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到一只妖神怎么整?!》 第1章 有大鱼上门 乔平扬是捉妖世家乔氏的第十八代正式传人。 上世纪曾辉煌一时的乔氏到了如今也趋于落寞,到乔平扬这一代,已然成为一代单传,与旁门支系间也几乎都断了联系。 乔平扬,性别男,爱好男,年方三十,头发微微天然卷,身体健康,活蹦乱跳。风度翩翩,绝代风华。后两个词是他自己加的。只是因为这断袖之癖,他无法为乔氏诞下下一代传人,因此,唯一的侄女乔千语被赶鸭子上架接手了不靠谱的准第十九代。叔侄二人联手捉妖,口号是“只要给钱,nothingisimpossible。” 可能各位看客有人疑惑,这都什么世纪了还捉哪门子妖哇,讲点科学好不好? 呜呼哀哉,世间万事皆有因有果,时间往前流逝到哪个年代都一样,六道轮回乃不变的真理。 有人,就必有妖。 大多数时候人与妖相安无事。可一旦闹起事来,乔家就有活干了。 虽说现如今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捉妖世家一一败落,乔平扬也只能“勉强”糊口。但他继承了乔氏祖传下来的几处房屋物件,自己住着带小院落最宽敞的乔家院,其余的出租,每月到手的租金倒也够他潇洒度日。 乔千语与乔平扬只相差八岁,爸妈走得早,从十岁起便是乔平扬一个大男人一手带大的。跟着小叔住在胡同里的乔家院一住就是十年。成年后外出念完大学,自然而然就自个儿出去租了房子住,只有逢年过节才回到乔家院看看。所以现在的乔家院里基本只有乔平扬一个人。 对乔千语来说,小叔是她唯一的亲人,也是最好的朋友,虽然经常被小叔坑一脸,但他们之间无话不谈、无言不诉。 滴答。 短促的一声手机铃响引起了乔千语的注意。 正在擦头发的她把毛巾随意地搭在脖子里,拿起手机解锁一看,是编辑部发来的截稿日提醒。 “啊——差点忘了,这个月还有篇书评来着,离截稿日还有——嗯,三天吗…”乔千语皱着白皙的小脸自言自语了几句,脑袋里默默计算三天够不够凑出质量还过得去的三千字的书评。 接着她就发现在她冲澡期间有个未接来电,来自小叔。 不假思索地回拨了过去,乔千语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又扯过毛巾揉起了还冒着水汽的长发。 对面几乎是一秒就接通了。 乔平扬带着点沙哑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配合他稍显吊儿郎当的语气,颇有一番“道上混”的感觉:“小语儿,有活,市北轻水路那儿有个富人区知道吧,是李家!这单很能捞啊!” “去不了,截稿日赶稿子呢。”乔千语一口就回绝了。毫不留情。 “欸别啊,小语儿,你不是刚分十二期买了双新鞋?这单到手我们对半开,够你还清再飞意大利买几个包呢。” 这么能赚?小叔不是又忽悠我呢吧…乔千语思考着突然发现自己重点错了,有点气急败坏地吼道,“…乔平扬!你怎么擅自查我信用卡账单!懂不懂什么叫*啊!” “你自己嫌收信麻烦把流水单都寄回乔家院,怪我咯?”乔平扬也是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我寄回去你也不能看,写着我的大名呢你瞎吗?行了不扯了,我不去。真有稿子。就这样啊,拜小叔!” 噼里啪啦一通说完没等乔平扬回答就飞快地按掉了通话,并设置到飞行模式。 乔千语呼出一口气,把手机扔到一边,懒洋洋地在沙发上躺下身。 小叔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我这自由撰稿人再自由也有档期的好吧。乔千语不满地脑内弹幕一条又一条弹劾着乔平扬。当初还不是为了以后接委托方便,小叔才硬要我选择自由职业,竟然还真想让我随叫随到!什么都要我这十九代上,那还要你这十八代干什么! 乔千语自认已经做出了“高尚的个人牺牲”,才不会无限对乔平扬的要求妥协。 那箱,乔平扬望着“嘟—嘟—嘟—”的手机愣了下神。 “小语儿tat……你就这么对小叔,白眼狼哟……女大不中留哟……”唉声叹气了许久,乔平扬还是得面对现实。 今天是白露。由夏转秋的节点,有些小什物吃饱了三伏天昼夜充沛的天地精华,修为大增的同时,也可能使得其焦躁不安,急切地想破茧成蝶。这个时段,易生妖。 下午天阴,乔平扬在院门口点了根烟,银杏树下乘风凉。是李跃带着活来找他。 “老乔,本家出了点情况,想来想去只有来找你了。” 李跃穿着正装,衬衣西裤领带袖扣皮鞋一样不缺,西装揣在手里,个儿高挑挺拔,十分当得起一表人才这四个字。与之对比,一身老头短袖老头垮裤且好几天没刮胡子的乔平扬显得不大正经。不,是相当的不正经。 李跃是本市名门望族李家的侄子,算分家,只不过从小和李家大小公子都是竹马弄青梅一伙儿长大,因此与本家走得也颇近。近年来也渐渐在家族企业中担任要职,为人和能力都得到了李老爷子的信任。 “李公子,这风能把你刮来,看来是阵‘妖风’了。” 乔平扬笑嘻嘻地掐了烟,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李跃也不摆架子,随意往银杏树一靠,松了松领带。 他和乔平扬是旧识,挺投缘,有事没事一起出去喝个酒聊聊心头苦闷讲讲近来生活,算是比较要好的朋友。也从乔平扬嘴里听说了不少乔氏的事迹,但当初是万万没想到真的会有来请他帮忙的一天。 “唉——真的是,我都愁死了。天泽昏迷三天了。市北最有名的医生都请遍了,都说他什么事也没有只是陷入睡眠状态,可就是怎么也叫不醒。现在整天挂着葡萄糖输液。唉——”说着李跃愁着眉苦着脸又大大地叹了一声。 “你是说李天泽?”乔平扬不无惊讶地扬了扬眉。 他当然知道李天泽,李家大公子,年纪轻轻就杀进了董事会,从来不轻易抛头露面,媒体很少拍到他的照片,更别说采访了,一概是由秘书出面答复的。是真正的天之骄子。这个李天泽,昏迷不醒? “是,就是这个李天泽。天熠本来人在瑞士做长期项目,这次也赶回国了。”李天熠,李家二公子。相较李天泽,更常在媒体上见到他活跃的身影。李跃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娓娓说明情况,忽的抬起头来认真地望向乔平扬,“老乔,本家真是没辙了,老爷子看医生一个个都看不出名堂也被气得不轻,差点犯心脏病。我来找你,也不懂到底该不该找你,是真走投无路。你帮帮我,酬劳好说。” “我们这交情,给你打个八折不成问题。”才怪。李家这尾大鱼,此时不宰更待何时。 乔平扬轻轻勾了勾嘴角,算是答应了。 第2章 探李宅 乔平扬虽然身为十八代掌门人,对捉妖有丰富的理论知识和实践经验,但唯有一点是远远不及侄女乔千语的,那就是天眼。乔千语一出生额上便有淡淡的银色光亮,随着她的成长光亮越来越弱,最后深埋于她体内融为五脏六腑之一。只要她想看,那就算变换百种形态,也没有她找不见的妖。当时乔家上上下下皆惊诧不已。开了天眼的乔氏传人,十几代以来不过两三个,这是乔千语生为天生的捉妖师最好的印证。 乔平扬可没有天眼这么便利的能力,所以这次也想拖着乔千语一起去李宅本家,让她看一眼,可以省他好多功夫。 可惜侄女不帮忙,只能一个人寂寞地先去探探情况。 事不迟疑,怕是李天泽的身体拖不了太久,李跃约了乔平扬第二天上午一早接他去本家拜访。 李宅本家在轻水路的别墅区,区别于成片的联排别墅,李宅是独栋独院,占地面积可观。以至于李跃驱车进入李宅范围后,还开了差不多五分钟才到别墅门口。 有管家在门口将他们迎了进去。 李老爷子在客厅正中央的沙发上落座,左手边富态的老妇人想来是李老夫人。 “伯伯,伯母,这位就是我和您二位提过的乔平扬,乔老师。”李跃出声起了头,随后左右张望了一下似乎在找人,“天熠呢?怎么不在?” 李老爷子慢慢点了点头,厚重混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天熠在天泽房里守着他。等着你呢。”说着他缓慢地打量了一下乔平扬,似乎在估量此人是否可信,半晌,他问道,“乔先生,听闻你是乔氏第十八代传人,那你可知道乔燃?” 乔平扬谦和地点了点头,“他是我爷爷。” 话音刚落,李老爷子浑浊的双目中突然迸发出一丝希望的光芒,“那位半仙竟是你爷爷!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好,很好,小跃你赶快带着乔先生去看看天泽吧……” 李跃忙不迭地答应着,欠了欠身带着乔平扬上楼梯往三楼去了。 于是乔平扬在三楼清清冷冷性冷淡室内风格的卧室里第一次见到了李家大小公子真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手背还戳着吊瓶的明显是大公子李天泽,坐在床边眉头紧蹙甚至看起来印堂发黑、与平日里媒体上意气风发形象相去甚远的,想必便是小公子李天熠没错了。 李跃轻咳一声,又依葫芦画瓢把乔平扬介绍了一番。 李天熠忙站起身和乔平扬握手,看他脸色铁青大概是连夜照看李天泽几宿都没阖眼了。 “乔老师,跃哥找你来一定是信任你,你快来看看我哥这到底是怎么了。又没磕没碰的怎么会突然就成这样了…”李天熠语气十分迫切,握着乔平扬的手死紧,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乔平扬与他寒暄两句,抽回手,转身去床边端详李天泽的情况。只见眉清目秀的李大公子闭着眼睛,嘴唇轻启,盖着薄被的胸膛随着均匀的呼吸轻微地上下起伏着,如果不考虑他已经睡了好几天且无法叫醒的话,完全是熟睡酣甜的模样,甚至有几分惹人怜爱。 这李家公子俩长得丝毫不像啊。李天熠和李老爷子挺神似,浓眉大眼、下颚骨方正有力、皮肤也是健康的麦色,怎么李天泽看起来清汤寡水,肤色病态的苍白,唇色却是淡淡的粉红,有几分出水芙蓉的意思。倒是和他性冷淡的卧室风格相辉映。 乔平扬探了探李天泽的脉象,又仔细查看了一番他的天灵穴,很快便知道,李公子此时怕是已丢了一魂一魄,剩余的魂魄不足以维持人类正常机能,所以陷入了暂时的昏睡状态。 出水芙蓉。嗯?芙蓉? 疑问在脑中一闪而过。乔平扬俯下身嗅了嗅李天泽的身体,竟当真有一种若有似无的芙蓉花香散发出来。 他思索片刻,单刀直入地问到:“李大公子,是亲生的么?” 这一问让李跃和李天熠都露出了尴尬的神色,李跃抢先说道:“老乔你怎么问这种问题?天泽当然是亲生的,我们几个从小就是一起长大的。” 李天熠忙点头附议表示正是如此。 乔平扬“嗯”了一声,又追问道:“但李天泽的相貌发生过很大的变化吧?大到他甚至如今已无法坦然出现在媒体面前。” 这就说得通了,李天泽并非走什么神秘路线故意不曝光,而是他有不能被曝光的理由。那就是,容貌。 李家表兄弟被戳到了痛处,面露难色。 李天熠和李跃互相交换了一个默许的眼神,略显迟疑地开口:“乔老师真是高人,看一眼就知道我哥这情况……实不相瞒,我哥本来跟我家老爷子长得特别像,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怪事出在好多年前,我哥的样子不是一夜之间变成这样的。嗨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像是一种潜移默化,一点一点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都并没有察觉出不对,到某一天忽然觉得哥的长相气质有点像是换了个人的时候,已经过了差不多两年左右的时间。再后来容貌就定型了,就是你现在所见的这张漂亮的脸。肤色不知怎的也是一年比一年苍白。” 李跃跟着叹了口气,接过话茬继续解释:“就是这样。私底下请了不少名医,没人看得出是怎么回事,做ct扫描也不见骨骼变化的痕迹。另外就是,性格也像变了个人似的…天泽明明从小就热爱自然,一直想着有朝一日做个自然学者,无心从商,也不想接手家族企业……” 乔平扬听着点了点头,“我猜容貌和性格变化后,李天泽愿意接管家业了,李老爷子应该是喜上眉梢,也不管其中蹊跷就把这事情瞒了下来吧。” 容貌变了,把他的脸藏起来就好。嫡出大公子肯接管家业且能力出众,定是让李老爷子觉得脸上有光罢。如今却可能因当初自己没有追究,让心尖上的大儿子掉了一魂一魄,昏睡不醒,如告诉他实情,不知李老爷子心中是否会徒增悔恨。 李跃和李天熠以沉默回应了乔平扬的猜测。 问答至此,乔平扬心中已有所定夺,要求李跃带他参观李宅的花园,以及李天泽未变化前最爱逛的几个地方。相信定能有所收获。 三天后。 赶在截稿日搞定了书评的乔千语终于有时间搭理她可怜的小叔。平日里柔顺披在背后的一头墨黑长发被她束成了高高的马尾,又干练又精神。这是她捉妖时的固定造型,头发不会碍手碍脚,念起心诀来马尾随风飘扬还特别帅气。在全身镜前陶醉了两秒,乔千语抄起八卦镜扔进包里就匆匆出门了。 在出租车上乔千语再次确认了小叔给她发的几条短信,分别是: 第一条:稿子完了来轻水路最北端的李宅 第二条:快点儿!躺着那货快撑不住了!一脚去了可捞不到钱 第三条:还没好啊??早说了你就不适合搞什么文学工作,还是来跟着小叔发财致富吧 “………”额头不自觉地爆出几条青筋,乔千语赶紧做深呼吸抚平心绪,以免气急攻心把手机屏幕捏碎。 忍着一腔怒火拨通了乔平扬电话,那端几乎又是秒接,“小语儿!就知道你不会忘记来帮小叔的。” 乔千语嗤了一声,不屑地说:“突然想起来编辑部今天找我去洽谈下个月专栏的事情,来不了了啊,你一个人加油吧。” “…………小语儿,小叔错了,小叔不该说你没有文学细胞。” “啊,是嘛。还有呢?” “……你来,小叔给你介绍个大帅哥。” “谁稀罕!”乔千语翻个白眼,不想再和幼稚的小叔继续扯皮,“我现在过来。” 李宅本家主花园里,偌大的锦鲤池边矗立着三三两两几个人影。 乔平扬叼着烟蹲在池边,手里是问管家要来的吐司片,有一下没一下的揪成小片儿扔进池里,引得锦鲤争食抢饵,好不热闹。 李跃和李天熠也站在一边,时不时交谈几句。 不一会儿管家领着一位马尾高高,踩着皮靴的漂亮姑娘。通报了一声“乔小姐来了”便自顾自退下了。 乔平扬手里的吐司片越揪越小,最后索性全部扔进池里,拍拍屁股站起身笑脸相迎。 “小语儿可算来了。来,认识一下,这是我们乔氏第十九代,乔千语千金大小姐。” 乔千语和李跃、李天熠一一握手,嘴里却条件反射般地反驳道“我可还没答应接手呢。” 李跃偶尔会出入乔家院,所以其实与乔千语有过几面之缘,只是不知原来这个看起来完全是二十一世纪新时代女性的乔千语,竟然也会,“捉妖”? 李天熠倒是见了乔千语之后眼睛就移不开了。乔千语虽然脸蛋算是小巧精致,但要说是多顶级的美人,那绝对算不上,可就是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凛凛之气,让她看起来像朵长在白雪皑皑的长白山尖的高岭之花,有种神秘的吸引力。 “具体情况?”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的乔千语提起正事,准备早点收拾早点结束,编辑部有人约了洽谈是真的,只不过约在晚上。 乔平扬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水池中央。 锦鲤池的中央是一片已经过季正要凋零的水芙蓉,其中唯有一朵,开得风头正好,硕大的花朵颜色艳丽,叶片也都水绿水绿,美到至极。 “李家大公子掉了一魂一魄,怕是跟这株水芙蓉脱不了干系。”乔平扬说着掐灭烟头,装进随身携带的烟灰盒中。“据李家老佣人回忆,这一池水芙蓉在建宅时就有了,当时顺势将池塘围了起来修建成锦鲤池,至今少说两百来年。花开甚好,有一株甚至一年四季盛开不谢。李家人都把这个当做好彩头,悉心照顾至今。” “乔老师,所以是这芙蓉有古怪吗?”李天熠努力顺着乔平扬的思路往下思考。 乔平扬点头。 乔千语用指尖拂过额头,开了天眼。 只见那唯一盛开的一株水芙蓉上盘绕着赤红色的妖气,一丝丝的从根冒起,缠住每一片枝叶,蛛网般覆盖住了整株植物。 “这水芙蓉很有灵性,两百年来怕是没闲着,确实已修炼成妖。” 第3章 水芙蓉夺舍 “芙蓉修炼成妖?”饶是自以为做好了心理准备,李跃还是大吃一惊。毕竟在2015年的现代,光天化日之下,听到有人说出这么背离人生观世界观的发言,依旧让人难以置信。 乔千语类似的话听得多了,早已见怪不怪,嫣然一笑,好脾气地回答:“没错。世间万物都和人类一样有自己的进化方式,带有灵根的动物植物非常容易修炼成小妖。以日月之灵为食,大多是好妖。只是这株水芙蓉周身布满赤红色妖气,非善茬。” “赤红么?”乔平扬啧了一声,“不好对付。” 妖一般都是带有灵根之物,不断精进修为,经历三次渡劫方能脱胎换骨成妖,多的是爱惜灵根、与人为善、愿意与万物和谐相处的好妖。灵根颜色通透接近白色,妖气应纯正不带煞气。一旦妖心生邪念便会产生浊气,灵根渐渐染成红色,颜色越深煞气越重,若作恶多端甚至伤害生灵,灵根会越来越浑浊,最后由紫入黑,便一堕成魔。乔氏捉妖世家自古以来捉的,就是这种堕魔的妖。 “那这芙蓉妖…呃不对,芙蓉精?……为什么要拿走我哥的魂魄?”李天熠茫然地张着嘴,显然还在努力消化乔千语刚才那番话。 “恐怕这只能问芙蓉精本人了。”乔千语无奈地一摊手,鬼知道这小妖怎么想的。 话说,芙蓉精人呢? 锦鲤池里的水芙蓉只是它的灵根所在,真身却不见踪影。 植物与动物不同,失去了根便无法存活,因此就算成妖,也无法离开灵根太远才对。就算它有两百多年修为,也应该撑死了走不出李宅这个主花园。可开天眼时却没有感受到周围有妖的存在?怪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千语正思索着,只听乔平扬轻快地一拍手,吸引三人注意力。 “小语儿,说好了给你介绍大帅哥的。跟我来。”说着便打头转身,离开锦鲤池往本家别墅方向走去。 “啊?”乔千语一个脑袋两个大,这小叔又没头没脑说什么啊? “来了你就知道了。李公子二位也请一起来。” 李跃和李天熠面面相觑,也是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不是正说到芙蓉精吗?怎么走了? 三人疑惑归疑惑,还是跟上了乔平扬。 不消片刻,四人就进了李宅本家,径直来到三楼李天泽的卧室。 “喏,躺着的。合你口味吧。”乔平扬半开玩笑地朝乔千语做了个请的手势。 乔千语不搭理他。她第一次见李天泽,不禁细细打量了一番。这男人五官生得这么好看,昏睡了近一周却丝毫不见憔悴半分,身上还有些淡淡的,什么香气?是芙蓉花香? 又习惯性探了探天灵穴,确实如小叔所说缺了一魂一魄。 心中疑惑渐渐拨开云雾,乔千语有点懂了小叔的意思。“这只芙蓉精,不会是想要夺舍吧…” “不好说。”乔平扬不置可否。 “夺舍?!”李天熠惊得都破音了,“乔小姐,你说的夺舍是我所知道的那个夺舍吗?!芙蓉精想拿走我哥的身体?” 声贝那么高被吵得脑仁疼,乔平扬不动声色地悄悄在眉间皱起两道川,不好得罪委托人,只能装作耐心的模样一一分析,“稍安勿躁,还不好说。如果真的想夺舍,把李天泽的三魂七魄都完整的封在躯壳里才对水芙蓉有利,它只需压制住李天泽的魂魄使其陷入沉睡就可以随意操纵身体了。一个身体配一副魂魄,不是那么好易主的。宿主的魂魄一旦不完整便会如现在这样无法维持基本机能,长睡不醒,这种情况对水芙蓉来说反而百害无一利。” 乔千语用指腹划过额头再次打开了天眼。果然正如自己所想,李天泽的右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泄露出丝丝缕缕的赤红色妖气,与锦鲤池的水芙蓉别无二致,几乎可以确定他的身体已经被芙蓉精占据。且从妖气的范围和颜色来看,想必已经入侵有几个年头了。牢牢扎根在心脏上的妖气绝非一朝一夕可成,芙蓉精想必也是为了夺舍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 “李大公子的魂魄衰弱得比较严重,长年累月被芙蓉精压制,光芒已经黯淡了。”虽然夺舍也并非第一次见,但乔千语看到一个活生生的魂魄被消磨,心中不无惋惜。可一转念,她也明白了小叔的“不好说”是意指什么。“明明再用不了多久,芙蓉精就能把李大公子的魂魄消磨殆尽,到时魂魄已无任何反抗能力,它就能完全拥有这具身体了……可为什么?” “为什么它却拿走一魂一魄?使李天泽的身体昏睡,自己也被困在李天泽体内无法离开。”乔平扬接过乔千语的话,替她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乔千语确实困惑。这不符合夺舍的逻辑。芙蓉精不可能做出这么自相矛盾的行为…除非… “老乔,我怎么越听越不懂了。现在到底怎么个情况?难道天泽掉了那一魂一魄反倒还救了他?”李跃感觉脑子里一个问号没消掉又跳出来一个问号,此起彼伏简直要爆炸。 乔平扬安抚似的拍了拍李跃的肩,转而对乔千语说道:“小语儿,你看看能不能用八卦镜把水芙蓉真身分离出来。” “不行。必须保证魂魄完整才能强行将芙蓉精从宿主身体分离出来,现在贸然就揪它出来,最糟糕的情况可能会让原本就力量衰弱的李大公子魂飞魄散。”乔千语摇头,果断地否决了。 乔平扬啧啧两声,像是早就料到了般,无奈地挠了挠头,“我就知道。虽然不知道是水芙蓉自己或是别的什么妖勾走了魂魄,还真是会给我增加工作量。” “魂飞魄散可不行!绝对不行!乔老师乔小姐你们想想办法……都怪我!我哥当时发生变化时如果再坚决点,让老爷子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就不会拖到现在害得我哥变成这样了…”李天熠心里愧疚,双手拳头紧握,指甲都陷进手心里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大哥他根本不想继承家业,怎么可能心甘情愿放弃他的理想……一切都太不自然了!都怪我没有早点察觉…” 李跃不忍再看,闭上眼睛脸扭向了一边。如果李天熠有错,李老爷子有错,那他也有错,李家全家都是芙蓉精的共犯。放任亲人的身体被一只妖占据这么多年却视若无睹……他也不敢去想李天泽的魂魄被死死压制,有多孤苦无助。也许他多少次无声地向他们求助过,只是,一直无人倾听,无人知晓。 乔千语并不慌张。她大概是世界上最了解小叔的人,就像小叔大概是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一样,她在赶稿的三天时间,小叔不可能就这么浪费。他一定已经有所行动。 果不其然。 乔平扬抱怨过后,收敛起了平日的吊儿郎当,嘴角微微向上弯,一双狭长漂亮的眼睛晶亮,仿佛有看不到的蓝色焰火在跳跃闪烁。 “啧,也不枉我千里迢迢赶去解家找那个神经质书呆子借了招魂铃来。又欠了他一个人情,想想都麻烦死了。” 噗。 小叔竟然去找解尘借东西?解尘可是出了名的龟毛,找他借个铃这件事他大概可以翻百来年的旧账,一直到两只脚都踏进棺材板里,都得欠着他这份人情了。哈哈哈哈哈。 乔千语忍俊不禁。面上保持着风平浪静,其实心里已经笑得乐开了花。 第4章 是杀是留 乔平扬用余光偷瞄乔千语,不用细看也知道她憋笑憋得大气不敢出。 哼哼,小语儿啊,你还是太天真了,坑侄女我可是一把手!小叔就先不告诉你借铃的交换条件是什么咯,免得影响这次捉妖。 “放心吧,这是正儿八经从冥门流传下来的招魂铃。”不是城隍庙五块钱两个的那种冒牌货。这句是乔平扬心里嘀咕的。“不管被藏得多好,很快就能找出李天泽的一魂一魄,招进铃里安全带回来。” 说着乔平扬从李天泽枕边捡了根头发,仔细地打结绑在铃口下方的金属小球处。之后右手持铃,往房间东北即鬼门方向伸出手,招魂铃自然下垂。乔平扬心里复唱几遍心决,革除一切杂念与周遭的人、事、物,右手指尖渐渐用力,催动了招魂铃。 刹那间,平地生风。 因借助的器具乃冥门锻造,又是朝鬼门才能催动,风必然也是阵阵刺骨、阴冷难耐。乔平扬站在风眼,一头柔软微卷的头发随风乱舞。 一时间铃声大作。 李跃和李天熠离风眼虽略有些距离,还是多少被波及,瞬间只觉周身上下鸡皮疙瘩掉一地。李天熠手脚僵硬,却还是使劲挪到李天泽床边护住他,怕他受不住这阴风。 乔平扬感受到招魂铃产生了一股引力,牵着他往卧室外走去。 “二位留步,我和小叔先把李公子的一魂一魄收回来。”乔千语简短地嘱咐一句,跟在乔平扬身后步出房间。 别人都看不到,包括持铃的小叔本人也看不到,只有乔千语的天眼能看到招魂铃的小球被一道细腻的蓝色光芒缠住轻轻往前拖,凝神细看,还能看到蓝色光芒中闪烁着细碎柔和的点点光亮,像漆黑的深夜里散落在天边的一弯银河似的。 她忍不住伸手想摸摸看,手指却穿过了光芒。抓不到。 “小叔,我看到了一股不属于招魂铃的力量。蓝色的妖气。似乎也在引导我们往同一个方向去。” 难道这正是勾走李天泽一魂一魄之物? 乔平扬颔首。 有第三方介入拿走魂魄,比夺舍的水芙蓉自己拿走魂魄要逻辑来得通顺。只是不知究竟是“谁”? 两人没走出多远,在阁楼前的一口硕大奢华看起来很有年头的老钟前,招魂铃停止了声响。老钟由红木制的外壳和干净无杂质的石英石表面组成,在表盘正中央,也就是固定时针分针处,镶有一块颜色纯正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蓝宝石。 