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adow Taker:黑之彼方》 序章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孤岛上的魔法使 校对:孤岛上的魔法使 我们从茶道部出来的时候,时间都已经差不多要到四点了。 因为临近第一学期的期中考试,所以旧校舍中几乎没有什么人。 我是三年级学生,是茶道部的部长,几天前才刚刚把职务交给其他人。因为一直在部室里跟女性的后辈说话,回过神来的时候的时候就已经到了这个时间。我想我们的关系应该挺好的。她对我抱有敬慕之情,而我对此也感觉挺开心的——至少那天还是如此。 就在我准备顺着走廊向楼梯走去的时候,突然感觉脚下好像踩到了一个软软的像是布一样的东西。我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的看向地面,掉在地上的是一个灰色的手套。开始我只是在想,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手套掉在地上呢,然后就把它捡了起来。 「……那个,是什么」 后辈问我。仔细一看,手套的手指部分还沾染了粉笔的灰。于是,我就知道这个手套的主人是谁了。 「这个,应该是教英语的柿崎老师的手套吧。粉笔会让手上的皮肤变得很干燥,所以柿崎总是戴着一副这样的手套」 至于这个为什么这个会掉在我们的部室门前,也很容易就能想到原因。这层楼最里面的房间就是「英语科准备室」。年轻的英语老师似乎大部分都被分配在那个准备室。大概,柿崎是在回准备室途中不小心把这个弄掉了吧。 想着还是还回去会比较好吧,所以,我们扭头向准备室走去。旧校舍里还真是安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进来的白色蝴蝶轻飘飘的飞舞着,在走廊上走着的时候,我们就情不自禁的追逐起了飞舞的蝴蝶。 老师们已经全部回去了,现在准备室里一个人都没有。想着至少把手套放回去也好,我试着推了下门,但是门被锁上了。 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有点奇怪。因为一般准备室是不会锁门的。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有些不太愿意继续回想了。 「前辈,那里」 突然,后辈指向了靠近地面的一个地方。大概是为了通风,旧校舍的教室都在靠近走廊一侧的墙壁上开有一扇窗户。准备室也有着同样的构造,刚才的蝴蝶现在就停在那个窗户上。那个虫子到底想要干什么呢,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那只蝴蝶从稍微打开一点的,窗户的缝隙飞进了屋子里。 「下面的那个窗户,是不是开着在」 正如她所说,因为建筑物很陈旧,窗户的锁有很多都已经坏掉了。我试着拉了一下,很轻松的就打开了窗户。 「从这里进去吧」 听到我这么说,她点了点头。在进入屋子的时候,我们完全没有多想。门会被锁上或许就只是什么人的不小心而为之,觉得就算被什么人看到了,只要老实的道歉就好了。 准备室里摆着很多桌子,还有放着教材的大书架,上面还有很多老师们的私人物品。 因为平时就偶尔会来这个屋子,所以我知道哪个桌子是柿崎老师的。老师似乎会在那里用他的笔记本电脑进行各种各样的工作。我把手套放到了键盘上,然后就准备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我注意到有一张纸从打印机的托盘上掉了下来。我想,大概是打印完了之后放在那里忘记拿走了吧。我没有多想的就捡起了那张纸。后辈凑过来看着那张纸, 「加贺见高等学校三年级生英语期中考试」 直到这个时候我们才终于意识到。准备室会锁门,是因为现在正在准备期中考试。考试期间的职员室,还有各个学科的准备室都是禁止学生入内的。虽然我们知道这些,但是却完全没有想到,居然会在那个房间里看到考试的试卷。 我们急忙想要离开,心想如果在这个时候被什么人撞见的话就麻烦了。但是,已经太迟了。 「你们在干什么呢」 突然听见有人说话,我们吓了一跳。跟我同班的樋口正透过我们刚才进来的那个窗户看向我们。我稍微松了一口气。虽然跟她不熟,也没怎么说过话,不过被她看见至少要比被老师看见要好。 樋口也从窗户进入了准备室。 「怎么了樋口,有谁在么」 她的身后,还跟着跟她关系很好的田岛和川相。当时的我还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到准备室来。 「我们捡到了掉在地上的东西,所以就送过来了」 三个人像是要阻挡道路一样站在我们俩面前,听到我这么说,樋口默默的看着我,然后突然就抢走了我手上的纸张 「啊」 我想,樋口肯定从一开始就是想要知道我手上拿着的那张纸是什么。站在樋口身后的田岛也看向了那张纸。 「……这不是期中考试的试卷么」 田岛说出来了。她们一点都没有露出吃惊的样子。大概是早就想到了吧。 「哼嗯」 樋口来回看着我们两个人的脸。而我则因为害怕,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你们两个,是来偷试卷的呢」 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说不出话。 「不是的」 为了掩护我,后辈对她们说。 「我们只是……」 仿佛是为了打断她的话,樋口笑了出来。 「算了,你们的心情我也明白。谁都想考个好分数。不是么?」 樋口对她身后的两人说。然后她们又小声的讨论了一会。我们两人则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那放在键盘上的手套。感觉自己现在不管说什么,听起来都很谎言一样,但是也不能就这样保持沉默,所以我抬起了头。 樋口取出了有照相功能的手机,对准了试卷。 「你们要干什么?」 听到我的疑问,川相头也没回的说。 「讨厌,我们也想要看看啊」 我感觉自己眼前一黑。如果这么做了的话,就真的变成盗窃试卷了啊。 「说到底,还是把试卷放在这种没有上锁的房间的人的错啊」 桐口一边说,一边按下了拍照键。因为试卷用纸很大,所以分了好几次才全部拍下来。 「不可以这么做」 听到我的话。樋口一脸恐怖的表情瞪着我。 「你们不就是为了干这事才来的么」 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后辈她正在慢慢向出口的方向移动。我明白她想要做什么——大概,是想要去职员室请求帮助吧。职员室里应该有还没回家的老师在。 「我劝你还是不要那么做」 突然,樋口对她说。 「你的前辈,目标应该是大学的推荐吧。如果进入上锁的资料室偷窃试卷这种事情暴露的话,前辈会很困扰吧」 后辈的身体像是被冰冻住了一样定在原地。正如樋口所说的那样——如果,老师没有相信我的话,那么我就会受到处分,丧失推荐的资格。 「不用担心。这件事我们是不会说出去的」 樋口在我耳边小声的说。然后,她又扭头面向我的后辈。 「所以你们也不要说出去就好了」 她们连写在试卷角落里的答案也一起照了下来,然后就离开了。只剩下我们两人脸色铁青的,留在准备室。虽然脑袋里一片混乱,不过我很明白。 包括我们在内,只要进入了这个屋子的五个人都保持沉默的话,跟之前一样,普通的就能继续下去,就是这么回事。不过除此之外应该还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吧。但是,那个时候的我觉得这就是最好的选择。 总之,现在必须要离开这个房间,就在这个时候, 「要是没有虫子就好了」 突然,后辈她发出了低沉的声音——这让我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她盯着我们进来的那个窗户。我稍微花了一点时间才反应过,原来她在说的是刚才停在窗户上的那只蝴蝶。 「那个……」 我想要向她道歉。因为不管是捡到手套,带她过来,还有说出要进入这个房间的人都是我。但是,在我正要开口的时候,她突然抬起头,看向了我的脸。 「没关系。我绝对会保护好前辈的」 她语气肯定的说。 「这件事情我绝对会保密的」 我并不想为自己找什么借口,虽然那个时候我也感觉到了有些奇怪。但是,那个时候能听到她说出那些,让我非常开心。微微颤抖着的我流下了泪水。那个时候的我很感谢她。会为了我说出这些话,她真是太温柔了。 只是,她的那句话—— (要是没有虫子就好了) 那句话,仿佛黏在了我的耳朵深处。 虽然没有办法很好的说明,不过,总感觉那句话很讨厌……. 黑之彼方1 1 突然出现在这世界上的那个,总共到底有多少,没人清楚。 大人正好能抱在胸前的大小,中间略扁的椭圆体。有着坚硬的触感,重量轻到让人怀疑里面是不是空的。然后,就是那从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是一片漆黑的外表。 人们在发现那个的时候,肯定是孤身一人。拖着疲惫的身体,打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深夜走进空无一人的房间的时候,或者是在睁开朦胧的双眼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 然后,大家都会露出相同的表情,歪着脑袋盯着「那个」东西。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没办法理解「那个」到底是什么。 他们逐渐靠近——看到了布满「那个」东西表面的细小裂纹。几乎所有人都会被吓一跳马上把手缩回来。然后,从现场逃离。只是,已经太迟了。出现在他们眼前的,「那个」内部的东西,是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这时候,他们明白了。自己是被选中的人,也是召唤出「那个」东西的人,自己已经成为了「契约者」。 再然后,他们最终明白了。 自己已经不再是人类的这件事。 2 上午第一学期的期中考试结束之后,学校又取回了往日的活力。不想回忆起考试的大部分学生,又回归了每天把精力放在在打工和社团活动上的生活。 都立加贺见高中,坐落在略微有点偏离加贺见市中心的位置。 加贺见市是开垦了东京外的一处丘陵地带建造起来的住宅城,而这所高中就是为住在这里的孩子们而建立的。从名字就能看出来,这是加贺见市历史最悠久的高中。 「有着引以为豪的悠久历史和自由的校风」,用于形容这所学校的,大多都是这种笼统粗略的说明,直白点来说就是没有什么特征的学校。教学并不差,但也称不上是管理严格的升学学校。有认真学习的学生,也有不认真学习的学生。应该可以说是接近放养的教学态度。 因为学校旁边就是加贺见初中,每年都有接近半数的毕业生会来上这所跟初中同名的高中。当然有人会去上私立学校,也有人去了成绩和偏差值更低的高中。只是,除了那些人之外,大部分人都是出于「算了,就加贺见好了」这种暧昧的理由选择了这所学中。就算是上了高中周围也都还是自己熟悉的面孔,这种情况往好了说是让人觉得轻松,往坏了说也算是校风毫无干劲的原因之一。 藤牧裕生横躺在茶道部部室的榻榻米上。他中等身高,硬要说的话感觉有点瘦弱的身体,虽然长相很端正,不过很少有人会去意识到这些。总体上来说是不太会给人留下印象的外表。 他会倒在这里,并不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只是因为期中考试前通宵学习了而已,想要在回家之前先稍微休息一下的,结果就熟睡了过去。 加贺见高中的茶道部算上他在内总共有三人。三个人分属于三个不同的年级,前些天唯一的三年级生隐退之后,裕生成为了现任部长。只是他当初会进入茶道部只是顺着情势而已,对于茶道他并没又什么热情。而这个社团本身,也只是几年前某人一时兴起设立的,是个跟传统毫无关系的文化社团。 将旧校舍的教室一分为二拿来用的部室,社团所有的全部物品也就只是放着茶具的文件柜还有三叠大小的榻榻米。 墙上不知道为什么还挂着写有历代部长姓名的照片。「二代目部长·西尾夕纪」和「三代目部长·饭仓志乃」这两张都是非常普通的女学生正装照,对比之下,「初代部长·藤牧雄一」的照片简直就是大放异彩。用手撑着榻榻米,做出双脚站立在墙上的样子,上半身赤裸的金发高个子男生,满脸都是得意的笑容。而且,可以看到他的门牙缺了一颗,脸上还可以看到明显的淤青和擦伤。 比起茶道,看起来跟武道更有缘的初代部长,他的姓跟裕生同样都是「藤牧」,这并不是偶然。藤牧雄一是比裕生大三岁的,他的哥哥。对茶道一点兴趣都没有的裕生会不得不加入这个社团,跟这个初代部长有很大的关系。 从开着的窗户吹进来了舒适的风,窗帘在风中摇晃。如果没有人打扰的话,裕生肯定会这样一直睡下去吧——只不过,这个时候部室的门被打开了。 出现的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她有着漆黑的眼眸和圆圆的脸颊。虽说是很容易引人注意的容貌,不过要说可爱的话脸上有点缺乏表情,要说美丽的话又显得过于幼稚。落在肩膀上那不太整齐的头发,伴随着喘息声摇晃着。她似乎是全力奔跑过来的。身上穿着的是才刚换上的半袖y衬衫,身上穿着崭新的制服裙子。她是今年才刚刚入学的一年级生。 她首先看了一眼挂在部室里的时钟,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目光又转到了榻榻米上,注意到了躺在那里的裕生——她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变化。发生这样变化的原因只可能是躺在那里的他。她靠近榻榻米,脱掉室内鞋,把学校指定的黑色书包扔到一边,在他的身旁坐了下来。然后她也慢慢躺了下来,悄悄看着裕生的侧脸—— 数秒后。 她带着吃惊的表情坐了起来。听着这有节奏的呼吸声。她似乎是知道了,这个悠闲的学生只是睡着了而已。 「裕…」 就在正要说出口的时候,她纠正了自己的叫法。 「……藤牧前辈」 她摇晃裕生的肩膀。但是他的眼皮只是抽动了几下,并没有睁开。相对的,他的身体翻转了九十度,后背靠在了她的膝盖上。一瞬间,她的身体就僵住了。从裙底延伸出来的雪白膝盖,现在裕生整个后背直接靠了上来。她的脸颊一下就变得通红。 伸向他肩膀的手在中途的位置就停了下来,落到了榻榻米上。她抬头望向窗外。透过在风中飘动的窗帘,午后的阳光照射在她的脸上。 突然,她注意到裕生发出的声音。他的嘴唇微微动着。为了不吵醒他,她慢慢的将耳朵靠近他的嘴。 「……海」 她听到了这样的词语。到底是梦见了什么呢。 就在这个时候,裕生又继续向着跟刚才相同的方向翻转。他的后背已经蹭到她的衬衫上了,制服的裙子也被稍微被卷起来了一点。 「……那个,等一下。前辈」 她的脸变得通红。但就算这样裕生也还是一点要醒来的样子都没有,她嘴角一沉。然后动作非常果断的。左手压着裙子,右手狠狠的朝着裕生的脑袋敲了下去——砰,的声音在部室里响起。 裕生梦见自己一个人摇摇晃晃的漂浮在夜晚的大海上。那是他从小就经常会梦见,非常熟悉的场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也很清楚。透过海浪,对面应该可以看见那个。就在他聚集目光向前凝视的瞬间,脑袋上传来了冲击。 (…打雷了?) 睁开眼睛自己依旧还躺在榻榻米上。会因为打雷而惊醒这种情况还真是少有。感觉就像是被谁狠狠的敲了自己的脑袋,他一边歪着头思考,一边坐起了身。睡觉期间,一直贴在榻榻米上的那半边脸颊传来了奇怪的感觉。脸上还留下了痕迹,一定会被人觉的是个笨蛋吧,他一边想着一边扭过头,然后就看见了满脸不高兴的后辈。 「啊,雏咲。早……」 裕生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早上好」 雏咲,被叫到名字的女生向他低下了头。她的名字是雏咲葉。今年,入部加贺见高中茶道部的唯一一个一年级生。 「考试怎么样?」 葉没有回答。只是正坐在榻榻米上,正面看着他。就像是在等裕生说话一样。 「怎么了么?」 他询问道 「部会呢?」 葉用生硬的语气问他。诶,裕生口中喃喃的念叨。茶道部每周会开一次部会。其实也就是说一下最近要做的事情和下次茶会的联络事项而已,一般五到十分钟就结束了。 「今天没有。是忘了跟你说么?考试期间没有部会」 「考试,今天就结束了」 「对我们来说考试结束的当天也算是考试期间。之前就已经这么决定了的」 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稍微有些改变。不过或许只是因为光照的关系。 「饭仓前辈呢」 「还没来。会不会是已经回去了呢」 饭仓志乃是唯一的三年级部员,之前一直是她在担任部长。对不怎么说话的葉,饭仓一直很是照顾,裕生也知道两个人的关系很好。 「你跟前辈约好了要见面么?」 「……从前辈那里借点东西」 「嗯~。是什么?」 葉没有回答。看起来似乎是什么不太方便说出来的东西。裕生心想,或许是女生之间的秘密吧。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还是不要多问了。 她正坐在那里,视线落在自己的膝盖上。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裕生也已经习惯了跟葉之间的这种沉默。音乐室里似乎有人在玩钢琴,断断续续的传来了钢琴的声音。 「那个,雏咲」 她抬起了头。 「对我不需要用敬语也没关系哦。我们家住那么近,也认识这么久了」 裕生从小就一直跟葉住在同一个住宅区。虽然差了一个年级,不过从小学开始两人就一直上的是同一所学校。当然小的时候,两人之间并没有在意过句尾这种事情,只是在升上中学的时候,葉对他突然就改变了措辞。明明对裕生之外的对象她什么都没有改变,从以前裕生就觉得很奇怪。 葉脸上毫无表情的盯着裕生看了一会, 「不用了」 她回答道。其实裕生在此之前就已经对她说过很多次了。只不过她每次的回答都是「不用了」,也不清楚到底是在说什么不用了,总之她的措辞还是一直保持了现在的这个样子。 「部会,还是开吧。难得都来了」 葉摇了摇头。然后,她突然站了起来。 「……我,回去了」 葉用低沉的声音说。裕生猛地抬起头看向葉。他这才注意到葉的样子有些奇怪。虽说平常她的脸上就缺乏表情,但是现在总觉得今天的她跟平常不一样,感觉有些奇怪。是因为累了么,还是说身体不舒服——不,跟那种感觉也有点不太一样。 (到底是为什么呢) 就在裕生陷入思考的时候,葉已经穿好了鞋子,捡起了丢在一旁的黑色书包,向门口走去。 「雏咲」 她回过头。裕生不知道自己应该对她说什么,结果他能想到的,就只有漠然的质问。 「发生什么了?」 一瞬,葉的表情似乎变得有些迟疑——但是,马上, 「失礼了」 她低下头行了一礼,走出了部室。 3 裕生伸开双脚坐在榻榻米上,他呆呆的望着自己的脚尖。脑袋里还在回想刚刚葉所说过的话。虽然两人的对话冷淡的有些异常,不过从以前就一直是那个样子了,倒也没感觉有什么特别的异样。只是觉得很少见到她主动向别人搭话。 「喂!」 脑袋的上方传来了男性的声音,裕生猛的一下回过神来。是跟自己同班的佐贯。他手上还拎着校门前面包店·法泉堂的袋子。 「什么时候来的」 「你在发什么呆啊。灵魂出窍了么?」 「正好在想事情而已」 「在这里吃饭没关系吧?」 「请便」 佐贯脱掉了鞋子,盘腿坐到榻榻米上。如果除去部员的话,不,虽然不想承认,不过他来这个部室比部员还要频繁。跟裕生差不多的身高,但是横向比裕生宽很多。运动神经在平均线以上,脑袋也很灵光。或许是他那更能让人感觉到安定感的身材,班上的人都觉得他「值得信赖」。 「今天要做什么?」 裕生问他,佐贯拿出了学生手册。 「今天是无线电部和业余摔跤部。还有,冰壶同好会」 「冰壶?」 裕生在心里琢磨,还有那种同好会么。而且说到底冰壶到底是什么。佐贯一脸怀疑的看着裕生的表情,微微咂了一下舌。 「你啊,连冰壶都不知道么。那可是冰面上的国际象棋。冬季奥林匹克的正式项目哦」 「…….」 裕生往好了说是悠闲,往坏了说就是呆头呆脑,而跟裕生不一样,佐贯总是带着一股奇妙的活力。在校内挂名参加了十个以上的小社团和同好会。而且本人会这么做并不是因为想要更受欢迎,似乎只是因为对事物感兴趣的范围跟常人比起来差很多而已。他会跟裕生说上话,起因也是佐贯来茶道部体验入部。 「还想要再参加一个什么部啊」 「茶道部随时都欢迎你哦」 佐贯面带悲伤的摇了摇头。 「虽然有兴趣,不过正坐我是真的不行,无论如何都不行」 他把法泉堂的袋子倒过来,从里面滚出了差不多有十个用食品保鲜膜包裹着的「法泉汉堡」。虽然味道不保证好吃,不过只要五十圆一个,因为价格便宜,对于高恩格斯系数的加贺高学生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蛋白质来源。他该不会是想要全部吃掉吧,在裕生的担心中,佐贯撕开了第一个汉堡的保鲜膜。 这个时候裕生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有吃午饭。 「刚才,我遇到了你的青梅竹马哦」 佐贯开口说道。 「啊啊,你是说雏咲?」 「那孩子,今天好像没有参加考试的样子。考试结束了才到学校来」 「诶?」 「我在法泉堂买东西的时候,正好看见她朝学校走过来。那孩子,仔细看的话还挺可爱的呢。她现在有没有在跟谁交往啊」 裕生歪着头,无视了佐贯的质问。葉没有参加考试,那为什么还要特地到学校来呢。 「那个,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刚才哦,大概十五分钟前」 裕生抬头瞟了一眼时钟。跟葉出现在这里的时间基本一致。也就是说,她没有绕路,直接就到部室来了。 「说起来西尾来了么?」 佐贯突然改变了话题 「没有来」 「好奇怪啊。我记得……」 就在这个时候,部室的门被粗暴的打开了。 「抱歉。我来晚了」 伴随着低沉而且清晰的说话声,一个高个子的女生进入了部室。笔直的长发在空中摇摆。她是跟裕生同班的西尾美智瑠。 「被个不认识的一年级女生搭话了,所以就跟她稍微聊了一会」 「又来这种事啊」 佐贯对她说 「在我们这个学年中,莫非最受女生欢迎的人其实是你」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只会觉得困扰」 说着美智瑠也坐到了榻榻米上。美智瑠是演剧部的部长。她本人似乎也很在意自己的外表,因为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十六岁的样子。她的外表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成熟很多,而且还带着一股凛然的气场——似乎。而且比起男生要更受女生的欢迎,特别是在低年级的女生中,她的人气非常高。 似乎是这样,但裕生他们似乎出于处在气场的外侧,并没有什么实感。也就只是把她当做是关系要好的普通朋友而已。佐贯把堆在自己面前的法泉汉堡分出一半,推到了美智瑠的面前。 「我买回来了哦」 「啊,谢谢你」 美智瑠对他微微一笑。试着交流之后就能发现她的性格非常直爽,而且还很能吃。中学的时候她一直在练习剑道,据她说这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习惯。 「这里还是跟往常一样,是个安静的好地方啊」 她从挂在肩上的包里取出了两瓶乌龙茶,并把其中一瓶递给佐贯。 「是啊。真好啊」 看起来这两个人似乎是从一开始就约好了在这里碰面吃午饭。真是的,这里可不是休息室啊,不过,直到刚才还在这里睡觉的裕生也不好说什么。 「为什么买的全都是同一种面包」 裕生向两人搭话, 「因为没钱」 两人同时回答了他。 一没注意裕生自己的肚子也咕的,发出了让人难为情的声音。 「什么啊,原来是肚子饿了啊。你也来一个吧。就算我请客了」 裕生接过佐贯递过来的面包。坐在榻榻米上的三人就这样开始吃午饭。咬了一口下去的裕生不禁皱起了眉。干燥的,感觉就像是烤出来之后又放了好几天的面包,其中还夹着一片弹性好的异常的肉块。 「还是跟往常一样难吃呢」 听到裕生这么说,佐贯低头看着面包点了点头。 「嗯,简直就不是拿来给人吃的呢」 「据说里头使用了野猫的肉,那个传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美智瑠说的那个传言,裕生也有印象听说过。除了野猫之外,还有狗、老鼠、蚯蚓…等等很多种说法。 「应该是假的吧。虽然,完全弄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肉就是了」 「与其说是肉,更像是橡胶呢」 「感觉就像是在啃鞋底一样」 「要把东西做到这么难吃,反而很不容易吧」 三个人一个劲的说着法泉汉堡的坏话。一边吃着这个加贺高特产,一边大谈这个东西都多难吃,这也算是加贺高中生的传统之一。 「说起来,姐姐她要我代她向藤牧问好」 听到美智瑠突然这么说。裕生发出了像是被面包卡住喉咙的声音。 「你说的是西尾前辈?」 说到西尾前辈,那就是茶道部的二代目部长西尾夕纪,也是美智瑠的姐姐。兄弟还有姐妹在同一所高中上学,这种事情在这里很常见。西尾去年毕业之后去了都心的女子大学,现在似乎是一个人在生活。 「嗯。最近好像因为有什么事情,所以可能会从那边回来」 「是这样啊。我哥哥他现在也待在家里哦」 「诶……」 拿着宝特瓶正准备喝茶的美智瑠,动作突然就停止了。 「你的哥哥就是这里的初代部长吧。这是要办茶道部的校友会么」 佐贯随口说道。 「没听说啊。应该只是偶然吧」 低着头的美智瑠似乎是在思考什么,突然她抬起了头。 「佐贯」 她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说起来上次的那件事」 「诶,啊啊,那个啊」 「真的要做么?」 「没关系。我也跟擅长用工具的家伙说过了」 「你们在说什么?」 裕生插嘴问道 「秋天演剧部有定期公演,所以想要找手工部来帮忙」 「…手工部?你加入了?」 裕生向佐贯询问。加贺见高中的手工部是个历史悠久的文化社团,最开始的活动内容似乎是在周日做木工,现在的话则主要是制作模型还有手办。不过就算这样校内对他们的评价还是聚集了大量灵巧的人的社团。 「加入了哦。而且我还有我自己的专用的工具」 佐贯挺起胸膛回答。他平常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啊,裕生完全想象不到。 「藤牧也来帮忙么?定期公演」 「什么?」 「脚本还没有完成。虽然交给一年级生在做,不过进站好像不是很顺利」 「脚本?」 为什么要自己去给那种事情帮忙。裕生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这个时候美智瑠对他笑了笑。 「以前,你不是写过小说么」 「你以前还有那种兴趣么?」 佐贯看起来似乎很惊讶,裕生自己也很惊讶。 「不,没有。我没有写过那种东西」 「写过的哦。你住院的那个时候的事」 「…啊」 裕生这才终于想起来。美智瑠此时正皱着眉看着他。 「怎么连写下故事的本人都把这事给忘了?」 「那才不是什么小说。根本就是给小孩子看的童话故事而已」 那是距今很长时间以前的事,裕生因为生病所以不得不在医院住了好几个月。因为没有事情做,无聊的他就只能不停的在笔记本上写东西。那只不过是因为当时情况所迫而做的事,根本就不能称之为兴趣。 「你,以前还住过院?」 佐贯问道。 「…….我没有说过么。是小学六年级结束之后一直到初中一年级开始的那段时间吧」 「第一次听说啊。你是一直在瞒着这件事么?」 「只是忘了而已。都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对裕生来说,那只是一段没有办法去学校,过的很悠闲的时间而已。虽然听说如果手术失败了的话连生命都会有危险,但是直到现在他也没感到有什么真实感。总之就是很闲,记忆中只留下了这样的感觉。 「但是为什么西尾会知道这些」 佐贯歪着头。 「因为我中学一年级的时候是班上的委员长。是我把笔记之类的东西送到医院的。那个时候裕生给我看过。他写出来的东西」 那个时候,除了家人之外,最常来病房的看望自己的就是美智瑠和葉。跟那个时候相比起来,这两个人至今都没什么改变。 最初见面的时候,美智瑠的个子比他还高,看起来感觉年龄要比他大很多的样子。为了不认识的同学特地把笔记送到医院,还跟他说了很多有关学校的事。感觉就像是老师一样,裕生情不自禁的就紧张了起来。 「说起来那个」 听到她突然转变了话题,裕生一下就回神来。 「刚才在楼梯口看到了,这个部的那个一年级生」 「还真是巧啊。刚才我也见到了她来学校的场景」 听到佐贯的话,美智瑠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来的时候?我看见的可是她回去的时候」 「那个,什么时候的事?」 「五分钟前,有什么问题么?」 「……倒也没有」 「明明才刚来没多久,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 佐贯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说。 「…….是啊」 裕生内心也感觉到了疑惑。果然有什么不对劲。她到底是为什么来学校的呢——莫非就只是为了来部室露个脸。 * 饭仓志乃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校门。她戴着眼镜,头发还被编成了松散的三股辫。虽别人都说她性格认真,但是她自己并不这么是觉得。 期中考试才刚结束,她本身应该觉得开心才对。但是就在刚才,她被教英语的柿崎老师给叫了过去,才听对方说了一堆话。现在她会这么消沉就是因为那个原因。 她沿着住宅区中笔直延伸的道路向前走去。再这么向前走的话,就要走进车站了。 「你好」 她的背后传来了其他人的声音,志乃被吓了一跳。她回过头。她的后辈,葉正站在那里。 「啊,是葉啊」 志乃紧绷的表情稍微松弛了一点。她很喜欢这个后辈。 「…….今天,发生什么了么」 并排走着的葉问她。开始她还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是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她跟葉约好要在部室见面来着的。 「抱歉。是你之前拜托我的那个东西对吧。我给放到家里了」 不过就算这样,她本身也准备去部室露个脸向她道歉来着的。只是,因为被柿崎叫去的原因,她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明天再带过来给你。这样没问题吧?」 「……是。那个,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没关系的。反正我也已经用不着了」 葉拜托的是有关料理的书。因为她说想要借,所以志乃就准备给她。 「考试,怎么样了?」 葉向志乃询问。志乃又回想起了刚才柿崎对她说的话。因为英语的其中考试中,发现了可疑的答案,所以就稍微询问了她一些。 当然,她回答说她什么都不知道——虽然那并不是事实。 「葉呢,考试怎么样了?」 「没有参加」 听到这个回答,志乃惊讶的停下了脚步。 「为什么?」 两人之间这奇妙的空间,仿佛吞噬掉了真正的答案。 「我没有问题。不用担心」 这仿佛将一切都坦白的说话方式,志乃虽然心中还有疑问。不过,她没有办法再继续问下去了。 「前辈那边,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她抬起头看向志乃。那目光,让她感觉面前的这个人并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后辈。 「我….」 她看着葉那双睁的大大的眼睛——突然,她感觉背后一阵凉意。没有办法很好的说明那种感觉,感觉就像是自己的内心被完全看透了一样。 「什么都没有」 「…真的么?」 「嗯,没事的。那么就这样,我还有急事就先走了」 说完志乃就留下葉,自己一个人先走了。她能感觉有对方正盯着自己的后背。她不太想跟葉两个人独处。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有这种感觉,志乃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感觉刚才跟自己在一起的并不是葉,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4 如假包换的可疑男性。 橙色带印花的t恤与其说是华丽,更应该说是恶趣味,衣领之上则是一头金色的短发。虽然从背影不太好判断年龄,不过应该是在二十岁前后。 警官皱起了眉,他在加贺见住宅区中的一个超市门前停下了自行车。拥有十年以上执勤经验的她,一眼就能分辨出可疑人物。虽然大块头的男性就站在自动门旁边的自行车停放区,不过当下还有另外一个问题。一个穿着加贺见中学制服的少年,正站在他的旁边不住的颤抖。男性用他的手臂搂着中学生的肩膀,似乎是看着对方的脸在说着什么。 (是在恐吓对方么) 他现在正在加贺见住宅区中巡逻。虽然加贺见市本身就是在距离都心有一段位置的地方建立的住宅城,不过经过三十多年的发展,这个住宅区已经基本上发展成了一个独立的城镇。 为什么在这个住宅区周围,会有打扮如此复古的「不良」,简直就像是某种天然纪念物。半夜有人抽烟、打架、打碎玻璃……这个地区就是此类通报最多的地方。 而且再加上,最近加贺见市住宅街的失踪者莫名其妙的多。县警察局都已经发出了通知,要求注意加强对可疑人员的警戒。当地派出所也增加了对住宅区的巡逻次数。 警官慎重的向那个大块头的男性靠近。他听到了男性的说话声。「……所以,我不是都说了只要你陪我五分钟就好了?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坏事的…啊,不是那么回事。你别害怕…从刚才开始我就根本没有提过有关钱的话题啊?…不,我才不是想知道你钱包里头的情况。你思维不要那么跳跃。喂,你是在哭么?这下麻烦了啊,你真的是误会了,我并不是…」 「喂」 警官对他喊道。 「啊?」 大块头的男性发出了不快的声音回过头。那张戴着黄色太阳镜的脸,总感觉面前的这张脸有些熟悉。要说是熟悉得讨厌也不为过。大概是四五年前,深夜巡逻的时候他已经见过这张脸很多次了——名字是叫什么来着的。 那个时候面前的这个男性,也就只是高中左右的年纪,但是没有比他更棘手的不良了。打架厉害,逃跑又快,说话语气也很让人恼火。但是面前的他却又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怀念感,自己曾经也跟他很亲近的交谈过。