回来，不好意思。」 「不会，没关系。所以，奏音的手机──」 「我已经去付钱了，应该很快就能恢复通话。」 「这样啊，太好了……」 阳葵看起来发自内心松了口气。会为别人担心，果然是个好孩子。 「去便利商店的时候顺便买了便当和甜点喔。阳葵的晚餐是肉酱焗饭，这是奏音选的，别找我抱怨。」 「哪有，甜点是和哥选的吧。」 「有什么关系？我就喜欢这个啊。『鲜奶油加量的起司蛋糕』。最近新出的甜点中，就这个特别好吃。」 虽然我满喜欢吃甜点，但是要进蛋糕店还是有些心理障碍。 不过，便利商店的话就能轻松购买，令人庆幸。 我猜和我一样喜欢吃甜点的男性其实不少。 「光看名称就是卡路里的暴力耶，而且尺寸还满大的。」 「啊哈哈……不过我也喜欢起司蛋糕，很开心喔。」 「喔，太好了。那就快点吃吧。」 于是我从袋子里取出了三人份的便当和甜点。 ※　※　※ 阳葵注视著电脑萤幕，全身一动也不动。 握著触控笔的手在数十秒的时间内文风不动。 而她的眼睛虽然盯著萤幕，画面却并未映入眼中。 现在在她眼中的是不久前的光景── 自从和辉和奏音回到家，阳葵的心情一直难以平静。 原因在于奏音口中的那个词。 「和哥」。 以前她明明没有直接用名字称呼和辉，现在却突然直呼名字。 很容易就能想像在奏音家肯定发生了一些事。 但是阳葵无法开口询问。 两人是表兄妹。 身为局外人的自己当然没有勇气多加过问。 没错，两人有血缘关系。 阳葵顿时被一阵无从排解的孤独感包围。 这两人之间存在著自己无法加入的羁绊── 这种事不用想也知道。 自己应该早就该理解。 然而自己一直视而不见。 这下子终于被迫正视现实罢了── 「────！」 阳葵甩了甩头。 不可以去想。 现在自己非做不可的是完成参加比赛的作品。 阳葵在这里的理由，是为了无法放弃的梦想。 自由选题的那幅画完成了，但是比赛指定题材的画还没完成。 所以── 阳葵鞭策自己的手动作。 但她办不到。 脑海中充斥著两人的身影。 受到成年男性出手搭救，让她有股难以言喻的悸动。 眼镜镜片很厚，而且肚子微微突出，外表看起来也许不怎么帅气。 但是和辉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光是这个理由就足以让阳葵倾心。 同时阳葵也喜欢奏音。 阳光开朗，而且对阳葵的画不抱持偏见，正常与她往来。 况且当初因为有奏音帮阳葵说话，阳葵才能继续待在这个家。 所以阳葵也很感谢奏音，无法对她抱持负面的感情。 尽管如此── 阳葵明明如此喜爱这两人。 她现在觉得胸口很难受。 不由得认为会有这种感情的自己非常丑陋。 ※　※　※ 第10话 员工餐厅与我 我们公司一到十二点，就会播放铃声告知午休时间。 我稍微整理过自己的桌面后，和矶部一同前往员工餐厅。 奏音会做自己的便当带去学校，但我没有拜托她连我的份都做。 因为如果带便当来公司，矶部肯定会大呼小叫：「有女朋友了喔！」其他同事也会开始对我问东问西。 只有这件事绝对要避免──这个想法从来没变过。 有关奏音与阳葵的一切，我不希望有任何人注意到她们的存在。 因此自从奏音与阳葵住进来之后，我中午的员工餐厅生活仍然照旧。 位于地下楼层的员工餐厅中，挤满了脖子上挂著员工证的人。 「嗯～～？今天是不是人特别多？」 矶部扫视餐厅，有些不愉快地呢喃。 确实人数应该比平常多。 平常总是找得到空座位，但是照现在这样似乎很快就会客满。 「我先去占位子。钱在这里，帮我点个咖哩套餐。」 「知道了。」 我到自动贩卖机买自己和矶部的餐券后，排到柜台前的队伍后方。 今天我选了炸鸡排当主菜的午间套餐b。 午间套餐的价格和分量都刚好，最近我时常点这个。 此外能免费加饭也是额外加分要素。 不久后我自柜台接过料理，开始寻找矶部的身影。 矶部正在边缘处的座位，对我举起手。 「喂～～这边这边。」 为了不让手中的餐盘掉落，我慎重地走向他。 唯独这瞬间，我觉得我成为了餐饮店的店员。 「谢啦──啊，都忘记了。我去拿水来。」 我一到座位上，矶部像是与我交替般离开座位。 毕竟我刚才实在没办法再多拿水来。 矶部拿著两杯自助的白开水回到座位上，我们终于开始享用各自的午餐。 嗯。裹著鸡排肉的酥脆表皮口感真是太棒了。 而且肉也满软的。 「对了，你最近比较少点咖哩套餐喔？」 矶部这么问，一边将咖哩饭迅速地一匙接一匙塞进口中，好像感觉不到烫与辣。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是这样。」 「就是这样啊。不久前你明明把咖哩当成饮料一样在灌啊。」 「有这么夸张？」 哎，仔细一想，我确实有一段时期完全没有动脑，只点咖哩。 因为本来就好吃，而且可以拿来充当汉堡排的酱料，让我特别中意。 不过，最近刻意不点咖哩也是事实。 其实奏音做的咖哩实在太合我的胃口，员工餐厅的咖哩无法满足我了。 那不是餐厅那种香料味浓烈的咖哩，而是以市售的咖哩块制成的，百分之百的「家庭料理式咖哩」，但是不知为何口味相当浓郁，好吃到教人想多来几份。 此外，想避免弄脏白衬衫也是一个原因。不想给负责洗衣的阳葵添增多余的麻烦──也有这样的想法。 因为同样的理由，我最近也没点咖哩乌龙面。 「还有喔～～你最近衬衫都不会皱巴巴的喔。」 「这个嘛，哎……因为之前太懒散了，觉得要多注意仪容……」 「哦～～？」 他的表情看起来并未接受。 虽然我为了不让他看穿我的紧张而强装镇定，也许还是没有完全藏住。 实际上，白衬衫是阳葵帮我烫的。 独自生活时，熨斗一直收在衣柜深处。 当我还是新进员工时，也是每天都会努力熨平衬衫，但是渐渐地觉得很麻烦，就再也不烫了。 不过，原来与两人生活为我的仪容与习惯带来这么多的变化…… 为了避免两人的存在曝光，我得更加小心才行。 与矶部的对话让我重新提高警觉。 「啊，矶部先生和驹村先生，辛苦了。」 这时，长相有点印象的女性员工手拿著便当盒，对我们说道。 「喔～～辛苦了。」 「辛苦了。」 我们同时简单打招呼。 「请问我可以坐旁边吗？没有其他空位了。」 「请坐请坐。」 矶部态度轻松，邀请对方坐在自己旁边。 她是业务部的员工，时常送收据到会计部来。 清爽的短发令人印象深刻。 名字──叫什么来著？ 我连忙瞄向她胸前的名牌，上头写著「佐千原」。 啊～～对了，佐千原小姐。 最近越来越记不住别人的名字了啊。这也是老化的缘故吗？ 虽然不知道她的年龄，但是应该比我年轻吧。 佐千原小姐打开自己带来的便当盒，同时连连瞄向我。 怎么了？难道我嘴角沾著饭粒吗？ 我不由得把手伸向自己的下巴时，佐千原小姐开口说道： 「驹村先生最近──是不是稍微瘦了？」 「嗯？咦？」 未曾预料的问题让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矶部狐疑地直盯著我。 别这样。不要这样注视我啦。 「啊～～……？嗯，真的耶。恰巧我也有这种感觉。」 「拜托，你绝对没看出来吧。」 你只是配合人家鬼扯吧，太明显了啦，矶部。 佐千原小姐看著我们之间的互动，嘻嘻轻笑后继续说道： 「感觉您下巴周遭比上次见面时缩了一些，您有在运动吗？」 「没有啊，我没有特别运动──」 明明每天都照镜子，但我自己完全没感觉。 我比之前瘦了吗…… 该不会是奏音的料理影响？ 之前老是吃便利商店的便当或现成小菜，相较之下现在营养应该比较均衡。 话说最近都没有站上体重计。今天回家就久违地测量看看吧。 「驹村──你……」 矶部不知为何直瞪著我。 「怎、怎样啊？」 「我看你果真交到女友了吧？是吧？」 「没有，真的没有。」 「咦～～真的吗？欸，佐千原小姐，有点可疑对吧？」 「啊、啊哈哈……」 不要突然把话题拋给佐千原小姐啦。 她对平常的我一无所知，你看她都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在这之后矶部仍然对我投以怀疑的目光，但我专心吃午间套餐，藉此逃避追问。 「啊，你回来了，和哥。」 「欢迎回来！」 下班回到家，两人一同来到玄关迎接我。 「我回来了。」 我对两人如此答道，走进玄关。 不久前要说「我回来了」还觉得有些害臊，但我蓦然发现这句话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这代表当下的生活对我来说已经成为「理所当然」了吧？ 似乎有一股细微的危机感自心底深处掠过，但是酱煮鱼的香气从厨房飘来，让我立刻就忘记了那般情绪。 第11话 打工与女高中生 在那之后又和平地度过了几天── 「驹村先生！驹村先生！」 某天傍晚。 我一回到家，阳葵就从我房间冲到玄关。 「哦？怎么了？你好像很开心。」 我这么说，阳葵露出满脸的笑容，如此回答： 「是的！录用了！我终于找到打工了！」 「喔喔──！」 我们的生活又出现了小小的变化。 在这一星期之前── 我和奏音守候著专心书写履历表的阳葵。 阳葵还未成年，因此要打工就需要监护人的许可。 所以在监护人的名字与盖章处写上了我的名字。 同时阳葵在履历表上填了我的姓氏。 要帮忙在履历表上撒谎虽然让我良心不安，但如果写了阳葵的本名而留下线索，那就本末倒置了。 顺带一提，奏音轻描淡写地想问出阳葵的本名，但是阳葵委婉地闪躲。 果然她还不愿意表明。 学校名则写了奏音的学校。 「我们学校没有禁止打工，所以店里不可能会特地联络学校～～我朋友也大大方方在打工。」奏音如是说。 听她这么说，阳葵和我都放心了。 阳葵去面试时，奏音还把制服借她穿，简直不遗余力。 但是奏音的制服穿在阳葵身上稍嫌尺寸太小，听说裙襬显得很短。 此外，阳葵还说她为防万一，事先对店家告知「目前有些理由，不太常上学」。据她所说，是因为万一有人问她校园生活时会伤脑筋。 既然以这样的条件通过面试了，表示对方看上了阳葵的其他要素吧。 确实阳葵对人态度亲切有礼，而且也拥有对我说「让我住一晚」的胆量。 此外容貌也相当可爱，可以猜想负责面试的人对她的印象应该不错。 总而言之，对阳葵算是一次进步。 不过对我而言，有些五味杂陈。 阳葵开始外出，就表示她的行踪曝光的危险性更加提升。 但是，我也明白阳葵心中「想尽可能给我一些钱」的想法相当强烈，因此实在无法强迫她放弃。 「话说你找到什么工作？」 奏音充满兴趣地问道。 这部分我也还没问过她，我也想知道。 「是女仆咖啡厅。」 「啊～～好像有听过。」 「我想那种地方我爸妈应该不会去找……他们非常讨厌漫画或动画之类……可能甚至不晓得有那种咖啡厅吧？」 