乔千语看到招魂铃下蓝色光带的另一端就系在蓝宝石上。 只是无需她开口,乔平扬也能感受到蓝宝石上的妖气。这宝石可能并非天然产物,更像是某个妖的妖气凝结而成。所以它也并非什么蓝宝石,只是个漂亮的破玻璃,卖不了钱。 在心里唾弃了一番,乔平扬右手轻轻摇了摇铃,嘴里呢喃了一句“回来吧。” 一魂一魄从蓝珠子里被安妥地收进了铃里,接下来只要再摇一次铃,把魂魄送进李天泽体内就大功告成了。魂魄一旦完整,乔千语立马就能用八卦镜揪出芙蓉精,对它进行“严刑拷打”。 “好,接下来就看我了!”眼见收回了魂魄,乔千语立刻士气高涨,撸撸袖子准备回李天泽卧室大干一场。 回房后乔平扬迅速把一魂一魄送回李天泽体内。鬼门一关,房间里的阴气一消而散。李跃和李天熠见终于不用竖鸡皮疙瘩了,纷纷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乔千语麻利地从包里掏出八卦镜,左手持镜,右手食指指尖飞快地在镜面上书写出一个“破”字,口里振振有词接连念出一连串的心决,紧接着将八卦镜对准了根植在李天泽右胸口的妖气,狠狠一照。 “水芙蓉,离开李公子的身体!” 八卦镜上用空气写的“破”发出淡淡的银光,一如乔千语天眼的颜色。被镜面照射的妖气开始挣扎萎缩,张牙舞爪地垂死挣扎。不出十秒,只听一声尖锐的嘶吼声划破静寂,整团妖气被连根拔出,滚落在床脚边。 乔千语眼明手快一脚踩住那团红色,恶狠狠把重心全部移上去,踩扁最好! “嘶——…!脚下留情!”一团红眼看自己无力挣脱,讨饶道,“你踩到我的脸了!” “哼!”乔千语不屑地鼻子里出气,区区一个芙蓉精,大本事没有还妄想夺舍人类的身体,没点斤两还不好好修炼,搞什么歪魔邪道! “放开你可以,跪着说话。” 乔平扬淡淡开口道,双手抱臂等着看好戏。 乔千语移开皮靴,红色妖气不断扩散变大,芙蓉花香四溢,不过眨眼间,已经幻化为一个身姿挺拔穿西装的少年。少年长着和李天泽一模一样的脸,只是比李天泽多了几分媚气,眼梢和嘴唇都是粉嫩的红色。一边脸颊有些擦伤红肿,大概是被乔千语的靴子踩的。此时他有些顾虑再受二次虐待,规规矩矩应乔平扬的要求跪好了。 “拿人钱财,替人捉妖。李天泽的身体还给他自己了,你伤害他的魂魄,灵根污染严重,今天就送你上路,过了轮回重新修炼吧。” 听到乔平扬这么说,水芙蓉瞪大了眼睛,眼眶通红,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 “芙蓉精是男的?”李跃又诧异了,潜意识总把芙蓉花与女性联系在一起。 水芙蓉梗着脖子,不情不愿地开口,“我没有性别。” “它、它长得和大哥一样……因为它夺舍了所以大哥的相貌才越来越像它吗?”李天熠赶忙去查看李天泽的情况,依然睡着,只是气色看上去有些憔悴,“那现在把它赶出来了,大哥是不是没事了?!怎么还不醒过来?” “李大公子没事了,魂魄刚归位还有些虚弱,再休息一阵自然能转醒。离开了芙蓉精,容貌也会渐渐变回去的。” 乔千语坚定的眼神给了李天熠莫大的安慰,让他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你…为什么要夺走天泽的身体?”李跃打量着端正跪坐的芙蓉精,这与他联想中可怖、狰狞、青面獠牙的妖怪形象差太多了,不能想象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年竟然占据了天泽的身体那么多年,而且差一点就完全取代了李天泽这个人。 “李公子,多问无益。这只妖的灵根已经救不了了。”乔平扬打断了李跃的问话。乔氏是捉妖世家,捉妖没问题,万一客户提一些无理的要求,累如净化之类的,可就没辙了。 “无非就是想离开那个池子吧。”乔千语随意猜测,它都有人形了,不会贪一具还没有它自己漂亮的皮囊,“多半是不想被灵根束缚住。” 水芙蓉垂着头像根枯萎的麦秸,默认了乔千语的猜测。 “本来只是想偶尔借来用用,但人的身体实在太方便了……而且金融也很有意思,父亲他…李天泽的父亲也对我期望很高…人类世界比那一池只知道吃的锦鲤有趣一百倍。”水芙蓉知道自己今天命数已尽,一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眼睛里布满血丝,“两百年修为而已,不过弹指间。请便吧!” 当然乔氏叔侄都能看出水芙蓉只是在逞强,明知犯了错就是死鸭子嘴硬不愿认。两百多年,一株孤零零的水芙蓉,那个池塘就是它全部的世界,耐住了不可想象的寂寞、熬过三次劫难,才成妖。其中艰辛,寿命只有短短几十年的人,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那一魂一魄是不是你勾走的?”乔平扬知道不是,以防万一确认了一下。 水芙蓉摇摇头,不再做声。 李跃听乔平扬提到“轮回”、“重新修炼”,想来乔氏叔侄是要取芙蓉精性命,可芙蓉精看起来又完全是人的样子,这…难道要杀人吗?与其相比,李天熠是最没有意见,或者说最希望赶紧处置妖的人。害了大哥这么多年差点就连魂魄都没保住,捉妖师也说了此妖非善类,快点杀掉才好,离大哥越远越好。 乔平扬从怀里摸出几张自己画的黄符,翻看了一下,挑出一张“啪”一下就拍在水芙蓉的额头上。 “好了,贴上符就别想着反抗了。跟我去锦鲤池取你的灵根吧,反正都要送你上路,修为别浪费了,都给我吧。” 乔千语简直想捂脸,这么不要脸的话为什么小叔说起来脸不红心不跳啊? “等一下…老乔,我看也不必赶尽杀绝,你拿走它的修为它也不能再害人了吧?要不……留它一条命吧。”李跃最终拗不过自己的良心,还是拦了一下。 李天熠一脸不可思议地张大嘴望着李跃,“你说什么啊跃哥!大哥都被害成这样了!” 连乔平扬也忍不住左边眉毛跳了一下,“李公子,平时真没看出来你是这么善良的人。” 李跃被他挖苦了也不恼,只是回头看着依旧沉睡的李天泽,心中有些动摇。 “等一下……” “又怎么了?”乔平扬佯装一副苦瓜脸对着李跃。 “小叔,不是他。” “嗯?” 只见乔千语指着床的方向。 李天泽醒了。 第5章 功德圆满 悠悠转醒的李天泽似乎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难受得眯起双眼,说话也因为气虚显得力道不足,“等一下……” 反应最强烈的是(乔平扬严重怀疑其兄控)的李天熠,他激动地握住李天泽的手无语凝噎,就差没有眼泪鼻涕喷人家一脸了。 李跃见兄弟醒来也由衷高兴,“你可算醒了,我这就去喊伯伯伯母过来。” “等等…” 李天泽说完这两个字又缓了一会儿,等眼睛稍微适应了日光,才慢慢睁开。 “真是我的亲弟弟,你太用力了。”有些无奈地提醒傻瓜力气用不完的弟弟捏疼了自己的手,李天泽等他松开手又让他扶自己坐起来靠在床头。 “哥你不要太勉强了,躺了这么多天没吃过东西,身体很虚的。” 李天熠顺从地把他扶起来,虽然嘴上还是忍不住唠叨。 李天泽顾不上接他的话,目光落在了跪在床脚边脸被黄符遮了大半的少年身上,看了许久,竟然欣慰地笑了。 “你果然是锦鲤池那株四季盛开的水芙蓉!” 闻言,在场的所有人都感想复杂。 “……”被黄符封住了动作也无法出声的水芙蓉只能沉默。 “大哥,这是乔老师和乔小姐从你身上捉出来的芙蓉精,它想把你的身体占为己有!” 嗯,李天熠这说法也没错,但怎么听着这么…咸湿? 乔平扬被自己猥琐的想法逗笑了。 “我知道。”李天泽用左手轻轻按摩着刚才被捏痛的右手手腕,躺了一周身上关节到底是有些发僵,看来之后得接受几天康复训练。“整个花园里最特殊的就是那株水芙蓉了,我几乎每天都要去看它。花瓣真是风水雨打都不受影响,我还专门做了日记写成研究报告呢。原来因为你是妖精,它才开得那么好。” …妖精?这说法怎么又有点诡异…… 乔平扬的脑内剧场敲锣打鼓地开场了。 乔千语揭下黄符,看李天泽似乎并不是完全不知情地被压制了许多年,内有隐情?那就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是我占用了你的身体。我知道凡人阳寿不长,你损失了好几年。” 水芙蓉恢复自由,依然嘴硬。咬住下唇跪地不肯起。 “我睡了几年长觉挺舒服啊。似乎身体也被你照顾得不错,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 此话一出,别说是水芙蓉本人,连带李家兄弟都震惊了。 “乔先生,我虽然睡着,但隐隐约约也能听到你们说的话。其实这几年来一直都是,我知道自己的身体被人拿走了,但我只是偶尔睡去,偶尔也会醒来,能感觉到身体在与其他人交谈,感觉并不是太差。应该是说这朵水芙蓉没有完全压制我的魂魄吧?” “想太多。它只是修为还浅,无法让你的魂魄马上长睡,只能拼上时间耗着你。事实就是再过不了多久,你的魂魄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乔平扬对李天泽的天真想法很是不齿,这么善(yu)良(chun)才会让妖有机可乘。 自作多情被当场戳穿的李天泽毫不生气,语气平和,“原来是我多想了。总之这株水芙蓉是不能动的,四季不谢的芙蓉让我上别处可找不着。能不能就这样把它留在锦鲤池里?”问着李天泽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对水芙蓉微笑道,“我要保你一命,条件是我想移植你的一部分根系到研究室里培养新的分株,你同意吗?” 乔千语越听越不对劲,忙出声打断往诡异方向发展的对话,“李公子,你考虑清楚,移植它的根就等于人为给它创造移动的条件,变相地扩大了它的移动范围……” 呃,等等,难道他就是这么想的? “那怎么行?!本来它只是待在池里就想害人,还让它多了个去处,我不同意!”李天熠急得跳脚。 李跃比李天熠看得透彻,深知李天泽热爱植物到有些偏执的地步,不然也不会当初为了要念植物生长学?迁移学?还是什么鬼学科的博士生不愿打理家族企业和老爷子大吵大闹心生嫌隙了。现在被他亲眼看到一株两百多年开花不谢的水芙蓉(虽然是个妖),还能幻化人形,不得喜上云霄…旁人怎么劝,他也是听不进去的。 乔千语扶额,世事难料,顾客就是上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芙蓉你怎么想?” “小语儿只是象征性地问一下,其实你没有选择权的。” 水芙蓉已经看出来了,这个捉妖师的肚肠比墨水还黑,脸皮基本是没有的。它跪了很久,此时膝盖吃力开始发麻,脸上被皮靴踩破皮的地方也有点痛,水芙蓉觉得妖果然是不能作恶,你看,报应来了吧。听到李天泽开的条件,不知怎么它就想起了很多年前,李天泽每天穿着白色的运动服,在花园里晨跑后绕到池边看它。它当时只是羡慕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如今被它夺舍的人不许它入轮回重新投胎,要把它关在名为研究室的牢笼里,都是因果报应。 良久,水芙蓉撇开脸,还是不情不愿的口吻。 它说,“悉听尊便。” 李天泽醒来,李家上上下下炸开了锅。李老爷子又是喜又是怒,喜的是长子平安无事,怒的是长子又搞幺蛾子不愿意回公司去,要回大学的研究室搞什么科研!但最终还是喜压过了怒,只要儿子健康,还能奢求什么呢。 李跃和李天熠在李天泽的要求下,对李家隐瞒了芙蓉精夺舍以及掉了一魂一魄等光怪陆离说出来大概也没人会信的事实。李天熠阻止不了李天泽的决定,又一心想要保他哥平安,于是在乔平扬离开前拉住他,问他怎么才能保证以后芙蓉精不再伤害他哥或者是其他人。 对此,乔平扬露出一副人间正道不可侵犯的嘴脸,一本正经地说,“李小公子,我也说过多次了,那水芙蓉的灵根已经染红,不是好妖,极难处理!想要封住它的修为等它幡然悔改自行净化灵根,更是难上加难啊!所以说,这种事…”乔平扬换了口气,接着说,“得加钱。” 最后乔平扬给了李天泽一道真正的镇妖符,用他的血写成。水芙蓉在符上盖了手印,只要镇妖符在,水芙蓉就归李天泽所有,没有妖身自由。还以超高价卖了几张普通黄符和几个随身携带能辟邪的香袋给李天熠,乔平扬欢天喜地收工了。 临走前,乔平扬若无其事地像李老爷子提起了老钟上的蓝色石头,并含糊其辞地描述说这块石头来历不明恐怕会招来不好的妖,李老爷子果然如临大敌,巴不得立刻马上把蓝石头扣下来扔到太平洋去。听说乔平扬愿意将石头带走,李老爷子自然是一万个欢迎的。 结果,乔平扬不但带走了蓝石头,卡里还多了一笔数目可观的报酬,转了一半给侄女,此事完美结局。 可惜麻烦事可不止这一件,招魂铃有借就有还。是时候该告诉乔千语解尘的“交换条件”了…… 叔侄二人离开了李宅范围,一前一后走在轻水路上。乔平扬不紧不慢地点起了一支烟,“小语儿,解尘好像要出国一趟,少说得一个礼拜的时间吧。” “哦,然后呢?” 还未感觉到危机四伏的乔千语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心只想着快点打个车,天都黑了约好的洽谈时间快到了。 “然后,解尘点名要你去帮他照顾他的一窝娃娃呢。” “啊?你说啥?” “所以,你就顺便把招魂铃拿去还他吧。喏。” 说完乔平扬把招魂铃胡乱往乔千语怀里一塞,脚底抹油开溜了。 只剩乔千语捧着招魂铃风中凌乱。 小叔刚才是不是说了“那一窝娃娃”?会不会是我听错了=_= 不,小叔好像真的说了。 …… ………… ……………… “乔平扬!好大的胆子竟然把我给卖了!!” 乔千语爆发出一阵怒吼,她觉得自己像超级玛丽里面那只会喷火的龙,一波又一波熊熊大火从嗓子眼往外冒。是自己太乐观了,没想到借招魂铃的代价是要替解尘照顾妖宝宝,真真是失算,失算啊!小叔笨手笨脚的当年连十岁大的乔千语这个大活人都照顾不好,别提照顾刚诞生的妖了。 “解尘把算盘打到我身上也情有可原……”啊啊啊,但还是超级麻烦! 一想到年纪轻轻自己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就要去给别人家小孩当保姆……乔千语抓狂不已,扯开了绑马尾的纯黑缎带,墨黑笔直的发丝柔顺地披下。 但解尘要出国,没人照顾妖宝宝不行,总不能饿死它们… 乔千语长叹一声,认命地将招魂铃收进包里,伸手拦了辆车。 第6章 番外1·乔千语 当晚乔千语做了个美梦。梦里她拿着这次李家给的报酬飞往意大利,阳光和煦,裙摆飘飘,喜欢的包包鞋子买买买,美食美酒取之不竭,意大利男人都倾心于她凛然自若的气质蜂拥而至,把她当做小公举般捧在手心……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事实上乔千语正顶着黑眼圈绑着头巾,左手拿锅右手拿铲,在解家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她自己的早饭都从来没有做得这么讲究过!!!解尘竟然还为了他的心肝宝贝开心果们专门列了一份每日食谱,非常详细,非常严谨,每餐要求摄入食物种类不少于七种且必须严格按照食谱步骤制作。这份颇有分量的食谱是今天一大清早,乔千语赶到解家时解尘亲自交给她的,千叮咛万嘱咐,拉着她整整吩咐了半个小时才依依不舍地拖着行李箱走了。 乔千语知道他龟毛,没想到他能龟毛到这种程度!可人也来了,只好欲哭无泪地接受现实。 解家与乔氏是世交。两家在术业专攻上略有不同,乔氏基本上就是替人捉捉妖依客户要求可能还要培养培养人工宠物小妖,解家更偏向于研究生灵也就是所谓的魂魄以及超度死灵之类与轮回有关之事,所以也被称为“冥门”。说白了,解家世世代代都是——道士。所以牵扯到魂魄怎么怎么滴一类的问题,其实乔家人都是不擅长的。比如这次李天泽一魂一魄掉了,乔平扬也只能找解尘帮忙。而解尘的一窝心肝宝贝开心果,则正是三个月前出自乔平扬的妙手。 乔千语手忙脚乱跟打仗一样好不容易搞定了早饭,一共分了三份,还每一份都不一样。 她把三份早餐端上桌,解下围裙喘了口气,朝解尘卧室的方向喊了一嗓子,“桃春香——开饭啦——!” 只听“嘭”一声卧室门就被撞开,从里面接二连三蹿出好几只毛茸茸的猞猁幼崽,哼哧哼哧撒腿狂奔,其中一只重心不稳撞到了乔千语的腿上,另两只后腿一蹬就跳上了餐桌直扑餐盘而去。 “停——!” 乔千语眼明手快,即时制止了猞猁们。她弯腰捞起撞得眼冒金星的绒球,轻轻把它放在椅子上,“香香,你撞得痛不痛?小语姐姐给揉揉啊。”然后脸色骤变,就像平静温柔的地中海突然刮起了龙卷风,嗓门也瞬间提高两个度,“小桃,小春,你们也给我下来!没点规矩,竟然跳上饭桌,解尘平时怎么教你们的。” “切…”猞猁老大解小桃一脸无趣地跳下桌,乖乖变为人形,一屁股坐在就近的椅子上拿起刀叉自顾自吃起来。 猞猁老二解小春不满地抗议,“你偏心!对香香总是轻声轻气的,怎么对我和大哥就像母老虎……哎呀!” 话都没说完就挨了揍。乔千语直接对着他的圆脑门来了一掌。 “废话这么多呢坐下吃你的饭。” 自讨没趣的解小春愤愤然坐下开饭了。 解香香也跟着化为一个珠圆玉润的小小女童,看起来是人类四五岁的年纪,生得明眸皓齿,眼睫毛忽闪忽闪像两把浓密的小扇子。她害羞地不敢看乔千语,“小语姐姐,我…我已经不疼啦…” “香香真懂事,快吃吧,一会儿该凉了。”说完乔千语看着解香香笨手笨脚地用刀叉将食物往嘴里送的模样,看得陶醉了。 香香真是小天使!和那两个混世大魔头完全不一样!小叔一定是捏灵根的时候打瞌睡了才捏出这么可爱的香香。啊—名字也好听,太喜欢了,好想把她领回家…… 越想越美的偏心眼乔千语是不会承认其实解香香和她两个哥哥看上去根本就长得差不多,毕竟是同胞兄妹,当然她更不会承认解香香这个名字就和解小桃&解小春一样充满了乡土气息。因为桃春香兄妹的名字是解尘说这几个字够接地气压得住猞猁妖才刻意取的。乔千语是不会承认的:) 猞猁是猫科动物,昼伏夜出。猞猁幼崽更是需要保证每天16小时的睡眠才能健康成长。早上八点准时吃完早餐后进入16小时的睡眠模式,一直到午夜零点醒来才是猞猁们一天真正的开始。 乔千语为了照顾桃春香三兄妹也是拼了,从根本上跟着调整了自己的作息。早餐后收拾完厨房立刻开始赶稿,傍晚夕阳西下,随便吃点东西,借解尘的客房淋浴、睡觉。 零点很快到来。 三团毛球精神抖擞地迈着小短腿跑进客房,由于猫科动物脚掌上厚实的肉垫,猞猁走路不会发出任何声响。 解小春带头跳上床,毫无顾忌一脚踩在乔千语肚皮上。 睡梦中遭受“重击”的乔千语闷哼一声,惊醒过来。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三个月来体型变大体重飙升了十倍不止的解小春见乔千语醒了还很高兴,讨好地舔了舔她的手背,“小语儿,我饿了,饭呢?” “二哥,你踩到小语姐姐了,快挪开…” “解小春,拿开你的脚丫子,给我滚下去。”乔千语身体还有些困倦,精神却无比清醒。忍无可忍,太混了!今天必须给他们做好规矩,“以后你们谁都不准跳上我的床。被我捉到一次就罚饿一顿。” “说你们呢都听到了没有!” “切——知道啦——”解小春恹恹地跳下床,“就你事儿多……” “我饿了,要吃饭。” “小语姐姐你不要生香香的气…呜哇t^t……” “轮流说话一次一个!都一起说听不清了我只有俩耳朵。香香别哭,姐姐没有生气,乖哦。”乔千语抱起解香香,顺着撸毛安抚她,“都饿了吗,快去餐厅坐好,有好吃的。” 这之后,乔千语在经历了讲故事环节、讲其他故事环节、做游戏环节、做其他游戏环节、做其他的其他游戏环节后,桃春香毛球团终于玩累了。乔千语拎着解小桃解小春先去洗了澡,然后单独洗解香香。解尘虽然没有特别提起洗澡需要分开,但毕竟猞猁们已经三月龄了,有点性别意识总是好的吧。 猞猁宝宝的必需品一应俱全,解尘还特地采购了宠物专用负离子吹水机,风力强大,又快又好,倒是方便了乔千语。不消片刻两团毛球都被吹得蓬松柔顺。 打发两兄弟先去打个小盹,乔千语拎起解香香提进浴缸里。 “洗香香啦。” 被自己的冷笑话给冷到,乔千语干笑了两声。其实把毛淋湿后才会发现猞猁宝宝体型并不算大,平时看着圆是因为毛厚。已经洗过两只猞猁的乔千语洗猫等级upupup三连跳,上沐浴露打圈儿按摩冲干净吹干一气呵成。 “香香真听话,洗澡一直这么乖吗?姐姐亲一个。” mua一下,柔软的嘴唇印上了猞猁圆鼓鼓毛茸茸的脑门。又mua一下,贴上了尖尖的大耳朵。 “小语姐姐…”解香香扭扭捏捏地蹭了蹭乔千语的下巴,“等香香长大了,想和你结婚。香香最喜欢小语姐姐了。” “哈哈,真的吗?” 童言无忌真可爱,可都是女生要谁嫁给谁呢?乔千语笑得花枝乱颤,“好啊。等你长大了我们就结婚!” 解香香没想到乔千语真的会答应,短小的尾巴兴奋得地板上不停拍打。 “你可不能反悔哦…” “是是是。好啦,你也吹干了,快去坐好等早饭!” 天蒙蒙亮,太阳马上就要露出灿烂的笑脸。而乔千语和三个毛团的一周才过了七分之一。 一周后乔千语的生物钟调整得差不多的时候,解尘拖着箱子风尘仆仆地回来了。热烈拥抱了桃春香三毛团后,打发乔千语赶紧走,别占地方。 “你的心肝宝贝开心果毛都没掉一根都还你了啊。以后再有这种事可千万别找我。”乔千语只带了几件贴身的换洗衣物,收拾起来很简单。 “还不是乔平扬硬要我借他招魂铃?招魂铃是冥门的法器,怎么能随随便便借人?我肯借给他都是他修来的福气了,让他还我人情多正常。你们是一家人互相帮助嘛。”解尘边唠叨边忍不住摸摸这个的小爪子拍拍那个的小脑袋,“儿子们,爸爸回来咯。吃得习不习惯?嗯嗯,我知道她手艺不如我,委屈你们啦。今天开始又能吃好的咯。” 解尘生日哪天来着?是不是九月啊怎么能这么龟毛…… 咦等等? “儿子们?竟然重男轻女!太给我们新世纪五好青年丢脸了你。”如果鄙视的目光能杀人,此时解尘已经被捅一万刀。 “你你你不要乱说!我哪里重男轻女?乔平扬说灵根胚芽都是性别随机的,可不是我跟他要三只公猞猁啊!不信你可以去跟他求证!” “你si不si傻?”乔千语白眼翻到后脑勺,“解香香不是闺女?” “到底谁傻……香香是公的。” “……” 啊? duang—— 乔千语大脑当机。 “香香八字太轻,换算到猞猁年纪十月龄前都要穿女孩衣服,可以辟邪,这是解家流传下来的传统。”解尘慈爱地撸了两把解香香的背毛。 蛇精病啊!! 给猞猁妖算哪门子八字!八字难道不是给人算的吗! 乔千语在心里默默搭建了一间“心灵黑洞”,把咆哮呐喊声都关进了黑洞里……反正生在捉妖世家,就没发生什么正常的事,所有的事不正常才是正常的。呵呵。 心灵异常脆弱经不起打击了。乔千语拎着行李飞也似的离开,将解家甩在了脑后。 第6章 新委托 那天乔平扬从李宅出来,没着急回家,而是兜里揣着蓝石头直接去了一家珠宝加工铺。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掏出鸽子蛋大的蓝宝石(并不是),选了个素色镂空雕花十分骚包的铂金戒托,要求店家镶成戒指。工期为一周,乔千语从解尘那里解放的那一天正好是乔平扬取戒指的日子。 乔平扬今晚要参加李家的晚宴,是李老爷子亲自手写请帖差人递给他的,为了感谢他对李大公子的救命之恩。 晚宴主要名目是家族企业的董事会成员交替仪式,其实与乔平扬没什么关系,但李家是市北的地头蛇,关系网强劲,参加人员不是商界大佬就是政界精英,作为李家的座上客去露个脸结识些人总是好的。 为此乔平扬今天特意打理过微卷的头发,左边全部梳向耳后还喷了定型喷雾,右边刘海略长刚好遮过右眉,能露出一双漂亮的凤眼。他的母亲也就是乔千语的奶奶年轻时是公认的大家闺秀名门小姐,鼻梁秀气笔挺,眉眼更是妩媚又不失英气,被赞为百年难见的美貌,乔平扬很好的继承了这一点。换上做工精良的深棕色三件套西服,整个人焕然一新。只要再配副金丝边眼镜应该就能直接去横店剧组出演上世纪三十年代法租界吃人不吐骨头的斯文败类,跟平时穿老头汗衫垮裤的那个人恍如他人。以至于他来取戒指的时候店老板一眼没认出他来,看了收据才一拍脑袋把他和上礼拜送蓝宝石来的邋遢青年对上号。 “乔先生,这是您的戒指,您试一下。”老板从内间取出一个丝绒质地的戒指盒,殷勤地称赞这颗蓝宝石蓝色纯正净度一级肯定是来头不小啊。 乔平扬心里好笑,是啊当然来头不小了,不知道何方神圣才能把妖气凝成宝石呢。他取过戒指看了看,戴在了左手拇指上。 嗯,效果不错。 出了店门,李跃的商务车就侯在店门口。 “老乔,上车。” 乔平扬驾轻就熟上了副驾,顺手系上安全带。 “新戒指不错。怎么着,看你这架势,今晚准备迷倒万千少女啊?” “少女我没有兴趣。有没有少年?” “啧啧啧,真不知该不该感谢你没有看上我。” “李公子你是不是误会了?”乔平扬似笑非笑地撇了李跃一眼,“我可是很挑食的。” 晚上七点,李宅会客厅灯火通明,人们举杯、交谈、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断。李老爷子待客阔气,红酒全部从法国顶级酒庄运来,据说钢琴师也是从维也纳特地请过来的。 交接仪式非常简短,李天泽上台发言,大意是自己年纪还轻需多多磨练因此愿意退居幕后投身研究事业为李氏提供技术上的支持,董事会一职将会由其他人接手。随后新上任的董事会成员进行任职发表。 流程结束后容貌已经恢复原状的李天泽带着一个同样身着西装的少年跟乔平扬打招呼。少年不是他人,正是水芙蓉。 “乔先生,前些日子多亏了你,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才好。” “不必客气,我也不是义务劳动,收了钱的。”乔平扬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两人,“看来你和水芙蓉相处得不错。” “我叫李菡…他给我取了名字…” 竟给他冠李姓? 乔平扬嘴角的笑容又深了一个层次。所谓千金难买意中人,这回李家破点小财保住水芙蓉的性命倒也是值得。 “我看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去那边吃点东西。” 心里门清的乔平扬在自己变成两百瓦之前适时地溜了。 由于乔平扬今天打扮得人模狗样,器宇不凡,蓝宝石戒指又很惹眼,被他吸引而来的莺莺燕燕还真不少,但都被他巧妙地避开了。 最后有些社交疲劳的乔平扬端着酒杯躲到了阳台上。 背后传来高跟鞋与地面碰撞的清脆声响。 “乔先生,有事相求。” 来人带着吴语腔,有一把非常软糯的声线。 乔平扬侧身,面前站着一位妙龄女子,齐耳短发配翡翠耳坠,姿色平平,以气质取胜。他对这张脸有印象。 “莫非,是周家的?” “乔先生竟然认得我?多谢抬爱。初次见面,我是周靖一。”周靖一熟稔地从手包里取出名片盒,抽出一张,有礼貌地双手递上。 周忠诚古董典当行鉴定师,周靖一。 乔平扬收下名片,心里盘算起这一单不知道又能赚多少,真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周小姐,有什么事情想委托我们乔家,但说无妨。” “这里人多嘴杂不方便说话,还请乔先生能抽出时间到我家来一趟。”周靖一不肯直说原委,似乎有所顾忌。 “现在?” “现在。” 晚上十点半?什么事情这么十万火急连明天早上也等不了?乔平扬略感诧异,但嘴上一口答应了下来,“当然可以,委托人就是上帝,周小姐你带路吧。” 周靖一是周家的独女,可以说周忠诚古董典当行早晚都是她的个人资产,一切只是时间的问题。乔平扬看她,就像看一块移动的巨型金条。 司机开车将周靖一和乔平扬送回市南位于闹市区,闹中取静地段极佳的周公馆。时间已经将近十二点。 “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住在这里。请进吧。”周靖一进门先打开了室内的吊顶灯,领乔平扬往二楼走,“爷爷早就搬回江南去住了,说那里清净。家父家母如今正在环球旅行,近期都不会回来。帮佣的阿姨下午五点下班就走了。” 周公馆总共分了二层,在这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位置,占地一百多平的独门独户,价值连城难以估算。二楼左手边分别是周靖一和周父周母的卧室,右手边有一间客房,一间闲置的空房间,现在用来堆放新典当进来的古董。 周靖一带乔平扬来到堆放古董的房间,里面几乎是个小型临时仓库。古董乐器、古董家具,大大小小应有尽有。 “乔先生,你看,我想请你看的就是这个。这个梳妆台是前不久高价从客户手中回收的,鉴定下来应该是从北欧那边漂洋过海到了国内,木头已经很有年头了,五金件的制作工艺也相当复杂。” 周靖一所指的这架木制梳妆台被摆在房间一角,并不大,宽度大概在一米,镶有一块椭圆的梳妆镜。 “很漂亮。应该能卖个好价钱。”乔平扬轻轻触摸了一下梳妆台的表面,木头经过时间的洗礼变得异常温润,手感上佳。他还把梳妆台下的抽屉也抽出来查看,滚轴并没有卡顿的感觉,可见原先主人保养到位。 周靖一赞同地点头,“本来我也是这么考虑的,卖出去至少能赚十万美金的差价。但偶然有一天晚上我在这房间清点的时候,发现这面梳妆镜有点古怪。之后我又观察了好多天,每天都会出现同样的情况。” “怎么说?” “一到晚上,镜面自己会起雾。”说着周靖一看手机确认了时间,十一点五十七分,“差不多就是每天的这个时候吧。可能还要过一会儿。镜面突然就像被人呵了气,然后会有奇怪的图形出现……” 大半夜的走向好像有点灵异,乔平扬郁闷,该不会又是应该找解家的事找到我头上了吧…可周靖一用的是又词“古怪”,而并非“可怕”或者“吓人”。 “什么样的图形?” “这个嘛……啊,好像开始了!” 如周靖一所说,梳妆镜正中央迅速笼罩上一层雾气,就如冬天洗澡时浴室里的镜子,或者冬天从室外走进一家热腾腾的火锅店时的眼镜片,渐渐地变成一片白茫茫。紧接着,就像有人用手指在镜面上画画似的,雾面上莫名其妙显现出一副图案。 乔平扬凑近仔细琢磨了一下,趁图案还没有消失,用手机拍了下来。 因为,他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图形,而是,一副画工很烂、比例失真的,地图——。 午夜梳妆镜上出现的地图? 嗯,事情好像变得有趣起来了。 “周小姐,这件事情非常棘手。”乔平扬肃穆地对周靖一说,“恐怕,佣金得翻两个倍!” 第7章 拯救计划启动(一) 告别了周靖一回到乔家院,乔平扬把手机里的地图照片导进笔记本里,用电脑显示屏可以看得更精确。 歪歪扭扭的几条横线竖线,有的水平有的交汇,应该是指代道路。在右上角空白处还标了一个奇怪的图形。乔平扬看了一会儿,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对劲是由于镜子的特殊性。如果你面对镜子抬起左手,镜子里的你,抬起的应该是右手。没错,镜面呈现的,应该是水平翻转过的你。 原来如此。 乔平扬左手指间夹着烟,欢快地弹了一下烟灰,点击了水平翻转图像。 本来位于右上角的图形被翻到了左上角,乔平扬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一个“乔”字。 这倒是蹊跷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画这张地图的人,现在在镜面的内侧。因为如果是外侧,地图不可能还需要水平翻转。那么镜子里的“人”,姑且当他是人,会是什么人写了这个“乔”字呢? “是巧合吗……”乔平扬吐出一口烟,又看了一眼地图。除了“乔”字变得清晰可认以外,地图上的道路也变得有些,眼熟。虽然估计是随手画的,比例很有问题,但这几条路、以及路口的交汇情况,再加上左上角空地上的“乔”字。乔平扬几乎可以确定,这张地图所指向的位置曾经是乔氏的一处房产。 为什么说是曾经,因为包含乔家房产在内的市西整块土地,早在十几二十年前就就被林勋财阀全权收购了。当时还上了早间八点档的新闻头条,报道说林勋财阀拍下整块土地建造私人自然保护区,并得到了政府的大力支持云云。但坊间传闻都说是林勋财阀在市西的土地下侦测到未开发的岩穴,其中可能蕴含大量成块的蓝宝石,对做珠宝发家的林勋财阀来说是不可放过的良机,于是提前买通了土地局才抢下那块地。之后商业街和居民区全部被拆除搬迁,现在的市西完全是私有土地,鲜有人烟。 那时候乔平扬不过十来岁,乔千语还没有出生。 如果镜中之人对此事完全不知情,那么……他在镜中有多少年了? 次日,乔平扬再次拜访了周公馆,在得到周靖一的允许后,找人把梳妆台搬回了乔家院。 然后他自然又想起了眼睛好用的侄女。 料到这次乔千语百分百会拒绝,乔平扬直接杀上了门。 半夜十一点,夜深人静,正是写作灵感大发、一小时码三千字的大好时光,乔千语家响起了敲门声。乔千语心里由衷升起一股不良的预感。但当她真的在猫眼里看到来人时,心情仍是崩溃的。刚在解家当完保姆还没喘上气又来什么幺蛾子?! “小语儿,干活咯——” “这都几点了!小叔,有点时间观念好不好,我求求你……” “这活必须是半夜才能干啊,快点跟我来。” “不去——!!没一次有好事!” “这次有好事。” “不信!” 然并卵,乔千语还是被乔平扬从家里强行揪了出来。 灰头土脸被乔平扬逮回了乔家院,乔千语寻思着是不是上辈子自己欠了小叔很多很多的钱,这辈子才要这么被他吆来喝去的还债……越想越惨,无语凝噎。 “别难过了,小叔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乔平扬亲切地揽住侄女的肩膀,把她带到价值不菲的梳妆台前。 “这是古董吧……小叔你要送给我?”乔千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梳妆台的钱少说能买辆跑车了,小叔这个要钱不要命的会送这种礼物? 乔平扬温柔地回答:“错。要送你的,是镜中之人。” 时间差不多了。家里的挂壁式时钟指针指向了零点。 镜面上“哗——”一下腾起了一层白雾。 就知道不可能有这种好事tat 乔千语为自己的智商感到难过,平时明明聪明伶俐、人不可犯我气场全开,为什么到了乔平扬面前老也不长记性。 “唉。”认命般叹了口气,乔千语被白雾吸引了注意力,“镜中之人?你是说镜子里有人在?” “正是。” 乔千语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莫非镜中之人就像这梳妆台一样来自大洋彼岸,有不亚于詹姆斯·麦卡沃伊的美貌,之类的……如此想着,她指尖一动,划过天眼。 没错…椭圆的梳妆镜边缘溢出黑色的妖气,似乎就是这妖气把镜中之人封印在梳妆镜的内侧无法出来。 “好像有人在那里……小叔,真的有人在里面!” 乔千语凝神,绕开煞气滚滚而来的黑色妖气,人影越来越清晰…… “是个男人!” “嗯,很好。小语儿,你已经很接近你的礼物了。”乔平扬在旁鼓励道。 乔千语的少女心悄悄膨胀起来,难道小叔所说的礼物真的是镜中的这位…男士吗? 然而,下一刻。 乔千语就好像听到了自己石化的声音。对,就好像直视了希腊神话中美杜莎的双眼一般,一瞬间变成了石头。 “呃,小叔。”乔千语听到自己机械地问道,“里面有个胡子花白的老爷爷欸?” 乔平扬高兴地一拍手,情绪高昂地对乔千语说,“小语儿,快见过你曾爷爷。” 呃。 乔千语觉得自己最近脑容量真的不大够用。 “曾爷爷……?” “对,里面这位就是我们乔氏第十六代掌门人,乔燃。我爷爷,你的曾爷爷!” “曾爷爷不是在我出生前就已经去世了吗?是我穿越了还是你穿越了?!” 乔平扬点起一支烟,“是失踪了。最后就认定为死亡。现在这些都不是重点,爷爷和你一样拥有天眼,你们俩应该能互相交流吧?” “……是哦,曾爷爷好像在对我挥手。” 恐怕在镜面内侧,由于妖气做出的屏障,外界的图像和声音都是无法传达到的。但如果两个人都拥有天眼的话,听是听不到,但看,起码能看到了。 乔平扬从身后抽屉里随手抽出一沓a4纸,又翻箱倒柜找出一支马克笔,递给乔千语。 “用写的吧。告诉爷爷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就可以了。” 于是花季女子乔千语,在半夜十二点,隔着梳妆镜,和曾爷爷做起了笔友。真是一个不可多得、毕生难忘的体验啊!乔千语咬牙切齿地写下:您是乔燃吗?点头或摇头即可。 老爷爷点头。 “真的是曾爷爷!小叔,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还不清楚。你问他,地图是不是指乔家市西的那套房子。” 乔千语照做。 “曾爷爷点头了。” 乔平扬的烟烧到了最后,他不紧不慢吸了一口,摁灭烟蒂,说道,“最后一个问题,那个地方是不是藏了什么可以救他出来的法器?” 乔千语再次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跟爷爷说,我会找到法器的。让他老人家再多等几天。” 乔平扬微微眯起漂亮的凤眼,神秘地笑了。 究竟是谁把乔燃封在镜中,他现在还没有头绪。但乔燃即使是在乔氏历代掌门人中能力也是数一数二,能将他禁锢在镜中二十多年,想必并非池中之物。此番既能赚周家的钱,又能救出乔燃,一石二鸟,何乐不为呢。 看来市西,得亲自去一趟了。 一开始,乔平扬想过找李跃疏通关系,李家在市北势力强大,与市南市西两区的地头龙林勋财阀绝对有商贸上的往来。转念一下,万一林勋财阀真的把他当客人应酬,反倒束了他的手脚。还不如自己单独前往市西更掩人耳目,能自由行动。 打定主意,乔平扬只身一人动身前往了市西。 当然算盘打得油亮的乔平扬不会大白天去送人头,这种神秘行动,当然是要等到入夜更能烘托气氛。 无巧不成书,今夜是个满月。万里无云,月光温柔地亲吻着大地。市西生态保护区内没有人的气息,只有植物兴兴向荣,灵气充沛。 拜月光光线充足所赐,乔平扬一路走得畅通无阻。 虽然楼都被拆除改成了林园,但原来的路径似乎被保留了下来,乔家原来那幢小楼位于东北角,是现在整个生态保护区的腹地。乔平扬按照儿时的记忆,结合乔燃画工负五渣的地图,马不停蹄往深处走去。 由于这一路走得实在过于顺畅,因此在一个巨大的蓝色半透明结界前,乔平扬吃了一惊。 他此时已经顺着道路走了将近一小时,推算起来应该正处于生态保护区的最中心地段,本来再往前走个二十分钟,就能到达目的地了,却凭空出现了一个硕大的结界。结界大到左右一眼望不到头。这大小可能正好把生态保护区腹地全部囊括在其中。 “啧。” 有些烦躁得啧了啧舌,乔平扬根本没有考虑过这地方会出现结界。因此也根本没想过对策。 回去等结界消失再来吗? 不,根本没有结界有一天会消失的保证。万一有妖在这里圈地为王不走了呢…… 思前想后也想不出结果来,乔平扬决定先摸着结界找出它的范围。也许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大,可能他的目的地根本就在结界之外也说不准。 这一试,更让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乔平扬发现,自己的手竟然穿过了蓝色结界。 第8章 拯救计划启动(二) 手指仿若无物地穿过了结界。乔平扬感受到左手拇指上的蓝色戒指传来了妖气波动。 蓝石头的妖气与结界能互相感应且互相融合。 这有力地说明,凝出蓝色石头、与现在在市西张开庞大结界的妖,是同一人物。 乔平扬没多想,能穿过结界省了他不知道多少事儿,至于进去以后是怎么个情况,进去后再考虑也不迟。最差也不过是和不知名的妖撞个正着四目相对。总之,兵来将挡。 于是果断地大跨一步走,乔平扬整个人都进入了结界内。 进来的这一瞬间,他的脑子里闪过几个可能性。第一,可能对方根本就没有发现他的入侵,毕竟他是因为蓝色石头才能进来的。第二,对方可能已经发现他的入侵了但没有当回事。第三,对方可能已经发现他的入侵且进入警备状态,那他也要做好临战准备,等等等。 然而此时结界内的情况,是他万万没有预料到的。应该说,是他认为自己这辈子根本无缘碰到的那种。 有妖,在渡劫。 结界的外侧万籁静寂,内侧,妖风四起。 蓝色的妖气汇成一股龙卷风似的气流冲破天际。乔平扬没有天眼,照理来说是不可能看到妖气颜色的,现在却能看得十分、非常、以及特别的清楚。想必也是拜他手上这枚戒指所赐,他不仅能看到,还能感受到对方现在的妖气状态已经有些不稳定。 夜空亮如白昼,一道又一道闪电像离弦之箭一般飞速射向地面。另外还有不少逆风而行的橙黄色球形闪电,飘飞在半空中时不时地找出妖气防守的间隙攻击本体。 这是一场雷劫。 乔平扬额角渗出冷汗,这雷击的规模和频率绝非一般渡劫能比拟,球形闪电破坏力极强又非常罕见,这可能是一场七级…不,甚至是八级以上渡劫…… 妖分三六九等。三次渡劫方能成妖,六次渡劫成就一方妖王。而能扛过九次的,即为神。 忽然,戒指上的蓝色妖石裂了一条缝,光泽渐渐黯淡。 “糟糕,撑不住了吗…” 乔平扬眼看蓝色妖气被雷击越打越散,防护罩上千疮百孔。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他转身准备逃离结界。 就当作什么也没看到吧……这也并非区区凡人能插手的。 与此同时,刚才还像开了一百个镁光灯似的天空没了颜色,包括所有球形闪电在内,顷刻间消失无踪。四周又恢复一片黑暗。 乔平扬一只脚已经跨出结界,有点拿不定主意。 无声地等待了片刻,陪伴他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看样子渡劫是结束了。”至于那只妖过没过得了,可就不清楚了。 乔平扬收回脚,准备看看情况。 追寻着残留下的几缕微弱妖气,乔平扬在一片幽静的人工湖边找到了妖气的主人。 远看一团毛茸茸。 走近一看,只见一只身长约半米的多尾白狐安静地趴窝在湖边,蜷缩成球状,双目紧闭。从背毛轻微起起伏伏看来,还有呼吸。它看起来不太好,本该柔顺蓬松的纯白色长毛多处被电焦,左前爪和背部有两处明显的伤口正在往外渗血。 乔平扬凑近,它也毫无反应。 妖气微弱,白狐似乎陷入了深度沉睡。 本来不该多管闲事,但多尾白狐略为罕见,想着捉回去当宠物养好像还挺拉风的……乔平扬动了恻隐之心。 打定主意,乔平扬利索地把t恤下摆扯开,撕下一小块布先将白狐受伤的前爪包扎好。再脱下外套把白狐包了起来。虽然背了包,但生怕放在包里颠簸会导致白狐背上的伤口更严重,乔平扬决定,抱着走。 “狐狸是犬科来着…?”怀里传来白狐的体温有些偏高。乔平扬仔细想来,其实狐狸这个物种,和狗好像差得也不是特别远嘛。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给乔千语炫耀这只新宠物了。当然,是搞定正事以后。 目的地依然是乔家本来的房屋所在地。 除了乔平扬怀里多了只昏睡的狐妖,其他,一切正常。 这下没再碰到什么惊心动魄、肾上激素狂飙的事,乔平扬平安无事到达目的地。 乔家楼房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一棵参天古木,树根大约需十人合抱。 “哪里找来这么大年纪的树……林勋财阀果然不是一般的有钱。”古木再怎么波澜壮阔,财迷乔平扬只看到了“钱”、“钱”、“钱”。 来之前他考虑过乔燃所指的法器会藏在什么地方,也考虑过法器是什么,最后得出的结论分别是:地下、断舍离剑。 断舍离剑是乔家祖传下来的名剑,剑刃迟钝无法伤人,却能够斩断妖气,由历代掌门人保管。乔燃失踪后断舍离剑也不知所踪,乔家各处房子翻了个遍都未能找到,因此乔家人推测是乔燃带走了断舍离剑,并且遭遇不测。没想到爷爷并没有带走,反倒是藏起来了…… “今天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断舍离剑找出来。”此话只是随口说说,表表士气。 乔平扬自有办法。 他将裹着外套的多尾白狐轻轻地放在树根下,拨开背毛查看了一下背上的伤口,见血开始凝固稍稍松了口气。 接着他从背包里取出万能的八卦镜和一沓已经剪好的纸人。竖起右手食指中指抵唇,心中念起心诀。灵气开始往他身边聚集,右手一挥,轻飘飘的纸人像针一般飞了出去。 第9章 拯救计划启动(三) 纸人像针一样“嗖”一声射了出去,在半空悬停,以乔平扬为中心围成一个圈。这些纸人,行内又称为傀儡。捉妖师将自身的灵气投射在傀儡上就能轻松操纵其做事,虽然傀儡极为脆弱,一捏就碎,但在突发情况下需要数量较多的人手时,傀儡是最好最快捷的选择。 “听令。” 乔平扬下一个简单的待命指令后,拿起八卦镜,在镜面上写下一个“收”字。 八卦镜由凸面镜和凹面镜两种,根据镜面不同属性也截然不同。乔千语携带的那枚八卦镜是凸镜,能破除妖气具有辟邪镇宅的功能。而乔平扬手上这枚凹镜则恰恰相反,它能暂时收集周围的妖气以备所需。 只见镜面上,一个淡淡的“收”字渐渐显现出来。凹进去的镜面好似开了一个看不见的洞口,开始吸收周围所剩不多的蓝色妖气。等它差不多吸满后,乔平扬又迅速写上“封”字将其封住。 “拿去找吧。” 三只纸人听令联手将八卦镜抬起,乔平扬又嘱咐道,“贴着地面,飞低点。灵气如果感应到断舍离剑,把封字解开。” 纸人们领命开始地毯式搜索工作。 没飞几分钟,傀儡在离古木并不那么远的地方有所发现。抬八卦镜的三个纸人将八卦镜背面朝上,镜面对准地面,另一只纸人伸出“手”在镜面上轻轻划过。“封”字解除,被压迫在镜内的妖气对着地面喷涌而出。 泥土地面开始有些松动,说时迟那时快,一把剑刃的最前端突然刺出了地面。 乔平扬走近从纸人手中拿回八卦镜收进背包,打了个响指,纸人全部像断电一般有气无力地飘回他手中。把纸人也胡乱塞进包里,乔平扬蹲下身,确认了冒出头来的剑确实是乔家的断舍离剑。 由于断舍离剑被铸成斩妖剑,天生就会对着妖气发起攻击,但能感知的范围较小,乔燃当时埋剑时应当是考虑过这一点不会藏得太深才对。果不其然,被乔平扬猜了个正着。 乔平扬握住剑背将断舍离剑从土里完全抽了出来。常年埋在泥土中,剑身黏了不少湿泥,他也不嫌弃,随意在裤腿上蹭了两下就收进了包里。虽然剑身略长无法完全装进去,剑柄整个露在外面,但总比拎在手里晃荡来得强。 正事搞定,乔平扬觉得心情轻松了不少。 他把背包往树底下一丢,一屁股在沉睡不醒的白狐身边坐下,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给自己点了支烟。 “呼——…” 深深吐出一口气,乔平扬看着夜空想道,今晚过得挺不一般呢…… 等他连夜赶回乔家院,天已经蒙蒙亮。 要用断舍离剑也可以,但一夜无眠说实话对三十岁的老年人来说伤害不小。乔平扬扔下包只想好好泡个澡再好好补个觉。至于救爷爷这种事,爷爷都等了二十年了也不差这一天两天吧。大不敬的孙子得先保证自己的身体啊…… 思至此又突然想起乔燃只能在半夜现身一事。小语儿所说的黑色妖气想必也是零点才能出现。 乔平扬自嘲地笑笑,看来不用背上不孝的罪名了。 丢下包,单手抱着白狐的乔平扬径直走向了卧室。从抽屉里翻出家用急救箱,简单给白狐受伤的地方消了消毒缠上几圈绷带。 处理完这些乔平扬觉得泡澡步骤也可以省略,他三下五除二把自己剥了个精光,只留条内裤,搂着白狐就倒进被子陷入了周公的甜蜜陷阱。 泠风眠动了动耳朵,逐渐恢复了意识。 鼻尖充满了陌生的味道……却意外不觉得心烦,对方似乎并无攻击性。而且为什么会这么温暖,周身都被温热包围住…… 是人类的体温…… 泠风眠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的景象不得不承认让他有些吃惊。 因为他本该在自己的结界中渡劫后等待身体恢复体力,然后也在自己的结界中无人打搅地醒来。 而现在——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一张陌生的床上、有一个浑身上下只穿一条内裤的男人温柔地抱住他的腰背—— 男人深蓝色的眼眸没有波澜,看不到任何情绪波动。 他一向认为人类都是一群姿色平平又毫无能力的弱小生物,但眼前环住他的男人,竟然长得…有点符合他的审美。 睡得正甜的乔平扬闭着眼睛,表情放松,眉间没有平时那道“川”。眉骨、鼻梁、下颚骨曲线优美,张弛有力,是个典型的侧颜型美人。 当然不是说他正脸不漂亮,只不过侧脸是压倒性的漂亮。 泠风眠把缠在他身上的手拍开,用手肘支起了上半身。 陌生男人毫无防备地躺在他面前,手上还带着他的妖石戒指…再结合现在的情况,泠风眠做出了一个很大胆and自认为很正确的推论——这个人类大概想嫁给他。 乔平扬如果得知自己捉回来准备当宠物养的白狐现在脑补自己想嫁给他大概少说会吐血三斤,然后一不小心一蹬脚,就驾鹤西去了。 泠风眠想,就算这么投怀送抱他也不可能迎娶区区人类,但圈养他,倒还是可行的。就是人类不能与妖相比,人类太脆弱,得看好他才行。想到这里,他轻轻拍了拍乔平扬的脸,对他的新宠物说道,“人类,我同意了。” 乔平扬正在梦中和周公望月对饮,好不快活,忽然感觉有人在拍他的脸。被吵醒的感觉不太爽,眉间又不自觉地皱了起来。然而睁眼后,有个英俊如画的男人对他说,“人类,我同意了。” 他说什么? 六个字拆开看他都懂是什么意思,但连在一起他就是反应不出来。 他同意什么? …… 但最主要的问题是,这特么的是谁啊! 泠风眠冷冷地看着乔平扬从懵到惊的一系列眼神,想由衷地赞叹他一句,演技浮夸。不是他把他带到家里还脱光了勾引他吗?怎么现在跟强了他似的。 “人类,我说,我同意圈养你了。” 圈养?哪门子圈养? 刚醒来有些脑缺氧的乔平扬觉得自己头有点痛。当他看到男人左手和身上缠着的绷带时,他觉得自己的头更痛了。 “等等,我们先理理头绪。”乔平扬从床上坐起来,“是我看你渡劫后伤有点重,所以把你带回家的。”当宠物养。最后四个字斟酌了一下没敢说出口。 “没错。如我所想。”男人点了点头,“你想嫁给我,我知道了。” “……” 他说谁想嫁给谁? “我不会娶你。但我同意圈养你。” “……” 乔平扬陷入了沉思,“你怎么看出来我想嫁给你?” “你把我的妖石做成戒指戴在手上,还脱光了。” “……” 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乔平扬痛苦地扭过脸。 “我说我同意圈养你。不要让我重复三遍。”男人深蓝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似乎在无声的警告对方不要放肆。 乔平扬几乎要脱口而出人类怎么可能被妖圈养…… “你的回答呢。” 