他似乎完全不知道敬语的使用方法,无论跟他说了几遍自己的名字,他也还是管自己叫「大叔」 「什么,是大叔啊。好久不见!」 他松开了搭在中学生肩上的胳膊,笑着向这边挥手。看着他脸上洋溢的笑容,警官不禁在内心发出了深深的叹息。就在这个瞬间,原本站在男性影子中不住颤抖的中学男生,连跑带爬的逃走了。 「啊~、喂。等等啊!……被他逃走了。真是的,正说到重要的地方啊」 男性似乎有些后悔的咂了咂舌。 「…你啊」 警官好不容易把涌上心头的怒火又咽了下去。明明是恐吓他人的时候被当场抓住,他这到底是什么态度。 「你这是在干什么?」 「field work(实地考察)」 男性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回答。警官内心充满了疑问。「field work」是自己不知道这个单词的含义么。恐吓用英语是这么说的么,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 「也就是稍微做点问卷调查而已」 警官无言的从头到脚的打量着雄一。无论怎么看都是个过时的小混混,只不过他腋下夹着的文件夹和圆珠笔让人感受到了淡淡的违和感。找不认识的中学生做问卷调查的原不良少年。无论怎么想都不像是正常的组合。 「你现在在做什么?有在好好上班么?」 「与其说是在工作…算了,这个」 他从包里拿出了一张卡片递了过来。警官一下就摆出了一副戒备的姿态。自卫队的身份证、一类大型车的驾驶证,高利贷小卡片……他内心浮现出了各种各样的想象,但是他递过来的那个东西,完全超乎了他的意料。 「东樱大学社会学部二年·藤牧雄一」 「……学生证」 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警官口中喃喃念叨着。而且学生证上张面前这个男人的照片,也证明了这个东西的真实性。说起东樱大学,那是谁都知道的都心私立大学。而且就算直接说是名门大学也不为过。 「你,去上大学了?」 「上面不是都写着在么。我可是有好好去大学上课哦」 说起来,这个藤牧雄一最后一次被警察带走也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他夜晚在外面闲逛了。还以为他肯定是被学校退学,然后离家出走了。 「你是住在家,从这里去大学上课的么?」 「不,一个人在外面生活哦。稍微有点事所以回一下而已。跟这附近的小鬼说说话,好写报告书。刚才那家伙虽然说了不少,不过总感觉他好像是误会了什么。真是的,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谁还会去搞恐吓那一出啊」 感觉这并不是年龄的问题,仔细回想了一下,他刚才应该也是在认真的跟那个中学生解释,自己这并不是恐吓吧。警官默默的把手伸向了雄一抱着的文件夹。雄一平静的把东西递给了他。里头夹着好几张看起来像是调查问卷用纸一样的东西。 「有关加贺见市东区都市传说,丸桥研究组」 调查用纸上面除了有写其他人的回答,也有用来填写时间、地点、对象的栏目,而且还非常细致用小字写满了说明。 「这下放心了?」 雄一对他说 「你,还真是有认真在做呢」 「那是当然。我可是在一步一步的在向着研究者迈进」 警官感觉自己的脑袋一阵微微的眩晕——四年前,他因为盗窃自行车被当场逮捕的那个时候,你对将来的事到底有没有认真考虑过,当时自己对他说教的场景再次浮现。那个时候,雄一应该才十五六岁,记得当时他的回答应该是「去死」 警官盯着雄一的脸。穿衣的品味暂且不谈,他确实是有认真的在做自己的事情。警官对自己先入为主的观念也感到了反省。 「不过,你会怀疑我也没有办法。问卷上有大学的电话号码,如果还是担心的话可以打电话去那边问问……」 「不,不用了。怎么说呢,加油吧」 就在警官扭头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还有我不是什么『大叔』,『菊地』是我的名字。如果想要认真干下去的话,长辈的名字可要好好的记清楚喽,藤牧」 雄一笑了笑。 「抱歉。菊地先生。辛苦了」 「总之先想办法改改那身衣服吧。要不然下次还会被对方逃掉的哦。这一带最近不是很太平」 「衣服?怎么了?」 雄一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他还是不明白啊,警官一边在内心想着,一边扭头离开了。 「……他说我的衣服怎么了?」 雄一嘴上念叨着,目送警官骑着自行车离去。在此期间超市的自动门被打开,客人一个接一个的从里面走出来。大家都在躲避着雄一,快速离开。老师说,他只是对时尚没有什么兴趣而已。身上的穿着也只是按着以前的习惯,品味那是一点都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提着塑料袋,穿着制服的少女从超市里走了出来。似乎是从学校回来刚买完东西的样子。注意到她的时候,雄一的脸上逐渐浮现出笑容。 「葉!」 她——雏咲葉吃了一惊,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过来。注意到对方是雄一之后,她有些安心的微微点了点头。 「怎么了啊,才回来么」 葉所住的地方,跟裕生家在同一栋楼。对雄一来说,她就跟自己的弟弟裕生一样,从以前就是自己非常重视的,妹妹一样的存在。 「好久不见…倒也没有啊。又长大了啊…也不对啊。哈哈哈哈」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大学放春假的时候,距离现在倒也还没过去多久。雄一有些粗鲁的摸着她的脑袋,葉看起来也并不讨厌。她脸上露出了微笑。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一个人在生活么」 她点了点头。葉的父母在几年前突然就失踪了。自那以来,她靠着亲戚们的援助,一直独自生活着。雄一不经意的打量着她拎着的塑料袋。里头装着很多种蔬菜,似乎还没有决定晚饭要做什么的样子。在雄一的记忆中,葉好像不太擅长料理。 「有在好好吃饭么?肚子饿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到我们家来哦。虽然我平时不在家,不过裕生他很擅长料理。那家伙做的饭还不错吧?」 「谢谢」 葉露出些许笑容向他道谢。 「不用跟我道谢啦!毕竟做饭的人是裕生!」 雄一大声的笑了起来。 「说起来,我那可爱的弟弟怎么了?你们没有一起回来么?」 「我想,他应该还在学校吧」 雄一从以前就非常疼爱葉。不爱说话,表里如一认真的性格。就算是面对雄一也不会害怕,平静的回答着他的疑问,对雄一来说她是及其重要的存在。 「说起来,葉,我看起来怎么样?有没有大学生的感觉?」 葉眼神里带着困惑,最后她躲开了雄一的视线。 「……像黑帮」 「你,你说什么。听好了,不能以貌取人哦?真正重要的东西光从外表是看不出来的,以前有个很了不起的人也…」 这个时候雄一突然看着自己的脚下。午后的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柏油路上。看着脚下的影子,雄一感觉自己胸口一阵毫无缘由的骚动。他非常认真的盯着葉的脸。 「你,发生什么事了么?」 雄一不知道自己的弟弟也对她发出了同样的疑问。只是,跟被裕生质问的时候比起来,她的回答毫无迟疑。 「为什么这么问?」 「为什么……算了」 雄一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话题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于是他迅速的转换了话题。 「算了算了。有问题随时都可以找我哦。如果发生了什么事的话,藤牧雄一绝对会马上赶到你的身边。不要忘记了哦」 「…嗯」 「哦,对了。我现在正在做field work,能不能来帮我个忙?要是没有那个我就没有办法写报告了」 「field work?」 「嗯,就只是问卷调查而已。很快就可以搞完的」 葉点了点头。雄一拿出了圆珠笔。 「『影主(カゲヌシ)』的传闻,你知道么」 葉脸上的表情微微的有了一点变化。 5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在意厨房里冰箱的声音了。电机运转的声音变大了一下之后马上又停止。稍微过了一会之后又发出了相同的声音。然后再停止。在这种声音持续循环的时候,感觉自己不知不觉间,自己就像是就在等待那个声音响起一样。 坐在桌子旁的田岛杏子抬起了头。从中午开始,她就一直在看考试的参考书,现在她感觉自己眼球的深处都在隐隐作痛。西斜的阳光照射进房间的中央。窗户的对面可以看见住宅区的其他楼房。等时间在过一会的话,西斜的阳光应该就会被其他楼房挡住吧。 因为阳光的关系,感觉房间中稍微有点热。她合上了大学入学考试的参考书,拿出了藏起来的香烟和打火机。然后她打开落地窗,走到了外面。 跟房间中比起来阳台要凉快的多。杏子所在的房间,是加贺见住宅区距离超市最近的楼房二楼。她抚摸着混凝土外墙上的裂痕,眼神望着楼房与楼房之间的小路。 从超市买完东西的客人接二连三的出现在了路上。记得刚才,超市入口那边还站着一个穿着鲜艳服饰的男性。现在那个人似乎也已经离开了,那个大块头的男性还很热心的跟初高中的学生搭话,实在是非常可疑。大概在都向他们兜售什么东西吧——警察必须要注意的应该就是那种人吧。 说起警察,这附近偶尔能看见警官骑着自行车巡逻。以前,在这里抽烟休息的话,就能听见下方传来怒吼。虽然自己确实还未成年,不过,自己要在家里要做什么都是自己的自由吧。 幸运的是现在并没有看见警察的身影。她松了一口气点燃了手中的香烟。眺望着有些泛红的天空,她吐出了一口烟,还真是个大晴天啊。 (真想去什么地方玩啊) 但是,必须要等到大学的入学考试结束啊。 (要是那个考试也能事先知道题目就好了啊) 突然,杏子回想起了偷偷溜进高中英语科准备室的那天。她跟朋友川相千香还有樋口智世三个人一起,去偷英语考试的题目。虽然有人先她们一步进入准备室这点让她吓了一跳,不过樋口稍微威胁了一下,对方也就保持沉默了。结果到最后还是不知道茶道部的那两个人到底在那里干什么的——。 砰,屋里传来了关门的声音。肯定是外出的母亲回来了。她慌忙把火灭掉,将烟蒂丢到楼下。她的父母当然不知道她有抽烟的习惯。 杏子回过头看向屋内。母亲似乎还没有进到屋子里来。从外面回来来之后她一般都会马上到这个屋子来确认女儿的状况。还真是危险啊——只是,时间过去了许久还是没有见到母亲的身影。 「妈妈?」 她朝屋内大声喊道。但是没有回应。莫非刚才那是对门那家的关门声,她心里思考着。因为构造类似,每家在关门的时候所发出来的声音都差不多。但是,她知道自己家门是什么声音。那微妙的差别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杏子疑惑的歪着头,从阳台回到了屋内。 「…诶」 就在准备关上阳台窗的时候,她手上的动作停止了。因为她感觉屋里比刚才更热了。为什么屋里会比开窗之前还要热呢。 突然,从厨房里传来了巨大的声音。她的身体不由的发出一阵颤抖。 是冰箱电机运转所发出的声音。她松了一口气,但是心脏却还在狂跳不已。冰箱的声音消失了,家里又再次回归了寂静。她竖起耳朵仔细倾听,但依旧还是什么声音都听不到。果然母亲还没有回来的样子。 「…….是空调么」 感觉屋里就像是什么地方开了暖气一样。母亲很不擅长机械操作,时不时就会犯一些让人发笑的错误。今天也有可能是她在出门之前把什么东西摁错了。 杏子走出自己的房间,进入了狭小的起居室。感觉空气很闷热,或许是因为窗户全都关着的原因吧,亦或者是因为其他什么自己还不清楚的原因。她穿过矮桌和沙发,打开了一直关着的窗户。屋内吹进了凉爽的风。 就在她刚松了一口气的瞬间,视野的边缘跑过了一个很小的黑色东西。但是她一回过头,那里却什么也没有。面前只有一扇通向和室的纸门。 她抓着窗户,站在那里。那间和室是父母用作卧室的房间,感觉刚才那个黑色的东西刚才就是跑进了那里面。微微开着一条缝隙的纸门仿佛是在邀请她过去一样。 等母亲回来,她的脑海中虽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但是,犹豫再三之后,她还是打开了纸门。 迎面吹来了湿热的暖风。看来这个房间就是发热的源头了。母亲似乎在出门前还放下了挡雨窗,房间内一片漆黑。只是这个房间的空调被打开了而已,仅此而已,她在内心说给自己听。踏入了房间。感觉自己身上已经开始被汗水浸湿了。 空调安装在天花板上,很难用手直接碰到。在这昏暗的环境中也找不到遥控器。就在她靠近窗户想要打开挡雨窗的时候,她注意到了房间里的奇怪声音。感觉就像是有大量干燥的什么东西聚在一起,互相之间不停摩擦一样,发出了令人讨厌的声音。 杏子视线看着屋顶的墙壁,向窗户伸出了手。 「呀」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什么的一瞬间,她惊叫的后退了一步。窗户现在正在发出异常的高温。而且刚才自己指尖所触碰到的也并不是玻璃。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昏暗的房间中,她慢慢的把眼睛靠近窗户的玻璃——然后她发出了无声的悲鸣。 窗户表面沾着大量蠕动的,泡沫一样的东西。那些东西好像还是活的。她一下跌坐在了榻榻米上。睁的大大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 伴随着啪塔啪塔的声音,窗户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圆孔。宛如一条白线的光芒照射进屋内。啪塔啪塔,又有什么东西落到了榻榻米上。窗户上又露出了一个白色的洞。见到屋里有了光,她瞬间松了一口气。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帮助她打开了挡雨窗一样,给了她一股奇怪的错觉。 (挡雨窗?) 随着啪塔啪塔的声音,黑色的东西不断剥落。从窗户照射进来的光线照亮了整个房间。她慢慢的回过头看向周围。榻榻米、墙壁还有天花板上,全都爬满十元硬币大小的圆形物体。 然后,它们全部动了起来。 她呆呆的张大了嘴,再次看向窗户。这时候她才注意到——挡雨窗从最开始就没有被关上。窗户只不过是被那小小的,黑色物体给全部覆盖住了而已。 就在她爬起身的同时,那群黑色的东西发出了唰唰的声音落了下来。原本昏暗的和室一瞬间就明亮了起来。 「…….啊」 杏子这才看清那爬美智瑠整个房间的东西。活生生的,有着细细的小脚,表面还覆盖着一层闪着油光的黑色外壳。分布在房间中的那些,全都是扁平的黑色虫子。 她突然闻到了空气中有烟尘的味道。那些从窗户上面掉下来的虫群,正在慢慢的朝着她移动。它们爬过的地面上,留下了焦茶色的痕迹。随着唰唰的声音,它们那膨胀的下腹部不停的发出震动。每一只虫子的腹部都带着一个赤红的光点。 她注意到了这些突然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普通的虫子。就像萤火虫会发光一样,这些虫子也在发热。这个房间之所以会异常的热,原因就是这些黑色的虫子。 房间的温度进一步上升。她想要离开房间。但是背后的纸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关上了。就在伸手想要打开纸门的时候,她的动作停住了。仿佛是提前就又预料到了她的想法,那些虫子们已经覆盖住了整个纸门。每一个虫子都在运动着,描绘出一个个小小的圆形,那无数只充美智瑠生命力的小脚,发出咔啦咔啦的干响。 纸门上各处都开始冒起了烟,瞬间,那些烟雾就变成了火焰。那无数的红点连成了一片,整个纸门都燃烧了起来。在热气面前,她向后退去。 就在这时,她的脚下感觉到了像是赤脚踩在草坪上的感觉,双脚仿佛被无数尖锐的东西所吞噬。看着自己的脚下,她浑身都发出了颤抖。自己的双脚已经被那黑漆漆的虫群所淹没。她脚上那柔软的皮肤现在爬美智瑠了虫子。 杏子大大的张开了嘴,拼命的发出尖叫。只是,她已经没有余力去注意自己所发出的惊叫。被虫子覆盖住的双脚感受到了无法忍受的热度。 她现根本就没有思考的余力。半发狂的她不停的想要赶走脚上的虫子。然后手上也爬上了虫子,从天花板掉下来的虫子爬到了她的弯曲的背上。伴随着烟雾,她浑身发出了让人讨厌的气味。在她不停怕打,但是身上的亮点却越来越多,最后她倒在了靠近起居室的位置。 她的身体彻底燃烧了起来。她在铺着木地板的起居室不停的打滚。火焰从她的身体转移到了家具上,整个房间都充美智瑠了白色的烟雾。 她连悲鸣的声音都发不出来。虫子爬进了她张开的嘴,她的舌头变得一片焦黑。她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全身都爬美智瑠了黑色的虫子,正在燃烧着的她,只有眼睛大大的睁开。 面前是谁的双脚。似乎有什么人正在低头看着自己。只是杏子已经看不清面前的人了。 「啃食殆尽」 一个女性的声音。 听到了这句话之后,田岛杏子的意识就被永远的切断了。她的身体变成了一具没有意识的残骸,上面还覆盖着无数黑色的虫子。它们张开嘴,啃食着那已经变得焦黑的皮肤。最后,她的身体渐渐萎缩,消失。 * 二楼的窗户冒出了烟。其他楼栋接的人二连三从阳台探出头来,大家嘴里还都在念叨着什么。刚从着火的建筑物中跑出来人,现在也回过头观察着起火的情况——在混乱的人群中,只有一个人头也不回,冷静的朝着起火的反方向走去,那是个穿着制服的少女。她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给什么人打去了电话。拨出去的电话马上就被接通了。 『喂』 「……前辈么?是我」 她用很难被旁人听到的低沉语气说道。 『怎么了么,这么着急』 「是关于我们那个秘密的事情」 被她用手掩住的嘴唇突然扭曲了,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一个人,已经没了」 『诶?』 电话的另一边传来了吃惊的声音。 『你说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要紧。秘密由我来保守,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然后,她一字一顿,语气非常清晰的说。 「要是没有虫子就好了——那个时候」 不等对方回应,她就合上了手机。将手机收进裙子的口袋之后。她就快步离开了。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离开的时候嘴里不停念叨着同样的话语。 ——还有,两个人。 黑之彼方2 6 藤牧家所在的位置,是加贺见住宅区中一栋相对独立的住宅楼顶层。 「『影主』?」 正拿着菜刀给土豆削皮的裕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抬头看着自己的哥哥。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已经切好的胡萝卜、洋葱还有鸡肉。今天的晚饭是咖喱。虽然太阳还没有落山,但是他早早的就已经开始准备起了晚饭。 「…….那是什么来着」 感觉自己小的时候好像听过类似的词,但具体是什么东西他已经记不起来了。站在厨房桌子前的雄一正准备点燃手里的烟,听到自己弟弟的回答之后,他不禁皱起了眉毛。 「喂喂喂喂喂裕生啊」 雄一说。 「你真的是在加贺见长大的么?就算最近这个词在不怎么有人提起,但像你这种年龄的人应该是知道的吧。住在这附近的小鬼应该会称呼那个东西是『影踏【かげふ】』吧。想起来了么?」 「啊」 裕生做出了回应。说起来好像确实是这样——小的时候,这一带的住宅区曾经流行过的游戏。就是当鬼的孩子去踩逃跑人影子。 「是因为方言的关系吧。关东以外也有的地方管那个叫做『影鬼』」 「哼~嗯。是在做有关方言的调查么?」 「不,不是那回事」 雄一的脸上浮现出了认真表情,他点燃了手上的烟。 「我在调查的是,『影主』的都市传说」 「都市传说?」 「简单来讲就是传言。最近,在这附近的小孩之间都流传着的,有关『影主』的奇怪传言。你知道么?」 裕生摇了摇头 「也是,你跟那种东西似乎没有什么缘分。像是班上出现了什么谣言的话,你也肯定也是最后一个听说的吧?这个还挺流行的哦。因为就连叶都已经知道了」 「你说雏咲?」 裕生有点惊讶。意外的,她对其他人的事似乎还挺关心,虽然听说她在班上并不是那种完全被孤立的状态,不过看样子她应该也没有什么像样的朋友。完全不觉得她是会对谣言感兴趣的人。 这么说来,或许自己跟谣言之间的缘分真的比她还要遥远,裕生心里想着。 「那是什么样的谣言?」 「这个啊,『影主』其实并不是小鬼们之间流行的游戏的名字,而是怪物的名字。游戏中被踩到影子的话不是就会变成鬼么?就是类似那样的,某种未知的怪物来到了人类那里。这就是『影主』,被它踩到影子的话,那个人就会无法动弹。然后,被那个怪物杀死吃掉…虽然有着各种各样的版本,不过关于这一部分大家说的内容到都差不多,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诶」 裕生把锅放到火上,倒入色拉油。 「虽然谣言中关于什么样的人会被吃掉这一点有些微妙的差别,不过总结一下大概就是『总是一个人的家伙』,或者『内心有间隙的家伙』之类的,大概就是这种感觉。『谁都不会叫他名字的家伙』也有这样的说法」 裕生把切成薄片的洋葱丢入锅中,熟练的翻炒起来。藤牧家没有母亲的存在。五年前因病去世了。从那之后这个家里就一直是三个男人共同生活。上了中学之后,所有的家务就基本是裕生在做。 「所以,我的目的就是,调查为什么这个谣言会流行起来」 「你是想要调查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 雄一突然笑喷了出来。他慌忙接住飞到空中的唾沫。然后窃笑了起来。 「那……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吧?怎么可能会真的存在那种东西」 「那你是在调查什么」 表情有些不快的裕生问他,雄一稍微收敛了一下笑容。 「我要调查的,是产生留言的背景哦。像这种明显就不现实的谣言会被传开,其中肯定有什么心理上的原因。比较常见的就是为了消除平日生活所积累下来的压力吧。因为造成的压力的原因很复杂,现实中没有办法干脆的说出来。那些无发排解的压力就会变成谣言的温床。能明白么?」 裕生手上不停翻动着锅子,背对着雄一的他缓缓的歪过了脑袋。他心里在想,看来哥哥似乎是真的有在认真学习啊——话中难懂的词语一下就增加了不少。 「举个例子来说,我们家正下方现在是空屋吧,如果某天那里突然搬来了一个不怎么说话的大叔。你完全弄不动他在想什么,就算跟他打招呼,他也不会做出像样的回应。然后你在垃圾场偶然碰到他,明明日期不对他却还是丢掉了装着生垃圾的袋子。而且还是那种看不见里面装着什么的袋子。这样的行为让你觉得稍微有些讨厌。这就是压力」 「…….哈」 「然后你就跟你的朋友,那个感觉有点肥的……是叫什么来着的,狸猫【ta nu ki】?」 「佐贯【sa nu ki】」 「你跟佐贯喋喋不休的说了这些之后。佐贯对你回应道。『莫非是,他杀了什么人?那个垃圾袋里装着的如果是人头的话要怎么办啊?』」 「又不是哥哥,他才不会突然就去那么想啊」 「只是打个比方而已。说起来最近经常发生形迹可疑的人跟踪小孩的世间。然后说不定,这件事就能成为话题。虽然对你来说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但是佐贯或许会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然后那个人又会把这个事情传到别的什么地方去……流言在这样不断传播的过程中,不知不觉的就变成『莫非是』的样子。『在住宅区玩的孩子消失了的原因。是被独居的大叔带回家里杀掉了。没有发现尸体则是因为尸体都被他吃了』…流言就会变成这样。原因不明但是一个人居住的居民,不管哪栋楼里头都会有一两个吧?不安的心情也会助推流言传播。不过,说到底我这也只是举个例子而已,流言就像是感冒一样。会流行起来,背后一定是有原因的」 厨房中充斥着炒洋葱的味道。裕生接着又把鸡肉加进了锅中。突然,裕生脑袋里回想起了中午自己跟佐贯有说过的关于「法泉汉堡」的流言。「里头使用了蚯蚓和野猫野狗猫的肉」这样的流言,或许就是在类似的情形下产生的。 「虽然跟刚才说的这些没什么关系,不过加贺见最近似乎确实有不少人失踪。这个住宅区的房子也老了,跟以前比起来居民的数量也在减少。我想,应该有不少人家都是一个人或者两个人生活的吧。『影主』的流言会被传开,或许跟这也有关系」 一个人或者两个人生活,听到这里,裕生突然就想到了叶。哥哥似乎也跟他想的一样,马上就提到了她。 「最近,叶有来这里么?以前她还会一起来吃完饭吧」 「上了高中之后开没有来过。而且她最近好像还在刻意躲着我」 明明都参加了同一个社团,但感觉跟叶的距离比之前更疏远了,还真是奇怪。特别是最近的一周,裕生都没怎么见过她。 「那个啊,裕生。我其实也准备跟父亲说说的」 雄一的语气突然一下就变了。 「让叶住到我们家是不是会好一点」 「诶?」 裕生手上的木铲掉到了地上。他下意识的回过头看着自己的哥哥——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不,刚才我不是问了叶有没有听过『影主』的传闻么?虽然没有明说,不过感觉她好像很相信那个传言。还有些害怕的样子。那家伙,虽然很能干,不过毕竟才十五岁。看她一个人生活感觉还是不放心。所以我就想让她来跟我们住在一起,你怎么觉得?」 「但,但是….」 裕生一时语塞。这还真是个不得了的提案。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不过他心理有种感觉,如果真那样就麻烦了。 「……要烧焦了哦」 听到雄一的话。裕生慌忙颠锅翻动了起来。 「我那间四叠半的房间应该空着吧。就把那个让给叶吧」 「喂,等等。雏咲,她当时可是拒绝了亲戚想要把她接过去的提案哦?」 「她的那个亲戚是住在新宿那边的吧?她说的是她要等自己的父母回来,所以必须待在这里吧」 「诶….是那样么?」 这件事裕生还是第一次听说。明明自己跟她在一起的时间要比哥哥长的多,但这些深入的内情自己却完全不知道。 感觉自己真的好没用。 「如果是我们家的话,因为是同一栋喽,她或许会同意吧。当然,她现在住的房子保持原样,叶就只要一个人住过来就好了。这里的话,她的父母回来也能马上知道吧?」 裕生接着又把胡萝卜和土豆加入了锅中,用木铲搅动着锅里越来越厚重的液体。最开始他还觉得很吃惊,不过仔细想想,哥哥的提案倒也不坏。不过这不是合不合理的问题,如果真的那样的话果然感觉会很糟糕。自己不是不开心,而是没有办法轻易的表现出开心。然而,裕生甩开了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管怎么说,叶是不可能同意这件事的。 「嗯…不过,必须还要征求父亲和叶的同意…」 「是啊。那么,父亲那边我去说。叶的话就由你去跟她说」 「我?」 裕生心想,开什么玩笑。他关掉了灶台的火,回头看着自己的哥哥。 「为什么爸爸那边是哥哥去说啊」 「你还真是个笨………」 雄一灭掉了手上的烟,进一步提高了说话的音量。 「………蛋啊。那家伙最亲近的人可是你啊」 「啥?」 叶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在裕生的脑袋里一句接一句的冒了出来。因为长年交流下来的习惯,虽然在外人眼中看来两个人的交流根本就不成立,不过两人确实是在正常交流。但这真的能说是「跟那个家伙最亲近」么。 「你还问『啥』。这件事由你去说成功率才是最高的吧?从以前每当找叶有什么事情的时候,搬出裕生的名字都是最有效果的。她会进入茶道部,也是因为我跟她说了你有困难。那家伙个性非常认真,部会也每次都会参加吧」 「这算怎么回事。听哥哥说出这种话来!总感觉很奇怪啊」 「因为听说你入部了之后,茶道部快要灭亡了,我这还不是想要给你点帮助。记得要好好感谢我哦」 「随性搞出了奇怪社团的人是哥哥才对吧!」 这个时候,雄一就像是被戳到了点上一样,表情突然就变了。 「……倒也不是随性弄出来的。我也是有我自己的理由的。那个时候啊」 「理由是什么」 哥哥没有回答,沉默着又点了一根烟。 藤牧雄一为什么会创立茶道部,这件事至今还是个迷。 刚进入高中没多久的时候,雄一在不好的方面非常有名。当时他被称为是「加贺见最强的男人」,还得到了,完全超脱常识的笨蛋这个称号,但是从某个时期开始他就突然认真的上学了。那是在裕生住院期间发生的事,也不知道他的心境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虽然他的嘴巴还是一如既往的恶毒,强势的性格也丝毫没有改变,但他却从来不迟到不早退不缺席,而且成绩优秀,所有人对他都很信赖,作为一个学生没有人会说他什么。 就在那个时候,柔道部的顾问看上了他。因为在体育课上,雄一展现出了超凡的运动能力,话虽这么说,他看上的似乎是雄一的战斗能力。邀请他一定要加入柔道部,但是他却说自己要加入茶道部,听到这样的回答,谁都会吃惊的说不出话来吧。你看起来根本就不是那种会喜欢茶道的人吧,当然并不会有人当面对他说出这种话——首先,加贺见高中根本就没有茶道部。被人这么指出之后,那么就自己成立一个吧,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雄一脸上的表情非常认真。 虽然周围的人都觉得他是在开玩笑,不过他却认真凑齐了规定人数的部员,也找到了顾问老师,而且还弄到了用作部室的空教室。只是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部室里没有榻榻米。而校内唯一有榻榻米的地方就是柔道场,于是雄一就对柔道部的顾问提出了「请把旧榻榻米分给我们」的请求。 柔道部的顾问当然不可能点头同意。于是雄一就提议,「双方来一场正式的柔道比赛吧。如果输了的话我就入部。赢了的话就给我们榻榻米」 听到雄一这么说,顾问觉得他根本就是在开玩笑,不过他接受了——当时的柔道部里还有参加过正式的高中联赛的强者。如果能打败五个人的话我就同意,面对对方开出的不合理条件,雄一同意了。然后双方就在柔道场里上演了惨烈的死斗,最后雄一胜出了。 「为了创建茶道部而将柔道部正式参赛选手踢飞的男人」还顺带在加贺见高中留下了这样意义不明的传说,直到现在这件事迹在还在加贺高中生中广为流传。虽然裕生入学的时候雄一早就已经毕业了,但他还是因为「藤牧雄一的弟弟」的身份,而被带到了茶道部的部室。 然后事情就一路发展成了今天的这个样子。 「……嗯,算了,茶道部的事情就先说到这。话题要跑偏了」 雄一强硬的吧话题拉了回来。 「总之,如果老爹同意了的话,你就去跟叶说说吧。提议人是我,责任人是父亲,而你负责说服当事人」 「这算什么!我这不是最困难的一步么…」 这个时候,从屋外传来逐渐接近的消防车的声音。肯定是朝着加贺见住宅区来的不会有错。虽然两个人一直在说话没怎么在意,不过说起来,从刚才开始外面就有些吵闹。 「喂,裕生。是消防车哦消防车。这附近是不是什么地方着火了啊」 雄一起身向阳台走去。裕生因为还有话想要对他说,所以就跟在了他的身后。如果加贺见住宅区真的发生火灾的话,那现在就不是兄弟吵架的时候。 走向阳台的中途,就已经可以非常清楚的听见屋外传来的警铃声。 「好厉害的烟啊,那到底是谁家啊」 雄一抓着扶手,大声的说道。虽然着火地点被其他楼房挡住没有办法直接看见,不过漆黑的浓烟已经覆盖了大片的天空。 「还是去看看吧。就当做是以防万一」 说着雄一就转身走回了屋内。就在裕生准备离开凉台的时候,无意中低头看了一眼建筑物前的道路,然后他就突然定住了。 接二连三的有人从其他楼栋里走出来。大家都在向火灾现场走去,只有一个人,快步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雏咲?」 裕生喃喃的念叨着。她身上还穿着制服,行进的方向不是自己家所在的这栋楼。她的视线也没有在注意被浓烟染黑的天空。在这个大家都在被火灾吸引住注意力的时候,只有她的举动看起来是那么突兀。 「你怎么了?」 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裕生回过了头。 「啊,嗯。马上就来」 叶的身影消失在了转角处。裕生带着疑惑回到了屋内。 7 「你说的那个啊」 听对方说完了之后,佐贯满脸严肃。 「不就是同居么?」 「你声音太大了」 裕生慌忙四下看了看。早上班会开始前的这段时间,教室里很喧闹。没有人注意到两人刚才都说了些什么。裕生把昨天雄一的提议告诉了佐贯,想让他给点意见。 「然后呢,你父亲没有阻止么?」 「没有。『啊啊,那不是挺好的么,我也这么觉得』他是这么说的。那两个人,思考方式很相似,但总感觉什么地方有些脱线。而且首先,雏咲她也不是个小孩了啊?她也已经高中一年级了」 这个时候裕生才第一次意识到。确实一直以来自己跟叶就像是亲兄妹一样,但两人毕竟也已经不是中学生或者小学生了。叶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就算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到了这个年龄也会疏远。没有办法轻易的叫叶住到藤牧家里来,实际上就是这个原因吧。 「那么,你真的准备问她『要不要来我家住?』么?就算是青梅竹马,突然听到对方这么说也会生气吧。这已经超出了关照的范畴。对方绝对会起疑心。这会不会是你的阴谋,或者处于某种漆黑的欲望,性之类的」 被说到这个地步,就算是裕生也忍不住敲了佐贯的脑袋。 「你在说什么啊!本身提出这件事的人就不是我,而是我哥哥才对吧?」 「这点你也准备跟她说么?『哇这个人,还把哥哥的名义搬出来。真是糟透了』这样就结束了吧。她以后再也不会跟你说话了哦」 裕生觉得心情很是沉重。佐贯说的没有错,确实有可能会让她产生这样的误解。虽然自己想要用两三天的时间来做一下心理准备,但是「这件事情越早越好。你明天就去跟她说吧」,他的想法被父亲的话语还有期待彻底打碎了。 「太好了,你俩看起来很有精神呢」 两人回过头,美智琉正站在那里。她把书包挂到桌子下面,搬了个椅子坐到了两人身旁。 「我今早看到新闻了,藤牧住的住宅区发生了火灾对吧。没事么?」 啊啊,裕生想起来了。结果他跟哥哥的对话在那个时候就结束了。 「距离我家住的位置很远,所以没有事。但是,好像有一个人失踪了」 「没有找到么?」 「不是很清楚…诶?」 裕生歪过头。仔细想了想,有人在火灾中失踪这种事情说起来好像很奇怪。虽然感觉火灾发生的时候那户人家应该没有人,但是在那之后也没有听说那个人回来。 