「原来如此……」 一知道是服务业让我有些不安，但阳葵似乎也有她的考量。 我虽然知道有女仆咖啡厅，但我从来没去过，因此不知道是何种场所。 难以接纳次文化的老一辈的人就更是如此吧。 「就是这样，我从明天就会开始努力！」 「拜托一定要小心喔……」 「好，我会多注意。我自己也不希望连比赛都还没参加就必须离开这里。」 阳葵浅浅一笑，如此回答我的叮咛，但眼神充满了意志的光芒。 隔天傍晚── 比我到家还晚一点，阳葵筋疲力尽地回来了。 「我回来了……」 「阳、阳葵！你没事吧！」 奏音比我先冲到玄关。 果然奏音也很担心啊。 「嗯，我没事……只是很久没和小奏跟驹村先生以外的人长时间相处，有点紧张。应该很快就会习惯……」 阳葵将小小的侧肩包摆在地上，自己也无力地瘫坐在地。 看来她已经累到站不住了。 哎，毕竟是待客的工作嘛。 「你一副快死掉的表情，讲这种话也没说服力啦。今天我来做咖哩帮阳葵补充体力，先等一下喔。」 「小奏……好像老婆喔……好喜欢……」 「等一下，你在讲什么啦！虽然我也喜欢阳葵啦……」 「呵呵呵。太好了，两情相悦喔。」 「别再说蠢话了，先去洗澡。」 「好～～」 ……这是什么对话？ 我完全被她们拋到一旁，或者该说没有开口的余地。 但是我也感觉到一股不该插嘴的气氛，于是决定保持沉默。 话说，女高中生之间能这样随便开口说喜欢还真不错──看著两人的交流，我不由得有些羡慕。 「话说回来，阳葵真有办法适应工作吗？」 阳葵泡澡的时候，我呢喃说道。 「嗯～～她本人都那样讲了，应该没问题吧？」 奏音将咖哩块扔进锅中，随口回答。 之前厨房内只飘荡著洋葱的气味，短短一瞬间就被咖哩的香味征服了。 「……下次休假时我偷偷去看看状况好了。」 「咦？那样绝对会碍事啦，不要比较好！」 「但是刚才看阳葵累成那样，忍不住会担心。」 「拜托，对阳葵来说那样一定很烦。要是我和阳葵跑去和哥的职场观摩，你能心平气和吗？工作的时候视线不时对上，真的没关系？」 「…………抱歉，还是算了。」 我顺从地接受奏音的说服。 嗯。换作是我，也不愿意在工作时有亲朋好友跑来参观。 这番话让我深刻理解都到了这把年纪还遇上教学观摩般的状况，精神上铁定很难受。 ※　※　※ 对阳葵而言，初次打工是刺激的体验。 虽然打工的同伴只有女生，但其中有像阳葵一样画图的人，有喜欢动画与漫画的人，也有人在玩角色扮演。 这里没有人会对阳葵的喜好说三道四。 能够毫无顾忌地畅谈自己的兴趣，除了在和辉家之外，这是阳葵初次体验到，因此她相当高兴。 此外有另一件事让阳葵暗地里沾沾自喜。 那就是打工的同伴们会称呼她「驹村小姐」。 在履历表上，和辉为她在监护人的栏位写上名字。 因此阳葵也跟著以「驹村」作为姓氏自称。 这让阳葵非常难为情又很开心。 （大家都叫我「驹村小姐」──感觉就好像变成夫妻一样……） 每当有人用和辉的姓氏称呼她，她就必须按捺面露傻笑的冲动。 其实按捺不住的次数还比较多。 尽管如此，她给打工同伴的第一印象仅止于「常保笑容」，已经算是侥幸了吧。 而顾客则是用店里为阳葵取的昵称来称呼她。 阳葵以自然的笑容回应，扎实地增加自己的粉丝。 在谁也不认识阳葵的场所，阳葵放心展现真实的自己。 ※　※　※ 阳葵一星期会排两到三天打工。 要是太热衷于打工而没时间画图，那就本末倒置了。因此她似乎一开始就这么决定了。 阳葵外出时也留意避免遇见邻居，所以离开公寓时不用电梯，而是走楼梯。 幸好我的房间位在三楼。 万一是七楼或八楼可就辛苦了。 我们就这么度过了好一阵子的平稳时光。 某天我回到家，发现阳葵正站在玄关。 回想起来，她早上说过今天打工没有排班。 「欢迎您回来，主人。」 阳葵面露柔和的笑容，双手交叠在腹部前方，以端正的姿势说道。 声音也比平常高一些。 短裤裤管下的双腿不管何时看都是那样修长，身材真的很好──我不由得赞叹。 ──这不是重点。 「你在干嘛？」 「呵呵呵。我想让驹村先生体验一下，我在打工时做的工作。」 「呃，这就不用了──」 「咦～～有什么关系嘛。不管什么都好，请您点餐吧～～」 阳葵罕见地鼓起脸颊抗议。 生气的表情让我不禁觉得有点可爱。 「你说要点餐喔……」 因为现在奏音正在厨房做晚餐，总不能打扰她。 顺带一提，奏音正摆著一脸贼笑，远远看著我们之间的交流。 我烦恼了好半晌后── 「那可以请你帮忙按摩肩膀吗？」 这应该不是女仆咖啡厅提供的服务，但肩膀僵硬是真的，我便姑且这样提议。 「────！啊，好的。我很乐意！」 「咦？真的可以喔？」 我只是姑且问问，她却二话不说就答应。 「驹村先生希望我帮你按摩肩膀吧？可以啊。那么请坐在椅子上。」 我顺著她的指示，坐到椅子上。 哎，偶尔一次也无妨吧。 虽然我觉得这情境不是女仆咖啡厅，而是父亲节的活动…… 「那就，呃……那、那我要摸你的肩膀了喔。」 「喔、喔喔……」 为何阳葵突然紧张起来？这样会害我也跟著紧张啊。 短暂的吐气声后，阳葵的手碰到我的肩膀。 之后她轻柔地抓住肩膀，缓缓地开始按摩。 上次让别人按摩我的肩膀，应该是先前去整骨院那次吧。 阳葵大概还在拿捏力道，感觉相当轻。 不过对我那坐在电脑前工作而僵硬至极的肩膀，力道刚好。 「驹村先生……我是不清楚人的肩膀有多硬，但你的肩膀似乎很僵硬？」 「是啊。毕竟整天都坐在办公桌前。」 我好一段时间任凭阳葵摆布，享受温柔的按摩。 …………………… 等等，感觉思考能力会逐渐流失。 有时感觉肩膀太过僵硬，我也会自己按摩，但是请人帮忙感觉果然不一样。 「啊～～……阳葵，可以稍微用力一点没关系。」 「啊，好的。我知道了！」 虽然回答充满朝气，但是阳葵手的力道没什么变化。 我猜想她的握力非常弱。 哎，现在这力道也不错啦。 「哦～～……你看起来满舒服的嘛。」 把红萝卜扔进锅中，盖上锅盖之后，奏音走向我身旁。 看起来好像不太愉快，是不是我的错觉？ 「是啊～～肩膀很僵硬。」 「那我也来帮忙吧。」 「咦？」 奏音在我面前蹲下身子，二话不说就脱掉我的袜子。 明明是她自己动手的，脱下之后却好像摸到脏东西似的，用手指捏著袜子放到一旁，感觉有些难以接受。 「喂，先等一下。该不会──」 「阳葵负责肩膀嘛，我来帮你按脚底的穴道。」 她面露微笑，使劲按压我的脚底。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瞬间，我喊痛的声音响彻厨房。 「咦？太夸张了吧？该不会有哪个内脏不太健康？」 「不要边笑边说痛痛痛！」 「驹村先生……」 阳葵语气担忧地喊著我的名字，但我没有听漏她强忍著笑意般的呼吸声。 「喂，阳葵也不要笑啊。」 「对不起。但是我第一次听到驹村先生发出这种声音──唔──呵呵！」 「看到别人痛苦还笑得这么开心，你们个性很糟喔！」 「两个女高中生帮你按摩耶，少抱怨了啦～～」 语毕，奏音更用力地按压。 「不要碰脚的小指啊啊啊啊！」 每当我惨叫，两人就笑个不停。 在这之后，我品尝了好一段地狱的时间。 在阳葵已经相当习惯打工的某一天。 她一副摆明了十分消沉的模样回到家。 「阳葵怎么了吗？没事吧？身体不舒服？」 奏音随即飞奔到阳葵身旁。 那模样简直像是母亲。 该不会是只有女性的职场上常见的阴狠霸凌开始了吧── 我也出自担心而向阳葵询问这方面的事，但她始终回答：「打工的地方大家都很好。」 既然这样，究竟为何没精神──尽管我这么问，但阳葵对此只是苦笑著蒙混带过。 在这之后，阳葵持续出门努力打工，回家后就开始画图的生活。 不过，阳葵的表情变得比以往更加认真，集中于作画的时间变长了。 我和奏音只能在旁守候著阳葵。 ※　※　※ 难以言喻的无力感折磨著阳葵。 打工相当顺利。 没有在背地里说坏话的那种人，反倒是遇上稍嫌麻烦的客人时彼此聊个几句发泄情绪。 这些打工处的同伴们在阳葵眼中非常成熟。 实际上，她们年纪大多比阳葵大，大部分都是二十来岁。 不过原因不光是年龄。 在各种层面上，阳葵越来越觉得自己和她们相比很幼稚。 有人像阳葵一样，怀有目标而正努力存钱。 有人则是离开父母庇护，自食其力。 有人对当下的流行与时势特别了解。 在与打工处的同伴们相处的过程中，阳葵深切明白自己是多么孩子气且不谙世事。 而最佳的对照，就是奏音的存在。 明明同样是高中生，却能做好所有家事，知道许多阳葵不知道的事。 最近，不知不觉间阳葵越来越常把奏音当作比较对象。 最主要的原因大概还是阳葵对和辉的感情吧。 和当初相比，奏音对和辉的态度很明显有所软化。 理由十之八九是已经习惯了，但阳葵猜想还有其他原因。 说不定奏音也和自己一样，对和辉心生── 一想到这里就觉得──阳葵甩甩头，把那想法赶出脑海。 因为她也知道一旦思绪往那个方向前进，只会走进没有出口的迷宫。 她抽回思绪，注视著电脑萤幕。 画到一半的草稿在萤幕上放大显示，像是正等候阳葵的下一步。 自己过去能够不经过具体的开销计算，只单纯直视眼前的梦想，是因为自己是被父母保护的青少年。 虽然不甘心，但阳葵承认了这件事。 然而她现在还是不想回家。 理智上明白自己现在的行径就常识而言是「坏事」。 因为她正给和辉与奏音造成麻烦。 这些她本来就心知肚明。 尽管如此，阳葵的感情还是无法接纳父母对她做的事。 不想回家。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胸口勒紧得难受，烦恼不已，但最后的答案终究回到「去做现在能做的事」。 现在阳葵能做的事。 除了绞尽心血去完成参加比赛的图，别无其他途径。 『总之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真要说的话，大概就是要你表现出认真画图的模样吧？』 阳葵在脑海再三反刍过去和辉对她说过的话。 于是阳葵将力量注入握著触控笔的手。 一抹念头浮现。 和辉究竟愿意让阳葵待在家里到什么时候呢？ 不，现在一定不能乱想──阳葵决定对这个问题视而不见。 ※　※　※ 第12话 童年玩伴与我 公司附近有几间打从早上就开张的咖啡厅。 其中一家。 外墙为褐色，散发时尚气息的咖啡厅前方，我停下脚步。 反正还有一点空档，久违地进店里看看吧。 仔细一想，自从和奏音与阳葵开始生活后就没来过了。 在那之前我每星期会有两到三天在这里吃过早餐之后再上班。 （「那家伙」或许也在担心啊。） 我这么想著，推开店门。 装设在入口上方的铃铛发出清脆的锵啷声响。 好一阵子没听见这声音了。 「喔，欢迎光临。」 一走进店内，正将咖啡注入杯中的店长便对我打招呼。 