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穿着制服而已》 序章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和泉纱雾厨 校对:夏川和奏 夜深时分,因人群来来往往而显得混乱拥挤的地铁里。 穿过极其拥挤的人流,走过通向地面的阶梯,这几个月间完全见惯了的风景在眼前扩展开来。 廉价居酒屋的门帘被反反复复揭开,里面是单单发出笑声就会变得兴奋起来的年轻人群体。 一名疲惫的穿着西装的人弓着背悄悄潜入单间影像室。 穿着高跟鞋、玩着手机的浓妆艳抹的大姐姐,让人不知该说是灵巧还是鲁莽。 也有可能因为是周五的晚上,闹市的热闹程度更上一层了。 像是快要融入其中一般,我加快脚步前往目的地。 临街的一幢商品楼。在楼上四层的、贴有美少女角色插画的铁门。 虽然看上去相当可疑,但事已至此转动门把的手已没有丝毫的犹豫。 「晚上好,堂本先生。一直以来非常感谢」 在柜台里面的已经完全脸熟了的池面店长,露出洁白的牙齿出来迎接。 差不多整整三个月以来每周都像这样过来的话,自然就会被当成老主顾对待了。 「今天也要指名‘步美’吗」 「嗯、是的……」 「多谢惠顾。——对了,来了个超可爱的新人,可以的话下次试试看怎么样?」 「哈哈,我考虑考虑……」 草草地进行着对话,顺便取出钱包。因为事先已经预约过,没有必要在贴在看板上的写真之中甄选对象。 「那么,请尽情享受」 付完钱,我以熟络的步伐走向店内深处。 拉开替代门用的帘子,进入了六叠大小的vip室。 以「我的房间」而闻名的这个房间的理念是,一语道破地说就是男高中生自己的房间。 教科书和笔记用具散落在学习桌上,看向房间角落的话,就能发现一个看上去完全没有用过的全新的木吉他立在那里。 其他还有电视和游戏机,以及无人不知的王道少年漫画,还有世界级足球明星的运动服,和精心打造的室内装修。从中可以感受到不输店长本人的热情。 「请体会估摸着父母不在家而把女朋友带回家的高中生的心情!」 像是能听到这般热情的信息一般。 所谓残念池面,大概就是在说那样的人吧。 但要论残念,明明今年即将奔三,还对这种游戏乐此不疲的自己才是无比的残念。压根就没有权利可以对其他人的事情说三道四。 一边想着这样的事情,一边坐在床边,用矿泉水润润喉咙,指名的女孩子恰逢其时地出现了。 「久等了~」 一边用极其可爱的语调说着,一边翻折着过短的裙子,逐渐靠近到肩膀差不多要挨上了的距离。 「唔噢」 面对她那即便碰到一起也不奇怪的大胆凑近,我不慎将塑料瓶里面的东西洒在了裤子上。 「哇,抱歉!」 她立即开始用纸巾帮我擦拭,但毕竟在那种地方——在裆部附近——所以反而感到了困扰。 「没、没事,水而已」 「是吗?说的也是呢!」 她一边用轻松的语调说着,一边敲了下我的膝盖。 以此代作开关,气氛突然改变。 「于是,该怎么办呢」 拨开黑发,从端正的容颜之中浮现出来的是让人心猿意马的洋溢着色气的诱惑性的微笑。 「一直以来的那个就可以?」 「可以。……呼呼,广巳先生相当喜欢那个啊」 在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距离,倾注着含有玩弄一般意味的视线。 不由得避开目光,看到的也是健康的裸足,和被纯白衬衫挤出来的胸部,还有水嫰的樱桃色的艳丽嘴唇——无处可逃。 「马上准备好,请稍等一下~」 看着那样说着然后站起来的她,我的内心忏悔着。 本应是知道的。问题并不在于有没有可供逃跑的地方。 事实上现在,在我面前摇动着的裙子和从那里展露出来的很有肉感的大腿,无法阻止一般地吸引着我的视线。 真是可怕。连向来主张性癖正常的自己,都会这么入迷。 这件衣服肯定带有魔力——不,大约衣服所附有的「记号」本身,就附有夺人魂魄的无法反抗的魅力。 「jk」——那一定是,可以迷惑愚蠢的男性们的魔法的记号。 但眼前的她,绝对不是不可染指的禁忌魔法。 衬托着淡蓝色丝带的衬衫。 慵懒地胡乱穿着的西装夹克。 脚踝处的校袜。 膝盖以上二十公分的百褶裙。 不管怎么看,都毫无疑问穿着制服的她,其实并非现役的女高中生。 虽然不是jk,但相当接近jk,只是穿着制服而已的灰色存在——那就是她们,「jk按摩 少女」的真面目。 没错,这里是可以从做着女高中生的cosy的女孩子那里,在单间里面享受各种服务的成人店铺——即就是「jk按摩店」,而我就是完全被那样的魅力所吸引,愚蠢的其中一名顾客之一。 「被看着虽然没什么——」 虽然感受到了不礼貌的视线,她还是只回过头来。 「——再多就要单独收费了啊?」 然后毫不在意地,一边用挑逗的眼神看着我,一边轻轻地掀起裙摆。 「……」 在不知该看向那里而张皇失措之时,做好准备的她再次回到了我的身旁。 「呼呼,久等了?」 即使明知是在卖弄风情,但自己的男人心不必多说还是变得痒痒的,悦耳的有如动画一般的声音。 若无其事地抚摸着膝盖的柔软指尖,即使隔着牛仔裤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柔软的触感。 然后还有,每每呼吸的时候,就不得不意识到的,女孩子特有的香气。 对五感都进行着刺激的种种,都让表情无法抑制地放松下来。 「那么今晚也——帮你冲吧?」 看上去很愚蠢吧。会感觉很低俗吧。 但请务必听我一言。家与公司间两点一线、倾心工作的我,为什么会变得如同狂热的按摩客一般每周都要来这一次呢。 成为起因的事件,可以追溯到大约三个月以前—— 第一话 十年一觉人间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要不要当二号店的店长啊。 在打工的便利店,老板这样告诉我说,老实说那时候并没有什么兴趣。 不是因为不想做,只是没有自信而已。 即使如此,但被断言说「堂本君不干的话二号店就只能作罢了」的时候,我只得欣然同意。 于是点头同意的我,在作为社员积累了数年的经验之后,正式就职新开张的二号店的店长。 幸运的是,生意非常好。不如说好到刚开张那会儿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 在最忙的时候,就会不管不顾地一直拼命工作,到今年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虽然忙碌程度并未改变,但切实感受到工作变得轻松,是在包括自己在内的工作人员都有所成长的时候吧。 作为开业店员而录用的筱田的成长尤其大。 筱田舞香。明亮的棕发加华丽的妆容,看上去就是个辣妹。从各种意义上来说,这家伙都相当动力十足。 但她绝不是一个三下五除二搞定工作的人。说实在的,最开始的时候是打算要开掉她的。 但即使如此只有干劲胜于常人的她,在经过我这边超有耐心的培养之后,如今已经成长到了可以帮我看店的等级了。 虽然不是说——没这家伙店就运转不下去,但至少没有她的话我的负担会是现在的好几倍吧。 我深切地感受到,忍耐是值得的。这家伙在公事私事方面都让我费了不少心。 如果说只是为她捅的娄子擦屁股、听她抱怨工作的话,那还算好。但筱田的情况是,私事方面的牢骚,抑或是说来商量的事情太多了,老实说已经到了令人厌烦的地步。 而且商量的内容大部分都是和男性有关,比如男朋友出轨什么的,被从钱包里拿走钱什么的。 虽然给了她「和这样的垃圾男分手」这样非常恰当的建议,她也会说「即便如此我还是喜欢他……」或者「和他分手了的话店长会和我交往吗」之类之类的,真的让人束手无策。 但已经开业三年了,筱田也已经十九岁,马上就要成年了。肯定那部分也有所成长。 应该是成长了。成长了吧。不会让你说没成长的啊。 「——店长~!听我说~!我男朋友好过分~!」 抱有期待的我是个笨蛋。 不过,话虽如此,她还是个不成熟的十几岁少女,这里就姑且宽恕,听听她的抱怨吧。 现在的时间是,傍晚的排班结束后不久,夜间十点刚过。 在夜班的人开始工作之前,长时间地在事务所里面聊天的话会感觉过意不去,可以的话希望能快点结束——那么那么。 「怎么,又吵架了吗」 「该说是吵架呢,还是理念不合呢……。确实我是隐瞒了,那部分是我不对,但原因是出在那边——」 「等等、首先请说明情况」 「抱、抱歉……」 松了一口气,筱田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了。 「那个呢。……其实不久之前,我有做兼职……」 「兼职?」 面对第一次听说的信息,我的语气变得有些吃惊。 可能是误解为我要责备她,筱田像是被吓到一般地低下头。 「对、对不起~!已经没在做了~!」 「不不,也没什么关系的……」 即使解释了是误会,筱田还是像一只被训斥了的狗一般「唔……」地低下了头。 这个辣妹,和华丽的外表相反,内心脆弱如纸。 没办法。显而易见就这样放任不管的话,她就会一个人自顾自地失落下去,然后对背地里对兼职的人哭诉说「被店长讨厌了~!」的,必须及时地帮帮她。 「真拿你没办法。时薪扣个一千日元就原谅你吧」 我用开玩笑般的语气笑着看向她,筱田心情一转,松了一口气,表情变得舒缓了。 「好过分!这不几乎就是免费劳力吗~!」 「什么,从早到晚一直工作不就好了」 「黑心~!」 像筱田这种自我肯定感低下的孩子,在工作中受到一点点的指导或批评都会严重伤害自尊心。关心好她是最好的。 「那么,兼职怎么了?」 「那个,是个能当兼职做的工作,朋友有在做,就介绍给我了。……就是那个,该怎么说呢,有点感觉那个……」 对这种含糊其辞的说法,我的内心突然一阵骚动。 「……是不正经的工作吗?」 在当今,「贫困女子」这个词已经获得了公民权,女性的贫困也已经成为社会问题。为了生活将性当作商品也并不稀奇。 我并不想区分作为生活手段的工作的贵贱……但身边的人,而且还是女儿般可爱的筱田做那种工作的话,即使知道那很自私,但还是忍不住插嘴了。 「不不,不正经……虽然是有些……但是但是,没有直接地进行,是很健全的那种!叫jk按摩什么的,你知道吗?」 jk按摩——像是头一次听,又像是似曾相识的词汇……。 我试着探寻记忆的抽屉,便闪回了不知何时看过的新闻画面。 「那个吗。透过魔镜观察女高中生的店,那种的」 「啊,不是那个。那个叫见学店。按摩……是在单间里面卿卿我我玩耍的店」 看来有着各种各样的营业状况……但首先,有一点完全无法理解。 「说到底你也不是女高中生啊」 打着jk的旗号,提供服务的人也应该是女高中生吧。 但筱田今年已经19岁,是一个有经验的自由职业者。那么招牌上不就是虚假宣传了吗。 「反倒是不会雇佣现役的哦?之前好像有很多未成年人在做,但现在限制变严格了,做这个的都是十八岁以上的了」 「……那自称jk没问题的吗」 「年轻的女孩子穿上制服的话不就行了吗?」 「太露骨了吧……」 我放弃般地叹了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然后呢,在那里工作的事情被男朋友知道了,就吵架了吗」 「是的……」 「唔~嗯……。感觉你男朋友当然会生气啊……」 真诚的意见和无奈的笑容一起流露出来。 但筱田似乎也有她的理由,用激烈争辩般的气势开始说明事情的经过。 「因为!听我说啊!我需要钱的原因,说到底是因为他骑摩托车出了事故,在伤治好之前没法工作的原因!那家伙,又没存钱,让我把修车费和生活费一起借给他!我也没那么富裕,想要增加排班又没有空额!而且离发工资还有好长时间!于是就和朋友商量了一下,知道了按摩的话工资可以日结上班时间也是自由,就可以在空余的时间挣点钱什么的……我又不是喜欢才做的!明明是这样还要责备我很奇怪的啊!?说到底他自己要是能再多挣一点的话——」 筱田的牢骚就像是格斗游戏的惯用技能一般停不下来。 把耳朵被当作沙袋、已经无计可施的我救出来的,是轻悄悄的敲门声。 「打扰了」 恭敬地说着,从门那边走进来的是负责夜班的社员杉浦小姐。 虽然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子,但工作能力非常高,责任心也胜于常人,是我店第一个从临时工之中转正的优秀员工。 「筱田,你声音都传到卖场了。可以稍微安静一点吗」 危险的视线透过无边框眼镜传了过来。公认不擅长应对威压的筱田毫无抵抗手段。 「对,对不起……」 「没事。请你适可而止啊」 杉浦若无其事地说完,精神抖擞地返回了卖场。 虽然工作能力比谁都好,但沟通能力稍有欠缺,这可以说是她唯一的缺点。 「…………」 虽然筱田一言不发,但她的心情轻易可感。 【那什么啊!不就是转正了吗就得意忘形!我还是先来的呢!】 大概就是这样吧。 面对虽然是后面才来的,但却抛开老手的自己先一步转正了的杉浦,可以感到筱田多少有些嫉妒。 不会明确说出来的原因大概是顾忌到我对杉浦小姐的高评价,才刻意保持沉默的吧。 乍一眼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实际上暗地里却在激烈交锋,这就是职场上的女性关系。 ……让人深感雇佣人是真的麻烦。 「啊——久违地去喝个酒吧?感觉你还没吐槽够呢」 「诶!真的吗!」 作为关心而邀请了她,筱田不高兴的表情突然变得喜形于色了。 该说是她脸变得快呢,还是什么呢……要是漫画或者动画里的角色的话,肯定会被划分在容易攻略的那一类。 「好开心~!最近店长完全都不邀请我,都以为店长讨厌我了~!」 「不能随便邀请有男朋友的女生吧……」 只有这次是特别的。 我叮嘱说她得和男朋友好好说一声,然后开始做着回去的准备——在此期间她一直一动不动。 「——啊!对了……接下来和朋友有约的……」 「这样吗」 「是刚才提到的给我介绍按摩的工作的孩子……我邀请她出来听我商量事情的……」 因为是自己提出来的,不好不去吧。 面对抱头苦思的筱田,我不假思索地提议。 「那就把那个孩子也叫上吧」 「诶,可以的吗?」 「那孩子没问题的话,我也不介意」 「太好了!我去问问~!」 筱田高兴地摆弄着手机。 我侧眼看着她,为了让钱包厚实一点,然后走向店里放有atm的区域去取钱了。 ——我并不知道,那是陷入将深入者的骨髓都能融化的、深不见底的沼泽的第一步。 虽然烟已经戒了,但麻烦的是这东西怎么样也戒不掉。 「——~~」 将装满中啤酒杯的黄金色液体灌入喉咙,一种无法言表的幸福感在中枢神经回荡。啊,为什么下班后的啤酒会这么美味? 要是用大啤酒杯喝的话就更美味了。会陷入可以永无止境地喝下去的错觉。 虽然有自觉喝太快了,但怎么样也停不下来的原因,除了自制力不足之外还有其他。 「那第几杯了?你很能喝啊」 从固定脚炉式的桌子的狭窄正面,说出了一句令人惊叹或者说佩服的话。 「啊……因为我的身体里有啤酒代替血液流动」 老实说,只是因为和初次见面的人聊不到一块儿去,不知不觉间就用酒填补了沉默。 「呼呼,那啥啊」 不过对方并没有特别不舒服,面对我开的无聊玩笑也会开心地笑。 眼睛和嘴角联动着,只露出上颚一侧的牙齿的、理想性的商务式微笑。 真是个好笑容。出于职业习惯不由得想到,这是个务必要让她站在收银台前的人才。 「番茄片,全部独占可以吗~?」 「请便请便」 「谢谢~啦?」 但是很意外。因为是筱田的朋友,所以我本来以为会是一个更加华丽的辣妹系女孩,但来的却是这位,气质非常优雅的女孩。 藤村明莉酱。啊,应该是藤村明莉。 因为刚好面对面坐,我便仔细观察着藤村的外表。 发梢到肩膀长度、整齐的黑发,像是在证明虽不做作但也有周到保养一般,散发着高级编织物般的光泽。 在鲜明的平行眉下面,与卧蚕相配套的黑色眼睛之中,洋溢着让人看上去是很有自信之人的坚定意志。 老实说,是个美少女。 但那份美貌,并不适合用「绝世」来进行形容。是说好听是可爱,说不好听就是刚刚合适的容貌而已。 正是因为从事了近十年服务业才能明白。这孩子是压倒性的受大叔欢迎的那种类型的女孩子。 包括容貌在内,从言行举止的每一部分都流露出一种亲近人的感觉,让意外纤细的大叔这种生物们迫不及待地,别有用心地把此处当作有安心感的据点吧。 「话虽如此,舞香那家伙也真够随心所欲的」 藤村一边夹着西红柿片一边发着牢骚。我也赞同着,就是啊地点着头。 因为筱田的牢骚才有的这次酒会,关键的主角在开始后不到三十分钟就退场了。发生了这样的紧急状态。 虽说如此,但那是因为她在绝妙的时机收到了来自她男朋友的联络,对方全面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于是我们的好攻略角色筱田小姐就完全被感动了,「果然好温柔~!」地津津乐道着,匆匆忙忙回心爱的男朋友那里去了。 留下的我和藤村,基本还没有享用的料理就在眼前所以也不能就这样结束——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现在一定在做了吧……!」 「事实怎样呢……」 明明是初次见面却毫不犹豫地开起黄色玩笑,先不论外表,内在满满的辣妹感。 「不过太好了。我一直想和店长先生见一面呢」 「和我?为什么?」 「舞香经常找我商量啊。——明明表现喜欢喜欢了店长却完全不理睬我~!什么的。于是就一直很在意是个怎么样的人」 「啊……。那家伙没有男人不行啊。比起恋爱感情,我觉得她只是想依赖我这个离得最近的男性而已」 「啊哈哈,你也很懂啊~」 虽然以都认识的筱田为话题聊了一段时间,但没有持续太久。 「…………」 「…………」 突如其来的聊天沉默。为了摆脱尴尬,我以一时的判断抛出话题。 「对了。从筱田那里听说的,藤村你……那叫啥来着……jk按摩?在做那个吗?」 虽然是无意抛出的谈话主题,但似乎踩了藤村的雷。 「嘛,对,是啊」 有些阴郁的表情和含糊不清的回答。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对不起,是不想别人知道吗」 虽然jk按摩并不是明面上的风俗业,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和性有关的工作。可能是不想轻易被他人知道吧。 「没有没有。没有封住舞香的口的我也有不对。……而且,也没想顽固地隐瞒」 「这样?那就好……」 说到底,jk按摩究竟是怎么样的工作? 虽然筱田说,「不是直接地进行,只是在单间里卿卿我我的那种健全的店」……但在我看来那已经很不健全了。 完全是出于兴趣,而且也没有其他值得在意的话题。我打好主意试着问。 「……如果方便的话,可以给我讲讲那个jk按摩吗?」 虽然只是单纯处于好奇心,但看来是被理解为了别有意图。 「怎么?感觉你有兴趣?」 藤村露出含蓄的笑容。 不不等等并不是那样——不等我辩解,她紧接着又说了一句。 「可以啊~。什么都可以问」 「……谢谢」 故意辩解也很不体面,就故意以被误解的状态下继续话题吧。 「所谓jk按摩,就是和cos女高中生的女孩子在单间里卿卿我我的店……这样理解对吗?」 「对的」 「那么……是风俗店吗?虽然筱田说了很健全,但实在没法相信……」 「按摩属不属于风俗业呢……唔~嗯……」 藤村用食指戳着下巴,思索片刻,说。 「对于店长先生来说,风俗业的定义是什么?」 「风俗业的定义?……嗯~……虽然不知道算不算定义,但提到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印象的话,那就应召女郎的那种?」 「应召女郎=风俗业。嗯,是这样呢。现在应召是主流,这样的印象并没有错」 虽然只是适当的回答,不过似乎擦上了正确答案的边。 「简而言之,提供与性交类似的行为的服务的是风俗业——这就是性风俗业的定义。要点是有没有弄出来吧」 「原来如此……」 「那这样的话,jk按摩就不能称为风俗业。所谓按摩是reflexology的简称,是不属于医疗行为的简单的按摩行为。不过——虽然可以统称为按摩,但业界也分为店铺型和派遣型两类」 「哦?」 「店铺型的大多数都是开设店铺,在健全的范围内为前来的客人提供健全的服务,但派遣型则相反,是根据客人的要求让女孩子前往酒店或者出租屋的一种生态」 「诶」 「所以派遣型的话,就会在密室里提供算不上健全的服务——嘛,实际状况就是会弄出来的那种」 「等等等等,那就是说——」 让女孩子前往酒店或者出租屋,提供性方面的服务?那种简直就像是……。 「——和应召女郎一样的对吧?」 「啊哈哈。是的呢。派遣型实际上就是和应召女郎差不多一样的东西。根据店铺的不同也有以此为名实际上进行应召女郎服务营业的地方,反之也有现有的应召女郎店假借按摩的名义的情况」 「……也就是说jk按摩,店铺型是健全的,派遣型是不健全的,有这样的分类对吧」 看来这一理解似乎是对的,藤村点点头表示同意。 「不过,派遣型也有健全地进行营业的地方,店铺型里面也有雇佣未成年人的进行糟糕营业的从事违法活动的非法店铺」 这是一个无法一言以蔽之,属于灰色地带的业界啊。感觉水很深啊……。 「顺带一提我工作的地方是健全的店铺型,完全不提供弄出来的服务。不如说做了的话当场就会被开掉」 「那倒是很严格……吧?」 「这是老板的方针啊。好像是拘泥于按摩说到底不过是贩卖治愈的地方什么的。……不过即便如此,也有不少客人是抱着想要被弄出来的目的的,接待方面还是很麻烦啊~」 虽然藤村若无其事般笑着说着,但在经常遇到麻烦的环境下工作的幸苦程度,正因为我是在便利店这种一天到晚全年无休的地方工作的负责人,才能深刻地理解那份辛劳。 「好辛苦的工作啊……」 作为感想而无意间轻声说出的这一句。 「诶?」 藤村睁大眼睛,显露出惊讶的感情。 「嗯?」 「啊,不是,没什么」 像是被催促着一般,藤村将饮料灌入口中。我也顺便喝了口啤酒。 然后对话重新开始之后,话题就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 「对了!有兴趣的话,来玩一次怎么样?」 「诶?不是……那实在是……有些抵触……」 能听我提问就已经满足了我对知识的好奇心了。完全没想着要去实地体验一下。 「诶~,别这么讲嘛。一定会很开心的」 藤村用夹杂着营业话术般的甜美声音,热情地邀请着我。 「有不少服务业的经营者或者负责人都沉迷于按摩哦~?」 「是这样吗?」 「是的。不管怎么说,即使平时和打工的女高中生有接触的机会,却不能出手而感到闷闷不乐,为了排解就来往于按摩店了」 「…………」 道理上——可以理解。 但完全无法产生共鸣。至于为什么, 「我对女高中生又没有什么欲望啊……」 虽然觉得很可爱,但没想着要做些什么。对我而言现役的女高中生这种生物,就是完完全全的小孩子。 「诶~?真的?一点都没?」 藤村抬眸望眼般地用试探性的眼神看着我。虽然内心对这种挑逗性的举动而感到动摇,但我还是坚决否认。 「真的。一点都没」 「没有妄想过在事务所里面惩罚迟到的打工酱吗~?」 「才、才不会做啊!」 你以为是av企划吗……。 说到底那种都是没有真实感的所以才不行啊。现实中不可能有穿着超短裙的店员……咳咳。 「算了算了。也许你只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没准能觉醒新的性癖哦?」 这样说着,藤村拿起手机,把画面展示给我看。 「这个,是工作用的推特账号,会发出勤信息什么的,方便的话关注一下?」 出于兴趣看了眼画面。作为头像的,是用心形符号遮住嘴角的、制服打扮的藤村。 相当煽情的氛围孕育而生……但我的关注点却集中在了账号名上面。 「……步美@樱女……?」 「这是作为按摩小姐的花名啊。@后面的是店名。总不可能用真名做这个吧!」 「……啊,说的也是呢」 ——并无他意,只是一个常见的名字而已。 这样说服着自己,我用啤酒强行将郁结在心里的奇怪感觉灌回肚子里。 「一次,总之就一次!试着来玩一下嘛~」 「不是……我也有立场上体面的问题……」 「不暴露就没事了——」 藤村把身体探过桌子,随着距离缩小声音也放轻了。、 「拜托了。好吗?」 「——」 心动了。那是不可能的。 但我在成为负责一家店的责任人之前,也是一个健全的男性。就算深知是营业话术,被用如此谄媚的声音诱惑的话,作为自然的反应脸颊也会变得笑嘻嘻的。 「不是不是……」 为了掩盖自己已经绷不住的表情,再次喝起啤酒,却招致了悲惨的事件。 「这不也是某种缘分嘛——就当我的‘欧尼酱’嘛」 「!!」 预想之外的发言化作强烈的身体冲击刺中了我。「多亏这样」我喷出了一大口啤酒。 「呜哇,没事吧?」 制止住递给我湿巾的藤村,我一字一句地说。 「……没,没关、系……话说……你说……啥……?」 这段诉说虽然并不成句,但似乎很好地将意思传达到了。 「啊。我,是以妹系为卖点的。有需求的话玩角色扮演游戏也是可以的哦?不管是实妹还是义妹还是表妹,什么设定都轻轻松松!」 「……不是……绝对不会去的……」 ——话虽如此。 只是试着开始而敲开jk按摩店的大门,结果却变成一周去一次的重度用户,完全沉迷于深渊了。 感觉很不好意思。以及还有内疚。 即使如此对我而言jk按摩是——和藤村明莉度过的时间,是给家与职场两点一线的单调生活带来刺激与滋润的一剂清凉剂,现在已经成为了不可或缺的东西。 第二话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如同花田一般的彩色拼图地毯。 桌脚很有女孩子的可爱风格的矮桌。 用各种柔和色调进行设计的懒人沙发。 如果得知如此时尚可爱的地方,居然是风俗店的等候室,一定会有不少人大吃一惊吧。 「私立樱田女子学园」——简称「樱女」。 是cos成女高中生的女孩子们,以按摩为名提供各色的服务,被称为jk按摩的风俗店。 确切地说,和有接待行为的girl bar以及女仆咖啡店一样,是被分类在亚风俗店的……要是说起这方面的定义的话就会没完没了,所以免了。 「——刚才的客人好差劲~。拼命想看我的胖次~」 「——那种没什么的吧。我差点都被脱掉了」 也许是因为黄金周结束后不久的周五的夜晚,等候室里全是上班的女孩子们在吵闹着。 有的穿着水手服,还有的穿着西装。还夹杂着从成品到动画角色感觉的衣服,简直就像是女高中生的商品展览会一般。 在这里的每个人都穿着制服扮演着角色。 当然我也是。 随处可见普普通通的十九岁·藤村明莉,穿过樱女的校门,穿上制服的那个瞬间,便完成了向jk按摩小姐『步美』的变身。 那样的我——『步美』的日常,就稍微给你们看看吧。 「步美,方便吗?」 刚瘫倒在懒人沙发上,就有人冷不防地向我搭话。 放眼看过去,来者的神情仿佛演员一般苦涩。 即是樱女的老板、同时也兼任着店长的、这家店的所有者——樱田诚先生。这里的女孩子们都亲切地称呼他为「诚酱」。 「诚酱。怎么了?」 「有个第一次来的客人,六十回转的开头,可以拜托给你吗?」 六十回转。 是六十分钟的服务之中会换人提供服务的略称,开头就是指第一个人。 新客人的第一棒……这是相当重要的任务。 虽然其他的风俗业也是如此,但按摩业界尤为如此,是围着一部分的好事者转的狭小世界。 为此,客人的『再次光顾』——回头率的提高,就和有限资源的确保联系在一起了。 正因为如此,很多时候自由进入的新客人都会交给人气小姐。 销量·正式指名率都位居第一的、可以代表店铺的人气按摩小姐「步美」,会得到这样的机会并非不可思议。 「嗯……ok」 虽然一个小时后有老顾客的预约,但回转的话几十分钟就结束了所以没问题。 「似乎是第一次来按摩,玩法和服务选择系统之类的,那部分的说明也拜托你了」 「好~的」 “在三号房间,拜托了”。诚酱留下这句话就回到接待处去了。 我也跟在后面走出等候室——在那之前。在房间角落的穿衣镜前,进行仪容的最后确认。 点缀脖子的天蓝色丝带。虽然根据心情也有更换的时候,但这个是最喜欢的。 在逛网店的时候看到的、设计还算可以的深藏青色西装。特意选择了大一号的款式以展现出宽松感,不扣扣子穿得松松散散的就是我的风格。 膝盖以上二十厘米的高度,格子花纹的百褶裙。当然丝袜也是不穿,是以裸足大胆地决胜负的类型。 ……嗯,今天也是个棒棒的女高中生。 虽然明年都要成年了,但现在的这段时间,借用现役的名义感觉还是相当好使。 确认全身上下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之后,我前往指定的三号房间。 「久等了~。我是步美,请多关照」 穿过代替门的窗帘,首先打个招呼。表面上装出友好的态度,瞳孔深处实则是在冷静地分析着对方。 「请、请多指教」 大概二十五岁以上,在按摩的顾客层之中算是年轻的。 他神色紧张地正坐在床垫上,显然并不习惯来玩。 「那我就坐你旁边了~」 对于这种警戒心强的人,不能突然积极地纠缠上去,而是要首先保持距离,然后再慢慢缩短,这样才容易成功。 坐在床垫边上,我以模版式的开场白开始了对话。 「您叫什么名字呢?」 「我、我是山田」 山田啊。 惯于在风俗店里游玩的人们,大部分都会使用假名。常用的有铃木、佐藤、高桥这样老生常谈的姓氏,山田这个姓也偶有耳闻。 但这个人的话,不像是知道那种规矩的样子,所以肯定是本名吧。 「山田先生啊!第一次来按摩吗?」 「是的……。倒不如说,来这种店也是第一次……。房间这么小吓了我一跳……」 也难怪山田会抱怨。 用隔断区隔开的一般房间只有两叠大小,两人躺下都费劲。 不过,用作按摩的单间不管哪里都差不了多少,并不是樱女这里特别小。 「呼呼,山田先生还真是认真呢」 「哈哈……只是耿直而已」 「诶~?那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玩呢?」 「不是……那个……怎么说呢……」 虽然山田吞吞吐吐不想说出来,但似乎因为被我紧盯着所以还是放弃了,认罪一般地开口了。 「我不擅长和异性说话,总是和她们起争执,说一些偏题的话,让对方扫兴……」 「嗯嗯」 从一看就知道是御宅族的外表来看,与其说是交流障碍——不如说可能只是单纯地对异性没有免疫力? 「于是,虽然不是病急乱投医,但要是在这样的店里和女性接触的话,多少能改善一些吧……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 作为附和而露出了笑容,可山田先生却回以自嘲的话语。 