火灾发生的地方是距离超市最近那栋楼的二层。在加贺见住宅区居民的视线中,消防车一辆接一辆的赶来,火很快就被扑灭了。虽然起火的那层楼受损很严重,不过也就烧了三十来分钟。 「怎么了么?」 美智琉一脸好奇的盯着裕生。 「没什么」 「哼嗯」 她脸上带着怀疑的表情转换了话题。 「说起来,英语考试的那件事你们听说了么?」 「大概,没有听说吧」 佐贯回答道。 「据说三年级考试的题目被盗了。虽然之前就有过类似的传闻,不过这次似乎出现了相当可疑的人」 「你说被偷了,是从什么地方偷出来的?」 「那就不清楚了,不过老师们这次似乎是动真格的了。甚至还去找了已经毕业的人打听,如果真的被找出来的话,那不是很糟糕么」 裕生心不在焉的听着两人的对话。自己之后还必须要去找叶。她应该有好好的来学校吧,裕生心里想着。 午休时间,裕生站在旧校的舍茶道部门前。 虽然之前他刚去过叶所在的班级找她,但是她并不在那里。随便这个了她的一个同学询问之后,就得到了「可能是去茶道部了」的回答。所以现在裕生握着门把手,僵硬的站在原地。 「…诶?」 说起来这种事情为什么一定要在学校跟她说呢。裕生跟她说是最有效果的,就算真的是这样,那也没有必要一定要挑两人独处的时候说啊。而且说到底,事情背身就是哥哥提出来的。两个人的家距离还那么近,完全可以叫上雄一,一起去她家里找他,或者邀请她来自己家里说这件事。 (…好) 要裕生去配合雄一那胡闹的想法,本身他就有些不愉快,等晚上再跟她说吧。但是就在他正想要离开的时候, 「有谁在那里么?」 部室中传出了一个女性的声音。并不是叶。裕生松了一口气,推开了部室的门。 「啊,什么啊。这不是裕生么。这么半天都没有进来我还在想会是谁呢」 「是前辈啊。真是太好了」 坐在榻榻米上的是前部长志乃,面前还摆着便当盒。她并不是那种喜欢高人一等的人,对后辈也很照顾。在裕生周围的人当中,她是少有的,不那么有个性,而且有常识的人。 「为什么说太好了?」 志乃脸上浮现出了微笑。 「诶~,没什么。雏咲她没有来么」 「叶她,来这里了么?」 一瞬,裕生注意到志乃的表情稍微暗下去了一点——应该是自己的错觉吧。在裕生的印象中,志乃跟叶的关系非常要好。 「不,我也不是很清楚」 裕生走进了部室。虽然自己来这里也没什么事,但马上扭头离开的话会显得很不自然。他的视线不自觉的被墙壁上挂着的「历代部长」的照片所吸引。因为不是很想看到自己哥哥的照片,所以他的视线主要还是停留在旁边那张「二代目部长·西尾夕纪」的照片上面。夕纪跟她的妹妹美智琉不怎么像。照片上的她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是个非常漂亮的女生。 「你继任部长之后,好像还没有开过部会呢」 志乃说道。 「下周就会开了。但是,说起来部员也就只有我跟雏咲两个人,感觉会是很不像样的部会就是了」 突然,他又想起了那个「同居」的话题。万一,两个人真的同居了的话,那部会不久真的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么。毕竟每天都会跟在开部会一样。 「抱歉呢,把部长丢给你」 「什么意思?」 「裕生是受到了西尾前辈的影响,才加入社团的吧?我是知道的哦」 裕生的表情产生了些许动摇。他入部的时候,部长是美智琉的姐姐夕纪。他把目光从照片上挪开,但是又不想看志乃的表情,所以他若无其事的背过了身。 「才没有那么回事。我只是不过是顺势而已」 「诶,是这样么。我还以为你肯定是憧憬西尾前辈」 虽然裕生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不过最初让他感觉「有些在意」的人,就是西尾夕纪。虽然他没有告白,甚至都没有考虑过那种事。但确实像志乃所说的那样,裕生对夕纪抱有接近憧憬的感情。 「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叶的」 「…为什么这里会出现雏咲的名字啊?」 志乃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瞪大了眼睛。她走到裕生的身旁,跟他一起并排站在「历代部长」的照片前。 「看着自己的照片跟这两个人的挂在一起,感觉还真是奇怪」 她自言自语的说道。只是在裕生的眼中,最奇怪的肯定是雄一的那张照片,但是这种话他也说不出口。志乃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二代目部长」夕纪的照片。 「我啊,想要成为跟西尾前辈一样的人。长得漂亮,头脑又聪明,而且对谁都是那么的温柔。我从没有像那样,因为关系跟一个人亲密而感到那么开心」 志乃少有的说起了有关自己的话题。平常就算是主动询问,她也不怎么回答。 「所以我啊,想要成为像她那样的人。虽然外表没什么办法,不过至少性格我想要变得跟她一样。所以,叶加入这个社团的时候,我非常开心。叶是那么可爱,总感觉没办法放着她不管,不是么。她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人。我,很喜欢叶哦」 这个时候裕生注意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明明是在称赞叶,但是志乃的语气却越来越沉重。感觉,就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样。 「表里如一,不爱说话,而且……回想起前辈……」 说到这里,志乃彻底停了下来。脸上还浮现出了非常为难的表情。 「前辈?」 志乃突然一下回过神来。她面带笑容的看向裕生。 「说起来,为什么藤牧前辈要创建茶道部。你有听说过么?」 「只有这件事他绝对什么都不说。而且我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出原因。现在的他据说是在研究这个城市的都市传说,还从大学回来了,找附近住宅区的初高中生进行各种调查」 「藤牧前辈也是,非常好的一个人呢。虽然某些地方有点奇怪就是了」 「……」 裕生眼里雄一的形象,「虽然或许是个好人,不过相当奇怪」,不过这些话他也说不出口就是了。 「之前就听说过,前辈一直保持着无迟到无缺席。而且成绩也那么好,但是他为什么没有接受推荐入学呢」 裕生长叹了一口气。 「因为我哥哥他,在高中刚入学的时候被无期限停学过」 「诶?那个是真的么?那不只是个谣言么?」 「是真的。当着别人的面偷了自行车,然后在破窗闯入便利店,被警察当场逮捕」 志乃张大了嘴,看着裕生。 「然后,似乎在停学结束之后他就创立了茶道部」 「…….好厉害啊。虽然不是很明白」 「我也不明白」 雄一浑浑噩噩的那段时期,正好也是裕生住院的时期。或许是不想让裕生担心,这些事情父亲并没有跟他详细说过,当时的雄一几乎不回家。雄一第一次去医院看望他,是在手术刚结束的时候。当时他还没有完全从麻醉中醒来,朦胧中,裕生只记得自己好像听到了,接下来要认真了,这样坚定的宣言。虽然可能是因为被警察逮捕而有所反省,不过仔细想想,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不是那种会直率听从别人教导的人。还是不清楚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前辈倒是接受了推荐入学呢」 「嗯。虽然有些勉强」 裕生打从内心感到佩服。被推荐入学的学生,必须要在学校的所有考试中都保持优秀的成绩。跟参加一般入学考试的一发胜负不一样,必须要认真对待高中阶段的所有考试。 「啊,对了,你知道么?据说三年级有人偷取了考试内容的那件事」 志乃的表情再次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又来啊,裕生在内心想着。感觉自己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说些不太好的话题。 「……不知道」 「这样啊」 虽然不清楚原因,不过还是改变一下话题会比较好。 「啊,对了。雏咲她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 「她好像连期中考试都没参加,总感觉样子跟平时不太一样。我问她她也什么都不说,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前辈帮个忙」 「不行」 听到这强硬的语气。裕生反射性的看向志乃。 「诶?」 「虽然不知道叶会不会对我说这些。不过比起我,这种事肯定由裕生你去问会比较好」 从对方眼神的深处,裕生似乎看见到了自己至今为止从未见过的感情。看来自己这次是真的踩到地雷了。只是,志乃的样子也很奇怪了——就算是裕生也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前辈,遇到」 什么事情,就在裕生正要说出这个词的时候,部室的门被推开,叶走了进来。 一瞬间,裕生就满脑子都在给自己找退路。 「……你好」 叶向着两个人打招呼。三个人一起的话应就没有说出那个话题的机会了吧,裕生心里这么想, 「那么我接下来还有事,就先走了。锁门拜托你们了」 志乃说完,就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了部室,叶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她的背影,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东西一样叫住了她。 「饭仓前辈」 志乃在门口停住了脚步,慢慢的转过身来。裕生似乎有点明白刚才志乃脸上浮现出来的到底是什么表情了。 恐惧。 只是,面对叶,为什么志乃会感到害怕呢,完全弄不明白。感觉自己应该是看错了。 「……那个」 叶歪着脑袋,朝志乃走了一步。一瞬,志乃似乎想要后退,但她还是强迫自己停住了后退的脚步,有些勉强的靠近叶, 「啊,对了。这个,你之前拜托我的东西」 她把一个纸袋递到叶的手上。然后,不等对方回答就一路小跑的离开了。 「那么我也」裕生错失了说出这句话的时机,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部室里就已经只剩下他和叶两个人了,叶打开纸袋,确认了一眼里面放着的东西。看那个形状,里面应该是本厚度和大小都跟杂志差不多的书。 「那个,那是什么?」 听到裕生的疑问,叶打开纸袋给他看了一眼,然后又马上又合上了。因为时间很短,裕生只看到了一眼,还是不太清楚那是什么,他只记得自己似乎看到了「基础小菜百科」这样的标题。应该是有关料理的书吧。说起来,叶从以前就不怎么擅长料理。 「雏咲,期中考试的最后一天,你没有参加是真的么?」 「全部,都没有参加」 「是有什么事么?」 「……身体不太舒服,所以就待在家里了」 「这样啊」 叶抬头看着裕生的脸。两人正面对上了视线。她那略带一点茶色的眼瞳大大的睁开。虽然感觉有些孩子气,不过这么一看的话她确实已经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了。毕竟她跟裕生也就只差了一岁,会这么想也很自然。 「说起来,昨天发生火灾的时候,雏咲是去了什么地方么」 「诶?」 她瞪大了眼睛 「昨天在阳台上偶然看见的,雏咲好像在朝什么地方走」 「…稍微有点事情」 「正好在发生火灾的时候?」 叶没有回答。倒也不是说自己家附近发生火灾的时候,就不能因为其它事情外出,只是感觉有点不可思议——感觉她的那个样子,看起来就像是要远离火灾的现场一样。 「不过,这倒也没什么。毕竟火烧的那么厉害」 「…」 就这样转换到其它话题,然后看情况离开吧,裕生在心里琢磨着。那件事情之后再找别的机会跟她说就好了——就在裕生这么想的时候, 「找我有什么事情?」 「啥?」 裕生突然紧张了起来。 「刚才回到班上,听别人说前辈正在找我」 裕生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现在自己已经完全没有退路了。 「雏,雏咲刚才去哪里了?我听别人说你来部室了」 「去找柿崎老师了」 柿崎是教英语的老师,同时也是茶道部的顾问。 「因为必须要参加补考」 「啊,是这样啊」 沉默。话题突然一下就断了,看她的样子明显是在等待裕生说话。如果现在表现的过于焦急的话,很有可能会显得自己内心不怀好意。于是裕生做出了觉悟。 「这件事是是哥哥他提出来的,如果可以的话要你不要住到我们家?」 自己说的很直白,仔细想想自己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太突然了。 「……诶」 看来叶好像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整个人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定在了那里。裕生的心里是越来越不安。 「那,那个,是哥哥他突然提出来的,说雏咲一个人住的话总感觉不放心……会担心也不奇怪吧?而且,现在哥哥之前住的房间也空出来了,如果你同意的话可以搬过来住。这件事情也跟哥哥和爸爸商量过了,他们都说完全没问题」 抱着对哥哥的强烈不满,裕生一口气说完了这些,因为刚才的话中重复出现了好几次「哥哥」「哥哥」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难为情。 「啊,当然我们并没有要勉强你的意思」 叶还是定在那里一动不动。感觉她就像是在沉默的散发怒气一样。 裕生脑袋里回响着早上佐贯对他说过的话 「……前辈家,是么?」 叶低着头,仿佛用劲全力才终于挤出这么几个字。完全看不出来她的内心在想象些什么,但是感觉她的脸颊好像变红了。 「……跟前辈」 叶用几乎听不见的细小声音,喃喃念叨着什么。裕生低下头想要仔细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但是她的脸却变得越来越红了。 「那个….倒也不是让你马上给出答复。慢慢考虑就好了」 「不行」 叶瞬间就做出了回答。但她还是跟刚才一样低着头。这个回答在某种意义上跟裕生预想的一样。只是,现在自己心里这份混合了安心和失望的奇妙感情到底是什么。 「……是,也是啊。抱歉啊,都怪哥哥他说了奇怪的东西。确实这样会让人讨厌啊」 「不是……」 她突然抬起了头——就在这个瞬间,裕生感觉自己脖子上的汗毛一下就竖了起来。感觉好像听见了某种奇怪的呻吟声。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四下环视了一遍。感觉这个房间里除了自己跟叶之外,似乎还有什么人在一样。 「果然还是不行」 叶语气生硬的说。 裕生表情认真的,再次看向叶。自己刚才的那些紧张,现在早就不知道被他丢到哪里去了。他的视线从叶的脸上慢慢向下移动,最终在地板上停止了。 她的脚下那一团圆形的影子。 「抱歉。不过,我就算一个人也没有关系」 突然,叶转过了身。 「雏咲?」 她仿佛完全没有听见一样,飞奔出了部室。裕生慌忙追了上去,但是当他站到走廊上的时候,叶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应该,是在撒谎吧) 因为她拒绝的非常干脆,反而让裕生产生了怀疑。还有,昨天在部室里感觉到的那股违和感,应该并不是自己的错觉。像是有什么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一样的感觉,裕生内心开始感觉到了不安。 虽然还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但确实在他的心中留下了隐隐的不安。 8 西尾美智琉从以前就很不擅长应对自己的姐姐夕纪。倒也不是讨厌。姐姐为人温柔,头脑又好而且还是个美人,根本就是一个完美的存在。在她的身边还总是聚集着大量的朋友。 印象中姐姐也没有训斥或者欺负过她,两个人甚至都没有吵过架。虽然美智琉的同学经常说很羡慕她能有这么一个姐姐,但是美智琉却从来没这么觉得。与其说两个人关系好,倒不如说是两人过于疏远,以至于根本就没有吵架的余地。 姐姐一直以来都在学习钢琴和书法,而美智琉则是参加了足球队,跟男生们混在一起,一直到小学六年级她还在球场上追着足球到处跑,厌倦了足球之后她又开始学习剑道。一个室内,一个室外,姐妹两人各有各的活动范围——不,应该是美智琉在有意识的在抗拒进入姐姐的领域吧,成长慢的男生有时还会带着嫉妒的口吻对她说「你其实是男生吧」,而女生们则是「美智琉真的好帅啊」,对她怀有仰慕,虽然跟姐姐的情况完全不同,但是她的周围也同样聚集了很多的朋友。 而她的性格之所以会稍微产生一些改变,是因为遇到了藤牧裕生。 虽然现在绝对不会说出口,不过她在第一次遇到藤牧裕生的时候,西尾美智琉觉得他大概会死。那个时候她才刚上初中一年级。对于那个不管过了多长时间都还是没有来上学的,名叫「藤牧裕生」的学生,班上流传着「他得了治不好的疾病」这样残酷且无责任的传言。至于病名,有人说是「白血病」,也有说是「脳肿疡」,详细的部分可以说非常随意,但是也没有怀疑的理由,于是美智琉内心里也相信了那个传言。 成为了班委之后,美智琉要把笔记的复印件带去给那个「快要死了」的同学。这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情,而且她应该也有不用去医院就能解决的办法,只是她内心的责任感和要强的性格拒绝做出那样的选择。 她去了加贺见市的市立医院。 坐在病床上的是一个长相端正的小个子少年。他正在往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东西。 一时间他也没有发现站到了自己身边的美智琉。 「你在写什么呢?」 美智琉这么问他。 「你好」 他看着美智琉说——感觉两人的对话并没有对上,她觉得,这应该不是因为他平时就呆呆的,而是因为生病的关系。自我介绍之后,她再次询问了他在笔记本上写的到底是什么。 「什么啊,原来是梦啊」 听了裕生的解释之后美智琉这么说。 「因为是个很奇怪的梦,所以就想要在笔记本上把后续写下了」 「是个什么样的梦?」 「漂浮在夜晚的海上,到达了某处的一座小岛。岛上有什么人独自居住在哪里」 「是谁?」 「不知道。每次到这里梦就醒了」 他低下了头,合上了笔记本。他那陷入思考的侧脸,看起来有些虚幻。 然后,他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面带微笑的看着她。 「谢谢你能来」 他对美智琉说。现在的美智琉只要一回想起当时的自己就会觉得很痛苦。只是,如果一定要对着良心发誓,逼迫自己直面真实的话,她就不得不承认——在那个瞬间,自己对裕生动心了。因为不管怎么说,对方可是得了不治之症,余命不久,而且还是跟自己一样年纪的少年。最重要的是,他打从内心里期待着自己的到来(看起来是这样)。 从那以后她就每天都去看裕生。 每当问到有关病情的问题时,裕生的语言就会变得含糊起来——所以她觉得,那应该是没有办法轻易跟别人说起的重病,明知自己会死却还表现的这么勇敢,这不禁让美智琉非常感动。只是后来她才知道,裕生只是听不太懂医生的说明,所以自己也说不清楚而已。 放学后去裕生的病房时,她偶尔会在那里遇到一个小个子的女生。对方看起来有些年幼,外表跟人偶一样可爱的女生。听到裕生管她叫叶,美智琉才知道了对方的名字。向她搭话的话她也会好好的回答,只是自己却绝对不会主动开口。看样子非常不喜欢说话。 有一次,放学后去医院的时候,裕生不在病房里。似乎是正好去接受什么检查了。床边的桌上放着第一次见面时他所拿着的那个笔记本。 记得他说笔记本上面写的是梦的后续。美智琉在犹豫了一下之后,最终打开了笔记本。 虽然觉得不太好,但她还是输给了自己的求知欲,她想要知道自己喜欢的男生都写了些什么。 漆黑的大海。 在海的前方有一座很小的小岛。那座岛上,住着一个女孩。 这到底是什么啊。感觉跟他说的梦的内容好像不太一样。美智琉坐到了椅子上,开始认真的看了起来。 自懂事的时候开始,女孩就一直一个人生活,她没有名字。 而且,她也不知道语言。 某一天,有一件她从未见过的东西从海的对岸飘到了小岛的沙滩上。 那是, 这一页的文章到这里就结束了。从未见过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就在满心好奇的她正想要翻开下一页的时候,笔记本突然被人拿走了 「哇」 她叫着回过了头,站在那里的就是之前那个叫做叶的女生。面对身高比自己高许多的美智琉,她似乎很紧张,身体还有些颤抖。 「不许擅自偷看」 她用可爱的声音对美智琉说。说起来自己几乎都没怎么听过她的声音,美智琉内心想着。 「为什么。只是看看而已,没有什么关系吧」 美智琉嘟起了嘴唇向她伸出了手,但是她侧着身子躲开了。穿着连帽衣的她双手把笔记抱在了胸口。 「那么,我么一起看。怎么样?」 就算这么说了,她还是抱着笔记本,脚下发出啪塔啪塔的声音跑出来病房。她心想着,那到底算什么呢。 然后,美智琉的初恋就伴随着裕生的康复自然消亡了。裕生接受了手术然后出院,开始了普通的校园生活。班上的同学们也马上就忘记了那个「不治之症」的谣言,接受了裕生的加入。恢复了健康的他,就只是一个被埋没在了班级中,有些迷糊的男生而已。美智琉也注意到了,自己在医院所对的那些印象,只不过是毫无根据的臆想而已。 从那之后,一直都非常活泼的美智琉性格上就产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无论做什么事情,她都一定会先冷静的观察。不会被无端的臆想和无责任的谣言所左右。对于变成这样的她,周围人的评价也不再是「像男的一样」,而是变成了「像大人一样」。不过本人却并没有什么感觉,简单来说,她这是因为耻辱的经历所以内心成长了而已。 就这样她跟裕生维持着不错的同学关系,两个人还一起升入了加贺见高中。入学第一天,裕生和美智琉就被带到了茶道部的部室。两人的哥哥和姐姐都是茶道部的部长,某种意义上来讲,会这样也是很正常。 当时的部长就是美智琉的姐姐夕纪。听姐姐说完社团的活动内容之后,她下就注意到了自己身旁裕生那犹豫的态度。在姐姐的面前表现出这种态度的软弱男生,她已经见过很多次了。 美智琉的心中对裕生涌现出了接近愤怒的感情。虽然没有办法用语言很好的总结出她当时内心到底是这么想的。不过用尽量简单的语言来说就是, (跟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都没有摆出那样的表情) 不过恐怕自己第一次跟裕生见面的时候,也是同样一副没用的表情吧。当然,姐姐也注意到了裕生的样子。但是就跟裕生当初对待自己一样,她的姐姐并没有在意这些。 她既对曾经的自己感到厌恶,对裕生也有些失望,内心或许还有对姐姐的嫉妒——心情非常复杂。 当然,她没有听说裕生做出了告白了之类的事情,她很清楚,裕生没有那么大的勇气。结果,直到姐姐毕业,也还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美智琉也总算是安下心来——然而。 最近,美智琉非常在意那个刚进入茶道部的,名叫雏咲叶的一年级生。她就是当初自己在医院遇到的那个看起来跟人偶一样的小学生。虽然外表看起来比自己要小上很多,但实际上她似乎就只比自己小一岁。她是裕生的青梅竹马,家跟裕生还住在同一栋楼。 而让美智琉最在意的,就是她听说叶本身似乎对茶道一点兴趣都没有。既然这样的话,她肯定是因为裕生才会加入茶道部的。普通的青梅竹马真的会做到这一步么。 如果两个人在交往的话那还另说。想要跟最喜欢的男朋友待在一个部里,想要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一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美智琉倒觉得还无所谓。只是,不管怎么看两人都不像是在交往的样子。 无意识中,美智琉还是会去在意裕生的行动。平常的话她根本不会去在意别人都做了些什么。她会无意识的去在意裕生,这或许只是苦涩的初恋残留下来的后遗症而已。 那天早上的班会开始之前,她稍微觉得有点奇怪。因为裕生跟佐贯两个人在悄悄的说着什么话,但是当美智琉靠近过去的时候两人的对话正好结束了。 于是美智琉就一边跟两人说着昨天加贺见住宅区火灾的事,一边观察两人的样子。 (…有关女人的?) 这两个人会瞒着自己的话题,美智琉能想到的也只有那个了。有关色情的话题。美智琉倒不太在意这些,不过对于男生来说,因为羞耻所以没法在女生面前说,她也能够理解。 不过让她在意的是,比起佐贯,裕生看起来要慌张一些。一般那种话题都是佐贯提起来,裕生一般只是摆出「诶~」的表情在旁边听他说而已。本身还以为午休的时候他也会跟佐贯在一起吃便当然后悄悄的继续话题,但是裕生却突然站起身离开了教室。 「藤牧这是要去哪里?」 美智琉假装不经意的向坐在那里的佐贯询问, 「…可能是去厕所吧」 「……」 比起裕生,佐贯的脑袋要清晰的多,以他为对象的话很难问出什么东西。只不过,他有个坏习惯,就是想要隐瞒什么东西的时候,总喜欢扯到上厕所那方面去。所以至少美智琉确定了裕生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午休结束之后,回到教室的裕生表情明显跟之前不一样。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佐贯搂着裕生的肩膀,把他拉到了窗户边说着什么。这种时候男生的态度还真是好懂。最初佐贯看起来应该是「喂,怎么样了?」像这个样子问他,看到裕生心不在焉的反应之后就「什么啊,真无聊」说着就离开了。 (真是太好懂了) 不过说到底,会去注意这两个人的自己反而更奇怪,裕生应该是在午休期间了结了一件什么事。但是,其结果似乎并不是佐贯所期望的,裕生也因此陷入了消沉。 扫除的时间。进入六月之后,每个班都会出两个人,负责打扫旧校舍前的游泳池。这是泳池开放前的准备工作。裕生和美智琉都被选中了。 泳池边聚集着大量满脸写着「好麻烦的」学生。唯一一个看起来很有精神的就是体育老师,他负责为大家说明打扫顺序的。首先放掉泳池中的水,泳池内部的打扫是下周的工作,今天大家要作的只是收拾泳池周围的垃圾,然后再用刷子刷洗一下,似乎就只是这样而已。听完这些,学生们就懒洋洋的开始了作业。 裕生和美智琉两人是负责的部分是刷洗地面。美智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望着面前的旧校舍。 「茶道部的部室应该就在那一带吧」 美智琉看着旧校舍三楼的窗户说道——没有回答。裕生无言的挥动着手上的刷子。她悄悄观察着裕生的表情,不经意的切入了主题。 「那个啊,藤牧。发生什么事了么?」 「…为什么这么问?」 「为什么,因为你从早上开始看起来就很奇怪啊」 裕生的视线落了下去,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看着裕生这样的表情,美智琉回忆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裕生的那天。一想到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当时的那个柔弱少年,她内心就激动了起来。 (哇,糟了。振作点啊,我) 她拼命的在内心说给自己听。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不是那个快要死掉的男生,他只是一个性格有些迷糊的同学而已。 「……好危险」 「诶?」 「不,没什么。如果可以的话,能跟我说说么」 裕生稍微迟疑了一下,结果还是把详细的经过说了出来。对于一起居住的这个提案,美智琉跟佐贯一样吃惊。雏咲叶在听到的时候肯定还要更加吃惊。 「感觉她好像在隐瞒什么。不过也有可能只是我说话的方式不太好,我也不太很明白」 美智琉默默的思考着。光听他这么说,雏咲叶会大吃一惊也不奇怪,只不过。 「…会不会是什么不太好对男生说的事情呢」 确实也有这种可能,美智琉心里想着。 「那孩子,除了藤牧以外,还有什么可以商量的人么?」 「不知道。我们家里全都是男性,哥哥还有爸爸都说不清楚。其实我觉得最有可能的人应该是茶道部的前辈,但前辈跟雏咲之间好像也发生了写什么,感觉也不像是她会信赖的对象」 裕生跟刚才一样,表情中带着忧愁。美智琉强迫自己挪开了视线。她有些担心现在的自己有没有脸红。必须要说点什么,她急躁的想了一下之后对裕生说, 「要不,我去问问看」 就在她说出口的瞬间,就觉得糟了。两人年纪不一样,关系也一点都不好,就算自己去问那个沉默寡言的女生「你有什么烦恼么?」,也不可能会从她那里得到像样的回答。虽然她觉得裕生也应该跟他想的一样,不过他的表情却突然明亮了起来。 「诶,真的能拜托你么?」 这种时候你应该要阻止我才对吧。 只是,美智琉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她不想违背自己的信条。 「……嗯,可以哦」 她语气中带着叹息回答道。 9 走出校门的时候,佐贯注意到了西尾美智琉的背影。他小跑的追了上去,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哦哦」 「……啊」 两人有些暧昧的互相打了个招呼,并排向加贺见车站走去。 今天因为校内设施的定期检查,所以没有社团活动。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参加了大量社团的佐贯,不可能会在这种刚上完课的时间就回家。 「…」 「…」 两人都没有说话,默默的向前走着。乍一看感觉这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尴尬,不过对这两人来说,这样的情况很普通。本身他们就都不是什么健谈性格。而且在缺少了天性「负责倾听」的裕生之后,两人就更加沉默寡言了。 在班上就有人说佐贯跟美智琉两个人性格很像。关系真好啊,外人开来或许就只是这种程度而已,不过这两人可是都把对方看做是自己的知心朋友。当然,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对话依旧很少,而且两人都绝对不会去向对方确认这件事情。 「…然后呢?」 佐贯开口了。 「诶?」 「扫除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佐贯毕竟是佐贯,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不过他从早上就已经注意到了美智琉在观察自己和裕生。打扫完泳池回来之后,美智琉的样子明显跟平时不一样。他一直都在等待跟她说话的机会。 「果然还是被看出来了啊」 美智琉叹了一口气,平静的说了起来。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自己必须去找叶,所以班会结束之后她就去了一年级的教室,只是叶已经回去了。 「你到底在想什么」 听她说完,佐贯一脸拿她没办法的表情。 「这是你自己说的?」 美智琉没有回答。就算是佐贯也没有听美智琉提起过她的「初恋」。只是,他也明白了美智琉这基本上就是类似说漏嘴了的状况。 「……要怎么办?」 佐贯这么说的意思就是,「如果需要帮助的话我可以帮忙」,但美智琉却摇了摇头。 「我会想办法的」 她这么说。 「毕竟是我自己接受的」 「然后呢。如果….」 佐贯本身是想说「如果发生了什么的话就告诉我」。但是没等他说完美智琉就点了点头。 「谢谢」 两人距离车站越来越近,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加贺见车站是同时有私铁和jr的换乘站,车站前正在进行各种各样的再开发工程。穿过商场与商场之间狭长的小道,两人前方已经能看见车站的检票口了。佐贯家住在距离加贺见车站私铁一站路的地方。 「你家,不是在车站这边吧。为什么到这边来了」 佐贯问她。 「来接姐姐。今天她就回这边了」 诶,走过斑马线的佐贯心里还在思考。总感觉美智琉的回答让自己有些在意。 「你的姐姐,应该是推荐上的东京女子大学吧。她不是应该一个人在那边生活么」 「确实是这样」 「大学从今天开始放假了么?」 一瞬,美智琉似乎在思考要怎么回答。 「似乎不是的」 「那,为什么会回来这边」 就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一个穿着花哨纹理衬衫的金发高个子男性突然就出现在了两人面前。他那带着银戒指的,看起来异常粗糙的手上,不知道为什么拿着一个夹着纸张的文件夹。 「哟,正好有点事情想问问你们」 两人都看向了男性。在车站前被这样的人接近,还像这样被搭话,肯定是强制推销不会有错。 「那个,五分钟就够了。行么?」 话说回来这推销的态度还真是恶劣啊,佐贯心想。至少也要用敬语吧。两人没有理对方依旧向着检票口走去。 「嗯嗯?等一下,那边的小胖哥」 佐贯脸上的表情变了。她旁边的美智琉也不禁吸了一口气。跟「胖」有关的所有词语都是佐贯的禁语。刚上高中的时候,他就一直主张,「才不是胖,我只是身材比较壮而已」,甚至还有跟别人起过冲突。他双脚有力的站在地上,狠狠瞪着高个男性的脸——。 「果然没错。你名字是叫什么来着的。狸猫【ta nu ki】?」 「…是佐贯【sa nu ki】」 是裕生的哥哥雄一。之前去裕生家里玩的时候,曾经见过好几次。 「那个段子,以前你就用过」 「啊~,抱歉抱歉。因为我很不擅长记别人的名字」 开什么玩笑,这故意弄错了吧,虽然佐贯很想要激动的吐槽他,但是看着他半袖衬衫下露出的那长长的手臂,他就又闭上了嘴。 从近处看的话,他身上的肌肉还真是厉害。恐怕非常擅长击打系的攻击方式吧,有这种肌肉的话就算是面对有正式段位的柔道高手也同样可以一战。据裕生说,他似乎并没有学习过武术,但他浑身上下竟然看不出一点破绽。佐贯对自己的运动神经也很有自信,不过面对这个男人的话,他觉得自己恐怕连五秒都撑不住。 「然后,那面的那个…叫什么来着的,是西尾的妹妹吧。说起来那家伙还发了邮件过来,西尾她也回这边来了吧?」 「……是」 美智琉回答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苦涩。 「哼~~~~嗯」 雄一摸着自己的脖子,同时下颚还在运动。 「我是来这里做调查的,你还有这个大姐是在做什么」 他对美智琉也说了跟自己差不多的话,就在佐贯这么想的瞬间, 「……前辈」 他的背后传来了声音。三个人同时看了过去,一个十八九岁,穿着驼色长裙和水色开襟衫的女性正站在那里。她的手上还提着一个小小的旅行包。是个只要擦身而过就会忍不住想回头多看一眼的美人。 