男人伸手捏住他的下巴,骨节强而有力,这个节骨眼上,大概拒绝的话下巴就没了吧…… 乔平扬认命地答道:“好……” 自己捉回来的妖……哭着,也要自己承担…… 第10章 拯救计划启动(四) “总之……要不先穿上衣服?”急切地试图摆脱现状的乔平扬“呵呵”两声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嘴脸,跳下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扎进自己的衣服裤子里。 泠风眠冷眼旁观。 “啊,我找找看有没有你能穿的衣服…”身体被遮盖起来,乔平扬多了几分安全感。可是床上那位腰间只搭了个被单的一角,虽然他很好看,是的,肌肉线条也非常好看没错,但也不能放任他裸着晃来晃去…不过只消一眼就知道对方肩宽、腿长都超过了自己的尺寸,还真不一定能找出合适的衣服。 “不用了。”泠风眠回绝。他可不想穿尺寸不合适的衣裤,露出一截脚踝之类的,太没品。他大方地站起身,在乔平扬诡异的目光中坦然走进浴室,扯了块看起来挺干净的浴巾把重点部位裹了起来。 然后乔平扬就看着这个只裹了块浴巾的男人好整以暇地在房间里唯一一张椅子上优雅地落座,并要求他送上手机。 这皇帝性格到底是怎么养成的? 此问并不是嘲讽,是乔平扬发自内心的,疑惑。 无言地交出了手机,他倒要看看这只狐妖搞什么。 泠风眠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摆弄起乔平扬的手机,“密码。” “……1221。” “人类所谓的生日?我第三次劫那天是1121,你可以把密码换成这个。”泠风眠自然地嘱咐道,“不必受宠若惊。” ……谁要换啊!谁会受宠若惊啊! 咦,奇怪,是不是年纪大了怎么感觉血压有点升高:) 槽点多到无从吐起,乔平扬一阵头晕目眩,他觉得再继续跟这个男人说话可能会提早引发心梗等有致死风险的毛病,为了健康,他决定去厨房泡杯咖啡冷静一下。 泠风眠按下一串号码,那边没响到三声就接通了,“定位这个手机的位置,带套干净衣服过来。” 说完没等对方回应他就单方面切断了通话。 把手机随手扔进柔软的棉被中,他起身跟着乔平扬去了厨房。 “加两块糖不要奶。” …… 乔平扬忍住一拳打歪皇帝大人鼻梁的冲动,佯装顺从地扔了两块糖到咖啡里,没等泠风眠伸出手就赶紧端起杯子“咕嘟”喝了一大口。呵呵呵,怎么样,我喝过了,皇帝大人会嫌弃的吧。 泠风眠用怜悯的眼神望着他,“这么渴?”说完从他手里拿走了杯子。 “……我已经喝过了。” “我看到了。”泠风眠在客厅正中的沙发上坐下,举起咖啡杯。 杯沿离男人的嘴唇越来越近,就快要碰到了…乔平扬终于忍不住说道,“我再给你泡杯新的吧。” 泠风眠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不由分说嘴唇印上杯沿抿了一口,“这杯就行。” …… 说好的皇帝性格呢? 皇帝性格不是应该“绝对不喝你们这等凡人喝过的东西,啐!”才对吗? 不能再放纵自己的脑内小剧场了! 乔平扬又扯出一个假笑,总之先弄清此妖什么来头比较好吧。“我先介绍下自己…我叫乔平扬,职业是……促进人和妖的和平共处。” “嗯。”泠风眠喝着咖啡点了下头,满脸写着“朕在听”。 “……” 乔平扬又“呵呵”两声,对,就是大家都懂的那种内涵丰富的呵呵,“你不问我怎么进的结界?” “你戴着我的妖气灵石。结界自动感应了吧。” 为什么他看起来这么淡定……明明渡劫后的恢复期是妖最虚弱最容易被攻击的时点,他的反应未免有点太不当回事儿。对了,他的雷劫…乔平扬尽量显得自己不那么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语气平静地问道,“你是第七劫了吧?” 闻言泠风眠挑眉表示不满,“我看起来像第七劫的低等妖?” ……低等? 您是不是忘了您也是从第一劫过来的? “哦——原来是第八劫。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呵呵。”乔平扬目测自己会在今天用完一辈子的“呵呵”。 “是第九劫。”泠风眠冷冷丢出四个字。 而,乔平扬不能接受。 从委托人家里随随便便要来的蓝色破石头带着他穿过结界,然后在他挖断舍离剑的地方有一只渡劫后的妖,他好心(有待考证)把妖带了回来,现在这只妖说他已经是第!九!劫!这一切真的好科学哦! 怎么可能从天掉下一只妖神大人啊!还赤条条搂着睡了一夜! gui! 乔平扬从业十年,头一次碰到第六劫以上的大妖怪,就是只他以为只是活在传说中的——妖神。 “……你的妖气灵石为什么在李家,还抽走了李大公子一魂一魄?” “你手上的那块是这么来的?”泠风眠放下咖啡杯,若有所悟般手指敲了两下杯沿,“没什么。这里是我的地盘,有野妖不遵守法度,手下人去处理了吧。” “法度?” “和人类共处。在我这里就要遵守这条法度,媒体太发达出事了很麻烦。” 此时,乔家门铃响起。 乔平扬猜测是刚才那通电话找来接他的人到了便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镜片下浅棕色的瞳孔锐利如鹰。 没等他开口,从他背后又窜出一个个头娇小肤白胜雪的少年,他一把推开乔平扬,直接扑向房间里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在他脚边规规矩矩地单膝跪下,“泠大人!雪音来接你了!咦——?!泠大人你受伤了!” “你太吵了,雪音。”戴眼镜的青年也随后进屋,恭敬地低头,双手呈上一个长方形盒子,“大人,久等了,这是您的衣物。” “斑鸠,雪音怎么跟着来了?”泠风眠接过盒子,从中取出贴身衣物一件件穿起来,穿到衬衫时,被他称为斑鸠的男人娴熟地为他扣上扣子并整理了领口。 “不准他来硬要跟着来。” “雪音担心泠大人的安危!在市西渡劫的泠大人怎么会在这破地方!是不是门口那个大叔绑架了你?”名为雪音的少年气吼吼地撸袖子准备抓住乔平扬毒打一顿。 请了一尊大神已经受够了,现在又多了两个,乔平扬只觉得耳边嗡嗡响。 “大叔没有绑架你家大人,大叔这破地方就不留你们了快带你家大人走吧。” “雪音,不准对他出手。”泠风眠制止了正要伸爪子的少年,“他是我的宠物,我决定要养他了。” ……是哦。 “呵呵。你们好,我是乔平扬……” 看不出眼前的人类大叔哪点好,不算年轻,脸也就是还不错。但泠大人的命令,雪音无条件服从。他缩回爪子,第一次正眼看了乔平扬,对他友善地伸出手,“你好,我是雪音。” 乔平扬见他态度柔软,耿直诚实,万事写在脸上,对他的印象好了几分,也不介意刚才被一把推开了。 两人握手言和。 一旁的斑鸠反倒显得礼貌而疏离,“乔先生,你好,我叫斑鸠。大人受伤的地方是你包扎的吧?非常感谢。” 乔平扬摇摇头表示别客气。只要赶紧领他走就行了:) 泠风眠全部穿戴完毕,标准杰克苏的霸道总裁气质凸显无疑。他对乔平扬留下一句“灵石随身带着不要摘”,并亲切地拍了拍他的狗头,随后带着斑鸠和雪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乔平扬的感想只有一个—— 昨晚为什么要手贱捡什么该死的多尾白狐diewhyyoutry…… 晚上乔千语到乔家院时,还心很大地直戳乔平扬痛处,“小叔,你去找剑而已。怎么苍老了这么多o_o?” 乔平扬千言万语不知从哪句开始讲。 最后两人还是决定先把乔燃从镜子里弄出来再议。 等到零点一过,乔平扬拿出已经被擦洗一新的断舍离剑,交给乔千语。 “小语儿,你来。” 乔千语也不推脱,一手接过剑就一手就划过了额头。天眼一开,黑色妖气无处可逃,乔千语执剑,灵气大动,高高束起的马尾随着灵气波动飘扬起来。 “即!斩!” 剑刃斩下,妖气四散。 一只手从镜面中伸出来,接着乔燃整个人都从里面跨了出来。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活着出来。”乔燃早已过了古稀之年,头发胡子花白,已经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精神气儿倒很足,说话还很有中气。 “爷爷,我是平扬,还认得出吗?”乔平扬赶忙扶他坐下,又指了指侄女,“这是乔千语,大哥的女儿。” 乔燃点头,“当年的小不点都长这么大了。”又对乔千语说,“你是平皓的女儿?那就是我曾孙女咯。来,曾爷爷看看。” 乔千语乖巧地上前,“曾爷爷,断舍离剑还是交还给您吧。” “不必。那头蛟龙困住我,镜中充满他的妖气,二十年来每日每夜都在吞噬我。现在他成功了,我已经捉不了妖了。剑你们收着吧。” “爷爷,你说的蛟龙,是曾经在漓江出现的那条吗?” “什么蛟龙?”乔千语追问。 “千语,你太年轻了,那时候你还没有出生。漓江突生异变,江面上无故刮了多次龙卷风,是走蛟啊!”乔燃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一切都历历在目,“死了很多人。政府部门摆不平,暗中请我秘密屠杀那条恶蛟。” “走蛟…蛟龙要渡劫?”乔平扬问道。 “正是。只是它卷入太多无辜的性命,堕魔了。” 第11章 一场艳遇 祖孙三代促膝长谈到凌晨。乔燃也只知道这梳妆台本来是蛟龙的所有物,将他禁锢后,已经易了几次主。他不取他性命,就是想生生折磨他,让他在虚无的世界孤独死去。没有更多其他线索。于是在痛批了那只作恶多端的蛟龙后,三人暂时解散了。 乔平扬把乔家院让给乔燃住。说“让”有点不严谨,应该说“还”,毕竟本来这里也就是乔燃的房子。他自己第二天就收拾了轻便的行李去了乔家在另一处现在空置的高层。当然他也没有忘记把古董梳妆台委托搬运公司搬回周公馆,并给周靖一发了一封长邮件表明事情已经解决,毫无后遗症,请她大可放心地出手。 第二天,乔平扬手机上就收到了银行的进账通知。周小姐出手大方,这笔佣金来得太合乔平扬心意。 当下他就决定忘记恶蛟龙(反正如今也不知所踪),忘记皇帝性格的多尾白狐(反正根本也没交换联系方式),找李跃出去喝个酒,聊聊风花雪月谈谈琴棋书画。原来他是这么的自由啊!自由万岁!立马给李跃打了电话,没想到他在国外出差奉陪不了,但这也能没扫了乔平扬的好兴致。他想没人陪也好,久违地出去打个猎有益身心健康。 入夜,乔平扬扔掉老头背心,换上干净的白衬衣牛仔裤,看起来清爽自然。(假)蓝宝石戒指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想摘掉,却发现摘不下来了。 ……被狐狸做了手脚。还真把他当所有物了啊。 乔平扬特地跑去乔千语家,让她尝试用断舍离剑的剑刃割开戒指上的妖气,却连戒指的边缘都碰不到就被弹开了。 不愧是妖神大人…… 尝试第n+1次却怎么也摘不下来,最后他只好无可奈何地戴着了。 高层公寓地处市中心,出门遍地是酒吧。在二汀路上有家小有名气的gay吧,乔平扬偶尔会去喝上两杯打发时间,或者直接去打猎,算是店里的熟客。 “扬扬~~~可算把你盼来了!”胖胖的店老板linda(男)翘着兰花指给了乔平扬一个结实的熊抱,“这段时间死哪儿去啦~都不来人家店里了~~” “接连两桩委托,抽不开身。想我了吧。”乔平扬爽朗地大笑三声,抱了抱linda,在吧台的老位子上坐下。 顾璟穿着酒保制服,和乔平扬打了个招呼,“还喝老样子的?” “嗯。小璟,好久不见,你越来越漂亮了。” 说到二汀路,没有人不知道酒保顾璟。盘正条顺,脸蛋是少有的漂亮、不娘气,性格冷漠不爱说话,有种禁欲美。只可惜,是个直的——。自视甚高的男人们趋之若鹜,却无人成功,被他踩碎的玻璃心扫一扫可以堆成半人高,被称为二汀路不可亵玩的冰美人。 调侃听得太多,顾璟无所谓地笑笑,手上的动作不停,“过奖。” “小璟这个罪孽深重的男人呦~”linda语气浮夸地嚷嚷,“扬扬你不知道哇,光是这个礼拜就又有三个男人求爱失败了,我都想搞一场顾璟签名握手会什么的~~说不定比现在赚得还多呢!” “那你一定要给我留张vip门票,我可是小璟的头号粉丝。”乔平扬半真半假地接话。 总得来说,作为审美正常的普罗大众中的一员,他是喜欢顾璟这种类型的。只不过招惹直男基本没好下场,所以他也很把持得住,嘴上调戏两句就算了,从未真的开口约过顾璟。 顾璟用不了两三分钟就调好酒推到乔平扬面前,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高脚杯和杯垫之间好像夹着东西,乔平扬挪开酒杯,是一张小纸片。他扫了几眼,把纸片塞进裤子口袋里,若无其事端起酒杯小酌了起来。 今晚猎人也许不用主动出击咯。 乔平扬在吧台坐了很久,间或遇到几个同样是熟客的熟人,许久不见大家都有些兴奋,有些gay话唠起来胜过唐僧,东拉西扯地时间就到了后半夜。凌晨一点,他起身和linda告别,出店门后转身绕到了员工出入口,靠在马路对面的路灯柱上,点起一支烟。 一支烟燃尽的同时,员工出入口的门被推开,顾璟换了私服走出来穿过马路,在乔平扬面前站定。 “上你那儿?” “……嗯。”顾璟丢出一个单音,带头往前走。 “你还是学生吧?听linda说过你在美大念书。”乔平扬快步跟上,与他并肩走在一排。 “嗯。linda的店离我租的房很近,打工赚点学费,挺方便。” “你多大?” “……今年满21了。” 比侄女还小……感觉在对小孩子下手,乔平扬心里有一瞬升起一股罪恶感,但他很快就想通了,21岁已经成年,说小其实也不小,有何不可呢。 果然如顾璟所说,他租的公寓离酒吧不过五分钟的路程。是老式楼房,总共六层楼高不带电梯那种,顾璟住在底楼。房间面积不大,一房一厅一卫带个小小的厨房和阳台,50来平。一个人住是绰绰有余了。进了门顾璟招呼乔平扬随便坐,“冰箱里有啤酒,橙汁…随便喝。我先去冲一下……” 乔平扬见他紧张忍不住要捉弄他,“一起去吧。” “……” 顾璟脸色刷白,耳朵却通红,那个可爱劲儿看得乔平扬不禁咽了咽口水。 “开玩笑的。你去吧,我等你。” 也不知这句话哪里又戳中了顾璟的点,他耳朵更红了,简直是逃进了浴室里。 乔平扬有些无奈地扯扯嘴角,顾璟这么纯情他不知道该不该高兴。环视了一下客厅。没有电视机,只有沙发、茶几,零零散散几个画架,一些绘画工具散了一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油画的味道。正在架子上那幅画似乎还没有完工,只上了一半颜色。乔平扬凑近看了看,画中是一位少女的背影,画面整体是暖色调,看起来明媚愉快。 顾璟打开浴室门时,看到乔平扬正对着他未完成的画作出神。 “乔先生,我洗好了……” 乔平扬回过神来,故意使坏说道,“小璟,你一会儿在床上也准备叫我乔先生?” “……”顾璟被问得手足无措,装作没听到,往房间里走。 乔平扬跟进去,反手关上了门。 顾璟不敢看他,轻声说,“能不能关上灯?” 乔平扬佯装不肯,“叫我的名字,我就关灯。不然,开着正合我意。” “……”顾璟知道他坏心眼,又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关灯,羞得脖子开始变成粉红色。 乔平扬“啧啧”两声,心里尖叫“这反应特么也太可爱了!跟某个浑身打赤膊还能镇定自若晃来晃去的狐狸完全不一样!!”他轻笑一声,感觉自己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本少爷攻遍宇宙”,他不再欺负羞得快烧起来的顾璟,关上了吸顶灯。 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没有了,一瞬间,两人陷入了骤盲。 乔平扬看不见归看不见,鼻尖能嗅到顾璟身上沐浴露的清香,他伸出手准确地按住顾璟的肩膀,往后用力一推,顾璟整个人失去平衡倒进了柔软的床上。乔平扬欺身压上去,二话不说夺走了身下人的嘴唇。 “嗯……”顾璟觉得自己快被扑面而来的荷尔蒙弄晕了,他只能发出含糊的音节。 乔平扬将顾璟的两只手都往上伸过头顶,用一只手压住,另一只手像一尾灵活的鱼从衣服下摆滑进去,抚上顾璟年轻充满弹性的肌肤。 “嘶…!” 突然指尖一痛,像是被电到一般,乔平扬抽回手,脑中警铃大响。 “……怎么了?”顾璟见他停下动作,有些不安地询问。 “小璟,抱歉。”乔平扬放开压住顾璟的手从床上坐起来,又替他拉了拉衣服,摸黑起身打开了灯,“本来我就觉得有点微妙,你是直的吧?认识我这么久都没表示,怎么突然约我?” 顾璟也跟着坐起身,神色有些慌张,“不是的,是我自身原因……”深呼吸了几次,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他接着说,“……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直的,那些来告白的人我确实都不喜欢。但是我对你有好感…我说不清……你听了可能会觉得我恶心……我得了一种奇怪的皮肤病,越来越严重了,医生都说治不好。” 乔平扬点头,“我一摸就发现了。” 顾璟羞愧难当,“你不用担心,不会传染的。怕你嫌弃所以不敢告诉你……我只是想在身体还干净的时候跟、跟你……” 这字字纯情且突如其来的告白让乔平扬心花怒放,他难得不想计较酬劳的事情,“小璟,这单免费。” “免、免费什么?” “你身上的不是皮肤病,看医生当然看不好。我平时都是很贵的,但是小璟这么可爱,免单也可以。”乔平扬笑出一口白牙,“如果实在想付钱,就用肉偿吧。” 第12章 螣蛇的新娘(一) 顾璟迷茫地看着乔平扬,明显是没get到他刚才说的话。 “小璟,你知道我的职业吧?” “……听linda说过,好像是…捉妖师?” “对,我就直说吧。你身上应该有缚咒。刚才我的手指碰到被电了一下,具体还是需要你脱光了让我仔细看一看缚咒的位置、范围、形状,才能进一步判断是哪种妖下的咒。” 顾璟的眼神从迷茫渐渐转为惊愕,下巴掉地上合不起来,最后,脸又红了起来,“……要脱光?” 又来了!冰山美人的反差萌! 乔平扬的萌点已经被狠狠戳爆,忍下按倒顾璟现在立刻马上就大战三百回合的冲动,清了清嗓子,“咳,就上衣吧。” 顾璟迟疑了一下,把上衣脱了。大片的白皙肌肤暴露在乔平扬的视线中。原本漂亮的皮肤上,有一圈圈类似粗麻绳勒过的痕迹。痕迹呈紫红色,从锁骨开始延伸到小腹,估计小腹以下看不到的部分也都已经被覆盖了。乔平扬试着伸手去摸,和刚才一样掌心整个被电到,吃痛地收回手,说道,“有点像禁咒,限制你的身体不能被人触摸。看医生的时候触诊什么情况?” “好像是会过电…但是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下半身也是这个情况吗?” 顾璟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约一个月前。一开始只有锁骨上一圈,颜色很浅我也没放心上…” 乔平扬托腮若有所思地问道,“一个月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情?比如说见过什么奇怪的动物啊或者遇见过什么人?” “一个月前……好像没什么。”顾璟努力回忆起来,“硬要说的话,差不多是一个月前,房间里进来了一条迷路的蛇。” 乔平扬想顾璟住在底楼,刚才进屋前他就注意到了这房间的阳台外就是小区的绿化带,由于小区老旧物业也疏于管理,绿化带里杂草丛生,相当不美观,有蛇、鼠一类也是情理之中。“嗯,然后你怎么做的?” “我听说过只要带腥味的东西蛇都喜欢,就在阳台外摆了一碗牛奶把它引出去了。第二天发现牛奶它真的喝了呢。” “嗯——”不妙啊不妙,乔平扬大感不好,“那条蛇背脊上是不是有两个突起物?” 顾璟想了想,答道,“好像是有,像两个小翅膀。” 那不是像两个翅膀,那就是两个翅膀啊傻孩子……乔平扬不得不以同情地口吻告诉眼前这位大祸临头而不自知的美青年,“小璟,你这是被螣蛇盯上了。” 打猎计划完全泡汤,乔平扬在顾璟能回忆起的几个螣蛇游过的地方勘察了一番,没有收获。一个月的时间妖气早就散了。最后他只能带走了当时盛牛奶的碗,料想可能螣蛇会在碗中结印,准备让乔千语用天眼瞧瞧。 走出顾璟家,乔平扬看了眼手机,两点半。这个点走回二汀路那边应该还能打到车,这么想着他往来时的方向折回去往回走。 然而没走两步,一辆卡宴迎面而来,引擎声音动听悦耳,在他面前减速、刹车。 乔平扬:“……?” 车窗降下,少年愉快地说,“嗨,雪音来接你啦!” 乔平扬:“…………我要是不上车呢?” 雪音:“你跑得比车快?” 乔平扬:“……” 收回前言,人生根本一点自由也没有啊!乔平扬懊恼地抓乱一头微微卷的头发,认命地上了车。 雪音坐在副驾驶座位,开车的男人乔平扬第一次见。长发,右耳戴着闪瞎人的钻石耳钉,指甲全部是黑色的,美得略张扬。“嗨,我是青岚,跟大家一样叫我阿青就好。”态度友好地主动和乔平扬打了招呼,青岚还用后视镜抛了个媚眼,“老大让我们来接你过去。听说你在老大渡劫后给他包扎了伤口?哈哈,真是好贤惠。” “对呀对呀,阿青你听我说,泠大人就只包个浴巾诶,哈哈哈,真的好好笑哦。”雪音笑得花枝招展,停不下来。 “泠……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乔平扬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这只狐狸叫什么,连姓氏都是听他手下的人说起才知道。 “你不是戴着泠大人的灵石吗?他可以感知灵石的位置。” “灵石有很多吗?” “不会啊,大部分凝成没有妖力的蓝宝石给林勋财阀拿去卖了。嗯——我记得最近好像只有李家放了一块灵石啊。”雪音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似乎明白了什么,“啊——你手上的是李家那块吗?” 凝成蓝宝石拿!去!卖! 这个信息冲击性太大,乔平扬被雷得不轻,如果有避雷针大概已经被劈坏了两根。林勋财阀的蓝宝石不是采集的天然宝石?是白狐用妖气凝的?这特么也太扯了吧?怎么过得国际珠宝鉴定?等等,怎么会提起林勋财阀,竟然和财阀有所勾结?最后,千言万语化成一句,“对,是李家的……” “雪音为了救那家的公子把一魂一魄封在灵石里保护起来了,你怎么把它拿走了!”雪音不满地叫起来。 “……抽走他的魂魄他一辈子醒不过来了哪里是救他。” “可是不抽走的话他的魂魄都快死掉了。” “直接对付水芙蓉,治根才能治本。” 雪音恍然大悟,“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因为雪音你只有一根筋啊。” “阿青,你瞎说什么大实话!” 乔平扬看他们笑闹,突然觉得他和这群小妖可能还挺合得来的,不自觉地也跟着笑了起来。 车在行驶大约十分钟后到达一幢高层楼下,此时乔平扬已经和雪音、青岚打成一片,相见恨晚。雪音和青岚把他“押送”进电梯,告诉他泠大人住在顶楼呦就准备撤,被乔平扬一手一个一把拉住,“你们俩不跟我一起上去?” “泠大人让我们接你过来,没让我们一起上去。” “没错,老大也不喜欢我们去他家。” “没错没错,扬扬你快去吧。” 说完雪音拉着青岚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乔平扬:“……我这是造的什么孽=_=” 最终还是按下了80层。虽然太晚看不清路名,但根据层高基本可以断定这栋楼是林勋财阀旗下房地产公司出品的楼盘之一。虽说现在高楼林立,高层根本不稀罕,但楼层能过80的还在少数。电梯飞快。半分钟后,乔平扬已经站在80层的走廊上。整个80层只有一套房,并且门是虚掩着的。他拉开门,黑灯瞎火,只有客厅的液晶电视机发出光亮。站在门口也不是个办法,乔平扬脱了鞋赤脚走了进去。好在地板上全部铺了软绒绒的地毯,不会冰脚丫子。 “搞什么,叫我来自己人不在?”客厅里没有人。 刚准备转身回家,泠风眠从黑漆漆的走廊深处走了出来,丢给他一瓶……漱口水。 还没等乔平扬反应过来,泠风眠开了金口,“没我的允许谁准你亲其他人类,漱口。啧,有股蛇的腥臭味。不要把野妖的东西随便带在身上。” 乔平扬:“……你的灵石其实是块带gps功能的摄像头?” 泠风眠:“把那个破碗扔到门外去。” 乔平扬:“……这是委托人的东西,我还没仔细看过。” 泠风眠:“明天再看。区区螣蛇。明天让青岚陪你去解决它。” 乔平扬诧异,“嗯?阿青果然是水生物?怪不得,感觉他身上带点水汽。” 泠风眠挑眉,略有不满,“不准叫得这么亲热。” ……神经病啊这个人=_= 乔平扬不理他,岔开话题:“那雪音是什么?” 泠风眠:“雪貂。” 雪貂…怪不得雪白雪白的小圆脸那么可爱,冬天变成貂围在脖子上肯定很暖和吧。想入非非的乔平扬不自觉地牵动了嘴角。 泠风眠见他笑,伸手拍拍他的脑袋,“乖,把破碗扔门外,漱口,洗澡。” 乔平扬:“然后要干嘛?” 泠风眠:“陪我睡觉。宠物陪主人睡觉是义务。” 没听过这是哪门子义务,呵呵。 乔平扬:“……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要变回白狐形态。”这样表面上看起来更像你是宠物我是主人:)而且白狐长毛的手感真是不一般,抱起来手感一级棒。这样大家都不亏。 泠风眠无所谓地说,“可以。” 