「很没出息吧……。不花钱就不能和异性好好对话什么的……」 「没有这种事的!要是真的没出息的话,就根本不会来这里的!都进店里来了,就已经很有勇气了吧?」 「那个……嘛……」 「那就说明山田先生至少有着相当的胆量。你要有自信哦!」 我在身前握紧双拳,极力强调着。虽然明显是在谄媚,但想要取悦男性的话稍微演一下才是正好。 「谢谢……」 看到他那正如我所想般变得舒缓的表情,我确信我已经抓住了他的心。 于是于是,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那~么。时间紧迫咱们就三下五除二地说明一下玩法吧」 说完,我拿起每个房间都备着一份的菜单。 在满满手工制作感的覆膜菜单上,写有各式服务选项和费用的介绍,还画有以角色扮演的女孩子们为模特的二头身q版形象。在这之中我的角色,啪地伸出手指,在对话框里写着「太色是不行的!」 「在这里面选择你中意的服务项目,每次都要单独付费,很好理解吧?」 「……膝枕十分钟两千元……拥抱一分钟一千元……」 山田一边稀罕地看着菜单,一边小声地读着内容。 一定是在心里想着「好贵啊……」吧。 如果把jk按摩算作属于风俗玩法的一种来考虑的话,老实说并不划算。 在樱女,三十分钟的服务收费三千元,六十分钟五千元,指名的话再加一千。再加上各种服务费用,来玩一次轻松上万。 由于经济不景气以及男性变得草食化的原因,客人流失相当严重,最近的风俗业界也在不断紧缩。虽然不同地区有着不同的行情,但在这附近的话听说在应召女郎那边只需要两万消费就能指名一个相当年轻可爱的女大学生。 基本已经应召女郎化的派遣型还好,但屡次被举报且随着法律的完善,现在已经变得相当健全的店铺型jk按摩,在失去了最大的卖点现役女高中生之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吸引客人的优势了。 但那也只是以风俗业为基准来进行考量才有的结论。 由秋叶原的女仆按摩发展而来的jk按摩的本质不是色情而是萌。与像是在动画或者漫画里面登场的黑发平刘海美少女进行疑似恋爱体验,让按摩客们发现价值而愿意大掏腰包。 「怎么办呢……有什么推荐吗?」 「嗯~……比较热门的果然是『拥抱』『陪睡』『逆按摩』之类的吧?」 「『逆按摩』……?」 山田惊讶地呢喃着。作为服务选项的「按摩」很容易让新手产生误解,在这个业界也是常有的事情。 「按摩你就当成是普通的按摩就可以了。一般的按摩是女孩子按摩客人,而『逆按摩』则正如字面意思,立场相反」 「可,可以摸吗……?」 「当然可以」 我笑容满面地回答他,山田先生“咕”地咽了一下唾沫。 「那,那个,是摸哪里都可以吗……」 明明说自己不擅长跟异性交流,却这么起劲的山田先生。不错哦不错哦,继续来吧。 「这个就要看女孩子的意愿了呢。我呢……你想摸哪就摸哪也是一种选择哦?」 「诶——」 「如果讨厌的话我会说出来的,山田先生你就随心所欲吧」 如果明确地指出“这里不行那里可以”的话,会很扫兴的吧。而且像这样地给予客人自由选择,反倒很少会被过激地触摸,真是不可思议。 嘛,如果真的是相当好色的大叔想摸哪就摸哪的话,那个时候我也会好好设定好ng区域的。 「嗯……怎么办呢……」 看着怎么样都下不了决心的山田先生,我决定伸出一根救命稻草。 ——虽然只是一根破破烂烂的稻草而已。 「那就,普通的『按摩』怎么样?我很擅长这个的」 服务员为客人提供『按摩』服务,是经典但却不怎么受欢迎的项目。 在客人看来只是按摩一下肩膀而已无法满足,对于女孩子们来说也并不喜欢这种很累的体力活。 但我面对新客人的时候,会特别推荐『按摩』。 理由是,为了理解『步美』这一角色,这是最合适的手段。 「啊,那么,就那个……」 坦率听从的山田先生,一定和『步美』很合得来。我个人认为,这种容易被动随波逐流的男性,和那些王道的清楚系相比,更容易迷上我这种偏辣妹系的小姐。 「多谢~!十分钟两千块~」 从山田先生那里拿到钱,我先走出单间,去了接待处一趟。服务费需要交给在接待处等待的诚酱。 「久等了~。那么,我们就开始吧」 「好、好的」 先让因紧张而挺直腰板的山田先生趴在床垫上。 设置好十分钟后就会响的计时器,然后轻轻地将手放在横趴着的单薄的背上。 「如果疼的话就说一声哦?」 首先是肩膀,然后是肩胛骨附近,接着是从腰向上依次轻揉。 因为没有专业的技术,所以无法保证按摩的效果,但说到底也不是以那个为卖点的。 「怎么样?舒服吗?」 「舒,舒服……」 「这样啊,很舒服啊,呼呼」 看准时机,露出隐藏至今的本性。 「……那,这样呢?」 瞄准脚心,用竖起的指尖爱抚着他。 「啊呀!?」 即使隔着袜子效果依旧拔群,山田先生的口里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啊哈哈,奇怪的声音!真有~趣」 「等、什——!?等等等、等下!?」 「脚心很敏感呢?——那这边怎么样呢?」 我这样说着,以摔跤运动员一般敏捷的身姿,跨在毫无防备暴露在外的山田先生的背上。 进一步地,为了让他无法逃跑,我牢牢地用大腿夹住,固定好位置。然后用双手插入他的腋窝之间—— 「我挠我挠~?」 「呀呀呀!?」 已然不是按摩的单纯的恶作剧行为,让山田先生扭动着身子,发出了格外大的声音。 我暂且停住手,弯下身体贴近他的耳边,小恶魔一般地轻声说道。 「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哦。墙壁很薄的外面都会听见的哦?」 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再次开始挠痒痒攻击。 「~~!?」 山本先生一本正经拼命捂住嘴的样子,慢慢地刺激着我内心中潜藏着的施虐心理。 隐藏抖s小恶魔妹系jk——这就是「步美」这一按摩小姐的卖点,是她所扮演的角色。 虽然也有逢场作戏的部分,但s的气质是天生的,演的时候也蛮乐在其中的。 不管设以何种角色·属性,在这个业界,素人感能发挥出最大的魅力,因此能代入自己的真面目是最大的优势。 我的这一部分,直截了当地说明的话,有很多客人会被我这;痴女般的气质所吸引而成为我的粉丝。 看着不做抵抗一直扭动着的山田先生,我知道有戏了。 好耶,这次的新客扭蛋抽中了耶。 「——好了,结束~」 「哈啊……哈啊……」 侧眼看着已经完全上气不接下气的山田先生,我毫不发怵地以可爱无比的声音宣告结束。 「欺负过头了吗?抱歉呢?但很开心的吧?可以的话下次也指名我喔!」 「啊……好、好的……」 作出微弱回应的山田眼睛迷迷瞪瞪的,好像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 虽然无法确定是否已经陷入沼泽,但船底应该已经开了一个洞,我一边感受着确定的实感一边走出了单间。 根据不知何时诚酱教给我的那些渊博知识上看,jk按摩起初是在秋叶原的女仆咖啡文化的土壤中发源的。 21世纪初,女仆咖啡掀起热潮,在御宅族产业兴盛到了「萌」这个词都被提名流行词大赏的这一情况下,女仆文化向更多元化的方向演进了。 由女仆来介绍秋叶原的街道的『女仆观光指引』。 正如其名的『女仆掏耳朵』。 然后,以按摩为名贩卖身体接触的『女仆按摩』。 这种女仆按摩所提供的有一项名为『换装』的服务,不局限于女仆,可以享受各种各样的cosy。在其中制服——jk cos的人气高到都让主要的女仆角色都黯然失色了。 看上这一点的一部分经营者觉得,「那要不一开始就用jk来作为卖点会不会更好?」「那样的话干脆直接用现役的高中生吧」这样想着,于是jk按摩——jk商业就应运而生了。 作为面向御宅族而诞生的jk按摩,在诞生的初期,是以与卖春无缘的平和的阿宅们为目标,当然经营是健全的。 然而,猎头难于处理的,是无法以性风俗工作的未成年女孩子或者以援助交际为目的的少女们——等等从其他业界来源的人才流入,导致服务逐渐变得过激,最终顾客层也开始向听说「能买到未成年人的店」的嫖客们转移。 不存在于正规菜单之上的、极端过激的性服务,最终这些秘密服务项目开始用——「秘密服务」这一隐语来代称,并逐渐在jk商业界之中蔓延。 从接近白色的灰到极端接近黑色的灰。 演变到了这一步,警察也不能坐视不管了。最终,随着大规模查封行动的进行,违法的jk按摩店从街上被一扫而空了。以其他模式营业的地方也不断有搜查的人介入,于是jk商业就得到净化,那份热潮也迎来了终结。 只是,热潮虽然已经结束,但是在那里工作的人并不会凭空消失。 有些经营者潜入地下,至今仍在从事着非法的营业,想通过秘密服务来攒钱的十八岁以上的按摩小姐们,在等同于应召女郎的派遣型之中得到了新的一席之地。 即使时代改变,人却不会改变,所以才会有人说阳光之下并无新鲜事。 从未成年的时候就开始工作,现在已经十九岁。虽说不是成年人但也不是小孩子了,在夹缝中生存到现在的我仍旧作为那样的时代的当事人之一,至今仍未从jk商业的世界里脱身。 ※ 「——唉……」 从旁边的床上坐着的人那里,传来了苦闷的一声叹息。 出色的大人痛苦的样子,对我来说是可以称作是「可爱」。一不小心就脱口而出了这样一句话。 「呼呼……我厉害了不少呢?」 即使是意味深长的嘟囔,对方似乎也没有闲情逸致顺着我说话。 「……要做的话就放马过来吧」 「呼呼,那就……放出来?放出来咯~?……好的咚!」 「让开啊!」 (注:下文出现的有关马里奥赛车的专业术语,由于翻译本人并无任何了解,如有错漏还请见谅) 毫不留情放出来的红色甲壳三连弹,让绿色的恐龙连带着香蕉皮一下子被炸飞了。 在上下分割的画面里,我操作的公主角色悠然自得地超越了那个翻滚着的家伙,漂亮地以第一名的成绩完成了比赛。 「耶——耶!」 「可恶!明明就差一点了啊……」 旁边的人露出了混杂着懊悔和喜悦的微微苦笑。这位虽然已经拥有了沉着冷静但还还未丧失青春活力的二十九岁男子,容貌相当精悍。 老主顾的堂本广巳先生,一边恨恨地对着方向盘型的手柄,一边照本宣科般地嘟囔着至今为止反反复复多次的不服输之情。 「要是前作的话就能赢了啊……」 我们在玩的是大约在十年前发售的赛车游戏。在制作『我的房间』这个vip房的时候,诚酱把因硬件的更新换代而沉睡在壁橱里的东西从自己家里带了过来。 「现在玩的不就是前作的重制地图吗?找借口什么的还不像个男人啊」 「不是,手感和系统都完全不同的啊」 「才不管~呢。话说,你要那么说的话,那个前作什么的?你拿过来不就好了」 面对我随便提出的建议,广巳先生「还有这一手啊」地两眼放光了。 「放在哪里了呢……应该没扔掉来着……啊,要是那样的话也想玩玩别的游戏啊……糟了,回忆复苏了……!」 不愧是第一个在日本流行的fps——广巳先生怀着这样的心情,一个人自顾自地兴高采烈着,但我大概是无法和已经大一圈的上一个世代的人们所感受到的怀旧感产生共鸣的。 有些闲得无聊的我,决定去拿摆在矮桌上的点心。 将适当挑选的软糖放入口中,用大牙细细品味着,一股清新的葡萄甜味便在口中扩散开来。 老主顾中有不少人会带慰问品来,广巳先生也是其中之一。 今天的选择是软糖和qq糖。再加上瓶装矿泉水,实在是「懂我」的组合,给你一朵大红花也不是不行。 很多人会带着有名的西点店的甜点或者加了很多果糖的星冰乐之类过来,但说实话对于按摩小姐来说都是些麻烦。 维持体型也是工作内容之一,所以不能一味地吃甜食——但说到底再怎么喜欢甜食,在和大叔两人独处的状况下也不可能有什么食欲。 多么希望来送慰问品的人能学习一下,甜点也是要看场合才能成为甜点这件事。 「——掌握了地图构造之后在一个劲地复活点狙击,被朋友知道了他们就生气得不得了,都发展到线下真人快打的地步了。呀,果然在复活点狙击还是不好呢」 就算你跟我说什么复活点狙击。 「我不懂啊……」 真的,我搞不懂。不管是游戏也好,还是这个人也好。 在朋友的介绍下认识过后的三个月。明明第一次见的时候还那么拘谨,而广巳先生现在已经完全成了一个星期来光顾一次的常客了。 但是,他的想法,或者说是会来按摩的动机,无论如何都是云里雾里的,难以理解。 广巳先生只要来光顾,就一定会指名『步美』。倒不如说是只在能预约指名到『步美』的时候他才会来,他如此地执着于『步美』——执着于我。 从他绝对不会出轨到别的女孩这点来看,他貌似并不是沉迷于jk按摩这种娱乐,而是沉迷于『步美』这一个体。 这件事本身并不出奇。倒不如说,在这个有着客人的兴趣转向了女孩子本身而非店铺的倾向的业界里,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就连我也相当地欢迎每次都会指名我的大客。 但是,正因如此才更加地捉摸不透。 就算再怎么标榜自己是贩卖治愈的健全店铺型按摩也好,多少也会和色情有所牵扯。尽管不想越过那条界线但也图谋不轨——以这样的动机来按摩的男人不在少数。 难不成……他是我的『死忠粉』?真心爱上了按摩小姐的客人,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玩玩而已,故意地不去点那些色色的服务,这种人偶尔也是会有的。 但是,这个也很难想象。迄今为止被广巳先生透露出好意也好,抑或是逼迫我和他交往也好,这样的事情一次都没有发生过,最重要的是,我不觉得他那种是会把我这工作般的逢场作戏当做是真心的,那种麻烦的人。 他本来就是便利店长,有着超乎常人般的沟通能力,外表看起来也还挺不错的。 整体上比较浓厚,但是轮廓却也没那么深刻的,也就是常说的绳文脸。也许稍微有那么一点像年轻的山田孝之。 这样的话应该可以普普通通地恋爱。话说他应该也不是很受欢迎罢?实际上朋友舞香以前曾经迷上了他,进攻了好几次,这件事是我站在跟她商量的立场上得知的。 不受欢迎又扭扭捏捏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广巳先生,要花绝对称不上是便宜的钱跑到樱女来呢。 他在我身上——在『步美』身上,找到了怎么样的价值呢。 「那么,我要复仇了哦」 完全不清楚我的疑惑,广巳先生得意洋洋地继续着游戏。 不知为何我感到了不满,把手柄一扔,露出了拒绝的意思。 「不要~我已经玩腻了」 「这样吗?那就来玩别的吧。有个体育类游戏呢,玩那个吧」 说着“我打那个乒乓球真的超强的” ,虽然气喘吁吁的广巳先生已然干劲十足,但我却没有了享受游戏的心情。 「这不是一直在打游戏吗。毕竟这么难得点了任意服务,来干点别的事吧」 「……不是,就算你说干点别的……」 他那犹犹豫豫的态度让我心乱如麻。 既然他是自发地来这里的,那么无论以哪种形式都好,他对我抱有好意这件事应该都是没错的。就算这是他的什么杀手锏也好,也没有理由这么顽固地拒绝与我接触才对啊? 如果是站在商业化的角度一言蔽之的话,我只要能赚到钱那么也许这样也挺好的。毕竟玩法这种东西是因人而异的。 但是,我也有着要在这个世界里存活下去的自尊心。顽固地不愿踏足色情领域的广巳先生的玩法,就像点了拉面,只是喝了口汤就放下筷子说“多谢款待”那样,对我来说无论如何都有一种像是被侮辱了的感觉。 「…………」 小小的挫败感,日积月累化为幼稚的复仇心。 “今天一定要让你把面都给吃了”我怀着作为一个按摩小姐,更是作为一个女人的矜持,向他发起了挑逗。 「广巳先生你身体还蛮结实的嘛。是不是有在做什么运动啊?」 「运动?没,基本不做。我一直都是归宅部的」 「诶——真意外呢。明明你的胸膛这么壮硕」 你不主动靠过来的话,那就由我攻过去。 顺着对话自然的趋势,我抚摸着广巳先生的胸大肌。 「干嘛啊……」 虽然有点困扰,但看起来并没有厌恶的样子。 看到他这么从容不迫,反而让我气不打一处来。就让我来看看你能装到什么程度。 「威武雄壮~?」 我用像是涂了润滑油一般的手心爱抚着他,以甜美的声调对他说道。 「我一直都这么觉得的。比起女人的贫乳,男人的贫乳才更加丢人不是吗?」 「我不懂啊……快停下」 「不要~?」 要是你不抵抗的话,那我就肆无忌惮了。 向着毫无防备的广巳先生,我像是擒抱一般地抱住了他。倒不如说,是擒抱着把他推倒在了床上。然后径直地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有股淡淡的香皂气味透过衬衫传入我的鼻中。 「喂——」 「啊嘞?广巳先生,难不成你洗过澡了?味道真好闻呢。……呼呼,要不就这样『陪睡』吧」 把胳膊根当作是枕头,从侧面伸手过去紧紧地抱住他。然后再把腿也缠上去,去炫耀自己那引以为豪的肉乎乎的棉花糖般的大腿,这就是我的『陪睡』。 作为经典服务选项的『陪睡』,可以如实地反应出一个按摩小姐的实力。 如果是没有什么干劲的女孩子的话,就只是如同字面意义般地躺在旁边而已,顶多也就是用手臂当一下枕头。而反过来服务精神丰富的女孩子,有把腹部贴上去的,也有用手搂住脖子的,也有像我那样,把脚也缠上去的,玩法多种多样。 「呐,你要不要试着抱我一下?我是那种相当穿衣显瘦的类型。肉乎乎地,一定会让你着迷的哦?」 虽然像是asmr视频那样的台词连我自己都有点害羞,但是对女人抱有过大的理想,是男人这种生物无可奈何的习性。 正如这里是以“萌”作为卖点之一的按摩店那样,展现自己的方法稍微夸张一点反而更好。 到头来,男客人们所追求的所谓素人感,不过是名为「任由我摆布」的愿望所造出的偶像罢了。 av女优过剩的演技、偶像的粉丝福利、像傻瓜一样迷恋的二次元女主角,作为这样的内容,对于那些为了把女人的性加以调味当做“小菜”去消费的家伙来说, 就连现实感都是妄想的范畴。 他们所寻求的,并不是作为性别的『女人』,而是作为一个角色的『女人』。以及。并不是作为身份的『女高中生』,而是作为一种符号的『女高中生』。 jk按摩就是这样的东西。至少我是在知道分寸的情况下在工作。 虽然专业意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尽管如此『步美』也是我亲手打造出的作品,是重要的商品。对于支付了相应代价将其购入的广巳先生而言,有必要让他玩个尽兴。 不对,就算说是义务也可以了。 不然的话,『步美』的商品价值就会遭到否定了不是吗—— 「明莉」 突然被他用真名喊了一声,就像是给我摇摆不定的思绪泼了一盆冷水。 「抱歉。这种事情,就不必了」 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般地这么说着,腹肌用力支起了身子。然后。 「啊——……你看,我是个游戏迷嘛。打游戏才是最开心的」 嘴上说着很明显是假话的借口,趁着去换游戏光碟的动作,从我缠绕在他身上的双脚那逃跑了。 「来打乒乓球吧,乒乓球。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必杀王子开球」 把手柄当做是球拍,来了一下用力的正手击球。“你这不是发球是旋转球啊?”就连这样去吐槽的心情都没有了。 因为『步美』的价值被否定了。我没法保持一颗平常心。 「……我才不要玩。那么喜欢玩游戏的话你自己一个人玩不就好了吗」 我很是不高兴地表示拒绝,就那样一下把头都拧过去了。对于我这作为待客服务行业来说是不应有的不贞行为,然而他并没有不满。 过了一会,在店里那轻柔的bgm里,开始混进了一点听着很舒服的声音,砰砰地。 转过头去看,广巳先生还真的一个人玩起了游戏。 他背靠着床的侧面,用单膝跪地的姿势,灵活地翻转着手腕把白球击打回去。 看来想要让我见识一下的自信是真本事,不管是高速球低速球还是旋转球,都没能从广巳先生手里拿下一分。 铜墙铁壁。完美到了让人不爽的地步。 「…………」 为什么要来按摩呢?为什么仅仅指名我呢?为什么不碰我呢? 太多的『为什么』一时间乱入了我的脑海。这种状态一般是称之为混乱的对吧。 是的,我很混乱。然而,这种莫名安心的感觉,又是为什么呢。 时间的流逝感觉就像是被放慢成了0.8倍速。像是被谁牵着走那样的感觉,缓缓地,但确实是在前进着。这样的速度。 闭上眼睛,竖起耳朵听。店里作为bgm播放着的,是很久以前流行的深夜动画的主题曲。恰到好处的音量,正是没有必要去掩盖那些「不太恰当的杂音」的健全店铺的证明。 睁开眼睛,望向他的侧脸。——睫毛还真长啊。——啊,也有点白头发呢——嗯嗯?喉结附近好像有点红红的,是被剃须刀刮到了吗?他不仅仅是洗了个澡,就连胡子也剃完了才过来的吗。 这不是准备万全吗。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感觉有点好笑,一下没忍住嘻嘻地笑出来了。 对手的npc也相当地有韧性,拉球没有一点要结束的样子。乒乓,乒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呢。差不多,有点困了。 于是再一次地闭上了眼睛。将身体托付给这像是午睡般的舒适。 虽然『步美』“这可是在上班啊!”地劝诫着我,但是我若无其事地想着“就稍微睡一会”。 我的睡颜会不会也是一种服务呢。 「步美~步美小姐」 呼喊我的声音再加上摇晃着我的肩膀,让我的意识从浅睡中慢慢清醒了过来。 心想着“烦死人了”地睁开眼睛的我,马上就想起了自己身处的状况,一激灵地站起身来。 「呜哦,吓死了」 向着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在刚刚睡醒的还迷迷糊糊的视野里,我看见的是诚酱那惊讶的表情。 「早上好。睡得香吗?」 「广……广巳先生呢?」 「早就回去了哦」 「真的假的!?」 完了,搞砸了…… 虽然偶尔会听说有按摩小姐在『陪睡』的过程中真的睡着了之类的失败经验,但没想到这事居然还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倒是把我叫起来啊~……真是的~!」 「呼呼,对步美来说是少有的失败呢。——对了,这个」 一边说着,诚酱递了什么东西过来。 「他说等你起来就把这个给你」 我接过来看了一眼,那是一张照片。从名片大小的尺寸上看,应该是用『秒拍』这个服务选项里的拍立得来拍的吧。 「——……什么」 照片里的,是我自己。 捕捉到我嘴角流着口水一副幸福的样子睡着的瞬间的这张照片,要是给它起个名字的话,『滑稽』应该是最适合的吧—— 「这是什么啊——!呜哇——!太糟糕了吧——!」 由于平时都是我在欺负别人,所以我很不适应被别人欺负。从脖子根产生的羞耻的热度,一下子就传到了脸上,也就是说一张通红的脸完成了。 「呜呜呜~……真的太糟糕了……」 「你现在的表情也非常的有趣哦?要不再给你拍一张吧?」 「烦死了!」 就算是被我感情用事地把照片扔过去,诚酱也毫不在意。他坏心眼地笑着,说着「好好保管哦」地把照片还给了我。 「……?」 再一次接过照片的我此时终于注意到了。 刚才被自己的手指给挡住的白边上,好像写着什么。 被认为是用黑色的油性笔写成的信息上,写有今天的日期,以及这样的话。 『辛苦了』 仅此一言。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随处可见的,作为打招呼时会用的一句犒劳别人的话。 「……这算什么」 如果他写『谢谢你』的话我倒是可以理解。『我很开心哦』之类的,也经常会有人这么对我说。 但是『辛苦了』什么的,应该不是客人对服务员应该说的话吧。 这么想来,第一次见广巳先生就是这样了。说着「真是个辛苦的工作呢」,把jk按摩小姐当成了一个劳动者来对待。 老实说挺开心的。但是,却高兴不起来。 就算是再怎么没有秘密服务的店铺型健全店也好,但一眼看过去,还是相当可疑的店铺这件事是不会变的。对于白天世界的一般价值观而言,不管是店铺型也好还是派遣型也好,这样的区别不过微乎其微,现实是大多数人在以『良知』的名义大量生产的尺子面前,任何东西都被一概而论。 “这是偏见”,我并没有想要如此呼喊的欲望。不管是以什么样的形式都好,把性符号化地出售这样的愧疚,都是无法消除的。 即便如此——对于丝毫不了解现状,仅凭自己的印象就加以批判的世间风潮,我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抹去自己的不满。 偶像的握手券商法和按摩小姐的服务选项有什么区别吗? 没有取缔那些未成年地下偶像举行的拥抱会又是为什么呢? jk商业是卖春的温床。打着这种大义凛然的旗号,把从事这个行业的少女们从街上一扫而空。 我觉得这是一个正确的判断。 但与此同时,那些穿着危险泳装的未成年偶像和模特们,却理所应当、堂而皇之地刊载在青年杂志的封面上。 『现役女高中生诱惑的身躯!』 配以这种可疑的广告词。 再说一遍。“这是偏见”,我并没有想要如此呼喊的欲望。 偏见早就充斥在这个社会的各处了,事到如今才去奋起反抗什么的,我一点这样的欲望都没有。 只不过是,在同样的地平线上,有着太阳照得到的地方,和太阳照不到的地方,而我属于后者——活在阴影之中,仅此而已。 但是,为什么呢,我又一次地重复着,为什么呢。 说是夜职有点不够严谨,说是昼职又没那么正经的,在名为jk按摩的灰色地带里生存的 没用的我,广巳先生为什么要平等地对待我呢。 他实际是不是也打着歪主意呢?用花言巧语满足着女人的认可欲,让她们乖乖岔开大腿的渣男,在这个世上可是一抓一大把,广巳先生也是那些男人的其中之一吗? 我不觉得他是。但是,也没法断言他不是。 到头来,我能找到的答案,也就只有「搞不懂」这样的算不上是答案的答案。 光是想也没有用。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做不出来的问题就那样空着,交卷就可以了。 或者就是乱写一通,写些有的没的,然后不断重复着写了又擦擦了又写的过程,不断积累着笔芯被磨损的碎屑——不断积累着心灵被磨损着的压力。 只要放弃就好了,将错就错就好了,这样就能开拓出一条轻松的道路。 那么即便如此也要站到最后的我,究竟是想要走向何方呢。 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呢。 「步美,怎么了?」 「……没事」 我摇摇头,恢复了浮于表面的冷静。 「什么都没有」 用以伪装的话语无论何时都能流畅地编织出来。 如果就跟骗别人那么简单,能把自己也给骗到就好了。 第三话 妆楼颙望,是事可可 起床闹钟那粗鲁的电子音,硬生生地把因宿醉而头痛欲裂的我唤醒。 「……啊……」 虽然心情和身体状况都糟糕到了极点,但即便如此也要从床上爬起来,这才是一流的社畜。 把吵闹着的手机静音,用尽自己仅有的力气站起来,就像是踩着棉花般轻飘飘的,一阵头晕目眩。 「啊~……喝多了……」 看来昨晚在家喝酒是失败了。 我的记忆模糊得只能用推测来形容,看来确实是喝了很多。 喝了什么,喝了多少——即使想要回想起来,凭着现在仍然混浊的意识也没法做到。 嘛算了,我就此作罢,想着得先喝杯水,走出房间,走向厨房。 「早上好」 「啊~…………啊?」 在独居之家中不可能会听到的,早上的打招呼。 面对这多少有点太过自然的声音,我甚至都没办法惊讶,只能呆呆地看着声音的主人。 单手拿着马克杯,很不礼貌地坐在厨房的洗手盆上,这是三个月来已经完全熟悉的面孔,同时也是一副陌生的面孔。 她穿着带logo的t恤和短裤,打扮得很是随便,但从深领子里露出来的锁骨线条,和在洗手盆上露出的肉感的白色大腿,抓住了我的视线。 ——为何。为什么。你这家伙。会在这里。 面对这个突然出现在我的日常生活中的,能够称之为是非日常象征的存在,我只能一个劲地混乱着,没法做出任何满足的反应。 「要喝杯咖啡吗?」 「……啊……」 我这就连回答都算不上的胡乱的自言自语,然而好像被她理解成了是「yes」 「来,拿好」 「…………」 不由自主地接过她递过来的马克杯。既然都接过来了,嘛,也还是得喝吧。 啜饮了一口缓缓冒着热气的黑色液体,口中扩散开来的热气和苦味发挥了确切的功效,给我带来了几分平静。 ——对了。是这样啊。这家伙之所以会在这里。 昨晚那模糊不清的记忆,慢慢地被唤醒了—— ※ 「欢迎——」 后半句的光临,被我中途给咽下去了。 「杉浦啊」 这就是便利店员常有的,「想着要说欢迎光临但发现是员工然后作罢」。 「来得真早呢,早上好」 「早上好。店长,今天是你当班吗」 「不是,筱田那家伙突然发烧就休息了,我来替她的」 「这样啊,真是辛苦呢」 因为突然的缺勤而去处理排班也是负责人的工作之一。虽然也不是什么特别着急的事,但是需要请假的时候要尽可能地自己去找人代替,这是我们这里的规则,所以为了不让人敷衍了事,在表面上要表现出严厉的态度。 「筱田那家伙,得意忘形地跟男朋友唱卡拉ok唱了个通宵,所以才会把身体搞坏的」 他俩那因为一时的秘密兼职而变得恶劣起来的关系,现在已经完全恢复原状,过着你侬我侬的每一天。 「我用邮件告诉她,作为惩罚,这个月的工资就用盐跟梅子干代发了」 「实物支付!?」 对于平时很高冷的杉浦来说,这个反应有点夸张。但也并不让我意外。 员工之间大多都很害怕她,甚至有人在背地里叫她鬼军曹,但与她仔细交谈过后,意外地发现她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孩子。作为证据, 「起码也得加上点砂糖啊?」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会奉陪我那无聊的玩笑。 嗯。确实,只有盐跟梅子干的话也太咸了。 「——嗯?你不用那么急也行的」 尽管距离夜班的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但已经换好制服的杉浦动作迅速地从办公室里出来了。 虽然她一直都会很早就出来卖场这里,但今天却是比起以往都要更早。是不是在关心我呢。 「啊,没事的。我来帮你收银吧」 「明明不用的。你还真是认真呢」 结果两不相让,最终变成了两个人一起收银的形式。 