去年,在茶道部的部室里,佐贯就已经见过她很多次了。美智琉的姐姐,西尾夕纪。 「啊,姐姐」 美智琉叫了一声 「你好」 佐贯也向她打招呼,但是对方直接无视了两人。现在她的视线里就只有藤牧雄一一个人。 「哦~。是西尾啊。还真是巧啊。刚才我们还正说到你来着的」 雄一露出门牙对她笑了。其中有一颗应该还是假牙,不过就算不知道这些,他的笑容也有着了足以让对方胆怯魄力。只是,夕纪并没有做出那种反应。 「诶?太,太好了。你们在说什么呢?」 她的脸颊一下就染上了赤红,还有点害羞的低下了头。 「哎呀~,其实还什么都没说。你是不是变瘦了?好像很久没见过你了呢。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见你穿私服的样子」 雄一毫无顾忌的打量着夕纪,她的脸变的更红了。 「…….那个,很奇怪么?」 「嗯?啊~,不是挺好的么?很适合你哦」 虽然佐贯觉得这样的称赞方式很没有诚意, 「是么….太好了」 夕纪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佐贯感觉自己已经看透了这一切的本质。说起来去年裕生进入茶道部的时候,西尾夕纪她就曾经说过, 「『因为他是藤牧前辈的弟弟』,所以感觉上很亲切啊」 说起来你的哥哥跟野兽一样呢,如果不认真对待的话以后会很恐怖,自己曾经还想过这种事情,不过今天实际见到了之后,感觉确实如此。 面前的这个美女,该不会是喜欢野兽吧。 会对喜欢对象的弟弟感觉很亲切,这也很正常。 「走吧,姐姐」 美智琉露出了明显不高兴的表情说道。 「美智琉,稍微等一下」 说完,夕纪就走向了雄一,快速的开口说。 「我在邮件里头也已经写过了,我,有话想要对前辈说」 「啊~,说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是什么话?说吧」 夕纪四下看了看。这应该是在表达,这里不太方便的意思吧。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佐贯心想。为什么她会从大学请假回到加贺见——追着雄一回来了,应该是这么回事吧。美智琉那说不出来的心情他也能理解。姐姐喜欢的对象居然偏偏是原「加贺见最强的男人」,这还真是令人忧郁。 「啊~,这里有点那个啥啊。那,下次来我们家吧。白天的话屋里就只有我一个人」 佐贯注意到了美智琉的脸上也浮现出了跟自己同样的惊愕表情。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呢。莫非他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他该不会是真的是想要在家里没人的时候把这个美人带到自己家里吧。 「姐姐…」 美智琉脸色铁青的叫她,但是夕纪却重重的点了点头。 「好….那么,我之后再跟你联络」 她牵着美智琉的手,向雄一低了好几次头,然后就离去了。雄一不紧不慢朝夕纪挥手,目送她们离去,就在这时,他突然自言自语了一句。 「……嗯~。她是要说的话会是什么呢?」 佐贯猛的一下抬起头,看向雄一——这个男人到底有几分是认真的啊。 「应该是恋爱的告白吧」 佐贯只是把自己看出来的东西原封不动的说了出来,然而雄一却突然哇哈哈哈哈的大笑了出来,同时还不停的拍着他的后背。看样子他这不像是在掩饰,而是发自内心的大笑, 「啊~啊。你啊,还真是有趣啊」 说着他还擦拭了一下自己眼角泪水。看起来,他似乎是真的什么都没有注意到。这算是没救了啊,佐贯内心已经放弃了解释,雄一这个时候表情突然认真了起来。 「那么,狸猫君哟」 「是佐贯。你真的很烦啊」 「虽然我们家的裕生是个没用的男人,不过你的话人脉很广,目光也很敏锐。对如此厉害的佐贯君,我有点事情想跟你打听。」 「什么事啊,这么突然」 「有关影主的传闻,你应该听说过吧」 啊啊,佐贯想起来哦,雄一似乎是在整理这附近的传闻写报告书,他之前才从裕生那里听说过,只是关于影主的事情他就没有印象听裕生提起过了。 「『影主』说起来就是那个怪物的名字吧。在家中突然出现了巨大的像是卵一样的东西,然后从那里出跑出来了只能潜藏在影子中的怪物,然后人会被那家伙杀死吃掉之类的」 雄一在夹在文件夹里的纸上记录着,突然他疑惑的抬起了头。 「你,那个有关卵的事情,是从哪里听说的?」 「卵?」 「不是,流言的内容因人而异会有微妙的差别,我打听来的留言中只有极少数出现了『卵』,据我所知,话题中会出现『卵』的,就只有我家附近这一带的加贺见高中一年级生」 佐贯仔细的回想了一下,但是他也记不起来自己是从什么地方听说的了。 「嗯~。我也是在学校里听说的。应该是在社团活动的时候…是谁来着的。知道这个的人其实还挺多的」 这种时候参加了那么多社团反而变成了麻烦。因为根本就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间部室里听说的这些。 「这个传闻在加贺见高中里流传的很广么?算了」 手上拿着圆珠笔快速做着笔记的雄一说。 「你说『知道这个的人挺多』,也就是说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也知道这个传言吧」 「诶诶。算是」 「那可真是太好了」 雄一从文件夹里拿了好几张纸出来,塞到了佐贯的手上。 「能帮我去问问那些知道的人,谣言的内容都是什么样的么。就记录在这些纸上,然后给裕生就好了。如果能收集到『要怎么才能从影主手上逃脱』之类的内容就更好了」 「诶诶?」 「这种事情就只能拜托给想你这样有才之人了。好么?」 有才之人,被人这么说的感觉倒也不坏。而且,自己以前还没有做过收集谣言一类的事。这进一步刺激了他内心那狂热的好奇。 「我知道了。但是,你最后整理出来的结果,也请告诉我」 「哦。完全可以。老实说,现在正到了有趣的地方。我还听说了好几个类似对抗神话的传言哦」 「对抗神话?」 佐贯以前没有听说过这个词。 「是个叫埃德加·莫兰的家伙创造出来的词。嗯,像这种流言流传起来的话,就像是为了要打破谣言一样,同时还会衍生出其他毫无根据的流言。就像是『这个传言是假的,其实是什么人的阴谋』类似这样的东西。就像是ufo目击情报不就有类似的东西么?其实那不是宇宙人的飞船,而是纳粹残党所制造出来的秘密武器,之类的」 「哼~嗯。也就是有人说『影主』其实是什么神话故事喽?」 「不,其实那个啊」 雄一脸上笑嘻嘻的说。 「其实有人说那个吃人的怪物是真实存在的,只是有谁把他给伪装成了『影主』的谣言来混淆视听。这么说你一定觉得很好笑吧?」 「说怪物是真实存在 ?」 雄一点了点头。 「在某处有一个怪物们居住的世界,住在那离的怪物之间起了争执。幸存下来的怪物就来到了我们的这个世界,因为它们没有身体,所以只能先占据原本就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类。然后,操纵着被夺取的人类,去猎捕其他人类并吃掉」 佐贯张大了嘴看着雄一。 「听起来就像是电波系的台词一样。这些,真的会有人相信么?」 「听起来很蠢对吧?」 雄一对他说。 「如果有那样的怪物还真想见见啊。讲真的」 10 因为被云层挡住了。天空中现在没有月亮。 时间还称不上是深夜。就在川相千香快要走到公园的时候,嘟嘟,她包里的手机响了。是家里打来的电话。 「妈妈?」 千香对着电话说。她手上拿着的,是去年买的有摄像功能的手机。电话中传出来了有些激动的,训斥她的声音。 「抱歉,在樋口家说了会话就弄晚了」 沉默。 「嗯,现在已经到公园门口了。马上就回去了。啊,不要挂断。我从公园里穿过去」 沉默。 「这个时间的话,还是会有人在里面的。所以我不是说了不要挂断么」 她从写着「加贺见恩赐公园」名牌旁边的小道走了过去,顺着铺着柏油的步行道向前走。这里是关东地区有名的自然公园,里头还有可以乘船和慢跑的场所。 「不是那个,田岛家不是说发生火灾了么?我们是在说那个」 千香走在在草坪上延伸的小路。游客小路上的街灯发出了明亮的白光。光源的周围,有很多黑色的虫子在飞舞着。 「嗯。说是还没有找到」 她一边张望着四周,一边向前走。周围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影。几年前,这里发生过痴汉袭击年轻女性的事件,从那之后这里路灯的数量就增加了很多。而且她现在正在走的方向,公园的另一侧还设立了警亭。从那之后,这里就再也没有发生过犯罪事件了。 「不知道。不过田岛家的婆婆似乎说她的确是在家的」 在草坪旁边就是可以乘船的小湖。小小的栈桥,旁边上还有大量做成白鸟形状的脚踏船在水中摇晃。池塘周围的小路远方还能看到有情侣在散步。 「诶,学校?」 千香停住了脚步。 「为什么学校会打电话来啊?」 她仔细听着从电话另一边传来的声音。 「我,根本就不知道那种事情哦。妈妈,你没有说什么奇怪的东西吧?就算打来了那种电话,我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啊」 她对着电话说着。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说话的声音不知不觉间就边大了。这个时候,她突然回过神来四下看了看。 「现在?现在在划船的小湖这边。嗯。没有看到奇怪的人。没关系。从刚才开始就什么人都没有」 突然刮起的微风在水面上掀起涟漪。 「……什么人都没有,大概」 在这广阔的公园中心,只有千香一个人站在这里。从栈桥旁边的时钟来看,时间大概是九点左右。这个时间的话路上确实没什么人,但是居然连带狗出来散步和夜间慢跑的人都没有。像这样完全没有人的情况也确实非常少见。 「嗯嗯,没什么。只是感觉有点太安静了」 她再次迈开脚步,走路的速度比刚才略有加快。经过了划船的小湖之后,游客小道再次拐入树林中。她用余光注意着两旁的树木,快步向前走去。内心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马上就要走出去了」 她松了一口气。前方的游客小道上没有灯光,道路溶入在一片黑暗之中。看样子前方的路灯应该是坏掉了。 「嗯。那个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亮」 这个时候千香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进入这个空荡荡的公园。但是都已经走这么远了,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再折返。她回头看了看一眼自己一路走来的道路,然后她瞬间就呆在了原地。 自己的背后也是一片漆黑。 千香凝视着自己的周围。除去身旁的这盏路灯,她视野中所有的灯光都消失了。刚才自己走过来的时候灯确实还是亮着的。不经意间,自己周围的景色也开始融入了黑暗。最后一点路灯的光芒也消失了。她抬起头,呆呆的看着自己头顶上方的光源。 荧光灯上覆盖着满满一层黑色的小虫子,它们严严实实的挡住了灯光。她紧紧握住手中的手机。 「妈妈…」 覆盖在荧光灯上那层黑色的物体,掉落了一部分,好几只小虫子仿佛雪花一样从空中落了下来。就在她想要逃跑的时候,一只虫子落到了她拿着电话的手上。指甲上传来了咻的声音,千香反射性的松开了手中的手机。 (诶?) 她接触了虫子的手被烫伤了——简直就像是虫子在发热一样。掉落在地面的虫子们朝她的脚边爬了过来。 她慌忙捡起手机,扭头向树林中跑去。她已经弄不明白自己在什么地方了,也不知道自己该往什么地方跑才好。电话似乎在掉落的时候就挂断了。就在她想要打电话给警察的时候,电话铃响了。肯定是母亲打过来的。 她看都没看就按下了通话键。 「妈妈?」 『来谈谈吧?』 电话中传来了沙哑的声音。千香停下了脚步,她感觉自己的背后已经湿透了。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的是未知来电。 「你,是谁?」 『川相小姐,秘密说出去了么?』 对方知道她的名字。或许是她认识的人。 「…你在说什么?」 『英语考试的那件事』 千香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对方则继续往下说。 『学校已经联系过你家了。你应该也已经听说过了』 千香缓缓的走在树林中。电话对面的那个人说的是事实。确实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加贺见高中的英语老师跟自己家联系了。虽然没有明说,但似乎确实提到了考试。 「我没有说哦。而且,你是谁?」 那天,知道考试答案被偷了的人,包含自己在内也就只有五个人。这么说来,给自己打电话的,应该就是另外四个人中的某一个。樋口的话刚才自己才跟她说过话,田岛现在下落不明。剩下的就只有茶道部的那两个人了。 「你,莫非是」 『你们没有保守秘密』 电话中沙哑的声音如此告知千香。此时吹来了一阵冷风,她周围的树枝都摇动了起来,就在这时,她突然注意到了——电话对面也传来了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对方应该就在自己附近。 「…你,在哪里?」 对方没有回答。两人陷入了沉默。就在她想要再问一遍的时候,对方说话了, 「所有,消失吧」 突然,她听见声音是从自己背后很近的地方传来的。感觉对放就贴在自己身后一样。她浑身的汗毛一下就竖了起来。 就在她想要向前跑去的瞬间,她才注意到自己前方的地面消失了。 千香掉进了一个很深的洞里。她想要爬出来,但是右脚却传来了一阵剧痛。感觉就像是右脚上有一个心脏一样,从那里不断的传来脉搏跳动的感觉。没准是骨折了。 她抬起头,从圆圆洞顶可以看见一片小小的天空。 她以前就听说过公园里有已经干枯了的枯井。但是井口应该都有盖着圆形的盖子才对,为什么她会掉进去。 光凭自己没有办法爬上去。手机也不知道掉到了什么地方。刚才,通话突然切断的时候,母亲应该就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什么事。恐怕已经报警了吧,现在没准都已经开始寻找她了。 虽然不知道上面的那个人是谁,现在就稍微忍耐一下吧。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周围传来了沙沙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在向千香靠近。湿热的空气笼罩了她的脸颊上。扶着墙壁的手,还有不知道站在什么东西上面的脚,都传来了好像有什么在爬来爬去的触感。她将身体远离墙壁。终于有些习惯了黑暗的她看了看周围,她这才注意到,自己周围的墙壁已经密密麻麻的爬满了虫子。 就在这个瞬间,呲呲,随着某种重物被拖动的声音,她头顶上那片圆形的天空,慢慢的消失了。 * 从水泥盖和地面的缝隙之间,发出了沉闷的声音,白色的烟雾从里面飘了出来。 在枯井旁,站着一个少女。盖上盖子之后,她拍掉了手上粘着的泥土。就在这个瞬间,她所操纵的虫群杀死了第二个牺牲者——川相千香。 她听聆着从枯井深处传来的,千香的声音。她的声音与风吹拂树叶时所发出的响声混在了一起,在枯井周围飘荡着。最初她还在哭喊着求救,但马上就变成了悲鸣,然后渐渐的,她的声音就消失了。 在她的头顶上,藏在云后的月亮渐渐露了出来。游客小道上开始出现了手电筒闪烁的灯光。看样子接到了通报的警察似乎已经赶到了。 但是现在,这里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她向着公园的出口走去——知道秘密的人,还有最后一个。 黑之彼方3 11 裕生心想,佐贯这是又开始搞什么事情了。 一到休息时间马上就跑出教室,然后直到开始上课才匆忙赶回来。而且上课的时候也在很仔细的看着写在纸上的东西。裕生稍微瞟了一眼,感觉那个纸跟自己哥哥做调查用的纸很像。 美智琉也一样,一到休息时间就不知道去了哪里。裕生在校门前的法泉堂买了面包,向着旧校舍的部室走去,空教室很多的旧校舍一般没什么人。就在他快要上到三楼的时候,背后传来了叫他的声音。裕生回过头,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女教师追了上来。 是教英语的柿崎。两人一起走上楼梯。她的个子比较高,几乎跟裕生差不多。性格直爽的她在学生当中非常有人气。同时她也是茶道部的顾问。 「你好,藤牧的弟弟」 她那张看不出化妆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因为皮肤很敏感,沾上粉笔灰的话手就会变得很干燥,所以上课的时候她右手总是戴着手套。 「…….请不要这么叫我」 裕生脸上有些不高兴。听起自己就像是雄一的附属物一样,这让他有些不太高兴。 「但是如果只叫『藤牧』的话,脑海中浮现的就全是你那个笨蛋大哥。他给人的印象实在是太强烈了啊,那个暴力笨蛋一代目」 「抱歉」 一没注意就向她道歉了,哥哥欠了这个老师很多人情。她第一次担当班主任就遇到了当时刚入学的雄一。入学才刚过去一周雄一就因为偷窃自行车被当场逮捕,为她提供了无法安然入睡的诱因。 而且,职员会议上,大家商量要给与雄一何种处分的时候,有人提出了立即退学的意见,只有柿崎一直在为雄一辩护,「成为他的班主任后还什么都没有做。请至少给他一次机会」。在停学结束之后,她仿佛是对待自己的弟弟一样一直照顾着雄一,还爽快的成为了茶道部的顾问。对雄一来说是名副其实的恩师。 「不不,你也不用道歉啊。藤牧弟弟又没有做错什么,不用这么在意」 「……」 因为老师的称呼方式所以会在意,这话裕生当然说不出口。 「说起来,听说他已经回加贺见了?那个笨蛋」 「为什么连老师都知道了啊」 听到裕生这么说,柿崎把一张纸递到了他的面前——「有关加贺见市东区的都市传说」。 「你的同学,佐贯正在帮他的忙,在校内做问卷调查哦。你不知道么」 果然是这样啊,裕生心想。先不说合不合适,佐贯他为什么会在帮雄一呢。 「不过,有精神就好。跟他说一声叫他记得在回去之前来这里露个脸啊」 「我知道了」 裕生嘴上这么说。大概,对她来说雄一是个难以忘却的不肖弟子吧。听说毕业典礼的当天,她们两人还抱在一起哭了。这两个人性格肯定非常合得来,这点不会有错。 「去部室吃饭么?」 她看着裕生提着的塑料袋说。 「嗯,是的」 走在楼梯上的两人已经能够看到部室的门了。像是要确认里头没有人一样,柿崎的视线有些飘忽不定。 「那个啊」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看样子应该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裕生反射性的挺直了腰。 「三年级考试题目有可能被盗的那件事,你听说过了么?」 「……考试的题目么?」 说起来,记得美智琉还有佐贯好像都在班上说过这件事情。还说学校也在认真调查,之类的。 「虽然眼下这件事情还不能明说,不过之前的期中考试当中,出现了明显不正常的作答。不管怎么想都觉得是我制作的试题被人偷走了」 她压低声音继续说。 「当然,偷走试题的人固然有错,但我也确实有保管不严的责任,这次我一定要抓住犯人。所以现在正在搜集情报」 「……这样啊」 「你有没有从其他人那里听说过什么?」 「就在班上听说过而已……」 裕生歪着头。有关三年级考试的事情,二年级的裕生当然不可能知道。为什么她会向自己打听呢。 「既然都已经知道什么人可疑的话,直接去问那个人不就好了,为什么要问我呢?」 「我是在各处跟人打听。不光是低年级的学生,还有去年毕业的人。虽然这次考试已经知道了可疑的人是谁,但是直接去问本人的话,对方只要否定,这件事情就结束了。不过我想,就算不是犯人,也一定有什么人可能会知道这件事。」 裕生姑且点了点头,但还是感觉对方的话还是没办法让自己释然。 她拍了拍裕生的肩膀,快步通过了三楼的走廊。裕生看着她的背影。感觉对方好像刻意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不过应该是自己的错觉吧。 「…裕生」 突然,他的身旁传来了声音,裕生被吓了一跳。不知何时部室的门就打开了,志乃也已经走到了他的身旁。 「吓死我了。不要吓我啊」 「刚才,你跟柿崎老师在说话对吧」 志乃问他。 「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关于期中考试作弊的事情,她问我知不知道什么。她说她想要抓住犯人,所以在跟各种各样的人询问这些」 裕生这个时候才突然想起来志乃就是三年级生。老师也问问她不就好了。 「前辈知道些什么吗?前辈的班上有没有类似的传言之类的」 「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件事情呢?」 志乃语气生硬的说。 「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 裕生这个时候才仔细看了看志乃。她低着头,保持沉默,像是在担心什么一样。 「…前辈,你脸色看起来好像不太好。没有事吧」 志乃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样,动作有些生硬的抬起了头。 「嗯…稍微有点,最近感觉状态不是很好。我还是去一下保健室吧」 她转过身,走下了楼。她的背影仿佛就是在无言的说着拒绝一样,让裕生没有办法说出,我也陪你一起去,这句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裕生矗立在走廊上,目送志乃离开——真的只是身体不舒服么。 这个时候,美智琉正在走过中庭。加贺见高中的新校舍和旧校舍两栋楼是保持平行的,中间有走廊相连接。两座校舍之间的区域还有种植着灌木和草坪的中庭。似乎在新校舍建起来之前就已经有这个地方了,只不过以前似乎管这里叫做「庭院」。 那个时候,这里还是学生们午休时间聚集的场所,但是现在的话已经没什么人气了。因为新校舍的落成导致这里的光线很差,庭院也有些缺乏打理。 美智琉向角落处的藤架走去。刚才,雏咲从校舍里走了出来,她没有多想就追着叶的身影也走了出来。现在美智琉的脚上穿的还是室内鞋。虽然学校是禁止穿室内鞋进入中庭的,不过根本没有学生会好好遵守。 紫藤花开过了之后,现在就只有颜色看起来不太好的绿色叶片攀附在由铁管支撑的棚架上。 叶现在就在藤架旁边,她的头埋得非常低,几乎能直接看见她的脖子。她似乎没有注意到背后正在向自己靠近的美智琉。 「不是那样的…」 不经意间传来了叶说话的声音。美智琉停住了脚步。虽然感觉对方是在对自己说话。只不过叶并没有看向她。 「再稍微等等」 叶的声音更加清晰的传了过来。应该是在跟什么人通电话吧,美智琉心想。不过说起来,感觉话题好像很沉重的样子。 (或许自己另找别的机会比较好) 就在她想要扭头的瞬间,叶突然转过了头。她脸上浮现出了惊讶的表情。突然,美智琉注意到她手上什么都没有拿。美智琉感觉到某种冰冷的东西正在自己背上游走——她到底,是在跟谁说话。 「你好」 美智琉对她说。同时她还在内心告诉自己,刚才听到的那些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她肯定只是自言自语而已。 「你好」 叶满脸紧张的说。美智琉回想起了她第一次见到叶的时候。当时虽然美智琉已经跟她说过很多次话了,但她的态度还是不怎么友善。 时至今日她对叶也还留有这样的印象。雏咲叶毋庸置疑是个可爱的女生。说她看起来「跟人偶一样」一点都没错。因为对方一直保持沉默,所以自己就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刚才,是在跟谁在说话呢?」 她问叶。 「没有」 说着,叶低下了头。她那浓黑的影子,投射在了有些泛黄的草坪上。 「找我有什么事么」 美智琉这才注意到,自己完全没有想过要如何切入话题。或许她的内心已经无意识的放弃了这件事,因为无论怎么切入话题对方都绝对不会告诉自己。或许会失败,美智琉心理想着。虽然脸上缺乏表情,不过对美智琉,叶的态度似乎也不是完全拒绝。虽然有些紧张,不过她确实是好好的站在那里等着对方说话。 「那个啊,我就直白的问了」 两个人没有什么共同的话题。与其让交流变成奇怪的问候,还不如直接进入主题。 「最近,发生什么事了么?」 「诶」 叶直直的看着美智琉,脸上的表情一下就紧张了起来。似乎是真的被吓到了的样子。 「昨天,藤牧跟我说了」 「…是裕生」 叶口中小声的呢喃道。 「该怎么说呢,他真的很担心你」 美智琉注意到了叶脸上的表情微微的动了。只是,美智琉不明白这到底代表着什么意思。 「虽然由我来说很奇怪,不过我对他说,莫非是什么很难对藤牧说出口的事」 听到美智琉这么说,叶似乎是感到了害怕,突然她的后背就颤抖了起来。 「所以就让我来问问了」 听着美智琉的话,叶的视线左右摇摆着。 「虽然我觉得如果对藤牧都说不出口的话,那对我应该也没什么可说的吧。当然,无论你跟我说了什么我都不会直接去告诉藤牧……怎么样?」 叶的样子很奇怪。她的目光似乎被美智琉背后的什么东西给吸引住了。于是她也跟着朝中庭望去。倒也没有什么人。突然她注意到了连接校舍的走廊,有个戴着眼镜的女生正从旧校舍向新校舍走去。 (是茶道部的人) 美智琉心里想着。记得茶道部确实有个叫饭仓的三年级生。 「……不是这个人」 痛苦的声音,美智琉回头看向了叶。不知何时开始,她就像是在忍耐疼痛一样闭起了双眼。额头上还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那个,你还好吧」 就在美智琉刚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突然,叶伸挺直了身子大叫起来—— 「不是的这个人只是碰巧出现在附近而已!」 接下来的一切,全部都是一瞬间发生的。 「诶,什么?」 突然叶扭过头,径直倒了下去。她的前方正好是铁制的藤架。咣,伴随着沉重的声音她的额头重重的撞在了上面,架子上紫藤花的枝叶也随之颤抖了起来。 「等等!」 就在美智琉朝她跑过去的同时,叶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到了下来。就在差一点摔倒地上的时候,美智琉接住了她那小小的身体。她跌坐在藤架下,看着叶的样子。呼吸还很正常。似乎没有生命危险,只是额头不停的流出鲜血。她慢慢的把叶的身体放到地上。 「你等一下」 虽然现在的叶应该不可能听得到,但美智琉还是这么说了一句,之后就为了寻求帮助朝着校舍跑去了。 美智琉很后悔——本身她的状态就不太好。现在的她肯定没有办法好好听别人说话。不过话说回来那种摔倒的方式还真是夸张。简直就像是自己去撞藤架的柱子一样。 只是,昏过去之前叶所喊出的那句话,让美智琉非常在意。 不是这个人,的那句话。 (如果,自己是「那个人」的话) 一想到这,不知道为何她浑身就止不住的颤抖。 12 「那个,已经可以了」 这句话已经听了快有十遍了,裕生心里想着。 「不行。现在必须要有人照顾你,刚才我不是就说过了么」 裕生也做出了跟之前同样的回答。叶和裕生现在正在回加贺见住宅区的路上。叶的额头上现在还贴着一个大大的创可贴。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看起来比平常更加孩子气。 「东西,让我自己来拿吧」 叶的大包,现在正挂在裕生的肩膀上。 「不用了。也不怎么重」 结果,裕生没有去上下午的课,早退了。在跟志乃说过话之后,刚回到教室他就收到了美智琉的联络。慌忙跑到保健室的时候,叶正坐在床上。因为脑袋受到冲击所以失去了意识,医生说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早退去医院看一下。 叶的家中没有父母只有她一个人。她也没有住在这附近的亲戚,所以裕生就主动提出由自己来照顾她。离开保健室的时候,保健室的医生叫住了裕生。 「是有关她的事情」 中年的保健医生一脸严肃。 「虽然我想伤应该不是很严重,但是她身体的状况很不好。她自己也说没有食欲,你要注意一下」 因为每天都能见面反而没注意到,听医生这么一说感觉她最近确实是瘦了。或许也有换成了夏季制服形象略有改变的原因在里面。 「伤口,还痛么?」 「已经没关系了」 叶摇了摇头。她额头上那块白色的创可贴也随之一起摇动。虽然医院也说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是她脚下的动作看起来却有些迟钝。裕生配合着她的速度,两个人慢慢的前进着。 两个人到了加贺见住宅区的入口。看起来跟火柴盒一样,坚硬的水泥建筑在道路两旁一字排开。而在水泥盒子的整面,还挂着无数的衣物。 或许是因为时间的原因,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虽然是自己从小就已经习惯了的风景,但是不经意间周围的一切还是在悄悄发生着改变。逐渐变旧的建筑物,水泥外墙渐渐染上了明显的污渍,墙壁上写着的楼栋编号在一点点的变淡。拉上了隔雨窗的空房也在增加。 裕生他们住的那栋楼旁边,有一个供孩子们游玩的小公园——说是「小公园」,或许只是因为现在视角发生了改变。因为不管是单杠、秋千还是滑梯,印象中都觉得那些东西很大。现在,这些游玩道具上面的油漆都已经剥落,到处都浮现着赤红色的铁锈。最近,连在这里玩的小孩都没怎么看见过。加贺见住宅区中,像这样被遗忘的场所似乎还在不断增加。 「小的时候,经常在这里玩呢」 叶唐突的说了这些。感觉她好像很久没有像这样说过自己的事情了。 「是啊」 在做成大象形状的滑梯旁,有个可以同时乘坐两人的秋千。 「雏咲小的时候很害怕那个秋千呢」 裕生这么说。 「…才没有那种事」 叶表情有些不高兴的说。 「诶,但是当时哥哥想要让你开心,不是让雏咲坐上出之后使劲摇么。他使出了很大的力气,秋千都在嘎吱嘎吱作响,虽然最开始雏咲很开心,但是因为势头太猛,所以就害怕起来了么」 「才没有害怕」 「但是你都哭了哦。还说再也不要坐第二次了」 「才没有哭」 说着叶鼓起了脸颊。面前叶的样子看起来跟小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裕生突然就有点想笑。以前,叶也像这样拼命主张过自己的观点。这让裕生情不自禁的想要捉弄她。 「诶,应该是雏咲马上就要上小学的时候吧?最后还因为非常害怕哥哥,躲在我这里拜托我想想办法」 「才没有!那个时候是裕生….」 说到这里,叶慌忙的闭上了嘴。然后,她就又回归了平常的样子。 「那个时候,明明约定好了要一起坐,但前辈却自己下去了」 「诶,是这样么」 裕生搜索着自己那遥远记忆所遗留下来的残片。下来,如果你也坐上去的话就太重了,记得雄一曾经用命令的语气对自己这么说过。只是,如果硬要说的话,这件事也不能怪裕生,全都是雄一的责任。而且,最后她哭了的结果也还是没有改变。只记得自己为了安慰她还花不少功夫。回家吧,我会送你回去的,裕生这么说了之后,这件事情才终于算是解决。 (牵牵手) 突然年幼时候叶的声音在他耳边苏醒,裕生的心跳突然加速了一下。 那个时候,叶哭丧着脸,他牵着叶的手,在住宅区里走着——那个时候,叶和裕生的家里都有各自的母亲等着他们回去。 如今,却都已经不在了。 「消失了呢」 突然,叶的嘴里冒出了零星的话语。裕生反射性的看着她的脸。 「你说什么?」 「全部」 叶的回答有些奇妙,但是语气非常清晰。 「消失了。曾经有过的东西,尚且存在的东西。天空、人、风、大家,全部都消失了,就只剩下了我一个」 「……雏咲」 叶的父母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就消失了。正好是裕生住院的那段时期。早上,她出门去了学校,回来的时候母亲就已经不在家了,而且不管怎么等她都没有回来,而他父亲也没有从公司回来。 从那以来,挂着「雏咲」名牌的那个家里,就再也没有叶以外的人回来过。谁都不知道他们失踪的原因。有传言说他们夫妇两人一起被卷入了什么犯罪当中。简单来说就是,从那以来,就再也没有人见过叶的父母了,仅此而已。 「但是,或许事实也并不是我想的那样。或许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我的错觉……所以才会这么简单的就消失。这个世界从一开始或许就只有我一个人」 裕生不知道该说什么。明明就在在自己身旁,但是自己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知何时两人都停下了脚步看向对方。 「…雏咲一直都在想这些事情么?」 虽然只是这一句,但裕生终于还是说出话来了。叶轻轻点了点头。 「我,这么想反而会觉得安心。如果从最初就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就很容易放弃。现在住的那个房子就算什么时候没了也无所谓。因为重要的东西,都是没有办法带走的」 她的脸上浮现出了寂寞的笑容。裕生只觉得自己胸口好痛。 突然,叶抬起头看着裕生。 「啊,但是,只有一个…」 就在她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 「哦~哦~哦~哦~哦~!你们在干什么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向两人靠近了。根本不用看就知道来的人是谁。雄一的大手搭到了面对面站着的两人肩膀上。 「怎么怎么怎么怎么?你们这是一起翘课了么?准备在这种时候出道么?有点太晚——」 雄一的视线注意到了叶头上的创可贴,他的表情突然就变了。然后他双手重重的搭到了叶的肩膀上。光是这样,就几乎让身材矮小的叶倒在地上。 「叶,告诉我这是谁干的。我马上就去给那家伙好看」 「哥哥!」 裕生慌忙把雄一从叶身旁拉开。 「不是的。只是在学校摔倒了而已!」 他姑且大概的说明了一下事情的经过。雄一这才安心的叹了一口气。 「什么啊。这种事情要也要注意一下啊,真是的。不要让人担心啊」 雄一伸手想要揉搓叶柔软的脸蛋。裕生则是迅速的挡掉了他的手指。叶的表情非常平稳,仿佛刚才两人说过的那些沉重的话题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么,你是为了把叶送回来所以翘课了?」 雄一向裕生提问。 「嗯。也交了早退申请,准备照看一下叶的样子,然后就回家的」 「这样啊。那等下你在叶家里待会。暂时不要回来」 「啥?」 「因为西尾等一下要来我们家」 「西尾……莫非是那个西尾前辈?」 裕生心头一震。说起来,确实从美智琉那里听说过,她回加贺见这边了。 「正好趁这次机会我还想来搞一发茶道的。我的那些茶道用具,还收在家里吧?你应该不会把我准备的那些茶碗什么的给扔了吧」 「没有扔,只是….」 裕生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哥哥手上拎着一个看起来像是装着茶点的小包。