于是乔平扬愉快地把碗掏出来摆到了门外,拿起漱口水去了浴室。浴室里浴缸连着的是一整面落地玻璃窗,从80层俯瞰市中心由星星点点的路灯交织成的夜景,简直高大上。放松地泡了个按摩浴,乔平扬觉得眼皮变重了。人一到了三十岁真是分水岭,年轻的时候再怎么折腾熬夜第二天都能精神百倍,三十岁的时候却已经一夜不睡十夜不醒。打了个哈欠,他跨出浴缸随手拉了块浴巾擦了擦,打开浴室自带的拉门式衣橱,里面果然有整整齐齐挂好的浴袍……嗯,虽然没有内裤可以穿,但真空总比不穿强。话说这只皇帝狐狸真是过得比人滋润多了。 赤着脚走到走廊,电视机被关了客厅里一片漆黑,走廊对面的房间里有柔和的灯光。 乔平扬走进去,多尾白狐蹲坐在床上,深蓝色的眼睛盯着他一眨不眨,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棉被,似乎是等烦了。“不用等我啊,先睡就好了。”乔平扬笑着拉开被子一角躺了进去。只要是白狐形态好像就不那么惹人烦。 泠风眠:“……没等你一会儿你哭哭啼啼的反而睡不着。” ……收回前言。 谁啊??谁会哭哭啼啼啊???皇帝大人的脑回路到底为什么这么清奇?妖神果然看事物的角度和凡人不同咯? 乔平扬:“呵呵。” 泠风眠钻进被子里尾巴往身上一卷,把自己团成一个圆,鼻尖动了动,似乎非常满意,“这样就好。不要在外面沾上奇怪的味道。” 乔平扬:“……你叫什么名字?” 泠风眠:“我没说过吗?泠风眠,记好了。” 泠,风眠。名字是风眠。不得不说,是个好名字。 乔平扬往前凑了凑,手臂环上白狐的背脊,把他往怀里带了带。狐狸毛好柔软,体温比人类偏高,抱起来非常舒适。他没再说话,闭上眼,渐渐进入了梦中。 第13章 螣蛇的新娘(二) 依稀听到房间外有人说话的声音,乔平扬醒了过来。睁开眼,想了30秒才想起昨晚睡在泠风眠家。困倦地揉揉眼睛,最近委托一桩接一桩都没好好睡个懒觉,老年人表示身体有点吃不消。床上只有他一个人,泠风眠应该是已经起来了。他慢悠悠起身,把已经睡乱的睡袍重新系好。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发现没有牙刷可用,只好拿漱口水凑合了一下,又换上昨天那身衣裤。 打着哈欠走到客厅,泠风眠端着咖啡坐在沙发上。 “我先问一下,是不是每天都要过来陪你睡觉?” “既然你强烈要求,那就每天都来吧。” “……”乔平扬无语,很显然他没有“强烈要求”,但更显然,皇帝大人是听不懂人话的,“给我准备牙刷。” “还有什么要求,我让斑鸠一起准备。” 闻言乔平扬考虑了一下,也就牙刷这种私人物品要买新的,衣服什么的从家里拎过来就好了,本来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其实住哪里都一样。另外综合来看,乔家不管哪套房子,跟皇帝大人这套大平层公寓都是不能比的——其实,好像,还赚到了? “没有了,衣服我会自己带来。” “不带也可以,给你买新的。”泠风眠很自然地说。 “……” 是不是应该回一句“谢主隆恩”比较符合现在的气氛? 乔平扬突然意识到这人这么莫名其妙对他下各种命令,又要这样又要那样的,但其实对他挺好。真的是如他所说,“养着他”,所以,其实这只狐狸喜欢他吧?这么一想一切就都很符合逻辑。先有美青年投怀送抱,又有妖神大人羽翼庇护,这难道是……人生中的桃花期——。 “叮咚。”清脆地门铃声。紧接着是直接开门的声音。 斑鸠进门,对着门口陌生的鞋子一愣,转而看到站在客厅里的乔平扬。镜片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漠然地低头,对泠风眠说,“泠大人,车备好了。” 泠风眠点头,“斑鸠,为我更衣。” 斑鸠恭敬地答,“是。” 乔平扬:“……”多大的人了还要别人伺候穿衣服…联想起泠风眠被他捉回家那天,也是斑鸠给他穿衬衫,乔平扬打心眼里鄙视这位皇帝大人。 “你要去促进人和妖的和谐共处吧?青岚跟你一起去,”泠风眠放下杯子,等着斑鸠从衣帽间挑好今天要穿的一整套衣服,“让他在楼下等你了。晚上他会送你回来。我知道你希望我陪你,但我没时间。” …… 渐渐连吐槽的*都变弱了。乔平扬不得不承认人类的适应性是真的好,他已经开始适应泠风眠这种自作多情的说话风格,一句一句在脑内反驳完全是浪费精力,不如无视就好。“知道了。”说完也不等泠风眠换好衣服,他自顾自就开门拿着碗走了。 在楼下看见了眼熟的卡宴,雪音探出头来,“扬扬,我们来接你啦!” 没想到雪音也在,乔平扬心情变得愉快起来,准备组织大家边吃早茶边研究那个碗。 早茶店包厢里,雪音正在往嘴里送他最爱的水晶虾饺皇和叉烧肠粉,一口一个,脸颊像藏食的仓鼠一样鼓得老高。乔平扬从怀里掏出碗摆在桌子正当中说道,“阿青,泠风眠说你是水生物?你看看这碗上有标志性的结印吗,应该是螣蛇。”接着摸出烟,象征性地问了一句,“介意我抽烟吗?” 青岚摇头表示请便,拿起碗360度无死角看了一圈,“是螣蛇的味道,但是没有结印,什么也没有……”话没说完就被嘴里塞满东西还不忘插嘴的雪音打断:“扬扬尼肿么棱直呼泠大冷的大名!” 乔平扬:“吃完说话。阿青你继续说。” 青岚:“螣蛇在这个地区不常见啊,你说那个委托人身上有紫红色缚咒?听起来很像是螣蛇下的禁咒。那个人做了什么蛇讨厌的事情?” 乔平扬:“恰恰相反。他给了螣蛇一碗牛奶,就用的这个碗。” 青岚一愣,随即说,“那如果我想的没错,螣蛇是想迎娶他。” 乔平扬:“……迎娶?” 青岚:“正因为他给了螣蛇一碗牛奶,螣蛇看上他了,所以才会下缚咒,保护他不被其他人染指。而且螣蛇是很讲究礼仪的一族,必定会在下缚咒后的一周内下聘礼。你的委托人应该已经收到了吧。” 乔平扬心想那岂不是来不及了,赶紧拨了顾璟的电话,“……喂,小璟,是我。你听我说,大概三个礼拜前你有没有收到过什么东西?可能就摆在你家门口之类的地方。” 顾璟在电话那段迟疑了一下,“门口有过一壶酒……我收起来了,不知道是谁送的所以没有喝。” 乔平扬:“好,你千万别喝。我会再和你联系。”挂了电话他对青岚说,“阿青,他还没喝。这样算是没收下聘礼吧?” 青岚:“那也只是暂时拖延时间。喝了就等于接受聘礼,当晚就会去接新娘。没喝,他就等着,最后等得不耐烦了,才不管你喝没喝,直接就去把人绑走啦。螣蛇这种妖就是矩多又死心眼。一旦认定了八头牛也拉不回来那种,超麻烦。” 一边终于把嘴里东西都咽下去的雪音又插一脚,“阿青,螣蛇是这么不要脸的妖吗?” 乔平扬思索了一会儿,吐出一口烟说道,“那我们干脆就去喝掉聘礼吧。” 顾璟打开门,门外除了乔平扬还有两个没见过的年轻人,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娇小的雪音挽着比他整整高出一个头的青岚,元气十足地冲顾璟一敬礼,“你好!扬扬捉妖协会前来助阵!我是可爱的雪音,他是美丽的青岚,我们的组合名是音岚风暴!” 顾璟:“……” 青岚:“什么时候取过那种组合名啊?” 雪音:“现在想到的啊!怎么样?是不是很棒?夸我夸我>3<” 乔平扬朝顾璟露出招牌的吊儿郎当笑容,“让你见笑了,不要介意,他们都是我的同行。看起来智商不太高但做起事来还挺靠谱的。” 智力低下儿童完全没理会乔平扬的嘲笑,被青岚温柔地拍头的雪音还沉醉在自己的聪明才智中,高呼:“雪音真是太聪明啦>3<” 顾璟:“……请进。” 顾璟家的沙发不大,坐了乔平扬和青岚两个人就余地不多了,雪音硬是要挤在两个人当中,结果三个人跟三夹板一样贴在一起。 乔平扬:“好挤……” 雪音:“有什么关系嘛,大家坐在一起比较开心啊。” 青岚“哈哈”笑了两声把雪音往自己这边拉了一下,给乔平扬腾出点空间,“好啦,办正事。委托人同学,把那壶酒拿出来吧,我们来替你喝。” “小璟,你身上的缚咒是螣蛇下的,那壶酒是螣蛇的聘礼,他想迎娶你做他的新娘。好在你没有喝那壶酒,现在我们帮你喝了引他出来,倒要看看是哪条蛇这么嚣张。”乔平扬安抚似的说道,“你放心,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 顾璟:“……如果他的咒解除,我的身体是不是可以恢复原样?” 乔平扬:“没错。” 顾璟没再多问,从厨房的柜子里取出一壶酒、三个玻璃杯,摆在茶几上,“请用。” 青岚拿起酒壶看一看,拔掉瓶塞,醇厚的酒香溢出来,“好香!早就听说过螣蛇一族酿酒是一绝,有口福了。” 雪音已经坐不住,催青岚快倒酒。青岚把酒壶里的酒平均分到三个玻璃杯里,人手一杯。然后在雪音的要求下三人碰了碰杯,一同举杯一饮而尽。 顾璟见他们喝完,问道,“然后呢?” 乔平扬答:“守株待兔。” 秋意渐深,入夜后有些凉。已经熄了灯的房间里静悄悄,床上的人儿似乎已经睡熟。“咔嗒”,窗户被悄悄推开了一条缝,有一道细长的黑色影子从缝隙里钻了进来。黑影动作灵活,无声地在墙壁上游走。 “嘶嘶——” 蛇吐信子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被无限放大。 黑影速度极快地游上床,来到熟睡的人背后,蛇头高高昂起,它直立起上半身,背脊上翅膀似的凸起物分外扎眼,“娘子,我来接你了。” 第14章 螣蛇的新娘(三) “嘶——” 蛇信子快要碰到后颈的一瞬间,床上本该熟睡的人突然一掀被子,螣蛇只觉眼前一黑,被盖了个泰山压顶,整个身体都被卷进被子中。 乔平扬翻身压住不停扭动的被子,正在用手探蛇的七寸,“雪音,开灯。” 室内大亮。青岚从角落里走出来,雪音在房门口像母鸡护崽似的用小身板把顾璟牢牢护在身后。 “死心吧,螣蛇。你对人类下缚咒已经违反了泠大人的法度,就算今天捉妖师不收你,我们也早晚会找到你头上。”青岚抬起右手,食指轻轻一挥,墨黑的指尖燃起一朵碧色火焰,“扬扬,你当心。”火焰从他的指尖射出,正中螣蛇七寸。 螣蛇痛苦地挣扎了几下,不动了。 乔平扬刚想把被子扯开看看螣蛇是昏厥还是挂了,被子里竟传出低沉的笑声。 “我还想是谁坏我的好事,原来是泠风眠的走狗。” “……谁允许你那张肮脏的嘴说出泠大人的名字?你到底是谁。”雪音闻言眼神一沉,两手手背青筋爆出,指甲化为利爪,整个背部拱起轻盈的身体像子弹一般飞速弹出,不过一秒,已经从门口扑向了被中的螣蛇。棉被顷刻之间被撕碎,棉絮漫天飞扬,等乔平扬看清楚,雪音的利爪已经死死扣住螣蛇的头部。 螣蛇不怒反笑,“就这点水平?” 话音刚落螣蛇体内妖气大涨,细长的身躯竟然用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尺一尺变粗变长,雪音的利爪很快就无法完全夹住蛇头。 “不好!” 乔平扬见形势不对,赶忙把雪音从螣蛇身上拉下来。 青岚见火焰苗不奏效,干脆开始扔小火球,然而螣蛇的鳞片仿佛能吸收火焰,打上去非但不痛不痒,反而吸收了青岚的妖力膨胀得越来越快。乔平扬见状,从怀里摸出定身黄符,一次性三张,分别射向蛇头、蛇身、蛇尾。 “人类的雕虫小技。”螣蛇不屑地一甩粗壮的尾巴,黄符全部应声而断。 雪音正准备重整旗鼓再次扑上去,却瞄到乔平扬掏出了手机,惊叫道,“扬扬!这种时候还打什么电话?!” 乔平扬来不及回话,对着手机喊,“小语儿,十万火急,带上断舍离剑来二汀路。” “来不及了!你以为我会乖乖待在这里等你们召集人手吗?”螣蛇的蛇身已经涨到半米粗,身长至少有两米,本来就不宽敞的房间几乎被他的身体占满。 “保护小璟!”乔平扬把雪音往门口推。 雪音为了保险起见往顾璟身上下了双重结界,使螣蛇无法碰到顾璟。 螣蛇见新娘无法得手,转而一口咬住乔平扬的领口把他叼了起来,随后撞破玻璃窗往外游去。一到室外,空间变大,螣蛇背后的凸起物像植物抽枝一般从内部不断伸出骨架,不消片刻,骨架“哗”一声全面展开,是一对巨型翅膀,薄而宽的翼形似蝙蝠。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青岚和雪音从窗口追出去时,螣蛇已经扇动翅膀渐渐飞离地面。知道自己和雪音一个是水生物一个是陆地生物没人能飞,已经是不可能捉住这条螣蛇了,青岚退而求其次,右手指尖凝出一尾只有半个指甲盖大小的火焰,使其黏着在螣蛇尾部的蛇鳞上。 螣蛇在高空炫耀似的盘旋两圈,叼着乔平扬冲进了云中,很快失去踪影。 “扬扬————!可恶!这臭蛇竟敢绑架扬扬!”雪音又气又急,愤愤跺脚。 青岚神色有些凝重,“是我们轻敌了。老大的地盘上什么时候有等级这么高的妖出现?如果出现了斑鸠怎么可能不知道?” 被环在结界中的顾璟此时已经腿软,手扶着墙壁好不容易走到窗前,又惊又怕已经吓得做不了表情,“乔先生……乔先生不会有事吧?” 雪音:“扬扬是捉妖师,防身的本事还是有的。而且他戴着灵石,至少能替他躲过一次致命伤。我在这里陪着,阿青你回去跟泠大人汇报这件事。” 青岚:“好。” 乔千语觉得小叔应该感谢自己是个靠笔杆子吃饭的,半夜三更基本上还在伏案工作,这才第一时间接到了电话。从乔平扬的语气中她可以感受到此事确实十万火急,扔下电脑背起断舍离剑就摔门赶往二汀路,一边催司机开得快点再快点,一边束起高马尾。在二汀路路口下了车,开天眼见不远处的小区上空黑色妖气盘旋不散,规模大得可怕。没有犹豫,她拔腿就往妖气的方向跑,用不到三分钟就找到了玻璃全碎的顾璟家后窗。绕到正门口,她敲了敲门。 来应门的是个头娇小的美少年,乔千语道,“我是乔千语,小叔有急事让我过来这里。” 雪音请她进门,苦着脸说,“扬扬刚才就是给你打电话呀?他被螣蛇绑走了。” “绑走?!”乔千语大惊失色,小叔这个笨蛋,几天没看到他又惹了什么事上身啊?! 雪音点头,“具体情况你听雪音从头说起……” 另一边,青岚飙车回到泠风眠的住处,详细报告整件事。 泠风眠“龙颜不悦”脸:“我通过灵石看了个大概。看妖气你认为他是几劫?” 青岚道:“至少六劫。但他应该是最近从其他地方过来的。如果本地有妖渡了第六劫,斑鸠不可能不知道。” 泠风眠:“嗯。”先不去管螣蛇是从哪里飞来的,总之不是来投靠他就对了,“他知道我的名字,还称你们为我的走狗,来这里必有目的。” “老大,我用麟火追踪了他,要不要让斑鸠先看看情况?” “不用。”泠风眠站起身,“我去带他回来。” 第15章 直捣黄龙 乔平扬被螣蛇一口咬住衣领,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叼着飞上了高空,心里只想骂娘。他穿得不多,螣蛇又飞得极快,呼啸的气流打在脸上、手臂上生疼生疼,眼睛也几乎无法睁开。好在双手双脚还能自由活动,又冷又痛,乔平扬咬牙从怀里掏出一把纸人,默念心诀让纸人顺着他的手臂爬到手背,紧紧贴住皮肤变成一副纸袖套为他挡风,又命令两个纸人爬上脸,充当眼罩。冷还是冷,但起码不会被风刮得那么痛了,乔平扬心里咒骂螣蛇,自己皮厚肉糙还以为全世界都跟他一样有鳞片吗!怪不得一把年纪了讨不到老婆还得用绑的……不过听他刚才那些话,这螣蛇立场明显与泠风眠不同,甚至可能是敌对,万事小心为妙。 也不知道飞了多久,乔平扬觉得手脚都有些发麻时,螣蛇似乎终于到了目的地,开始下降。他落地后一张口把乔平扬甩在地上,翅膀呼啦呼啦扇了几下渐渐折叠着往内收起,接着翼骨也跟着缩小,最后全部收进背脊中只剩下两个小凸起。 乔平扬屁股着地后也顾不上痛一个鲤鱼打挺警觉地起身,环顾四周。看样子可能已经飞到了临市郊区的工业区范围,黑灯瞎火,螣蛇降落在建筑物的顶楼平台上,而他们踩在脚下的这幢建筑物……很像废弃工厂。 “你抓我没用。我只是不巧接到你这桩委托的无辜路人。”乔平扬先发制人。 螣蛇用尾巴卷起他,信子几乎要吐在他脸上。 “你也是给那只狐狸做事的。” “……什么狐狸?我不知道。”乔平扬睁眼装死。 “嘶——仔细看你长得也不错,娶你也是一样。” ……不,他并不想=_=能不能考虑一下他本人的意愿?都什么时代了怎么碰到的妖一个比一个不讲道理……乔平扬敢怒不敢言,自保要紧,留得青山在一切好说。 螣蛇说罢见他不反抗,放开了他,眨眼之间变成人形,狐疑地问道,“你真的和泠风眠没瓜葛?” 乔平扬立刻抓住机会表“忠心”:“我真的不知道你说的是谁。我是捉妖师,只是个人类,接了顾璟的委托才在那里埋伏你。你们妖之间的势力之争我真不懂……”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真情流露,他自认为可以申请奥斯卡小金人。 螣蛇琢磨了一会儿,觉得可信度比较高,没听说过泠风眠手下有人类在帮忙,可能确实是碰巧了。他又仔细瞅了瞅乔平扬的脸,秀色可餐,戒心不禁有些松懈:“信你一次。这里是我的基地,设了结界,狐狸的人进不来,你就安分在这里待着吧。” 乔平扬点头表示会乖。硬的不行就迂回来呗。他不确定泠风眠会不会来救他或者几时来救他,不能把他列入援助范围内,但可以肯定的是,乔千语一定会来。所以在侄女摸到这里以前,他要机灵点,撑住。 螣蛇带着他来到废弃工厂的内部,里面空间很大,到处堆放着已经变成破铜烂铁的设备仪器,常年无人打理,灰尘积得有半公分厚。 “睡这里吧。” 螣蛇扔给乔平扬一条霉味很重的被子,污渍斑驳,看起来十年没洗过的样子。 乔平扬皱着眉说,“其实我不是很冷,不用了。” 螣蛇于是不管他,自己裹着被子席地就睡下了。 乔平扬背靠着墙坐下,耐心地等到螣蛇呼吸变均匀,确认他睡着后,驱纸人从漏风的窗户缝隙悄悄钻出去,打探结界的范围。不一会儿纸人就摸了一圈儿回来了。结界不算大,但整个工厂都在罩在其中,没有断舍离剑,以他一己之力不可能破除。螣蛇对他这么松懈也不外乎是认为区区人类根本毫无反抗能力。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开始想念热牛奶热被窝,深秋的夜里连个被子都没有,这么坐一夜绝对要冻感冒了……也不知道侄女那边查得如何。寂寞如雪啊,还是抽根烟吧。 乔千语跟着雪音与青岚汇合,有些纳闷小叔是什么时候冒出来这几个美貌的非人类朋友。一个元气十足的少年,一个摇滚范男青年,还有一个“英俊”两个字都不足以形容他有多好看的男人…… 雪音:“泠大人,这是扬扬的侄女,和扬扬一样是捉妖师呢。” 乔千语:“初次见面,我是乔千语。” 泠风眠视线上下扫过,点了点头,“嗯。不太像。” 乔千语茫然,是说她和小叔不太像吗? 泠风眠:“他好看很多。” 乔千语:“……” 泠风眠:“青岚,开车。” 青岚答“是”,欢快地一脚油门下去,卡宴飙出闪电的速度。他的麟火没有灭,说明对方没有发现追踪,但麟火在螣蛇飞出市外后突然没了踪迹,估摸着是螣蛇下了结界,所以目的地很明确——麟火消失的地方! 乔千语按耐不住一颗八卦的心,偷偷在雪音耳边问,“小雪,你们老大和我小叔是什么交情?” 雪音也学她的样子压低声音,“听说啊…扬扬想嫁给我们家大人。” 乔千语:“…………” 车开到临市后直接拐入工业园区,大半夜工业区一片死寂,黑压压的工厂仿佛组成了一个深夜的死城。青岚在某个废弃工厂前停车,一行人鱼贯下了车。雪音立即伸手摸了摸,一层结实如墙的结界把他们隔绝在外面。 雪音:“这么厚!用爪子是不可能撕开了,可恶的蛇!” 青岚摸摸他的头,语气宠溺地说:“雪音啊,我认为薄的应该也撕不开哦。” 乔千语无言以对,只是内心不禁对他们的智商产生了怀疑。她解下背在背后的断舍离剑,双目闭起,灵气从她的指尖不断涌出,看似锈迹斑斑的断舍离剑笼罩上一层淡淡的银色光辉,“小雪你们让开点。我来劈开这结界。” 雪音眼睛瞪得老圆:“这能劈开?” 乔千语道:“这不是普通的剑,是我们乔家的镇宅之宝,可以斩断妖气。”话毕,没有犹豫,利落地手起刀落—— 结界竟然真的像玻璃球似的裂了一道,从裂口开始分叉出无数的细小纹路,紧接着就像是敲碎的蛋壳一般,裂口越来越大,最后结界“哗”一下,平地蒸发了。 乔千语:“我们动作要快。结界消失螣蛇应该已经感知到了,趁他没来得及飞走杀他个措手不及!” 雪音青岚正要叫好,被泠风眠一抬手阻止了,他的表情没有波澜,明明是事不关己的样子,却对乔千语说,“我去。你们留着。” 乔千语反驳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泠风眠下一句话噎住了。 他说,“你们会碍手碍脚。” …… 乔千语盯着泠风眠往里面走去的潇洒背影,像是被迫吃了黄连,嘴里苦心里也苦。小叔原来是个受虐狂吗竟然喜欢这种类型……以后要对小叔好点,毕竟他瞎……然而身边雪音还在用可爱的声音欢呼“泠大人好帅!”,青岚也在感慨“不愧是老大”,乔千语觉得自己已经不懂这个世界了tvt 第16章 真相 泠风眠走进工厂,结界一破他可以自如地感知灵石的方向位置,在工厂三楼的角落里,他看到了席地而坐的乔平扬和一条被他用细钢丝捆住并被吊在半空中的蛇。空气中弥漫着蛇腥味和淡淡的血腥味。 乔平扬见泠风眠一个人来,诧异地问,“就你一个?我侄女呢?” 泠风眠:“我一个就够了。” 乔平扬嘴角轻轻一勾,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把绑住螣蛇的细钢丝从钩子上取下,自顾自开始下楼,“等好久了,有飞这么远吗?”走出五米多远见泠风眠没跟上,又转头喊,“不走?” 泠风眠沉默地看了他半天,末了还是跟上了。 被贴上“碍手碍脚”标签的三人组等在车边,乔千语拉着雪音要他详细说说小叔和皇帝大人的故事。雪音说得绘声绘色,青岚在旁认真倾听表示认同并时不时添油加醋。最后,乔千语对乔平扬和泠风眠的关系已经有了十分深刻的误解,基本上无力回天。 “咦。” “嗯?怎么啦阿青?” “老大他们出来了!” 三人齐刷刷转头,只见乔平扬手里拎着一根细长的东西走在前面,后面跟着脸上阴云不散的泠风眠。 “这么快?!”乔千语惊呼。 “老大好像心情不好的样子…” “啊!是不是扬扬自己就解决了螣蛇泠大人都没出场机会?” 很有可能! 三人达成了高度一致的认同。 乔平扬快步走到乔千语面前,笑容满面地说,“小语儿你来救小叔啦!结界是你劈开的吧。” 乔千语本来有点小小的担心,现在见他活蹦乱跳,结合雪音和青岚“实事求是”的讲述,心里只剩浓浓的嫌弃,“多大点事不要半夜找我!花季少女走夜路不安全!” “一家人别这么见外嘛。” 青岚等乔平扬走近才发现他手里拎的是昏迷的螣蛇,大感好奇,这只六劫妖他和雪音加起来都不一定能轻松搞定,凡胎肉身的人类竟然凭一己之力安然无恙地解决了? 雪音赶忙问道,“扬扬,好厉害——!你怎么把他弄成这样的啊?嗯?有股血腥味啊,扬扬你受伤了?!” 乔平扬笑笑,声音中带着些疲惫,“没有,是螣蛇的血。我可是花了大功夫呢。还好有你们来接我,不然我得在这鬼地方睡上两天才能有力气回去了吧。小语儿,螣蛇给你,你带去顾璟家先让他把缚咒解除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雪音他们吧。”说着把手中的细钢丝交给乔千语,又对青岚说,“阿青,这条螣蛇应该是敌对势力派来的。他的灵根有些怪异的情况,具体你们带回去问吧……”说完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身体透支得厉害,从工厂里走出来的这段路已经是最后的努力,后背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有感觉,自己的身体现在连直立都是勉强的。 泠风眠不动声色地接近,伸手揽住乔平扬的腰,有力的手臂支撑起乔平扬大半的体重,“这件事再议。青岚,先回去。” 青岚将车开回泠风眠家楼下时,乔平扬已经彻底昏睡了过去。乔千语手忙脚乱地拉扯小叔的袖子,但晕厥的人和死人没啥两样,怎么拉都纹丝不动。泠风眠下车把乔平扬从车里拖出来,直接打横抱起,头也不回地命令道,“回去睡吧。醒了就去做他刚才吩咐的事。” “是!”雪音和青岚领命。 乔千语并不担心小叔,她摸过天灵穴,魂魄完好无损只是体内灵力透支,需要长时间的睡眠补充。应该埋头睡个两三天就好了。在小叔昏睡期间,委托就靠她了! 泠风眠一路抱着乔平扬进了门,径直走向卧室,把乔平扬放进柔软的被窝。看了一眼,又嫌他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蹭得脏兮兮,看不过眼,直接上手把他剥了个精光,连小裤裤都没给人家留。 最后他想,既然都脱光了,干脆抱着去洗洗干净。于是皇帝大人去浴室放了水,把自己也脱光后又亲自打横抱起死沉的男人,舒服地坐进了按摩浴缸里。好在浴缸够大,容纳下两个大男人也不算太挤。乔平扬被他环在怀里,背脊紧贴着他的胸腹,头自然后仰靠在他肩上。从俯视视角能轻而易举地看到乔平扬形状漂亮的锁骨、貌似手感不错的整片露出的胸膛以及自然弯曲露出水面的膝盖,水面下的部分也若隐若现别有风情。泠风眠瞬间被勾起了食欲。 气氛无限好,泠风眠低头吻上怀中人的耳朵。 本该昏死的乔平扬竟然动了动,头轻轻往左偏,似乎有点痒,但没有避开他的吻,“皇帝大人,下半身精神不错啊。” 泠风眠嘴唇离开他的耳垂,抬手,*的手掌轻轻拍了拍乔平扬的脑袋,“睡吧。” 翌日,乔千语一大早就杀到顾璟家里,捏住蛇头威胁螣蛇,如果不解开缚咒就一刀一刀把他的蛇鳞全部剃下来。蛇身被绑住且妖力也被束缚的螣蛇遂不敢造次,解除了缚咒。 顾璟惊喜地发现身上的勒痕真的消失了,但想起被捉走的乔平扬,他就高兴不起来,“请问……乔先生他怎么样了?” 