我负责用扫描仪扫描商品,而杉浦则负责装袋。 「好像有种回到了新人时代的感觉」 杉浦微笑着呢喃道。我也同意地露出了笑容。 「杉浦你接受能力很强所以我教得也很舒服呢」 「没没没。只是按照你说的去做而已」 杉浦像是要筑起一道屏障那样,在面前挥舞着双手,一副谦虚的样子。如果能让除我之外的员工也见识一下这样的部分,应该就能摆脱鬼军曹的污名了。 「这个就很厉害了啊。教你十成就能做到十成的人,真的太少了」 「这,这样啊」 「嗯嗯,大部分人都是你教十成他只能做到四五成而已」 我并不是要奉承她才这么说的。把教过的工作按照教过的那样去做,这样的人才出乎意料地珍贵。 「杉浦你不在的时候,经常会有上夜班的人因为一些琐碎的事情就打电话给我,然后因此被叫出来。最近这种事情基本上消失了,真的多亏了杉浦你呢」 「这,这样啊。这样就太好了」 可能是不习惯被夸奖吧,杉浦的语气变得像是外国人一样生硬。不停地在意着眼镜的位置是不是歪了的样子明显地动摇着,与平常那干净利落的气氛的反差让人忍俊不禁。 「嘛,不管怎么说,能排班的人才是最好的」 「毕竟老话常说:比起一周两次的秀才,还是更想要一周五次的凡人呢」 「确实呢。到头来没法排班的话也没有意义了啊。所以无故缺勤的筱田的工资就决定是盐和梅子干了」 「砂糖呢」 「喝咖啡用的那种方糖就够了吧」 漂漂亮亮地收尾过后,时间也到了。于是把收银工作交给杉浦,下班。 「……那么」 如果是往常的话,应该是就这样直接回家的,但今天可不行。我瘫坐在椅背完全坏了的商务椅上,自然地弓着背,一边玩着手机,一边点开工作时就很在意的sns网页。 jk按摩小姐『步美』的推特账号。划到最新的一条推特那,上面是让我突然有点在意的自言自语。 今晚九点开始的预约,被取消了(哭) 今天,自由来玩的客人也很少…… 有人~~要来玩玩吗~~ 我的心间突然产生了一抹罪恶感。那个被取消的预约,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虽说原因是因为筱田那家伙缺勤了,但还是对不住明莉。 「现在过去也来不及了呢……」 樱女的营业时间是到晚上十一点。距离十一点就剩下一个小时了,光是去到那就已经结束了,虽然有点遗憾,但这周还是老老实实地放弃吧。 抱歉明莉,下周一定会去的。如此在心里道了个歉,我熄掉了手机的屏幕。 「……回家吧」。 换好衣服,离开办公室。在这之后就是一如既往的流程了。 为了节约成本,特意选择临近过期的便当,然后随便拿点下酒菜。三罐长罐啤酒,这是我晚上喝酒的标准。 「小票你要吗」 「不用了。谢谢。那店里就拜托你了」 和杉浦交接完,我离开了便利店踏上归途。 不过说是归途,但其实单程也只要走个三十秒就到了,所以也称不上是归途。一栋建在店铺正旁边的三层钢筋混凝土结构公寓,我住的房间就在这里。 这是一套房龄不到十年的2ldk。为了配合店的开张才搬过来的,选择的理由当然是离工作地点近。否则一个独居男性是不可能住在这种家庭向的房子里的。 按照一如既往的流程,只把一瓶啤酒放进冷藏室,剩下的都放进冷冻室。洗澡随便冲一下就简简单单地完事了,换上用作睡衣的运动衫,是时候享受晚酌了。 把啤酒和食物带进在家时基本上都会泡着的西式房间,赶紧来上一口。每次辛劳之后的啤酒为何会如此美味呢?还真是不可思议。 坐在店里那破烂无法相比的舒适的游戏椅上,打开电脑。多亏了固态硬盘,操作系统的启动速度很快,真是一个好时代啊。 打开浏览器,飞快地点开收藏的喜欢的游戏实况者频道,找到新上传的视频直接点进去看。呜,我也脑死了。 以前晚上陪我喝酒的都是电视,但最近视频夺去了这个任务。 游戏实况,音乐,娱乐,体育,动物,随时随地想看什么就看什么的视频服务,空余时间上也能看这一点。没有比他更方便的了,于是放在客厅的大型电视完全变成了无用之物。 『呀啊啊!』 「呜哦……」 从桌上的扬声器里传出了实况者的尖叫。看来这次的视频是恐怖游戏的实况。 我自打懂事起就开始玩游戏了,自认为能算是个游戏迷,但恐怖游戏却属于不擅长的一类。像这样地看着别人玩就已经很开心了,但无论如何也不想自己去握住手柄。 说到最后玩过的恐怖游戏,那大概要追溯到二十年前了,某个至今也仍在出新的世界性人气系列僵尸游戏,是其中的第二部。我还记得因为朋友们都买了,所以不想被抛下,一心央求母亲给我买。 对当时的自己来说太过恐怖,最终还是没能通关,但如果是已经长大成人的现在又会怎样呢?据说近期会有重制作品发售,说不定在那里复仇一下也不错。 或者,和明莉一起玩也是一种选择。……不,不行。我的眼前浮现出那家伙嘲笑在害怕着的我的满脸笑容。 如果要带到去按摩的话,果然还是之前的赛车游戏比较好吧。虽然到现在为止,我已经被她打得落花流水了,但我一定要用过去的作品加以奉还。 我可是有着从小就开始打游戏,作为一名资深游戏玩家的傲气! ……但是,—— 「——病入膏肓了……」 虽然没到一天到晚的地步,但最近的我,不知为何总是在想着明莉。 每周去按摩一次。这样一个月下来就是一笔不小的支出。不过,就算说了这么多,我也并没有迷上明莉,也不想和她交往。 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在,她作为异性都让我感觉很有魅力。但是,我并不想把这种魅力据为己有。 那一定是因为我不想改变现在的环境,所导致的对他人的排斥力。 对我而言,和明莉的关系,在好的意义上是相当安逸的。正因为夹在店铺和金钱之间,才能维持着这种单纯作为娱乐的割裂关系。 我突然想到。说不定沉迷风俗的男人的心情就是这样的。 虽然想要温暖,但也不想因为过度接触而被灼伤。对于那些胆小的人来说,夜晚的世界里或许有着最适合的温度。 「……咳」 我绞尽脑汁地找着各种借口,结果自然地就加快了喝酒的速度。虽然已经准备好了第二瓶啤酒,但果然也是喝得很快,里面的啤酒一下就见底了。 大概是想要买醉的那种心境吧。也许是没能见到明莉这件事,对自己的影响比想象中的还要强烈。 喝完啤酒之后选择了鸡尾酒。想要喝醉的时候混着喝是容易醉的。 就算会让明天的自己痛不欲生也好,我也想把如今眼前的郁闷给发泄出来。偶尔也是会有这种想要自暴自弃的夜晚。 ※ 脚步很是沉重。 走上坡度非常陡的破旧公寓的楼梯,比任何时候都要麻烦。 虽然姑且装有扶手,但那泛着红色铁锈的样子,让人怎么也不想依赖它。 我知道束缚着自己的脚铐是什么。是失望和徒劳感。 因为想着反正周五会有广巳先生的预约,所以推迟了去上班,结果失败了。得知预约被取消之后,慌慌张张地发了一条营业推特,但也还是没能成功,偏偏这个时候,自由来玩的客人也很少,结果就是『茶引』——没能赚到钱就结束了。 虽然我知道顾客的多少是看运气的,偶尔是会有这样的日子。但我还是无法接受在本应大赚一笔的星期五茶引的现实,不知不觉间,脑海中闪过了一种怨恨的念头。 可恶的广巳先生。明明这几个月来每周都会来指名,但放鸽子什么的对美人来说是不可饶恕的。你这样的话可是老主顾失格啊。 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呢?工作,还是私人上的呢—— 「…………」 特意强调沉默的自己显得很苍白。呼哧呼哧地猛地吐出一口气,吹散自己身上那小丫头片子的部分。 广巳先生也许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正和别人风花雪月着呢。 所以那又怎么样? 我和广巳先生的关系,说到底不过是以店铺和金钱为媒介建立起来的。不干涉彼此的私生活,这是寻花问柳中的不成文规定,按摩也是如此。 正是因为遵守规则,游戏才能作为游戏得以成立。jk按摩这款游戏的运营,必须依靠店铺和顾客双方的努力来维持。 游戏。对。游戏罢了。「jk按摩是能够感受美少女身体的体感游戏」。不知道什么时候听过这样的说法,还真是让他给说中了。 正因为彼此之间只给对方带来幻想世界那样的便利,游戏室里才会产生秩序。理想也好期待也罢,这些东西除去杂质之外就什么都不是了。 作为工作,作为游戏,能够分得清区别,才是最重要的。 就这样地用道理掩盖上心中的烦闷,用备用钥匙打开公寓的门。 “我回来了”并不会说这句话。因为我深知说了也是白说。 脱掉鞋子进到1dk的房间里,果不其然,同居的那个人戴着耳机沉浸在电视游戏的世界里。 用枪支相互攻击的游戏——是叫做fps来着。他貌似相当地入迷,最近不管是睡着还是醒着都在玩这个。 「——好恶心!你发你妈的呆呢废物!」 「……」 这突然的怒声让我吓得脊梁像是被鱼钩扯了一下那样一激灵。 没有比男人野蛮的怒吼更加刺耳的声音了。我迅速准备好换洗的衣服,像是冲进去一般走向浴室。 用花洒把水从头淋到脚,把水声以外的杂音从世界上抹去。 不过,只有刚开始的时候会感觉很舒服。和破破烂烂的公寓很相符的老式热水器马上发出声响,热水变成了温水。 于是我扭动温度旋钮,调高水温,结果机器一下子蔫了,让我左右为难。无可奈何。 蔫了的淋浴,为什么会让人如此的烦躁呢。 心存不满地结束了淋浴,想着用吹风机吹干头发地回到房间。但是, 「……还在玩」 同居人的游戏仍在继续。大概是注意到我回来了,刚才那样的怒吼已经没有了,但是每当被敌人打倒的时候,就会「啧」地咋一下舌,「什么垃圾队友」地嘴臭着。 对他那丝毫不成熟的样子视而不见,我开始准备做姗姗来迟的晚饭。话虽如此,也只是把出门时把事先做好的东西放到微波炉里热一下就行了,省时省力。 「……饭也没吃」 打开冰箱,里面还放着两个装有天津饭的保鲜盒。 我的饭量可没大到能轻轻松松地吃完两人份的东西。另一份是同居人的,但貌似是沉迷游戏就连饭都懒得吃。 战争游戏到底有那么好玩吗? 我吃着重新加热的天津饭,观察着同居人的侧脸。 同居人——姑且算是男朋友的同居对象永井达也,他有着外表上能称作是帅哥的容貌。 和他交往是在大概半年前。认识的契机是朋友介绍的,而提出交往的则是对方。 我也不是特别的颜控,他那粗鲁的言行举止我也并不喜欢,但是对于我在做按摩这件事,他说「这是你的自由」地认可了我。对这种宽容算是中意的我接受了他的表白。 不过我心知肚明,达也的那种部分,并不是『温柔』,也不是『理解』,只是『漠不关心』般浮于表面的东西罢了。 但是那个时候的我,过着流离失所的无根浮萍般的生活,所以对于「有家可归」这件事,我无可救药地着迷了。 反正也不是能白头偕老的对象。等到哪天能够自己出去租房为止,就先以寄宿的感觉同居吧。虽然是抱着这种程度的想法开始的共同生活,但从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概半年,早已看到了界限。 「啊,好烦,这种队友玩你妈啊」 达也不停地骂骂咧咧着,把手柄和耳机都给粗鲁地扔了出去。看来终于是结束游戏了。 虽然他看起来很不高兴,但我今晚也没比他好到哪去,没有心思去关心他了。 「我说你啊,能不能别这么火里火气的了。这样下去又会被邻居投诉的」 「啊?管他干嘛啊。如果对于生活噪音啥都要来抱怨的话那什么都干不了了」 「我都被吓到了。起码你把耳机摘了再玩啊,声音也太大了」 「不行不行。不听声音来玩fps游戏是菜鸟才会干的事」 就像欧美的喜剧节目那样,他夸张地耸了耸肩,一副引以为傲的样子,让我气不打一处来。 「……这我不管你了但至少把饭吃了啊?」 并不是出于关心,而是想着把碗给一起洗了才劝他吃饭的,可我得到的却是意想不到的回答。 「我吃过了」 「哈?」 「我在外面吃过了」 「……哈?」 尽管我发出了焦躁的声音,但达也却丝毫没有露出不好意思的样子。 一定是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不好吧。这家伙对别人的共情能力是压倒性的迟钝。 「为什么?我不是说过我做好了吗」 「嗯」 嗯什么啊。 这算什么。就连借口都算不上啊。 「……那你明天记得吃掉」 和他在这一问一答也太蠢了,于是我不再追问。 即使语言相通,也有人是无法沟通的。遗憾的是,这个男人就属于这一类人。 「……等下,你别」 我正在洗用完的餐具,达也从背后抱住了我。就像一只发情的动物那样把腰贴在我身上。 「可以的吧」 「不可以。很烦啊,别这样」 我作为恐吓地把餐具往水槽里一敲,效果拔群,他松开了。 「心情真差啊。怎么了,来大姨妈了?」 「…………」 这个人不懂得体贴人也不是现在才开始的。我努力地把心放空,开始准备睡觉。 「来我这边嘛」 从床上传来了呼喊我的声音,我无视掉他钻进自己的被窝里。 「这还没到睡觉的时间吧」 钟里的短针已经转过了顶点。完完全全是睡觉的时间了。 「……你明天还要上班不是吗」 作为自由职业者的达也有在兼职工作。平日去烤肉店,周末则是去当派遣员工。明天是周六,那么明天早上确实是有要去搬家的工作。 「啊,那个不用去了」 「怎么了?被取消了吗?」 派遣员工的工作会被突然取消也不算奇怪。但是,这次并非如此。 「不是,我把派遣员工这活辞掉了」 「……哈?」 当我问他为什么的时候,从达也嘴里听到的又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动机。 「周末果然很想打游戏不是吗。再加上人很多,不管哪个时间段都能马上匹配到人」 我怀疑着自己的耳朵。这个男人居然说要为了游戏把工作辞掉。 虽然有在兼职,但烤肉店的薪水也就那么一点。其实本来是由他一个人负责的,但因为缺勤太多,引起了店长的反感,所以被大幅度削减了班次。 所以才会开始去做派遣员工的工作,但现在要是辞了的话不就没法维持生活了吗。 但是达也似乎也有着自己的理由,我没问他他就自己开始了解释。 「我想当职业选手呢。现在,日本的fps竞技比赛超级火的。国内的职业队伍也遍地开花地开始成立了。我觉得我不参与进去可不行。」 「……所以呢?」 「虽然现在只是在业余队伍里面,不过听说不久就有职业队伍要通过试赛来招募队员了,我打算去试试。所以,为此我需要比以前更多的练习时间」 所以就没有时间去工作。是这么个道理啊。 这不是傻吗?我只有这样的感想。 「……我不管你有什么样的目标,你这期间的生活要怎么办?烤肉店那边的兼职就连十万都拿不到吧。还要还房租和车贷呢」 「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再怎么说也太过乐观了。我以为仅仅如此的达也的思考,没想到他却有着精确的打算。 「话说啊。明明我们是两个人一起住但房租全都让我来出不是很奇怪吗?咱们分摊吧」 「哈?你事到如今还跟我说这个?不是你自己说不用我付房租的吗」 我可不会容许你说半年前的事我忘了。我用强硬的口吻继续说着。 「我一开始就问过你吧?“要不我们分摊吧”。然后你怎么说的?你不是说“不想让女人出钱”吗?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不记得了吗?」 「…………」 一旦情况对自己不利就马上默不作声。想耍小孩子脾气的话至少也准备点说辞啊。 「……反正都是些脏钱吧」 他那像是自言自语般的一句话,我可没有听走耳。 「你什么意思」 被我气势汹汹地追问着,达也一边笑着,一边把烟卷起来。 「我问你什么意思啊」 「……哈」 达也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慢慢地叼上一支烟,点着火。伴随着刺鼻气味的烟雾,他吐出了令人厌恶的话语。 「做女人真好啊。只要去卖身就能简简单单地赚到钱」 「哈?按摩又不是你想的那种工作」 「关我屁事,反正就和风俗差不多吧」 「…………」 这事我刚开始就知道了。他那并不是理解,只是单纯的漠不关心。 可是,为什么事到如今我还会对这个事实产生抵触呢? 我并不想装什么清纯小姑娘。我打从一开始没信任过他,甚至不觉得他背叛了我。 男人的宽容就像是一层薄薄的巧克力,大部分都是些廉价的东西,在肌肤寂寞的温热下,很容易就会融化掉。 甜蜜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总有一天,苦涩一定会从深处显现出来。 是吐出来,还是咽下去呢。 迄今为止都是咽下去的。 但是,为什么唯独今天,我却像是如鲠在喉一般呢。 「……脏钱?那又怎么样。那么靠着我赚来的脏钱过日子的你又是什么?围着脏东西转的苍蝇是吧?」 「哈」 他的视线充满敌意、气势汹汹。 虽然我很害怕,但不会逃避了。 总是半途而废的我,正因为不好好战斗才会受伤。 「话说能不能把烟掐了。不是说好不能在房间里抽烟吗」 「烦死了。这可不是你家啊。有意见就滚」 「这样」 唇枪舌剑。指的就是这样的对话吧。 反正我也觉得不过是时间问题,再犹豫不决地拖下去他有可能会变成小白脸赖着我。在这里一刀两断是明智的判断。 看到换好衣服,开始收拾东西的我,达也有点动摇地说着。 「诶,不是吧,你真的要走吗」 「…………」 「你等等。对不起,我说过头了。我错了」 虽然达也这么说着把烟也给掐了。 「!?咳——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穷,最后他还抽了一大口烟,然后咳嗽得很厉害。 「……不行啊」 听到他那像是怪鸟叫声一般的咳嗽声,让我的心情完全冷却了下来。 拖着装有最低限度物品的行李箱,我连道别都没有,就离开了家。 丝毫感觉不到依依不舍的我,难道真的是个薄情寡义之人吗? ※ 摇晃着只剩一半的格兰威特十二年的瓶身。把琥珀色的液体往玻璃杯里倒满,融化的冰块崩塌,发出像钟一样舒服的声音。 「哦……」 这像是广告一般的现象让我自然地笑了起来,“威士忌~哼哼哼?”甚至这样地唱了起来。 「……嗯?」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振动着发出声响告知有来电。我看了一眼屏幕,号码是店里的固定电话。 「……有种不好的预感……」 在深夜从店里打来的电话就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但是作为店铺的管理者我又没法将其无视,喝得酩酊大醉的我用昏昏沉沉的意识接起了电话。 「你好你好」 『你好,辛苦了,我是杉浦』 「哦,怎么了?」 『在这种时候还打扰你不好意思啊。……那个,之前不是有个住低保房的人被我们禁止入内了吗』 「啊……」 低保房——正式名称是,免费低价住所。(注:此处的低保房区别于国内的低保房,是日本偏向于社会福利救济的住房) 姑且算是国家承认的,民间的福利居住设施……但是。 实际情况大多是将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从医院逃跑的精神疾病患者等无处可去的人集中起来,让他们接受生活保障,以生活费的名义收取保护费,从中获利,也就是所谓的『围屋』 房客都是些古古怪怪的家伙,我们的店以前也屡次遭到骚扰。 至于那名住户,因为对员工的搭讪行为过于执拗,已经影响到了营业,才不得已宣布禁止他入内。 「怎么了,那家伙又来了?」 『是的,我都说了请您以后不要再来了,但他“我是来跟你聊天又不是来买东西的”说着一些意义不明的借口。一直来骚扰我,过了一段时间他就把目标转向了店里的女顾客,说要人家的联系方式之类的,一起出去玩之类的……』 「别在便利店里搭讪啊……」 『当然那位女顾客也拒绝了,结果他就突然生气了,有点束手无策了。客人想走也走不了……要怎么办才好呢……』 从电话的那边可以远远地听到男人的怒吼声。 这样的话还是报警比较好……但听杉浦那胆怯的声音,好像差不多要哭出来了,就这样交给她去处理也不是很好。 「……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真的抱歉,把你难得的休息时间给……』 「不不不,完全没事的,不用在意。……对了,先让那位女顾客在办公室里躲一躲吧」 『啊,好的,她现在就在办公室里了』 「这样。那我马上过去,你稍微等等」 『好的,不好意思,拜托你了』 「呜咦。……那么,怎么办呢?」 打完电话,我拿起手机站了起来,脚下像是踩着棉花一样差点儿摔倒。格兰威特喝起来太柔和了,不知不觉就喝多了。 我有预感……这次会醉到影响明天。 「……啊——!走了——!」 后悔也好,忧郁也罢,都被醉意和深夜的情绪搅得一干二净。像是为了给自己打气,我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东西,穿上一件合适的卫衣,朝店里走去。 「——你瞧不起我是吧!?啊!?」 在自动门的欢迎铃声响起的同时。男人嘶哑的声音震耳欲聋。 看了一眼,一个似曾相识的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伫立在收银台前。我努力地保持着冷静向他说道。 「晚上好。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啊?你他妈谁啊!」 「我是店长。你不记得我了吗?」 充满敌意、布满血丝的因为白内障而混浊的瞳孔,如临大敌一般地盯着我。 过了一会儿,男人似乎想起来了,以唾沫横飞的架势——倒不如说实际上就是在唾沫横飞地——吼了起来。 「喂!你妈没教过你怎么待人接物吗!?我可是客人啊!」 当你被我禁止入内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是客人了。 不过就算这么解释也说不通吧。从他口齿不清的语调和红彤彤的脸来看,恐怕已经醉得很厉害了。 「能借一步说话吗」 因为会打扰到其他的客人,就这样纠缠下去也不行。把地点移到了店外,我继续说着。 「那个,我之前告诉过你吧?你再来的话我们会很难办的」 「我又不是来买东西的!傻逼!」 「……那也不行。毕竟是禁止入内呢。虽然很抱歉,但能请你回去吗」 「烦死了!你瞧不起我是吧!?」 是的,我就是瞧不起你。我闭上了想要这么说的嘴,故意摆出一副倾听的姿态。 从经验上看,面对这种人的时候,绝对不能跟他一样地激动。一个劲儿地听他骂,直到对方满意为止。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法。 「我啊!可是社长啊!」「年收入一千万!」「有一百个部下!」「还有国营资格啊!」「我只要一通电话马上就有会有人来的」「马上就能把你这家店给搞垮!」「害怕了吗?哈哈!哈哈哈哈!」 重复着不管是谁听来都是谎言的话,穿着破破烂烂的运动服。 男人只伸出小拇指,用黄白色的指甲抠着鼻子,像是飘飘然般地又说了好一会儿。 「——别瞧不起人啊……你这家伙……你们看到了吗……操!」 过了一会,男人像是终于冷静了下来,咂了一下舌,匆匆离去了。 「…………」 目送着他那融入夜色中的寒酸背影,我忽然想到。 那个人在这之后。要去哪里呢? 这个夜晚、明天,以及之后的未来,他将如何度过呢? 围屋,可以说是被置于最底层的社会机构。 没有工作,又被自己的血亲抛弃,生活都无法自理的人,在这条道路上二选一的尽头,像他这样的人,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度过每一天的呢? 像是家畜一样被饲养在章鱼屋里生活的每一天。听说被剥削得很厉害,每月能剩下的生活费微乎其微。(注:章鱼屋是指那些日本战前苦工、劳工、战犯居住的非常狭小破旧的房子。) 我并不想同情他。反而对这种生活方式感到难以抑制的愤怒和惊讶。 月初,刚到生活保障费的汇款日,我们店里的酒类卖场就一定会有两种商品消失。 自营品牌的廉价罐装烧酒和一口就能喝完的纸盒清酒。这两个都是那些住在设施里的人为了一醉方休,会大量购入的。 他们得意洋洋地从小学生使用的运动品牌折叠钱包里取出万元钞票,专买各种嗜好品,我实在无法对他们笑脸相迎。用着税金为所欲为,一直在心里咒骂着收银员。 只是——对于他们那只能通过融化未来的可能性来生活的人生,也确实会感到莫名的悲伤。 没有人会因为想要堕落而堕落。应该是被什么绊倒了,或者是在什么地方摔了一跤,本应该还有着更加正当的生活方式。 即使原因的根源在于本人,用感情论来断定一切,也能算是正义吗? 连最低限度的普通都做不到的人,无论如何在这个世界上也是存在的。 「——哈」 在吐出一口气的同时,把思考也一同舍弃掉。说到底,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我只要做好我应该做的事情就可以了。也就是说, 「买瓶姜黄回去吧……(注:日本的一款解酒饮品)」 然后赶快喝完睡觉。这就是我现在最应该做的事。 「啊……店长」 回到店里,杉浦一副极其不安的表情等着我。 「对不起,让你特地过来一趟……」 「没事的。总之我把他赶走了,已经没事了」 「这样啊……太好了」 杉浦发自内心地吐出一口安心的气。 就算被当做是鬼军曹而让人生畏也好,这个时候的她果然也只是孤身一人的女孩子。被图谋不轨的家伙纠缠,害怕得蜷缩起来也是不可避免的吧。 「那我去跟客人说一声」 「啊,我去吧,杉浦你就不必费心了,安心工作吧」 「好的。啊……店长。你的衣服……」 衣服?随着杉浦的视线,我看向了自己的胸口——……不知为何,变得黏糊糊的。 看来在刚才的对话中。和骂声一起,唾沫也喷了我一身。 「呜哇——这也太恶心了……」 生理上的厌恶感让我迅速地脱掉了卫衣。 「啊!?」 可能是误会了以为我赤身裸体的,杉浦发出了可爱的悲鸣。 「哈哈,没事的。我有好好穿着打底的」 「嗯,嗯……」 我说了句抱歉,朝着收银台里面的办公室走去。 「晚上好~给您添麻烦了真的非常抱歉」 即使自己没有错,也要先道歉,这就是生意人的处世之道。已经完全习惯了的营业微笑也会自动浮现出来—— 「音调好高!你工作的时候是这样子的啊?」 ——我一下子愣住了。 “好好笑”地咯咯笑着,带着鼻音的动画声音。回想起来,虽然这初次见面之后的便装打扮有些违和感,但一直在近距离看着的那张脸是毋庸置疑的。 「……为什么你会在这啊」 我抱着开始隐隐作痛的头问道,而她的回答仿佛像是久等了一般。 「这个啊!你听我说!」 从女人说出『你听我说』时开始的故事,只会让我有不祥的预感。 遗憾的是,这种预感一语中的。 大致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头就更疼了。 ※ 对于时间的感觉,随着岁月的流逝,会发生相当大的变化。 在学生时代觉得很漫长的一节课四十五分钟,现在用排班的方式来度过的话,一不留神就已经结束了,感觉时间的流逝真的变快了。 小时候经常被长辈威胁说「长大之后的一年是很快的哦」,后来我明白了,那并不是什么威胁,只是在传达事实而已。 成为店长后更是如此。成为店长后更是如此。明明感觉不久前才迎接了——交接钥匙这一在店铺开张的时候举行的典礼式的活动 但是,今天。唯独今天这一天,却感觉时间的流逝非常缓慢。看了一眼表,一脸焦躁地重复着「啊,才这个点啊」的表情。 想早点回家,一刻也不耽搁。越是这样想,焦虑就会越强烈,对时间的感觉就会钝化。不,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是变得敏感吧。不管怎么说,除了痛苦以外什么都没有。 虽然排班都被临时工填满了,但由于今晚是高中生搭档,所以还是有些不安。要是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倒是还好,但考虑到今后的事情,白天的时间或许也应该要安排能代替自己的员工。 现在在员工中没有候选人,如果要录用的话,就只能通过招聘从外部录用……如果可以的话,这个想要尽量避免。 如果要录用员工的话,最理想的还是从打工的开始晋升。要是能有像杉浦这样值得信赖的自由职业者来应聘就好了——说曹操,曹操到。 「早上好」 夜班的负责人杉浦出勤了。明明距离交班时间还有三十分钟呢,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认真。 「昨天给你添麻烦了」 「啊,没事的」 「在那之后,没事吧?你把她送回去了吧」 她是我熟人所以我把她送回去——昨晚的分别之际,我是这么告诉杉浦的。 虽然并没有说谎。但在隐瞒事实是千真万确的,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抹去自己的愧疚。 但是,在服务行业吃饭的人,隐藏自己的内心与人接触是拿手好戏了。 「嗯,没事了」 「这样啊,那就好。——……」 坐在旁边椅子上的杉浦好像想要说什么似的,扭扭捏捏的。 沉默的空气充斥在只有两个人的办公室里。打破气氛的,是稍微有些激动的声音。 「昨,昨天,店长你来的时候,我真的非常地安心」 看起来并没有在确认我的反应,杉浦连珠炮般地说了下去。 「那个人,无论我跟他说什么都只会怒吼……我,真的很害怕……可能已经有点哭出来了……」 「哈哈,这样啊。那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了真是太好了」 「抱歉……如果我能一个人做出应对就好了……」 「没事的没事的。男人的怒吼声什么的,对女孩子来说完全就等同于是暴力了嘛」 「嗯!真的!」 杉浦拼命点头表示同意。听说很多女性都对男人的怒吼声感到不适应,她好像也是这种类型。 「要是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到时候不要多顾虑,马上给我打电话」 「好的,谢谢你。——……」 杉浦又一次扭扭捏捏起来。 「……店长你——」 在犹豫过后,她说出了不得了的话。 「——看来能成为一个不错的爸爸」 「爸爸?」 爸爸。亲爹。父亲。我吗? 不不不,我还没到那岁数——不对,我已经到那岁数了吗……过完今年的生日就到三十岁了……。 我因为杉浦这意料之外的评价而动摇着——这是为什么呢。这样的话,做出评价的那个人不就更动摇了吗? 