看起来和蔼可亲的店长有一头白发与白胡子，是个担任演员活跃也不奇怪的型男。 看在我这个男性眼中也觉得帅气。 我与店长身旁的女性店员四目相对。 见到我的瞬间，她的脸上绽放笑容。 这位女性──友梨，与我之间算是俗称的青梅竹马。 友梨之前工作的公司在半年前倒闭，现在一边在这里打工一边找下一份工作。 实在没想到会在我公司附近的咖啡厅与她重逢。第一次在这见到友梨时，真的让我非常吃惊。 话说回来，公司居然倒闭啊，还真是不景气…… 那么，今天要坐哪里呢？ 数量稀少的餐桌座位已经有看似像我一样等著进公司的男女上班族的顾客，因此我决定选吧台座位。 「好久不见了耶。」 友梨把水和湿纸巾送到我面前，面露柔和微笑，如此说道。 「是啊。」 「今天要点什么？」 「热咖啡就好。」 「嗯？不吃早餐没关系？」 一如预料，友梨对我点餐的内容起了反应。 当然我对此也已经准备了理由。 「嗯，我在家里吃过了。这阵子在省钱。」 「是喔……」 其实我没有说谎。 多出两名女高中生与我同居，我也想尽可能削减支出。 当然我无法坦承有个女高中生帮我做早餐。 「和辉开始省钱啊。也对，之前每星期大概都会来三次嘛。」 「这对我们店里的收益有点打击啊。」 店长如此说著，将热水注入手冲式滤杯。 咖啡的芬芳飘了过来。 「不好意思，店长。所以我想说至少点杯咖啡。」 「哎呀，开玩笑罢了。可不能让客人为店里的业绩操心啊。」 话是这样说没错，不过因为之前是常客，还是不免有些在意。 况且早餐的套餐相当美味，我本来就喜欢，特别是火腿烤吐司。 煎得焦度适中的火腿，以及涂满奶油的吐司。 虽然简单，味道就早餐而言相当合适，而且还附生菜沙拉。 不过，自己的生活还是要放在第一，这方面就暂且不提吧。 「区区和辉一人份的收益，很快就能补回来了，用不著担心。况且也有个可爱的招牌店员在嘛。」 「店长……我已经不是那种人家会说可爱的年纪了……」 友梨回答时有些不知所措。 确实友梨虽然与我同年，但已经有种成熟的气质。 不过，我的意思绝不是看起来特别老气。 该怎么说──女人味吧。嗯，的确如此。真的要用言语描述的话，就是女人味。 也许是嘴角与锁骨附近的黑痣更加强化了那份气质。 不过在我心目中，过去的印象还是比较强，每当见到有人称赞友梨「成熟」或「美女」，总是有些摸不著头脑。 「在我看来，年轻女性全都能划在『可爱』的范畴里。哎，对年纪比我大的夫人有时也适用就是了。」 店长如此笑道，将咖啡自吧台里侧端到我面前。 今天同样在下班时间前收拾了工作。 近来下班时间到就收工已经渐渐成为习惯。 一旦到了年底恐怕就没办法这样了吧，不过工作要忙碌起来是好一阵子之后的事了。 我走出公司一楼大厅，打算前往车站。就在这时── 「────咦？」 熟悉的身影就站在公司门前栽种的树丛附近。 那是友梨？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啊，和辉，工作辛苦了。」 一注意到我，友梨面露笑容迎接我。 「怎么了？」 「啊哈哈，其实我在等你喔。」 「呃，你在等我……？我记得你打工不是到傍晚吗？」 「嗯，今天只到下午三点。所以我刚才在附近的商业大楼打发时间。」 「找我有事？」 她几乎等了两个钟头，肯定是有事找我吧。有事想找我聊吗？ 我这么想著而认真地问她，但是── 友梨的回答完全超乎我的想像。 「你在省钱对吧？所以我想去帮你做菜。」 「……………………咦？」 为了理解友梨这句话，至少需要大约十秒。 友梨来我家做饭。 来我家。 现在奏音和阳葵就在我家里面── 不、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那样很不妙！绝对很糟糕！ 万一阳葵的存在曝光了，真的一切都会完蛋！ 「呃，你的好意我很感激，不过我晚餐没问题。不用担心。」 「可是和辉，我记得你之前好像提过，自己一个人不太自炊吧？」 唔────！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因为我之前连早餐都懒得做，一星期内有近乎一半靠晨间套餐解决。 可恶！没想到自己过去的发言成为弱点。 「是、是这样没错啦，但我不能就这样依赖你。自己去做才会越来越拿手……况且，还是对你不好意思。」 「我无所谓喔，偶尔休息一下也没关系吧？」 为什么？ 为何唯独今天的友梨特别难缠？ 难道我的饮食习惯看起来那么糟糕吗？ 「不过，那个，也不至于让你特地跑一趟……」 该怎么说才好？该怎么做，友梨才会放过我？ 我的脑袋现在非常混乱。 总之，让友梨来到家里很糟糕。说有多糟就有多糟。 「和辉……你该不会有事想隐瞒……？」 友梨对我投出狐疑的视线。 不妙。态度太露骨了吗？ 该怎么办？该怎么说才好？继续坚持拒绝下去，一定会让友梨萌生更多疑心吧。 为了阻止友梨来到我家，该怎么做── 于是我下定决心了。 「那个…………好吧。我就老实说了。其实现在我表妹借住在我家……」 「表妹？」 友梨歪过头。她不知道奏音的存在。 「嗯。那个女生家庭环境有点复杂，那个──」 于是我对友梨只坦承了有关奏音的部分。 友梨听完我说的话，表情复杂地静静站著好半晌。 「原来是这样啊……既然如此，我突然跑去你家做菜，那孩子也会不太舒服吧……」 「那个，不好意思……那孩子比较麻烦一点……」 擅自把奏音说成「麻烦的孩子」虽然让我受到良心苛责，但我是为了突破这次危机。原谅我吧。 「没关系。既然有这种理由，今天还是算了。况且我也明白了你必须省钱的原因。」 「不好意思。所以我这阵子大概还是没办法去吃早餐。」 「我明白了，我会和店长说一声。对了，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事情，尽管告诉我喔。」 「谢了。需要的时候我会拜托你。」 友梨挥著手离开了。 我目送友梨直到她的背影自视野中消失，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好不容易度过难关了，真是危险…… 我知道友梨是出自善意才想帮我这个忙，因此也有几分罪恶感，但这种状况下也没其他办法。 住在我家的阳葵，威力与炸弹相匹敌。 我突然想到。 我究竟能够隐藏阳葵的存在直到何时？ 况且我为什么要为阳葵做到这个地步？ 因为奏音拜托我── 虽然这也是原因之一，但这件事一旦曝光就是犯罪。自己要做到这个地步的理由，我无法以言语明确说明。 我脑里浮现的，只有阳葵每天一心一意努力画图的模样。 也许她的努力最后不会得到回报。 毕竟只是高中生。 身为成年人的我总会觉得，不可能就此一帆风顺地实现梦想，步入通往幸福的康庄大道。 但是，尽管如此，尽管明知现实如此，我还是想守候著她── 我这时察觉到这样的念头从自己心底强烈涌现。 隔天。 结束了上班时间，走出公司的瞬间，我的双眼捕捉到某人的身影。 在公司前方，手拿著偌大纸袋的友梨就站在眼前。 人生至今最强烈的「野性直觉」在我心中开始运作。 换言之就是敲响警钟── 我已经预料到自己将迎来人生中最大的危机。 令人悲哀的是，我没有手段回避这次的危险。 真的是连第二条路线都没有。 走投无路。 我已经无处可逃…… 离开公司的路线仅此一条，我也无法从后门绕道离开。 我至今从来没有如此憎恨环绕公司大楼栽种的绿篱。 我不禁讨厌起对童年玩伴怀抱这种想法的自己。 不过，只是我当下的状况和她爱照顾人的个性恰巧不吻合而已。 友梨从小就个性温柔且开朗，因为有她的存在，让我得救好几次。 我下定决心，决定与友梨对峙。 她绝对不是什么坏人。 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出活路。 友梨一注意到我的身影，马上就露出亲昵的笑容靠近我。 「和辉，工作辛苦了。」 「啊，嗯……你也辛苦了。」 友梨也不理会我应对时的僵硬笑容，稍微提起她手中的纸袋。 「这些啊，我想说要给你昨天说的那位表妹，就带了不少东西来。」 「你的好意我很感谢──不过这是什么？如果是吃的，这方面用不著担心。」 若理由是「去你家帮忙做饭」，可以靠著奏音在家为藉口解决。 关于这件事，我原本打算更加坚定地回绝── 「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女高中生』应该会喜欢的东西，像是便宜的化妆品、杂货用品之类。我想你对这方面应该一无所知吧。」 「唔──」 因为全都被友梨说中了，我为之语塞。 她说的没错，我单纯只想著如何生活下去，对于这类女生的嗜好品完全没考虑过。 不对。 说起来，我甚至不曾意识到这些物品的必要性。 虽然奏音和阳葵从来没对我提过这方面的需要──现在仔细一想，大概是体恤我的钱包吧。 因为并非生活上必要的物品。 我帮她们买的顶多就洗面乳而已。 但她们是时下的女高中生，想必也对这种「可爱的东西」有兴趣，也会想化妆，这些东西她们一定会想要吧…… 而且友梨有个念高中的妹妹，眼光应该很精准。 友梨有一个大她两岁的哥哥，还有小她八岁的妹妹。 我还记得她国小时，因为多出一个年纪小很多的妹妹而欢天喜地的模样。 「我明白了。你的善意我就感激地收下了，我会交给她。」 「关于这件事，我还是想去你家一趟，可以吗？」 「……………………为什么？」 这疑问不由得脱口而出。 呃，我是真的搞不懂原因。 「咦？因为我想问她想要哪种化妆品之类的啊。虽然我带了不少东西来，但是恐怕还有缺。比起你居中传话，我觉得我直接问比较快就是了。啊，钱的事你不用担心，这全部都很便宜。」 「……………………」 一切都太合理了，无从反驳。 奏音应该也会不客气地提出要求吧。 我实在没想到友梨的「愿意提供协助」会以这种形式提供…… 我让大脑全速运转，思考下一步。 现在这状况────别无他法。 把友梨带回家吧。 这时我要是继续坚持拒绝下去，反倒可能引起她的怀疑。 「那个……真的好吗？」 「嗯，别客气。如果这样能让你表妹心情稍微好一些，我觉得没关系。」 见到友梨露出温暖的笑容，我的良心不禁隐隐作痛。 回家前，我先去一趟超市。 为了补充日用品──但这只是表面上的理由，真正的目的是打电话给奏音。 「等一下，我上个厕所。」 「啊，嗯。知道了。」 我把空的购物篮交给友梨，冲进位在店内角落的厕所。 走进个人隔间，立刻打电话给奏音。 『喂，我是奏音。和哥会打来还真稀奇。怎么了？』 「奏音，现在时间紧迫，我就长话短说。虽然不情愿，但接下来我会带朋友回家。」 