乔千语摆摆手,“不用担心,小叔在他男朋友家里呢有人会照顾的。钱怎么结?小叔怎么和你谈报酬的?” 顾璟百感交集,“啊,乔先生原来有另一半啊…那个……”就是掐死他也说不出乔平扬要求“肉偿”这几个字啊…… “算了等他自己来和你算吧。我还得把蛇给人送去,再见!”说完甩门就走的乔千语殊不知自己刚拆了小叔一桩好事……此事之后乔平扬扼腕叹息了好久,暂时按下不表。 第三天清晨,乔平扬终于睁开了眼睛。身边的体温有些熟悉。他轻轻翻转了一下身体,惊醒了泠风眠。 “我睡了多久?” 泠风眠见他醒来,揽过他的腰想拖进怀里,“整整两天。” “干嘛。热,别贴过来。”乔平扬笑着用手撑住泠风眠的胸口,不让他得逞。 泠风眠也不恼,“这么想摸我就直说。” …… 乔平扬正想说摸就摸,谁怕谁,忽然感觉对方的手绕到了后腰还在一路往下探,而他,不着一缕。回想起浴缸里那个场景,他机警地一把抓住泠风眠作妖的手,“有话好说,别动手动脚。” 胸前的阻力消失,泠风眠顺势把人搂了个满怀。揉了揉男人微卷的头发,他说道,“你放血震住了螣蛇的灵根吧。以后别这样做了。” “……你看到了?” 泠风眠点头。 那晚抱着他泡完澡后,仔细检查有没有伤口时,才发现手腕上有一道很深的割痕,没有及时发现是因为乔平扬用灵力封住了伤口。 捉妖师代代相传最重要的就是血脉,灵气可以催动各种法器,而血液,可以镇压妖的灵根。平日里的委托乔平扬遇见的都是小妖,连写张血符他都是很吝啬的,没个万儿八千绝对不写。而这次碰到螣蛇他估测是六劫以上的大妖,在不能保证泠风眠一定会去救自己,也不可能让乔千语以身犯险的情况下,他只能趁螣蛇放下戒心,出其不意用足量的血液圈住螣蛇将他打回蛇形,用流满鲜血的手伸进螣蛇口中从它体内挖出灵根,再用三枚血符把灵根缠住后送回螣蛇体内。这样做可以完全压制螣蛇的灵根,但几乎用了他全身三分之一的血量,最后只能用灵力封住伤口。为了不让乔千语担心他还特意洗干净了手腕和双手,没想到却被泠风眠发现了。 “人类的身体很脆弱,你不需要这样。”泠风眠嗅了嗅乔平扬颈间,是自己喜欢的味道,“我会去找你,你只要等就可以。” 乔平扬心中有些触动,调侃他,“你无法保证。” “可以。我决定养你,就会保护你。” 泠风眠丝毫不动摇,他的口吻依然高高在上,但不知怎么的声音听起来竟坚定而温柔。额头被亲了一口,乔平扬觉得自己内心有什么不太好了。 第17章 醒来后 内心有啥咔擦咔擦渐渐崩坏的乔平扬猛地摇头,企图把自己摇醒。他对这种身高比他还高脸比他还好看的没兴趣,不能被这老狐狸迷惑了。他喜欢的应该是小清新白菜帮子型的,没错就是顾璟那种类型……顾璟?“对了!小璟怎么样了?”他从床上跳起来,抓过手机发现有一条未读消息和一个未接来电,分别来自乔千语和顾璟。 小语儿:缚咒解了哦,帐还没结。 乔平扬先给顾璟回拨了过去,互相寒暄了几句顾璟问道,“乔先生,这次真的谢谢你。你收费很贵吧…?费用怎么结?” “不用了,你还是学生,又没有固定收入。当我是朋友就别见外。不是说过了吗,实在想付的话,肉……”话没说完乔平扬背后像是被暗器扎了一样,感受到一道阴暗的视线,鸡皮疙瘩瞬间竖起来,赶忙改口,“揉揉肩膀就行了哈哈哈,年纪大了老是腰酸背痛的。” 顾璟:“……” 泠风眠:“……” 挂了电话,乔平扬偷瞄皇帝大人,泠风眠没正眼看他,起床去厨房了。 本来只是想捉只多尾白狐做宠物,现在这个情况完全搞不清到底谁是谁的宠物。这也就算了,怎么感觉事情在往诡异的方向发展……他从衣橱抽屉里随手拿了件卫衣和牛仔裤套上,本以为会偏大,结果意外地发现尺寸正好。“狐狸真给我买衣服了……”站在原地思考片刻,他还是跟着去了厨房。 妖神大人在磨咖啡,乔平扬问道,“螣蛇怎么样了?” “青岚他们看了灵根,四劫。” “才四劫?妖力有六劫的水平,蹊跷。” 泠风眠往咖啡里丢了两颗方糖,“灵根浑浊,吃了不少妖,同类相残来增加修为。灵根里还被做了手脚。从里面取出了一片龙鳞,是龙鳞大幅提升了他的妖力。” “龙鳞……目的是什么?” “问不出什么有用的,口气倒不小。据说离我泠风眠的死期不远了。” 乔平扬似乎看到了妖神大人的几条尾巴在烦躁地拍打地面……话说他到底有几根尾巴?过了九劫难道是九尾狐?……不,这不是重点。随即他一挑眉问道,“你的仇家?你得罪过什么龙吗?” 泠风眠定定地看着他,语气淡定答案却让人抓狂,“太多,记不清。” …… 太多?! “螣蛇在青岚和雪音那里,你去找他们吧。我有会要开。” “什么会?” “林勋财阀董事会议。” 乔平扬:“……” 这货果然和林勋财阀有勾结,上次雪音也说过林勋财阀的蓝宝石是泠风眠用妖气凝成的来着,简直太扯。作为一只在妖届已经能够叱咤风云的新晋妖神,在人类世界混得未免太风生水起了吧?哪儿哪儿都这么完美,招其他妖恨也很正常,呵呵。 “你会在林勋财阀市西生态保护区那里渡劫不是偶然吧?” 泠风眠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好像他问的问题很白痴但他还是勉为其难为他讲解一下似的,无奈地说道,“那块地是我让林勋买下的,很空旷,环境也不错,渡劫很合适。” 乔平扬“由衷”称赞,“不愧是皇帝大人。” 泠风眠很是受用,拍拍他的脑袋,“斑鸠会来替我更衣,你想吃什么早饭让他带上来。” “不必了。我又不是你,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自己衣服都不会穿。” “衣服不会穿?”泠风眠疑惑状。 “会穿还要手下人更衣?”乔平扬反问,漂亮的凤眼左边写着“鄙”右边写着“视”。 泠风眠闻言,万年面瘫竟然动了动眉毛,似笑非笑地说,“斑鸠是我的眼睛,监控地盘上所有妖的异动,同时也是我的贴身侍从,所以替我更衣为我准备三餐是他的分内之事。不过,既然你羡慕斑鸠,那从今天开始你来替我更衣吧。” 不,没有人羡慕,真的。 乔平扬:“你有手吧。自己穿!” 泠风眠:“没手。上次渡劫被劈断了。” 乔平扬:“……那你现在肩膀上连着的是义肢吗?” 泠风眠:“是。” 乔平扬:“……” 那你穿内裤出门吧嘻嘻嘻,小爷先走一步! 扔下耍赖的狐狸巨婴转身就走的乔平扬下一秒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牵制住,全身都动弹不得。他一惊,视线瞄到颜色纯正的蓝色火焰分别环住了他的手腕和脚踝。 “这是我的狐火,没有我的命令你一辈子都挣不开。”渡劫后一直在修身养息的妖神大人,今天终于恢复了妖力。只是没想到恢复后第一次用狐火就用在这么幼稚的地方。泠风眠好整以暇地抱臂看乔平扬拼老命想挣脱的样子,“替我更衣。不然就别想走出房门。” “……知道了。帮你穿就行了吧。”乔平扬嘴上妥协。好汉不吃眼前亏,等晚上他睡着了把他的狐狸毛剔秃,那场景一定很美。 狐火消失,乔平扬恢复自由,拽着泠风眠就往卧室拖,说真的躺了两天他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快点,赶时间。董事会议对吧?”拉开大衣橱,他扒拉了几下整齐挂在一起的西装,随手拿了一套又扯出一件法式衬衫,给泠风眠穿上,一边扣扣子一边打发他,“裤子自己穿!”接着从玻璃柜里取出一副深蓝色的袖扣,不知怎的觉得深蓝色和泠风眠很搭,可能是受他的瞳色影响。袖扣搞定。乔平扬退后一步审视自己的劳动成果,一万个满意。当然这不是因为狐狸是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必须归功于他挑衣服品味太好。 “喜欢什么领带?宽一点吧。这条?” “你挑的都可以。” ……神烦。 别别扭扭地靠近泠风眠,从来只给自己打过领带的乔平扬这才发现给别人打竟然有点反应不过来,不禁认真研究起来,连门铃响起都没有注意。 “泠大人……” 直到卧室门口传来男人的声音。乔平扬转头,手里的动作没停。是斑鸠,依然戴着细框眼镜,像是ceo身边精明干练的秘书,看不清他的眼神。 “斑鸠,以后在楼下等我。” 泠风眠家的门是不上锁的。究其原因,其一是安保做得很好,没有人胆敢跑到林勋财阀最贵的一幢楼进行行窃,其二是泠风眠根本不认为这世界上有什么能对他构成威胁。因此斑鸠每天都是敲门后直接进门。但事实上妖神大人又好静,狐狸的地盘意识严重,正常情况不喜欢有人登门。青岚和雪音是基本没上来过。如果有乔平扬每天为他更衣,他觉得其实好像也不错。 妖神大人(莫名其妙的)脑内构造如下: 分类1:斑鸠、青岚、雪音——下属 分类2:乔平扬——养他 “……”斑鸠有所顾虑地看着眼前的二人,领命道,“我明白了。那我先去楼下把车开出来。” 几乎是同时,乔平扬终于顺利系完领带,高兴地给自己点赞,“完美!” 泠风眠赞成道:“很高兴我们达成共识,今天很坦诚。” 乔平扬:“我是说我的手艺完美。” 泠风眠:“我懂的。” 乔平扬:“……你又懂什么了。” 斑鸠耳朵很灵敏,走出门外都还能听到他们的对话。想把耳朵堵上。这是他此时唯一的想法。 乔平扬从泠风眠手机转存了雪音和青岚的号码,联系青岚,说想仔细看看龙鳞和螣蛇的灵根。据青岚所说,螣蛇现在被五花大绑在市西生态园区某个角落里的小木屋中,而他今天有正事,无法陪同,挂电话后会把具体位置地图传给他。乔平扬不知道所谓“正事”是何事,总之他先去了早茶铺不紧不慢享用了两天来第一顿饭,烟足饭包后,拨通了乔千语的电话。 “小语儿呦,小叔活过来了。” 乔千语:“多睡几天也没关系,我忙着呢,没空搭理你。一晃都月底了我稿子还差好几篇呢。” 乔平扬:“小语儿,你为什么总是对小叔这么冷漠,小叔的心受伤了…” 乔千语:“哔—嘟…嘟…嘟…” …… 被挂断了。 他没来得及边哭边叹女大不中留,手机响了,忙不迭地接起来,元气百分百的少年音传来,“扬扬!是雪音呦!阿青说他没空,雪音陪你去螣蛇那里吧!” 第18章 凝血钳 踏进市西生态园区的两人一前一后,雪音在前带路,乔平扬紧随其后。 乔平扬突然想起“正事”一说,问道,“阿青说他有正事是去干嘛?” 雪音:“乐队排练。阿青是乐队的贝斯手,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有名乐队啦,就是会在地下会场偶尔live一下。顺带一提,雪音有在做平面模特哦。今天没有通告,嘿嘿。” 乔平扬:“原来如此,按兴趣选择职业挺不错的。不过抛头露面没关系吗?妖比人长寿太多。” 雪音:“没事啦,泠大人规定我们同一种工作只能做十年。不会被发现的。” 乔平扬一直以来没什么实感,和雪音青岚交好也完全没考虑过“年龄”这件事,仔细想来,看起来像学生的雪音和看起来二十出头的青岚,实际上都比乔燃还大几百岁才对吧……好厉害的忘年交。乔平扬冷不丁被自己逗笑了。忽然,他又想起泠风眠所谓的“斑鸠是他的眼睛”,平时斑鸠好像不太和雪音青岚一起活动的样子,略有不解地问,“雪音,斑鸠和你们关系好吗?” 雪音听到斑鸠的名字两眼放光,兴奋地巴拉巴拉了一长串,“当然啦!斑鸠跟随泠大人的时间最久,是阿青和我的大前辈。和林勋财阀之间的交易都是斑鸠出面周旋的,平日里泠大人的起居生活也都是他负责的,还有还有,斑鸠还能360度无死角监控,泠大人的地盘都靠他在盯着。他超级忙的。啊,到啦!” 乔平扬顺着雪音目光的方向看去,在分岔路口有栋木屋,目测面积不大。门没有锁,雪音直接推开门就进去了。他跟在后边跨进木屋,空荡荡的房间中央螣蛇被绑在一把木椅上,垂着头奄奄一息。 “这条蛇是个硬骨头欸,什么都问不出。扬扬你要看龙鳞?在这里。”说着雪音从脚边捡起一片黑乎乎的薄片递给乔平扬。 ……龙鳞这么破? 乔平扬接过脏兮兮的龙鳞打量,黑色,无光泽,已经完全死透。“怎么回事?泠风眠说龙鳞提高了螣蛇的修为,但这片龙鳞已经干涸了。” 雪音蹲在地上,托腮,“把它从灵根里拿出来就变成这样了。应该是靠着灵根输送养分维持妖力,和螣蛇是互惠互利关系吧?” 乔平扬把目光转向一动不动的螣蛇,身上没有皮肉伤的痕迹,但看这情形应该是灵根被摧残得差不多了。妖与妖之间靠妖力便能直接强硬拽出对方的灵根而不对其肉身造成影响,人无法做到。所以乔平扬上次放血才能把灵根挖出来。但这次他有备而来。和雪音汇合前他回了一趟自己的公寓,把他的血凝钳一起带了出来。血凝钳质地为通透无杂质的透明晶体,混合了一定比例的乔平扬的血液重新制模而成,呈朱红色,是乔平扬培养小妖时的必要工具。用血凝钳能不费吹灰之力将妖的灵根夹住取出,还能把灵根的末端部分取下用以培养新的妖。 他掏出血凝钳,靠近螣蛇心脏的位置往里一扎,没有血光四溅,轻轻巧巧就取出了灵根。 果不其然灵根受过严刑拷打,上次他取出时还是饱满、妖气充沛的,现在却几乎焉了,想必是青岚他们审讯时为了对螣蛇施加压力造成的。他用血凝钳翻看了一下,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螣蛇,说出你的目的,饶你一命。” 垂着头的螣蛇从喉咙深处发出几声干涩的笑,不知是在嘲笑在场的敌人还是在嘲笑自己,“人类,被你阴了。” “人类就是这种尔虞我诈的生物啊,没听过长得帅的人说话不可信么。活了几百年还没有搞清楚,回娘胎里去重新修炼吧。说吧,目的是什么?”乔平扬拿着凝血钳的手一用力,灵根被他硬生生扯断和螣蛇分离开。 螣蛇闷哼一声,吐出两口血,默不作声。 “死到临头诚实些吧,这样你去轮回的时候冥府可能会从轻发落。”乔平扬抖s捉妖模式全开,“换个问题,龙鳞是谁的?” “呸……”螣蛇一口血啐在地上,“叫泠风眠那只狐狸好自为之。至于我,要杀要剐,你随意。” “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乔平扬知道问不出什么来,就等着他这句话。嘴角勾起,体内灵力蠢蠢欲动,凝血钳中的血液变成小小的赤红色触须,攀住浑浊不堪的灵根,似乎在贪婪地吮吸。本就病殃殃的灵根像一片水分被抽干的枯叶一般向内卷曲起来,不消片刻,化为一堆齑粉。而失去了灵根的螣蛇也在痛苦中停止了呼吸。 瘴气和妖力乔平扬是不需要的,他吸收的只是灵根中的修为。螣蛇历四劫,每七十七年一劫,少说有三百多年的修为,全部据为己有,先不考虑阳寿能增加多少,起码灵力一下子又上了三层楼。前些天那些血也不算白流。 蹲在一旁观看杀妖夺修为直播的雪音圆圆的杏眼目不转睛盯着乔平扬,感慨道,“扬扬,原来你是这种虐待狂性格!” 乔平扬收起凝血钳,掌心托着螣蛇灵根化成的粉末,对雪音说,“堕魔妖见一个杀一个,乔家家训。走,我们挖个洞把灵根埋了吧。” 螣蛇死了,唯一的线索是一片完全枯死的龙鳞,事情到此一筹莫展,无法再前进。 乔平扬的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一晃已经过了霜降,秋天只剩个小小的尾巴。他没有把家当搬进泠风眠家,但每晚都回去住,两个人处于纯洁的半同居状态,保持着正大光明的室友关系。 住一起后他才发现其实泠风眠很忙,本来只是处于林勋财阀幕后的狐狸不甘寂寞近两年到了台前,进了董事会,持有较大份额的股份,时常不是这个会就是那个展的,有时会早出晚归。所以他大部分时候很自由,一如往常接接小委托捉捉小妖。当然如果无视泠风眠偶尔对他毛手毛脚并且不允许他出去打猎的话……小日子过得还是挺舒坦。 另外他最烦恼的就是,睡前明明是白狐形态的泠风眠,不知为何早晨一定变回人形。 比如今天早上。乔平扬做了个噩梦。梦到有个八爪鱼妖,用黏糊糊的触手把他固定住,他拼命想挣脱却挣不开,最后从梦中惊醒了。然后他发现造成他做噩梦的真凶正是妖神大人。睁开眼睛,泠风眠深邃的眉眼脸近在眼前,他甚至能在他深蓝色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双手被牢牢扣住。 见他醒来,泠风眠说道:“这么看着我,想要早安吻吗?” …… 乔平扬:“不想要,放开。” 泠风眠:“今天也没时间陪你一起吃饭,有个很重要的会。最近很寂寞吧。”说着上下其手。 乔平扬:“……不寂寞,快起开。” 泠风眠完全把他的话当成反话来听,摸摸他的狗头,哄小孩似的额头上印下一吻便放开他起床了。 乔平扬暗自松了一口气。妖神大人虽然喜欢吃吃豆腐却没有越轨的行为,嘴都没亲过,总体来说,确实是把他当成宠物(大致上是犬科)在养。这到底该高兴还是该悲伤……乔平扬表示,想不明白啊! 第19章 循序渐进的同居人 乔平扬今儿一副衣冠禽兽的模样,身上的复古三件套西装是泠风眠找人给他量身定制的高定款,他拿到的时候一看牌子就朝天翻了个白眼,壕,妖神大人真真是大写的壕。无功不受禄这种传统美德在乔平扬的字典里是不存在的,既然他要送,他就敢收。拇指上依然是狐狸那枚充当蓝宝石的灵石。天气转凉,他放弃了领带转而在衬衫内系了块颜色内敛文雅的领巾,整体看起来少了几分严肃,多了几分儒雅。 他接到乔千语的电话,今晚是各大编辑部联手举办的新晋文学奖庆贺晚会,侄女虽然和奖项擦肩而过,只得了提名,但作为新人还是要出席晚会,想让小叔作为她的男伴一同参加。乔平扬自然是应承了下来。 “小叔,西装好有品味,泠公子送的?”乔千语揶揄他。 乔平扬做了个无比嫌弃的表情,优雅地抬手捂住嘴,“小语儿,你干嘛叫他泠公子?想恶心死小叔啊,隔夜饭要吐出来了,呕…” “公共场合注意形象!话说上回螣蛇缚咒那个委托账结了没有?” “免单了。小璟这么可爱陪我睡两次都能值回来。”乔平扬一想起顾璟害羞的神情和水灵灵的皮肤就垂涎欲滴。 乔千语:“=_=……小叔,你冷静点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我已经告诉他你有男朋友了而且在同居,我觉得他应该不会陪你睡……” 乔平扬:“…………”wtf?他痛苦地捂脸,天啊,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侄女!随即义正言辞道,“我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泠风眠是我捉来当宠物养的白狐,小语儿你误会了。” 乔千语一脸不可思议,“是九劫白狐!也许是世上唯一的妖神,翻手云覆手雨,你拿他当宠物养?头壳坏掉了!他把你当宠物养还差不多。” 乔平扬垂泪,“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再说他不是林勋财阀的董事之一嘛,资产不可估量,小叔,金龟婿啊!把握良机!” 乔平扬肃穆状,装作刚才什么也没听到,话锋一转,把话题岔了开去,“小语儿,这次得奖的是谁?能把你比下去?” “明明连我写的字都没读过几个,不要装很懂的样子。”乔千语唾弃后说道,“是绔檬老师。新生代美女作家,专门写古代言情的那一位,现在人气很足,出版的作品已经再版三次了,好像这次还会拍成电视剧吧。” “古代言情?受众都是小女生咯。” “非也非也,小叔你是gay你不懂。绔檬老师男粉丝反而更多,上次举办的签名握手会到场的粉丝八成都是男性。美女作家的称号不是随便叫的。嗯——我看看…啊,有了!就是在香槟塔附近站着的被很多男人包围的那个人。” 乔平扬朝香槟塔看去,被三五个男人围在中间的女人是标准的鹅蛋脸,只有巴掌大的脸上五官小巧玲珑十分精致,身穿紧身红色抹胸鱼尾礼服,微微有些弧度的栗色卷发披在香肩上,女人味十足且美得没有侵略性。完全符合直男的普世审美观,也就不难理解为何男粉丝这么多了。嗯,相比之下,侄女美则美矣,气质太冰山——“小语儿,你都二十出头了还没谈过恋爱,和人家学学。” “我就是走高冷路线的,你管太宽。我去一下洗手间。”一撇头,乔千语蹬着高跟鞋离开了。 乔平扬百无聊赖地喝完手里的香槟,正准备再从侍者的托盘里再取一杯,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最先进入眼帘的一双金银丝织物高跟鞋,在室内灯光下像小小的水晶鞋似的闪闪发光。视线往上,一尾红色的鱼婀娜地站在他面前,两手各端着一杯粉色气泡酒,笑盈盈地递了一杯给他。 乔平扬接过酒,“绔檬老师?” “我叫白檬,绔檬是笔名。你是小乔老师的朋友吗?幸会。”对方说着,主动伸出柔夷与乔平扬一握。 “乔平扬。我是她小叔。” 白檬与他碰杯,轻轻抿了一口气泡酒,笑得真诚,“一家子都长得那么漂亮,小乔老师基因真好。我一直都很喜欢小乔老师的作品,这次我得奖是运气好罢了。乔先生平时爱看书吗?” “你别看我长得斯文,其实,根本不看书。” 闻言白檬掩嘴轻轻地笑出声来,看向乔平扬的眼神有几分欣赏,“乔先生真会说笑。这次我得奖的作品,在编辑部还有几本初版的珍藏本,如果不嫌弃的话,我给乔先生寄一本去。算是见面礼。” 乔平扬自然不能拒绝这份好意,交换了联系方式联络地址(随手给了泠风眠家地址),又寒暄了几句,白檬被编辑部的人拉走去招呼其他人了。 乔千语从洗手间出来,好奇地问,“小叔,绔檬老师和你说什么了?” “说她特喜欢你的作品,还要给我寄初版的珍藏本。” “……喜欢我的作品和给你寄珍藏本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 乔平扬道,“可能是我魅力太大。” 乔千语呸呸吐了两下舌头,不再理他。 没过几天乔平扬就在泠风眠家第一次收到了快递。快递员似乎也是第一次送这个地址,有些胆怯,核实了好几次地址是否有误才敢送上来。 签收后在厨房随便找了把剪刀拆起来。泠风眠碰巧在家,默默跟到厨房看他捣鼓。包装盒里有一本精装的书,作者绔檬。还有一张镶有蕾丝的小卡片,上书:希望你喜欢。相遇很愉快。落款白檬。 泠风眠拿起卡片嗅了嗅,浓烈的香水味呛得他喉咙难受,“不要把这种东西拿家里来,对嗅觉不好。” “正常社交需要。”再说我又不是狗,家里犬科只有你一个。乔平扬内心吐槽着,拿起书哗啦哗啦快速翻了翻,感觉认真读不过两页就会呼呼睡去,还是别看了比较好。他把卡片顺手夹进书里,把书往客厅茶几上一扔就完事儿了。 “相遇很愉快。那个女人看上你了吧。”泠风眠在乔平扬身边坐下,老神在在用平板看起今日国际国内头条。 “我看不上她。”乔平扬凑过去瞄了一眼平板,“你是老伯伯吗?妖神大人如此关心人类世界的小事实在让人惶恐啊。今天斑鸠怎么不来接你?” 泠风眠:“今天没安排,在家里陪你。” 谁要你陪。 话到了嘴边又咽回肚子里,不知为什么乔千语那句“金龟婿啊!”一直在乔平扬脑袋里盘旋,久久不肯散去。信奉“钱就是命”的拜金主义代表人乔平扬同志,这次大概也被钱糊住了心灵的窗户,竟然觉得侄女说得很有道理。狐狸这么有钱,牺牲下自己的色相又有何不可嘛。三十岁的男人什么没经历过,根本没什么技术难度。再说他也不讨厌狐狸,光是那张脸就俊得人神共愤,丝毫不吃亏。好好相处,说不定也不错。 于是他决定顺着撸毛,“小语儿夸那套西装有品味。” “嗯。你喜欢就行。” “那我们准备干点什么?” “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乔平扬觉得这对话进行下去也没有意义,“我来做饭吧。斑鸠每天给你准备什么?” 泠风眠略讶异地从pad上移开视线,“你会做饭?” “当然会。不要小看独居多年还要带小孩的男人。”他乱说的,其实只会煮面。乔千语曾经吃面吃到要吐,解尘上次找乔千语帮他照顾猞猁也是因为他根本就不会做饭。“斑鸠肯定是给皇帝大人准备满汉全席吧,肠胃负担太大了。今天我来煮面,吃得清淡点。你等着。” 煮面他是很有心得的,烧开水后下面煮熟了捞上来倒上酱油麻油拌一拌,大功告成。 不要问为什么是拌面,因为他不会做浇头…… “锵锵——”十分钟后就端着两碗面出现在客厅的乔平扬将他的得意之作递给泠风眠,“试试。” 泠风眠:“……”这水平也敢说自己会做饭,心真大。沉默着接过,而且竟然不是筷子是叉子,所以是让他像吃意大利面一样转着吃吗。然而乔平扬在他考虑怎么吃的时候已经拿着叉子吸溜吸溜了起来,看他吃面的样子觉得有点搞笑又有点可爱,这个人类到底是怎么回事?用叉子吃了两口拌面,他不算违心地夸道,“味道比卖相好点。晚饭我来做吧。” “咳…咳咳!”冷不丁被狐狸吓到呛了一口面,乔平扬咳得死去活来,泠风眠同情地拍拍他的背。 好不容易缓下来,深深喘了几口气,乔平扬惊愕,“你会做饭?!” “不要小看独居几百年的男人。只是平时没时间做,所以让斑鸠处理了。”泠风眠面不改色地沿用了乔平扬刚才的话,“跟你比起来,大概有米其林一星水平。期待着吧。” 乔平扬惊得下巴合不拢。这和说好的皇帝人设不一样啊! 第20章 梦蛊(一) 说好要大显身手下厨做饭的妖神大人差斑鸠送来了一大堆高级食材,斑鸠光是把食材搬到冰箱里就要花不少时间。乔平扬在厨房里帮忙。 “斑鸠,难为你了。估计你也习惯了,这人说风就是雨想一出是一出的。” “泠大人的命令,无条件服从。”斑鸠语气淡漠。他很有礼貌,见到乔平扬都会点头致意,但乔平扬总觉得看不懂他。斑鸠似乎不喜欢自己,这一点乔平扬心里有数。至于为什么,他懒得深究,也打心眼里觉得无所谓。正在考虑说点什么不会显得气氛太糟糕,斑鸠反倒先开口了,“乔先生,我开门见山说了。你的存在对泠大人来说几乎是个不定时的危险品,因为你是人类,很脆弱。人类的身体在我们眼里和豆腐做的没两样,一捏就碎,没有自行修复能力。这次你被螣蛇抓走也是,要泠大人亲自去救你回来,他那时候连妖力都没完全恢复,你这样会陷他于不可控的危险中。我无法允许这种不确定因素存在。” “立场不同,我理解你说得这些话。