「店,店店店,店长你不打算,结婚吗?」 「结婚?结婚吗……确实没想过呢……」 在有没有结婚的打算这个问题之前,迄今为止我都没有好好地去想过有关结婚的事情。 「我觉得店长你一定会是个重视家庭的好爸爸」 「哈哈……谁知道呢」 「绝对会是的——啊!我可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意思哦!?」 「奇怪的意思?」 「不是……那个……怎么说呢……」 含糊不清的杉浦。不久,她脱口而出的那句夹杂着痛苦的话语——对我来说,是一次意想不到的突然袭击。 「对我来说,店长你比起像是爸爸,更加像是我的哥哥那样的感觉」 「…………」 「因为我是家中的长女,所以很憧憬有哥哥姐姐。如果店长是我哥哥的话,一定会是个值得依靠的好哥哥呢——」 「抱歉」 我打断了聊天,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啊,好,好的。辛苦了……」 “辛苦了”。我也同样地回了一句,迅速离开了办公室。 既不去找即将过期的便当,也不去买成为每日习惯的啤酒,就这样一溜烟地回家了。 抱歉,杉浦。我真的没在撒谎。 今天,唯独今日,我真的有无论如何都要优先处理的事情。那就是—— 「欢迎回家~」 要如何处置这个旁若无人般地出来迎接我的家伙。 ※ 「你还没吃晚饭吧?我差不多做好了,你先去洗个澡吧」 「哈?不是,我说你——」 「嘛嘛。有话等下再说嘛,好不好?」 微微一笑,手里拿着的筷子像是梆子那样嘎吱嘎吱地响着(注:一种传统的打击乐器)。她转身回到厨房的背影,让人看不出她那被深不可闻的妖艳气息包裹的作为按摩小姐气质。 棉布材质的卫衣和同样材质的短裤。虽然这身打扮没什么特别的,但因为没看惯她私下里的样子,多少也还是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哈」 对她言听计从固然是有点不爽,但就算反抗也是无济于事。 不过想到她多少还算是乖乖地待在家里这件事,我松了一口气,准备好换洗的衣服,朝浴室走去。 「……?」 在一如既往的例行公事,准备清爽一下的时候,我突然发现。 浴池里放着满满的热水。 虽然浴池里放满热水是理所当然的,但对于平时冲个澡就完事的我来说,这虽然还不至于到非日常的地步,但也足以让我感到新奇。 「…………」 明明这是自己的家,却有一种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让我怎样也无法释怀。明明我又没拜托她去做这些事,“你干嘛这么自作主张的”,我的脑子里闪过一种扭曲的想法。 不过就这样走出去的话,总觉得有点不合情理,“嘛就稍微泡一会”,于是我跨过浴池,试着把身子沉入浴池里。 「……哈啊」 发出了和刚才截然不同的叹息声。有多久没泡过澡了呢……出乎意料地还不坏。 「……嗯?」 双手捧起热水洗了把脸,有什么东西缠在了手指上。 头发。长长的发亮的头发,不用想都知道是从谁的头上掉下来的。 她先泡过了吗?——呀,不过这也没啥。——不不不,果然不是很好。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洗澡之类的问题,而是那家伙待在这个家里本身。 现在可不是悠闲泡澡的时候。被一根头发提醒了的我,伸直弯曲的膝盖,从浴缸里站了起来。 然后麻利地擦了擦身子,换上睡衣回到室内。 「好快,你有好好泡吗?」 用像是我妈那样的反应来迎接我。 不置可否,我只能摆出一副阴郁的表情。 但是站在厨房里的明莉并没有特别在意,而是把手里的餐具随手递了过来。 「来,拿着,端过去」 我反射性地接了过来。只是为买而买的,已经布满灰尘的木制汤碗里,浑浊的茶色液体冒着热气。 好像是,味噌汤。被切成半月形的洋葱的厚度,以及到处都是形状松散的不整齐的豆腐,都在强调这不是速食,而是亲手制作的。 「你在这发什么呆呢?快点端过去啊」 「啊?啊……」 在她的催促之下,我不情愿地动了起来。平时作为餐桌使用的都是西式房间的电脑桌,但明莉却把饭菜放在了客厅的矮桌上,,不得已只好移到那边。 把屁股坐到地毯上也是久违了。我看了一眼桌子,除了自己端来的味噌汤,还有撒着切好的沙拉鸡肉的沙拉,和放着煎鸡蛋的炒面。 「哈~,肚子饿了呢。来来来,开吃吧」 「不是,等等,那个——」 「我开动了」 明莉双手合十打断了我的话,就像是第一次亲手做沙拉的人那样,以和自己那小嘴不相称的豪爽的吃相咀嚼着蔬菜。 「沙拉鸡肉还真是方便呢~只要放了它进去沙拉就会变得特别地容易入口。在便利店里应该也很好卖吧?」 「啊?嘛,确实……」 在健康意识逐年增强的市场中,沙拉鸡肉现在是卖场里不可缺少的基本商品之一。 不仅可以放进沙拉里,还可以直接嚼着吃,所以很多人会选择用它来代替饭团、三明治等所谓的one hand商品(注:one hand商品是指不用弄脏手就能吃的方便的食物)。 因为单价高,保质期也比较长,对店家来说是可以赚钱的商品——这种深奥的东西根本无所谓。 应该还有其他的东西想说。但是,饭凉了也太可惜了,所以还是先动筷子吧。 「……这个调味还真是不可思议啊」 我喝了一口味噌汤,做出了直率的感想。 不可思议的意思绝对不是说不好吃。就像是第一次喝外国的矿泉水时的那种违和感。 违和感的本体是甜味。甜到让人难以无视。 不仅仅是味噌的甜,还有洋葱的甜,甚至还有一点酸酸的独特的甜味,感觉比起和食更像是中华料理——? 「是不是因为放了醋呢?」 我毫不拐弯抹角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一语中的,这确实是醋的甜味。 「我之前在电视上看到有介绍过。然后就模仿着做了一下,结果马上就迷上了呢。啊,难道说你不喜欢醋吗?」 「嗯——……」 再喝一口,浓郁的味道虽然有点腻,但如果把汤汁作为一种配菜来看的话,倒也还是可以接受的。 「呀,这也是一种选择呢。和洋葱也挺搭的」 「诶嘿嘿,对吧——?」 「再增加一些食材的种类和量的话就好了。只喝汤的话,醋的主张就太过强烈了,有点腻。放点胡萝卜、青椒、红薯之类的也不错」 「诶,评价这么详细反而有点恶心……」 “真是失礼啊!”虽然我是这么想的,但也许是有点恶心,反省一下。 不过没办法吧……出于职业的关系,无论如何我都会给新商品打分。不对,这也不是商品啊。 「那,下次我就做成那样吧」 嗯——地点头同意,但我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慢着,下次是什么意思」 「下次就是下次哦」 「……那啥,你是想要在这长住吗?」 「是的?」 听到她这若无其事的宣言,我一下说不出话来。 「广巳先生你完全不会自己做饭吧?你的冰箱就像是展示品一样空荡荡的。明明是这么难得的大尺寸,还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呢。嘛,今后我会好好利用起来的,还请放心」 虽然明莉一脸“别看我这样我做菜还是很拿手的”的样子骄傲地说着,但我却只能感到不安。 「不是不是,不不不。你为什么自顾自地就决定了啊,很奇怪啊」 和同居的男朋友大吵一架之后分手了,哭着央求我说没有其他地方能去了,我才不得已地让她住一晚的。就连这个判断都是在酩酊大醉的状态下贸然做出的……同居?再怎么说也有点太离谱了。 「都这个时间了,虽然我不想马上就赶你出去……但是到了明天就请你离开」 「诶~~~为什么嘛~~~」 「还为什么……怎么想都很奇怪罢。明明都没有在交往却一起住什么的……」 「那蕉往布久星了吗?」 虽然嘴里叼着煎鸡蛋时的发音是口齿不清的齿擦音,但意思已经完全传达到了。 「倒不如说,我反而有个疑问」 咀嚼完了煎鸡蛋,明莉一副倒不如是我错了的样子,舌锋锐利地继续说着。 「广巳先生你喜欢我的对吧?所以才会每个星期都去樱女的对吧?那样的话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一般来说。这可是自己想要的女人主动给你投怀送抱哦?站在男人的角度上看,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吧?」 「…………」 被她戳到这个部分,那我确实无言以对。花了那么多的钱和时间泡在那里,就算被人认为是别有用心也是没办法的。 但是—— 「——我会去按摩说到底只是为了喘口气而已。抱着恋爱目的之类的,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即使我在切入点上这么断言,明莉非但没有接受,反而更加怀疑地皱起了眉头。 「不是,那更加意义不明了啊。只是为了喘口气而每次都要花差不多一万块以上?也完全不点那些色色的服务。很奇怪啊」 「……偶尔也会有这样的客人吧」 「虽然有是有。但就算是纯粹的顾客也好,到头来脑子里不也还是图谋不轨的吗?因为希望不用去店铺,而是以个人层面交往,所以才会用不点那种服务的方式来展现自己的诚意不是吗?难道说广巳先生你不是这种人?」 「……不是」 「那这样的话你不点色情服务这件事不就自相矛盾了吗?我很久以前就一直有个疑问了,广巳先生你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来按摩的?我一点都看不出来,所以超级~~~消化不良的」 「…………」 我去按摩的目的。 扪心自问,能想到的主要有三个理由。 其一——为了给每天往返于家和职场之间的无聊日子提供刺激和滋润。 其二——在三十岁这个分水岭般的年龄面前,我感到了一种莫名的不安,想要一个冲动性的逃避方式。 然后其三则是—— 「——……目的什么的是因人而异的吧」 故意地切断思考,用生硬的语言打断谈话的流向。 结果我选择的,只是为了应付这种场面的怯懦的隐瞒。 「说到底,也没必要特地去选择这种和自己年龄差这么多的人吧」 「就算这么说不也就差了十岁而已嘛?轻轻松松~!」 「……就算是这样,和自己不喜欢的男人住在一起你不会觉得很讨厌吗」 「完全不会哦?倒不如说,我还挺喜欢广巳先生的呢?」 说得过于自然反而显得虚伪。或者说,没有说服力。对明莉来说,比起「好恶」,「有无」一定才是选择男人时优先考虑的因素吧。 虽然我也不觉得有人故意对我示好有什么不好的,但我也不是那种只是因为这样就会被人纠缠不清的好搞定的男人。再给她说一声“no”。 「总之不行就是不行」 「求你了~一年,一年就可以了!就差一点点了啊~」 我“什么意思”地问道,明莉回答说。 「现在稍微有点情况,我也没有存款所以没办法。但是等我成年了就打算一个人住的了(注:此处的成年指的是二十岁)」 「……所以在那之前,想要在我家生活?」 「就是这样~?」 「就是个什么这样啊……」 再怎么说这样的生活方式也太轻浮了。 「没地方可去的话就回老家啊。你老家是这附近的吧?」 「这个不行」 像是打断我一般做出的否定,虽然声调平和但听起来却格外的富有感情。 去追问理由,也一定很不知分寸吧。 「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吧~。话说你家,一个人住未免也太大了点!那间和室完全没用过对吧?都积满灰尘了。那间房间就给我吧!」 「给你……」 「我会好好做家务的——而且。我也会给你满满的除此之外的『照顾』哦?」 「我说你啊……」 我也没纯洁到听不懂明莉说的是什么。 看着她那抬眸望眼般挑逗的眼神,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不是说了吗?我没有想要恋爱的念头」 「我可没说让你强行和我交往哦?只是肉体关系也完全可以的」 「……你认真的吗」 「当然」 「……抱歉。我可不是那么没有节操的男人」 “还真是洁身自好啊”虽然明莉不满地如此说着,但站在我的立场上,反倒是觉得她太奔放了。 从她那行云流水的言行举止来看,应该是一直都以这种方式生活着的吧。而且今后也会以同样的方式生活下去吧。 我并不想否定这种生活方式。她应该也清楚这个社会并没有马马虎虎到可以只靠漂亮话来过日子。更不用说是孤身一人的女孩子。 如果有必要的话,男人什么的再怎么利用都可以。但是,明莉是否知道,这是伴随着巨大风险的做法呢? 任何地方,都会有一些渣到无可救药的男人。把女人当作物品来对待,堪称鬼畜的家伙,在这世上确实有这样的人存在。 如果遇到的是那样的男人,那么被夺走的肯定不仅仅是身体那么简单。 如果你觉得是自己的话就没问题,那就大错特错了。命运的邂逅也包含着与浪漫相去甚远的悲惨际遇。 现实这个故事里并不存在王道。happy end和bad end都普遍存在,它们注定要由『运气』这一绝对的叙事者来讲述。 这么一想,果然对我来说明莉的生活方式,无论如何都是危险的走钢丝。 「…………哈啊」 因为再怎么说也太过危险了,所以想要伸出援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你说就一年,具体是到什么时候」 「明年四月」 现在是五月中旬……那就是大概十一个月后吗。 「诶,你问这个,难道说?难不成?」 「……有言在先,我没有想和你同居的意思。只是借一个房间给你住而已」 勉勉强强地这么说着,明莉的表情一下子喜笑颜开。 「好耶!谢谢你,广巳先生!」 虽然眉开眼笑的明莉心情非常好,但与此同时,我的心情却很复杂。 到昨天为止,两人的关系还只是按摩小姐和客人的关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我只能觉得这是命运的恶作剧,只有无奈的叹息不断加深。 聊得太过投入,把已经完全变温了的炒面送进嘴里。非常正统的酱汁味道。和味噌汤不一样,是很正常的味道,说实话我松了一口气。 第四话 浮萍本无根,遇君定终生 虽然倒也不是在期待什么,但和明莉的共同生活,开始之后却相当扫兴。 本来我一天的大半时间就是在职场度过的,并没有那么多能见面的机会。 因为饭菜是由明莉来准备,所以早饭和晚饭一定是一起吃的,除此之外,彼此就都是自由的了。 这样的话,感觉还不如去按摩见面的时候关系那么亲密。 「……啊……」 看来事情的走向变得奇怪了呢,我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用轻松的语调抑制住了哈欠。 今天是每周一次的休息日。 因为店里有老板在看着,所以也不用担心因为麻烦事而被叫出去。为了缓解积攒了一周的疲劳,让我从大白天就开始尽情地贪睡吧。 对于一流的社畜来说,休息日除了「睡觉」之外没有其他选择。睡眠才是人生最大也是最好的娱乐……! 「广巳先~生」 但是,有一把声音让这至高无上的幸福时间化为乌有。 一看房间的入口,这几天来已经完全看惯了的穿着睡衣的明莉,她素颜的脸突然从门里探了出来。 「你今天一天都是休息吗?」 「嗯」 「那要不出去玩吧?我也刚好有空呢」 虽然这是外出的邀约,但是我的回答早已决定好了。 「不要,不去」 「诶~~。不要说这种话嘛。一起去约会吧~」 「你自个去吧……」 明明我都毫不客气地拒绝了,明莉的劝说还是很烦人。甚至还莽撞地闯进房间里,继续追问着。 「一个人要怎么约会啊~!」 「那你就整一个空气男朋友吧……」 「我才不要那种啊!」 明莉拒绝了我美妙的提议,顺着说话的势头向我的床上袭来。 然后,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地,把下巴——放到我立在床上的——膝盖上,碎碎念一般地抱怨着。 「人家好无~聊。来做点更加卿卿我我的事情吧~」 「犯什么傻呢——话说,这真的很痒啊,别来了……!」 如果我随随便便地动的话,可能会踢到她的下巴。我的这种顾虑,反而被她当成了把柄。 「噗~」 「呜啊啊!?」 突然被压在膝盖上的嘴唇的触感,和吹过来的温暖气息。 这是迄今为止的人生中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触,我忍不住叫出声来,从床上滚了下来。 「啊哈哈!居然是呜啊!」 「你到底想干嘛啊!」 我站在床边,俯视着代替了我躺在床上的明莉,语气强硬地问道。 但是明莉却若无其事地,一副反倒是我不好的样子回答着。 「谁让广巳先生你完全不搭理人家」 「不搭理你……说到底我也没必要搭理你吧」 「有必要的」 这秒答的话语中潜藏着莫名的压迫力。 「有必要的哦」 「…………」 明明是我在俯视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被压倒的反而是我。 明明她只穿着卫衣和短裤,相当宽松的睡衣,但眼神却格外认真。 我再也无法忍受被她注视着的目光,维持着格外理性的自己,说出了忠告。 「我说过的吧?我只是借一个房间给你住而已。尽可能地不要干涉到对方的私生活。如果你不能遵守这条规矩的话那我会很为难的」 「呜~……」 「明白了吗?」 「……明白~了」 我再三叮嘱着,明莉也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恋恋不舍地走出房间。 「…………」 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我好像隐约察觉到了明莉之所以要这样地向我投怀送抱的理由。 虽然姑且是应付过去了——但那家伙也不至于就会引以为戒,大概性格也没有那么老实吧。 「……哈」 想到今后的事情,我长叹一声,只觉得越来越沉重。 ※ 我还是个小学生的时候,『神待少女』这个词就在媒体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离家出走就算了,但是无处可去又身无分文的她们,这些未成年的女孩利用公告栏或网站,寻找可以给自己提供食宿的男人——大致说来就是这种感觉。 时至今日地点早已转向了sns,只要搜一下『#神待』,从真心的到钓鱼的,想要多少都能找得到——至于要说到这个常有的失足少女的故事,为什么会被冠以『神待少女』这样夸张的名字呢,那是因为少女们的姿态。 人际关系和得失算计之间是密不可分的,男女关系更是如此。一个身无分文的女人想要从一个男人那得到住所,理所应当要付出的代价就是她年轻的身体。 但是『神待少女』们,并不打算付出这样的代价。当然这不是说吃霸王餐的意思,刚开始都是「让我住下吧,请我吃饭吧,但是我不会给你回礼的」地,理所应当地去寻求这种自作主张的要求。 而对于那些不论得失去帮助自己的男人们,少女们把他们奉为了『神』。正因如此,苦苦等待着那样的『神』降临的她们,就被称为是『神待少女』。 要说无偿地实现少女们的愿望,那样恰如其分的『神』是否存在的话——那确实存在。 但那不过是,利用少女们幼稚的信仰心而诞生的,虚假的神。 把少女们带进自己家里的『神』,基本上都会以某种形式寻求代价。当然,是指性方面的。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想要得到一些什么的话,就需要去支付同等价值的某些东西。向着既不是父母,就连亲戚都算不上的陌生人,去寻求无偿的施舍,这件事反而更加奇怪。 更何况对方是会浏览离家出走的少女聚集的网站的家伙,怎么可能会是好人。 不是什么别的,用食宿作为诱饵引诱女生,作为住宿费而要求对方的身体,说到底就是『能让你住下的男人』——这就是『神』的真面目。 明明这是稍微想一下就知道的事情,而少女们为何还会做出这种自投罗网的事情呢。虽然这其中有各自不同的情况,很难去一概而论。但我个人认为,原因不就是出于她们那过于强烈的「女主角意识」吗? 自己是特别的,只有自己才是人生这一故事的主角。会去这么想的人绝对不在少数。看不清现实的小孩子就更不用说了。 虽然白马王子这样的说法已经有点被用烂了,也许是少女们从『神』身上,找到了自己那无条件得到回报的美妙故事的对手戏。 不管怎么说,都太蠢了。 温柔的,清正洁白的,只对于自己特殊以待的,会在这种故事里登场的男人,现实中怎么可能会有呢。 现实里的男人一个两个的全都充满了丑陋的欲望。而且,有洞就钻是雄性的本能。倒不如说那样才更加的自然和健康。 住在同一屋檐下,精力过剩的男女一同寝食生活的话,会搞到一起去也是明明白白的。就算不是贪得无厌的『神』也好,即使是对性很消极的草食系男子也好,送到嘴边的食物不吃白不吃。 ——可是……可是! ……和广巳先生的生活已经开始了差不多一个星期。 说了这么多,我还自以为是地以为只要住在一起,就会发展成男女关系,但这一星期以来,丝毫没有这样的迹象,对我来说,颇有种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感觉。 如果说成是因为他不搭理我而感到不满,那简直就像被男朋友冷淡对待而感到寂寞的女人那样,稍微有点语病。 毕竟,我并没有对广巳先生抱有什么特别的恋爱感情。 说到底会住到广巳先生这里来也是顺水推舟的,并不是我有意而为之。 离开了达也的家之后,我想着先找家网咖或者是卡拉ok之类的过一夜,去atm取点钱的时候,在便利店里被个奇怪的家伙缠上了,一阵骚乱过后广巳先生出现了,然后就顺水推舟般地请他让我住下罢了。 至于你要问我,为什么会不去自己平时去的便利店,而是特地跑到广巳先生那里去的话——那个,我也只能说是心血来潮罢了。 他既然放了我鸽子,那可能是因为有什么紧急工作之类的,去到店里的话也许能见到他。我有着这样的想法是事实,但我真的没有那么具体地想过见到面之后要做些什么。 ……总而言之!我并没有爱上广巳先生,我也不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bitch。 所以,就算没有发生肉体上的关系,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困扰的。 但是,非但没有交房租,反而还收了他一些伙食费,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发生关系这件事让我有点无法释怀。 我那种『神待少女』式的女主角意识很是稀薄。我想要的不是那种有利无弊的异想天开,而是脚踏实地的生活。如果为此需要付出代价的话,那么无论付出多少,付出什么,我都做好了觉悟。 但现在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也因为不完全的燃烧而变得不痛快。 为了让这种暧昧不清的关系得到认可,我认为超越那条界限是绝对有必要的。 不然的话别说其他人,就是我自己也安心不下来。想要的东西可以无偿获得什么的,太过脱离现实反而太过让人毛骨悚然。 如果他不凑过来的话——那就由我来攻过去。 你不想做的话,那就我来做给你看杜鹃。(注:此处的杜鹃是一个俳句的结尾,无实际意义)……不对,这种模式感觉像是我要把他给上了。不过怎么样都好了。总而言之就是要做。 我下定决心发动作战,哪怕是强迫也好,也要让他把这送到嘴的饭菜咀嚼咽下去。 ※ 「嘻嘻嘻!啊哈哈哈」 客厅里响起的笑声让我有些意外。 大概是俗称的笑点低吧。广巳先生看起来心情很好,好到像是从来没见过他那么开心那样。他看着电视上的综艺节目爆笑着。 虽然谈不上是高冷,但他基本上还是给人一种沉着冷静的印象,而这是令人意外的一面。到今天为止的一个星期里,好像在我还在的时候就控制着不去喝酒,可能是积攒了很多压力罢。 好了好了,到此为止一切都按计划进行——我在心里微微一笑,喝了口倒在玻璃杯里的无糖碳酸水。 我制定的计划非常简单。一言蔽之——「酒后乱性」。 酒精的力量是可怕的。就像在酒桌上经常会发生性骚扰一样,或者说很多的性犯罪都与饮酒有关,理性的紧箍咒会因为酩酊大醉而轻易地放松。 再加上我已经准备好了『秘密武器』,这下已经是稳赢了。 「……电视还真是有趣啊」 眼神呆滞的广巳先生突然这样喃喃道。 「为什么突然间这么说」 「呀……这电视最近我就连开都没开过,但现在再看看感觉还是挺有趣的」 这么说着,广巳先生就「嘿嘿嘿」地笑了出来。……与年龄不相符的孩子气的这一举动,还挺可爱的。 「……广巳先生你平时,都在家干些什么啊?」 这和我的计划无关,只是单纯出于兴趣才这么问的。 于是广巳先生一边吃着黑胡椒炒鸡胗,用比起平时还要飘飘然的口吻回答道。 「在家?嗯——我想想……喝酒看视频睡觉之类的吧」 「这,这样……」 比想象中还要枯燥的生活,让我一半惊讶一半同情。 「游戏呢?你不是游戏迷吗?」 「游戏吗,游戏嘛……虽然也不是说不会玩,但果然没什么时间。像是那种开放世界的西方游戏之类的,虽然不知不觉地就会买,但到头来都是半途而废」 「嗯」 「网络游戏之类的,虽然以前倒是经常玩,但现在已经跟不上周围的水平了,就没什么积极性了……」 像是在眺望远方一般地倒着鸡尾酒,说着「真怀念在巴塔利亚丘陵狩猎老虎的日子啊……(注:出自游戏最终幻想11,该游戏发售于2002年)」。广巳先生感慨万千,但我真的不是很懂他在说些什么。 「那个时候我也很年轻呢。总爱玩红魔导士和魔法拳之类的。啊哈哈,很好笑吧?」 「……啊是的,很好笑呢」 这个大概就是由于年代差所带来的的反差吧。感觉这个梗特别的冷。 「那时候可真是个好时代呢……嘿嘿嘿——噗!?」 「啊——啊——啊,你在干嘛啊」 广巳先生一边笑一边喝酒,于是一下子全喷出来了。我马上准备纸巾,用强硬的动作给广巳先生擦了擦嘴。 「嘿嘿,抱歉抱歉」 任由我摆布的广巳先生依旧笑眯眯的。和清醒时的反差,让我好像激发了母性的本能。 「好像有点喝多了……果然下酒菜好吃的话就会就会喝得多呢」 广巳先生这么说着,再次向着鸡胗伸出筷子。为了让他喝醉,我做的全都是些很好下酒的小菜,看来好像是奏效了。 「你喜欢吃鸡胗吗?」 「嗯,喜欢」 「…………」 「土豆沙拉也很好吃!」 看着广巳先生一边吃着鸡胗,一边大口大口地嚼着土豆沙拉的样子,我不由得想到也许他就是这样的性格。 不久后,深夜的综艺节目也终于结束了,东西也吃得差不多了,我决定把作战计划推向新的局面而发起行动。 「差不多该去洗澡了吧?」 平时的话广巳先生都是回家之后马上就洗澡,但今天晚上我故意忘记在浴缸里放热水,所以被我推迟了。当然,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说的是呢……啊——,但是……好麻烦啊……明天再洗吧」 「不行的哦。你是要服务顾客的嘛,不做好个人清洁的话可不行!我去帮你准备要换的衣服和浴巾,你赶快去泡个澡吧!」 「好……」 广巳先生漫不经心地回答了一句,迈着迷迷糊糊的脚步向浴室走去。 危险危险,好不容易的作战计划差点就泡汤了。 虽然不是在浴室里也能发动作战,但果然场景还是很重要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为了让他下定决心,最好还是不能给他退路。 「好……那就上吧」 做好必要的准备,我走向了决战台。 透过磨砂玻璃看到的剪影对此毫不知情,我打开隔着更衣室和浴室的门,就像扫荡非法店铺的警察一样,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啊?」 「你——好——?」 广巳先生诧异的害羞脸和我轻浮的笑脸。针锋相对。 「——干嘛——wan!?」 碗?是说对我胸部的感想吗? 广巳快得像是留下了残影那样地转过头去,慌忙移开视线,但他的视网膜上应该已经烙印上了肌肤的颜色。 稍微有点肉乎乎的,很受男性欢迎的小棉花糖身体。贴在大面积裸露的肌肤上的是让少到让人抱歉的布料,老实说就和裸体没什么两样。 「嘿嘿,怎么样?合适吗?」 我穿在身上的,是只把隐私部位给最低限度地遮挡起来的微型比基尼。虽然用「穿在身上」这个词来形容极其那接近绳子的形状,也许有些牵强附会就是了。 但是……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穿,这个,怎么说呢……羞耻心一下子就被激发出来了。说不定裸体还更好一点。 「你,干,干嘛啊!快出去啊!」 虽然音调很高的叫声在浴室里回响着,但他那用双手遮住股间的前倾姿态(注:具体来说是指上身前屈屁股向后突的害羞姿势)没有丝毫的说服力。 我绕到他那缩成一团的背后,跪在瓷砖上,然后双手摸了上去。 「嗯!?你真的是要干嘛啊!?」 「嘛嘛,听我说嘛」 我一边砰砰地温柔拍打着他的后背,一边展开事先准备好的剧本。 「樱女的同事里面有个孩子在做派遣型的按摩,然后她就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做派遣呢」 「哈!?」 「派遣型的话收入非常高的哦?果然服务会变得过激起来呢,我就烦恼着要不要真的去试一试呢。——虽然这是我听说的,有一个换上比基尼之后进行『精油按摩』的服务超级火的呢。所以就想着拿广巳先生你来练练手」 这话并非从头到尾都是假的。确实有人在兼职做派遣,来邀请我一起去也是事实。只不过,我现在不想去碰派遣罢了,所以我在烦恼着的部分是谎话。 之所以要编一个这样的故事,是因为我觉得比起直接地去逼近,还是循序渐进地来比较好,广巳先生也更容易克服心理障碍。首先让他的心情变得舒畅,然后以此为契机慢慢加深关系,这就是我的目的。 「虽然没有准备好精油,但是用沐浴露也能勉强凑合吧?」 「不不不,完全就是意义不咩——啊!?」 我把起了泡沫的沐浴露涂在手上,抚摸着他的后背,广巳先生的声音一下子变成了小绵羊。 他这超出预料的反应让我嗜虐心不停地发着痒。变得快乐起来了! 「……干什么呀……」 看来广巳先生已经放弃抵抗了。在全裸的状态下也没法好好地反抗,果然堵住了他的逃跑路线真是太好了。 「呼呼? 怎么样呢?舒服吗?」 完全上头了的我,挤出来更多的沐浴露,从广巳先生的肩膀一路按摩到腰上。我自己带过来的植物型沐浴露相当的滋润,起泡也起得很好,就像是用了润滑油一样的感觉。 