『咦────』 奏音傻眼，但我没空详细解释。 我立刻接著说： 「所以我要问你，阳葵在吗？」 『阳葵还在打工啊。她说今天会比平常晚一些。』 「是喔……那应该没问题吧……」 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至少能够避免友梨与阳葵直接面对面这种最糟糕的事态。 因为阳葵没有智慧型手机也没有旧型手机，没有直接联络的手段…… 「我想她大概不会待太久，但为防万一，你可以先把阳葵的个人物品藏到不起眼的地方吗？我现在人在车站前的超市，大概不到三十分钟会到家。」 『我、我懂了。』 奏音一说完，慌慌张张挂断电话。 这样应该能勉强过关吧── 我仰望厕所的天花板，不由得深深叹息。 在超市买了面纸、吐司以及特价的猪五花肉，又顺手买了发泡酒，之后我和友梨一同回到家。 「你、你回来啦。」 奏音有些紧张地前来迎接。拜托一下，麻烦你摆出平常的态度── 奏音对我的心愿毫不知情，表情紧绷，视线转向一旁的友梨。 「这个人是……？」 「她是我从国小就认识的朋友，名叫道广友梨。在我的公司附近工作，之前跟她提过你之后，她就拿了很多东西想给你……」 「幸会，我叫道广。」 在我介绍之后，友梨笑著低头行礼。 「啊，嗯。你好……你说的朋友，原来不是男的喔？」 「嗯──？」 听奏音这么说，友梨歪过头。 喂，不要说出来啊。 在电话中只说「朋友」确实是我不好。但是你这样一说，我事先打过电话这件事不就会穿帮吗！ 「总、总之，友梨给了我不少东西，说是要给你的。这个，你拿去看看。」 我把友梨给我的纸袋交给奏音。 奏音看向纸袋里头的瞬间，双眼闪闪发光。 「哇！有majoca的口红和腮红，这个是fuwari的指甲油……！还有眼线笔跟眉笔──咦？等一下，而且有好多种颜色！」 奏音直盯著袋中瞧，表现出我没见过的兴奋。 脸颊有如时下少女般浮现欣喜的红潮。 原来奏音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啊…… 友梨轻易就让奏音自然流露我从未见过的表情，果然有些事只有同性才会懂啊…… 坦白说，我感到敬佩的同时也有一丝不甘心。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就拿了最基本的几种过来……要是你有特别喜欢的东西，我下次会拿过来，可以告诉我吗？」 「咦──？那个，真的可以吗？」 奏音面露喜色的同时，浮现一抹迟疑。 就如我所想的，她的个性有忍耐的倾向。 这时候没必要客气──也许因为我如此想著，友梨如实说出我的想法。 「嗯，真的没必要客气喔。我妹妹也读高三，买了不少便宜的化妆品，或在百圆商店乱买东西。她用不完我们也会用，要是你不嫌弃用过的东西，我可以拿来。反正有些东西用个几次就没用了。」 「那个，真的很谢谢你……我好开心。看到这些东西还是会忍不住开心起来。」 我应该会有好一阵子无法参与对话吧…… 打扰她们就不好意思了，我与聊得起劲的两人稍微拉开距离。 友梨带来的东西不只有化妆品，还有可爱的镜子与手帕、指甲剪等杂物。 特别是镜子，这真是盲点。 对我来说只要盥洗室里有面镜子就够了，但女高中生还是需要一面随身镜啊…… 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我深切体认到年近三十的男子与女高中生的生态差异。 「真是打扰你们了。」 我们与友梨面对面站在玄关前方。 「那个……这么多东西，真的很谢谢你。」 奏音对友梨低下头。 经过一番闲聊，奏音与友梨好像已经处得相当融洽。 「哎呀，不用在意啦。奏音，你想要的东西我之后会再拿来喔。」 「好的。」 「和辉也是，之后再见喽。」 「嗯。不好意思这么麻烦你。」 「那我走喽──」 自始至终面露温柔笑容的友梨走出玄关大门。 风从外头流入，摆在鞋柜上的芳香剂的气味飘了过来。 我和奏音在这短短几秒内没有交谈，也没有动作，只是呆呆站在玄关前── 「……原来你还有青梅竹马喔。」 奏音面无表情地嘀咕。 剎那间我觉得一阵尴尬。 「那个喔，哎呀，嗯。我只是想说也没必要特地解释就没说，那个──不好意思。」 「今天是阳葵刚好不在才平安过关，那个人下次又来的时候，要是阳葵打工休假该怎么办？」 「那个──虽然对阳葵不好意思，那段时间只能请她暂时离开家里……应该吧……」 奏音脸上写著不愉快，眯著眼睛直瞪向我。 那个，我是真心觉得对阳葵很抱歉啦…… 但是一想到日后的问题，胃就开始隐隐作痛。 这下子友梨确定会偶尔造访了。 但是在刚才的情境下，我实在无法说出「拜托你再也不要来我家」。 「友梨小姐很漂亮耶，感觉好像很成熟。不对，就是很成熟。」 「是……喔？呃，也许吧……」 别看友梨那样，其实她也有少根筋的地方。 比方说莫名其妙在平地上跌倒。 在我心中的友梨还是学生时期的印象比较强，听到有人评论她「很成熟」，要立刻点头同意还是有些抗拒感。 不过确实外表和过去相比已经很成熟了，嗯。 「胸部也很大。」 「………………」 对此我不予置评。 我可不想因为多嘴而自掘坟墓。 那部分恰巧在这瞬间掠过脑海──这我绝对不能说出口。 「胸部也很大。」 「干嘛讲第二次。」 「因为啊～～就很不公平嘛。我明明也是同性别，那种压倒性的差距太不公平了嘛。」 你这句话万一让阳葵听见，她应该会很不高兴喔……之前一起洗澡的时候，她还那么羡慕耶。 况且奏音虽然不如友梨，但是在我看来已经相当有分量了。 至于阳葵嘛──该说纤瘦苗条吧。嗯。 「啊～～下辈子我想当个胸部大又可爱而且超有女人味的大姊姊，当个万人迷。」 「才十几岁不要讲什么来生的愿望啦。我会觉得空虚啊。」 我也想变得更有肌肉，身高要高且嗓音够有磁性，有如演员般的帅哥型男，过著作弊般的人生。 ……嗯。不要再继续想下去了。 别说毫无建设性，心中只会徒增空虚。 ※　※　※ 阳葵走在被夜色笼罩的住宅区。 虽然比平常晚回家，但身体不怎么疲累。 今天的客人不多，绝大多数的时间只是在街头发传单就结束了。 不久后她抵达了和辉住的公寓前方。 阳葵平常都是在傍晚时回家。 上次看到夜里的公寓已经是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现在感觉很新鲜。 从这里可以看见各家公寓大门的上半部，并排在明亮电灯照亮的走廊。 她不经意地抬头仰望和辉房间的位置。 自从开始打工之后，阳葵久违地品尝到期待回家的感觉。 这样的体验上一次是在国小时，满心期待回家看重播的动画节目吧。 只要回到那里，奏音已经准备好美味的晚餐等著她，而且和辉也会迎接她进门── 明明离家出走，这么幸福的心情真的好吗？ 但是阳葵按捺不住自己的嘴角上扬。 然而她的脸庞在下一个瞬间冻结如冰雕。 有人自和辉的房间走出来。 而且还是女性── 「咦…………」 阳葵以为自己注视的房间是别户人家，再次定睛一看，但那确实是和辉的房间没错。 女性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阳葵连忙躲到停车场的车子后方。 过了一小段时间后，女性自公寓的一楼大门现身。 阳葵躲在车子后方偷偷打量女性。 刚才光是远远看上去的轮廓就给她「好像很漂亮」的第一印象，这时在近距离仔细一看，那女性果真是与印象无异的美人。 长发光泽亮丽，嘴角有颗美人痣。 再加上彷佛在强调「大人」的胸部，以及纤瘦的腰肢。 姿势端正，走起路来也有模有样── 「呜哇！」 紧接著，她在空无一物的地面上突然绊到，差点跌倒。 「………………」 不由得涌现了些许亲近感，让阳葵有点不甘心。 女性独自一人有些害臊地重新站稳，再度以端正的姿势迈开步伐。 她没有察觉到阳葵的存在，朝著道路的另一头离去。 阳葵好一段时间无法动弹。 刚才那个美人是谁啊？ 该不会是和辉的──？ 过去和辉身旁完全没有女性的影子，因此阳葵一直认定他没有女友。 但是，不用想也知道和辉是个成年男性。 身旁有关系亲密的女性一点也不奇怪。 理性得到这样的结论，以及内心接纳这件事，两者是不同的问题。 阳葵不被和辉放在眼里── 感觉就好像这个事实残酷地直接摆在眼前，在阳葵心中唤来沉重阴霾。 回家之后，阳葵向两人老实提起她看见有位女性从房间走出来。 和辉与奏音便向她说明了刚才友梨的来访。 她为了奏音带来许多杂货用品，而且之后可能还会再来。 不过，因为无法向友梨坦承阳葵的存在，这些用品没有要给阳葵的份，和辉因此对阳葵道歉。 尽管如此，奏音还是以「自己要用」的名义，多要了一些要给阳葵。 不过，阳葵对此几乎毫不在乎。 阳葵对化妆没有太大的兴趣，而且现在需要的东西，和辉已经买给她了。 光是这样阳葵就满足了。 而且也得知了──友梨不是和辉的女友，让阳葵松了口气。 比起物品，这个问题对阳葵才真正重要。 尽管如此，又有其他的不安在阳葵心中萌生。 和辉的童年玩伴── 换言之，友梨打从小时候就认识和辉。 她知道许多自己无法亲眼见到的和辉的模样。 涌现这种无可排解的嫉妒心，让阳葵不由得讨厌自己。 当天夜里。 关掉客厅的电灯后，阳葵看向躺在隔壁那床棉被的奏音。 仰躺著的奏音滑著智慧型手机，正在设定闹钟。 「那个，小奏……」 「嗯？好痛！」 智慧型手机从她手中滑落，正中她的脸。 从旁边看都觉得一定很痛。 奏音伸手按住脸，不吭声地扭动身子。 「还、还好吗……？」 「好像……不太好……」 平常能干的奏音也会有这种失败啊。虽然是幸灾乐祸，阳葵觉得有些安心。 在阳葵眼中，奏音是个家事万能的超级女高中生。 知道这么厉害的她有时也会流露这样的一面，让阳葵更加怀抱亲近感。 奏音按著自己的脸好半晌，痛楚似乎渐渐消褪了。 泛著泪光的眼眸转向阳葵。 「你刚才想说什么？」 「那个……我是想问友梨小姐的事……」 为了不让隔壁房间的和辉听见，阳葵用耳语般的声音说道。 她提起友梨的瞬间，奏音的表情也变了。 奏音悄悄挪动身子靠向阳葵。 「那个，小奏……呃，你怎么看？」 思考到最后，说出口的还是直接的问句。 奏音只短暂思考，同样用嗫嚅般的细语声回答阳葵： 「我认为非常强悍。」 虽然语焉不详，阳葵已经完全理解了奏音想说的意思。 同时她也确信了。 奏音肯定也一样，对和辉抱持的感情与阳葵相同。 同时奏音似乎也明白了阳葵当下的想法。 两个人同时害臊地呵呵轻笑。 「童年玩伴加那个外貌，太不公平了吧？」 「就是说嘛。」 阳葵原以为会有更多烦躁或嫉妒之类的丑陋感情涌现，但不知为何，这时最强烈的还是喜悦。 ※　※　※ 第13话 休息时间与女高中生2 事情发生在下班后，回到我家附近的车站时。 突然间，我的视线飘向擦身而过的年轻女性。 那女性穿著刺眼的萤光黄色t恤与深紫色长裙，而且头上还挂著一副偌大的太阳眼镜，打扮非常醒目。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时髦，唯独理解了对方那「我就是穿我爱穿的」的自我主张。 不过我的视线被女性吸引的原因，不光是她惹眼的打扮。 从那位年轻女性手提的便利商店的袋子，我隐隐约约看见某物。 那个──肯定就是「鲜奶油加量的起司蛋糕」吧…… 别人手中的食物总是有种不可思议的吸引力。 因为我突然觉得嘴馋，决定去便利商店一趟。 手提著两个偌大的塑胶袋，搭上公寓的电梯。 除了起司蛋糕外还加买了几种甜点，还满重的。 泡芙和提拉米苏加上布丁全都三人份，此外还有一些洋芋片之类的零食── 把这些商品放上收银台时，酝酿出一股「嗯？这些喔？是我以外的人在家里要吃的。算是一场小派对啦」的气氛。 老实说，只买起司蛋糕实在让人有点害羞。 而且今天的店员又正好是中年大叔。 虽然我也希望能够更大方地只买甜点，但也许是我自己心里有障碍，就精神层面来说还有困难。 如果我将来变得更像个中年大叔，是不是反倒不会在意了？ 于是，虽然稍微买太多了，反正奏音也说过她食量不小，偶尔一次没什么不好吧。 短暂的飘浮感之后，电梯停止上升，电梯门开启。 眼前有位穿著宅配员制服的小哥正在等电梯。 我微微点头后，走出电梯。 那位小哥在错身而过时，视线一瞬间飘向我手提的塑胶袋。 ……果然很醒目啊。毕竟袋子很大，里头又装满零食嘛。 而且一走路就发出沙沙声响。 不过，家门已经近在眼前。 我取出钥匙，打开大门。 自从三个人一起生活后，我一回到家就会先观察鞋子。 原本只是为了确认奏音是不是还没到家，因为阳葵开始打工了，我现在也会确认她的鞋子在不在。 话虽如此，大部分的时候她们只要在家，我一走进玄关，她们就会来迎接我。 「啊，你回来啦。」 就像这样。 「我回来了。阳葵去打工还没回来？」 「嗯。她早上不是说过了？说我们两个可以先吃饭。」 「是这样喔？」 仔细回想，似乎真的讲过这种话。 那时我正好在刷牙，脑袋大概没有真的理解吧。 「话说你买什么东西这么大一包？」 「这个喔？是甜点。我想说偶尔一次也不错。」 「咦？真的？给我看给我看！」 剎那间，奏音的双眼闪闪发亮。 奏音连忙从袋子中取出甜点。 「要从哪个开始吃呢～～」 「要先吃过晚餐。」 「咦～～？只吃一个也不会有影响啦。」 我默默送出反对的视线。 我觉得一旦纵容，一定会对日后造成坏影响。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小时候爸妈反覆叮咛「不要在晚餐前吃零食」的用意。 因为生活习惯一旦失序，就很难恢复啊…… 「呜～～不要这样看我啦。我知道了，我会先吃饭再吃。」 「那就好。这些都是饭后甜点。」 「好～～」 奏音充满朝气地回答后，回过头继续做晚餐。 ……这味道，今天晚餐是马铃薯炖肉啊。 今天阳葵不在家，只有我和奏音吃晚餐。 只有两人的晚餐时间少有对话，只是默默地用餐。 要是阳葵也在，她会主动拋出话题，让晚餐时间热闹起来。 也许奏音和我两人独处还是会觉得不自在吧？ 还要加上之前在她家发生的事──我想到这里的时候，发现奏音的视线一直飘向装著甜点的塑胶袋。 ……该不会奏音只是一心想吃甜点，注意力全都放在那边了？ 「我吃饱了！」 奏音一吃完晚餐就使劲站起身。 迅速把碗盘摆到洗碗槽，连忙一直线走向甜点。 ……你这家伙也真是的…… 「呵呵呵！接下来就来品尝饭后甜点吧。到底要从哪个开始吃才好呀～～」 她一面发出时代剧中反派的台词，伸手在塑胶袋里翻找，将甜点一一取出。 我第一次看到奏音这么兴奋。 她看起来真的很开心…… 「很好，首先从洋芋片开始。正好觉得很怀念盐味啊。之后就是泡芙──啊，和哥！有泡芙就要放进冰箱啊！」 「啊～～抱歉。完全忘记了。」 「起司蛋糕、提拉米苏和布丁也直接放著不管！真是的～～不够冰的话，美味度会减半啊～～」 奏音不停嘀咕著，将「需冷藏」的品项一一放进冰箱。 「你先等等，你刚才的意思听起来像是你连洋芋片之外的东西也要吃？」 「咦？不行喔？」 「你不要一口气全部吃光啊！」 「这点程度的分量很简单耶。」 「────」 我不由得哑口无言。 奏音食量真的很大…… 这孩子平常到底有多忍耐啊？ 「况且有效期限也很短～～我想说要早点吃掉才行。」 「……会胖喔。」 听到这一句话，奏音的动作顿时停止。 随后她默默打开洋芋片的袋子，吃了起来。 糟糕了…… 对女生说「会胖」一定是地雷吧。 「和哥有时候神经真的很大条……」 奏音呢喃说著，嘴巴不停咀嚼著洋芋片。 「抱歉……」 关于这点，我也只能老实道歉。 打工下班的阳葵回到家，吃过晚餐之后。 阳葵选择提拉米苏当作餐后甜点。 「嗯～～好好吃。」 将提拉米苏送进嘴里，阳葵的脸因为幸福而放松。 奏音在一旁直盯著阳葵的脸庞。 就好像主人下令「还不行」的狗一样啊──我突然有这种感想。 这么明显的注视，阳葵似乎也注意到了。 「小奏是不是很想吃？」 「咦？呃，没有啦，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刚才已经吃过洋芋片了，那个，只是觉得好像很好吃而已──」 「呵呵，小奏喜欢提拉米苏吧？那就给你一口。来，啊～～」 奏音听从阳葵的指示，顺从地张开嘴。 紧接著她将提拉米苏含到口中，露出灿烂的笑容。 「好好吃……」 这瞬间，阳葵的身子开始颤动。 「小奏真的好可爱……看到全新的一面，我心中好像有扇通往新世界的门要开启了。」 「虽然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总之明天我的份也会分你一口。」 「嗯，我会期待的。」 这时两人不知为何伸手拍了拍彼此的头顶。 这情景摆在眼前，我究竟该做何感想？ 呃，感情好当然是再好不过啦── 虽然是理所当然，我的年龄和性别都不同，无法加入她们。一想到这里，不知为何有阵孤寂感。 第14话 感冒与女高中生 某个假日的早晨── 平常总会第一个起床并且准备早餐的奏音还窝在铺于客厅的被窝里。 「驹村先生……」 坐在她身旁的阳葵神色不安地仰头看向我。 「小奏好像身体不舒服……」 我立刻在奏音的枕边蹲下。 奏音双眼微睁的表情很明显异于平常。 额头冒著汗，整张脸泛红。 「啊……早安……要做早餐……才行……」 「等等，你摆明发烧了吧？继续躺著休息啦。」 见奏音想爬出被窝，我连忙阻止她。 我可没有缺乏人性到强逼这种状态的人做早餐。 「可是……」 「我说你啊……我好歹也是成年人，早餐随便都能解决。少说废话，今天你就不要管这些事，好好休息。」 「嗯……」 「阳葵，你可以去拿水来给奏音吗？」 「好的！请交给我！」 我如此拜托后，阳葵飞奔冲进厨房。 得注意别让病人脱水了。 我趁这个空档回到自己床边，将摆在附近的体温计拿来。 「三十七点九度啊……」 从奏音手中接过体温计之后，我不由得皱起眉头。 体温还满高的，但今天诊所没开。 我也试著透过网路寻找假日看诊的医院，但是距离这里相当远。 考虑到这段路程对奏音施加的负荷，外出这个选项恐怕还是先放一旁吧。 家里应该没有感冒药，之后得去买才行。 「小奏，我觉得应该吃点东西比较好……有胃口吗？」 阳葵这么问，奏音孱弱地摇头。 「现在……什么也不想吃……」 听奏音这么回答，我和阳葵皱著眉头，互看彼此。 「伤脑筋了。」 那种感觉我也明白，但也不能就这样什么都不吃。 「小奏，你觉得什么东西大概吃得下？冰淇淋也好，果冻也可以，我去买回来。」 听了阳葵的提议，奏音的表情稍微放缓了。 「那就……冰淇淋……草莓口味，杯子装的那种……」 「嗯，我懂了。驹村先生，可以吗？」 我点头后站起身。 「总之我们也先吃早餐吧。吐司可以吗？」 「好的。吃完早餐我就去买！」 阳葵握起拳头，充满了干劲。 阳葵一定真的很喜欢奏音吧。 「有缺什么，我去买就好。」 「不好意思……请驹村先生陪在小奏身边。这种时候，我想还是有大人在身旁会比较安心──」 阳葵如此说道，脸上飘过一抹寂寞。 是这样喔？ 不，大概不会错吧。 我回忆起国小时因为感冒卧床不起的经验。 知道父母就在旁边，确实有种安心感。 话说回来，没想到负责做饭的奏音会生病── 看来这个假日会与平常不同。 吃完简单的早餐后，我把钱交给阳葵。 我告诉阳葵除了奏音刚才说的冰淇淋之外，还需要感冒时的好帮手宝矿力，以及其他奏音应该吃得下的东西都可以买。 此外顺便带回我们的午餐。 因为车站前的超市有附设药局，我请她去那边买感冒药。 我立刻就洗好盘子，回到奏音躺著的客厅。 「和哥……」 「怎么了？」 「可以帮我把上衣拿来吗……？随便一件都好……」 「要换衣服？」 「因为……流了很多汗……」 「我知道了。」 我拉开收纳奏音衣物的抽屉。 这时应该不要选太紧的衣物，t恤比较合适吧？ 我拿了一件上头印著许多色彩亮丽的花朵的白t恤回到客厅，这时奏音正好缓缓地爬出被窝。 平常总会用心定型的浅色头发现在任凭发梢凌乱地翘起。 「和哥……可以帮我拿一条湿毛巾吗？」 「知道了。」 大概是想擦汗吧。我立刻如此判断，按照她所说的，到盥洗室准备一条湿毛巾。 将湿透的毛巾使劲拧乾后回到客厅，这时我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看错。 奏音已经脱下上衣，上半身只穿著内衣。 「呃──！呃，抱歉！马上来──」 「啊，和哥……帮我，擦背……」 奏音好像也不吃惊，转身背对我，要我帮忙。 从她迷蒙的眼神可以看出她现在思考能力相当低落。 ──该怎么办？ 我挣扎了短暂几秒，决定听从她的要求。 对方毕竟是病人，无法断然回绝她的请求。 就在奏音恢复理智之前，早早帮她擦好背吧。 我坐在奏音的背后，从肩膀开始往下擦。 「啊……还有脖子……」 奏音用手将头发圈成一束，露出底下的颈子。 ………………后颈。 等等，不要凝视啊。她可是高中生耶。 我拚了命忽视自己内在即将萌生的某种东西，飞快地擦过她的颈子。 「谢谢……」 奏音虽然这么说，但状况还没结束。 奏音居然用流畅的动作，喀的一声解开了胸罩的扣子。 「────！」 奏音什么也没说。 好像这只是理所当然的动作。 为了避免从侧面看见那丰满的隆起，我绞尽了精神力。 使劲过头，说不定连手都握紧了。 ──这是哪门子的苦行啊？ 「嗯，谢谢……」 谜样的苦行时间终于过去。 奏音慢吞吞地穿上胸罩，我转身背对她，为了清洗毛巾而赶往盥洗室。 虽然受到发烧的影响，但奏音的思考能力几乎当机了…… 这一连串的经过，她之后不复记忆就好了…… 我一面听著自己节拍加快的心跳声，一面转开水龙头。 阳葵购物回来后，奏音马上就开始一点一点地吃著冰淇淋。 但她似乎真的没食欲，还剩下一半左右。 在这之后，我和阳葵两个人轮流照顾奏音。 但是奏音迟迟没有退烧的迹象。 「呜……」 被窝中的奏音发出难受的呻吟。 我将摆在她额头上的湿毛巾翻面。 这时我才想到，忘记拜托阳葵买贴在额头上的那种退热贴。 下次买一些放在家里备用吧。 我重新体认到若要和别人一起生活，预先为生病的状况做准备也很重要。 午餐是阳葵从超市买回来的现成料理。 炸鸡块和生菜沙拉，炸鸡皮又软又湿，生菜沙拉则不知为何有股油味。 吃了口味糟糕透顶的现成料理，我和阳葵情绪消沉了好半晌。 「和小奏做的饭完全不能相比呢……」 阳葵惆怅地垂下头，呢喃说著：「真希望早点吃到小奏做的饭菜。」 对此我只能全面表示同意。 于是，来到准备晚餐的时间── 今天我决定要炸奏音之前买的冷冻炸虾。 仔细一想，我好像没在家里做过油炸类的料理。哎，总会有办法吧。 我不时看向沾著碎冰与白霜的硬梆梆的炸虾，同时观察注入平底锅的大量的油。 油的温度应该差不多了吧。 「驹村先生，可以让我试试看吗？」 阳葵从我身旁倏地探出头。 「喔，可以是可以，但是──」 「那我就不客气了──！」 「喂，你先等一下！」 我来不及阻止她。 阳葵将还沾著冰霜的冷冻炸虾整只扔进油锅中。 剎那间，热油往四面八方飞溅。 「哇！哪有人会连冰一起扔进油锅里啦！」 「哇～～！对不起～～！」 飞溅的油让我们慌了手脚。 这个真的超烫的！没办法靠近平底锅！ 「……你们在干嘛？」 听见奏音冷静的一句话，我和阳葵同时回头一看。 「奏音！」 「小奏！你还不可以起床啦！」 「拜托，你们这样吵吵闹闹，我也睡不著啊……况且睡了那么久，我感觉好多了。」 奏音这么说著，若无其事地靠近瓦斯炉关火。 「谢、谢谢你，小奏……」 「真是的。看来料理还是要交给我才行嘛。」 奏音傻眼地这么说著，但脸上挂著轻柔的笑容。 「总之我先把炸虾上的冰弄掉。」 「我先擦掉洒在地上的油……」 阳葵小跑步到客厅拿面纸。 「那个……」 就在这个时候，奏音小声对我说。 「嗯？」 「呃，那个……早上的事情，拜托你忘掉……」 奏音垂著通红的脸。 她还记得啊── 换句话说，后颈和胸罩也……啊，就说不可以回想起来啊！ 我绞尽全力只挤出一句「知道了」。 「我拿面纸来了──咦？小奏真的没问题吗？脸还很红喔。」 从客厅回到厨房的阳葵一语道破，奏音慌张地摆著手。 「我、我真的没事了啦！那个，阳葵，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不会，我才该道谢。才一天我就明白了，还是小奏的料理最好吃。」 「这点我同意。」 「好了啦……再称赞也没有好处啦。总之先把地板上的油擦一擦，会滑倒。」 「是～～」 在奏音的号令下，我们接连开始动作。 果然奏音还是要这样才对啊──我这么想著。 第15话 袭击与女高中生 季节错误的流行感冒真的让人头痛…… 前阵子奏音才刚得过感冒就是了。 我拿出比平常更快的速度敲打电脑键盘，胸口充满想吶喊的心情。 没想到居然有四个人请病假…… 也因此，今天的会计部比平常忙碌。 若只是一两人缺席，要补上工作量也不成问题，但是四人份实在太吃紧了。 「矶部这家伙，等你好起来，我一定要你请客……」 我不由得对著不在这里的同事发出怨言。 那家伙平常明明那样精神过度充沛。 明明和纤细这种字眼毫无瓜葛，到底是在干嘛…… 我之外的其他同事们也都摆著一副丧尸般的表情，全心投入各自的工作。 「驹村先生，麻烦你分类业务部的收据～～」 我专注在工作时，又有收据堆在我的桌上。刚才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佐千原小姐，但我已经没空抬头确认她的背影。 我立刻翻动整叠收据检查，却发现了竟然有收据没写品项名称。 喂～～是业务部的哪个家伙！都已经忙成这样了，这下又得跑一趟去确认啊。 我依序看过手表和电脑画面，并且扫视部门内的状况。 ……看来今天不太可能准时下班啊…… ※　※　※ 这一天，阳葵打工没有排班。 午餐吃了自己捏的饭团。 奏音教过她用保鲜膜和饭碗，不弄脏手就能捏饭团的方法，在这之后自己做饭团已经变成一项乐趣。 因为笨拙的阳葵也能捏出工整的形状，外观看上去也很完美。 馅料则是奏音早上帮她准备。 今天是明太子和鲔鱼美乃滋。 「我吃饱了。」 用餐完毕后，阳葵双手合十。 这时，她突然注意到有个皮夹摆在玄关的鞋柜上头。 「啊……」 黑色的长皮夹肯定是和辉的东西没错。 现在正好是午餐时间，他一定很伤脑筋吧── 就在阳葵想到这里的瞬间── 嘟噜噜噜噜。电话响了。 一定是和辉打来的。 大概是觉得自己搞丢钱包了，打电话回家确认吧。 阳葵在一瞬间如此判断，随即拿起话筒。 「喂──」 但是她没有报上姓名而应声的瞬间，电话喀一声被挂断了。 阳葵放下话筒之后，终于恢复冷静── 理解到自己擅自接了电话，让她剎那间脸色苍白。 她连忙检查来电纪录。 画面上只显示了「未显示号码」。 到底是谁打来的？ 至少一定不是和辉或奏音。 既然立刻就挂断，也许是对方发现自己打错电话？ 如果是这样还没问题，但未显示号码这个词让阳葵觉得诡异。 下次再打来也绝对不接──阳葵下定决心，但之后再也没有电话打来。 ※　※　※ 友梨就像上次一样，带著要交给奏音的杂物用品，在和辉的公司楼下等人。 不过今天迟迟等不到和辉走出公司。 「和辉好慢啊……」 下班时间后已经过了满久，还没见到和辉自公司的出入口现身。 说不定今天特别忙。 之前没有与和辉交换联络方式，让友梨不禁扼腕。 半年前重逢后明明有机会，却一直开不了口。 自从与和辉重逢，友梨一直找不到方法缩短与他之间的距离感。 国小时代两人住得不远，彼此的母亲关系也不错，不知不觉间就时常玩在一块。 国中时代，为了不受旁人捉弄而在学校保持距离，但是放学后会在家里互相教导擅长的科目，度过一次次的考试。 高中时代，时常一面闲话家常一面上学。 在考上大学后分隔两地，自从各自有了工作后就完全不再见面了。 友梨的公司突然倒闭，迟迟找不到下一份工作的这段期间，她开始打工。 她会选择位在和辉的公司附近的打工场所并非偶然。 友梨一直在等候机会再次与和辉拉近距离。 因此当她得知和辉频繁去那间咖啡厅时，简直欢天喜地。 能再次与和辉有所联系，友梨由衷感到欣喜。 之前在公司，有时会为了凑人数而逼不得已参加联谊，每次都会有人想和友梨交换联络方式，也曾经有数位男同事向她告白。 尽管如此，友梨从来没有接受过。 因为和辉一直定居在友梨心中。 和辉也许没什么特别，外表也许不怎么起眼。 谈吐也不算特别风趣。但是，友梨觉得与他的对话特别舒适。 更重要的是，友梨都知道。 知道他当时朝著梦想努力的身影。 但是，友梨没有勇气直接告白。 都认识那么久了，事到如今太迟了──也抱有这样的想法。 尽管如此，友梨还是无法放弃。 到了成为大人的现在，依旧不变。 「我这种执著要是让和辉晓得，他一定会讨厌我吧……」 脸上浮现一抹自嘲的笑，抬头仰望和辉的公司大楼。 几乎每个楼层的灯都亮著，在傍晚的天空中发光。 也许今天连其他部门都很忙。 「今天就先过去好了……」 因为上次已经去过了，到和辉家要怎么走大概都记得。 友梨也没打算待太久，只要能把东西交给奏音就够了。 虽然见不到和辉有些寂寞，但日后还有机会。 友梨在心中决定后，朝著车站迈开步伐。 ※　※　※ 解、解决了…… 我关上电脑的瞬间，上半身趴向桌面。 好不容易撑过了惊滔骇浪的工作量。 不过，加班时间比想像中还要短。 堪称伟业，我不禁想称赞自己。 虽然我想就这么融化在桌上，但突然冒出的饥饿感让我涌现了想回家的心情。 因为今天忘了带皮夹来上班，午餐也没办法吃得多丰盛…… 只和同事借了够点员工餐厅最便宜的乌龙面的金额。 我秉持著尽量减少向同事借钱的主义。 总之早点回家吧。 口袋里只有电车的定期票，只是要回家的话没带钱也没问题。 啊～～可是好像已经没有发泡酒了。 没办法，今天就当成养肝日吧…… 我情绪萎靡地离开公司。 ※　※　※ 「我回来了～～」 「小奏，你回来啦。」 奏音从学校回到家，阳葵上前迎接。 奏音的双手提著超市的塑胶袋，大概是顺便买东西回家。 「嗯～～今天要做麻婆豆腐喔。阳葵应该不想吃太辣吧？」 「那样我是比较高兴。对了，小奏，今天我可以帮忙吗？」 「嗯，可以是可以。画画没关系吗？」 「想说偶尔换个心情。」 「okok，那我先去洗个手，等一下～～」 奏音走向盥洗室，阳葵从奏音带回来的超市塑胶袋中取出豆腐与绞肉。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奏音连忙走出盥洗室，与有些惊慌的阳葵四目相对。 「阳葵，进去和哥的房间。」 「知道了。」 尽可能不发出声音地加快动作，阳葵躲进公寓最里侧的和辉房间。 随后奏音才靠向对讲机。 「喂？」 『我是宅急便。』 男性的声音如此告知。 「啊，知道了。」 大概是和辉叫的东西吧。 奏音如此判断，立刻前往玄关。 打开大门，眼前是位戴著帽子的男性，年龄大概是三十到四十来岁吧。 但是，他没有拿著货物。 不只如此，他穿的也不是宅配员的制服，而是普通的蓝衬衫加上牛仔裤的打扮。 「…………？」 奏音纳闷地皱起眉头，在这一瞬间。 男人硬是闯入玄关大门。 「咦──」 突如其来的事态，奏音来不及反应。 不对，是因为男人的力气太大，挡在门前的她轻易就被推开。 「你──！」 「不要动。」 男人投出尖锐的斥喝与目光，震慑了奏音。 那份毫不掩饰的怒气已经足以让不习惯男性的奏音陷入恐惧。 在奏音无法动弹的瞬间，男人没有脱鞋子就走进家中。 「翔子！你在哪里！」 「────！」 男人说出的名字让奏音的心脏更是猛然一缩。 （为什么他知道妈妈的名字──？） 奏音没见过这男人。 母亲与这男人究竟有何关系，奏音也完全搞不懂。 唯一知道的就是男人要找奏音的母亲。 「翔子！」 男人吶喊著名字，一一打开盥洗室与厕所等室内的房门。 就在这时，察觉异状的阳葵已经来到厨房，纳闷的她双眼圆睁。 （阳葵！不可以出来！） 奏音以为自己叫出声音了。 但念头并未成为话语。 