大概,是为了茶席而买的吧。 「不过,倒也不会那么注重什么盆略点前【茶道的礼仪中的东西,具体要干啥我也不知道】的顺序就是了」 「等等。西尾前辈她为什么要来?」 夕纪确实挺尊敬雄一的,裕生也知道哥哥跟夕纪之间有联络。只是,他从来没听说过这两个人还会单独见过面。 「说是有话要对我说。会是什么呢,要对我说的话」 哥哥脸上露出了无意义的笑容。 裕生的心中涌现出了不安还有疑问。说起来夕纪以前就经常说「裕生有藤牧前辈那样的哥哥真是好啊」,这就像是她的口癖一样。感觉好像还听她说过「藤牧前辈真是一个很值得信赖的人」。夕纪是发自真心这么说的,但实际上有这么个哥哥倒也不像她说的那么好,不过这话裕生当然说不出口。 「你心没有什么头绪么?」 「完全没有。总之,感觉应该是不太好当着别人的面说的话。而且感觉最近,讲电话的时候她也总是吞吞吐吐的,感觉像是有些紧张」 「……」 到了这个时候,裕生才终于得出了跟佐贯一样的结论——那应该不止是单纯的信赖或者尊敬吧。 「唉,算了。听听就知道了。总之就这样了」 三个人一起走到了楼梯前。裕生他们住的最上层,而叶住在一层。突然,雄一朝着两人伸出了食指。 「叶老老实实的去睡觉!然后裕生去做点什么吃的!」 然后就在叶做出反应之前,裕生发出反驳之前, 「那就这样————!」 说着,雄一就踩着水泥楼梯一步两级的飞奔上了楼。然后最上层传来了开门,关门的声音,一切又回归了寂静。 (……到底在搞什么啊,那个人) 感觉继续想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说起来夕纪应该真的是来向哥哥告白的吧。她们两人之间说着这种对话的场面,感觉自己既想看,又不想看,心情非常复杂。 「……那个」 听见背后有人说话,裕生慌忙回过头看向叶。她已经拿出了钥匙,正准备要打开门。 「诶?」 「饭,我自己会做的」 背对着裕生的叶这么说。门被打开了。莫非,她这么说的意思是不希望自己进入她家。仔细想想,女生一个生活的屋子。就算是青梅竹马,也没有办法轻易的让对方进来吧。 「雏咲,那个」 比起要不要进去的这个问题,裕生更在意刚才叶说过的话。感觉自己最好应该再继续跟她说点什么。 「那个,刚才说过的那些」 已经走进了玄关的叶,一动不动的站在了那里。 「我,是这么想的……雏咲?」 突然,叶膝盖一弯,倒在了玄关。 13 只要是住在这个住宅区的人家,不管哪家的厨房都是一样的。纵使眼前使用的道具跟自己家不太一样,但只要站在流理台前,还是会一股奇妙的既视感。裕生现在所在的位置就是叶家里的厨房,他正在清洗自己一会要用到的东西。 裕生手脚很利落。虽然不是自己平时习惯的那个地方,但准备工作已经基本完成了。锅也已经放到了炉子上,在等一会米饭就要做好了。 裕生会这么认真的做饭,当然不止是因为雄一之前说的话。倒下的叶现在正在屋里睡觉,所以裕生就进入了她家的厨房。因为之前听说了她食欲不太好,所以他想要看看叶今晚准备了什么东西来当做晚饭。 调理台上有一口大锅。 裕生一打开锅盖就忍不住扭过了头。里头装的是被煮的黏黏糊糊的不明物体。已经基本看不出材料原本的形状了,不过仔细辨认的话可以看出来有小香肠和豆腐。裕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料理,这种东西真的能称之为只料理么。 而且,因为这口锅没有放入冰箱,里面的东西已经开始发出了淡淡的臭味了。犹豫一会之后,他将锅里的东西倒进了塑料袋。裕生准备给她做完一顿料理之后,就赶紧回去。 现在,裕生正在做的是土豆炖肉。大概,叶本身是准备用那个谜一样的料理当做今天的晚饭吧。毕竟是自己擅自将其倒掉的,如果什么都不做就回去的话总感觉过意不去。 裕生拿起锅盖,最后试了一下味道。 「……嗯」 做完了这些之后裕生关上火,走出厨房,他准备去看看叶的情况。 雏咲家跟裕生家里的格局一模一样。起居室里也摆着电视和桌子,窗户边蕾丝边的窗帘摇摆着。家里被打扫的非常整洁。只是,有种像是来到了谁家别墅一样的感觉。这间屋子里非常缺少生活的气息。叶只不过是打扫了一下,就让这间屋子显得空荡荡的。 寂寞的屋子,根本没法想象这跟自己家是同一栋建筑物。一想到她已经独自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年,裕生就觉得胸口好痛。 叶的房间是六叠的和室。屋子里摆着缺少装饰的床和桌子,榻榻米上铺着白色的地毯。这里果然也被整理的很干净,整间屋就只有这里能感觉到有人生活的气息。感觉一直盯着看也不太好,裕生就只是大致环视了一下屋子。 「诶?」 裕生的目光停在了桌子上。上面摆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看起来跟这个房间格格不入。那大概,是叶父亲的东西吧。看样子是上了锁。裕生没有多想就拿起了那个公文包——非常的轻。莫非这里面,什么都没装。 (为什么这种东西会出现在这里呢) 就在裕生歪着头疑惑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了叶的声音。裕生吓了身体一颤,放下了手提包。他回过头,叶横躺在床上,身体侧向裕生。 「抱歉,擅自动了你的东西…」 但是裕生话还没说完他就又闭上了嘴。叶现在还闭着眼睛。 「…雏咲」 他竖起耳朵仔细倾听,但是只听到了规律的呼吸声。裕生在床边蹲下,近距离看着叶的脸。刚才的那句似乎只是她的梦话。见到她前额的头发盖到了创客贴上。裕生伸出手指想要帮她把头发拨开,这个时候叶放在面前的双手动了。 「哇」 裕生反射性的发出了难为情的叫声。叶紧紧的握住了裕生伸过去的手。就在裕生反射性的想要把手抽回来的瞬间,她的嘴巴微微的动了。 (牵着手) 裕生的身体一下就失去了力量。他有些无奈的坐到床边,把自己的右手交给了叶。他准备就这么陪在她身边直到她醒来。 看向挂着窗帘的窗户,裕生情不自禁的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中。住院的时候,自己也曾经向这样眺望过窗外。只不过那个时候躺在床上的人是自己,而坐在床边的人是叶。 从学校回来的叶在跟自己说话的时候,渐渐的躺在床上睡着了。那应该是学校开学典礼时候的事吧。叶的父母还没有失踪,自己也还没有遇到美智琉。 裕生只能一直在床上,盯着笔记本和自动铅。父亲来看望自己时顺便买来的文具中,不知道为什么混着一本无印的小笔记本。因为不适合用来学习,所以裕生就在那个上面写东西来打法无聊的时间。 最初,他只是想把自己梦见的东西记录下来而已。 有一片漆黑的海。 那个少年,似乎是随着海浪漂流。 写到这里裕生停下了手中的自动铅。他感觉这么写就像是把自己当做主人公在写故事一样,非常的羞耻。怎么办,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突然就注意到了趴在床上睡觉的叶。 仔细想想,倒也没必要完全按照梦里的内容来写。 干脆,就把主人公换成别人吧。 女生的话会比较好,裕生这么想。于是就试着稍微改变了一下视角。 漆黑的大海。 在海的前方有一座很小的小岛。那座岛上,住着一个女孩。 感觉这样的话,自己应该就能写下去了。确认了一眼叶还在睡觉之后,他就继续写了起来。 自懂事的时候开始,女孩就一直一个人生活,她没有名字。 而且,她也不知道语言。 有一天,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东西从海的对岸飘到了小岛的沙滩上。 那是, 他一边构思一边翻过新的一页。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就连写下这些的裕生本人也不知道。所以,他就继续这样写了下去。 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女生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那个东西既不是鱼也不是野兽或者海鸟。 写出来的东西微妙的感觉有点蠢,不过就这样吧。反正也没准备要拿给别人看。 女孩渐渐的靠近,那个东西突然发出了声音。 女孩吓了一跳就跑开了。 她觉得那个东西可能会咬自己。 但是,事情并没有变成那样。 那个东西,在呼唤着女孩。 (……接下来是什么来着的) 住宅区的房间里,被叶握住手的裕生回想着。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外面照射进来的阳光已经倾斜了不少。 那个时候自己也就写到那里为止。然后叶就醒了过来,她还说想要看写在笔记本上的东西。 这种东西没办法拿给别人看啊,话虽这么说,但当时裕生还是把已经写出来的部分给叶看了。 叶读完了裕生写的东西,然后, 「有趣」 她满脸认真的这么说。 「继续,写下去」 「嗯。可以哦」 裕生很轻松的回答。反正时间多的是。在那之后裕生时不时的就会继续写着故事的后续。记得后续的剧情是,那个「什么东西」跟主人公关系变好的展开——但是详细的内容他却回想不起来了。不过,记得当时自己写的那个故事似乎并没有好好的收尾。 说是这么说,其实是在自己出院之前那个笔记本就不知道被弄到哪里去了。没准是被护士当做垃圾给扔掉了。因为手术前的检查,病房里很多东西都被腾空了,那个时候自己周围事情都很混乱。 「…诶」 床上传来了叶的声音,裕生回过神来。他的右手突然就获得了自由。 「啊,雏咲」 回过头,叶突然就从床上跳了起来。眼睛瞪的老大看着自己的周围,脑袋还转个不停。 「身体,没问题吧?头还痛么?」 叶摇了摇头 「因为你倒在了玄关,所以我就把你搬到这里来了哦。似乎只是贫血,所以准备就先观察一下你的样子」 叶看着放在床上,刚才被自己丢出去的裕生的右手。然后她又看看自己的手,视线来回移动了好几次。 「我,睡觉的时候有说了什么吗?」 叶说话的声音感觉随时都会消失。 「手…」 裕生停顿了。如果自己说出来的话未免也太过分了。 「诶。什么都没有说啊」 「是真的么?」 裕生很不擅长撒谎。如果对方持续追问的话自己或许就会说出实情。总之先转换一下话题。 「雏咲,你梦见什么了么?」 叶的脸突然一下就变红了 「…什么都没梦到」 虽然不太好说别人,不过叶也很不擅长撒谎。裕生站起身看了一眼时间,自己进入这个屋子已经有快一个小时了。 「因为有时间,所以姑且就做了晚饭」 「抱歉」 叶下了床。 「肚子饿了么?」 「…不怎么饿。不过,还是吃点吧」 她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裕生又想起了她最近似乎食欲不太好。现在叶站在屋子的正中央,她双手拽着y衬衫的衣襟,抬头看着裕生。怎么了么,就在他准备这么问的时候。 「那个……我要换衣服」 「啊,抱,抱歉」 裕生慌忙离开了屋子。走到起居室的时候,裕生突然想起了叶之前做的那个迷之料理。现在那个东西应该还装在垃圾袋中,放在厨房。或许趁现在去把那个东西扔掉会比较好。 「雏咲,我稍微出去一下」 裕生拿起垃圾袋,换上运动鞋出门了。 14 裕生打开门到了外面,天色看起来已经很晚了。 就在裕生向垃圾放置处走去的时候,楼上传来了开门的声音。那恐怕是,从裕生家传出来的声音。从上放的楼梯传来了些微的脚步声。待在最下层的裕生,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静静等待。 「诶,裕生。好久不见」 跟预想的一样,出现的人是西尾夕纪。这还是自她高中毕业一来两人第一次见面。她穿着衣襟宽大的罩衫和长裙,脸上还化了淡妆,看起来宛如换了一个人一样,显得很成熟。 「现在,准备回去了么」 因为紧张,裕生的心跳多少有些加速。 「嗯。因为话题聊的太深入,所以时间有些搞晚了」 虽然很想问问她到底跟雄一都说了些什么,但是裕生却没有深入询问的勇气。 「裕生在干什么呢」 裕生回过神来。手上拿着垃圾袋的自己,看起来一定很不像样。 「这个屋子住着的是熟人,或者说是茶道部的后辈,虽然她就在这里,我就是稍微出来扔个垃圾」 听了裕生语无伦次的说明,夕纪有些恶作剧的露出了微笑。如果只看这个笑容的话,似乎跟美智琉还有些相似。 「从美智琉那里听说过哦,是个非常可爱的孩子对吧。居然就住在这么近的地方。是裕生的女朋友?」 「不,才不是女朋友。你在说什么呢」 慌张解释的裕生还咬到了舌头 「哼嗯~。但是,我听说你们的关系非常好哦」 「倒也没有……该怎么说呢,毕竟从小就认识」 这么说的裕生,自己也对自己的回答感觉有些在意。 两人的关系,感觉没办法说「只是」青梅竹马而已。 「茶道部的人,大家都还好么?」 说是大家,但夕纪认识的也就只有裕生和志乃了。都很好哦,就在裕生想要这么说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志乃。 「我倒是很好,但是饭仓前辈她……」 裕生不知道要怎么往下说。 「志乃,怎么了么?」 「今天,午休时间见到她的时候,她说要去保健室。似乎状态不太好的样子,而且,感觉她最近样子也有些奇怪」 她的样子很明显不太正常。而且感觉并不只是单纯的身体不舒服。 「果然,是这样啊」 夕纪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沉。 「我跟志乃经常会通电话,感觉最近她好像遇到了什么事情,我也稍微有点在意」 「最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是最近一周左右」 是考试前夕开始的。虽然那个时候裕生跟志乃没怎么见面,不过叶或许会知道些什么。 说起来,最近这段时间志乃似乎在躲着叶。在考试开始前她跟叶的关系看起来还很好的样子,但是这几天都没有见到她跟叶在一起。 「会是发生了什么呢,裕生你也什么都不知道吧」 「……我也不清楚」 「也是啊。抱歉呢,问了你奇怪的事情」 「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我对这件事也有点在意」 直到毕业为止,志乃跟夕纪的关系都非常好。就算是离开了这个小镇,她一定也还在关心着自己的后辈吧。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随时联络,说完这句话,夕纪就回去了。 跟夕纪道别之后,裕生向着垃圾堆放处走去。那里距离裕生住的这栋楼还有点远。记得明天应该是回收可燃垃圾的日子。因为会引来乌鸦,所以垃圾请尽量当天早上扔出来,自治会这么说过。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放置处现在几乎没有堆什么垃圾。 裕生把手中的垃圾袋轻轻的放到了垃圾放置处的角落。 (明明不是回收日却还是扔掉了装有湿垃圾的袋子) 雄一在说明都市传说的时候说过的话,在他的脑袋里苏醒。说的就是裕生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就在裕生叹了一口气准备回过头去的瞬间。 (而且还是看不见里面装的是什么的那种袋子) 他的动作停住了。在垃圾场的另一头,放着一个小号的垃圾袋。看起来明显跟其他的垃圾不太一样——那个东西被半透明的塑料袋包裹了很多层,完全看不出来里面装着的是什么。而且看样子似乎已经放在那里有好几天了,上面积了不少灰尘。 袋子里装的东西看起来大概跟个足球差不多大小, (垃圾袋里装着人的脑袋) 应该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吧。裕生咽了一口唾沫。不,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蠢的事。那只不过是自己哥哥打的一个彼方而已。虽然细节方面说的很具体就是了——。 一瞬,裕生赶走了自己脑袋里浮现出的恐怖想法。自己的哥哥当然自不可能会去做那种事情。这只不过是偶然而已。真是蠢死了。 裕生急忙加快脚步准备离去,但是走出几米之后,他还是停了下来。无法言喻的不安在他心中聚集。 这几天,他都感觉到自己周围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他自己也说不明白。而且这种东西也称不上是征兆。 只是在他的心底,有一个声音不停的在怂恿他,叫他看看那个袋子的里面。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就这么转身离开的话,总有一种一切都已经迟了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样呢) 裕生摇了一下头,走近了那个垃圾袋。他蹲下身拿起那个袋子。垃圾袋非常轻。手感还有些坚硬,里面装着的像是塑料一类东西。不过至少排除了人头的可能。裕生叹了一口气。大概是坏掉的电唱机一类的东西吧,肯定没有错。 不过就算这样还是确认一下里面吧,他解开了绑的很紧的袋口。下面又出现了另一层袋子。因为觉得反复解开袋子很麻烦,所以他就开始用暴力的撕开袋子,如果真的没有什么东西的话,自己这股奇怪的不安就会消失。自己也会觉得自己想的太多而笑出声吧。裕生这么想着,期待最后能够得到一个让自己安心的结果。 「…诶?」 裕生不禁发出了声音。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 大小跟个足球差不多,整体形状是一个不规则的椭圆形。颜色漆黑。表面还有细密的凹凸不平的纹理,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个「不明物体」外侧还有延展一周的,大大的裂痕。裕生靠近仔细观察那锯齿状的裂纹——不像是从外面被打破的,绝对错不了,只有从里面打破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这是个卵。 裕生突然就意识到了。本身在这里面的某个东西,现在已经破壳而出了。而且,这个卵看起来就不像是这个世界应该存在的东西,那么从这个里面出来的东西肯定也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某个东西。 他的背后一阵恶寒——那么,从这个里面出来的东西,现在会在什么地方。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周围。就在这个时候,那个黑色的卵从他不停颤抖的手中滑落。 「……啊」 他发出声音的时候就已经太晚了。卵重重的掉在水泥地面上,化为了零散的碎片。此时突然刮起了一阵奇怪的强风。他面前的那些残片就在风中又化作了更小的尘埃,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15 藤牧雄一无论面对什么事情,几乎都不会有迷茫。 夕纪回去之后,他一个人正在收拾茶具。 (那家伙,搞什么啊) 他带着疑惑,在厨房洗着茶具。今天,准备的茶席是所有道具都事先在茶盘上放好的盆略点前,也是茶道中最简单的做法。说是有话要说,夕纪的话是从对过去的回忆开始的。 「中学的时候,我觉得前辈是个非常可怕的人」 夕纪这么说。虽然几乎没有说过话,不过中学的时候两人姑且还算认识。 不,应该不止你一个人这么觉得,雄一回答道,或许觉得对方是在开玩笑,夕纪笑了起来。 「但是,自从前辈开始茶道之后,我就不再这么觉得了」 嗯,这也是当然的啊,雄一心里想着。不过他自己是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事情。 「升上加贺见高中,听说有茶道部我非常开心。因为中学的时候我就一直想试试茶道」 关于这点雄一也是知道的。 「茶道部,真的很开心呢。突然就在部室里开句会之类的」 那件事是雄一一时兴起想到的。因为暑假前的那段日子很闲,好吧,来写俳句吧,他曾经说过这种话。结果,那个活动也就只搞了那么一次。 「饭仓写的是最好的。那个人文才很好呢」 附和着对方的话,雄一不禁越来越在意夕纪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而过来的。这么半天她都还没有进入主题。然后呢,他好几次都催促她赶紧进入主题,但是结果到最后她也还是什么都没说。而且在回去之前,她还问雄一,下次还能再见面么。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夕纪回来找自己,雄一还以为对方肯定是来找自己「咨询」的——看她的样子少有的有些消沉。来了自己这里,然后什么都没说就又回去了,也就是说自己还没有被她信用到那种程度吧,他心里这么想着。 (有什么想要说的话直接说出来就好了) 雄一无法理解那些犹豫的人到底在想什么。在需要要做出决断的时候,既然都已经得出了结论就没必要再犹豫下去。如果没有办法得出结论,或者事先就已经知道自己做不到的话那暂且不论,已经决定了事情当然就要马上付出行动,根本不需要去思考其它方法。 玄关传来了开门的声音。肯定是裕生回来了。从以前开始,只需要看开关门的方式,雄一就能知道自己弟弟处在什么状态。今天就明显就是「发生了什么事」的声音。 裕生出现在了厨房。 「我回来了」 「发生什么了?」 裕生没有回答。雄一一直以来都是像这样单刀直入的询问自己的弟弟,而裕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的样子也跟往常一样。 「叶吃过饭了么?」 「嗯,我做了,她也吃了」 对于这个疑问他倒是好好的回答了。裕生和叶的关系,对于雄一来说也是一个迷。 上小学的时候,雄一经常能看见两人手牵着手从学校回来。不管怎么看叶都是喜欢裕生的样子,而裕生的态度虽然到现在都还很难懂,不过他肯定是不讨厌叶的。两人现在都上了高中,事到如今两人还没有交往真是不可思议。 (反正你们俩,迟早是要交往的吧) 对于着两人,目前他还在「静静的观察」。提出要让叶来自己家住的提议,跟这也有点关系。正常想想,让年纪相近的男女在同一个房子里生活也确实有点问题,不过对雄一来说,这根本就不算什么。因为他总是把裕生和叶两个人看做是一对来考虑。 雄一把洗过的铁壶放到流理台上晾干。裕生则是站在厨房的角落看着这些。雄一猜测,他会不会是跟叶吵架了。 「你,跟叶吵架了」 就在他再次单刀直入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裕生开口了。 「那个啊」 「啊?」 雄一脸上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终于肯开口了,光是这一点就已经够开心的了。 「垃圾场里,有一个奇怪的袋子,你见过么?」 只是,自己弟弟所说的话完全超出了想象。 「…你在说什么呢」 「大概这么大的袋子,里面装的是没见过的东西」 裕生双手在自己的胸前比划着。看他比划的样子,雄一回想起来了。自己回来的那天,在路上闲逛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放在可燃垃圾堆放处的那个东西。记得当时自己还觉得,这个大小正好够装一个人头。 「啊,那个啊。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放在那了。看不见里面装的是什么的垃圾回收车是不会回收的吧?所以就一直被放在那里了啊」 裕生看起来似乎是在想什么的样子。 「怎么了,里面真的装了个人头么?」 「才没有装呢,那种东西」 「不明白啊。到底发生什么了?」 弟弟又陷入了沉默。看起来似乎有很多话都想说,但是又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说起。 「怪物真的是不存在的么」 「啥?」 「哥哥,你正在调查『影主』的传闻对吧。那种东西到底存不存在,实际上你是怎么想的」 裕生的语气非常认真。说起来,记得之前他就问过同样的问题。虽然不知道这个问题到底是怎么跟垃圾袋的话题联系到一起的,但他应该是在为雄一不知道的什么事情而烦恼着吧。雄一也换上了认真的表情说。 「我所做的事情不是去验证流言。而是调查流言在社会中传播开来的过程和原因。调查流言的内容是否属实那就又是其它领域的事情了。知道了么?」 弟弟沉默了,他望着雄一。雄一胡乱的挠着自己的脑袋,继续往下说。 「不过,就我所见到的,不存在那样的怪物。虽然有人说他们亲眼见过,不过那只是在身心疲劳,又在为什么事情烦恼的情况下,把什么常见的东西给认错了而已吧。能被称之为怪物的,应该是他们内心里的那份软弱。虽然不清楚你想问的到底是什么」 「……是这样么」 弟弟歪着头说。看样子他虽然没有接受自己的说法,不过内心似乎稍微轻松了一点。 「就是这么回事」 雄一满怀自信的点了点头。只是,他自己在心中又悄悄加了一句。 (大概吧) 雄一对于大多数事物的判断都不会迷茫——只是,这并不代表他知道所有的一切。 * 昏暗的房间中,叶抱着自己的膝盖。 因为没有看表,她不知道裕生回家后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太阳早已落山,但是她并没有要开灯的意思。 从胃的深处传来了隐隐的痛感,虽然拼命的吃掉了裕生做的饭,但刚才那些东西又全部被吐进了厕所。大概从一周前开始她就一点食欲都没有,这几天更是几乎什么东西都没有吃。 突然,包围在她周围黑暗的颜色发生了变化。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完全没有光线纯黑区域。就在她的身旁,散发着浓厚的气息看着她。 「还差一点」 她对着黑暗喃喃说道。这些天,周围没有人的时候,这句话已经不知道被她重复了多少遍。 「再稍微等等」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马上又张开了嘴。 『在等着哦』 那不是她的声音,听起来仿佛是从干裂的嘴唇中发出来的。宛如老人一样,低沉的声音。 『只是,还要再等多久呢』 寄宿在她身体里的这个东西饿了。而那份饥饿感也影响到了她的思考。随着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她想要维持自己的思考也越来越难。 『请准备食物』 从她的身体中发出的另一个声音,对她说这。 『我会再等待两天』 「…但是….」 『如果做不到的话,就杀掉你周围的人』 她的身体因为害怕而颤抖了起来。 『全部都消失,只剩下我一个』 这句话是模仿了她的口吻说出来的。 「…不要」 她低着头,无力地呢喃着 『真的会变成那样的哦』 她无声的啜泣了起来。夜晚才过去了不到一半,仿佛永远都不会迎来终结。 黑之彼方4 16 第二天的午休。 佐贯走了进图书室。因为他听说裕生在那里所以就来了。 加贺见高中的图书室设置在就校舍里。虽然藏书不多,但地方非常宽敞。现在虽然是午休时间但是里头的学生并不是很多。再加上今天是三年级进路说明会的换休日,校内只有一二年级的学生。佐贯在书架之间来回走着,但是并没有看到裕生的身影。 佐贯疑惑地歪着头,然后他就向图书室的最深处走去。在靠近窗户的位置上,放置着几台电脑。那是去年突然设置在那里的,在这里可以搜索图书馆内的藏书,也可以在网上查找资料。 (原来在这里啊) 裕生就坐在其中一台电脑面前,专注的盯着屏幕。 这里刚设置电脑的时候,因为觉得很稀奇所以经常会有大量的学生聚集,但是现在的话已经基本没什么人会使用了。不过就算这样,自己家里没有电脑的学生,也还偶尔还会跑过来查个东西。 裕生非常不熟练的操作着鼠标。看样子应该是正在用搜索引擎搜索什么东西的样子。佐贯从裕生的背后悄悄的看着他输入的关键字。 (…….『卵』…『传说』……『怪物』…?) 能够确认的就只有这三个词。或许是感受到了身后传来的气息,裕生突然一下回过了头。 「在查东西么?」 佐贯这么说。裕生慌忙关闭了网站。 「稍微有点…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毕竟我家,没有电脑啊」 佐贯觉得他的样子很可疑。记得雄一回家的时候应该是带着笔记本电脑的。他还跟佐贯互相发过邮件,网络应该也有。只是裕生不知道吧。 「你是在调查『影主』的事情吧。拜托藤牧前辈不就好了么」 裕生脸上露出了非常惊讶的表情。 「……为什么你知道?」 裕生突然一下就站了起来。 「为什么,因为没有其他的可能了吧」 佐贯把他夹在胳膊下的大信封塞给了裕生。 「这个,拜托帮忙拿给藤牧前辈」 里面装的就是之前那个印有「有关加贺见市东区都市传说」的调查用纸。现在上面已经被佐贯写满了从加贺见高中的学生中收集来的,有关「影主」的传闻。 「听说有关卵的事情,藤牧前辈也正在调查」 「卵?」 「刚才你正在查吧。我说的就是那个。那么就这样」 因为接下来预定还要去见其他人。所以佐贯说完这些就准备离开,但是裕生抓住了他的手腕。 「卵是什么?」 「啥?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么?」 裕生摇了摇头——那你刚才在查什么。佐贯想要这么反问他,但是跟别人约定的时间已经快到了。所以他快速的开始解释。 「『影主』的传闻不是在加贺高流传的很广么。我最初听到的传闻是这么说的,『影主』最开始是从卵里出现的。从卵中出现,吃掉人类」 「卵是什么样的?」 「那就不知道了。而且除了卵之外,还有一些稍微有点奇怪的传闻。『影主』,虽然会吃人,但是害怕狗之类的…」 「谢谢。帮大忙了」 裕生突然把拿在手上的信封又塞给了佐贯,大步走出了图书室。 「……到底怎么了,那家伙」 佐贯歪过了脑袋。而且,好不容易交给他的信封还又被他塞了回来。 (算了,晚点再在教室给他吧) 佐贯这么想着。到时候再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好了。 只是,一直到开始上课裕生都没有回来。 天空是一片让人不安的灰色。天气预报也说有降雨的可能。 裕生站在住宅区的入口。他回想起了自己在垃圾场看到的那个奇怪的卵。这个住宅区中肯定有什么东西。然后,再回想起几天前的那场火灾。记得自己好像听说过火灾现场没有发现尸体。起火的原因也还尚不清楚。 如果从那个卵中诞生的怪物,真的是以人类为食的话。 传闻中的「影主」没准是真实存在的。 裕生来到了那栋起火的楼房前。周围一个行人都没有。他压低脚步,慢慢的上楼。 他在二楼的门前停住了脚步。因为起火时的烟尘,门周围已经被熏黑。门牌上也只有最开头的「田」字还能看出来。说起来,这个房子里住的到底是什么人,裕生还完全不知道。 门把手已经被彻底破坏。恐怕是被为了开门的消防员破坏掉的吧。黄色的胶带在门口贴出了一个大大的x。隔着胶带推了一下里面的铁门,在不破坏门口胶带的情况下门被打开了一条缝。 裕生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人之后,他把脑袋伸了过去看向里面。透过不长的走廊,可以看见正前方六叠的房间。烧焦的墙壁,看起来就像是被用黑色的颜料粉刷过一样 裕生再次伸长脖子试着看向更里面——肩膀似乎勉强能钻过去。本身裕生的个子就不大。他稍微放松了一下身体,结果就从门缝里钻了过去。 裕生在背后用手关上了玄关的门。他的心脏还在狂跳。自己不光翘掉了学校的课,而且还非法入侵了别人家。他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要是被什么人看到的话就麻烦了。只是,如果不是这个下午的这个时间带的话,附近行人就会增加。想要避人耳目调查这个屋子的话,就只有这个时间了。 他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脱掉了鞋,走进屋内。脚下被烧焦的地板发出干枯的声音。墙壁和天花板都损毁的非常严重。裕生侧眼看着厨房,走过不长的走廊进入屋内。房间里还残留着电视和沙发烧毁之后的残骸。这个房间恐怕就是起居室了。跟裕生家是同样的配置。 窗帘也被烧掉了,只剩下了挂在滑轨上的一点残片。窗外的天空布满了阴云,房间中也有些昏暗。透过窗户可以看见道路对面的楼房。 突然,他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干巴巴的声音。 裕生慌忙抬起了脚,他用手取下了黏在自己袜子上的那个东西。 (虫?) 看起来比十圆硬币要略小一点的大小,扁平的黑色甲虫。看起来不像是尸体,似乎只是脱下来的壳而已,上面既没有脚也没有触角。不过裕生可以看出来,这并不是自己认识的虫子。感觉跟小时候在图鉴上看到过的三叶虫有一点相似。 他想要在亮一点的地方再好好看看,于是走到了窗边。 「……雏咲?」 裕生反射性的发出了声音。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正在对面道路上行走的雏咲。她穿着一个花纹图案的吊带背心,外头套着一件衬衫,下身是牛仔裤。身上并没有穿制服,没准她今天根本就没有去学校。 她正在向住宅区外走去。裕生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扔掉了手中的虫子,向着玄关走去。 他马上就发现了叶的背影。 她低着头向前走着,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裕生。 总感觉现在的状况不太好上去跟她打招呼。不过话虽这么说,自己也不能就这样放着她不管。 虽然有些迷茫,不过裕生还是跟在了她的身后。 (这是要去哪里呢) 她手上什么都没有拿,脚步有些摇晃的走出了加贺见住宅区。感觉面前的她比以前更加瘦小了。自己给她做的料理,她有好好吃完么,裕生心里想着。她的状态看起来好像还是不太好。 在转角处,叶改变了前进的方向。完全看不出来她这是要去哪里,看样子也不像是在单纯的散步。 不管怎么敢都感觉样子很奇怪。自己果然还是上去叫住她会比较好,就在裕生准备开口的时候,叶突然停住了脚步。 最开始他还以为是叶注意到了有人在跟着自己,但是叶并没有看向裕生所在的方向。她一直盯着自己右手方向的道路,仿佛是那边有什么人一样——然后,她快步走了过去,裕生也慌忙跟在了她的身后。 叶脚下的动作跟之前大不一样,现在裕生可以确定。她要去的地方,是加贺见的旧住宅区。 (诶,这个方向应该是) 加贺见有一座幽灵医院,话虽这么说其实也就是一座废墟而已。多年以前就已经荒废了的妇产科医院,不知道为什么建筑物本身被一直保留到了今天。不经意间道路就到了尽头,面前出现的是一幢三层的水泥建筑物。上面几乎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玻璃,外墙也被喷满了各式各样的涂鸦。 叶几乎是一路小跑的,进入了医院的院内。 * 樋口智世神色不安的张望着自己的周围。她现在待的地方是废弃医院的建筑物楼上。周围的金属网已经染上了赤红的锈迹,混凝土的裂隙中生长着杂草。使命已经终结了的水塔在水泥地上投下了淡淡的影子。天空中乌云密布,看去来随时都会下雨。 虽说是白天,但她一秒也不想在这种地方多待。