「好了你赶快完事行不行……」 屈服于黏黏糊糊的暴力,像是被蹂躏的女骑士那样投降的广巳先生。这种是不是就叫做「咕杀」啊?(注:常见于凌辱女骑士剧情中的经典台词,意为“咕,杀了我吧”,表示自己宁死不屈但后面身体还是很诚实的经典台词) 虽然取得了居高临下的位置是很不错,但总觉得有点美中不足。还是稍微抵抗一下才有欺负下去的意义,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痴女。 「……嘿」 我突然袭击般地抱住了他。 「!」 他是早有预料了吗,反应相当的冷淡。 既然如此,那就把身体当成是海绵一样上下蹭来蹭去。因为摩擦,比基尼都歪了,不过反正也没什么大的差别。所以继续蹭来蹭去。 「……你再闹下去的话我就发火了」 「啊哈哈,抱歉抱歉」 果然太过激进反而会有不好的效果呢。 我停下了上下运动,但还是保持着抱住他的姿势,朝他说道。 「……呐,如果我真的去干派遣的活,给广巳先生以外的客人做这种服务的话,你会怎么想呢?」 「怎么想……」 一阵沉思过后,广巳先生犹犹豫豫地回答道。 「……会……讨厌吧」 「会讨厌啊。为什么?」 「……不为什么,自己认识的人去……怎么说呢……做这种工作的话,一般都会讨厌的吧」 「那你这个讨厌,是厌恶的厌吗?」 「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同情……也算不上……怎么说呢…………难过」 ——难过……吗。 不知道他是经过怎样的逻辑才得出这个结论的。说到底,关于广巳先生的为人,我到现在也还是不太清楚。 所以我本来就不是说能这种话的立场。即便如此,如果非要让我说的话。 我觉得,他对我卖身表示悲伤的那句话,非常的有广巳先生的风格,是相当温暖的话语。 这既让我高兴,又让我烦恼。 如果这是随时都有可能冷却的温暖的话,那干脆从一开始就不要给我。 伴随着不安的期待,只会妨碍我活下去罢了。 「我说,也该闹够了吧」 广巳先生的话语中渗透出了厌烦的心情。但是,不能这样半途而废。我决定要一决胜负。 「广巳先生你真是温柔呢」 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说着假仁假义的话,用黏糊糊的手指抚摸着他那粗壮的手臂。 「对如此温柔的你,我来给你一点特殊服务吧!」 「喂——」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我的企图,广巳先生的声音动摇地颤抖着。 这个这个,就是这个反应啊,我兴奋地填补着内心的纠葛,抓住了他那顽固关上的门把手——遮住大腿间的手。 然后, 「把手,拿开呀」 嘴巴贴到他的耳边,像是要用色气融化他的鼓膜一般窃窃私语着。 「——我来给你一点秘密服务」 我无法安于被给予的立场。付出和回报等价的地方,才是我想要扎根的地方。 「秘密……别说这种傻话啊!」 「嘿嘿~,放弃抵抗吧~?」 利用滑腻让手滑进去。指尖刚有一种像是用旧了的毛笔的触感,但是他阻止了我的入侵。 「……没事的……」 一边抓住我的手,广巳先生费力地发出声音。 「就算不做这种事情,我也不会赶你出去的,所以……别勉强自己了……」 「哈?」 勉强? 我可没有勉强自己,不过是你在胡乱猜测罢了。 我只是想尽到自己相应的职责而已。但如果你将其否定的话——不就等同于你对我说“你真是个没用的家伙”吗。 我不需要你那些多余的关心。如果你真的对我温柔以待的话,我希望你能向我寻求相应的回报。 没法作为货币来使用的温柔,我不知道该怎么接受啊。 「……真扫兴——」 我随意地抽出双手,站了起来。 用浴桶在浴缸里舀起水,把身上的泡沫洗掉。尽管如此,我的心情还是很不痛快,不知不觉间就说出了报复般的恶语。 「废物就和右手干个爽吧」 在回到更衣室换好衣服之前,我没有听到任何的叫住我的声音,也没有听到任何反驳的声音。「——不带这么玩的!」 我回到被安排作自己房间的和室,焦躁地用拳头击打着代替枕头的靠枕。 印在上面的动漫角色的脸扭曲了。这个与独居男人的家完全不相符的造型古怪的靠枕,好像是为了处理库存而自掏腰包买来的,卖剩下的彩票赠品。 「……哪有这样的啊……」 郁闷的心情化为了自言自语。「这不是傻吗!」「废物!」——我每喊一次就打它一拳,无辜的动漫角色用扬尘代替了惨叫。 「……哈啊」 发泄出一通的不满后,我躺到榻榻米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 真是的,我在干什么啊。甚至还准备了猥琐的泳衣强行进行色诱,结果却是盛大的失败。你当这是恋爱喜剧漫画的福利回啊,虽然事已至此,我也还是后悔不已。 但是错的可不只有我。倒不如说广巳先生的铜墙铁壁才是罪魁祸首。 一般情况下,喝醉的时候都被做到这份上了,难道不应该犯下一两个错误才对吗? 如果是有妻儿的已婚者就另当别论了,但他可是被赋予了自由的单身,这我就更加觉得奇怪了。 施恩不图报。我完全无法理解这种心理。男女关系又不是自愿的,那里不可能有奉献精神存在的余地。 难道说,他是真正的『神』吗?……这种事,在让我觉得难以置信之前就傻傻地笑了出来。 「……神明大人哪有这么肉乎乎的肚子啊」 在浴室里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广巳先生的肚子摸起来比看上去的还要柔软。如果硬要说他是神的话,一定是七福神中的某一个(注:日本传统的七福神形象都是比较体态丰满的)。 「噗呼」 试着在脑内让他穿上那种衣服,腋下抱着鲷鱼或者是葫芦,没想到这么合身,我不由得笑了出来。 「哈啊——……真是的,好蠢……」 从按摩的时候就开始的怀疑越来越深,但另一方面,我都做到这份上了,他也还是无动于衷的话,索性就别管了。不管他是不是别有用心了,给我的我收下就是了,感觉可以简单地去这么想。 把下巴放在靠枕上,环视着房间。这间六叠大的房间里,只放了我带过来的行李和最低限度的寝具,生活感十分稀薄,大片的空白很是显眼。 回想起来,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得到自己专用的房间。虽然这是我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想要的环境,但因为太在意广巳先生那人畜无害的样子,所以一直没有时间顾及。 没有噪音,也没有烟味,只属于我自己的空间。如果我说最好是西式房间的话,也许可能会被他骂别这么贪心。 「……这也是一种选择呢」 不管是留在这里也好,还是填满空白也好。 既然他都说了不会把我赶出去,那我就试着去相信一下吧。 「…………总有一天」 心中的郁闷不知不觉中被消化掉排出了体外。把萦绕在心里的不信任感,刨去一半当做同伴。 ※ 你能正确地说出冷藏和冷冻的区别吗? 就算不知不觉中可以分别去使用,但能掌握正确定义的人可能出乎意料地少。 两者的区别在于温度,冷藏主要是0到10度,而冷冻则一般是零下18度以下。 关键是冰镇和冷冻的区别,第一次来打工的高中生对二者的区别分不清楚,把冷藏的商品拿去冷冻 ,或者就是把需要冷冻的商品给放到冷藏区去,这些与温度相关的失败是相当多的。 根据物品的不同,虽然可以进行再冷冻来恢复原状,但如果是像rock ice那种需要保持形状的商品,就没有办法出售了,这时只能干脆放弃。(注:rock ice是日本小久保制冰冷藏公司的注册商标,这间公司出售各种各样的冰制品) 而这次的情况正是如此。 「一共是七千八百日元」 好贵!我把差点就要脱口而出的感想给用力地咽了下去,把手机放在闪烁的ic读卡器上。 随着哔哔哔的电子声音响起,付款完成。与打印出来的收据一起拿到的,不是一句「谢谢惠顾」,而是诚惶诚恐的道歉。 「对不起……」 杉浦很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我手上的袋子里装的商品,是融化了一次而导致没法出售的软冰淇淋,共计二十六个。 「那个,果然还是我买下来吧」 至于要说为什么杉浦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那是因为她才是导致冰淇淋融化的罪魁祸首。 当然不是故意的,只是疏忽导致的事故。 冷冻的瓶装饮料一到夏天就会畅销得不得了。虽然现在才五月中旬,但也有着白天超过三十度的盛夏日,所以比往年都要提前地准备好了。 而那些商品首先要放入冰箱预冷一次,然后再放入冻库里冷冻。必须遵循这样的顺序去做才行。 然而杉浦却直接把它放进了冻库里。 那么会发生什么呢。冻库里突然塞进了近百瓶的常温塑料瓶,看着库内温度不断上升,机器检测到了异常于是停止运作。等到我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一起保存在冻库里的软冰淇淋受到了殃及,就是这么一回事。 「不不不,不用了,没事的」 「但是……至少让我出一半……」 「真的不用了。对最喜欢吃雪糕的大叔我来说,就这点量,三天就舔完了」 我半开玩笑地说着,杉浦的表情也缓和了几分。 「嘛,偶尔也是会有这种事的呢」我这么说着,接过购物袋, 「那么接下来就拜托你了。辛苦了」 「好的,辛苦了。——对了,店长」 「嗯?」 「今天你是要和谁一起去喝酒吗?」 「诶?」 面对这个并不自然的问题,不知不觉间我的声音也变了调。 「不是,倒是没有这样的打算……为什么这么问?」 「就,就是。你要出去喝酒的日子就不会买酒回家。所以就想着今天会不会也是这样呢……」 被她这么一说,我也“原来如此”地了解了。确实每当我不买酒回家的日子。基本上都是要出去喝。 「啊……今天,是那个,休肝日。最近喝得太多了,体检的时候尿酸值有点糟糕。所以就想着稍微收敛一下吧」 虽然尿酸值糟糕是事实。但要说真实想法的话,那是因为昨天晚上因为喝酒闹出来那种事,所以想着至少这两天要节制一下。 「这,这样啊。不好意思,问了你这些私人隐私的事情」 又没歪——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杉浦一边不停地调整眼镜的位置,一边连珠炮般地继续说道。 「其实最近,在员工之间有一个传言」 「传言?」 「是的。……就是,说店长你是不是交到了女朋友啥的……」 「……哈哈,这算什么」 虽然光是被人起了疑心这一点就让我在心里大吃一惊,但我总算还是克制着,装出一副平静的表情。 「最近,你都不买一直都会买回家去的便当了,所以就想着是不是有人给你做饭什么的……」 「连我买什么都被检查了吗……」 看来传闻的来源大概是喜欢八卦、嫉妒心极强的篠田。 「啊~……我最近,都自己做饭呢。所以才不买便当的」 这可没在说谎。每当明莉因为按摩的工作而要晚点回来的时候,我就会姑且回一趟家,按下电饭煲的按钮。这已经算是很出色的自己做饭了。嗯。 「所以并不是所谓的,交到了女朋友什么的」 如果是真的有女朋友了那就更不想隐瞒了,但是明明没有交往却在一起生活的明莉的存在,如果被人知道了,肯定会受到很大的误解。隐瞒起来也并没有什么损失。 「这,这样啊」 「就是就是」 「——……——……」 这孩子真厉害,用沉默来表现自己的怀疑。 看着好像还要说些什么的杉浦,我向她点了点头表示道别,然后逃走般的离开了店。 「……女人也太难应对了!」 无论是篠田还是杉浦,都有着各自难以应对的部分,无论如何都让我很是为难。 没有比和女职员打交道更为困难的事情了。虽然我只是个刚工作三年的年轻店长,但唯独这一点是可以断言的。 ……嘛,不过最无药可救的是这家伙。 「欢迎回家~」 一打开玄关的门,明莉就穿着拖鞋吧嗒吧嗒地从走廊出来迎接我。 「……啊」 虽然我知道别人对自己说了「欢迎回家」的话,要用「我回来了」来回答是一种礼貌,但我嘴里说出的回答却很冷淡。我觉得没有理由被只是借住在我家的人出来迎接,所以只是无聊的意气用事罢了。 「哇,大包小包的。这是什么?」 我代替回答地把购物袋递过去。明莉看了看里面的东西,睁大了眼睛。 「这么多冰淇淋是什么啊!而且全部都是同样的!」 「融化了没法卖了所以我就买回来了」 「……呜哇,还真是」地拿起一个看了看,明莉这么说道。 「这个冰淇淋的形状看起来像是云一样,经常会有人装饰一下之后发到sns上呢。但是这个……看来是不行了呢」 「但也不影响吃吧?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吧」 「好耶!……但感觉有点难吃完呢……啊,对了!做那个吧!」 明莉一边想着什么,一边脚步轻快地走回走廊。看到她那一如既往的样子,我也悄咪咪地安心下来了。 昨晚的浴室突发事件再怎么说也还是让我有点不知所措,我还在苦恼着今后该怎么和她相处才好——从一夜过后就完全恢复正常运转的情况上看,好像也没必要想得那么严重。 恐怕昨晚的那件事,是她对于我们之间这既无情趣又无价值的关系感到不安才强行实施的吧,也有可能是未遂后吸取了教训。 不管怎么说,考虑到今后的生活,还是应该说出来提醒她一句的。幸运的是这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我也是个男人,这么直球地来挑逗我的话,无论如何生理上都会有反应的。昨天也是,嗯,嘛,对吧。 那么应该在什么时候说出来呢,明莉用比平时还要放松的样子迎接着我,而我则有点没了底气。饭后片刻。我下定决心开口。 「那个,昨天——」 “的那件事”,本该如此继续下去的话语,然而被明莉中途打断了。 「来,甜点」 明莉这么说着把盘子放到了餐桌上,我的兴趣和视线都被吸引过去了。 是冰淇淋。好像是把已经融化的冰淇淋连同玉米一起搅碎混合在一起,盛到盘子里,上面倒着一种不知是什么的金黄色酱汁。 我“这是什么啊”地投以惊讶的目光,坐到我斜对面的明莉这么说道。 「芝麻油」 「芝麻油?」 一下子没忍住发出了夸张的声音。香草冰淇淋配上芝麻油……难以想象的组合。 「你没吃过吗?这个意外地还挺搭的哦」 明莉这么说着,吃了一口自己那份,「好吃——!」地喜笑颜开。 确实是有冰淇淋是用芝麻做的,但换成芝麻油的话会怎么样呢。我战战兢兢地用勺子挖下来一口放进嘴里—— 「哦……!」 居然还挺好吃的。 「芝麻油的香味和香草冰淇淋的简单甜度恰到好处地调和在一起,味道更加醇厚了」 「出现了!鉴赏家——」 虽然被她笑着蔑视说「恶心心」,但我没有反驳,而是专心地把冰淇淋送进嘴里。看来我确实是非常喜欢冰淇淋的大叔。 「对了广巳先生。稍微过来一下我这里」 在吃完冰淇淋之后,不知为何,明莉朝着我招了招手。看样子是想把我叫到自己的房间去——正因为刚刚发生了那种事,我也不能不警惕。 「干,干嘛啊……?」 「别问那么多嘛。你拉开门看看?」 又是一个糖色陷阱吗,我在心里战战兢兢地把手放到门把手上。然后慢慢拉开拉门,打开的视野前方是——五彩缤纷的世界。 地毯、桌子、串珠靠枕,家具基本上全都是冷色系的浅灰色,与房间主人的印象完全一致。不知道是不是在点香薰,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让人联想到柑橘类的甘甜清爽的香气,每呼吸一次,都会有一股馥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一周前完全还是空空如也的房间,现在却从尘土飞扬的和室,完全变成了女孩子的房间。 原来如此,是想要给我展示这个啊。 「你什么时候换的样啊……我完全没注意到」 「嘿嘿。白天的时候呢。让有车的朋友帮我买了很多东西来呢。怎么样?是不是有模有样多了?」 明莉骄傲地说着,鸭子坐在地毯上,把手肘撑到椭圆形的桌子上。 「我还是第一次得到自己的房间呢。所以就相当的兴奋,不知不觉中就白白花了很多钱呢」 明莉放松着表情,像是晒太阳的猫那样用力伸展地身体。看着她那放松至极的样子,我的心情也变得平静起来。 「但是果然和室没有女孩子的风格呢!广巳先生,我们换个房间吧!」 「那肯定不行啊」 「boo~~!」 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跟着明莉聊了一些夹杂着抱怨的炫耀房间的话题。 ——这样就可以了。我最希望的就是度过这样的时间。 没有必要对自己的立场感到愧疚。反正是迟早要离开的临时住所,不必顾虑什么,自由行动就可以了。 把我想象成是rpg游戏里的「让旅行者免费休息的好村长」就更好了。 没有必要把自己出卖给恰如其分的对象。在这个家里度过的时间,对明莉来说,无论是物理上还是精神上,都应该是慢慢积累的中间阶段。 话毕一阵,我决定再次提起刚才被打断的话题。 「那个,昨天的——」 「啊,对了」 但是,我又被打断了。我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令人难堪的家伙,索性放弃,侧耳倾听着明莉说的话。 「我想在网上买张床来着,可以吗?我会尽可能地选比较轻的,尽量避免在榻榻米上留下痕迹」 「啊,可以的。你随意」 「好耶!自己专用的床!我一直都很憧憬这个呢!嘿嘿」 她的笑容让我忍俊不禁。我不想被她看到,自己那因为被她带着松弛下来的表情,假装环顾房间地背过脸去。 「除了床以外,从今往后东西会越来越多的了!你给我做好觉悟吧!」 「什么觉悟啊」 「男人说话要算数。毕竟广巳先生你自己说的『我不会把你赶出去的』」 「啊——」 突然提起这件事,我感到一阵羞愧。确实是这么说过,不过,我当时喝得酩酊大醉,台词多多少少有些做作也没办法啊。 话又说回来。既然提到了这件事,那也就是说,在明莉心里我的话是值得信赖的,可以这样理解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没必要特意去提醒了。 「……知道了」 「呼呼,广巳先生,喝醉了就会开始耍帅了呢?」 一副满满的故意要捉弄我的样子,明莉模仿着昨天晚上的我。 「就算不做这种事情,我也不会赶你出去的……哈哈」 「别这样……」 「所以……别勉强自己啊……哈哈」 「都说了别这样啊!」 没想到长大成人以后还会陷入更新黑历史的境地……。 我下定决心,从今往后,至少明莉在我身边的时候,要控制过度的饮酒。 第五话 凄凄分歧路,各各营所为 虽然只过了一周左右,但以前住的地方就乱七八糟的,现在已经更凌乱了。 餐具就那样随随便便地堆在水槽里,垃圾也是随随便便分了一下就塞进垃圾桶里,都快要满溢出来了,简直不堪入目。 堆积在桌子上的漫画书堆眼看就要倒塌的样子,看到用来代替烟灰缸的玻璃杯就摆在附近,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兆。 虽然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想要收拾的欲望,但又怕被他觉得自己服软了,所以就干脆装作视而不见,集中精力去做自己的事情——拿回自己还放在这的行李。 「我说你啊,现在住哪」 明明已经分手了,但「我说你啊」这样的称呼,还是让我莫名的恼火。用尖锐的眼神瞥了一眼坐在床上吞云吐雾的达也,我也将自己的愤懑给宣泄了出来 「关你什么事」 「吓人。我只是在关心你而已啊。你要是没地方去的话回来住也不是不行哦?」 无视那个满嘴跑火车的蠢蛋,我专心在收拾东西上。事到如今就算你说再多的花言巧语,也是不可能破镜重圆的了。 于是我把大部分的行李都塞进了旅行袋里,哪怕一秒钟我都不想再停留在这个到处散发着烟臭味的房间里了——我也等了很久了。 「你等会」 「干嘛」 「你走归走,钱怎么办」 「哈?什么钱?」 「别装傻啊。车贷,我们约好了一起还的吧」 「……哈?」 这个约定,确实存在。 刚开始同居不久的时候,我们两人约好了要一起还,于是贷款买了一辆车。 但是,然而。 「……不是,我们已经结束了吧?我们已经是陌路人了」 「那也不能欠债不还吧。你至少也给我把约定遵守好」 ……等会,我无法理解这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绷紧了快要露出苦笑的表情,努力地保持平静说道。 「那是以你的名义买的吧?那我还钱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吗?难道,你想要共享吗?」 「哈?车子要怎么样对半分啊」 那又不是机器人。达也说着嘲讽味十足的话。 真的……太蠢了……我都无语了…… 「是你说想要买车所以才买的。你自己负起责任来」 「……我虽然是这么说过」 当时他刚刚考到了驾照,无论如何都很想要一台自己开的车。 但是,我也有我的理由。 「我可不要那么粗犷的车。再普通一点的二手轻型车也行了。但那台车是你自己选的吧?买那种油耗高又贵得离谱的车。既然如此,负起责任不应该是你自己吗?」 「那可是悍马啊,发什么神经呢你」 发神经的是你啊! 如果干脆就这样吼出来的话,心里该有多痛快啊。 「话又说回来,当时说无所谓的不是你吗」 「我当时说的是只要能开就行!没说要这么奢侈!但是你为什么要买那种价值两百万以上的高档车啊!?一般来说那是应该要妥协的吧!」 不行了。我和这个人真的没法沟通,烦躁得不得了。 「总而言之,这事已经跟我没关系了。你不是要当职业选手吗?去赚奖金赚个够再去付不就是了」 正当我想要抛下一句“那你加油哦”准备离开的时候。 「你给我等会」 他强行地抓住我的胳膊,使劲把我拉住。 伴随着生理上的厌恶感,我扭动着身子抵抗着那侵入皮肤的粗鲁手指的触感。 「放开我!」 「你这家伙,蹬鼻子上脸是吧?迄今为止我让你住了这么久,恩将仇报是吧」 「哈?」 什么恩啊。明明都把这部分的回报给夺去了。 「能不能遵守约定啊。作为人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义务吧」 「…………」 什么『约定』,什么『恩情』,什么『义务』,什么『作为人』。 把那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挂在嘴上,实际上你想要说的,不就是那个吗? 『我不能接受只让自己吃亏』 「……你到底是有多小气啊……」 「哈?你说什么呢」 「都说了放开我啊!」 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地推开他,达也就踉踉跄跄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明明是个男的也太软弱了点。大概是因为不好好工作只知道抽烟打游戏的缘故。 「你个贱人……干什么呢!——给我站住!」 你说让我站住我就站住,当我傻啊。 我拿起旅行包冲出了玄关。但是,在楼梯上磨磨蹭蹭的时候被他追上了,于是再次发展成了相互推搡的状态。 「别碰我!」 「你冷静点!总之先回房间——」 事到如今都已经有那么多的分歧与不合了,为什么偏偏只有不好的部分重叠在了一起呢。 达也注意到了周围的目光而移开了视线,与此同时,我为了挣脱束缚而用力地挥舞着手臂。两者时机完全一致的结果就是,就像中了合气道的招数一样,达也的身体飞到了空中。 就像动作片里的某个场景一样,一副人类的躯壳从楼梯中间滚了下来。 「——啊」 在我呢喃的时候,达也的身姿已经躺倒在了柏油马路上。 「呜,咕,咕……」 虽然也不是从什么特别高的地方摔了下来,但是看到他没法马上站起来,可能是有什么地方弄伤了。 狠狠心把这个当作机会的话,要是有一股能迅速逃走的坚韧劲儿,我的人生难度或许会降低一点。 「——你没事吧!?」 如果是因为无法舍弃的同情而招来了困难,那么折磨我的也许不是任何人,正是我自己。 好人有好报——这句话,如果不是误用而是以它真正的意思来使用的那一天,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到来呢。 无论如何我也对这一天的到来期待不起来。 ※ 虽然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但仅仅是两个女人就已经够烦人的了。在喝了酒的时候更是如此。 「其实你交到女朋友了对吧~?别藏着掖着了快告诉我~!」 酒会结束后顺便去了自己的店前,将店外屋檐下的挡车栏杆当作长凳坐着絮絮叨叨纠缠不休的,是比平时更用心化妆的喝醉了的篠田。 面对光是今天晚上就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的盘问,虽然着实惊讶,但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所以都说了没有什么女朋友啊……」 「讨厌~!店长你交到女朋友的话我很受打击诶~!要哭惹~!」 明明问的人是你但却不留心去听,这家伙到底是有多自由啊。 「……说到底我有没有交到女朋友什么的,这事怎么样都无所谓吧……」 「有所谓!有所谓的啊!对吧,杉浦!」 「是的!」 对于筱田所寻求的同意,参加酒会的另外一人杉浦也用力地点着头。 「有所谓!非常的有所谓!我要求公开信息!」 即使喝醉了措辞也依旧生硬,这就是杉浦的风格,有点好笑。 「到底是怎么样呢!?请你好好地回答!店长你有着这样的义务!」 就像出轨的艺人面对记者的尖锐追问,但不管被问多少次,答案都是一样的。 「所以都说了没有什么女人啊……」 「那就是说男的!?」 虽然有一瞬间我不是很懂这是什么意思,但回想起杉浦那出乎意料的「兴趣」,我马上就理解是什么意思了。 「是男朋友吗!?果然是那么一回事对吧!」 「杉浦,等等。你冷静一点」 「店长你是哪边的!?攻还是受!?」 「别这样,用真人来妄想很危险的」 「我个人来说绝对认为店长你是诱受的咿呀——!」 「鬼知道啊!」 这个眼镜娘,平常一副好好班长的样子,一喝酒就马上界限突破放飞自我,真是有够头疼的。 虽然实在受不了开始撒野的杉浦,但如果能借此发泄平日里的郁愤,那也真是万万岁了。 说到底这个每月举办一次的酒会,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给上着本来就不适合女性上的夜班,还担任负责人的杉浦做心理治疗,如果她本人能满意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哈!?这样啊,所以之前,才会在临走的时候买凡士林……!(注:润滑剂)」 ……虽然这是事实。但是,为什么杉浦你……。 令人意外的是,我交到女朋友了这一流言的出处,说不定就是这个想象力过度丰富的孩子。 顺带一提,买凡士林只是为了涂在收银时容易变得粗糙的指尖上,请不要误会。 「好了好了你俩,接你们的车来了」 在这种无聊的交谈之中,为女孩子们安排的出租车开进了停车场。 「上车吧」 即使我特意地站在门边护送她们,但就像是亲密的姐妹那样互相搂着胳膊的两人的腰却怎么样也不动。 「要不干脆去店长家里确认一下吧!?」 「好提议呢!」 这俩人……平时看着像是塑料姐妹,但唯独这种时候配合却这么默契……! 「真是的……」 这样一来,就更不能坐视不管了。虽然没有女朋友,但是有一个更加不能被知道的人,正在我家绝赞滞留中。 没办法了,只能用这一招了吗……。 「你们不坐出租车的话那交通费也用不着了对吧?」 我把从钱包里拿出的真枪实弹稍微让她们看了一下。 「哇!谢谢爸爸!」 一秒钟就飞扑过来了。……但是被筱田当成爸爸我也完全不会心跳加速……。 「谢谢你。爸爸?」 ……而杉浦喊的爸爸则是太过于有现实的感觉,某种意义上也让我心情有点复杂。 「那下个月见」 「谢谢招待!」 「谢谢招待!」 目送着闹腾的两人坐上出租车消失在了夜晚的住宅街里,我在好不容易才造访的寂静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虽然倒也说不上是痛苦,但陪着两个女人喝酒多少还是有点难顶。更别提是在自己的嫌疑被追究的情况下。 不过我也不是完全的一清二白,所以也没法大声否定……。 但是,虽说多少有点自食其果的味道,但看来是惹上些麻烦事了。 一想到在今后大概一年的时间里,都必须像这样地保守着秘密生活下去,心中就不免有些失落——不过也不算是空留余恨。 倒不如说,这也是一种选择,自己也有着这样的想法。 因为自从明莉住进我家之后,我的生活环境也得到了相当的改善。 比如回到家里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还有每天都穿着洗好晾干的衣服之类的,以及摆在餐桌上的不是冷冻食品而是她亲手做的饭菜——虽然她本人像是在履行理所当然的义务一般在做这些事情,但对于独居的男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这还要帮大忙了。 表示感谢的话,那样表达也无妨。 越是想得夸张,越是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在自己心中就越是感到新鲜。 这绝对不是对过去的生活有什么不满。但是,即便如此,之所以会对当下的生活感到如此的满足,也一定是因为自己那觉得一个人也挺轻松的内心里,存在着某些欠缺的部分吧。 「……回家吧」 把喝完了的矿泉水瓶扔进垃圾桶里,我走上了短短三十秒的回家路。 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一点。考虑到同居人可能已经睡着了,我极力地避免着发出什么噪音,慎重地打开了家门,但看来是杞人忧天了。 走廊尽头的客厅里还亮着灯,还能听到轻微的电视声。 看来她还没睡。或者说是,在等着我回家。 要是这样的话我可就干了件坏事了。想着道个歉地走向客厅——但那里并没有明莉的身影,只有电视广告的声音徒劳地回响着。 想着会不会在房间里地看了一眼,空空如也。