阳葵目睹男性身影的瞬间，同样整个人愣住了。 阳葵与男人四目相对。 最糟糕的可能性如洪水般席卷奏音的脑海。 拜托了。 不要伤害阳葵。 拜托── 不知是不是奏音的祈祷成真，男人直接走过阳葵身旁。 紧接著他粗鲁地拉开客厅的衣柜。 「翔子！在这里的话就出来！」 男人仍旧呼喊著奏音母亲的名字，在房内四处徘徊。 他粗暴地检查了窗帘后方，更进一步走向和辉的寝室。 超乎常识的情景与男人的怒吼声，让两人好一段时间无法动弹── 阳葵首先恢复思考能力。 在男人走进寝室的瞬间，阳葵跑到奏音身旁。 见到奏音脸色苍白且浑身颤抖，阳葵紧紧抱住了她。 「还好吗？」 阳葵轻声问道，奏音默默点头。 也许是因为阳葵的体温让她安心，她顿时泫然欲泣。 阳葵放开了奏音的身体，食指在嘴唇前方竖起表示「不要出声」。 要干嘛──奏音还来不及问，阳葵已经拿起了摆在厨房的平底锅。 紧接著她手握著平底锅，站到桌上。 不久后，男人的脚步声自和辉的寝室回到此处。 阳葵以颤抖的双手握住平底锅，从厨房凝视著客厅。 「喂，你们两个。你们是翔子的女儿？翔子人在哪里──」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男人回到客厅的瞬间，阳葵猛蹬桌面，将平底锅砸向男人的头部。 「唔啊──！」 阳葵的平底锅俐落又精准地直击男人的头顶。 同时阳葵的膝盖也猛然撞上男人的胸膛。 阳葵在落地之后，依然用平底锅不停砸向痛得缩起身子的男人的头和背。 「你居然敢！让小奏害怕！绝对！绝对不原谅你！」 阳葵眼眶噙著泪水，不停用平底锅的底面和侧面攻击男人。 「而且！居然随便跑进来！太没常识了！」 「好痛！住、住手──？喂、喂！住手！拜托你住手！我只是──」 「怎、怎么了！奏音没事吧！」 新的人声自玄关传来。 所有人同时回头，发现拿著纸袋的友梨就站在那里。 她隔著大门听见房间里的吵闹声，因此走进房里。 友梨原本是担心奏音出事才进门，但是摆在眼前的情景远远超越了她的理解能力。 奏音脸色苍白地呆站著。 同时，陌生的少女正用平底锅不停殴打陌生的男子。 「咦……等等，你们是谁……？呃……咦？怎么回事？是什么人……？」 友梨愣住了。 彷佛时间静止了一般，所有人都无法动弹── 男人趁著这个空档，连滚带爬远离了阳葵。 「你们两个是翔子的女儿吧！总、总之先冷静下来！我不是来──」 喀嚓一声，玄关大门再度开启。 所有人的视线又不约而同转向那里。 这次是公寓的主人──和辉回到家了。 「………………」 和辉跟友梨一样短短一瞬间愣住了── 但震惊之后，他迅速行动。 他立刻就跑向不应出现在这个家的异类──也就是那个男人。 紧接著他冲到男人背后，双臂穿过对方的腋下，双手交握在对方颈部后方架住男人。 ※　※　※ 难道谁能想像一回家就会目睹这样混沌的光景？ 友梨站在玄关，阳葵也没躲起来，现身在房内── 尽管如此，当我目睹这场合最应该优先处理的「陌生男子」时，我冷静到连自己都惊讶，身体自然而然采取行动。 远比过去参加柔道比赛时还要冷静。 要是奏音没有说「那个人好像在找我妈妈──」，我大概已经把这男人勒昏了吧。 男人从阳葵和我这边受到的打击似乎相当沉重，现在他一副有气无力的表情瘫坐在厨房的地上，好像站不起来。 虽然有太多事情必须厘清── 「你们叫警察了吗？」 我这么一问，奏音和阳葵同时摇摇头。 「喂…………」 我原本想唠叨两句，但打消了念头。 哎，她们心里想必非常惊慌，这也许是强人所难吧…… 但我还是希望她们二话不说直接叫警察──一想到这边，我才察觉万一警察来了，我也不妙啊。 大概是我已经太习惯和阳葵一起生活了，完全忘记这回事…… 「和哥，这个人好像跟我妈妈认识……」 奏音畏畏缩缩地如此说道。 对奏音而言，这件事想必最让她好奇吧…… 既然这样，首先应该搞懂这男人的身分。 「这个嘛……我就单刀直入问了，你到底是谁？」 「……我叫村云，和翔子正在交往。」 我原本就这么猜想，还真的被我料中了…… 我用眼角余光观察奏音的反应，她似乎也如此猜想，没有太过震惊。 「然后呢？为什么擅自闯进来？」 自称村云的男人低声说「对不起」。 「不是啦。要道歉之后再说，告诉我理由。」 「我来找翔子。」 哎，这部分也符合奏音她们的证词。 我真正想知道的是接下来的部分。 我只用视线催促他继续往下说，村云便断断续续地开始解释── 总结如下。 奏音的母亲──翔子离家出走之后，有段时间似乎住在村云那边。 但在数星期前突然不知去向。 村云说他也完全不知道翔子为何离去。 为了寻找翔子，村云用了她给的钥匙进入她家。 村云并未找到线索。 不过他找到了一张便条纸，上头写著亲戚家的电话号码。 分别是我老家，以及我这间公寓的电话。 村云首先打电话到我的老家想打听消息，但是没有人接电话。 哎，这也是当然的吧。 因为我妈正在住院，而老爸常常待在医院陪伴。 于是他试著拨打另一个号码──打到我的公寓来，电话另一头冒出女人的声音。 因为阳葵这时低声惊呼：「啊……」我大概明白原因了。 村云似乎以为那是奏音的声音。 顺带一提，他只从翔子口中得知奏音的存在。 村云判断既然奏音在这里，翔子很可能也在，于是就来到这个家── 这就是他来到我家的经过。 在得知场所之后，怒气顿时充斥脑海，做出了超乎常识的举动。 对旁人造成太多麻烦了吧。 我回忆起当初和奏音到她家，奏音说她感觉到某些异状。 她当时察觉到的就是村云擅自闯进家中的痕迹吧…… 我真正体认到女性的直觉还真厉害…… 「我自己也很明白，是我太执著了……但是，那家伙比我过去遇见的任何人都──」 村云说道，露出遥望远方般的眼神。 翔子阿姨也许是个能把人迷得神魂颠倒的女性──见到村云的反应，我不禁这么想。 我对别人不曾抱持过这种程度的执著，完全无法理解他的心情。 「总之，一时冲动失去冷静而做出强盗般的行为，我真的非常抱歉。对不起……」 村云对我们下跪道歉，我们不禁面面相觑。 这种时候该做何反应才对？ 「那个……我刚才也很用力敲你，对不起……」 在我背后，阳葵缩起肩膀如此说道。 「不会，那是正当防卫。小妹妹用不著在意。」 「啊，嗯……」 嗯～～村云这时的冷静与强行闯进别人家的粗暴，两者之间的反差…… 有人说恋爱会改变一个人，这也许是相当极端的例子吧。 「总之，我妈妈不在这里。」 「我们同样也想知道翔子阿姨的行踪。」 「这样啊……」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该怎么处置你了──」 照理来说，非法入侵的现行犯应该要交给警察，但是这么一来，让阳葵住在家里的我也会有危险。 两人也用眼神倾诉：「不要报警。」 现在这两人的生活，或是报警处理这个行为逾矩的男人。我将两者放在天秤上衡量──最终还是选了当下的生活。 我真是个软弱的成年人啊…… 「要是找到了翔子阿姨，我会联络你一声，所以希望你不要再来我家。」 「……我知道了。」 于是我向村云询问了他的联络方式，把他赶出我家大门。 村云离开我家后，凝重的沉默顿时充斥于室内。 虽然这次意外事件算是落幕了…… 不过对我们来说，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我战战兢兢地转头看向友梨。 友梨无从参与我们的对话，一直保持沉默。 友梨与我四目相对后，放弃了什么似的吐出一口气── 「可以为我介绍这位女生吗？」 她看著阳葵，面无表情地说道。 听完一切的来龙去脉后，友梨直盯著我说：「原来如此……」 她的眼神看起来比平常冰冷，这恐怕不是错觉。 哎，尽管友梨心胸开阔，也会有这种反应吧…… 因为我们过的就是那样超脱常识的生活。 「那个，不是驹村先生不好！都是我硬是拜托他──」 「嗯，和哥没有错。起初是我拜托他让阳葵住下来……！」 大概是察觉到我们之间气氛紧张，两人连忙帮我对友梨求情。 「啊……嗯……」 因为两人激动地冲上前去，友梨大概被吓到了，身子微微后仰。 「所以请不要责怪驹村先生！」 「其实是我的错……！」 「那个，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们两个冷静点。」 友梨安抚两人之后，正眼看向我。 不过，我实在无法与她正眼对看。 「和辉……万一被其他人知道，事情会很严重喔……」 「我知道。可是我──」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要守护当下的生活吗──？ 我扪心自问，得到的答案是「yes」。 我也觉得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她们两个都还未成年，需要有大人保护她们才行。」 虽然友梨的口吻并非责难，但是非常刺耳。 同时也让良心隐隐作痛。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虽然知道── 「…………嗯。」 「所以说，我也来帮忙吧。」 「…………咦？」 我不由得抬起脸。 因为友梨这句话完全超乎我的想像。 「咦……你说什么？」 「真是的，专心听我说嘛！我刚才说，我也要帮你！你一个人要当这两个可爱女生的『监护人』，负担太沉重了吧？」 友梨的笑容透出「真拿你没办法」的心境，和我小时候看过很多次的笑容一模一样。 「友梨…………」 「就这样啦，奏音和……阳葵对吧？我接下来会成为『共犯』──可以吗？」 友梨歪过头如此询问两人。 两人先是愣了好半晌，之后互看了一眼── 最后面露笑容，使劲点了头。 留下一句「总之我之后还会再来」，友梨便回家了。 友梨离开之后，我正色面对奏音与阳葵。 「好了……接下来要对你们说教了。」 「咦～～？为什么？我们联络警察，而且一切都平安过去了，这样不就好了……」 「事情不能只看结果。」 大概是被我严肃的表情所震慑，奏音说得支支吾吾。 「这次真的只是运气好。如果那男的手上拿著刀，真不晓得现在你们变成什么样了。」 「这……」 阳葵也沮丧地低下头。 「听好了。以后要是遇到可能有生命危险的事，绝对不要正面冲突，快点逃走。不要管我，马上叫警察。阳葵也一样，不要去想可能会被爸妈发现。没有东西比性命更宝贵。」 「嗯……」 「我知道了……」 奏音和阳葵看起来都有在反省。 太好了，看来她们应该都明白我的意思了。 「很好，听懂的话，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接下来……一堆事情搞到时间都这么晚了，肚子都饿了。」 