这里是在加贺见怪谈中出现次数最多的舞台,也是试胆大会时必不可少的场所。 本身她今天是准备一整天都不准备出门的。她会来这,是因为昨天她的手机收到了一封邮件。 「英语考试的事情还记得吧」 邮件开始是这么一句话。而接下来, 「关于田岛还有川相两个人有些话想跟你说说」上面这么写着。然后,上面就指示她下午两点的时候一个人到医院的屋顶上来。邮件是从一个免费邮箱发过来的,她不知道发送邮件过来的是什么人。 英语考试,看到这唐突的文面她一瞬间有些疑惑,但是马上就想到了,这说的应该是田岛、川相还有她三个人去偷考试题的事情。 这几天,自己的朋友田岛杏子还有川相千香两个人都失踪了。田岛住的屋子还发生了火灾,本应待在屋子里的她不知道为什么人就不见了。川相则是在回家的路上,在加贺见公园里突然消失。两个人都是非常唐突的消失方式,警察甚至怀疑她们是不是被卷入了什么事件当中。 智世脑袋里冒出了不好的想法——自己会不会已经再也见不到她们俩了,心中产生了一股模糊的恐惧。感觉周围似乎在发生什么非常恐怖的事情。她会一个人来到这,就是为了确认这些。那天的事情,应该是只属于她们几个人的秘密。 突然,背后传来了门被打开的声音。门另一边的阴影处站着什么人。仿佛是在偷看自己一样,只露出了一只眼睛。 「…谁?」 不止为何,他感觉门的另一侧似乎什么人都没有。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对着一个巨大的人偶说话一样。 「邮件是你发的么?」 没有任何回答。 「川相和田岛的事,你应该知道些什么吧?」 她拼命挤出了来的声音,听起来似乎随时都会消失。 「她们两个人到底怎么样了?」 「…英语的考试」 门的另一边,传来了嘶哑的,喃喃低语的声音。 「你还记得么?」 双方的话完全没有对上,智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 「…你,是谁」 无意识之中,她的脚步在一点点向后退。 脑袋里还在思考从这里逃跑的路线。她是通过建筑物外侧的紧急楼梯上到屋顶来的。因为她非常不想进入建筑物内部。如果真的有什么万一,只要再从那里逃走就好了。 「只要你也消失,秘密就能保守下去」 不经意间对方的语气变了。宛如咏唱咒文一样,语气中毫无起伏。 「这是脆弱者的愿望。我们,是与脆弱者缔结契约之物,潜藏于脆弱者阴影之中」 「…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 她发出的声音已经细小的连自己都听不见了。 「回应脆弱者之愿望,凭依于阴影中之物」 突然智世感觉好像能理解了。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门的另一边没有人,是因为站在那里的根本就不是人。而是某种她至今为止从未设想过的东西。 「然后我们,将脆弱者仇恨之人」 伴随着刺耳的声音,门被完全打开了。从门对面散发出来的阴影,宛如倾倒的液体一样流淌到了屋顶上。 「啃食殆尽之物」 接下来的瞬间,那滩黑色的物体朝着智世蜂拥而来。 追在叶身后的裕生跟丢了。叶从破碎的窗户进入了医院的建筑物内部。裕生有些害怕的跟在她身后也进入了医院,但是医院里头的房间比他想象的还要多。他聚精会神的竖起耳朵,但还是没能听到叶的脚步声。没有办法裕生只能从一楼的走廊开始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寻找叶。 房间中的一点残存的医疗用具都没有,如果没人说的话根本就想不到这里原来是个医院。天花板上也到处都能看到剥落的痕迹,房间的门已经被全部取了下来,墙壁上也到处都是空洞。 从一楼到三楼每个房间他都看了一遍,花了很长时间。但结果还是没有找到叶。 (是到外面去了么) 裕生心里想着。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叶应该已经注意到了自己在跟踪她吧。既然这样的话,那么她进入这里肯定就是为了甩掉自己。想到这,裕生慌忙下楼走到前厅。然后从进来的那个窗户再次翻了出去。果然还是没有看见叶的身影。 (这该怎么办) 就在他这么想的瞬间,突然就听见头顶上传来了什么人的声音。裕生回头看向建筑物的屋顶——屋顶冒出了白色的烟雾。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从未闻到过的异臭。 为了看清那股白烟,裕生稍微横向移动了一下。他发现建筑物的一端有一个看起来非常老旧的紧急楼梯。这个时候,她又听见了一声比刚才要小的声音。 是女性的悲鸣。裕生朝着紧急楼梯跑了过去。莫非是叶发出来的声音。裕生奔跑在布满锈迹的楼梯上。每迈出一步,楼梯整体就会发出些微的摇晃,握着的扶手上还不停的有赤红色的粉末掉落。但就算这样裕生也还是没有放缓脚下的速度。 楼顶已经完全被白烟包裹住了,几乎什么都看不到。裕生不禁捂住了自己的鼻子。空气中弥漫着像是肉烧焦的气味。他慎重的在布满裂痕的水泥地上前进着——穿着运动鞋的脚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诶?) 裕生蹲下身子,不知道是什么人的手机掉在那里。看起来像是女生的东西,上面还挂着一个角色人偶的挂件。主画面上显示的内容似乎是一封邮件。 「英语考试的事情还记得吧,关于田岛还有川相两个人」 裕生不明白邮件上的内容说的是什么。只是,这里确实是有什么人在。就在他想要出声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了自己脚下发出了沙沙的声音。白色的烟雾渐渐变淡了,周围又恢复了平常的景色。 在距离裕生两三米远的地方,隐约能看到有一个黑色的小山。充满了这个屋顶的烟雾似乎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他慢慢靠近了那黑色的小山,伴随着干枯的声音,山的一角开始崩塌。里面露出了燃烧过的,赤黑色的块状物体。 刚刚捡到的手机从裕生的手中滑落。他的身体开始颤抖。那个看起来似乎还在继续燃烧的块状物体,有着伸展开的四肢和脑袋。 那是人类的形状。 「…….啊」 面前的东西已经没有办法称之为是人类了。衣服还有皮肤全都被烧掉,只有头部还留下了一点尚未完全燃烧的头发。自己刚才确实是听到了女性的悲鸣,但是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个肉块到底是男是女,裕生没有办法分辨。黑色的物体再次覆盖到了尸体上——就在这个时候,裕生才第一次注意到那原来是虫群。被虫群覆盖住的尸体,就像是融化的冰块一样慢慢的变小了。 (被吃掉了) 裕生摇摇晃晃的后退了几步。必须要逃跑,虽然脑袋里这么想,但是双脚却使不上劲。只能勉强保持站姿。他面前的尸体被啃食殆尽,宛如大片漆黑的颜料一样,虫群扩散开来。空气中弥漫的白烟也几乎全部消失了。 然后它们慢慢的向着裕生的脚下靠近。裕生注意到那些虫子,跟自己刚才在火灾现场找到的外壳一模一样。 水泥地上,还有刚才从裕生手中滑落的手机。恐怕就是刚才那个牺牲者的东西吧。在被虫群吞噬的瞬间,手机塑料的机身就爆裂开来。 然后,开始发出了青色的光芒。 裕生感觉浑身的肌肉都战栗了起来。 (是虫子点着的火) 那场火灾是面前的这些虫子引发的。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些东西,是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生物。但就算这样他还是站在原地没办法移动。在那团黑色的东西还差一点就要到达他身边的时候,突然停止了。 裕生感觉到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落到了自己的脸上。楼顶的水泥地转眼间就布满了黑色的点状痕迹。 下雨了。 突然,虫子就像波浪一样一齐退了下去,通过门回到了建筑物中。裕生集中精神凝视着门的另一边。虽然看不清,但确实是有什么人站在那里。 「你不知道秘密」 门的另一边传来了不知道是什么人喃喃低语的声音。 「脆弱者的愿望中没有包含你」 裕生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那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什么人在强迫自己发声一样。只是,他觉得那个声音似乎听起来有些耳熟——而且,还是某个非常熟悉的人。 「…是谁」 裕生的声音中带着颤抖。对方没有回答。感觉对方正在渐渐离自己远去。听起来熟悉的声音,裕生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些。不,或许他只是害怕继续思考下去。 「你就是『影主』么」 门另一侧的东西动作似乎停了下来。 「我们没有作为眷属的总称」 「你到底是谁」 裕生再次提出了相同的疑问。对方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 「ヒトリムシ【一人之虫】」 然后,所有的气息就都消失了。 17 来警察局迎接裕生的人是雄一。他跟警局里的警察说了一会话,然后慢慢靠近了在走廊等待的裕生。 「总之今天就先回去吧」 雄一的语气听起来跟平常没什么区别。 「警察局这种地方虽然来过好几次了,不过来接人这还是第一次」 裕生什么话都没说。因为不停的被询问他现在已经很疲劳了。虫子消失之后,他马上就报了警。裕生把他在那个屋顶上见到的东西,毫不保留的说了出来。像是被虫子点燃并吃掉的尸体,还有对方报上来「一人之虫」的这个名字。 听他说完之后刑警并没有否定,只是对他说「看样子你今天已经很累了,等你稍微休息一下之后我们再来询问你吧」。看样子,警察似乎只把这件事当做是单纯的放火事件。毕竟现场也没有发现尸体,会这么想也是当然的,结果内心郁闷的裕生就说了在火灾现场也见到过同样的虫子。 听到这里刑警的脸色突然就变了。然后话题就变成了,为什么火灾现场的事你会知道,于是裕生就不得不说出自己进入了那间被烧毁屋子的事。这件事情之后会再听你详细说明的,接下来的事情就接近于是在对裕生说教——擅自进入别人家在法律上可是禁止的,你只是有些想象力丰富过了头而已,类似这些。 感觉被对方当成是头脑不正常的神秘主义爱好者了,没准对方还在怀疑自己就是放火事件的犯人。刑警应该把这些也告诉给了雄一吧。 两个人从警局出来,向加贺见住宅区走去。雨早就已经停了,太阳从厚厚的云层之间露了出来。裕生又回想起了在屋顶上发生的事情。那个时候,逼近裕生的虫群看起来似乎是在躲避雨水——如果,那个时候没有下雨的话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老爹他一会就回来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雄一非常少有的用沉稳的语气说道。 「似乎很不得了啊。怎么说呢,神秘的昆虫军团把人吃掉了?」 「反正你也不信吧」 「不,我不觉得你会说谎」 「但是,不管怎么说你都还是觉得我脑子有问题吧」 突然,雄一用食指弹了一下自己弟弟的额头。 「痛」 「你哥哥我哪次没相信你说的话」 「……」 雄一满脸认真的说。但是老实说,裕生感觉还真有过,只是他没办法自信满满的反驳他而已。 「我并不是在怀疑你。只是,觉得你说的话有些奇怪而已」 「…这不是一样么」 「话说,你应该隐瞒了什么事吧?面对警察说了谎的家伙我马上就能看出来。因为自己过去的经验啊」 裕生沉默了。他确实说了有关虫子的事,但是有关叶他却一句都没有说。关于自己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的理由,他也只是说「因为翘掉了学校的课所以想去人少的地方」。 自己追着叶去了那个废弃医院,然后遇到了自称是「一人之虫」的「某个东西」。那个东西的声音听起来还非常像自己熟悉的某个人——光是想想就觉得好可怕。 「你啊,为什么会出现在幽灵病院那里?」 他一下就问了这个问题,裕生心里一惊 「你跟警察说的是自己翘课了吧」 「是真的翘课了哦」 「笨蛋,我是问你为什么要翘课。你是午休的时间才突然从学校跑出来的吧?刚才狸猫已经打电话告诉我了」 「是佐贯」 「这种事情无所谓了!他说你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奇怪。发现你的手机关机了,那家伙担心你还特地给我打了电话」 说起来,裕生记得自己在进入那个火灾现场之前把手机关掉了。抱歉了佐贯,裕生在心里向他道歉。 「而且你啊,听说你还擅自进入了田岛家的屋子。你到底为什么要跑去那种被火烧成废墟的屋子?」 裕生突然停住了脚步。 「田岛…?」 记得在屋顶上从那个手机看到的邮件里出现了川相和田岛这两个人的名字。而且,好像还说到了英语考试。 「什么啊,你连对方的姓都不知道么?那家人的女儿,应该也是加贺高的学生吧。记得应该比我小一岁还是两岁来着的。总之,对方可是你的前辈哦」 「……就是那个人在之前的火灾中失踪了,对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个在屋顶上被杀掉的人,应该跟「田岛」是认识的。这么一想的话另一个叫做「川相」的人大概也不会平安无事。几个人应该都是加贺见高中的学生。而且,邮件中提到的「英语考试」——。 应该就是现在学校内流传的,考试作弊的那件事吧。 「对对…喂,你脸色很难看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瞬间,裕生感觉好像只差最后一步,这所有的一切就都能解释通了。裕生忽想起了叶。她会出现在那个医院绝对不可能只是巧合。 在那个屋顶上,门另一端的「一人之虫」——自己虽然不知道那到底是谁,但却感觉是自己认识的人。裕生身体发出了颤抖。叶不可能会做出那种事情。但是,她肯定跟这整件事有什么关系。 「哥哥,你听说过『ヒトリムシ【一人之虫】』么?」 「嗯,你说什么啊这么突然……ひとりむし【火取虫】。火取虫啊……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又好像没有听过,到底是什么来的」 雄一嘴里念叨着意义不明的词语,还不停变换着脑袋歪的角度。看起来应该是不知道的样子。 「不过,这句话什么意思倒是知道。『扑入火中的夏季昆虫』说的就是这个吧。类似飞蛾或者蝴蝶一类的东西吧」 「…是这样么?」 「不知道。只是隐隐约约这么觉得」 那个虫子看起来并没有外露的翅膀。感觉跟蝴蝶还有飞蛾不太一样。而且,听雄一这么说,裕生觉得他联想到的应该是完全不同的汉字。一人之虫,写作ヒトリムシ,应该是这样。 裕生他们已经能看到自己住的那栋楼了。周围的天色也已经开始变暗,夕阳将巨大的水泥建筑物染成了赤红色。裕生家所在的屋子早早的就已经打开了电灯。 「哦,老爹已经回来了啊」 雄一说道。 「走吧。他大概也在担心吧」 裕生点了点头。跟在了哥哥身后——突然他停下了脚步。 「嗯,怎么了?」 雄一回过头,裕生的视线正看着儿童公园。公园中的游玩道具投下了长长的影子,看起来就像是在邀请裕生一样,朝他延伸了过来。然后,他看到了坐在双人秋千上的叶。 「那是叶吧。这种时间,她为什么会待在那里」 她还没有注意到裕生两人。 「哥哥,你先回去吧。我稍微有点话想跟雏咲说」 雄一看着自己的弟弟。脸上的表情莫名的严肃。雄一对他人的事经常会莫名关照——他心想,没准是要去告白吧。 「怎么了?你要去告白么?」 他还是跟往常一样刚想到就直接说了出来,但是裕生完全无视了他。朝着公园的正门走去。 「…真的要告白啊?」 雄一站在原地目送了他一会之后,就朝着回家的方向离开了。 就算叶身材矮小,为小孩设计的秋千对她来说也还是有些小了。裕生渐渐靠近了她,注意到脚步声的叶慢慢的抬起了头。 裕生在距离她稍微有点距离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秋千,我坐上来了哦」 「…嗯,是的呢」 「一点都不可怕」 叶看着自己的脚下小声的说着。手还紧紧的握住秋千。看到这样的场景,裕生感觉自己似乎有一种重回孩童时代的感觉。 「真的么?」 「…是真的」 听着她生硬的回答,裕生稍微有点想要捉弄她一下。 「那么,我可以推一下么?」 看着裕生把手伸向了秋千,叶仿佛是要避开他一样从秋千上跳了下来。两人隔着生锈的铁杆,互相看着对方。 「你跟在了我身后呢」 裕生深吸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请不要做,那种事情」 「……抱歉」 裕生道歉之后,叶看起来似乎是在忍耐着疼痛一样,嘴唇不住地颤抖。 「但是,看你的样子很奇怪,我非常担心」 「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情呢。前辈明明就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叶用细小的声音说。 「但是…」 「请绝对不要在这么做」 叶仿佛是在躲着裕生一样,朝着秋千后方跑了出去。不能让她去,裕生心里想着,追上了叶,从背后抓住了她的肩膀。 一瞬间,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投射在地上的影子——。 「不要!」 叶强硬的甩掉了裕生抓住自己的手。站在了原地。裕生的手指还在隐隐作痛。因为她拒绝的态度实在是太过于强硬,裕生有些吃惊的也站在那里。 「…啊」 她似乎对自己做出的举动也很吃惊的样子。看着她这样的表情,裕生心中涌起了怒火。 「雏咲去了那个医院对吧」 雏咲痛苦的侧过了脸。裕生朝着叶逼近了一步,而叶则是与裕生保持了距离。看起来是不想让对方接近自己的样子。 「在那个医院的楼顶上有人被杀,尸体也被吃掉了」 裕生的声音在颤抖。他注意到叶深吸了一口气。 「最近,附近发生了不少奇怪的事情。之前的火灾中也有人失踪。消失的人是加贺见的学生。我想,大概被同样的东西给吃掉了——」 裕生说到这里停顿了,他朝着叶的方向继续靠近。 「——『一人之虫』。对方自己报上了这个名字」 听到这句话之后,叶突然吃了一惊,身体也颤抖了起来。 「请不要这样」 「为什么」 「因为很危险。所以请不要」 「大概,跟学校流传的考试作弊的传闻也有关系。大概,知道那件事情的人都消失了。这附近肯定发生了什么事。而雏咲你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 「等等!」 突然,叶语气尖锐的说。 「这些事情,你是听谁说的?」 「诶?」 「那个有关考试作弊的事,你是听谁说的?」 现在两人的状态反转了过来,叶反过来开始质问起了裕生。刚才那一脸要哭的表情仿佛都是骗人的一样。 「这件事情非常重要。到底是谁告诉前辈的?」 裕生咽了一口唾沫。并不是谁告诉他的,他只是看到了那封邮件而已。所以,他没有什么可以回答的。 「…果然,是这样啊」 然后,叶就似乎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开始喃喃自语起来。 「你倒是说点什么啊,雏咲」 「已经不用了。我大概知道了」 她转过身迈开了步子。裕生想要追上去,但是叶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从眼睛的深处放出冰冷的目光。他所认识的叶绝对不会摆出这种表情。 「能不能请你不要靠近我?」 她对裕生说, 「要不然的话,你会死哦——就像医院里头的那个人一样」 裕生仿佛被冻在了地上一样,无法动弹。他只能静静的目送叶的背影远去。那个「一人之虫」的身影如今与叶重叠了。裕生对叶感到了惧怕,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 * 电话的另一头沉默了。 「已经没关系了」 在没有开灯的屋子里,隐约能看出她手中拿着电话听筒的轮廓 『…你什么意思?』 电话另一边传来的声音有些犹豫。 『那个啊,我想要联系樋口她们』 「我想你已应该是做不到了」 她的语气就仿佛是在说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因为,那三个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你到底,做了什么?』 「都是为了前辈」 『你对樋口她们做了些什么?』 她没有回答对方的质问。只是不停重复着相同的回答。 『现如今这件事情已经不止是我们的秘密。也是你的秘密了吧』 这下子连她也沉默了。她张开嘴唇发出喘息。 『我一直,都想要跟谁说这件事。要是一开始我又那么做就好了』 「前辈」 盘踞在她心中的东西,正在蠢蠢欲动。保守秘密,这就是她心中的愿望,而为了守住这个愿望,她心中的某样东西觉醒了。 「你没有告诉任何人吧?」 内心被压下去的冲动再次涌现了出来。与其说是愤怒,这种感情更接近不安。同时还伴随着,难以忍受的饥饿。每当想要保守住秘密的时候,这股渴望就会增大。伴随着盘踞在她心中的东西不断成长,它总是在寻求着新的饵料。 「如果你把这件事情告诉其他人了的话,那么那个人也会消失哦」 『我自己不会消失么?』 这胆怯的声音刺激着她内心的冲动。想要让对方沉默的话,就只有将其杀死吃掉。无论是已经知道了秘密的人,还是以后可能会知道秘密的人,只要她内心希望,就有杀死的必要。 『你是有能力让我消失的吧?就像是你让樋口她们消失那样。因为这件事,已经不再是我的秘密。而是你的秘密了哦』 电话的另一边,前辈继续说着什么。而她则无言的放下了电话。 昏暗的房间中,她突然跪倒在了地上。 保守住秘密——这确实是她的愿望没有错。但是,她必须要去寻找饵料。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18 无法入眠的夜晚结束了。 虽然不想去学校,但是又找不到不去的理由。裕生拖着沉重的脚步,朝学校走去。从昨晚开始,他就一直在思考叶的事情。她说不能接近她。如果单从这句话来想的话,屋顶上的那个东西肯定跟她有关系。 只是,无论怎么想裕生都不觉得叶会做出那种事。就算是真的被卷入了什么事件,叶也绝对不会去伤害别人。 「早上好」 听到声音的裕生回过头,美智琉正站在那里。 「…….早上好」 虽然现在一点跟别人说话的心情都没有,不过裕生总算还是张开了口。美智琉微微瞪大了眼睛。 「又有什么事情让你担心?」 「诶?」 「看你的脸色比之前更阴暗了」 「……没有那回事」 裕生迈开脚步朝学校走去。美智琉走到了裕生身旁。 「跟那个后辈的女生有关?」 「……诶?」 「你不是在为她担心么」 实情正如美智琉所说。只是,裕生在担心的实情,或许已经毫无办法了。 「结果,就算我去问,她也还是什么都没说。抱歉,没能帮上你的忙」 从以前裕生就觉得,自己在为什么事情烦恼的时候,美智琉就莫名其妙的对自己很亲切。虽然不知道理由。 「没有那回事。这不是西尾的错」 本身这件事就是该裕生去做。把这件事情拜托给跟叶没什么交流的美智琉,或许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那孩子,虽然有些奇怪但我觉得她并不坏」 「……」 叶从以前就很内向。只是,她不会去讨厌或者憎恨他人。只要接触的时间一长就能明白,她不会对其他人抱有不好的感情。 「说起来那孩子,有没有自言自语过?」 「为什么这么问?」 「虽然感觉可能是我看错了,不过在我跟她搭话之前,她似乎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在跟谁说话」 裕生回想起了「一人之虫」的事。他还有另外一件不得不去思考的事情——叶接下来究竟要做什么。 进入教室之后,佐贯无言的把裕生拉到教室的角落。 「昨天发生了什么?」 「嗯。稍微有点事」 「可不只是稍微有点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有点想要调查的事情而已。如果放学再去的话时间就会来不及」 这句话并不是谎言。他确实是为了去看那间发生了火灾的房子才离开学校的。 「哼嗯」 佐贯像是姑且接受了他的说辞,毕竟他自己在专注于某件事情的时候,偶尔也会翘课。算了,确实会有这种事,他似乎已经在心中得出了结论。 「算了。不过这次,这个东西你要记得拿走哦」 他把昨天就准备在图书室交给裕生的信封塞到他的手上。那是写满了有关「影主」传闻的调查书。知道这个传闻的人,基本上都觉得这种怪物在现实中并不存在。 「还有,是有关卵的话题」 「……是还在调查中么」 「不,出处已经知道了。有关这点也被写在了里面,我只是提前诉你一声」 「出处?」 「就是说已经弄明白了,这个东西最开始是从谁的口中说出来的了」 在听他说明之前裕生就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那个传闻似乎主要是在一年级生之间流传,结果最后,就追溯到了你的青梅竹马那里。似乎最开始就是她跟班上的同学说的这些」 裕生脑袋里又浮现出了那天,自己在住宅区垃圾场里见到了卵——裕生心想着,果然是这样。 「佐贯在三年级生之间,人脉也很广呢」 「嗯,啊,跟你比起来的话确实是这样」 「田岛还有川相这两个人,你知道么?我想两人应该都是女性」 「田岛和川相?这种常见的名字,应该有好几个吧。是哪个班上的?」 被这么一说裕生才意识到,除了姓以外,有关她们的信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于是他换了一个询问的方法。 「那么,最近有没有听说哪个三年级的学生失踪了?」 「那是什么。你到底在说啥啊?」 佐贯张大了嘴巴。裕生歪着头。包含那个医院楼顶上的死者在内,下落不明的学生应该已经有三个了,就算学年和班级不同,多少还是会产生一些话题才对。 「三年级发生什么事了么?」 佐贯继续问他。 「…….嗯。没什么」 「别藏着啊。你之前从柿崎老师那里听说了些什么吧?」 「柿崎老师?」 为什么这里会出现那个老师的名字啊 「不是在说考试作弊的事么?虽然还没有多少人知道,但是听说茶道部的,你的那个前辈被老师叫过去了不是么?」 「…饭仓前辈么?」 裕生惊讶的叫了出来,佐贯慌忙制止了他。 「诶,你想问我的不是这件事么?」 「你说的那个,是怎么回事?」 佐贯四下张望了一下,确认没人在注意自己这边之后,他靠近裕生悄悄对他说。 「虽然还不知道是不是犯人,不过柿崎觉得,那个前辈肯定知道些什么。虽然已经找她谈过很多次了,但是她似乎什么都没有说」 裕生回想起来柿崎跟自己说话时候的样子。为什么要特地找学年不一样的裕生问这些事情,当时他还觉得不可思议——但那恐怕,是在打探裕生,看看有没有从志乃那里听说些什么。 (去柿崎老师那里了) 回想起这句话的时候,裕生惊愕了。要不要来自己家住,他为了对叶说这些话而去部室的时候,记得叶对他这么说过。柿崎知道叶跟志乃的关系很好。按照顺序考虑的话,她很可能在跟裕生谈话之前就已经找过叶了。 昨天跟叶说话的时候,她一听到作弊的话题就不厌其烦的追问自己。莫非,志乃跟考试作弊这件事情有关,她早就已经知道了? 「……你怎么了么?」 「我出去一下」 裕生跟昨天一样丢下佐贯,一个人离开了。 柿崎在旧校舍的英语科准备室里为班会做准备。因为今天一定会用到粉笔,所以她把手套放进了口袋。 (那么,今天也努力工作吧) 她之所以会看起来没什么干劲,是因为之前的作弊事件。差不多也是时候必须去找可能是犯人的学生问话了。虽说是作弊者本人的责任,不过她还是觉得心情很沉重。 (这么一想,反而是因为盗窃自行车被抓到,无期限停学的学生反而要更好一些…) 她的脑袋里浮现出了曾经的那个不肖弟子的身影。 (…倒也不是这么一回事。那次也跟现在一样,非常————非常的麻烦啊) 这个时候,准备室的大门被突然打开。她反射性的被吓了一跳。会用这种方式登场的人也就只有藤牧家的哥哥了,但是站在那里的却是藤牧家的弟弟。 「怎么了么,藤牧·弟弟」 用这种方式称呼对方,确实会让他觉得自己被跟藤牧·哥哥混为了一谈,但老实说,她内心其实还有点期待他的反应。看起来有些呆呆的裕生,总是让柿崎忍不住想要捉弄一下。 平常的话裕生肯定会带着不高兴的表情说,「请不要用那种方式叫我」,但今天他有点不一样。 (……哎呀) 她的内心有些吃惊。对方似乎是有什么事的样子,一脸严肃。少有的露出了一副「男子汉」的样子。 「之前,那个考试作弊的话题,老师说的人其实就是饭仓前辈吧」 「你从谁那里听说的?」 避开了正面回答,总之先反问一下试试,但是裕生没有接过疑问。他目不转睛的正面看着自己。 (感觉,就像是在跟藤牧哥哥说话一样) 这么一看,裕生跟雄一确实是亲兄弟。 「是的。饭仓也是我第一个询问的人。这件事,你不要跟其他人说哦」 「在询问雏咲的时候,你也说了饭仓前辈的名字吧」 这才是他真正在意的问题吧,她心里这么想着。但实际上她只是非常婉转的提到了这件事而已,跟询问裕生时候的情况一样。 「不是的」 「那就是雏咲自己注意到的。她跟我不一样」 裕生喃喃的自言自语。没错,柿崎在心中对他说。 「还有田岛和川相这两个人,也跟作弊事件有关」 这下她突然一下就疑惑了。裕生口中说的那两个名字她一时没有想到是谁。 「为什么那两个人会知道呢?」 「非常感谢!」 说完裕生就转身跑了出去。而她只是呆呆的目送着裕生离去的背影。 「…….他到底是干什么来的?」 柿崎喃喃的念叨。 裕生在旧校舍的走廊里奔跑着。他准备去志乃所在的教室。 (雏咲她,以为自己是从饭仓前辈那里听说的这件事情) 裕生还不知道叶接下来准备要做什么。只是,他感觉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肯定跟志乃有关。 「……是这样么?」 裕生慌忙停住了脚步的时候,他已经从部室门前经过,下到了楼梯间。呆呆的向前跑出去了不少之后,他才注意到刚才自己似乎听到了叶的声音。 应该是在部室里。突然,门被打开了,满脸铁青的志乃跑了出来。然后,她注意到了站在楼梯半截的裕生。 「….裕生」 志乃口中念出了他的名字。 「请等一下!」 从部室那边传来了叶的声音。 志乃猛的朝楼梯跑了下去。就在她从裕生身旁经过的瞬间,裕生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从柿崎老师那里听说了。英语考试的事」 裕生快速的对她说。志乃突然抬起了头。稍微停顿了一下之后,她在裕生的耳边小声的说。 「之后再联络你」 然后她就甩掉了裕生的手,跑了出去。找个时候似乎是在追志乃的叶出现在了楼梯上。 「雏咲」 她站在楼梯上,看起来有些生气的盯着裕生。 「我不是说过了别来捣乱么」 她低声吼着。只是,裕生每往上走一步,她就后退一步。 「住宅区的垃圾场,有一个看起来像卵一样的东西」 裕生的语气很平静,周围也一片寂静,只有楼梯发出了吱吱的响声。 「那个是雏咲扔掉的吧」 「…我」 她的声音在颤抖。看起来似乎没办法再继续说下去了——所以代替她,裕生继续说。 「雏咲已经被『影主』附身了么?」 突然叶调转了方向,顺着走廊跑了出去。裕生根本没想到对方会扭头就跑,所以慢了一步才反应过来。等他慌忙跑上楼梯的时候,叶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果然没有错,裕生心想。真的是有从什么地方出现的怪物,附在人类身上。 裕生站在原地——虽然还不知道方法。不过,他要做的事就只有一件。他从制服的口袋里取出了手机。 * 被夕纪叫出来的雄一,正朝车站前的露天咖啡店走去。虽然时间有些早,不过刚开店的这段时间几乎没什么客人。安静的气氛,非常适合坦诚的交流。 跟之前一样,两人之间持续着无意义的问候。对于迟迟不切入正题的夕纪,雄一觉得很是烦躁,但他同时也觉得奇怪。说到底,两个人都在都心上大学,现在也住在那边,根本没必要非在加贺见见面。 突然,两人的对话中断了。夕纪低着头,犹豫的盯着自己的手指。差不多终于要说了么,他这么想着。夕纪突然一下抬起了头。 「…那个,其实我,一直都对藤牧前辈」 此时雄一的电话发出了洪亮的铃声。古典的交响进行曲,非常不适合当下的气氛。 「抱歉。请稍等一下」 电话是裕生打来的。雄一看了眼四周。并没有其他客人,倒也无所谓了吧,于是他摁下了通话键。 「哦哦,裕生。怎么了?」 『有件事想要问你』 「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学校么」 『哥哥收集的传闻中,有没有说要怎么从影主手上逃脱的?』 裕生毫无征兆的切入了主题。最近,裕生都不怎么回答自己的提问。无论再怎么问他,他都不会像以前那样,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然后拜托雄一帮忙。多少,有些寂寞,虽然觉得以前的他有些软弱,不过现在看来或许以前那样反而比较好。 「从『影主』手上逃脱的方法…?」 这类的流言只要长时间流传的话,肯定会出现类似「要怎么做才能从怪物面前逃走」之类的情报,就像是传说的附属物一样。雄一觉得之所以会产生这些,应该是人类内心在应对危机时候的一种防卫机制。不过说起来,自己的弟弟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些呢? 「为什么你想知道这个?」 跟预料中一样没有回答。说的也是啊,雄一的嘴角浮现出了笑容。准备要做什么大事的时候,肯定是不会告诉别人的。就这么回事。 「算了,倒是听过几个。说是只要带着狗就好了,而且还不能是一般的狗,必须是黑色的狗才行,而且数量最好是两只或者三只」 『这是,啥啊』 听语气裕生似乎很失望。 「这话你别对我说啊。又不是我散布的传言。你要说的就这些?」 电话的对面似乎是叹了一口气,然后裕生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你觉得雏咲会伤害其他人么』 「你在说什么呢。叶根本就不可能做那种事吧」 两人陷入了沉默。本身手就很大的雄一听见电话另一边陷入了沉默。他就紧紧的握住了手机,几乎要把手机捏坏。 (他为什么连句『也是啊』都不说) 「裕生啊」 雄一用低沉的声音对他说。实际上他几乎不会对弟弟生气。只是,现在这种情况例外。 「莫非你对自己没有自信么」 对面果然还是没有回答。接下来的瞬间,雄一大声的吼道。 「叶是个什么样的人,最清楚这点的人应该是你吧!胡思乱想的东西赶紧给我丢了,你这个混蛋小鬼」 雄一狠狠的挂断了电话,呼,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自己都这么说了,他应该也醒悟过来了吧。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要加油啊) 雄一在内心想着。 「…那个,发生了什么事么?」 「不,没什么。你才是,有什么话要说来着的」 「……没什么」 夕纪长叹了一口气。 19 叶就这样离开了学校,在加贺见小镇里四处彷徨。