洗手间、浴室、以防万一地也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但无论哪里,都没有她的身影。 ……出门了吗。 虽然并没有设置门禁时间,也不想当做监护人一般地去责备她夜间的行动,但她在什么联络都没有的情况下消失了的话,也还是会让人担心。 「起码把电视给关了啊」 不满地抱怨着按下了遥控器的开关。杂音消逝而去的客厅里,被夜晚的寂静所支配了。 「…………」 明莉不在了。仅仅是因为这样,这个家里就变得相当的安静。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本应已经度过无数次的一个人的夜晚,多少让人有些伤感,回过神来,我已经紧紧握住了手机。 ——姑且,联系一下她吧。 就这点程度的干涉应该也是可以的吧,在解锁屏幕的瞬间,砰地,有某种低沉的撞击声在家里响了起来。 从那清晰的声音上来看,应该不是外面传来的声音。从方向上判断发声源应该是在厨房里。 沾了喜欢做饭的明莉的光,厨房周围的东西也变得了多了起来。也许是锅子什么的从架子上掉下来了。 为了确认发声源的所在而走进厨房—— 「——呜哦!」 本以为空无一人的开放式厨房里却有着人影,她瘫在地板上,随意垂下的头发遮住了低着头的表情。 「……明莉?」 那千真万确地,是穿着睡衣的明莉……然而她的样子看起来总感觉有些奇怪。 她的额头靠在炉灶下面的收纳架上,一动也不动的。从她的姿势上来看,刚才的动静说不定因为头撞到门而产生的。 「你在这种地方干什么呢」 如果说是在这睡着了,那也太有活力了。我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寒意,立刻跑过去,摇了摇她的肩膀。 「……欢迎,回来」 明莉慢吞吞地抬起头,说着和往常一样的话。但她的声音却毫无张力,与平时那种朝气蓬勃的样子截然不同。 而且不仅仅是声音,她那眼睛睁得紧紧的,嘴唇发青,微微颤抖。不管怎么看都觉得奇怪。「怎么了?你脸色发青啊……」 她猛地伸出了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腕。她死死抱住我的那双手,冷若冰霜,让我的记忆突然苏醒过来。 在杉浦还是个兼职的时候,因为压力与不安而发作了数次的过度呼吸症候群,如今她的症状就和当时一模一样。 「是过度呼吸吗?」 听到我发问,明莉微微地点着头说道。 「没,事的……已经,差不多恢复了……」 她那断断续续地说话的样子实在是太过柔弱,在旁人看来除了逞强以外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是能说话确实是冷静下来的证据。 这样的话,就没有必要慌慌张张地去应对了。这种时候如果周围的人惊慌失措,反而会使病情恶化。第一次看到杉浦发作的时候,我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悔恨,于是稍稍学习了一点。 「这样啊。……但是你出汗有点厉害呢。擦一下吧」 为了去拿毛巾我想要站起来,却被那柔弱的白皙手指死死抓住,无言的压力制止了我的动作。没有办法,在现场能作为替代品找到的最合适的——是上衣的袖子,用衣袖给她擦汗,顺便也把稍微流出来一点的鼻涕也给擦掉。 「抱歉……弄脏了……」 「没事的。反正又不是我洗」 「……嗯……」 虽然可以进行对话,但看来好像是没有反驳我的精神。 「有没有其他,想要我做的事呢?」 「……手……我的手好冷」 这么说着,明莉松开了抓着我胳膊的手指,然后像是在追寻什么一般,向我伸出了手掌。 接受了她那口齿不清的要求,紧紧握住她的手。她的长吁短叹中没有发出声音。这是一种安心的呼吸,可以这么理解。 「……你的手,很粗糙呢」 「要去收银的话会变成这样也没办法。是一双劳动者的美丽的手对吧」 「……这个,我知道……星期五路演里面那个(注:一档老牌日本综艺)」 虽然是这样但又不太一样。 就这样地过了一阵子,我们聊着一些有的没的,相互分享着温度。 ※ 看到明莉的状况好像也大概冷静下来了,于是看准时机转移阵地。 「谢谢你,广巳先生」 在自己的房间里,鸭子坐在地毯上的明莉,用力地抱着一个靠枕这么说道。 看她的表情好像也已经恢复了元气,看上去也不像是在勉强自己这么说的……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在我犹豫不决之时,反而是明莉先引出了话题。 「我精神状态不好的时候,偶尔就会变成那样的。不过那不是什么病之类的,不用担心」 明莉像是在拒绝反驳那样,滔滔不绝地说着。 「话说广巳先生你莫名的冷静呢,反而让我有点惊讶」 「啊……我有个女员工也是有过度呼吸症候群,所以就稍微……」 「特地去学习了一番吗?真温柔呢~」 「只是在网上查了一下而已啊……」 「呼呼。真是个好店长呢?」 开心地笑着的明莉,虽然看上去已经完全回到了一如既往的样子……那么要不要就这样作数了呢。 虽然不想多管闲事,但放任不管也让人感觉有点不舒服。把顾虑和责任感放在天平上的结果,就是后者占了上风。 「抱歉,是我不好」 「诶,为什么广巳先生你要道歉啊?」 「不是……我回来太晚了,因此让你感到不安了吧……」 「…………噗」 经过一段充分的沉默助跑,明莉捧腹大笑。 「噗噗,啊哈哈!你这什么啊!我可没依赖你到那种程度~真是的~你是要笑死我啊~」 「……别拿我的担心来开玩笑啊」 「呼呼,你这完全代入进男朋友视角里了啊?」 「都说了不是了……」 我板着脸掩饰着自己脸颊上的热度,语速飞快地说道。 「因为你一个人很辛苦罢。我只是在担心你罢了」 「啊哈哈,没事的。我也没病到那种程度。不过——」 在微笑中透露出了一丝忧伤,明莉吞吞吐吐地解释着。 「我稍微想了一下。广巳先生现在是不是在和别的女人开开心心地喝着酒之类的……」 「女人……」 虽然这是事实,但我反对。 「那啥,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今天要和员工去喝酒。基本上都是出于慰劳员工的目的,可不是你想的那种不正经的啊」 「员工是指那个上夜班的戴眼镜的人吗?」 「嗯」 「嗯?」 她那一副话中有话的眼神刺痛了我。 「……怎么了」 「那个人,虽然看起来有点土里土气的,但好好地化一下妆绝对会是个大美人呢」 「……所以这又怎么了」 「胸还那么大」 「所以这又怎么了啊!」 「干嘛?这不是挺好的吗?」 她那话中有话的语气,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要反驳她说「你不是更加地把自己代入进女朋友视角里面了吗」,但是想到这么说属于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所以我忍住了。 「……什么啊,你这么说的话那不果然就是我的错吗」 「都说了不是了。……其实,我惹上了点麻烦事。然后可能稍微有点想太多了」 「麻烦事?发生了什么吗?」 虽然我追问着,但明莉并没有回答我。她把半张脸埋进靠枕里面,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 「说啊」 「…………这事可能有点无聊」 也许是我强硬的口吻奏效了,明莉沉重地开口了。 「今天中午。我去了趟前男友家里。回去拿我留在那里的行李。然后——」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真是像电影般的男女纠纷呢……」 「啊哈哈。确实,很无聊呢……」 「然后呢?你前男友现在怎么样了?」 「在家休养。手腕韧带拉伤,完全康复大概需要三个星期」 主要是扭伤吗。虽然对他本人不是很好,但伤势并不是十分严重。 「嘛,也算是自作自受了。你都特意陪他到医院去了吧?那这样的话你也没必要再苦恼这事了」 「我可没有苦恼过。只是……」 「只是?」 「他因为受伤了所以丢掉了兼职的工作,还有没法参加一个游戏的重要活动了,感觉非常的生气。然后就说要让我负起责任之类的」 「责任是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果然还是钱吧,他就是个贪得无厌的男人。——哈……」 她发出了一声与自己的年轻并不相符的沉重叹息。 原来如此,然后就因为想不开这事而把自己弄得身体不舒服了。 「别犯傻了。男女纠纷这种事故里面哪来的什么责任。无视掉才是最好的」 「……但是,他说要是我敢逃跑的话就找个前辈来逼迫我……」 「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一个第三者啊……」 要追债的话那倒是自己追啊。一有纠纷马上就亮出第三者的身影来威胁人家,作为男人来说也是个二流子。 「那家伙认识的人,基本上没几个正经人……要是跑出来一个恐怖的人该怎么办啊……」 明莉比任何时候都要显得软弱。她那不知所措的表情再次提醒了我,这孩子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孩。 「…………」 面对眼前这位少女的保护欲,以及对那位未曾谋面的前男友的厌恶。 二者混为一体的结果,在我心中产生了一种感情。 「告诉我他的联系方式」 「诶?」 「你前男友的联系方式。我来说」 就这样放任不管的话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作为成年人的我介入进去来处理事情的话,从解决方法上确实是最稳妥的。 「不是。我不想给你添这种麻烦啊……」 「你都跑到我家里来住了,事到如今还说什么添麻烦」 「……但是,这事和广巳先生你没关系啊……」 「有关系的」 「没有啊。这不就是别人的事情吗」 「别人的事情?」 她的这种说法,让我有点恼火。 「我们距离都这么接近了,还说什么别人的事情」 这么说着,我顺势抓住了她的肩膀。 「…………什么啊,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明莉不高兴地说着,把脸埋进了靠枕里。 不知道她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呜」地发出了模糊不清的呻吟声。 我默默地等着她,于是她终于抬起了头,用眼看就要消失的微弱声音说道。 「……对不起」 真的是,事到如今还说这种话。 第二天,工作日的白天。 把店交给兼职,从工作中抽身出去的我去拜访了明莉几周前还住在那的旧宅。 说得好听点是很有韵味,说得难听点是就是老土的木质两层公寓。虽然周围类似的建筑物有很多,但首先肯定没找错地方。 不管怎么说,在附设的停车场里停着一个很明显的记号。 悍马h2——诞生于美国的suv。 正因为是以军用车为基础,所以它的外观非常严肃。据说被这种粗糙的军装感给迷住,即使是在已经停产的现在也还是有很多爱好者喜欢。 那位前男友——永井也是吗?他一定也是这种人吧。 作为男人的浪漫来说,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如果让我说出真实的感想的话,只能以「不相衬」一言蔽之。 一辆就算是二手也能轻松超过两百万的美式suv,停在杂草丛生、铺着碎石子的停车场里。不管看上去再怎么威风凛凛,也只会凸显出所有者的虚荣心。 「年轻无极限是吧……」 不过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将其否定的想法。毕竟我也不是过着那种,能对别人的兴趣爱好指指点点的人上人生活。 但是,如果有人因此而受到困扰,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就让我来一五一十地跟你说个明白吧。 「不好意——思」 按了门铃,敲了敲门,甚至还打了声招呼,门终于打开了。 「……干嘛?」 初次见面的永井君,原来如此,确实还挺帅的。他的长相哪怕是在颜控系的时尚杂志上看到也不会有什么违和感。——前提是把那乱糟糟的头发,和破破旧旧的汗衫给处理一下。 然而……这胡乱的视线和酒气熏天的气息。看来是大白天就一直在喝酒。现在要开始商量事情呢,饶了我吧。 「你好,我是昨天打过电话的堂本」 「……啊」 「手没有大碍吧?听说完全恢复要三个星期呢,真是多灾多难」 首先从关心他的身体状况开始。这是处理投诉的铁则。 「……所以你有什么事?」 「嗯。在电话里稍微提了一下,我想让这次的事情妥善解决。虽然作为局外人来多管闲事不太好,但还是希望您能陪我商量一下」 顺带一提我是打着明莉的新男朋友的名号来的。这是为了能让谈话顺利进行的顾虑。 「找间咖啡厅坐坐吧。当然,我请客」 「…………」 永井沉默地回到了家里。开始做出门的准备——并非如此,他马上又回到了玄关前面。 「太麻烦了,在这聊就行了」 话毕,他点燃了一支拿过来的香烟。 原来如此,是这样的立场啊。我倒是没什么所谓。 「……那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关于这次的事,我认为并没有谁对谁错之分」 「哈?你看我的手啊。不管怎么想受害者都是我吧」 永井咬牙切齿地说着,举起用绷带包裹着的右手。我马上反驳道。 「我听说这是一场争执后发生的事故。而且好像也是你先动手的」 「我可没动什么手——啊!只不过是稍微抓了一下她的手臂而已!倒不如说是我被她狠狠地打了」 「站在女孩子的角度上看,被男人抓住手臂也已经是相当恐怖的事情了」 「你说什么!?意思就是我错了呗!?」 不知道是醉意使然,还是说他的沸点本来就很低,永井瞪大眼睛大声说道。 「我啊!可是因为那家伙被炒鱿鱼了啊!选拔赛也没办法参加了啊!我的人生已经因为她变得一团糟了啊!那她承担起责任来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我表示同情。但是,你说的责任,具体来说是指什么呢?」 「责任,就是责任啊!精神损失费之类的!」 「所以呢?要是她不承担起责任的话,你就去找前辈打小报告来逼迫她吗」 「对哦,他可是个超级恐怖的人呢。还被挖过去当黑社会呢?嘿嘿」 永井把本来就已经够可疑的陌生人的英勇事迹挂在嘴边洋洋得意。真是狐假什么威之类的。 「……那个。你这已经算是恐吓了,这也没关系吗?」 对于这句极其正确的指责,然而愤怒的青年却充耳不闻。 「烦死了!是那家伙不好啊!那家伙,那个臭婊子!居然恩将仇报!」 侧耳听着永井的污言秽语,我打心底里想到。——明莉不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我来告诉你吧!那家伙是干风俗业的!就是个卖身给恶心的客人来赚钱的婊子啊!啊~啊!做女人真好啊!劈开大腿就能赚钱!真是让我羡慕死了!」 「…………」 「那种人就只会瞧不起这世道,瞧不起男人!所以不让她吃点苦头可不行!反正那家伙也赚了个盆满钵满了!赚那些肮脏钱!」 「……再怎么说也有点过分了」 「烦死了!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有什么问题啊!」 「……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的真心话给念叨出来了。完了。在这么想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了。 「啊!?你妈的你刚才说什么!?」 那双随意地把抽完的烟头给扔掉的手,顺势抓住了我的衣领。 我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我丹田猛地一用力,总算是停住了进一步的后退。 「你说谁是狗!?别给我胡扯了!」 永井像只凶狠的狗一般狺狺狂吠,完全地展露出了敌意。受此影响,我的心中也顿时燃起一股原始的冲动。 ——要不干脆揍他一顿好了。 这样的想法一瞬间在我的脑海中认真地闪过,当然我不可能付诸行动。 这又不是什么热血漫画,如果用拳头来说话,只会让事态更加复杂。 「……不好意思,我向你道歉」 在口头上道了下歉,我重新观察起永井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就连澡都没好好洗,他油头垢面的。当然身体也和干净清爽不沾边,再加上酒臭味和烟臭味混合在一起,体臭也非常严重。 仿佛收拾都收拾不干净一般,隔着头也能看到房间里的一片惨状。特别是桌子上堆满了东西,吃完的便当盒和喝剩下的威士忌酒瓶都散落一地。 「…………」 他——永井,如果不加修饰地说,就是个人渣。 虚荣心很强,自尊心很强,而且还以恩人自居,受害者意识也很强。 再加上对女性的蔑视也很严重。可以断言他是个典型的渣男。 即便如此,他也有他自己的,人渣也有人渣的生活方式,这才造就了这令人不忍直视的现状。 我并不想肯定他作为人的一面。得吃点苦头的人,倒不如是他才对。 ——即便如此,我也清楚一件事。 没有「底线」的人是没法一个人支棱起来的,只能靠着别人赖以生存。这件事我痛彻心扉般地清楚。 所以。才会一直选择来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那个,你的车贷还剩下多少没还?」 「哈!?关你屁事啊!」 「我想知道,请你告诉我」 「还剩下一百九十万呢!这又怎么了!」 「这样。还剩下很多呢」 「是啊!话说就是说好了要一起还车贷才会买的啊!不然我也不会特地跑去贷款的啊!所以那家伙也得承担起责任—— 」 「我来替她付」 听到我这句话,还很激动的永井一下子鸦雀无声。 「你们约好了是折半对吧?那么应该由她来付的部分,剩下的九十五万——算你一百万吧。我来帮她付」 「……哈?」 「然后能就这样握手言和吗。再这样下去吵个不停也太麻烦了,对彼此而言」 「……我,我信你个鬼,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 「我没骗你」 把刚才后退的那一步,迅速拉近距离。 然后既没有轻视他,也没有谄媚他,而是正视着他的眼睛说道。 「你觉得我是在炫富吗?」 「…………」 「再不行的话我现在就给你准备现金。怎么样?」 「…………」 他那动摇的视线就像是在给心情做代言一样。 就在脚下还燃着的香烟终于要寿终正寝的时候,压迫喉头的力量突然消失了。 决定胜负的一着,糖衣炮弹。 作为摆脱危机的手段而言虽然多少有点不太合适,但我也不想装出英雄的样子,嘛就这样吧。 ※ 虽然感觉很抱歉,但与此同时也高兴得不得了。 「这可不是什么事不关己」,只不过是听到了一句这样的话,我冰冷的指尖就再次染上了温度。 对于自己这种单方面被给予的立场,依然感到困惑。但即便如此,被帮助了的事实并没有改变,所以我觉得必须好好地向他表示感谢。 虽然昨天只能不停地说「对不起」,但今天一定要好好地说「谢谢你」。 然而,从广巳先生那里听说的事情的来龙去脉,使我的这种想法变成了一张白纸。 ——帮我付了?一百万?而且还说不用我还?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我理所当然的疑问,广巳先生——大概是事先准备好了说辞罢——这样地向我解释。 「你知道吗?把做家务换算成劳动的话一年能赚超过三百万以上呢。从今往后大概一年里,家务事就全都交给你来做了,我付的那一百万就算是预支你的报酬的。倒不如说我只付了三分之一的钱赚翻了呢?前所未有呢!」 虽然广巳先生一边滑稽地说着话一边对着我笑,但我完全笑不出来。 理由狗屁不通的。就算是牵强附会也得有个限度。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又来了。又是这种名为「为什么」的病,再次复发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为了我这种人,做到这个地步呢。 既不是家人,也不是恋人,对一个不过是强行赖在别人家里的寄生虫,为什么要做到这份上呢。 难道说——他真的想成为我的『神』吗?他是想要成为那些不谙世事的无知少女们,心目中那梦想般的存在吗? ……太蠢了。 我可不相信有什么神明存在,说到底就没有必要。 我所需要的,不是什么云里雾里捉摸不透的善意,以一眼明了的形式我才更能接受。 所以,我希望你能向我索取回报。 希望你能接受我的补偿,接受我的献身。 我已经做好了献出一切的准备。所以。 我不想要那种不知庐山真面目的温情,我想要你和我以明确的,精确的关系共存。 ……不是这样的话。我可没法心安理得啊。 ※ 刚开始,我还以为是一场梦。 躺在床上被女人骑着,像是描绘出男人的妄想那样的下流的梦。 似曾相识的带着妖艳微笑的女人撩起了我的衣服,用指尖攻击着我敏感的部分。 就像vr的色情视频一样,让我感觉事不关己,但不过弹指一挥间,太过真实的触感和伴随而来的感官刺激,让我凭直觉意识到这并不是虚拟现实。 「——嗯!?」 我从昏昏沉沉中一下子清醒过来,条件反射般地甩开她的手,用胳膊挡住自己的身体。 「干嘛——!?」 俯视着丑态毕露的我,女人——裸体上只披着一件外套的明莉,开心地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呼呼,什么嘛你这姿势。像个女孩子一样」 就算被她捉弄,现在的我也没有时间去害羞了。能做的,顶多也就是为了确认情况而提出问题。 「你在干什么啊……!」 「干什么,夜袭呗?」 她这若无其事的说明,简单得让人哑口无言。 「……笨蛋,想些什么呢——」 然后,我的视线突然从明莉的脖子上移到下方,像被磁力吸引着一样被牵扯过来。 虽然房间里关了灯,但并不是完全的一片漆黑,在打开的拉链内侧——膨胀和突起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 将违背自己本意的视线,用意念强行移开。但是,移开视线反而招致恶果。 「有破绽~?」 明莉像是要埋进我的怀抱里那样,把身体凑了过来。然后把下巴放在我的心脏附近,恶作剧般地小声说道。 「呐呐,要做吗」 「哈!?」 「可以的吧。不行吗?」 「肯定不行啊!」 「诶~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和你不是那种关系——」 因为那突然袭来的触感,我说不出话来。 「你都勃起了不是吗」 明莉用滑进去的手握住了我的股间,露出了一副“上当了”的无所畏惧的笑容。 「都勃起了那可以做的吧?难道说,你有什么那方面的疾病吗?」 「不是……你放手!」 虽然我想要拉开距离般地抓住了她的肩膀,但却因为透过毛巾质地传来的柔软触感而犹豫不决,没办法充分地用力。 就在我拖拖拉拉的时候,明莉的攻势愈发猛烈。 「呼呼,看你能忍耐到哪一步呢?」 她单手玩弄着我的股间,另一只手则开始进攻我的胸部。不是透过衣服而是直接地触摸着我,光是这样,后者的刺激就已经很强了。 「呜——」 我忍不住地发出了呻吟,明莉也很有反应地,把嘴唇抿成了月牙形。 「啊,你发出声音来了呢?很舒服吗?呼呼……很多男人都对乳头比较敏感呢~我平时都不去欺负你的乳头,没想到你这么敏感呢?」 像小恶魔一样滔滔不绝的月牙形,下一个瞬间就化作椭圆,变成了黏黏糊糊地栖息着闪耀舌头的入口。 就连开口反抗说“等等”的机会都没有。 「嗯~~~」 我因为她那抬眸望眼的视线而瑟缩起来的上半身,那最为敏感的部分,被她用夸张地伸出来的舌头舔舐着。 「!?」 虽然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总算是忍住了没发出声音,但这比起刚才还要强烈得多的刺激,让我的大脑变得奇怪了起来。 「嗯哼~?」 像是致命一击般传来的触感,柔软却有弹性,潮湿却又粗糙。舌头简直就像是某种生物一样,给人带来的快乐是难以言喻的强烈,什么时候我的理性会举白旗投降也不奇怪。 「你闹够了没有……!」 我用尽自己仅有的意志力,试图全力抵抗。 将手撑在床上,用尽全身力气把对方的上半身顶起来。就这样顺势支起膝盖,但在不知不觉间,被她缠在脖子上的双手拉倒了,于是,这一次以立场反转的姿势身体重合在了一起。 「你要反过来推倒我吗?可以哦」 我的眼神紧紧地盯着明莉伸出的双手之间、她那娇艳地微笑着的身影。 散落在床单上的细长黑发。 就算是被我摁倒也不损其强势的目似点漆。 在唾液的滋润下微微发亮的樱色嘴唇。 锁骨微微凸现的上半身曲线。 只不过是,单纯地吸引了我的目光。作为异性,纯粹地魅力四射。 「……」 唾液分泌过剩,导致我无法顺利地咽下去。心脏怦怦直跳,仿佛马上就要破裂似的,鼻翼周围胡乱地充满了不自然的力量。 兴奋了——发情了。 「…………」 『这也是一种选择』地,不知道是谁在我心里说着悄悄话。 『不会被别人看见,也不会被任何人知道。就算被别人知道了又怎么样』『对方十九岁了,已经完全是个大人了』『没有任何一点值得愧疚的,不要忍着了』 接连不断的诱惑话语,并不是恶魔的花言巧语,而是我自己编造出来的借口罢了。 「一下子让你进入正题很抗拒吗?那样的话用『プチ』的形式帮你弄出来也行哦(注:プチ是指不涉及到性交的卖春行为,与国内的品茶用语“全套半套”中的“半套”意思相近)」 话音刚落,染上红晕的粉色小蛇就从作为巢穴的嘴唇里探出头来。光凭这个动作,我不知为何就猜到『プチ』是什么意思了。 仅仅是胸部被舔舐着,全身就像有电流流过一样刺激。如果是这样的话,当迷失在巢穴里面,生命的本源被紧紧缠住的时候,究竟会有怎样的快乐向自己袭来呢?光是想象一下,我的身体就由内而外地颤抖着。 「不要想这么多了,放空大脑和我一起寻欢作乐吧。顶多就是做爱而已嘛」 解开了脖子上的束缚的那灵巧的手指,像是寻求着亲吻一样,包裹着我的脸颊。与因为工作而经常变得粗糙的自己的手指完全不同,那清新而光滑的触感顺着脖子,划过锁骨的凹陷,最后用惹人怜爱的动作爱抚着我的胸膛。 「广巳先生你也,想要被我抚摸吗~」 虽然我清楚她那娇嫩欲滴的声音不过是故意装出来的,但还是甘甜地回荡在我的耳边。 每当她那冰凉的手指在衬衫里四处游走的时候,我的神经就会集中在被触摸的地方,让人产生一种欲火焚身般的错觉。 随着兴奋程度的增加,我的气息也变得急促起来,芳香的女孩子的香气更加浓郁地侵占了我整个鼻腔。 向着五感诉说的种种诱惑,让我的心七上八下地乱作一团。缠绕在身上的理性盔甲,一层又一层地,随着原则的动摇而被剥去。 顶多就是做爱。也许就是这样罢了 不就是越过了这条线而已吗,难道说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吗?我是不是把单纯的一次性行为,想得太过夸张了? 其实我知道的,太过固执只会吃亏。把身体托付给眼前的快乐,把这个夜晚变成良宵,作为生活方式而言一定是非常有意义的。 结果也许只是时间问题。就算装作是再伟大的支持者,我也不过是一个和普通人一样拥有性欲的男人。被外表美丽的年轻女人所逼迫,心情动摇也是理所当然的。 要不干脆接受她最初的提议,构筑单纯的肉体关系就好了。反正,这段关系在一年后就注定要结束,所以只利用对彼此有利的部分,尽情享受这段没有后顾之忧的时光才是明智的做法。 「…………」 我想到了很多下定决心的理由。就连身体也是很诚实的。 但尽管如此,我却只能保持沉默,无法采取任何行动。每当在心中找好了借口,带来的都只是无处可去的空虚感。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成了忍耐力这么强的人呢?明明我以前应该是比较奔放的性格。 这种连自己都没法说服自己的,让人心烦意乱的强硬,真的值得我自豪吗?还是把它当作破坏人生乐趣的枷锁去厌恶呢?这种既不能打钩也不能打叉的自问自答,也只会徒增我的苦恼。 「对了~!要不我换上制服给你看吧?」 像是为了要推一把犹豫不决的我,明莉冷不丁地提议道。 「你喜欢制服的对吧?男人们大都无可救药般地喜欢jk呢。广巳先生你之所以会那样地沉迷于jk按摩,到头来也只是因为这个对吧~?」 「…………」 「怎么样呢?要不干脆来玩角色扮演吧?我什么都可以演的哦。广巳先生你想要被我怎么称呼呢?老师?前辈?还是说——」 估计她只是出于诱惑我的目的,才这么说的吧。 「——我喊你哥哥怎么样呢?呼呼」 但从结果上看,这句话对我而言,就像被一盆再冰冷不过的水给当头泼下那样。 「……全都不用了」 我抛开留恋支起了身子,坐在床边。为了平息激动的情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情也多少平静了一些。 「突然间怎么了啊……不要做这种奇怪的事情嘛」 「…………哈?奇怪的是你才对吧」 她的声音低沉到,让人怎么也不觉得是和刚才的撒娇声音是从同一个声带发出的,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害怕。即使隔着后背,也能略微感受到那阴森森的气氛。 「为什么要拒绝呢。我就不行吗」 「不是这么一回事……。不是说了吗,我和你并不是那种关系——」 「那样的话你为什么要帮我还钱啊!」 明莉愤怒的声音打断了我的主张,回荡在夜晚的房间里。 「一般来说都会寻求回报的吧!?」 「……不是,我没有这种想法——」 「那你没有这种想法的话你是有什么想法!?那可是一百万啊!?为什么那么轻易地就帮我付了这么多的钱啊!?」 「……别看我这样,店里生意也还是挺好的。存款多少也是有一点的」 「所以这也不改变一百万是笔大数目的事实啊!我真不懂你是什么意思啊!」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用钱来解决就好了」 虽然我是以得出结论的打算这么说的,但明莉却是一副完全无法接受的样子。 