「唔～～……我还没做晚餐。原本想做麻婆豆腐的。」 「话说，那个，小奏，对不起……平底锅有点凹掉了……」 我说啊，那应该是我的平底锅吧。 「哎，只能之后再去买。今天就吃泡面吧。」 「这样也好……因为没有敲破，要用这个做也不是办不到，但是平底锅好像沾到了中年大叔的细胞，感觉就很恶。我再也不想用那个平底锅做菜了。」 「呜呜，对不起……」 讲得真难听。女高中生的嘴巴还真毒…… 「话说阳葵，你练过什么格斗技吗？老实说刚才你对抗那个中年大叔的时候，架式看起来还满有模有样的。」 「呃～～……练过一点剑道，虽然只有国小的时候……」 「啊啊～～所以你刚才拿著平底锅的动作像拿剑一样。和哥则是表现出以前练柔道的经验呢。」 「算是吧……」 幸好对方手上没有刀。 大概是因为久违地鞭策身体动作，隐约有种肌肉酸痛即将到来的预感。也许明天就会觉得很难受了。 「既然这样，今天的晚餐就煮泡面吧。现在家里的泡面，口味全部都不一样～～……所以就是先抢先赢！」 「啊！小奏好奸诈喔！」 「喂，泡面可是用我的钱买的。让我先选！」 我们奔向摆著泡面的橱柜。 我深刻体会到发生这种低等级的吵架，这件事就是一种幸福。 这一天，难得地作了梦。 回到我还在练柔道的时候。 我在某间体育馆参加比赛。 体育馆内挤满了人，人人举著旗帜或毛巾，都在为各自的队伍加油。 接下来团体战似乎即将开始，我坐在次锋的位置。 刚才先锋的比赛，我的队友以俐落的一招夺得胜利。 接下来轮到我了。 我振奋精神，站起身── 比赛三两下就结束了。 开始后十几秒，对手的大外割漂亮地击中我，我仰倒在地上。 我在失意之中行礼退场，队友们纷纷鼓励我，要我别在意。 大家说﹕才一胜一败，不要在意。 但是我对自己造成的「一败」满心懊悔。 时间拋下我的心情径自前进，下一场比赛很快就开始── 那虽然是梦境，但是非常吻合现实。 是啊，就是这样。 过去我屡次品尝到同样的滋味。 从国小就一直练柔道，当时我深信长大之后还是会不断练柔道，然而那份心情随著年级提升而逐渐淡薄。 我的体格并非特别壮硕，技巧也不算特别厉害。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发现我无法成为「特别」的人── 第16话 荷包蛋与女高中生 友梨不时会来看看状况，除此之外我们过著一如往常的生活。 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过了好几天── 渐渐觉得白昼阳光有点刺人的某个假日早晨。 餐厅的桌上摆放著吐司、荷包蛋、洋葱浓汤以及优格。 虽然就营养层面来说想加些蔬菜，但奏音说﹕「蔬菜还满贵的，晚餐才吃。」 我个人觉得早上没吃蔬菜也无所谓，不成问题。 因为比我们的第一顿早餐还多出两道菜，反倒觉得相当满足。 独自一人生活时，要多加一道菜都嫌麻烦啊…… 我一如往常将酱油淋到荷包蛋上── 「和哥，我也要一点酱油。」 「咦──？」 奏音对我拿的小酱油瓶伸出手。 我记得奏音对荷包蛋的主张是番茄酱。 而且万分坚持。 「你是怎么了啊？突然……」 「没有啦……只是想说偶尔淋一点酱油试试看也不错嘛。而且我也想先搞清楚，和哥喜欢什么口味……」 话说到最后模糊不清，我听不清楚。 紧接著，这次是阳葵迅速举起手。 「我、我也想加酱油……！」 「阳葵也要？」 我充满了无法置信的心情。 她们之前明明还坚持要用番茄酱或盐而展开丑陋的口角争执啊…… 「这样啊，你们终于也明白荷包蛋加酱油的美妙之处了啊。我好欣慰。」 「没有。第一名还是番茄酱。」 「是盐。」 「………………」 你们两个，言行互相矛盾喔…… 不过算了，懒得追究了…… 于是今天我们的荷包蛋都加了酱油。 这天中午。 我和奏音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不过奏音一直在玩手机，大概几乎没注意电视吧。 奏音则是一如往常，在我房间里面对著电脑。 「和哥，那个……」 奏音眼睛依旧盯著智慧型手机，对我说道。 「怎么了？」 「你觉得，我可爱吗？」 「────咦？」 过于突兀的问题，让我的思绪与身体一同僵住。 呃，就我个人的观点是满可爱的……不过奏音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这个问题占用了我的思考能力，让我无法立刻回答。 「真是的。你干嘛整个人愣住啦？」 「你是要我怎么回答……」 「抱歉，我不是那种意思。只是在想，在妈妈心目中，我可不可爱。」 「………………」 因为她的语气好像不当一回事，结果变成我反应过于激烈。 至于她的问题──我也不晓得。 我没有为人父的经验，假设我真的成为父亲了，我会觉得自己的孩子可爱吗──当下我还无法断定。 「比起我，妈妈更重视那个大叔吧？一想到我的重要性输给那个大叔，就觉得很受打击耶。」 「奏音……」 坦白说在我看来，村云要不是被阿姨玩弄，不然就只是因为「某些目的」而遭到利用。 当然，我也不知道真相。 这只是我的直觉猜测，有可能完全不符事实。 沉默充斥客厅。 综艺节目主持人的话语声化作没有意义的声响，徒然穿过我的耳朵── 「驹村先生……小奏……」 就在这时，阳葵有如幽灵般从我和奏音背后倏地现身。 ……害我有点吓到，不对，其实我被吓了一大跳。 「哇！我被吓到了啦！阳葵怎么了吗？」 「完────」 「完？」 「完成了……！我的画终于完成了！刚才已经送出去参赛了！」 阳葵脸颊泛红，情绪兴奋地高高举起双手。 眼睛下方冒出黑眼圈，但是她灿烂的笑容感觉不到丝毫疲惫。 那的确是充满成就感的表情。 「喔喔！」 「真的？好厉害！成功了啊！」 奏音抱住阳葵。 像这样轻易地肢体接触就是女高中生的特权啊…… 「呵呵呵。谢谢你，小奏。一切都是多亏小奏每天做好吃的饭给我吃喔。」 「哪有，是阳葵好好努力的关系啊！」 奏音伸手胡乱抚著阳葵的头发。阳葵害羞地笑了笑之后，转头看向我。 「驹村先生，真的非常谢谢你！我终于朝梦想跨出一步了！」 「嗯……」 我不晓得自己该怎么说才好。 「做得很好」感觉好像高高在上，但是要说「恭喜」好像还太早了。 但是，我的心情同样雀跃，这也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直到这时，我终于注意到某件事。 为何我想要为阳葵声援。 为什么我宁愿承受这种风险，也要帮忙阳葵实现梦想。 那是因为我期待阳葵也许能成为我当初无法成为的「特别的人」。 因为我把自己无法实现的梦想，寄托在阳葵身上── 我不由得差点笑出声音。 擅自强加的自私心愿啊。 啊啊，还真是自私。 不过这样也无妨──我现在这么认为。 大人心里只有自己，精神和高中生相比没什么改变，差别在于生活处处都是拘束。 我没有说出这句话，只是静静地微笑。 「欸，和哥，今天晚餐要不要去外面吃？」 「也好。难得有这机会，今天就到外头吃吧，为阳葵庆祝。」 我采纳了奏音的提议。 哎，毕竟是特别的日子，无所谓吧。 「好耶！」 「等等，不是为了你，是为了阳葵喔。」 「我知道啦！阳葵怎么样？想吃什么？」 「呃……这个嘛……」 阳葵仰望天花板，陷入沉思。 奏音双眼闪亮发光，等著阳葵的决定。 啊～～这种感觉，就好像一家人── 看著这两人，我突然涌现这种想法。 虽然是个随时都有可能分崩离析，如履薄冰的扭曲家庭。 …………我就老实说吧。 我隐隐约约已经察觉，两人对这样的我开始抱持著超过信赖的感情。 但我会装作没发现，而且未来也会持续下去。 因为她们是高中生，而我是成年人。 后记 来自前作的各位读者，好久不见了。 在本作第一次见面的各位读者，幸会。 我叫福山阳士。 在此先对初次见面的读者说明，我总是习惯从后记开始读起，因此在后记不会暴露书中剧情。 所以和我同样习惯从后记开始读起的读者，请安心看下去。 习惯从头看的读者，以及电子书派的读者请忽略这段文字…… 言归正传，虽然我在一部分的场合公开表示我喜欢非人角色，但这次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现代故事，没有丝毫非人角色得以介入的余地。一旦现身，世界观就全毁了。 另一方面，我将主角设定为「二十五岁左右的戴眼镜西装男子」，就近年fantasia文库的轻小说而言，可说是一记变化球。 「没问题吗？这可是fantasia文库的轻小说喔。」这学某攻略本的担忧之声彷佛飘到耳畔，但真的没问题。我猜啦。 最近这年头的社会人士都在异世界闯荡，在现代有更多社会人士当主角也没关系吧。没什么不好吧？ 我由衷认为如果日后fantasia文库能有更多社会人士主角就好了。 顺带一提，失败只会被当成黑历史而抹消而已（这句话纯属虚构）。 真可怕。好想活下去。 写奇幻故事时，我不会在角色资料写上生日，但这次是现代故事，我明确设定了生日。 因此我想在此记载该生日所拥有的特质。 和作品中角色的行动相比也许别有一番趣味。 虽然因为页数限制，只能简略表示如下： ?驹村和辉　6月7日生　双子座 思路敏锐 很有上进心，对奢华的生活怀抱憧憬 话不多，在团体中并不醒目 个性冷淡，但也拥有对遇到麻烦的人无法视而不见的温柔 ?仓知奏音　9月27日生　天秤座 喜欢待在别人身旁 单调的工作也能默默做好 个性乐观，但也有顽固之处 根据时机与状况不同，也有可能因此与重要的人疏远 ?阳葵　3月12日　双鱼座 不会说谎的老实人，感情容易显露在表情或态度上 没有计画性 怀有顽童般的恶作剧之心 个性极端，有时语出惊人，但也会在意小事而情绪消沉 参考文献：生日大全（主妇之友社） 接下来要作结了，请各位在脑海中播放适合的片尾曲。 如果一时想不到，就用勇气的铃铛铃铃响的那首歌吧…… 责任编辑，有朝一日会请您吃肉。 为本书绘制插画的シソ老师。 将这些光看文字描述感觉很朴素的角色们画得这么可爱生动，真的非常感谢老师。快走光却又看不见的封面也好棒…… 读过网路版后又购买本书的读者大人，您是神明下凡吧？真的非常感谢您。 不知道内容就购买本书的读者大人，您同样是神明下凡吧？真的非常感谢您。 如果不嫌弃，希望日后还能陪著本作。 从后记开始看的读者们，到这里可以关掉脑中的片尾曲了（播放时间真短……）。 那么，后会有期── 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