但我选择不接受。”乔平扬淡淡地扯了扯嘴角。斑鸠也许是最忠诚护主的下属,却不一定是交朋友的良好人选。道不同不相为谋,没有必要勉强相处。他待在泠风眠身边,是狐狸要求的,也是他自己愿意的,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撵走他。 “请你好自为之。”斑鸠食指抵住镜框向上推了推,关上冰箱门,向泠风眠报告后默默离开了。 乔平扬背靠着水池,打开抽油烟机,点起了一支烟。 傍晚很快到来,泠风眠一头扎进厨房处理食材。一打响指,凭空掉下好几个蓝色的火焰小人,帮着拿刀切菜洗锅忙得不亦乐乎。乔平扬时不时去厨房偷看,见狐狸有模有样的,还真像是会做饭的样子,惊讶之余有些偷着乐。小语儿住出去后他就没怎么吃过谁亲手做的饭,这几年大多是外卖解决,有人为他在厨房里忙碌,这感觉竟然有些,温馨? 夜晚降临,两人在餐桌面对面落座。泠风眠差遣狐火小人端上的,乔平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真的是法餐。从餐前面包到餐后甜点样样俱全,一顿饭吃了两小时。而且,重点是,味道很专业!味道很专业!味道很专业!重要的话说三次。乔平扬吃完最后一口蜂蜜焦糖布蕾,用餐巾抹抹嘴,忍住想要起立鼓掌的心情,佯装镇定地说道,“咳,多谢款待,味道很好。” “嗯,更想嫁给我了吧。冷静点。”泠风眠表示理解。 …… 如果不是这种唯我独尊的皇帝性格那就完美了。乔平扬扼腕。 “哪里学的?不会是蓝带吧……” “没那种雅兴。人类没什么有趣的,只有食物做得不错。我时间太多用不完而已。”泠风眠理所应当似的说着奢侈的话。 也就是自学成才的咯?呵呵,这开了挂的妖生。 晚上搂着毛茸茸的狐狸进入梦乡,乔平扬不得不承认天凉的时候怀里抱个天然暖炉,能把心里熨烫地很妥帖。 只不过他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他身在一片漆黑中,一个无声的世界。他听不到任何声响,包括自己的心跳声,心脏在跳动,他却听不到。不远处有个穿白色襦裙的女人手里提着一盏灯笼对他招手。明明没有风,灯笼里的火焰却在左右摇曳,忽明忽暗。女人的脸也隐没在漆黑如墨的黑暗中,只能看到她晃动的手毫无血色,比襦裙更惨白。招手的动作仿佛带有魔性,梦中的他竟不受控制地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往前走去。看似十步左右的距离,却怎么走都走不到,他有些焦急,加快了步伐。忽然,女子停下了招手的动作,手臂伸直掌心竖起面对着他的方向,似乎是让他停下的意思。“呵呵。”女子笑了。没有声音的世界中唯有女子的声音能穿过他的耳膜,明快悦耳。他想回答,开口却发不出声音。违和感占满了他的大脑,还没来得及思考,女子对他挥了挥手。 黑暗迅速退去,乔平扬猛地睁开眼睛,天光大亮,枕边人已经不在了。额头发角和胸口几乎被汗水淋湿,嘎然而止的怪异梦境让他心率有些不稳。“……呼——”缓了口气,他觉得梦中那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但是又想不起来是哪里。身上因为出汗有些黏答答,他一抬手把睡衣脱了准备去淋浴清醒一下。 一定是昨天吃了狐狸做的法国菜,冲击力太大才害他做怪梦。 乔平扬转眼就把梦的事情忘了,还约出差回来的李跃去老地方喝了一杯。自从李家大公子那件事解决以来,还是第一次找时间出来碰头,两人相聊甚欢。 李跃:“老乔,我记得你侄女好像是作家吧?” 乔平扬有些莞尔,嘴里叼着烟也不拿下来,小幅度地动动嘴皮子道,“算是吧,不过这次新晋奖也没拿到。怎么突然想起这事?” 李跃一喜,“新晋奖?是不是前阵子媒体老说的那个新晋奖,得奖人是绔檬老师的那个?” “对。怎么,你该不会也是绔檬的粉丝吧。她写的是言情小说,和李公子画风不搭啊。” 李跃不理会他的讥讽,情绪高涨,“实不相瞒,有一次路过书店我鬼使神差就买了她的小说,回家看了发现写得不错,就关注了一下她的新闻,发现她竟然长得那么漂亮,完全就是我的菜。” 乔平扬想象了一下李跃躺在床上开着床头灯埋头阅读言情小说,时不时还被书中情节感动的模样。呃,画面感太强,有点恶心。“确实长得不错,虽然我没感觉。上回新晋奖晚会我陪小语儿参加见过,她本名叫白檬,很客气的小女人,还送了我一本珍藏本。” “不是吧——!”李跃失声大喊。 乔平扬被吼得耳根子痛,“啧,轻点,耳朵聋了算你的。” “唉我就是太激动了。抱歉抱歉。我还没有见过她本人,签名会一票难求啊。每次放票都被秒杀。真羡慕你啊老乔,不费吹灰之力就见到真人。该不会还跟你握手了吧!” 这种情况下,乔平扬为自己的耳朵考虑,选择了善意的谎言,“没有,其实也没说上几句话。”认识李跃也有年头了,没见他做过什么追星族,理智告诉他此事略有蹊跷,他琢磨着问,“李公子,绔檬对你下蛊了吧,看把你迷的。你都是李氏的二把手了,要什么女人没有,干脆用二把手的身份给她送送花约约饭,说不定轻而易举就上钩了。” 李跃摇头,“老乔,这你就不懂了。我不想用附加条件为自己制造机会,每个喜欢绔檬老师的人都是平等的,应该公平竞争。” 乔平扬不置可否。趁李跃不注意,送了些灵力到他体内探测,没有发现蛊虫、邪咒之类的脏东西。但他没有收回灵力,把那几缕灵力就那样留在了李跃体内。心想,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留一手总没错。 当晚,乔平扬又做了个极其雷同的梦。 依然是一片漆黑,他站在黑暗中,竖起耳朵凝神聆听周围的声音,可不管他多努力,没有声响,任何细小的动静都没有。这个世界是无声的。不远处亮起了烛光,一位穿全白色襦裙的女子在那里冲他招手。比起第一次,距离似乎近了一些,因为他这次看到了女子脚上纯白色的绣花鞋,还能隐约看到襦裙上的纹样。很近,大概只有三米多,只是女子的脸仍然被黑暗所吞没。烛火在跳跃,乔平扬直觉必须往前走,站在原地是不会结束的。他往前跨出一步后再次停了下来。女子似乎没有料到他会停下,招手的动作一顿,随即又像第一次一样,轻声笑了。无声的世界中只剩下她的笑声,那么近,又那么远。乔平扬无声地呼出一口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腿就跑。 三米多的距离,步子跨大一点,只要六步,不,五步。伸手应该就能捉住对方!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已经碰到对方的袖口时,白衣女子身影一闪,消失了。同一时间,在远处又出现了打着灯笼的女人,她抬起苍白的手,做了个“嘘”的手势,明明没有说话,乔平扬却仿佛听到她在说“太快了,太快了,慢一点……”女人笑着轻轻一挥手。 乔平扬从梦中惊醒。 大脑有三秒钟左右的重启时间。他闭上眼睛,重新整理思绪后再度睁开。天亮了,手机显示时间早晨八点二十分。他环顾四周,确定他还在泠风眠的房间里,还在那张熟悉的床上。而他整个人像是从河里捞起来一般湿透了,棉质t恤紧紧贴住皮肤,有些燥热。也许汗留得太多,还有些脱水症状出现。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他觉得事情或许有点大条。 第21章 梦蛊(二) 一次可能只是偶然,两次一样也有可能只是巧合。梦境本就光怪陆离不受控制,梦到什么都再正常不过,但乔平扬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最大的违和感来自声音,在梦里他听不到任何声响除了那个女人的笑声,与其说是听力受限,不如说是五感完全被封住的感觉。梦中他确实可以看到对方、可以跑动,但他的本体处于双目闭合、身体机能休眠状态。这是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就好像他整个人被拖进了未知的黑匣子,他听不到看不到摸不到,而梦境只是他人捏造出来的虚假空间。这么说来,如果不是梦境,是幻境的话,也许一切就都说得通了。每天刻意选在被施法人睡眠时制造幻境,让人误以为一切都是梦,降低戒心。并且人们醒来后往往很容易遗忘梦中经历,早晨或许还能记住个大概,晚上记忆却变得暧昧不清,隔天干脆就抛之脑后。施法人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思索一番,他印象中自己曾经在翻阅乔家传下来的古书时见到过类似的情况,这有可能是一种叫梦蛊的妖术。 “梦蛊……”乔平扬沉吟片刻,没记错的话那本古书应该仍然放在乔家院的书房里,就算找不到书,爷爷见多识广说不准也有所耳闻。打定主意,他从床上跳起来直奔浴室。一吹风体感冷得厉害,当务之急是先把满身汗冲干净把自己弄暖和。 乔平扬阔别个把月久违地踏进乔家院时,乔燃正在院子里有模有样地打太极拳。一掌推出去,那叫一个虎虎生风。乔平扬很是欣慰,爷爷这把年纪早就大半只脚跨进棺材了,又被恶蛟龙困在镜中折磨二十年,灵力尽失,要不是靠着早年捉妖得来的修为,恐怕在镜中便孤零零地驾鹤西去了……现如今当年大名鼎鼎如雷贯耳的乔半仙虽再也不能捉妖,起码能养养花种种草安度晚年,应该也是一种幸福吧。 “爷爷,你打着,我去书房里找点资料。”不想打扰乔燃练拳,乔平扬和他打了个照面后直接往书房走去。 乔家院的书房不大,弹丸之地,却被各类书籍塞得满满当当,书架上放不下的书累成捆随意地堆放在地上。大多是和捉妖有关的玄学古籍,听说曾经乔家出过一代爱书成性的书痴掌门人,搜罗了不少罕见的古书,倒是方便了后人。乔平扬对着满屋子的古籍无从下手,这局面在不爱看书的他看来基本等于海底捞针。他烦躁地挠挠头发,微微卷被他挠得东倒西歪。蹲下身,他准备就近开始,翻一本是一本。 时间滴答滴答流逝,乔平扬已经从蹲姿改为就地盘腿坐。然而手头进展不大,半把小时连面前的第一捆书都没翻完。依照这进度,等他把书房翻个底朝天找出那本古籍时,可能他已经老了。平日里神采奕奕的凤眼此时毫无光彩,他眼神发直,看起来跟死鱼眼没两样。 “这不是个办法——”乔平扬把手里纸张脆弱发黄的古籍随手一丢,站起身锤了两下发麻的腿,“还是请教爷爷吧……” 他回到客厅时,乔燃已经打完整套太极拳,正在院子里斟茶,见他从书房出来,招呼他过去坐。乔平扬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就拿起茶杯一饮而尽,要求再来一杯。 乔燃施施然再斟了一杯给他,问道,“资料找到了?” 乔平扬摇摇头。烟瘾犯了,他点起一支烟,说道,“爷爷,你知道梦蛊吗?我曾经在书房里哪本古书上见过,不过找不到了。” “梦蛊?当然知道。不仅知道,我还遇上过。” “什么时候的事?爷爷你具体说说吧,我对这种古老的妖术了解得比较少。” “嗯。”乔燃缓缓道,“确实是距现在年代久远了。那时候我大概跟你如今差不多年纪,中了梦蛊的人是你的奶奶。” 乔平扬:“怎么会?奶奶是普通人,应该不会得罪什么妖魔邪道。” “你奶奶她有一天突然告诉我,最近好像老是做同样的梦,但是想不起来具体梦见了什么。一开始我也没放在心上。后来她因为整夜做梦身体渐渐变差,常常在夜里出一身虚汗,醒来时精神越来越恍惚,我才意识到有问题。”乔燃一边回忆一边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接着说道,“我的第一直觉是她中蛊了。但找遍她全身上下都没有蛊虫结印的痕迹,用灵力在她体内也探测不到任何异样。事情十分蹊跷。翻来覆去地想了一晚上,我想到了梦蛊。” 听到现在为止,奶奶的经历和自己的经历极其相似,几乎可以肯定这次也是梦蛊。乔平扬抽着烟沉默地听着。 “所谓梦蛊,是妖用妖力做出的幻境,在幻境中它可以逐步吸取人的精气,说白了就是阳寿。虽然这种妖术限制较大,每一次幻境中能吸取的精气不多,但优点是其他任何蛊术都无法媲美的,那就是蛊本身不在人身上,而是依附在物上。因此很难找到蛊的本体。” “原来如此。”乔平扬在心中默默记下爷爷所说的每一个字,“那你是怎么找出本体的?” 乔燃有些自嘲地一笑,“不瞒你说,完全是碰巧。眼看你奶奶身体越来越虚弱,我试了各种方法都找不到本体,某天凌晨起夜时忽然看到她耳蜗处有东西,凑近看才发现是一条极细的蛊虫,正在往里钻。我开天眼顺着蛊虫的妖气找到了它的寄生处,竟然是我送给你奶奶的一条珍珠项链。” “后来呢?”乔平扬追问。 “我把蛊虫捏死了。因为你奶奶情况不太好,严重到有时候卧床不起,留着蛊虫也许能找到线索最后摸出下蛊的妖是谁。但你奶奶等不起了。” “你心里有怀疑的对象吗?” 乔燃问心无愧地回答,“没有。凡是加害无辜之人的堕魔妖,我一个都没有放过。与我有交集的妖,没有哪个会做出这种事。” 乔平扬感谢乔燃告知他对梦蛊的了解,但对最后这番话,他持保留意见。 第22章 梦蛊(三) 根据乔燃所说,梦蛊的发动条件是被施法人熟睡,因此乔平扬想拿牙签撑着眼皮不睡觉半夜捉虫是不可能实现的。他如果不睡,蛊虫压根儿就不会出现。这样一来,如果想捉到蛊虫,非得有人在他熟睡后待在他身边帮他捉虫不可。这个人选倒也不是没有——他脑中不禁浮现出妖神大人甩着大尾巴蹲在床头用毛茸茸的爪子“啪叽”一脚直接踩死蛊虫的画面。嗯,画面感极佳。 转念一想,蛊虫附在某件物品上,幻境又是在两天前出现的。两天前接触过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吗…… “……珍藏本?” 乔平扬心中疑惑,直奔泠风眠家。狐狸一早就没碰见,家里没有人。那本被他拆开后就随手扔在客厅茶几上的精装书仍然安静地躺着,没有被翻阅过的痕迹。他重新拿起书,从封面页眉翻到封底页脚,都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灵力对书毫无感应,怎么看都只是本普通的书。他又拿起夹在扉页里的蕾丝花边小卡片翻看,白檬的字笔锋流畅飘逸,称得上是字如其人。 蛊虫只在熟睡后出现,那么结印也在熟睡后才会出现的可能性很高。还不能完全排除这本书的嫌疑。 “相遇很愉快吗…”乔平扬念了一遍卡片上的寄语,决定用一次美男计。 当晚,乔平扬约白檬共进晚餐。泠风眠家地理位置已经是全市最好的地段,出门左拐希尔顿右拐威斯汀的节奏,于是乔平扬就近把“第一次约会”地点选在旁边顶楼的五星级旋转餐厅。这一顿对他来说下了血本,肉疼得不要不要的,甚至开始考虑回家让狐狸给他报销,反正狐狸(卖假宝石)赚得也都是黑心钱。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白檬随服务生款款走来。今天她身着成套的米白色洋装,脚上是一双小巧简洁的平底单鞋,头发依然柔柔地披在肩头,比起第一次见面时又多了些温婉的气质。服务生拉开座椅,她轻声道谢后坐下。 两人像是许久未见的老友,默契地相视一笑。 乔平扬先开口道:“绔檬老师,多谢赏脸,我太荣幸了。” 到刚才为止举止还很是落落大方的白檬有些不好意思,“你又不是我的书迷,叫我名字就好。是有些突然,还好最近没有积压工作,时间表还有富裕。其实我很高兴你能邀请我。” 乔平扬:“是这样,珍藏本前两天寄到了,想不出什么能作为回礼。想来想去还是请你吃个饭吧。” “太客气了。”白檬轻轻掩嘴,“这家餐厅我来过几次,还没有点菜的话听听我的意见如何?” “好,交给你了。” 晚餐在愉快融洽地氛围下结束了。乔平扬不断抛出话题,一顿饭下来没有冷场过一次。两人虽然一个是文艺女青年一个是没正经职业的自由人,却相聊胜欢,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架势。白檬更是三五不时就被乔平扬说的话逗笑,一展红颜。 饭后乔平扬打听到白檬住得地方离这里走路不过二十来分钟的路程,便提议步行送她回家,如此一来还可以散步消食,一举两得。白檬欣欣然同意。 “小乔先生,今天很愉快。” 乔平扬并排走在白檬右边,绅士地将她护在人行道里侧,还配合她的步伐放缓了步速,“你觉得开心就好。还担心你会不会感到无趣,看来是我多虑了。” “怎么会!”白檬眼睫毛扑闪了两下,赶忙否认道,“没有那种事,我……” “白小姐,我们是不是到了?”乔平扬人畜无害模式启动,假装无意地打断了她的话,笑眯眯道,“不早了你快回去吧。不过,最后我还有一个请求。” 白檬声音里带着娇羞,“请说。” 乔平扬走近一步,凑近说道,“能不能——再和我握一次手?” “……” 白檬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忙打哈哈伸出手道,“当、当然可以。” 乔平扬今天绕这么大个圈子又请客又假装直男,就是为了这一刻。他掩饰好“终于要结束了”的煎熬心情,尽量表现出真诚,握住了白檬伸过来的手。灵力瞬间透过两人相触的掌心涌入白檬体内。 没有,找不到。没有妖力、灵根,什么都没有。 是普通人…?看来白忙了一场。 乔平扬不动声色地松开手,再次感谢道,“谢谢你,今晚我也很愉快。以后有机会再见面。”说完他看到白檬欲言又止的样子,只觉得好麻烦,匆匆转身告辞。 他没有看到的是,白檬在他身后盯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离开。 乔平扬到家时,泠风眠已经换了家居服在客厅里看新闻。 不但是皇帝还是个老头子皇帝…… 乔平扬蹑手蹑脚靠近,还没来得及开口,两朵蓝色的狐火“嗖”地扑上来扯住他的脚踝,重心失衡,整个人头上脚下栽进了沙发里。 泠风眠:“放肆。谁准你去约会的。” “……我是去办正事。” “哼。” ……他没听错吧?妖神大人竟然鼻子里出气? 乔平扬坐起身左右扭动了一下脖子,确认没扭伤:“我中了妖术,那个女人是怀疑对象。” 泠风眠这才转过头来看向他,眼神上下扫射,说道:“妖术?你身上很干净,什么也没有。” “对,我身上什么也没有。所以才难搞。”乔平扬是gay欸,假装直男陪女人吃饭聊天已经觉得筋疲力尽了,回来还要安抚一只狐狸,头简直是痛上加痛,“我中的是梦蛊。蛊虫不直接结印在我身上,而是在物品上。我不睡着蛊术就不会发动,靠我一个人没办法。” “哦?”泠风眠来了兴趣。 “现在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你别睡,等我睡着后等蛊虫出现时活捉。” 泠风眠无可无不可地说,“你这么需要我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 “对,我有点需要。”其实不如去侄女那里睡一夜看看?搞不好蛊虫就找不到他了,哈哈哈哈,机智。乔平扬想入非非中。突然,狐狸一爪子拍死蛊虫的画面又跳进了他的脑中,他严肃地说,“注意,要活捉。” “如你所愿。” 泠风眠面无表情地摸了摸乔平扬的脑袋。天然微微卷的头发细细软软,手感令人上瘾。是哪只不要命的下等妖把脑筋动到他的宠物身上?等着受死吧。 半夜时分,乔平扬进入了“梦乡”。 第三次进入一片漆黑中,他多少有些适应环境了。前方站着一个女人,穿着纯白色的襦裙和绣花鞋,手里提着灯笼。没错,他又进入了那个幻境。梦蛊发动了。这次距离很近,比以往两次都更近,几乎就是面对面的距离。烛火在跳动,他能看到女人襦裙上丝质的腰带在烛光下有些反光。 “呵呵。”女人笑了,对他伸出手。 这双手惨白毫无血色,看不到皮肤下的血管,一眼就知道并非人类。但乔平扬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双手他见过。 应该说何止是见过……不久前他还握过。 是白檬的手。 不可能! 心中大惊,乔平扬本能地想往后退,腿却完全不听使唤反而往前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他在女人身前停下脚步。 他张开嘴想说话,却依旧发不出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晚上刚检查过白檬,她应该只是个普通人。如果她是妖,灵力不可能没有反馈…… “骗子……”女人第一次说话了。 “呵呵。都是骗子……呵呵呵。”她笑得幅度很大,乔平扬甚至能看到她的肩头随着笑声在轻微地震动。 “这次我不会放你走的。” 女人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乔平扬只觉得背脊发凉,不好,大事不好,卧槽狐狸在做什么?!怎么还不把蛊虫捉住? “握住我的手。” 女人的声音有种魔力,乔平扬意识很清晰,身体却不受控制,眼看着自己的胳膊慢慢抬起来,似乎要将自己的手放到女人的手掌上。 “呵呵呵……没错,握住我的手。然后……永远和我在一起吧。” …… 嗯,好吧。看来情况真的比他想象中更严峻……这个蛊该不会是…… “谁?!” 女人忽然冲乔平扬背后尖叫道,“谁在那里?!” “呼——”一声,有风从乔平扬脸颊上轻轻刮过,原本黑暗无声的世界中出现了一抹蓝色。紧接着一朵,两朵,不停凭空窜出更多的蓝色火焰。 是泠风眠的狐火! “可恶!明明只差最后一步就能结印了……为什么要阻止我!”白衣女人情绪失控起来,黑色妖气从她体内源源不断地渗出,惨白的皮肤上出现了黑色的藤蔓,指甲瞬间染得墨黑。“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弃。呵呵呵呵呵……” 这妖明显是暴走了! 乔平扬已经被危机感压得透不过气来。 “小乔先生。” 白檬的声音?! 面前的女人突然变成了白檬的声音。只见她缓缓提起手中的灯笼,烛光随着她的手逐渐往上,照亮了襦裙的前襟、细长的脖颈、下颚、接着是——她的脸。 “?!” 就算是捉了十年妖的老手乔平扬也漏了两拍心跳。 昏暗的烛光下,女人的脸上一片空白。 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没有五官,只有一片空白。 “记住我。”她“说”。 用“说”这个字不太对吧?这女人连嘴也没有啊!白檬的声音究竟从哪里发出来的啊? 乔平扬此时真的很崩溃。 第23章 梦蛊(四) 乔平扬眉间深深的川字让看得人都不自觉想皱眉,泠风眠用爪子踩住他的眉间,用力压平了那道川。 “嘎啊!” 乔平扬怪叫一声猛地睁开眼睛。 泠风眠松爪:“学乌鸦叫学得挺像。” 乔平扬:“……” 泠风眠:“看到什么了?出这么多汗。” 乔平扬看着泠风眠湛蓝如海的眸子,不安稳的心渐渐安静下来。白狐形态真是太棒了,又帅气又治愈,好想抱着揉一通。 他喘了口气说,“没有脸的女人。” 泠风眠莫名:“不要脸的女人?” 乔平扬:“……是没有五官的女人,脸上一片空白。类似无脸妖。”小学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吗。哦对,他是狐狸,没上过学吧,原谅他好了。 “不准在心里腹诽我。”泠风眠警告似的用尾巴拍打床单。他像是会读心术,乔平扬那点小心思全都被他摸得底朝天。 “……没有没有,怎么敢。蛊虫呢?” “喏。” 乔平扬往狐狸爪子一看,一条细长的黑色物体被爪子压住了大半截正在奋力蠕动。 想象中的画面竟然成真了…… 他感想有些复杂地捏起蛊虫,“你看看蛊的本体在哪里?” 泠风眠没动,尾巴一甩飘出一朵狐火往客厅去了。很快,狐火托着一个长方形的物体飘了回来。乔平扬用脚趾都能想到肯定是白檬送来的那本珍藏本。待飘近后他从中取走书,狐火晃悠两下,悠悠地消失了。 “果然是这本书。结印呢?在哪里?” “里面,你翻开。”泠风眠现在是爪子形态不太方便翻书,“为什么看不见?” 乔平扬翻开书,茫然状,“什么看不见?” “你为什么看不见妖气和结印。” …… “不是每个人都有天眼的。我就没有。” 泠风眠的狐狸眼睛似乎流露出了不耐烦,“你总是招惹野妖,又跟瞎子没两样,被盯上了怎么自保。” 第一,他没有招惹妖,是妖自己找上门。 第二,这人到底懂不懂瞎子是什么意思啊? 心里想了很多嘴上却保持沉默是金的乔平扬眉间又挤出一道川。 泠风眠“啪”一爪子拍上去。 “你干嘛?”乔平扬吃痛,条件反射地抬手摸眉心被打的地方,一脸不敢置信。 “不准皱眉头。这点小事,不用沮丧。” ……不是沮丧是烦躁啊。 泠风眠:“靠过来。” 乔平扬翻了个白眼,往前凑了凑,“……喂你到底要干嘛?” “闭嘴。我耐心有限,闭上眼睛。” 乔平扬不爽归不爽,还是照做了。他阖上眼帘,重回黑暗,心里却没有在幻境里时那种忐忑的感觉。这里是现实世界,这里是他不想待就可以拔腿逃离的地方。 熟悉的手指扳住他的下颚往上抬,同时眼睑上落下一种温热柔软的触感。先是左眼,然后是右眼。 他睁开眼,泠风眠与他鼻尖相对,距离近到他甚至能看清他的每一根下睫毛。 泠风眠:“好了。” 所以妖神大人趁他闭上眼睛从白狐变回了霸道总裁还亲了他的眼皮各一下? ……是怎样啊。 莫名其妙地低下头,珍藏本刚才被他翻开了扉页,映入眼帘的是白檬手写的小卡片。奇特的是,他不仅能看到小卡片,还能看到小卡片的落款处“白檬”二字上,有一个黑色的鬼画符,似乎是——梦蛊的结印。从结印处延伸出一条似有若无的黑线,黑线的另一端连接着被他捏在指尖的蛊虫。