「如果是为了自己的话!那我也会这么做的!可我是陌生人啊!我又不是你的家人,又不是你的恋人,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啊!?为什么要为我做这种事啊……我真的难以置信啊……」 明莉一反常态,颤抖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懊恼。我也没有迟钝到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地步。 因为欠了别人的人情而感到内疚。接受了恩惠,但却无以为报,这种无法消退的责任感。大概是这样的感情,才驱使她做出了这样荒唐的行为吧。 她是以为自己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就只有这个了吗?她迄今为止都是这样地挣扎于人世间的吗? 虽然只是我自顾自的想象,但每当想起孤身一人的少女所走过的路,心中就会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悲伤。 「呐,怎么了?对广巳先生你而言,我是怎么样的存在呢?」 「……你是………………」 我并不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没有勇气说出口罢了。 背对着支支吾吾的我,明莉说道。 「如果你沉默不语的话,从一开始就不要对我温柔以待啊。如果你要对我温柔以待的话,就好好地向我索取回报啊。……我真的一点都不明白,广巳先生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我不想这样不明不白的……我会很不安的啊……」 近在咫尺的声音刚刚传到耳边,她的身体就紧紧贴在了我的背后。虽然和刚才相比,这只是再平常不过的接触,但正因为是在情绪平复之后,隔着一层薄布传来的触感和体温才格外的鲜活。 「我想要心安理得的……所以求你了。如果你真的把我放在心里的话,就用力地抱紧我吧。不要否定我的生存方式」 她那仿佛随时都可能消失的声音,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瞄准我的下腹部侵入的诱惑动作,实在是太过妖艳了。 「你给我了多少,就在我身上拿回来多少吧」 “不然的话我们的关系会破裂的”——如此坦白着的明莉的心情,我再理解不过了。 处在单方面被给予的立场会很不安。一个劲地受人恩惠会很内疚。因此,对于对方的好意和善意,要准备好相应的回报。 那样的话,如果真的是站在明莉的角度上去想,那么我应该接受她的这场巫山之会才对。 彼此之间,既然我提供物质上的援助,那么她则提供性方面的援助。像这样地构筑起两不相欠的关系,看起来才更加的公平吗。 从道理上来说,也不无道理。归根结底,对于身为陌路人的我们来说,这才是最正确的着陆点。 但即便如此,我无论如何也都无法接受这个道理。 「……抱歉」 话还没说完,意思就已经传达给了对方,然后轻轻抓住对方的手腕,把她拉开。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反抗,心情就像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哈~……」 背后传来了沉重的叹息,床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明莉站了起来。 「广巳先生,你真是个好人呢」 她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讽刺意味,干净利落的一记回击。 「但你那不过是自以为是罢了。只是自慰而已」 ——虽然我多少也猜到了,第二天,明莉就和她的旅行包一起从家里消失了。 我也久违地,没有吃早饭就离开了家。 ※ 「今天不自己做饭了吗」 久违的把精心挑选的临期便当和晚上喝的啤酒拿到收银台,杉浦这样说着。 「诶?……嘛,已经不想自己做饭了」 「这样吗?真遗憾呢,我还想尝尝店长你亲手做的饭菜呢」 「哈哈……嘛总会有机会的」 即便我这是社交辞令般的回答, 「真,真的吗?那说好了哦」 她的反应很认真,就像是要和我勾指起誓一样。 刚开始工作的时候,杉浦心里还有着疙瘩,但最近就像是这样,看起来已经完全消解了。作为店长,受到员工们的爱戴确实是无上的光荣,筱田亦是如此,虽然有些相当积极的部分,让我的心情不禁有点复杂。 亲密也得有分寸。就算是为了稳定的经营也好,我想尽量保持适当的距离……人际关系可真是一件艰难的事。 「那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好的,辛苦了」 像往常一样互相问候着,迈着一如既往的步伐走出店门,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不知道是不是梅雨来得太快,雨量相当充足。虽然想了一下要不要把留在店里的伞拿回去,但是考虑到距离很短,于是作罢,就这样在雨天下淋湿了身。 「……没回来吗」 一路小跑着,浑身湿透地回到家,却没有了那句「欢迎回家」。 因为她没有把备用钥匙还给我,所以我一直在期盼着那微不足道的可能性,但现在则是稍微有种遭到背叛的感觉。 那家伙现在在哪里呢?在这么大的雨里,有可以栖身的地方吗? 我既没有为她担心的义务,也没有为她担心的权利,尽管如此,我也还是无法摆脱这份烦恼。 不管怎么说,浑身湿漉漉的,我暂且把想法搁置起来,朝着浴室走去。一如既往地按常规冲洗身体—— 「——呜哦!?」 带着一种浴池里已经放满热水的先入为主的想法,把脚伸进空空如也的浴池里,差点摔倒。 而且失误还不止这些,就连换洗的衣服和浴巾都忘了准备。甚至还犯了把买来的啤酒不放进冰箱,而是留在房间里的失误,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太粗心了,无可救药。 打起精神开始晚酌,平时无论多么便宜的东西都能变为极致味道的,下班后的第一杯酒,却完全感觉不到美味。果然啤酒一定要冰镇才行,把理由全部归结为温热。 「…………」 在没有选择频道,只是开着的电视屏幕里,搞笑艺人们用轻松的谈话让演播室里沸腾了起来。明明自己在学生时代年轻力壮的时候,像是拼了命一般地沉迷于深夜的综艺节目,现在看来是成长了不少了。最近我经常看电视,也重新确认了一下电视的乐趣,但唯独今天,我实在是开心不起来。反倒是那低沉的欢呼声很是刺耳。 为了寻找其他的节目不停地换着台,但无论哪个看着都不顺眼,最后干脆关掉了电视。 说起来,为什么我要在客厅吃饭呢?在房间里的电脑前面一边看视频一边享受晚酌,这应该是自己一直以来的风格吧。 虽然明莉在的时候自然养成了在客厅吃饭的习惯,不过,回到独居生活的现在,没有必要再继续遵守规矩了。喝完了一罐啤酒,我决定换个地方。 因为搬运起来很麻烦,所以当场把便当一口气吃完扔进垃圾桶。于是,我打开冰箱,想要拿第二瓶啤酒和下酒菜,我的视线最先捕捉到的是蓝色的保鲜盒。 「哦,还有剩的呢」 保鲜盒里面的是土豆沙拉。吃过一次的时候感觉非常的喜欢,在那之后,这好像就是明莉做的菜剩下的部分。 作为下酒菜而言是无可挑剔的。和罐装啤酒一起拿上,送到原本的餐桌——自己房间的电脑桌前。 迫不及待地喝着啤酒,启动电脑。点击最近喜欢的家庭系视频up主的频道,随便地点开一个视频。 『啊~揉~揉~ ~ ~?』 把学龄前的小男孩胡乱唱的流行歌曲当作背景音乐,将筷子伸向土豆沙拉。 「真好吃」 出于满足感,不经意间开始了自言自语。本来我就爱吃土豆沙拉,再加上是明莉做的东西就更加喜欢了,喜欢到每天都想要吃的地步。 除了基本的土豆和蛋黄酱以外,食材只有切碎的洋葱,调味也只有盐和胡椒,这种简单让酒鬼欲罢不能。这让我强烈地觉得,不是配菜,而是作为下酒菜的土豆沙拉不需要其他任何的点缀。 和啤酒的绝佳搭配让我动筷子的手停不下来,在喝完第二罐的时候,保鲜盒里的东西也只剩下最后一口了。 「…………」 一想到这份土豆沙拉也要吃完了,就不由得泛起了一丝一毫的寂寥。虽然这不过是家常菜,或许有些夸张了,但即使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会沉浸在感慨之中,这就是成年人这种生物无法逃脱的天性。 抛开依依不舍,把最后一口送入口中。看着空了的保鲜盒,伴随而来的是连自己都难以理解的巨大后悔。 在那之后,慢慢地喝了一会买来的威士忌,突然,有声音从远处传来。 是手机的铃声。这么说来,手机一直留在客厅里,正要起身的时候,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虽然不是自夸,但是会和我联系的朋友着实为数不多。这样一来,会打电话给我的人自然就更有限了—— “难不成”的这种心情,让我加快了几步的距离。 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抑制着激动的心情看了一眼屏幕。确认了联系人的号码后,我为自己的性急感到羞愧。 「……喂,你好」 『啊,你好。我是杉浦』 接起这通来自店里的固定电话,不出所料,杉浦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对于来电记录的九成都是母亲和工作单位的我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在你休息的时候打扰你非常不好意思。我有一件事情相当地在意——』 我怀疑是不是又出了什么麻烦事,但从杉浦平静的声音来看,好像不是什么紧急的事情。 松了一口气还没过多久,杉浦的报告就让我仰天长叹。 『保险柜里还剩着很多万元大钞呢……难道说,这些是今天需要上缴的份额吗?』 「…………」 向总部上缴营业额这件事,是每天一次必须要去做的。话虽如此,但只要通过店内的atm机存入专用的账户就可以了,并不费什么大事。 虽说不费什么大事,但也很少会因此忘记。 「……啊!对哦,我忘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 虽然只要在十二点前汇款过去就可以了,但时间早就已经过了零点。出大事了。 『抱歉,如果我能早点注意到就好了……』 「不不不,是我犯傻了而已。杉浦你不必因此感到愧疚的」 『好的……』 「总之,就先把钱继续存在保险柜里吧?我明天再去处理」 『好的,知道了』 「谢谢你告诉我这事。给你增加多余的工作不好意思啊」 『诶!?没有的!完全不会的!反倒是我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对不住啊!』 大概是想用气势把自己的嘴瓢搪塞过去吧,用充满干劲的声音断言过后,杉浦挂断了电话。 「草……搞砸了……」 即使自言自语,心情也不会变得舒畅起来。我把悔恨咽了下去,回到自己的房间。 就在我拉开椅子的时候——我的视线突然被电脑屏幕吸引了。 「…………」 大概是自动播放了相关视频吧,屏幕里开始播放新的视频。比起刚才那个只显示着简单字幕的视频,更简单的,恐怕是这个用智能手机的相机拍摄,然后上传的家庭录像。 这是一个背着背包的小男孩和一个比他小一圈的小女孩走进某个设施的背影。男孩的脚步已经很稳健了,但女孩走路却摇摇晃晃,怎么样也稳不住。 果然,女孩在台阶上被绊倒,瘫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于是看不下去的男孩绕到了抽泣的女孩背后,抱着她的腋下让她站起来。 两人甜蜜地牵着手,再次迈步出去。也许是被他们的样子感动了,拍摄者——恐怕是母亲——高兴地说了一句。 『哥哥真温柔呢……』 我反射性地把手伸向鼠标。回过神来,我已经把所有的浏览器都关闭了。 「…………哈」 深深地瘫倒在椅子上,用力呼出一口气,但还是无法抹去缠绕在我身上的倦怠感。 扰乱了自己状态的原因是什么呢?那种东西,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明明只是回到当初而已。只是回到在成为店长的同时,搬到这个家后的三年里,一直持续着的生活罢了。 但尽管如此,我却没有感受到「回来了」,反而是觉得「失去了」。 不过是和明莉一起度过的还不到一个月的这段日子,已经在自己心中化为日常了吗? 「…………」 好好地泡在浴缸里洗完澡的爽快感。 冰镇到快要结冰的啤酒那特别的味道。 即使不讲究也不会让人觉得偷懒的饭菜的温暖。 从每天都要洗的衣服里散发出的柔顺剂之类的香味。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要去寻找,就能轻易找到的各种平凡的日常,却只有在失去之后才能证明它的价值。 不得不承认。明莉的存在,对自己而言是实实在在的温暖。 也许她本人只是出于义务。或者也可能是为了讨房主的欢心才去做这些事情的。 即便如此,我还是被那一件件、说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给温暖得无可救药。 我所过的生活,那种以「这样就可以了」为借口来说服自己的日常生活,大概是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冷淡了吧。 前些日子,店里的冰箱因为误操作,放进了常温的塑料瓶而导致失灵,奇怪的是,这和自己的现状重叠在了一起。 被破坏的零度以下的迄今为止。冻结起来的各种各样的感情,融化滴落下来的,只剩下了一种明晰的心情。 「……好寂寞啊」 话一说出口,因为听起来太过有女人味,我不由得苦笑起来。 一个奔三的大叔要面对感伤,保持清醒是很痛苦的。越是这种时候,越应该借助酒精的力量。 把作为礼物收到之后珍藏起来的那款,国产威士忌的巅峰『三得利响21年』抽出来,注视着琥珀色的液体倒出来一shot杯。(注:子弹杯,容量相当小) 喝上一口这已经超越了酒精的极品,让我感动不已,但一想到这一瓶就相当于一件生活家电的价格,无论如何实在是喝不到醉的程度。 不过,作为下定决心的手段,这也已经足够了。 第六话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第一次染指秘密服务,是在高一的秋天。 高额的报酬固然让人头晕目眩,但更重要的是,当时的我自暴自弃,想着什么都无所谓了,把卖春当做了是某种自残行为。 用手或者是口弄出来的话一万五千日元,戴套做的话就是三万日元。根据客人的不同还能开出更高的价格。 以卖春的行情来说,虽然价格偏高,但客人却络绎不绝。可见「现役jk」这个品牌有着多大的价值。 街上有很多和我一样的女孩。大家在家庭和学校里都没有立足之地。虽然不能说所有与jk商业相关的少女都是这样,但至少对于越过了那条界限的女孩们来说,这个地方是唯一能接纳自己的容身之处。 想被谁需要。哪怕是以被榨取的形式也好。 嫖客们丑陋的欲望也好,经营者们那若隐若现的算计也好,只要能填补自己的空虚,怎么样都好了。 尽管如此,我也还是重新认清了现实,会想到「这样下去不行」,是因为我明白了自由的可怕之处,其本质是对自己的终极责任。 长相、声音、身体、衣服,有时候是体味和唾液、甚至就连粪尿都被明码标价的这个世界里,我亲眼目睹许多女孩子被当成是食物吃掉了。 想要点零花钱于是开始从事jk按摩 ,在有名的私立高中上学的优等生alisa,被变成跟踪狂的常客纠缠不清,最后在夜路上被袭击,惨遭强暴。 没法和家里人商量,也没法向警察寻求帮助,只能忍气吞声。想要得到男朋友的安慰于是向他坦白之后,又遭到无情的抛弃。她患上了严重的男性恐惧症,在那之后,变得自暴自弃,沉溺在了秘密服务的沼泽里。 没法提交身份证明,在高档girl bar里工作的emily,得知自己推的乐队成员草粉,而自己也不过其中之一的时候,大发脾气,在live house上割了腕。 在对乐队的热情已然冷却了的现在,好像又沉迷于牛郎,花掉了相当多的积蓄,「是时候该去借钱了」她像是事不关己般地说着,无论何时都穿着长袖的衣服。 从老家离家出走的应召援交妹洋子,真心梦想着和色恋管理的打子男结婚(注:色恋管理是风俗店管理人员的一种,对风俗女抱有恋爱感情而让她们为自己工作,而打子男则是一种受雇于柏青哥店铺,当“托”行骗的职业),结果一直服务着被对方安排过来的客人。 即便下半身惨不忍睹,已经难堪其用,也还是强行用阴道润滑剂润湿着自己的下身,用局部麻醉药掩盖自己的疼痛,超负荷地出卖着自己的身体。 最后那个男人远走高飞了,同时也断绝了和洋子的联络。在那之后,我偶尔在夜晚的街道上徘徊时见过她一次。她明明没有化妆却穿着过分暴露的衣服,用一个装满了泰迪熊的塑料袋吸引着人们的注意,我最终还是没能鼓起勇气和她搭话。 同样境遇的女孩被大人们吃干抹净的样子,让我不由分说地想象着最坏的未来。总有一天,自己也会像那样地崩溃吗?越是想象,我对现状的危机感就越强烈。 就这样,在堕落到无法挽回的深渊之前,我总算是从秘密服务中金盆洗手了。虽然很笨拙,但我想用自己的方式,找回普通人应有的人生。 但结果并不顺利,我又回到了jk商业的世界,至今仍然丑陋地纠缠在这个地方。一边用这是健全的店铺所以没问题之类的理由强迫自己去接受。 基于这种乐观论而维持着现状,至今为止到底有多少女孩子被吞噬进了夜职的深渊呢? 就连我也不例外。就这样一拖再拖地工作下去,最终走向性风俗世界的未来,倒不如说是在众多的可能性中,最现实的一个。 归根结底,难道像我这种行差踏错不知廉耻的人,能够呼吸的地方,就只有太阳照不到的阴暗角落了吗?像这样一直处在温水之中,没有注意到慢慢上升的水温,最终被煮熟的寓言中的青蛙,是误入歧途的人应该招致的末路吗? ——这种事,我才不要。 我不想因为一时的错误就放弃一切。其实我也不想留在这样的地方。 但是孤身一人的话哪里都逃脱不掉,只能依靠别人的力量。 因为未曾得到过回报,所以无法相信他人。 算计也好,得失也好,都是算盘打得啪啪响得出来的东西,所以才会利欲熏心。 ……但是。 但是在失去了栖身之所的那个夜晚,我却特地跑到了距离很远的那个便利店去。 对于无偿的善意感到迷惑而逃走的时候,也故意没有留下备用钥匙。 而现在,广巳先生给我发来了消息,这件事让我在心里感到无比的安心,甚至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我试着去模仿着,期待着。……太蠢了,这和神待少女又有什么两样。 但是,没办法啊。只有这件事真的没有办法。 不管再怎么误入歧途也好,不管再怎么肮脏污秽也好,女孩子都不可能放弃做一个女孩子。放弃身为女主角的自己这件事,是没有人能够做到的。 ※ 广巳先生给我发来消息,是时隔一个多月后以指名的形式。 不辞而别过后,在眼前的六叠大的vip室里两人独处的这种状况,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尴尬。 虽然也有拒绝之后在外面见面的选择,但「他肯定是来带我回去的」的期待和「拒绝了的话可能就没有下次了」的不安,在胆怯的我背后推了一把。 很规矩地选择了任意服务的广巳先生所期望的,依然是电视游戏。我们久违地肩并肩面对着游戏画面。 作为jk按摩小姐『步美』,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的玩法。一如既往的接待服务。但是之所以无论如何都没法保持自然,虽然有九成是精神方面的原因,但剩下的一成是在手上的游戏手柄上找到的。 像是把汉字里的「山」倒过来一样,形状不可思议的游戏手柄。那是广巳先生经常提起的老旧游戏机。 好像是找遍了家里也没找到——所以是新买的。其实如果想玩以前的游戏,去下载一个就可以了,但他偏偏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 或者是为了找一个和我见面的借口——这种自我意识过剩的想法。 在准备的几个游戏里,选择的游戏是一如既往的赛车游戏——的旧作。好像是系列的第二部作品。上个世纪的3d图形给人一种莫名的暖意,明明是第一次玩,却不可思议地让人感到怀念。 头脑中的杂念,和不习惯的操作感迷惑着我,初战惨败。接下来的第二场比赛,虽然表现出色,但还是惜败。 然后迎来了第三场比赛。 「啊——!」 漂亮的胜利。广巳先生滑稽的临终遗言在房间里回响着。 虽然操作还不太熟练,但要说胜利的原因,是在重制地图的起点——舞台上跑惯了,最重要的是广巳先生的自爆。在极其危险的赛道上猛烈进攻,结果自己撞了个跟头,名次掉了下来。 「不应该是这样的……可恶!儿童时代的感觉完全回不来了!」 广巳先生不甘心地说着不服输的话。如果是往常的话,在这里我会「啊嘞嘞?也没有嘴上说得那么厉害嘛?你好菜啊?」地去嘲讽他,但今天的我,光是挤出生硬的笑容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等,等下,抱歉,我能自己一个人练习一下吗?这个也太不甘心了……」 看着耍起小孩子脾气的广巳先生,我说着「你开心就好」,然后把手柄放在一旁。 ……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进入正题呢?那不成,你打算就这样平平常常地玩完就回去吗?不不不,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吧。 假装眺望着非分割的,增加了开放感的游戏画面,斜着眼偷偷地瞥了一眼旁边,我期待的眼神和他那热衷于游戏的认真眼神并没有相交。 「……呐——」 「不过这个还真是让人怀念呢」 渐渐生出的焦躁感让我难以忍受,想要自己引出话题。此时,广巳先生像是盖过了我的话那样说道。 「这个游戏发售的时候,举办了一个像是个人竞速挑战赛那样的活动。现在跑的这个地图当时公认的时间……是多少来着……总之,在跑完全程通关之后,保存好数据把软盘拿到店里去,就能拿到特典商品呢」 「这样啊」 「特典有两样呢。一个是证明你通关了的小卡片,不过这个是只要你通关了就能拿到的,而另外一个,则是限量版的特别游戏手柄,能不能拿到还得看抽奖呢」 也许是因为集中精力在说话的缘故,操作失误的角色擦着墙壁大幅减速。广巳马上打开菜单选择重试,再次开始冲刺的同时,他继续说着话。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附近的游戏商店就能得到那个特典的手柄。只限定在本地这家店买软件的人,先到先得一个。朋友们都在竞争,不知道谁能拿到手」 也许是想起了当时的事情,广巳先生的嘴角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我无论如何都想要这个。买回来之后就疯狂地练习这张地图,第一天就通关了哦」 「哦~很厉害呢」 「多亏了我第一个通关了,但游戏商店的老大爷好像也没想到居然有人第一天就会拿着软盘过来。然后就说如果你能跑出更好的成绩的话,这个可以给你,那个也可以给你,不知道为什么想要打发走我」 「为什么?」 「那是因为啊,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准备特典的手柄。但是他只要这么一说,幼稚的小学生们就会相信,然后来店里买软盘吧?就算后来有通关的人来了,只要说已经被拿走了蒙混过关就行了。但是如果是第一天的话,他那个借口就没法用了,于是千方百计都想要蒙混过去。」 「……连小孩子的钱都要贪啊」 「正是如此。——然后呢,我无论如何都说马上就想要那个手柄,拒绝了那个大叔的全部提议,喊着“快给我拿过来!”地」 「但是他手上也没有吧?」 「嗯,所以最后就用市场上卖的普通款妥协了。毕竟我也不是非得要那个限定版的不可。不过从大叔的角度上看,被白嫖走一个商品,一定气得不行吧」 「自作自受呢」 广巳先生说了句「没错」,笑得更厉害了,然后就陷入了沉默。 因为集中精力在游戏上面——并非如此。那段沉默是为了编织出语言的助跑,也就是犹豫,过了一段时间,他接下来的话语的真诚证明了这一点。 「因为无论如何,我都需要它。这个手柄,家里人只给我买了一个,所以……没法两个人一起玩,所以……」 越是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就越发颤抖。原本带着柔和微笑的表情也逐渐变得僵硬。 有什么重要的部分好像要暴露出来了。我有着这样的预感,同时也如此地期待着。 不管是弱点还是烦恼,只要他倾诉出来的,无论是什么我都会接受。所以,作为回报,他也要接受我——这是充满算计的、计算精确的期待。 「……所以——」 ※ 回顾一下童年的记忆,几乎所有的场景都会浮现出来一张面孔和一把声音。 「哥哥,哥哥」 大舌头地呼喊着我的名字,总是和我形影不离,那可以美言成是天真烂漫般的,傻乎乎的稚嫩表情。 无论去哪里,我都和小三岁的妹妹步实在一起。无论是上学放学也好,还是出去玩也好,我们兄妹总是一起行动,就像是合二为一那样。 当然虽说关系很好,但内心还是觉得有些烦闷。为什么自己要一直照顾着她啊,多少对于自己的自由受到阻碍而感到了不满。 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有把步实给抛到一边,虽然母亲有这么吩咐过,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步实本人。 说句实话,步实是个「脱线的孩子」。总是精神涣散难以集中注意力,经常摔倒受伤,经常因为奇怪的言行举止而被周围的人忽视。正因为如此,我的目光才不能从她身上移开。 运动神经是最差的,学习也很迟钝,无法融入集体,朋友也很少。然而,这样的步实唯有一件事能称得上是优点。 画画。步实在艺术方面很出色——不,她具备超乎常人的才能。 一开始只是单纯的画画游戏。模仿着动画或者漫画里的角色,画在宣传单的背面或者是笔记本上,这种事情无论是谁,小时候都做过吧。 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觉得,“画得真棒啊”。 要说为什么的话,步实是「人肉相机」。简直就像是摹写一样,把所见之物的模样精确地临摹出来。而且还不是看着范本画的,而是只看一眼,之后就一口气画完,常人无法想象的绝世本领,她毫不费力地展现了出来。 终于她进入人们视野里的机会也增加了,步实的画,作为作品开始受到周围人的关注。上课或参加活动时画的画一定会被贴出来,出于尝试的心理,向一个绘画比赛里投稿了作品。结果成功入选。 在全校学生聚集的早会的讲台上,看着以笨拙的动作接受表彰的步实,小小年纪的我就已经理解了。 这就是才能。步实,我的妹妹,是生来就拥有特别力量的天才。 保护欲逐渐转变为了期待。 与平凡的哥哥不同,妹妹一定会成为这个世界上的天选之子。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就是为她铺好通往那里的道路。 由于我家没有父亲,我完全化身成了她的监护人。 ……对,心意。我对于步实的心意,最终也不过如此。 在我进入青春期后,就渐渐地拉开了和步实的距离。并不是说闹别扭了,而是以兄妹的自然关系稳定下来了。 然后在高中毕业之后,我参加工作离开了老家,和当时的女友开始了同居生活,和步实的见面机会也彻底消失了。虽然刚开始我们还经常会通过电话和短信交流,但我不喜欢被她开玩笑说「你真是个妹控呢」,所以就越来越疏远步实。 「没什么重要的事就别来联络我了」 你也已经是个高中生了,也差不多该要离开哥哥了,不然就麻烦了。虽然这不是谎话,但那说到底不过是客套话,其实我就是不想被打扰到和女朋友的蜜月。 带着几分不高兴的心情所说出的话效果拔群,就这样,步实的联络一下子就中断了。下一次听到步实的声音,是几个月后的年末,我回老家的时候。 「哥,我想退学」 突如其来的这句话,让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究其原因,不就是在学校受到欺负了吗? 「大家都笑话我,说我又笨又丑又不懂事,总是被嘲笑」 面对她那声音颤抖着的哭诉,然而我并没有好好搭理她。要说为什么,那是因为步实从小就有明显的被害妄想症,拿这种事来烦我也不是现在才开始的。 反正这次也肯定只是自作主张地把自己的想法牵强附会,把一点小小的捉弄解释成是带有恶意的行为罢了。我如此地对她不屑一顾。 「不管男生女生基本上都是不良。而并非不良的其他人,则总是在教室的角落里窃窃私语着。我一直都是孤单一人。完全交不到朋友。我好寂寞啊。我想转学。我想去初中时候的好朋友在的学校」 步实上的高中是一所偏差值最底层的教育困难学校,学校里净是些不良少年和学习不好的阴角。不难想象,对于懦弱又不善言辞的步实来说,这个环境一定相当的脸上无光。 然而。 「转学?你发什么神经」 我脱口而出的话,并非安慰而是指责。 「都是你不好好复习考试的错啊」 原本,步实希望就读的高中是另外一所。平均偏差值五十左右的私立学校。也有很多中学时代的同学都选择了这里作为升学目标,因为这里设置了县里少见的美术专业,所以以进入美术大学为目标的步实把那里作为了第一志愿。 但最终她还是落榜了,考上的只是一所为了防止滑档而报考的底层高中。 正因为有这样的经历,在我的耳中,步实的哭诉,听起来不过是单纯的任性。 不管再怎么不擅长学习,只要拼命地努力,学习成绩应该也能达到平均水平。但是既然没能取得理想的结果,那完全是因为当事人不够努力吧。 就这样,我把问题的根源归咎于她本人的怠慢,也就是缺乏自救的努力。