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很久,等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是傍晚了。 今天必须要找到饭仓志乃才行。自己身体里的「那个东西」说,等到了明天她就会开始残杀周围的人。不管这是不是威胁,她都没有尝试的勇气。 (雏咲已经被『影主』附身了么) 她感觉自己的双脚越来越沉重。这件事连裕生都已经知道了。已经没有办法继续保守着秘密待在他身边了。 (……裕生) 至今她的心中仍在呼唤他的名字。时不时的,只要一松懈自己就会叫出他的名字。特地改变对他的称呼,她这么做是有理由的——因为进入中学之后,裕生对她的称呼就改变了。 在那之前他一直接称呼她为「叶」的。那温柔的语调,她非常喜欢。而「雏咲」这个称呼方式,直到现在她依旧觉得是那么寂寞,仿佛都不像是在叫自己。但是,裕生既然都改变了称呼方式,她觉得自己也不能还按照以前的方式称呼他。 叶因为性格认真。所以把对他的称呼变成了更加正式的,「前辈」。但就算这样,裕生偶尔还会对她说,让她出用以前的称呼就好。如果真这样的话,那自己不就会说出以前的昵称了么。「不用了」她只能选择拒绝。 对她来说,真正重要的东西屈指可数。这几年,自己在那个房子中所度过的日子,没有给她留下任何美好的回忆。只是因为觉得父母有可能会回来所以她才一直没有办法舍弃。仅此而已。 等找到志乃,结束这一切之后,自己就必须要离开这个小镇了。就算没有找到她也只有离开这一个选择。如果继续留在这里的话,自己没准还会伤害到裕生。 不用再回那个房子也无所谓。裕生或许会待在住宅区。一想到有可能会跟他见面,叶的内心就觉得好痛苦。反正也都是些不需要的东西——。 「….啊」 她完全停下了脚步。有一个东西,自己必须要去取回来才行。 她回到加贺见住宅区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叶确认了一眼最上层裕生家的屋子。灯是灭着的。裕生应该不在家吧。 (他应该在找我吧) 这么一想叶就觉得胸口好痛。她悄悄的打开一楼房间的门。她走到了自己的房间,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黑色公文包。这是父亲留下来的东西,只有这个必须要带走。 她抱着公文包走出了房间。 走到漆黑的起居室时,她感觉周围的空气跟刚才有着微妙的不同。似乎这里不止有自己一个人。 「雏咲」 一瞬,甚至没能注意到对方是在叫自己。她看向窗户,裕生就站在那里。 * 「我还在想你会不会已经回来了」 裕生这么说。叶则像是用身体在保护一样,紧紧的把公文包抱在胸前。 裕生能找到叶纯粹是因为偶然。既联系不上志乃,也找不到叶。没有办法的他只能回到住宅区,这个时候他碰巧就发现了叶家里的门没有锁。 「你要去哪里?」 裕生向她靠近,叶的后背此时已经贴到了墙壁上。 「这种事情,你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 「我也要一起。虽然还不知道你具体想要做什么」 「诶…」 一瞬间,叶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了笑容,但马上就又消失了。 「为什么呢」 她看起来似乎是强行摆出了一副生硬的表情。 「因为,从以前我们不就一直在一起么」 裕生语气平静的说,但叶摇了摇头。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才没有那回是」 「就是这么回事。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待在这个房间里。前辈绝对没有办法理解我的心情。跟其他房间不一样,只有这个房间,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 裕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他一直都跟家人在一起。他不知道,这些年间,叶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过来的。只是,他也不可能就这样放她一个人离开,感觉那样的话,自己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雏咲想要变成一个人么?」 听到裕生这么说。叶胆怯的睁开了眼睛,她嘴唇还在微微的颤抖。 「但是我,大概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她拼命的挤出了这句话。大概,确实如她所说吧,裕生心想。只不过,也没必要惊讶。 「…我已经知道了」 一点点失去了力气的叶当场瘫倒在了地上。裕生在她面前坐下。就像两人小时候那样,他握住了叶的手。她那冰冷还有些颤抖的手,也握住了裕生。 「我,必须要离开这个小镇」 「不行」 裕生也觉的不可思议,但是这点他非常确信。绝对不能让叶离开自己。 「是真的。我必须要离开」 叶像个孩子一样不停的摇着头。 「我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 裕生在叶的耳边小声对她说。 「秋千也是,你一个人是没有办法坐的吧」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叶就像是终于忍不住了一样开始哭泣。从她的脸颊流下来的泪水,一滴一滴打在他的手背上。裕生想要伸手帮她拭去眼泪,但是叶却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 在这个光影交融的屋子里,裕生跟叶面对面坐着。不可思议的是,无论再怎么认真去听,周围都还是没有一点声音。简直就像是这个住宅区只剩下自己两个人了一样。 「住院的时候,前辈写的那个故事,还记得的么」 突然,叶用哭泣过后有些嘶哑的声音说。 「那个小岛的故事?」 叶沉默的点了点头。之前,她睡着的时候后裕生稍微回想起来了一些。 「……到中途为止还记得。但是最后就记不太清楚了」 叶闭上了眼睛,徐徐的开始讲述。 漂流而来的那个东西,教给了女孩语言。 女孩记住了星星、树木还有鱼的名字, 她一天天的变得聪明了起来。 只是,有一件事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自己到底是谁,她不知道。 「等等,稍等一下」 比起自己写的东西被人念出来的羞耻感,还有一点更让裕生惊讶。 「…莫非你,全都记得?」 就算是写下这些的裕生本人都做不到。他只模模糊糊记得故事的后续是什么样的展开而已。 「都记得哦。因为我,非常喜欢这个故事」 叶露出了微笑。突然,裕生微妙的感觉有些奇怪。刚才这句话怎么听起来就好像是她在说她喜欢自己一样。 「标题是什么,你还记得么?」 「诶」 「前辈把那个给忘记了呢」 裕生拼命搜索自己的记忆,但还是没能想起来。说起来,在写了一段故事之后,自己好像是起了个标题。只是,他不敢确认。 「我想要的东西,似乎就写在这个故事当中。所以…」 突然,口袋中的手机传来了收到邮件的提示音。裕生慌忙从叶身旁离开,取出手机瞟了一眼——然后,他的脸色就变了。 发件人是饭仓志乃。裕生躲着叶确认起邮件的内容。 「我在学校的部室里。有话想要对你说,现在马上」 裕生感觉到了有人的气息于是就抬起头,叶的脸就在他的面前。不等他反应,裕生的手机就被夺走了。 「雏咲……」 她突然用非常大的力气把裕生撞开了。裕生摇摇晃晃的跪倒在地上。等他调整好姿势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叶已经打开了玄关的大门。 「雏咲!」 猛地一声,门被关上了。裕生慌忙追了上去。 20 到达加贺见高中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完全全是晚上了。这个时间校舍里应该不会有人。校内的灯基本都关了,学生们使用的楼梯出入口也已经关闭。 在离开住宅区的时候,裕生跟丢了叶。而且因为手机被她拿走的关系,他也没有办法联系志乃。他记不得志乃的手机号码,而知道志乃手机号码的哥哥现在也联络不上。虽然走的是距离最近的小道,但裕生并没有自信能比叶更早到达学校。 裕生朝着新校舍教职员用的出入口走去。玄关的门还开着,事物室里头的灯也亮着。裕生感觉稍微松了一口气,他推开门,从来客用的窗口看向事物室内部,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裕生直接穿着运动鞋走进了校舍。现在要去旧校舍的话,就只能通过二楼的连接走廊。一楼漆黑的走廊中,裕生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走到走廊尽头正准备上楼梯的时候,裕生突然注意到楼梯最下层有一个穿着y衬衫的男性倒在那里。他慌忙上前查看,对方是个看起来很面熟的中年职员。地板上尚还散落着钥匙和手电筒。看样子应该是正在巡逻, 裕生蹲下身查看了一下职员的状况——呼吸很规律。似乎并没有生命危险。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可以肯定,一定是有什么人已经侵入了这里。 裕生捡起了钥匙串和手电筒,再次迈开脚步。 旧校舍部室的门是开着的。 「…饭仓前辈?」 裕生一边窥探着室内,一边小声的呼唤着。从敞开的窗户外,照射进了些许光芒。房间中能隐约看到榻榻米和文件柜,但是却看不到任何有人的迹象。 记得那封邮件中写的确实是茶道部的部室。既然不在这里的话,那很有可能是叶在自己之前就已经先来过了。 (诶?) 裕生凝视着漆黑的走廊。隐约感觉前方好像传来了什么声音。 裕生离开了茶道部的部室,快步向前走去。一般傍晚的时候,就会有人巡视校内的各个教室,并且上锁。如果昏过去的那个职员已经巡视完旧校舍的话,那么现在依旧能够进入的房间应该没有几个才对。 走廊最尽头的房间是英语科准备室。声音确实是从这个方向传来的。裕生试着推了一下门,不出所料门被锁上了。就在他准备去别的楼层时,突然传来了什么东西被挪动的声音。 「…裕生」 声音是从脚下传来的。准备室下方的窗户被打来了,出现在窗户另一边的志乃正在看着他。 「饭仓前辈。你在干什么呢」 她悄悄看着走廊的样子,确认了没有其他人在。 「总之你先进来」 志乃的身影消失在了屋内。裕生稍微犹豫了一下之后,照她说的进入了准备室。虽然平常就偶尔会到这里来,但在没有一个人的夜晚进到这里,这还是第一次。 「这里,没有上锁么」 「坏掉了…我想,应该还没有多少人知道」 她带着裕生来到窗边,在职员用的金属桌旁边蹲了下来。志乃身上还穿着制服。应该是一直没回家吧。 「前辈一直都在什么地方呢?」 听到裕生的话,志乃在嘴唇前竖起了食指,示意他说话声音再小一点。然后,她这才用勉强能听的见的声音开始说明。 「去鞋箱换了鞋子之后,我就一直躲在旧校舍的空教室里。等放学后又移动到了部室」 仔细看看才发现,志乃脚上只穿着袜子,旁边还倒放着一双鞋。看样子是表面上做出了自己已经离开了学校的样子而已。 「在部室等待的时候,叶来了。所以就逃出来躲到了这里。因为其他的屋子都被锁上了」 「雏咲现在在哪里?」 「我想应该是在新校舍里吧」 此时志乃突然用强的可怕的力量抓住了裕生的手腕。 「为什么她会到部室来?是裕生告诉她的么?」 志乃用嘶哑的声音质问裕生。看起来她似乎并不是在生气,而是打从心底里感到害怕。 「不是我告诉她的,前辈发来的邮件被她看到了」 听到裕生这么说。志乃松了一口气,她背靠在了金属的桌子上。 「裕生你,已经知道多少了?」 志乃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有三个人消失了。大概,都是跟考试作弊有关的人。其中两个人,一个叫田岛一个叫川相。还有另外一个人,是在幽灵医院的屋顶上…被叫到那里去的人」 「……是樋口呢」 「前辈跟这件事也有关吧?听说柿崎老师,她已经找前辈问过话了」 「……为什么,消失的都是跟考试作弊有关的人,你知道么?」 「在屋顶上的时候,那个……我看到了樋口手机上显示的邮件。那个人似乎是被叫到那里去的。说是关于英语考试的事有话想跟她说。或许你不相信,但她是被叫做『一人之虫』的怪物给杀掉的。其他人的遭遇肯定也都差不多」 志乃的身体发出了颤抖。 「…果然是这样啊」 她说着。 「我,就是想听这个才会把裕生叫到这里来的」 志乃看了一眼周围,似乎是在确认这里没有其他人。然后,她用更加低沉,宛如是在诉说恶魔名字一样的声音喃喃的说。 「果然,裕生也是知道秘密的人呢」 些许的违和感传遍了裕生全身。他感觉自己好像进到了一个绝对不能进入的地方。 「知道秘密的总共有五个人。我们两人只是碰巧出现在那里而已」 裕生无意识之中身体就警惕了起来。他看了看四周漆黑的房间。感觉这个房间里不止有自己这两个人。 「那天我们,只不过是碰巧出现在了这里而已,什么都没有做」 志乃所发出的声音,逐渐变得越来越刺耳、粗糙。这些都让裕生开始感受到了不安。 「我的愿望,就是保守住那天的秘密。为了保证我们的秘密不会经由任何人的嘴泄露出去」 志乃仿佛逐渐变得狂热了起来,不断的往下说。 「我,没能帮上前辈的忙」 「诶?」 「裕生情不自禁的反问了回去。」 「…前辈,是谁?」 志乃动作生硬的扭动脖子,看向裕生。她的脸上现在正挂着诡异的笑容。 「我,一直都想要成为前辈那样的人」 有什么东西弄错了。或许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自己还不知道。就在裕生正要开口的时候, 「…志乃」 窗外传来了细小的声音。裕生转过头去,透过窗户,西尾夕纪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果然是在这里啊」 夕纪说着。 「给你家里打去了电话,结果听说你还没回去」 夕纪跟裕生对上了视线。到这边来,她用眼神向裕生传达着。裕生站起身,慢慢朝夕纪所在的位置移动。 「志乃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西尾前辈的秘密由我来保守」 她没有回答夕纪的质问。只是,对于这句话裕生有了反应。 (前辈原来指的是西尾前辈啊) 裕生脑袋里一片混乱。试题被盗这件事,居然和夕纪还有关系。这不是上周才发生的事么。 「我们之间的秘密,都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夕纪说。 「…一年前?」 裕生下意识的说了出来。志乃慢慢的站起来,她对裕生说。 「对,就是去年。裕生你不知道么?明明都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 「不!」 夕纪大声叫喊着。然后,她小声的对裕生说。 「从这里逃走」 只是,夕纪的忠告几乎没有进入裕生的耳朵。 「那么,那些已经消失了的人」 「是今年三月已经毕业了的人哦。有的在准备重考,也有的成了自由职业人。不过大家都还住在加贺见就是了」 裕生突然就想要大声叫出来——三个人竟然都不是学生,自己还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三人的失踪没有在学校里引起骚动。因为她们都已经毕业了,当然会这样啊。 只是,这么一想的话就又有地方说不通了。既然作弊是一年前发生的事,那叶是怎么扯上关系的。那个时候她应该还没有入学才对。但是,叶确实是在追着志乃,而且她也承认了自己跟『影主』有某种联系。 「一年前,我跟西尾前辈为了送还柿崎老师的手套所以到这里来。然后就被那个时候来偷取考试题的几人威胁。只要那些人都消失了的话,这件事情就是只属于我和前辈的秘密了」 裕生咽了一口唾沫。他内心很害怕,但嘴巴还是擅自发出了声音。 「那些人,都是被饭仓前辈杀死的么」 志乃歪头看着裕生。 「是的哦。这都是为了保守秘密」 旁边的夕纪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她艰难的发出了低沉的声音。 「…你是怎么办到的?」 「这点前辈不用知道也没关系」 看来夕纪似乎并没有亲眼见过「一人之虫」的样子。见过「一人之虫」的人全都已经死了——除了裕生。 「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吧。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到夕纪的话,志乃脸上浮现出了讥讽的笑容。 「前辈不也是,至今为止都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吧。对前辈来说,一年前的事情至今也还是秘密」 「对你来说,不只一年前的事,还有现在的事吧」 夕纪语气中带着颤抖。突然,裕生想起了他从柿崎那里听来的有关志乃的事。作弊不止发生在去年,上周也发生了同样的事。现在的三年纪生中,也同样存在着犯人。犯人不光知道放在这的电脑里有考试的题目,同时也知道进入这个屋子的方法。这么说的话——。 「饭仓前辈,之前的期中考试是你偷了考试的题目么?」 听到裕生这么问。志乃没有回答——她默认了。 「裕生这下就知道了全部的秘密呢」 志乃的语气中反而透露的喜悦。 「我的愿望,就是保守秘密」 志乃慢慢向裕生靠近。这个时候夕纪站到了他的面前,她紧紧的抱住了志乃的身体。 「裕生,快逃!」 听到这声呼喊,他猛的一下就回过了神。就在他朝走廊跑去的时候,从志乃的身上发出了呼呼的声音,同时还掀起了一阵热风。夕纪被这阵风推开,倒在了地上。 「西尾前辈!」 裕生跑到了西尾身旁。应该是在倒下的时候头部受到了撞击,现在她已经失去了意识。只是,似乎并没有生命危险。突然,他注意到房间内已经充满了干燥的,咔啦咔啦的声音——自己周围有什么东西。房间中异常的炎热。 (一人之虫) 裕生一下就跳了起来。对方的目标是自己。如果还继续待在这里的话,连夕纪都会有危险。他快速从窗户爬出来跳到了走廊上。 黑之彼方5 21 一到走廊,他就感觉到了清凉的风拂过自己的脸颊。总之必须要赶快从这里离开。 裕生手忙脚乱的摔倒在了地上,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 「把西尾前辈就这样放在那里没关系么?」 听到背后传来的志乃的声音,裕生突然就停住了脚步。她也从窗户爬了出来,站在了走廊上。黑色的虫群,宛如是她的影子一样在周围的地板上扩散开来。 「你的目的难道不是保守住前辈的秘密么」 裕生回过头对问她。至少,他觉得夕纪应该是安全的。 「当然」 志乃回应。 「但是,我们同样也需要饵料」 如果对方把夕纪当做人质的话,那自己就没办法直接离开这里。医院楼顶上那具凄惨的尸体在裕生的脑海中重现,她的身体发出了颤抖。 「一年前的那天,一只蝴蝶从这扇窗户的缝隙中飞了进去。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们也不会注意到这扇窗是开着的」 她的视线转移到了裕生身上。脸上浮现出了跟平常一样的笑容。 「『火取虫』是俳句中夏的季语,指的是蝴蝶或者飞蛾哦。扑向火焰的虫子,写作『火取虫』,这个名字,非常适合这种能够点火的虫子吧。我与一年之前的那天,就是被蝴蝶所联系在一起的。所以就给它取了这个名字。藤牧前辈或许知道吧。因为茶道部开句会的时候,我就是用的这个季语」 裕生回想起来自己询问雄一「火取虫」意义时候发生的事情——感觉好像有印象在什么地方听过,意思应该是没错的。 「…火取虫」 裕生感觉到从自己胃的深处涌上来了难以忍耐的恐惧,他说。 「你根本就不是饭仓前辈。你是火取虫」 「我是饭仓志乃。依据她的愿望与她缔结契约,给与我「火取虫」这个名字的脆弱之人。我们已然是同一个体」 「愿望……?」 「所谓的愿望,既是那人内心中所持有的,最软弱的部分。无法对任何人说起,内心中的阴影。卵会出现在拥有强大愿望的人类面前——从别的世界」 志乃用温柔的声音对他说。跟过去她教导裕生茶道做法时候的声音一样。 「那就是名为『影主』的怪物么」 但是,裕生想要继续问,但他却说不出来话。面前站着的这个东西并不是他所熟知的志乃。他告诫自己的内心必须要明白这点。 「跟『火取虫』一样,那是人类擅自取的名字。虽然觉得那是个好名字,但我们不是怪物。只是逃到这个世界来的,其他物种的生物而已」 「你说其他物种…」 「处在现实与非现实之间的生物。如果不借助人类意识的力量,连具现化都做不到。只有与拥有愿望的人类缔结契约,我们才能存在于这个世界。然后,为了成长我们必须捕食人类」 从恐惧的深处,涌出了无法压抑的愤怒。裕生知道,自己现在肯定正狠狠的瞪着面前的她。 「所以你就连西尾前辈也要杀掉么」 志乃的脸上出现了些许动摇。她摇了摇头。 「我不会做那红事情。因为我要保守住西尾前辈的秘密」 「但是,如果我逃走了的话你就会吃掉西尾前辈吧。刚才你不就是这么说的么」 「那是…」 「只要保守住了秘密这一切就结束了么?如果为了成长而需要吃人的话,那饵料不就是是必须的么」 「不对….我只是」 志乃痛苦的呢喃着。 「『愿望』什么的只不过是你的借口。就算你把我杀掉,等再次需要饵料的时候,你又会怎么做呢。西尾前辈,柿崎老师,还有其他人都会陷入危险。大家都会被那个虫子灼烧致死——」 「不要!」 突然,她的身体摇晃了起来,抓着走廊的窗框坐到了地上。她那垂到地面上的三股辫在空中摇晃。 「…到此为止了么」 裕生的后背传来一阵恶寒。这正是他在那个屋顶上听到过的,「火取虫」的声音。 她再次抬起了头。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 「精神的同调无法顺利进行。所以就暂时让这个小姑娘睡过去了」 沙哑且刺耳的声音,从她——火取虫的口中发了出来。 「需要『愿望』的就只有最初的时候而已。等到完全取代了她的精神之后,我们将成为统一的个体」 「结果,你只不过是抓住了人类软弱的地方而已。前辈才不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没有回答。只是趴在地板上的虫子开始躁动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已经知道了秘密的你,也被包含在了脆弱者的愿望之中」 「…你们是准备要毁灭人类么」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脸上浮现出了冷冷的笑容。 「站在生物顶点的,我的眷属不会毁灭任何一个物种。吃人也只是单纯的捕食行为而已」 突然,裕生注意到了刚才对话中的一个细节——说起来,对方的话中好像有一点比较奇怪。它说它们是逃到这个世界来的。 「逃到这里来的,那是从什么地方逃过来的呢?」 站在生物的顶点,这是对方刚刚说的话。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它应该根本就没有要逃跑的必要。突然,对方的身体颤抖了起来。仿佛是在逃避回答这个提问一样。 「你没有知道的必要」 此时,聚集在夕纪周围无数的黑色虫子,一起动了起来。它们并没有超什么方向移动,而是身体开始了剧烈的颤动。加之周围黑暗的环境,看起来就像是地板在震动一样。裕生不由自主的想要后退。 「…果然」 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了其她人的声音。裕生凝视着自己背后黑暗的走廊。 「果然,你还是来了啊」 在走廊的尽头,叶出现了。她完全没有看裕生背后的那一大群火取虫,也没有去看如今意识已经被完全取代了的志乃。 她的眼中看着的只有裕生。 「我都说了我一个人就好。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雏咲,你在说什么…」 「果然是你啊」 志乃的语气中,还夹杂着微微的胆怯。 「毁灭了我等的乐园,我等的同类,我等的天敌」 「我」 叶停住了脚步,她这才第一次看向志乃。 「我一直在找你」 虽然说不出来到底有什么变化。但是,裕生的确感觉到了,面前的叶跟他所熟悉的那个叶是完全不同的存在。眼前的这个人即是叶也不是叶,即是一个人也非一个人。感觉就像是在一张焦距有些偏移的相片一样。 「如今我的愿望,就是杀掉你。用以满足另一个我的渴望」 「不祥的『同族相食』么」 志乃语气低沉的说,叶静静的摇了摇头。 「现在我要给与你名字。那是我最重要愿望的名字」 叶又看了裕生一眼。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悲伤。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 「出来吧」 她平静的声音宛如悲鸣一样在裕生耳边回响。 「黑之彼方」 裕生身体一震——那是他曾经在什么地方听过的名字。 只是,现在根本没有多余的功夫去询问。突然,叶脚下的影子仿佛沸腾了一样开始颤抖,同时还不断的鼓了起来。一只巨大的黑色野兽从地面跳了出来,站在了叶的身边。那只野兽的大小看起来可以轻松载着她奔跑,有着粗壮的四肢和锐利的爪子。然后,尖锐的下颚,以及竖立的耳朵。 (只要带着狗就好了,不是一般的狗,必须是黑色的狗才行) 他想起了雄一曾经说过的话——这是从影主面前逃走的方法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裕生呆呆的望着面前的「黑之彼方」。站在那里的是一头巨大的犬形怪物。而且,它还有着两个尖锐的下颚,以及四只尖尖的耳朵。 那是一只黑色的双头犬。 22 叶自己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怪物。直到刚才为止「黑之彼方」的意识还是跟她分离的,叶只是能在自己的脑中听到它的声音。 但是现在,这个怪物的意识已经开始缓缓的流入她的身体。叶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个怪物还不能被称之为是完全体。两个脑袋中的一个还闭着眼睛耷拉在哪里,并没有思考能力。只能对外界传来的信息稍微做出一点反应。 「看样子伤还没有完全痊愈呢」 占据了志乃心灵的影主说道。虽然被毛皮挡着看不到,但确实它全身到处都是伤痕。 特别是右边肩膀处那个大大的圆形伤痕。突然,叶感受到了猛烈的饥饿感。这个怪物——不,自己对「饵食」的渴望竟然已经达到了这种地步,这都是为了治愈自己身上的伤痕。 「为了找到你,还真是让我费了不少功夫啊」 叶压抑着心中的愤怒。她感觉得到,现在志乃的身体上弥漫着「影主」才有的独特气息。只是,「黑之彼方」的感觉还不稳定,直到刚才为止,她都还没有办法准确找到「火取虫」的位置。依靠着这时有时无的气息,叶接连好几天都在小镇中四处游走。但是,就在她白白浪费掉时间的时候,牺牲者不断增加。 「只要想,我随时都能从你面前逃走。我其实是在在寻找机会。只要能够得到新的力量,就会有打败你的方法。打败将同族残杀殆尽的你」 听到火取虫的话。已经跟叶半融合的「黑之彼方」的记忆,让叶也有了反应。朦胧中,杀戮、破坏的场景在她脑海中浮现。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这个双头的怪物似乎一直在单方面的捕食自己的同族。遍布身体各处的伤痕,也是其他影主在「抵抗」的时候留下来的。 「我等吞噬人类而获得成长。这个脆弱者的意志将成为我新的力量」 「影主」为了能够降临于世界上,必须寻求与契约者意识的融合。 但是在干涉契约者意识的同时,「影主」自身也会受到干涉。 「然后这就是我全新的样貌」 黑色甲虫的背后一齐裂开,从中出现了新的虫体。它们所有,背后都有着巨大的虫翅。地板上留下了无数的外壳残骸,有着巨大翅膀的虫群慢慢从地面漂浮了起来。 (火取虫) 因为从契约者那里得到了这个代表飞蛾和蝴蝶的名字,所以它们的形态与定义也发生了变化。旧校舍的走廊上,大量黑色的翅膀煽动了起来。 面对战斗,她的内心流淌着欢喜的感情。黑犬径直朝着「契约者」志乃跑去。如果要将飞翔在空中那无数的昆虫当做对手的话太过繁杂。比起那么做,直接盯着让这些虫子得以存在的人类才是最—— 「不行!」 就在这个时候,叶回过了神。黑犬疑惑的停下了脚步。 (不要杀人) 融合在一起的意识分离了开来。仿佛是在表明不满,黑犬还醒着的那个脑袋发出了咆哮。 (如果杀掉了其他人的话,我也会去死) 就在这个瞬间,虫群扑向了「黑之彼方」。那黑色的身体被黑色的虫群密密麻麻的覆盖了起来。然后,虫群开始剧烈的震动,黑犬身体各处都冒出了烟雾。 叶的意识里也感受到了伴随着高温的剧痛。她咬紧牙关忍耐着。双头犬的毛皮开始溶解——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叶的嘴角露出了笑容。「火取虫」最大的武器就是通过身体的震动而发出大量的热。但同时,这也是它最大的弱点。必须要接触对方的身体,否则就没有办法灼烧对方。仿佛是突然有了意识,「黑之彼方」的外皮动了起来,从中伸出细小的毛发,抓住了附着在身体上的虫子。 注意到这些的虫群立刻就飞离了「黑之彼方」。只是,想要马上离开的时候,巨大的虫羽反而变成了阻碍。当所有虫群彻底飞离的时候,它们的数量已经减少了三分之二。 「火取虫」的虫群像是要保护志乃一样,飞在她的周围。最大的难题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看来你不想伤害契约者呢」 「火取虫」借志乃的口说道。 叶开始有些焦急。自己的手段已经被对方知道了,再想要跟虫群进行接近战已经行不通了。自己这边很难再拿出有效的进攻手段。虽然「黑之彼方」的动作敏捷,但是要想将那么小的个体一只只击溃肯定是行不通的 叶又更加深入了「黑之彼方」的意识。这个被称为「同族相食」的怪物,过去也应该有过跟小型个体战斗过的经历。或许它还有着专门应对这种情况的「武器」。 只是,在得到回答之前空中的虫子就动了起来。它们朝着身为契约者的,叶的身体一条直线的飞了过来——瞬间叶就明白了。对方跟自己不一样,她们一点都不抗拒杀死人类。不如说捕食人类就是对方的目的。 她转过身。视线的前方,满脸铁青的裕生站在那里。她握住裕生的手跑了出去。发出热气的虫子紧追在二人身后。裕生想要回头看一眼背后。 「不能回头!」 叶用尖锐的声音冲他喊。这么做只会拖慢逃跑的速度。 (必须要保护这个人) 这个意志促使「黑之彼方」开始了行动。双头犬瞬间来到了两人中间,它咬住了裕生的手,就这样把他拽了起来。 叶松开了牵着裕生的手,抱住了那个没有睁开眼的头颅。「黑之彼方」就这样带着两人,用近乎飞翔的速度在走廊上奔跑着。背后虫群的气息渐渐的远去。 茶道部的部室门前,黑犬突然停了下来。它把叶和裕生两人扔到了地板上。 (进去躲在这里边) 从「黑之彼方」传来的信息非常简洁。叶马上就站了起来,她抓着裕生的手跑进茶道部的部室。然后跟裕生两人一起趴在了榻榻米上。 双头犬伸展四肢,在漆黑的走廊上朝虫群跑去。沉睡着的那颗头,回应了醒着的头的呼唤,突然睁开眼睛。那颗脑袋虽然没有思考能力。只是,对于这个沉睡着的头而言,觉醒同时也代表着咆哮的意思。 从它张开的口中所发出来的,是超出生物听觉范围的震动。旧校舍那长长的走廊突然就颤抖了起来,玻璃一个接一个的碎裂。朝着部室飞来的虫群,一下就在空中停住了,张着翅膀缓缓的落到地上。 迫近的虫群落下之后,那颗脑袋又再次陷入了沉睡——叶知道刚才那样的咆哮,现在的「黑之彼方」没办法连续使用。最多,也就还能再用一次吧。 叶站起身。突然她注意到自己的双手已经被鲜血所染红。那不是自己的血。她猛地看向裕生。他蹲在那里,压着自己右手的手腕。 刚才,被「黑之彼方」叼着的胳膊,现在正缓缓的流出鲜血。 「你没有事吧?」 「嗯。虽然没事…」 这么说这的同时,裕生的表情就因为痛苦而扭曲了。恐怕是被咬的很深吧。叶紧咬着自己的嘴唇。「黑之彼方」没有办法完全反映出她本人的意志。不如说,反而会可以采取与她意识相悖的行动。 她突然一下回过神。一瞬间,她都忘了自己正在与「黑之彼方」同调。透过黑犬的视觉,她也看到了走廊上的状态——掉落在地板上的虫子数量没有多少。 (对方还没被全部打倒) 她准备要走到走廊上。就在这个瞬间,叶的背后一阵战栗 「背后!」 听到裕生的声音她猛地回过头,部室的窗户上爬满了黑色的虫子。残存下来的虫子,不知何时迂回到了部室的窗户上。 (不好) 部室的窗户没有关严。贴在窗户上的「火取虫」接连不断的飞了进来。「黑之彼方」现在就在走廊上。从那个位置虽然有办法使用刚才的那个咆哮。但是会将自己两人也卷入其中。 叶想要后退。但是她的周围已经被虫子包围了。她的身体发出了颤抖,就在她头脑一片空白的瞬间, 「不是那边!」 她听到了裕生的声音。他与叶相反,正朝着窗户跑去。然后,他一下打开了窗户。马上他身上各处都被黑色的东西所覆盖。徘徊在脸和手腕附近的虫子,伴随着躁动的声音从袖口还有衣领钻了进去。 只是,他还在向叶伸出那被血染红的右手。 「雏咲!」 他呼喊着叶的名字。而她也明白了裕生的意图。叶点头的同时跑向了裕生身旁。然后,裕生用伸出的右臂紧紧的将她保住。借着叶冲过来的力量,从窗户跳了出去,抱着她的身体一起,从三楼的窗户跳了出去。 * 裕生脑袋里想的 ,是那天在医院屋顶上,从雨中逃跑的「火取虫」的样子——莫非,水就是它的弱点。或许只要用水,就可以打倒他们。虽然只是他的直觉,但现在已经没有其它选项了。 旧校舍的窗户下就是泳池。距离泳池开放还有一段时间,里头的水应该还没有被放掉。虽然泳池距离教学楼多少有点距离,不过靠着冲力也是有可能直接跳到水面上的,裕生是这么想的。 只是,跳出窗外的瞬间,看到下方的裕生就明白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或许助跑的距离再长一点就好了。照这样继续落下去的话肯定无法避免重重的砸在水泥地上。他死死的抱住叶柔软的身体。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但他绝对不能让叶受伤。 这个时候,刚才爬到身上的虫子也开始发出看难以忍受的热量。从空中落下的裕生,同时开张开嘴发出了巨大的悲鸣——就在这个瞬间,一个巨大的黑影,追着裕生两人,也从那个窗户跳了出来。 (黑之彼方) 那个双头的怪物,用强大的力量把裕生撞了出去。 因为这股力量,两人的身体勉强斜着坠入水中。一瞬,裕生感受到了摔在水面上的冲击感,接下来他的身体沉入了冰冷的水中。空气从裕生的嘴角冒出。他的肩膀触碰到了泳池的底部,然后整个身体在泳池底向前继续滑了出去。 两人在泳池中央的水里停住了。黑色的虫子接二连三的从他身上离开。那些无力的漂浮在水面上的虫子,看起来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被他抱住的叶身体朝着水面浮了上去,连带着裕生也在往上浮上。叶似乎因为砸到水面时候的冲击力而晕了过去。