然后, 「自作自受罢了」 她各种各样的诉求,所有的一切,都被我用这样的一句话来回绝了。 这绝对不是抛弃。事实上,从那以后,我也没有吝惜过对步实的援助。她上绘画教室的学费每个月都是我付的。为了即将到来的美术大学考试,我也攒了不少钱。 但是,这些事情都没有得到任何的回报,就迎来了结局。 第二年的夏天,九月一日。 在一年之中最多学生自杀的这一天里,步实也离开了这个世界。 ※ 当时的自己是如何接受那条讣告的,现在已经无法判断了。一定是无法接受吧。在忙于处理后事的过程中,我总有一种脱离现实的感觉,仿佛一切都事不关己一般。 实际上,我和这一连串的事情并没有太大的关联。在后来我才知道,步实升上高二之后开始逃学,因此和母亲的关系也很僵硬,在暑假离家出走,寄宿在网上认识的男人家里。 我不想责怪母亲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为了不让离家自立的儿子产生多余的担心,她一个人默默承受着,这点事连我都察觉到了。 即使失去了亲人,我的情绪也没有激动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但是在那之后,我的日常生活渐渐地发生了变化。 一开始只是不高兴。总觉得心情不愉快,莫名地烦躁不安——可能是压力堆积了吧,就算试着去做点什么来散散心,却丝毫不见缓解的迹象。 反倒是焦虑越来越严重,不久,我变成了一个对琐碎的事情都会反应过度的急性子的人。 闲聊些无聊事情的职场同僚。 在路边乱扔垃圾的落魄驼背上班族。 深夜在交通环岛上努力练习滑板的b系时尚青年(注:日本的一种穿衣风范,在追赶潮流的年轻人群体中盛行)。 占据公园的长椅当作是自己的床的流浪汉。 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就算是想到了也只是随意地搪塞过去。原来陌生人的一举一动都会让我陷入极端的烦躁郁闷之中,偶尔还会大吼大叫甚至咬自己。 大概那是想要排解无处发泄的感情吧。如果是现在的话,倒是可以客观地分析。 争吵成了家常便饭,还发生过几次暴力事件。就这样,完完全全地被易怒所附身的我,渐渐地被朋友和职场所抛弃了。 当时正值金融风暴之后的大萧条。总是引起麻烦的厄介之人不可能不被炒掉,不仅失去了信任,就连工作都失去了的我,最后成为了唯一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女朋友的小白脸。 靠着伴侣赚钱,日复一日地从白天就开始喝酒,自甘堕落。希望我能东山再起的她的鼓励也不过是单纯的刺耳,每天把受伤的心当做盾牌逃避着现实。 但是这样的生活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终于招致厌恶的我被赶出家门,在那之后就像是被扔进了一个无底洞那样,日暮途穷。 住在不需要押金和礼金的,看起来很可疑的廉租房里。 就连采光的窗户都没有,只是用胶合板隔开的简易小屋。 在那种穷困潦倒、随波逐流的地方,遇到的那些家伙,都是死鱼眼的流浪汉。当然,自己也不过是其中的一员。 提不起任何的干劲。就连食欲都失去了。 不管吃什么都没有味道。米饭像是黏土,汉堡包像是吸了油的海绵,肉就像是咬断了的塑胶管。 即便如此,饥饿感也还是会准时袭来,像是为了惩罚自己那样,往空空如也的肚子里灌下去的一定是高度数的酒精。每公升不到一千日元的廉价威士忌,不知廉耻地直接对瓶吹。 反复的暴饮。因为严重的酩酊大醉而昏昏沉沉。天地不辨,最终就连生死的界限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我现在还活着吗? 就这样还称得上是活着吗? 如果说呼吸是活人的证明,那么把七星烟吸入到肺部深处(注:日本的一个香烟品牌),从被酒精灼烧过的喉咙里打出像是杀虫剂般恶臭熏天的嗝,这也能算是活着的证明吗? 像样地展开生命论的,死者以上,生者未满的行尸走肉。 与其这样地漫无目的地活下去,还不如老老实实地魂归黄土。 ※ 可是,就连举身赴清池,自挂东南枝的勇气都没有。最终,我回到的是我下定决心再也不回去的老家。 回到那间很久以前就背井离乡的身为建筑公司老板的父亲,花了一点小钱买下的一间和废屋没两样的旧屋子,亲手改造成的独栋木质平房。 正因为是至今仍能成为梦想舞台的充满回忆的地方,才会被这活生生展现出来的今非昔比的落差,无可奈何般地让我撕心裂肺。 不管是稍稍触碰一下就会剥落下来的破烂不堪的硅藻土墙壁也好,还是随着日月飞逝而刻在柱子上的两人份的身高记录也好,抑或是为了不让母亲发现而偷偷地贴在桌子里面的动漫贴纸也好,正因为它们什么都没有改变,所以才会对已经改变了的自己而感到无比的痛苦。 母亲似乎也是一样。 「要不搬家吧」 我既没有反对的理由,也没有反对的气力。 就连扔东西都懒得去做,我像是机器一般默默地往纸箱里塞东西的时候——我发现了它。 步实的书桌抽屉的深处。那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二十四色素描笔,在那下面压着两封信,装在少女感十足的信封里,一封是写给母亲的,另一封则是写给我的。 这是一封写满对于不理解自己的哥哥的怨恨的信吗?我心中的恐惧被好奇心所驱散,用颤抖的指尖战战兢兢地打开了十字折的信纸。 信里并没有如期而至的怨恨。 ※ 致哥哥 最近,没怎么和你说上话,我挺寂寞的。 虽然实际上我很想和你直接见面好好地聊聊,但你一定会生气的,所以还是写信吧。 最近我和妈妈一直吵架,根本没办法好好地交流,所以也给妈妈写了一封。 之前,说了些软弱的话真的很对不起。 所有事情都像是哥哥说的那样,是我的责任。 没能考上第一志愿的高中是因为我脑子笨,被欺凌了也是因为我是个丑八怪。 如果我能更加地认真学习就好了呢。 她们说我“在学校里别涂什么唇彩啊,丑八怪别搁这情窦初开啊”(哭) 是个没用的妹妹真的很对不起。 从小就给哥哥你添那么多的麻烦真的很对不起。 虽然说的话全是对不起,但也只能说对不起。 其实啊,我也想要说谢谢的。 从小到大,一直待在我身边陪我嬉戏打闹真的很感谢。 我最喜欢你骑着自行车载着我,从高高的坡道上一冲而下了。 清风拂面的感觉,非常的舒服。 一起洗澡的时候玩的那个,台风游戏,也很有趣。 在浴缸里,装上满满的一桶水,从头上浇下来的那个哦。 就像是下大雨一样,两个人一起欢呼打闹着呢。 虽然之后被妈妈发了很大的火呢(笑) 也玩了很多的游戏呢。 我最喜欢的就是赛车游戏了。 毕竟完全没买其他的游戏呢。 让我加入到哥哥的朋友们里去,大家一起玩赛车游戏的那个时候,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虽然全都是美好的回忆。但稍微也有一点悲伤的事情呢。 哥哥。你还记得吗?公园湖里的野鸭小姐的蛋,我们想着什么时候才会孵化出来呢,每天都去看一次呢,但是却不知道被谁打破了。 真是过分啊,明明只要被打破了,就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了吧。 我们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家人之间也是,破裂过一次之后,就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了吧。 这种事情 ※ 信件在这里唐突地结束了。 并不是因为写到一半就放弃了,而是想要握笔也握不住了吧。 因为干涸了的泪痕而变得凹凸不平的纸面,比任何东西,都更能体现出妹妹当时的心情。 步实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才写下这封信的呢。一想到这,我紧闭的眼睑下面就不断地溢出眼泪。 虽然心里难受得不得了,但我却不知为何有点安心。 因为我一直很害怕。步实是不是在恨我呢?她是不是怨恨着我这个冷血地将她的sos弃之不顾的哥哥,在仇恨中离开了呢。 但并不是这样。 我不知道她的本意如何。这封信,说不定也有可能只是因为一时的感伤而写下来的东西。 但即便如此,我也还是想相信那一滴滴浸透纸张、晕染墨水的泪珠的重量。 有一个词叫做跌落低谷。 或者叫做逆境体验。 这句话指的是,过去一直依赖某种东西,恣意妄为地生活着的人,如果不能再这样下去,就会重新审视自己。 对我而言,现在就是那一瞬间。 没有写完的信中所蕴含的大量信息,支撑着我重新站起来,成为了我的根基。 我并没有找到坚定不移的生存意义。只是想着「这样下去不行」。 既不提理想,也不定目标,只是想着「这样下去不行」——我一心一意地拼命行动着。 看到店里的招聘海报,我就马上去了便利店打工。在人手不足的现场最适合的就是沉迷其中埋头苦干,不辞劳苦地工作三百六十五天。 在旁人看来,我似乎很努力,不久后意外地被录用为正式员工。现在已经是负责人,有了自己的店,身份高贵了不少。 自从开始在这个行业工作以来,特别是当上店长之后,我经常被评价为是「温柔」 不急于谴责失败的宽容姿态,以及在个人隐私的商量上也能抽出时间细心陪伴,这些都与来自员工的信赖息息相关。 被夸赞当然不会有不好的感觉。但是,无论如何都会伴随着阴暗的心情,因为我意识到自己的这些部分,不过是因为对过去的负疚感而产生的罢了。 我并不是周围人所称赞的那种充满同情心的好人。 真实的我,一直纠缠于过去的黑历史,只是一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胆小鬼。 如果是这样的话。 如果人们把这种赎罪式的宽容称作是温柔,那我可不想成为温柔的人。 我想成为一个圆滑、自私、狡猾的人。 我想成为一个能够若无其事地将自己任性的价值观强加给别人的愚蠢的自信家。 与其因为失去而清醒,那还不如什么都不失去,一直沉溺在甜美的梦境里面才更好呢。 现在想来。步实是不是有某种与生俱来的问题呢? 对人际关系的不擅长,以及超凡的艺术才能,是不是都源于此呢? 我明白这不是自己这个从书本或网络上学到一点皮毛的、半吊子水平的门外汉,能够给出外行判断的事情。 但尽管如此,唯独有一件事,正因为我一直站在她身边,所以我可以确信地说。 步实——是个无法「普通」的人。 她做不到别人理所应当能做的事,即使努力也无法达到一般人的水平,她就是这样的孩子。 如果这不是能力或性格的问题,而是源于与生俱来的某种东西的话,那她本人又有什么过错呢? 那一定——不对,那绝对不是一句「不够努力」就能解决的问题。 强行地,迅速地去解决这样的问题,绝对是错误的。 『自作自受』——这个不经意间就会用到的词语,现在可怕得让人胆寒。 那个时候,步实哭诉着想要退学,而这句「自作自受」作为正论之刃刺向了她,那么刀刃到底是有多么锋利呢。 那不正是,足以致命的一击吗? 事到如今才去后悔,已经什么都无法改变了。 而在心中清楚这件事,反而更让我追悔莫及。 自责的心情丝毫没有褪色,化作明了的悔恨之语,至今仍在心中不断地反复—— 正因为理解你的弱小,我才更应拥你入怀。 正因为承认你的不足,我才更应向前迈步。 哪怕变得表里不一,我也要成为你的支柱。 ——如果我能做到的话,她会那样地喊我吗? 不再用“哥哥(にぃに)这种孩子气的称呼,而是用与年龄相符的哥哥(お兄ちゃん)来称呼自己,我能迎来这样的未来吗?(注:にぃに是小孩子牙牙学语式的称呼,而お兄ちゃん则是平时常见的欧尼酱) 一遍遍的斥责也好,金钱上的援助也好,一直以这种简单易懂的形式进行着援助,似乎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我对自己过去的肤浅感到无可救药般的难过。 归根结底,我想要的或许只是「自己是个很顾家的人」这种程度的自我满足。 从那个让一切都天翻地覆的夏末开始算起,现在已经过了将近十年的岁月。 虽然后悔没有消失,但内心的伤痛应该已经完全治愈了。 但是,那也不过是我的臆想罢了。 我只是…… 只是偶然地,成为店长而已。 只是白白地,增加收入而已。 只是每天都,穿着制服而已。 哪怕得到再多新的东西,但失去了的东西却再也找不回来。 所以,为了弥补这一切,我才在jk按摩——在和明莉的关系中不断寻求着。 就像为了治愈受伤的过去的温泉那样,沉浸在用金钱可以买到的温暖的幻想中。 无论是给她提供住处也好,还是花钱帮她处理好争端也好,全都是为了自己而已。 只是想要作为免罪符,去证明自己已经和那个时候不同了而已。 就像她说我的那样,不过是自以为是的自慰而已。 如果不承认这一点,那一定无法向前迈进。 不能用「出于好心」之类的话,自私自利地把自己正当化。 否则,到最后还是会重蹈覆辙。 我已经不想在今后的人生中,再增加任何一样无法挽回的东西了。 话虽如此,我也没法把自己发现的重要之物给轻易舍弃掉,去做一个无欲无求的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自己的任性所负起责任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自作自受。 这句话肯定不是为了迫害别人而可以随意使用的。 若无其事的这句话中所孕育着的可怕的加害性,只有当自己真正成为加害者时,才能切身体会得到。 作为并非借来之物,而是实实在在的发自内心的话,现在我可以明确地断言。 自作自受。这句话一定是。 不问他人,依靠自己所背负着的过去,才能正确发挥作用的那种—— 只有自己才知道其份量的,孤独的语言。 ※ 「所以——……」 我说不出下一句话来。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那样,吸进去的空气没法从身体里呼出来。 「…………」 我到底在犹豫些什么呢?我不是为了说些什么才来到这里的吗? 没有必要一五一十地去详细说明。只要概括要点,像是讲述什么陈年往事那样,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就可以了。 「…………」 道理我很清楚,心理准备也已经做好了。但尽管如此,声带却没有颤抖,取而代之的是嘴唇在不停地颤抖。 片刻过后,颤抖扩散到了指尖,操作失误的角色冲出了跑道,直接撞向了墙壁。 「广巳先生?」 也没有重试,我握着手柄僵直着,旁边传来了担心的声音。 反射性地将视线投向她,引入眼帘的,是好几个星期没有见到的制服装扮。 无论是极短的百褶裙也好,还是慵懒地穿到衣衫不整的西装也好,都与记忆中那种土里土气的样子截然不同。 明明面容如此的不同,为那什么还是会勾起回忆呢? 因为她的花名和妹妹一样吗?(注:日语中步美与步实同音) 是因为她喊我叫哥哥吗? 无聊。不过是偶然罢了,不过是就连理由都算不上的微不足道的契机而已。 ……或者,只要有个契机,那样就可以了吗? 只要恰到好处地,有个能治愈自己伤痛的人,谁都可以吗? 要是这样的话,自己是个多么没有节操的人啊。 面对重新勾起的忏悔之情,如果这次没法好好地表达出来的话,心情也一定会越来越失落。 「——诶?」 出来的只有呆呆的一句话,以及从眼角上滑落的温热液体。 「呜哇,等,等一下……不是这样的……」 面对这完全没有预料的状况,我相当地狼狈。 为了想办法把眼泪止住,我使劲地闭紧眼睛,吸了一下鼻子,拼命地抵抗着,但还是止不住地泪眼滂沱。 「呜,不,……啊。对……对不起……呜……」 为了蒙混过去的笑容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终于就连辩解的话语都被止不住的呜咽给吞没了。 「广巳——怎么了——」 模糊的视野中,勉强能看到明莉担心地皱起眉头的表情。她好像在跟我说些什么,但已经完全动摇了的我,没能听出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尽管如此,她还是热情地抚摸着我的后背,从她手上传来的温暖是实实在在的,我暂时地依靠着她的温暖撒着娇。 「……呜……呜……」 不知道在哪听过一句这样的话。说是精神上的外伤,在说出口的时候就已经痊愈了七八成了。 我自以为是地以为过了将近十年,应该就能痊愈到那种程度了……不成体统。一放开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无论怎样的伤痛都会被时间治愈。这样的语句在流行歌曲里已经听到耳朵起茧子了——胡扯。 这不就是个弥天大谎吗? 就连伤口都还没结痂呢。 「……呜……呜……」 我的眼泪,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谁而流的呢? 就连我自己也不清楚,只能强忍着涌上心头的感情,止不住地潸然泪下。 总算恢复了平静,是在计时器发出了短促的电子音,告知结束时间就快到了的时候。 「——不好意思,已经,没事了」 这么说着,露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背后的温暖在依依不舍之间远去了。 「……啊……什么嘛……」 思考支离破碎,就连语言也变得十分贫乏,现在已经没有自信,能好好地用语言来传达自己内心深处的部分了。 但即便如此,至少也要达成自己来到这里的最低限度的目的,我动用着所有的理性开口说道。 「我吧,你看……我还算是个老实人。关于钱的事,确实是有点过了,但这是我想要去这么做的,所以你也没必要对我感恩戴德的。」 这样就行了。 「而且吧,我这人懒得出门,本来就很少跟别人进行人际交往,只是白白地在一个劲存钱而已。当然我也会偶尔花在自己的爱好上面,但也只是在网上买需要的东西,倒不如说最近连这个都觉得麻烦了,有时候会根据月份的不同把信用卡的借额削减一万」 ……这样就行了吗? 「我奔三了,还是单身,明明收入还算不错,但这是怎么回事?我对自己枯萎了的那副模样蛮焦虑的。而且明明不是特别想要,却还是买了最新的家电产品……」 ——这样怎么行啊。 「…………」 都丢人丢到这份上了,事到如今还要靠着这些客套话是要干什么啊。 正是因为这样明莉才会离开的吧。正是这种浮于表面的避事主义,成为了强加于她的伪善,给她带来了困惑不是吗。 不要用脑子思考,不要找什么理由,不要找临时的借口。 如果是真正想要传达出的心意,就发自内心地说出来吧。不是这样的话,那么所有冠冕堂皇的话都是假的。 我把流下来的鼻涕吧嗒吧嗒地吸掉,将从心底涌上来的感情,原封不动地转换成语言。 「土豆沙拉」 「诶?」 「我全都吃光了。还想再吃呢。所以……能拜托你吗」 「…………」 「你能回来,再做给我吃吗」 「……我能回来吗」 「嗯」 「……这样真的可以吗?」 「可以的」 「我可能会再给你惹麻烦的」 「我干这行已经习惯了」 「……我留在你家,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大概吧」 「……什么嘛。这里就算是撒谎也要说没有这种事才对吧」 「我偶尔,会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很烦」 「……我打!」 「干嘛啊」 「不准说我烦,我打我打!」 「抱歉抱歉」 不久后房间里响起了计时器那不合时宜的电子音。到了必须结束的时间了。 「……那就,继续在你家叨扰一阵了」 「……嗯,请多关照」 「那笔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的,虽然没法马上就还」 「这个就……」 这件事是我自作主张地干的。虽然根本就没有要去征求她意见的打算,但直接把这件事告诉她,多少也有一种以恩人自居的感觉。 我绞尽脑汁地想了想有没有什么听起来比较顺耳的话,最后,我的词库给出了以下的回答。 「那就姑且当做服务费收着吧。——『同居』服务。一百万的话,嘛,还行吧」 这个回答情商不是很高吗。……难道不是吗?搞砸了? 我对自己的幽默感没有自信,而让愈发不安的我得到拯救的是, 「我可没听说过这样的秘密服务!你傻啊!」 正确到不能再正确的意见,以及她那笑得连牙龈都露出来的,与年龄相符的天真笑容。 那张阳光灿烂的笑脸,以及眼睑背后还残存着褐色的面容,真的和她有那么一点点相似。 尾声 如果要问我做菜拿手不拿手的话,虽然从并非不拿手的意思上可以回答说是「拿手」,但如果要问我能不能把做菜作为一项兴趣或者是特长来列举的话,很遗憾答案是否定的。 虽然我也知道自己能做的菜不多,品种也全都是些普通的家常菜,根本做不出什么讲究的东西来。 虽说在网上查一下就能找到很多菜谱,但又觉得特意去做那么多事也太麻烦了。 不做「切、烧、煮、炒」没法完成的东西,以及不做不包含在「さしすせそ」这类简单调味料里的东西,这就是我做菜的立场。(注:这里的さしすせそ分别指的是糖、盐、醋、酱油、味噌) 我姑且认为自己基本上属于比较懒的性格。不过即便如此,之所以会站在厨房拿起菜刀,或许是因为,被作为女人的义务感那样的感情所驱使。 既没有丝毫小家碧玉的感觉,也没有刻意想要装作是大和抚子,但在这方面,我的想法貌似出乎意料地古朴。 或者可以说是强迫观念吧。如果作为女人不好好发挥作用的话,自己的价值就会动摇——这种消极的心情也不能说是没有。 废话就说到这。 为了打着这是亲手制作的料理的旗号,虽然我平时只做简单的饭菜,但唯独今晚会别有一番风味。 话虽如此,但毕竟我本来的手艺就可想而知,就算说是别有一番风味,也不可能做得出一顿像样的大餐。 选择的菜单是家常菜中的经典,人见人爱的咖喱饭。 如果是平时的话,只要按照包装背面写的步骤来做就行了,但这次就算是狂妄自大也好,还是自己花了一番工夫去做。 试着把切碎的洋葱炒到淡黄色后再加入咖喱里,作为佐料放一点速溶咖啡粉进去。平时总是疏忽的撇浮沫也是,虽然没有做得太过,但还是花心思地做了。于是, 「……哦!」 尝了一下味道,成品之好连我都为之惊叹。 「牙白!这个好吃到能放到店里卖了!」 不过再怎么说也有点太过高估了,也许是因为花费了太多工夫,所以才如此偏心。但是至少,在自己迄今为止做过的菜里,毫无疑问这是堪称最高杰作的美味。 冰箱里也已经准备好了他想要的土豆沙拉,万事俱备,剩下的就只是等广巳先生回家了。 「还没回来吗……」 时间现在已经过了晚上八点。比起广巳先生平常的回家时间是晚了一点了,今晚是怎么样了呢?虽然说了今天会早点回来来着。 要不发条信息问问吧。这么想着拿起手机的时候,看着昏暗的液晶屏幕上映射出的自己的笑容,我猛然回过神来。 翘首以盼家主回来这件事,迄今为止在好几个男人家里叨扰过的经历中,大概是第一次吧。 倒不如说,一个人独处的时间,对自己而言才是最为平静的时间。 可是,我却希望他早点回来——因为独处的时间太寂寞了,自己居然是这样想的吗,就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也觉得有点难为情。 应该是料理大获成功的缘故吧。一定是这样的,不可能有错。 「快给我回来啊~~~」 像是泄愤一般,用勺子毫无意义地搅拌着锅里的东西。 就在土豆终于忍不住开始变形的时候,从玄关的方向传来了“咔嚓”的开锁的声音。 「——欢迎回家」 自然而然的声音,配以满面的笑容。 与不管怎么说都欣喜若狂的我相反,广巳先生却是一如既往的样子。一边脱下工作穿的脏兮兮的new bnce(注:一个鞋子的品牌),用一种像是顺便的感觉回应着我。 「我回来了」 ……我突然觉得很卑鄙。 那句没有和我对视,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话。 明明那只是一句不愠不火老生常谈的话。 却在一瞬间让我的心乱作一团。 「哦?这个味道难不成是……咖喱吗?」 「诶。……嗯,是的」 “我还做得很好吃呢”打断了我这句想要沾沾自喜的话,广巳先生充满喜悦的声音在走廊里回响着。 「真的假的!我现在刚好想吃这个呢!」 甚至跑到厨房来专门确认一下锅里的东西。广巳先生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说着。 「我好久都没吃过不是半成品的咖喱了,真棒呢。……啊,对了,有八宝菜吗?」 「没」 因为我是吃咖喱不喜欢就着配菜的人所以就没有准备,但貌似广巳先生是反对势力。 「喂喂,吃咖喱的时候吃不到八宝菜什么的,你这样也算是日本人吗?」 「我可是地道的日本人」 「笨蛋!不尊敬八宝菜的家伙居然还敢说自己是日本人!」 「你在说什么啊……」 看着兴奋过度而有点犯傻的广巳先生,我不知不觉间被他逗笑了。 难道他是在关心我吗?为了不让回来的我不开心,故意逗我让气氛变得和谐一点? 这么一想,虽然稍微有点不好意思,但感到高兴的心情要远胜其他。 「那,我回店里去买!」 「……行了,我去吧。广巳先生你先去洗个澡吧」 「这样啊?抱歉,那就拜托你了」 说完,广巳先生把手里的钱包递了给我,若无其事地走向浴室。 ……如果他是故意的,那他就是个不得了的玩弄女人心的渣男,但即使是无意识的,那也多少有点那个。 把整个钱包托付给别人这件事,不就是在说「我信得过你」吗?明明品行那么端正,却在这种地方神经大条。 「就是这种地方啊……真是的……」 我自言自语着,穿上凉鞋离开了家。 不知道是被锅里冒出来的热气熏了,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我的脸颊到脖子一带莫名地发烫。 「…………」 带着湿气的夜风让人联想到梅雨季节的到来,一边感受着凉意走在路上。突然间对于这安稳流逝的时间感到了些许违和感,我冷静下来开始重新审视现状。 ——这样下去可以吗? 情况和以前相比没有任何的变化。如果说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那就是广巳先生那一直被我认为是无偿的善意,现在也多少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顺利解决。要说我能不能欣然接受,那肯定没法点头同意,希望他好好地向我倾诉的心情,至今也仍在心中根深蒂固。 但是……被我看到他那副样子之后,就没法再那么轻率地去追究了。 如此真挚的眼泪。 那是一种无法用单纯的悲伤和痛苦来概括的、蕴含着真挚感情的眼泪。 ……有朝一日,那眼泪会化为言语吗? 能让我听到他那被哽咽所堵上的「所以」的后续,那一天会到来吗? 我能成为与之相配的对象吗? 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和心灵都是肮脏不堪的,自己没法说什么很了不起的话。 但是。 我想要去相信,如果能在这不知分寸般描绘出的未来里,把如今的生活延续下去,那么烦恼也好,隐瞒也好,一定会成为助跑的力量。 所以现在,我想更加地沉浸在这种稀里糊涂的关系里。 沉浸在称作是向阳的话会感到内疚的,称作是向阴的话会感到温暖的,这种模棱两可的关系里。 「~?」 想要快点听到对我自信之作的感想,我走在柏油路上的脚步也轻快了起来。 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男人的胃。 已经被用烂了的这个老套手段,多少有点太过王道,对于一直以来都活在外围世界的我来说,也许并不合适。 装作是女主角的感觉,多多少少,也挺好的呢。 破绽 「欢迎光临——啊嘞?这不是明莉吗~」 到店之后,是一张熟悉的面孔站在收银台前。 「舞香,今天是你当班啊。辛苦了~!」 「辛苦辛苦~怎么了?」 「来买点东西~?」 不行,心情有点太过激动了,说话的腔调无论如何都会飘飘然起来。 趁着还没被她怀疑,赶紧把事情办完吧。 「呐,八宝菜在哪啊?」 「这边吧~」 「这么随便啊。……啊,找到了找到了」 在熟食区拿起自己想要的东西,走向舞香等着的收银台。 然后把商品放到柜台上,但是看来这位知根知底的便利店员,是个把对话优先在工作之前的废柴打工人。 「诶,话说你和男朋友分手了吧~。挺糟糕的吧~」 「也不是很糟糕啦」 「很糟糕的啊~你们是在同居吧?那你不就没地方住了吗~」 「啊~……」 虽然对我而言暴露了也没什么,但是考虑到广巳先生的立场,我们在同居的事实最好还是隐瞒起来。 「这个就,嗯,车到山前必有路了」 虽然我想含糊其辞地搪塞过去,但是最喜欢恋爱八卦的舞香自然不会放过我。 「这样吗~?诶,话说你这打扮超级居家的啊。你住在这附近吗?是不是已经交到新男朋友了?」 「诶?」 牙白牙白。光是听到『男朋友』这个词就让我飘飘然了。 「呀……嘛?姑且,算是吧?」 「牙白~!诶,对方是怎么样的人啊~?」 「怎,怎么样都好了啦。比起这个还是先结账吧」 「诶~真可疑啊~——110元」 不能再露出更多破绽了。我没有理会她怀疑的目光,打开借来的钱包。 打开零钱盒,但是里面几乎没有硬币。我心想既然如此,就看了一下纸币,但里面只有万元的纸币。 只是买几百日元的东西就找散了也不好啊,我奇怪地操起心来,作为解决方法决定刷信用卡。 「嗯……那就,用这个」 「ok~…………诶,等等」 然而此时,接过信用卡的舞香突然发出了严肃的声音。 「怎么了?都说让你快点了」 「明莉,这个钱包……是谁的?」 「…………」 ……不对,我又没做错什么。错的是粗心大意地就把钱包递给我的广巳先生。 「话说,这张信用卡……是店长的诶……」 抱歉果然我也有错我也粗心大意了! 「诶~!为什么为什么!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哈~」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看来要想过上平静的日常生活,似乎还需要再经历一些波折。 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