为了不让她呛水,裕生捂住了她的口鼻,同时拼命的吐出自己肺里的空气,防止身体浮上水面——虽然想到了会有溺水的可能,不过在虫子全部离开之前自己还不能浮出水面。 裕生再次沉入了池底。感觉没有了空气的肺部似乎已经被压缩到一个乒乓球大小。他的胸口还在不住的抽搐。痛苦的感觉不断通过喉咙涌了上来。终于,最后一只「火取虫」也离开了裕生的身体,浮出水面。 蹲坐在泳池水底的裕生抬起头。水面上黑色的虫群,就像是垃圾一样漂浮在那里。裕生松了一口气。他用脚踩着泳池底,跟叶一起上浮。 (果然,水是弱点) 想到这里他的思考停住了——「火取虫」再次开始扇动翅膀。虫翅强有力的拍打着水面,黑色的虫子们一齐飞了起来。 裕生脑袋里一片空白。身体对于空气的诉求已经快要突破极限了。确实「火取虫」有避水的习性,但是光靠水似乎还是没有办法打倒它们。 (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啊) 黑色的虫群在水面上徘徊。它们肯定都是在等待着裕生浮上水面呼吸的瞬间。 裕生这个时候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再这么潜在水中自己会因为溺水而死。如果浮出水面的话就会被虫子灼烧致死。而且就算想要寻找没有虫子的位置,现在的自己也没有可以抱着叶在水里游泳的体力。 他抱住叶的双臂加大了力量。说是在保护她,但他也只不过是屏住呼吸紧紧的抱住了她而已。 耳鸣和头痛朝他袭来。模糊的视野开始慢慢缩小。冰冷和恐怖正在侵蚀裕生的身体。他的喉咙发出痉挛,最后一口空气从中漏了出来。 (已经不行了) 就在这个瞬间,水面开始了震动,就连水底的裕生也感受到了这股震动。他的耳朵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冲击。在飞舞在水面上的「火取虫」群,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然后,零散的落在了水面上。 浑浊水面的另一侧,泳池的边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四只脚站立在那里的「黑之彼方」。肯定是它用了之前那个声音的能力。因为跳入水中之后,自己两人跟虫群拉开了一定的距离。虽然裕生自己没有注意到,不过在那个时候其实就已经宣告了他们的胜利。 (太好了) 他抱着叶的身体,浮出了水面。 23 裕生抱着叶,从满是「火取虫」尸体的水面探出头来。 用力深吸了一口气。他感觉到自己的肺现在火辣辣了的在痛。稍微休息了一会之后,他的视线转移到了叶的身上。 「没事么?」 裕生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侧脸。只是,这个时候她甩开了裕生的手,一个人从水中站了起来。她的目光一直盯着站在泳池旁的「黑之彼方」 「…雏咲?」 裕生呼唤她,但是她没有回答。泳池边的双头犬轻轻一跃,跳到了叶的身旁。 「哇」 伴随着一声巨响,泳池中扬起了巨大的水柱,为了不被水淹到,裕生用手掩住了自己的头部,但他却因为泳池底部黏糊糊的触感而滑倒,沉入了水中。等他再次慌忙站起身的时候,泳池中就只剩下裕生一个人了。原本漂浮在泳池面上的大量「火取虫」尸体也一并消失不见了。 黑色的怪物跟叶一起站在泳池边。 「雏咲!」 她没有看向裕生所在的方向。衣服和头发还在不停滴水的她,跟黑犬一起朝着校舍走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匆忙朝着泳池边移动的裕生思考着。她简直就像是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一样。 裕生再次朝着旧校舍的三楼走去。因为说到叶可能会在的地方他就只能想到这里,而且他也很在意志乃跟夕纪现在怎么样了。 三楼的走廊里的「火取虫」尸体也消失的干干净净。只有散落一地的碎玻璃反射出微弱的光。 (同族相食) 记得那个叫做「黑之彼方」的怪物是被这么称呼的。或许就是那个怪物将尸体全部吃掉了。 「…黑之彼方」 裕生小声的自言自语。刚才听到的时候,他就感觉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这是当然的啊。因为这就是裕生住院时候,写的那个故事的—— 「这不就是标题么」 写出了这个故事之后,裕生给它起了这个标题。这是他自己经历思考之后想出来的。 (但为什么,这个标题会成为那个怪物的名字呢) 这个时候,裕生听到从走廊深处传来了呻吟声。他一边注意着脚下,一边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在那里的正是之前的黑犬和叶。叶此时正坐在地板上。 「诶」 面前的情景,让裕生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叶身体下方的是志乃。叶现在正坐在志乃的身上,而且还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在做什么啊!」 裕生跑了上去,将叶从志乃身上拉了下来。志乃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但似乎还有呼吸。 「放她继续活下去的话,或许又会跟其他东西缔结契约」 叶发出了低沉的声音。 「雏咲,你在说什么….」 裕生感到自己背后一阵寒意。他走到叶的面前,仔细看着她的脸。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我是『黑之彼方』。这是契约者给我的名字」 「雏咲她到底怎么样了」 「她正在沉睡。我在得到了那只虫子之后,稍微取回了一点力量。只要这个女孩没有自己醒来,我就不会再像原来那样被封住」 「黑之彼方」淡淡的说。在叶的脚边,本体的双头犬看起来很满足的蹲在那里。裕生感觉到一阵眩晕。这个怪物从最开始就是在等待着叶呼唤自己出来的瞬间。 「把雏咲还回来」 裕生喊道。 「呼唤我出来可是这个小姑娘的愿望哦」 「为什么会是『黑之彼方』这个名字啊」 「因为那是这个小姑娘最重要的记忆」 裕生倒吸了一口气。「黑之彼方」还在继续用它那毫无起伏的声音说着。 「侵蚀这个小狐娘的孤独没有名字。但是,这个小姑娘的愿望却拥有名字。你写的故事,正式将她从孤独中拯救出来的,唯一慰藉」 裕生的身体开始不住的颤抖。你还记得么,叶曾经说过的话一字一句的在他的脑中苏醒——明明是自己写的故事,裕生却连标题都已经忘了。但确实是这个故事,一直在支撑着她的内心。 「你忘记了在这个小姑娘的愿望。所以,她已经不会再醒来了」 「你说谎!」 裕生抓住了叶冰冷的肩膀。他非常的懊悔。明明她就在自己的身边,为什么自己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心情。 「雏咲!」 裕生呼唤着她。但是她的样子却丝毫没有变化。 「是『黑之彼方』哦」 从她的嘴唇中发出了近似嘲笑的声音。裕生狠狠的咬牙。 「….不对」 裕生拼命在脑海中思索——自己把叶的愿望给忘记了。既然这样,只要再回想起来就好了。如果那个故事是她心中最重要的记忆,那么其中肯定会有让她醒过来的方法。 「你这是白费功夫哦」 似乎是察觉到了裕生的想法,怪物借着她的嘴巴对裕生说。 「现在,这个小姑娘已经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就连你是谁她都不知道」 「啰嗦!」 漆黑的大海中央有一座岛。到上面独自居住者一位没有名字的少女。她遇到了漂流到岛上的什么东西。然后,那个东西教给了她语言。只是,她唯独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或许根本就不存在吧——。 但是,再往下裕生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差不多,我也必须要走了」 裕生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他越是焦急,脑袋里就越是一片空白。 「我绝不会让你那么做」 绝对不会再让叶一个人,这句话自己似乎前不久才说过。自己绝对不能就这样失去她。 「要是敢妨碍的话,你也会死在这里」 说到这,她身旁的野兽缓缓的站了起来。锋利的牙齿之间,传出了低沉的吼声。但就算这样裕生还是一动不动的抓着她的身体。 「放弃吧。至少你还能保住性命」 裕生的视线落在了那双头的怪物身上——然后,他突然就想到了。 (为什么是「黑之彼方」呢) 肯定有什么理由才对。教会她语言的人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教会了她各种各样事物的名字。但是,如果本身就没有名字的东西又要怎么办。所以—— 你没有名字。 所以,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既然你没有名字,那就让我来给与你吧。 「啊…」 宛如一道光一样,语言突然就流入了裕生的身体。 他的眼角不禁留下来泪水——这就是那个故事的后续。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东西自己却一直都没有回想起来呢。 身上的伤痛,旁边的双头犬,取代了她的另一个意识,裕生已然忘却了这一切。现在他的脑中就只有叶。 「你没有名字」 他用嘶哑到几乎难以辨认的声音,诉说着自己写下的故事。 「所以,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裕生用双手握住了叶的脸颊,将她的脸向自己拉进。她那仿佛被盖上了一层幕布的眼眸深处,微微的动了。 「既然你没有名字,那就让我来给与你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自己,已经不会再迷茫了。他颤抖的身体不知何时也已经平静了下来。 「你的名字是雏咲叶」 就在这个瞬间,她的身体仿佛被雷击中了一样开始颤抖。在两人的嘴唇几乎要触碰在一起的超近距离,他放生喊道。 「叶!」 无意识中裕生喊出了这个名字——小的时候,自己一直都是这么叫她的。 她的身体失去了力量,当场倒了下来。裕生紧紧的抱住她。纵使身上被压住的伤口传来阵阵痛感,他也没有松开自己的手臂。 回顾四周,旧校舍的走廊里现在就只有裕生和叶。那个黑色的怪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突然,他感受到了自己的脸颊传来了一股冰冷的触感。不知何时叶已经睁开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抚摸着裕生脸上的泪痕。 「发生什么了?」 跟平常一样,她用冷淡的声音说着。然后,她注意到自己正躺在裕生的怀里。虽然叶慌忙想要站起身,但裕生却没有松手。 「你是谁?」 「诶…雏咲。那个,这有点」 他无视叶的挣扎,闭上了眼睛。然后,安心的长出了一口气。虽然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只不过,必要的话无论多少遍,自己都会呼唤叶的名字。 终于,被裕生抱在怀中的叶也老实了下来。裕生睁开眼睛,看着叶那已经红到了耳根的脸。 「…那个,我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做什么…」 准备给她说明的裕生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事。他再次环视了一下周围——走廊上确实只有他们两个人。 志乃不见了。 24 「去年的这个时候,考试评卷就发现了明显不正常的作答」 柿崎说着。 三天后的午休时间。裕生和叶被叫到了英语科准备室,现在两人正坐在柿崎对面。 旧校舍还是跟往常一样的安静,就连关窗的时候也几乎听不见声音。裕生他们看了看自己曾经用来进出这个房间的地窗——上面被换上了全新的锁。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再从那里进出了。 「制作试题的时候我顺便一起制作了标准答案。但最初做的很粗略,那份标准答案只有在经过检查无误之后,才会作为评判的标准」 穿着牛仔裤坐在金属椅子上的柿崎,盯着自己的膝盖,继续往下说。 「然后实际上检查中也确实发现了答案的错误,并且改正了。但是,那次考试中却出现了跟修改之前的标准答案一模一样的考卷」 「是樋口她们么」 听到裕生这么说。柿崎伏着身子,轻轻点了点头。 「直接说吧,那几个孩子非常目中无人,当然没有承认作弊。而且我也不知道她们到底是怎么偷走的试题,最后因为没有证据不充分这件事就没有被正式处理。然后,这之前的期中考试又出现了同样的答案。而且,偏偏还是我担任顾问社团的学生」 她缓缓的吸了一口气,发出了深深的叹息。 「那孩子的目标是推荐入学,但老实说,她的成绩有点微妙。我也知道她在为此烦恼。饭仓她平常就经常进出这个房间,所以我想她或许知道什么特别的方法。所以,就把她叫过来了」 「前辈什么都没有说对么」 叶询问道。 「是的。但她脸上的表情明显就是有什么内情。啊啊,这有可能是在包庇某人,我当时是这么想的,所以就找了到了你们。想着樋口她们或许有听说些什么,于是也也电话联系了她们。虽然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弄明白」 这个时候,她才第一次抬起头看向裕生。她的双眼看起来有些浮肿。大概,是因为这几天都没有好好睡觉的关系吧。没准她还哭了。 「老实说,我还以为会是什么技术高超的盗窃手段。毕竟这件屋子被上了锁,东西却还是被偷走,直到从饭仓那里听说了之后我才注意到窗户。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灯下黑吧」 裕生什么都没说。三天前,他也用了同样的方法进入了这间屋子,而那件事柿崎并不知道。那晚在学校发生的事,知道全部过程的人就只有叶和裕生两人。 「藤牧还有雏咲你们俩,要去为饭仓的守夜么?」 「…是的」 裕生回答道。 那天,裕生他们直到最后还是没能找到志乃——第二天早上,她被发现从住的公寓楼上跳下来,已经死了。在那之前她给柿崎打去了电话,她承认了自己就是考试作弊的犯人,然后还自白,说她杀死了三名毕业生。当然,公开的出来的信息上显示那三个人依旧是下落不明,因为根本没有留下被杀的痕迹。警察也还在继续搜查,他们似乎对志乃的自白也感到很疑惑。 「去年,发现樋口他们作弊的时候,她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啊」 裕生跟叶两人对视了一眼。志乃把自己做的事情基本全都说了出来。只是,她隐瞒了自己取得了影主的事和所有跟夕纪有关的内容。 「你们有从她那里听说什么?」 「没有」 裕生跟叶同时做出了回答。恐怕,志乃从「火取虫」的意识中被解放了出来吧。虽说是被怪物占据了意识,但最终她还是没有办法忍受杀死了三个人的罪恶感。不过就算这样,她还是把夕纪的秘密保守到了最后。 「那个…关于这件事,为什么要跟我们说呢」 叶向她询问。 「是饭仓她说的哦。希望让我把这一切都告诉你们….还有,她说因为添了很多麻烦,想向你们道歉」 叶摸索着找到了裕生放在膝盖上的手,然后紧紧的握住。裕生视线依旧看向前方,也默默的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他感觉都自己眼睛深处有一股热热的感觉——明明就不用在意自己。她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想说才对吧。 「还有,雏咲,饭仓有话要我传达给你」 「…是」 叶挺直了身子。柿崎看起来似乎也在犹豫,思考要怎么开口。只是,这些都只持续了一瞬间,她缓缓的,一字一顿的对叶说。 「她说『料理的书,记得要好好使用呢』」 「这样就好了么」 叶向裕生询问。 「不知道,但是,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吧」 裕生回答她。结束了英语科准备室的对话之后,两人站在了空荡荡的走廊上。之前破碎的玻璃已经被全部换成了新的。前几天在这里跟「火取虫」战斗过的事感觉就像一场梦。 「如果能再早点注意到的话,或许就能帮上饭仓前辈的忙了」 「…这不是雏咲的错」 自从志乃死去之后,叶似乎就一直在责备自己。只不过,裕生其实也有同样的想法。要是自己能再多注意一点的话,或许就能更早的注意到事件的真相。这个小镇,有三个人都因为「火取虫」失去了性命。如果算上志乃的话,那就是四个人了。 或许自己内心的某处,至今还无法相信志乃已经死了的事实。唯有痛苦与后悔的心情残留了下来。 「接下来,要怎么办才好呢」 「…『影主』的事,我觉得还是不要告诉任何人」 西尾夕纪没有亲眼看到过「火取虫」。关于那个怪物,现在还只是裕生和叶才知道的秘密。「黑之彼方」似乎威胁叶说要杀掉其他人。如果知道秘密的人增加了的话,不知道它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我也稍微想了一下」 叶开口说。 「肯定还有其他,像饭仓前辈一样的人」 确实是这样。「影主」不可能会只有一只。就像是流言在各地都有流传一样,那东西肯定也会在各种各样的地方出现。 「我,想要帮助那些人」 「….嗯」 现在寄宿在叶这里的「黑之彼方」,似乎是在捕食其它的「影主」。原理上,给那个怪物提供饵食,和帮助其他人类这两件事情可以被联系在一起。「黑之彼方」在吃掉了「火取虫」之后,现在已经安静了下来。但是,总有一天它会需要新的食物。表面上来看起来,叶跟「黑之彼方」的利害是一直的。 (但是….) 裕生陷入了思考——。 「前辈」 「嗯?」 「非常感谢」 「为什么这么说?」 裕生发射性的站住了。叶抬起头看着裕生的脸。 「那个时候,你呼唤了我的名字。如果不是前辈的话,我就」 叶满脸通红。听到这里裕生也开始觉得羞耻了起来。 「我没有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比起这些…」 (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帮到雏咲) 裕生正在烦恼的就是这件事。这些个「影主」,似乎在进食之后就会成长。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总有一天叶会失去对「黑之彼方」的控制,被对方完全取代的那一天或许就会到来。 在那之前,自己必须要帮助叶才行。就像是帮助其他被「影主」取代的人类一样。 (要是有什么办法可以让「黑之彼方」从雏咲身上离开的话) 无论如何,自己都要找到那个方法。 「…发生什么事了么?」 叶很担心的抬头看着裕生。 「什么都没有….我也会来帮忙的」 听到裕生这么说,叶微笑的点了点头。 代表午休结束的铃声响了。空荡荡的走廊上,两人一起向前走去。 * 水面上,做成白鸟形状的小船随波摇晃着。平日的午后没什么人坐船,几乎所有的小船都被绳索绑在栈桥上。 西尾夕纪和藤牧雄一两人正靠在池边的栅栏上,眺望闪着波光的水面。两人所在的位置是加贺见公园里乘船的小湖旁边。公园中人烟稀少,在他们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就有话想要找前辈谈谈」 西尾说道。 「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 雄一点着了一支烟对她说。 「但是,前辈马上就要毕业了,肯定会很忙吧,所以我就迷茫了」 「你真是笨啊。这种事情根本没关系吧。不管什么时候说都可以」 夕纪看着雄一。她觉得这还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外表看起来这么恐怖,说起话来也很粗暴,但实际上却不管对谁都很温柔 「会对我说这种话的人,也就只有前辈了」 两人陷入了沉默。雄一少有的慌忙躲开了她的视线,脸颊还略微泛起了赤红。 「但是,一想到如果自己说出来之后,却没有人相信的话就觉的好可怕」 「我不是说了会听么。你在说什么啊」 夕纪回想起已经自杀了的志乃。她会回到加贺见就是因为听其他人说了,志乃正在谋划什么事情。只是,到现在她还是不明白,志乃到底是怎么让那些知道秘密的人消失的。 自己昏倒之后,旧校舍里又发生了什么事夕纪也不知道。就算去问裕生,他也只是告诉自己说他逃出去了而已。 结果,直到最后夕纪还是什么都没能做到。 「因为我没有勇气。重要的时候必须说出来的事,还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每次都会被我变成这样」 一年前的那个时候,如果自己鼓起勇气把事情告诉了别人的话,或许这些就不会发生。志乃把自己看到了有人作弊的这件事告诉给了学校的老师,然后自己选择了去死。直到最后她都没有提起夕纪。至死都保守着这个秘密。 「我不像前辈那样,那么有勇气。如果我那个时候跟什么人说了这件事的话,或许就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都是因为我隐瞒了这些…」 夕纪再也说不下去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雄一在护栏上摁灭了烟,把烟头扔到了附近的垃圾箱里。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雄一对她说。 「我绝对不会说让你一定要把不想说的话说出来。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出来就好了,谁都会有因为害怕而没有办法说出口的话」 「但是,前辈就没有吧」 说了这些话之后,夕纪也惊讶了。因为面前的雄一露出了从未有过的表情,他看起来似乎想起了什么事。 「我当然也有秘密啊」 他有些羞耻的念叨着。 「我才没有你想的那么有胆量。我当然也会害怕自己的秘密被别人知道」 「那个….」 夕纪想说但是又没有说出口。她想要知道那所谓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但是正因为没办法说出口所以才是秘密吧。雄一换了个方向,正面看着夕纪。 「莫非你想听?」 夕纪马上点了点头。 「如果这件事情可以告诉给我的话」 她想要知道雄一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秘密,如果能听他说的话,没准自己也能因此获得勇气。 他有些迟疑的看着夕纪,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开口了。 「这样啊。那,我就说吧」 夕纪注意到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印象中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雄一紧张的样子。 「那个啊」 他深吸一口气,呼出来之后。他用跟以前一样,平静的语气开始说了起来。 「曾经,有一个笨蛋」 「诶?」 「那家伙是货真价实的笨蛋。平时就经常跟别人打架」 看起来,雄一这是在说自己。夕纪默默的粗催他继续往下说。 「那家伙有个弟弟。在那个笨蛋偷自行车的时候,那家伙的弟弟在医院病危了。他的弟弟正在接受非生即死的手术时,那个笨蛋被警察抓住了。那家伙的父亲在一个儿子命悬一线的时候,必须要为了另一个儿子去警察局。等好不容易回到医院的时候,手术已经结束了。手术很成功。但是,那家伙心里想。如果,手术失败了的话,自己或许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弟弟了」 「…」 「那个笨蛋觉得自己很强。他认为自己周围的家伙不管遇到什么事,自己都总会有办法解决。但是,笨蛋是什么都做不到的啊。人也不能就像这样一直当个笨蛋。于是那家伙就开始去学校——只是,『不是笨蛋的家伙』具体是个什么样子,他也不清楚」 说到这里雄一停顿了一下,他躲开了夕纪的视线。 「那个笨蛋中学的时候就有一个喜欢的女生。虽然几乎没有跟对方说过话。那是个性格好,头脑聪明的人,谁都喜欢她。偶然跟她说了几句话的时候,那个笨蛋听说她对茶道很感兴趣。所以那个笨蛋就想着自己也要去搞茶道。不过,那只是出于对高级东西的些许憧憬而已」 他取出第二支烟的手,颤抖的很厉害。 「女生进入茶道部的时候,那家伙真的非常惊讶。他从来就没想过会有这种事。只是,他一直都没能表明自己的心意。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对方。所以,他希望自己至少以后能够帮上她的忙。长年以来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直到,今天的找个时候」 「…那么今后呢?」 夕纪终于说出了这句话。除此之外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的脸上满是泪水。雄一直直的看着她。 「希望你以后能跟我交往……我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喜欢着你了。这就是我的秘密」 * 「我们从茶道部出来的时候,时间都已经差不多要到四点了。因为临近第一学期的期中考试,所以旧校舍中几乎没有什么人。」 夕阳照射进了住宅区四叠半的房间里,雄一盯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他正在默默看着刚才夕纪发给他的邮件。那是一封长长的邮件。雄一在公园对她告白之后,时间才过去了几个小时。 夕纪的反应很奇怪。她说有一件事无论如何都希望告诉雄一。但是因为口头说的话她没有能够讲清楚的自信,所以就用邮件发给他了——于是就有了雄一面前的这个。 (饭仓的死,跟这个有关啊) 虽然光凭这封邮件还不足以弄清楚。但是恐怕,事情远比眼前所看到的这些还要复杂。不过他很清楚,就算知道了她的秘密,自己的心情也不会改变。雄一的视线停留在了夕纪告白邮件最后附加的一句话上。 「前辈能对我说的那些话,我非常开心」 * 「哇哦哦哦哦哦哦哦」 四叠半房间的方向突然传来了哥哥巨大的叫声,正在厨房做饭的裕生吓了一跳。听起来他应该是因为开心而发出了大声的叫喊,不过不管怎么说,这还真是一声不得了的大喊。 慌忙走出厨房,拉开四叠半房间的门——但是,裕生面前看到的就只有抄起胳膊,盘腿坐在那里的哥哥。他一脸认真的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笔记本电脑的屏幕。 「刚才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雄一在靠近裕生的同时,合上了笔记本电脑。或许上面有什么他不想让别人看到的东西。 「不….只是太高兴了一时没忍住而已。让你听到了是我的不对」 「啥?」 突然,雄一抬起头看着裕生 「你,有没有什么人曾经向你诉说过他的秘密」 「诶?」 「就是自己周围家伙的秘密。没有办法轻易告诉别人的事」 被这么一说,裕生就想到了叶。那个「黑之彼方」——那是只属于叶和裕生两人的「秘密」。绝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我想应该有吧」 「那种时候,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裕生有些疑惑。他弄不明白雄一提问的意图。只是,有关叶的秘密,自己的回答早就已经决定好了。 「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力去帮助那个人…吧」 两人都沉默了。雄一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的东西一样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 「不,你才是怎么了。怎么感觉听起来这么像是我会说的话」 裕生努力不让自己皱起眉头——这算是在称赞自己么。雄一还接连好几次深深的点了点头。 「说的也是啊。不过说起来……晚饭,还没好么?」 「还没好。做好了我会叫你」 裕生回到了厨房,他还在想着叶。她今天晚上也会来自己这里吃饭。等晚饭的时候,就试着问问她,可以的话就来跟自己一起住吧。这次不是雄一,而是由自己提出这个提案。 叶的秘密究竟会给自己带来什么,裕生不知道。但是,他依旧打算要跟她在一起。 为了让自己,无论何时都能成为她的力量。 尾声 「黑之彼方」 漆黑的大海。 在海的前方有一座很小的小岛。那座岛上,住着一个女孩。 自懂事的时候开始,女孩就一直一个人生活,她没有名字。 而且,她也不知道语言。 有一天,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东西从海的对岸飘到了小岛的沙滩上。 那是, 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女生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那个东西既不是鱼也不是野兽或者海鸟。 女孩渐渐的靠近,那个东西突然发出了声音。 女孩吓了一跳就跑开了。 她觉得那个东西可能会咬自己。 但是,事情并没有变成那样。 那个东西,在呼唤着女孩。 那个不知名的东西,开始在海滩上生活了。 虽然最开始很害怕,但是女孩也渐渐习惯了。 等她靠近,那个东西就对着她开始说话。 那是她从未听过的,缤纷多彩的声音。 女孩觉得非常有趣,于是就开始模仿起了那个声音。 女孩还不知道,这些声音被称之为是语言。 漂流而来的那个东西,教给了女孩语言。 女孩记住了星星、树木还有鱼的名字, 她一天天的变得聪明了起来。 只是,有一件事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自己到底是谁,她不知道。 教会她语言的东西,也非常苦恼。 知道了各种各样东西的名字, 女孩已经了解到了非常多有关这世界的东西。 但是,那其中却没有自己的名字, 她所记住的,全都是与自己无关的东西, 她想到了自己有一个不得不去的地方。 教会了她语言的东西,为女孩造了一条小船。 在完成了所有的准备之后,他朝着女孩走去。 让我们离开这座岛吧。 但是,女孩摇了摇头。 因为我还没有名字, 所以没有办法去别的地方。 如果没有人会叫自己的名字,那么无论去到哪里都一样。 于是教给她语言的东西这么说 你没有名字。 所以,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既然你没有名字,那就让我来给与你吧。 你是这漂浮在漆黑大海上小岛的守护人。 存在于漆黑大海彼方的人 所以,你的名字就是 黑之彼方 这个时候,女孩才第一次注意到。 自己一直以来所学到的语言, 全部都是在诉说这个世界的。 而自己也同样,也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然后,一直以来教给自己语言的那个东西, 跟自己一样,都是人类, 而且,她还知道了对方是与自己年纪相同的男孩子。 男孩乘坐小船,穿越暴风来到了这座小岛。 男孩他对女孩说。 在这片大海的对岸,有整个世界。 跟着我一起去那里吧。 女孩点头答应了。 两人坐上小船,扬起小小的帆。 一同驶向漆黑的大海。 ……. * 夕阳照射下的房间中,葉合上了古旧的笔记本。就算不用看她也知道上面写的内容,因为她已经全部都背下来了。她只是,想要看裕生在那上面写下的工整的字而已。 笔记本会变的如此破旧,是因为她经常反复看的缘故。四年前,她把笔记本从美智瑠手中拿回来之后,本身是准备要拿去还给裕生。但是,在反复阅读其中的内容之后,她越来越没办法放手。 本身这个故事应该还有后续的。只不过,事到如今自己也没办法去对裕生说,希望他能继续写下去——毕竟这个笔记本已经是遗失物了。 她把笔记本放入黑色的手提箱。那是她父亲遗留下来的东西,也是这个家中唯一一个可以上锁的箱子。 里面装着的东西就只有这本笔记本。这是她唯一的宝物。 合上手提箱之后,她谨慎的上了锁。 后记 初次见面,我是三上延 …….或许也有人并不是初次见面吧。就在不久前才刚写过『dark violets』这个系列。这本『shadow taker 』,也已经是我写的第八本书了。 写下这篇后记是在三月末,这本书被摆放在书店里则是在六月份。也是我正好出道满两年的时间。这一切都要感谢手中拿起这本书的各位。首先让我献上诚挚的感谢。 那么,在写「dark」系列后半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就开始冒出了这个「文静的女生与有些迷糊的男生组合」的故事。 虽然写出来的故事跟当时想到的完全不一样,不过这两个人的形象却一直盘踞在我的脑海中。最终转变成了葉和裕生这两个人的形象。这么写出来一看的话,还真是相当扭捏的两个人,因为这个关系,今后这两个人也会继续扭捏下去。 这回的是有关都市传说的故事。 作品中经雄一口说出来的「埃德加·莫兰」其实是现实中真是存在的法国社会学者,「对抗神话」这个词也是在『奥尔良传言』(杉山光信 译·みすず书房)这本书中实际出现过的。这是一本研究都市传说的古典书籍,其中涉及到了「将进入时尚商店试衣间的年轻女性,一个接一个的诱拐」这样的传闻…不,因为是个人非常喜欢的书,所以一不注意就讲了起来。 最后在这里,感谢在如此紧张的日程下仍然画出了这么精美插画的纯珪一老师,真的非常感谢。今后也请多指教了。然后,也非常感谢以责编鸟居先生为首的,为这本书的出版贡献力量的大家。 已经读完的各位一定很在意吧,今后的故事会如何发展。续编的故事将会发生在加贺见市以外的舞台。预定也会有新的角色登场。 二〇〇四年? 三月 下集预告 因为偶然的机会两人获得了有关影主的线索,来到大学校园实地寻找的两人果然遇到了一只奇怪的影主以及它的契约者。 对方的精神似乎完全没有收到影主的影响,看起来也完全不像是会被影主驱使而杀人的样子,对方甚至还凭借自己的精神完全掌控了影主的力量。 她会是两人要找的人么? 尽请期待下集『shadow taker absalom [第二卷]』 (absalom:押沙龙,他是大卫第三个儿子,生平事迹详记于撒母耳记下13至18章。也算为圣经中的「名人」,但却不是什么好名声,因为他是大卫家出名的逆子!) 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