这黑色的难道是……妖气? “看到了吧。”泠风眠大手压下来,随手揉乱他的头发。 这是什么主角光环吗。这么随意开金手指真的好吗。 “这是天眼?” “妖之眼,功能可能差不多。我在你眼睛上结了印。” 泠风眠说得轻巧,乔平扬内心很凌乱。所谓结印,必然有进有出,说白了这是一种交易。打个比方,腾蛇误以为自己收到了顾璟的一碗牛奶,遂在顾璟身上下缚咒结印要迎娶他过门。再打个比方,下梦蛊的妖在自己的名字上结印,便是拿自己的名字作为交换代价来做蛊。 以此类推,泠风眠在他的眼睛上结印,“赐予”他天眼,就必然要从他身上拿走什么,结印方能成立。 认命地叹了口气,皇帝大人唯我独尊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也是时候该习惯了。 乔平扬问道:“说吧,要什么?” 泠风眠嘴角勾起一个细微几乎不可见的弧度,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更低沉,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危险的色彩,他欺身靠近乔平扬的耳边说道:“我想想,不如,就夺走你的眼睛吧。从今往后,你的眼里只能有我。” 话音刚落,乔平扬的瞳孔中出现了两个蓝色的印记,一闪而逝。 结印,正式成立。 凌晨,乔平扬在阳台上抽着烟,俯瞰了一会儿静悄悄进入睡梦的城市。 糟心的狐狸擅自搞什么结印还说要夺走他的眼睛,乔平扬叼着烟痛苦地抱头。竟然还说什么从今往后你的眼里只能有我,啊呸,两个大男人肉麻给谁看啊。但是话又说回来,这个结印怎么看都是利大于弊,确实作为捉妖师无法看到妖气就等于失去了先机,敌明我暗的情况不可避免。此前,他都是拖着乔千语作为他的“眼睛”,现在他自己就能看到了,其实给予了他很多方便。 话说,这已经是他从泠风眠那里被迫收到的第二件东西了。 第一件是他绑定在他左手拇指上不能卸下的灵石戒指,第二件是结印在他眼中无法轻易去除的妖之眼。 狐狸做事霸道,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但仔细想想,自己其实一点没吃亏…… 明明和妖神这种传说中的生物是两个物种,现在却不论他愿意与否,纠葛都在不断加深。也许自从他把受伤的白狐抱回家的那一夜开始,一切就都由不得他了吧。 身后是连接房间的落地窗。他转了个身靠在阳台的栏杆上。窗帘没有拉严实,他能透过落地窗看到闭着眼熟睡的泠风眠。 这个男人是跟谁在一起都能毫无防备地睡去吗?作为妖神未免太没有警戒心了。 眼睑上似乎还残留着男人嘴唇的触感,火辣辣的。乔平扬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心突然扑通扑通跳得好大声。 “吵死了。心脏能不能给我安静点……” 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跟十八岁毛都没长齐的猴似的…… 夜风吹来,带着阴森森的湿气,有些刺骨。秋天正式落幕。 这。都。是。命。 脑子里跳出四个字,乔平扬掐灭了烟蒂扔进便携烟灰缸。他准备回到那个好看得挑不出毛病的男人身边,暖暖和和地睡一觉,然后如往常一样迎接第二天的太阳。 第24章 梦蛊(五) “小叔,照你这么说,绔檬老师如果有问题的话,现在应该溜了。”乔千语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那第三次梦蛊基本等于自报家门了吧?” 老清老早,乔千语码字到凌晨四点才睡,只睡了四个小时就被吵醒了。 她手机摆在枕头边,开着免提,乔平扬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管不了这么多,死马当活马医。去她家找找看说不定有线索。” “行,我去编辑部打听打听。等我消息。” 消息来得十分迅速,乔平扬挂了电话没过十分钟,手机上就收到了乔千语发来的地址。不知道乔千语用了什么说辞,毕竟这属于泄露私人信息范畴了。昨天送白檬回家时虽然知道她住哪幢楼,却不知道具体门牌号。因此就结果而言,侄女帮了他大忙。他立刻整装待发准备直奔白檬家里一探究竟。没想到泠风眠硬是要跟着一块儿去。 乔平扬不知道他又哪根筋抽住了,严重抗议,“我去捉妖,你去干嘛?” 泠风眠:“野妖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我的东西,岂有不杀之理。” 乔平扬心想,那也不用你老人家亲自出马吧。不对,谁特么是你的东西!遂退一步说道:“你不是董事会那边事多得做不完?我找青岚雪音跟我一起去也行。” 泠风眠却很坚决,“没得商量。” 乔平扬:“……” 罢了罢了,爱跟着就跟着吧。毕竟是犬科,需要主人的关爱,嗯。 出了门习惯性按电梯的乔平扬被泠风眠拖着往通往天台的楼梯上走去。 乔平扬问道:“去哪儿?” 泠风眠面瘫脸:“坐车。” 坐车你往天台上走?皇帝大人真是思维清奇。 所以当想当然的人类在空旷的天台上看到一辆类似马车的玩意儿时,着实惊呆了。车厢小巧而精致,内侧悬挂着半透明的纱质遮帘,两边各镶有一个直径将近半人高的超大滚轮,车椽处雕有做工细致简洁的镂空花雕,简直一秒穿越大明朝。 “……这什么?”乔平扬用手托住下颚以防张开太久导致脱臼。 “我的爱车,墨影。” 泠风眠大手一挥,飘出两朵狐火,晃悠了几下狐火化身为两匹通体雪白双眼墨蓝的雪狐。没有绳索,乔平扬能看到白狐与墨影之间由妖力维系在一起。紧接着车轮从底部燃起蓝色的火焰,渐渐地托起车身离开地面悬浮了起来。 泠风眠跳上墨影,潇洒地对乔平扬伸出手,“走吧。” 乔平扬往上一拍下颚,把下巴接上,握住了狐狸的手。 墨影之所以叫墨影是因为一般泠风眠只在夜间趁着夜雾深重才用它,白天太引人注目,他只好在车上套了个结界。白狐拉着墨影在半空中疾行。 这挂开得也太大了——。 乔平扬觉得自从捡了妖神大人回家之后一切都在往玄幻方向发展。虽然捉妖本来就够玄幻了,然而如今已然更上一层楼。不过自从他知道蓝宝石都能用妖气凝成以后,一切都是浮云,这世上大概已经没什么他不能接受的了。 “导航一下”泠风眠吩咐道。 他在和谁说话?……导航? 愣神思考了两秒,忽然泠风眠的手就伸到了眼前,晃了两下,“导航。” “你在跟我说话?”乔平扬汗颜。 泠风眠挑眉,不满地捏住乔平扬略尖的下颚,“不要总是让我重复。我说,你就做。” 是是是…… 叹着气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乔平扬吐槽道,“都这么高大上了还要导航啊。”这不是瞬间掉逼格么。 泠风眠不理会他,佯装看窗外风景。 乔平扬心漏跳一拍,这狐狸该不会其实是个路痴吧……反差萌犯规啊!他想归想,还是打开了地图app。而这时他终于想起来,被狐狸强行拉上了天台又被墨影震惊到完全忘光了,白檬家离泠风眠家走路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啊,干嘛要用墨影飞来飞去装什么逼!受不了! 墨影速度飞快,半空中也不会塞车,于是,两分钟后他们已经到了白檬家楼下。 泠风眠潇洒地挥一挥衣袖(乔平扬观感)白狐与墨影一同消失,就好像从来没存在似的。 “我看看,1602室。”乔平扬确认了一下乔千语的短信后带头走进去,按下了16层的按钮。 泠风眠随后跟着进去。 乔平扬承认,经过昨晚“结印仪式”后他心里产生了某些变化。比如他会不自觉地会盯住泠风眠看,眼神老是飘到他身上。 现在也是,两人在一个密闭空间独处,而他的眼睛又忍不住瞄起了狐狸。本来以为他会去林勋财阀所以早上帮他换了西装,现在此人西装笔挺、站如松,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没有表情,睫毛低垂遮住了瞳色。只是站着而已,竟然也那么好看。虽然一直知道他的五官气质都挑不出毛病,但现在怎么越看越好看了……明明不是他的菜来着…… “你到底有多爱我?”泠风眠有些好笑地说道。他都不用转头看就能感受到乔平扬眼神有多黏糊。 偷瞄被发现的乔平扬面上一窘,嘴上却不肯让,“你才是到底有多喜欢我啊。戒指不让拿下来,还擅自结印,小爷烦透了。” 泠风眠瞥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男人,抬手揉揉他的头顶,说道,“你再怎么爱我我也不会娶你的。乖乖做我的宠物。” 闻言乔平扬调侃的话语被堵在喉咙口,眉头蹙起。 奇了怪了,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堵啊。真是吃错药了。 摇摇头,他把怪异的念头抛之脑后。现在重要的是找到白檬。他对梦蛊的疑惑快堆积如山了,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秘密,他急需找到答案。 一个多月前乔平扬在市西生态区看到泠风眠的结界和泠风眠的妖气流动都是因为他手上戴着狐狸的灵石,灵石感应到了主人。而如今拜妖之眼所赐,他现在能看到所有妖的妖气,自然也能看到结界。只是在1602室门口他完全没有看到任何透明的墙壁。 没有结界,果然白檬已经舍弃这里了吗? 踹门动静太大,泠风眠的狐火从锁眼中钻过去为他们打开了大门。 没想到的是,门后,卷发披肩的女人就坐在沙发上定定地看着他们。 白檬如往常一样柔柔地微笑着,如果不是她紧接着说了一句“来得真早呢”,乔平扬几乎要认为她和梦蛊一事毫无瓜葛了。 “白小姐,不请自来是不是打扰到你了?”乔平扬呵一声,亮出招牌式营业笑容,“可我对白小姐日思夜想,连梦中都好像充满了你的身影。实在等不及了。” 泠风眠抱臂,眼神一沉,背后狐火猛地拔地而起冲白檬扑去。 乔平扬一惊,想拦已经晚了,“死了就问不出来了!” 蓝色的火焰如饥饿的野兽,席卷而上瞬间吞噬了白檬。被狐火包围的白檬却笑了,那笑声,乔平扬再熟悉不过。因为在幻境中,他什么都听不到,除了这个笑声! “呵呵呵呵呵呵,小乔先生你果然也是泠风眠的狗吗?太让我失望了。听说腾蛇就死在你们手上。小乔先生,我不像腾蛇那么傻。你想知道真相的话,就来找我吧。” “冷静点,这不是真身。”泠风眠安抚炸毛边缘的乔平扬。 “若你能找到我,我就告诉你一切。蛊虫会给你线索。”白檬的身体被狐火烧伤,皮肤像老旧的墙纸渐渐剥落。她在愤怒燃烧的狐火中对乔平扬说的最后四个字是:“一个人来。”说完狐火燃尽,而白檬也不见了。 第25章 漓 “竟然是傀儡……”乔平扬从白檬消失的地方捡起一张边缘烧焦的纸人,这傀儡做得比他的精细得多,骗过了他的眼睛。想必那天和他吃饭的也不是白檬真身,只是白纸一张,怪不得感应不到妖力。 然而更令人没想到的是会从她嘴里听到螣蛇的名字,他思索道,“看来白檬和螣蛇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最终目的可能都是冲你来的。”然而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还一直被人误以为是狐狸的手下被叫做“走狗”,有够不爽的。 泠风眠斜依在门框上,淡漠地看着乔平扬三下五除二把纸人撕得粉碎,开口道,“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乔平扬好笑地反问,“当然是找到她,捉住她。视情况而定,送她上路。”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蓝色的玻璃盒子,这是泠风眠凝出来专门装蛊虫的。原本梦蛊的蛊虫在乔平扬醒后会自动隐匿,装在特制的盒子里它便无法回到结印中去。 泠风眠若有所思,摸出手机拨通,“斑鸠,查查一个笔名叫绔檬的女人什么来头。” 斑鸠:“白檬?” 泠风眠:“对,继续说。” 斑鸠:“她是本地的,真身是白鼠。据我所知应该只是四劫。她在自己发行的小说里动了手脚,施了一种类似魅术的妖法来获取人气。但都只是小打小闹,对人类身体没有损害,所以我判断没有跟您报备的必要。她怎么了?” 泠风眠冷冷道:“她对乔平扬下了梦蛊。去查她的下落,尽快告诉我结果。” “斑鸠能查到吗?”乔平扬还在思考白檬那句“蛊虫会给你线索”是怎么个给法,听到泠风眠与斑鸠的对话疑惑道。 泠风眠看他一眼,肯定地说道,“当然。不要小看我的眼睛。” 乔平扬不置可否。他思来想去,唯一的可能是,白檬要他再一次熟睡后进入幻境中,在那个她所创造的无声世界里告诉他地点。这可不妙。昨晚第三次进入幻境时他的行为已经不受大脑的控制,完全被白檬操控了,而且差一点就结了可能很糟糕的某种印……再进幻境是万万使不得的。嘁,差点着了白檬的道。好一只老奸巨猾的妖。 他把装有蛊虫的盒子再次放回口袋,决定一边在白檬家里翻找线索,一边等斑鸠的消息。 两小时后,已经对白檬家进行了地毯式搜索、就差没把木地板掀起来看的乔平扬差点累倒在地,却一无所获。不过这也在他意料之中。毕竟敌人不可能如此疏忽大意给你送分。所以他也没有太被打击到。 看着乔平扬一会儿跪着掏茶几底下,一会儿跳起来摸窗沿,最后体力不支,终于派纸人出动替他搜索。泠风眠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惹人爱。他淡定地坐在沙发上,手机忽然震动,拿起一看,是斑鸠来电话了。 “大人,已经查到了。”斑鸠的声线不含私人感情,听起来格外专业。 泠风眠:“说。” 斑鸠:“在漓江底下。” 泠风眠:“……漓江?” 斑鸠:“是的大人。她所处的位置是当年的漓淼阁。” “漓淼阁……”没想到时隔多年还会听到这个名字,泠风眠斜睨了乔平扬一眼。 乔平扬被看得莫名其妙,“干嘛?” 泠风眠对斑鸠说了声辛苦了,随机挂断电话说道,“白檬在江底下。你怎么去?” “……”这些妖一个个不按牌理出牌,饶是乔平扬此时也有些傻眼。他岔开话题道,“先不管怎么去。你刚说的漓淼阁是什么?” 泠风眠又睨他一眼,语气颇有些嘲讽,“二十多年前是漓江江主的住处。可能你还没出生吧。” ……不劳您费心了,夸我年轻我好高兴啊,呵呵。 “漓江江主?”乔平扬一听漓江,时间节点是二十多年前,他最先联想起的便是乔燃说所的那条兴风作浪、作恶多端的恶蛟龙,“不会这么凑巧吧……你让我猜猜,江主,是条蛟龙?” 泠风眠点头,“正是。他名唤绾钦。” 这人干嘛突然讲话文绉绉的…… 乔平扬一阵恶寒,不禁双手搓了搓自己的双臂,试图把鸡皮疙瘩搓平。 “那现在蛟龙去哪了?” 泠风眠一顿,不再打趣他,话语之间竟然有些深沉,“死了。” …… 现在问怎么死的会不会不大好? 然而还是想问。 乔平扬经不住好奇心的拷打,问道,“…怎么死的?” “渡劫失败,灵根俱灭。连轮回道都进不去,永远消失了。” 泠风眠垂下眼帘,乔平扬看不到他的眼神。妖神大人的面瘫脸少见地发生了变化,虽然不太明显,但乔平扬还是能看出来。一般人们大概将这种表情称之为——悲伤。原来有人能让高高在上的皇帝大人露出这种表情……乔平扬对漓江江主绾钦提起了一百二十分的兴趣。 “你们是旧识?” 泠风眠道,“说挚友也不为过。” 可那条蛟龙难道不是恶蛟龙吗?根据爷爷的说法那条蛟龙为非作歹,当时走蛟更是死伤无数,之后连爷爷也被封入镜中,结果最后他渡劫却失败了?恶蛟龙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是与泠风眠所说的“法度”相违背吗,既然如此,这两人又怎么会是挚友…… 想不通。 十分想不通。 “绾钦和你一样是不对人类出手的妖吗?”乔平扬百思不得其解,干脆一个直球扔给泠风眠。 泠风眠侧目,“你想问什么?” 乔平扬道:“…字面意思。” 泠风眠于是摇摇头,“绾钦隐居漓江深处,几乎不离开漓淼阁,与人类没有往来。” …… 这就怪了。难道爷爷说得那条蛟龙并不是绾钦?漓江里还有其他蛟龙吗…… 乔平扬甩开脑内堆积得越来越高的十万个为什么大山,还是先解决摆在眼前的问题吧。 白檬和腾蛇是一伙的,腾蛇的灵根中有龙鳞,不能排除白檬灵根中也有龙鳞的可能性。即,泠风眠的敌对势力中相当有可能,应该说几乎可以肯定,有龙存在。而白檬现在在蛟龙的漓淼阁。智商正常的话怎么想这都不会是偶然。其中必有牵连。 “当务之急,我去漓江把白檬捉住再说。”没错,这是现在最应该优先的事。 泠风眠淡淡地说,“我一开始就问了。区区人类,你准备怎么下去?” 乔平扬:“……” 半晌,他也想不出怎么破。总不见得穿着水母服背个氧气瓶下江里潜水吧……从业十年,没碰到过这种情况啊!难,太难了。 泠风眠见向来主意很大的人类愣神,沾沾自喜且自认为大度地说道,“想依赖我的时候大声说出来就行了,不用扭扭捏捏。” “不能带你。白檬说了要我一个人去。”乔平扬内心os:你si不si瞎,小爷没有扭扭捏捏。 “她说一个人,没说不能带妖。”泠风眠数百年没有白活,诡辩技能炉火纯青,“让青岚带着你去,水下都是他的领域。起码他可以做结界让你正常呼吸。人类,不呼吸会死。” 确实……人类不呼吸是会死的,妖神大人真的懂得好多。呵呵。 乔平扬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只能答应,走一步算一步。 第26章 拜访漓淼阁 漓江边。江面开阔,景致优雅。江水不说清澈见底,起码并不浑浊。 乔平扬掰掰手指,距离立冬只剩两三个日子。这才十一月头,已经刮起了东北风,江边更是不比市中心,萧风瑟瑟。这种天气,就连光着一只脚踩进水里都能要了他老人家的命,更别说整个人跳到江底去捉妖了。难度太高!小爷做不到哇! “啊哈哈,扬扬,你的脸色比漓江的水还绿哦。”青岚看在眼里乐开了花,爽朗地笑起来,“放心啦。保证你一滴水都沾不到。” 雪音一扑而上,娇小的个子从背后抱住乔平扬,笑道,“扬扬不怕不怕哟!” 乔平扬深深叹一口气,这单又没钱可捞,动力不足,整个人都不好了。 “雪音,你还特地来欢送我。” “阔别几日不见,分外想念扬扬,当然要来送你。”雪音萌萌哒吐吐舌。 青岚抬手将长发往后拨了拨,露出戴着钻石耳坠的右耳,这种显女气的动作他做起来却毫无违和感,别有一番风情,“老大吩咐我们保护你,哪敢不从。你做好心理准备我们就走吧,拖久了太阳要下山咯。雪音你在这里待机,晚上八点前如果我们没有回来就联系老大。” “好——快去快回!”雪音放开乔平扬,高举双手欢快地答应。 “啧…”忍不住咋舌,乔平扬摸摸雪音可爱的圆脑袋,说道,“我们走了。” 青岚十指指尖相对,掌心中空,拉出一个半透明的碧色结界,把乔平扬从头到脚框了进去。结界稳稳地落在乔平扬周身,形成一层无形的保护圈。 “结界里面你可以和地面上一样呼吸,也不会沾到水。” 乔平扬很自然地问道,“你呢?” 青岚嘴角弯弯,眼中闪烁着期待,“我本身就属于水里,久违地能去江里游个痛快。你骑在我背上就好了,我带你去漓淼阁。” “哇——好耶!好久没看到阿青变回原样了,雪音也是分外想念!” 阿青是水生物没错,听泠风眠提起过。话说,到底是什么水生物啊? 乔平扬正想开口询问,青岚已经迫不及待纵身一跃蹦进了江中,迅速下沉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怎么沉了……”乔平扬纳闷。 话音刚落,只见青绿色和黑色的两条鱼尾摇摇曳曳从江面下渐渐上浮,一条全场约两米左右的美丽双尾鱼在江面浅水处打着圈。鱼鳍由碧绿渐渐过渡为全黑,渐变色的,一摇一摆煞是好看。鱼身通体为漂亮的银白色,鳞片浮现出黑色斑纹。这也许是乔平扬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漂亮的鱼儿。 “阿青太美了,对吧扬扬——”雪音嘿嘿地傻笑着痴痴看着青岚。 青岚妖娆地甩甩尾巴,“跳到我背上。” 乔平扬闻言,眼睛一闭不管不顾地跳了下去。青岚的背脊既宽又平坦,坐着很稳。水里果然温度更低,他睁开眼,由于浮力的关系重力感受与陆地上完全不同,不过完全不会沾湿。他欣慰地摸摸青岚的背鳍,“阿青,结界挺厉害。” “当然咯,相信我嘛。抓好背鳍,我要潜下去了。” “好。” 乔平扬向蹲在江边的雪音挥挥手,乘着青岚往漓江的深处潜行。 漓江清澈度不差,只是由于日照不够,越往深潜能见度越差。青岚向下一个劲地游出约九、十米,接近江底。此时人类代表乔平扬基本和瞎了没两样。没有景色可看,乔平扬无聊地发起闲聊,“阿青,你以前常去漓淼阁吗?” 青岚:“嗯…绾钦殿下还在时,偶尔会载着老大过去拜访。” 乔平扬:“泠风眠提起绾钦时,说他曾是挚友。” 青岚:“对啊,绾钦殿下应该是老大唯一的朋友吧。老大这人扬扬你也知道,不太需要朋友的,哈哈哈。绾钦殿下不在了,没想到我这辈子还会去拜访漓淼阁。” 乔平扬听着觉得心里怎么不是特别有滋味,嘴上依然风轻云淡地说,“他那皇帝性格,凡人无福消受。”接着想了想,又若无其事地问道,“他们见面都干嘛?” 青岚:“多数时候是闲聊。绾钦殿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喜欢听我们和他说漓江外的事情。嗯?扬扬你今天问题很多。很在意绾钦殿下的事啊?” “……并没有。只是和你拉拉家常。”乔平扬干笑两声。 青岚呼呼呼地笑了,也不戳穿他,鱼鳍美美地摇摆着,“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多说多错。啧。 乔平扬识相地闭上嘴。 青岚载着乔平扬往前又游了十多分钟,乔平扬隐约能看到前方有星星点点的光亮。他后悔没带着水下单反来,拍几张照片卖给科研杂志说不定能大捞一笔,反正这地方都已经失去主人被废弃了,曝光给媒体也无所谓吧。 乔平扬:“发光的是夜明珠?” 青岚:“嗯。绾钦殿下还在的时候东海那边常有贡品送来,夜明珠多如牛毛。” 说着两人已经抵达漓淼阁的正门。 乔平扬从青岚背脊上滑下来,双脚踏上了青石板路。漓淼阁正如其名,建筑物风格看起来很……古老。大门口竖着两根硕大的石柱,顶端有块看不出什么材质的牌匾,上书“漓淼阁”。 “还以为到了横店。”乔平扬丝毫不给面子地吐槽,“我一个人进去吧。” 青岚很配合地笑出声来,“论年代是这边比较久远哦。漓淼阁内是无水空间,安心去,我在这里等你。” 乔平扬点点头,沿着青石板路向内走去。 道路两旁齐刷刷两排夜明珠,不说照得灯火通明,但基本能看得清眼前路。没有拐弯,石板路笔直通到底就是会客的大堂。大堂内散发出更明亮的光彩,目测夜明珠很大颗。乔平扬寻思着一会儿翘一颗藏起来带回去。这样才不算白来一趟。 他跨过高出一截的门槛,踏进室内。 “比我预料中来得更快嘛,小乔先生。”是梦蛊中那个女人的声音。 乔平扬往前看去,大堂的正中央摆着一张古典床榻,上面摆着一个四方小桌将床榻分割成两段。一个穿白色襦裙的女人坐在床榻左边,脸上蒙着面纱。 乔平扬也不忌讳,堂堂正正走过去落座于床榻右边的空位。坐定,说道,“白小姐,我已经不远万里来见你。该讲讲原委了吧。” “呵呵,可你不是一个人来的。”白檬手肘撑在小方桌上,凑近他说,“你没遵守约定。” 乔平扬不吃她这套,“是你擅自说的,我没有答应过。既然你不说,那我来替你说如何?” 白檬沉默不言。 “白檬,你找上我并不是因为泠风眠。” 白檬“哼”一声,转过脸去。 “并且,你对我下得并非普通的梦蛊。”乔平扬一挑眉,肯定地说道,“是结缘蛊。” “小乔先生,你洞察力不错。”白檬冷笑两声。 乔平扬皮笑肉不笑地作揖表示过奖,“白檬,听说你元身是只白鼠。梦蛊这种阴毒的妖术你是从哪个行家那里学来的?” “无可奉告。你追来这里不就是想知道为什么倒霉的是你么?我这就说给你听。”白檬抬起脆生生如藕段般毫无血色的手腕,缓缓掀起面纱。幻境中曾让乔平扬惊慌失措无法呼吸的那张脸此时此刻就活生生地在他眼前。 说是脸。 不如说是无脸。 没有五官。 白檬“呵呵呵呵”地笑起来,笑声阴冷又狠厉。她没有嘴,不知声音从何而来。 她说,“小乔先生,你可别怪我。要怪,就去怪乔燃吧!” 第27章 往事的终焉 此时此刻此地突然出现爷爷的名字,乔平扬表示他并没有特别吃惊。直觉早就告诉他此事与乔燃当年遇到的那一次梦蛊脱不了干系。当然他演技浮夸地张大了嘴,微微睁大眼睛,做出一副“哇怎么会提到爷爷呢好神奇哦好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哦”的样子,好让白檬继续往下说。 “那个男人骗了我,伤了我的心。”白檬激昂的语气弱了下去,沉浸在回忆中有些戚戚艾艾。她将面纱放下,说道,“小乔先生,我和乔燃的渊源要从六十年前说起……” ……六十年前。真是,很久很久以前。好了,搬起小板凳排排坐听故事吧。乔平扬二郎腿一抬,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 “乔燃刚继承乔家就捉过几次为害一方的大妖怪,很是出名,你有所耳闻吧?妖们见了他绕道走,人类都喊他乔半仙。我也远远地看过他几次,每次他都被人群围在中心,众星捧月的,我不敢靠近……”说着白檬停顿了一下,似乎时至今日,回想起年少时风流倜傥的那个男人仍能在她的心中掀起波浪,“那时候我刚过三劫三十年,还是只少不经事的小妖,妖力微弱无法时时刻刻维持人身。平时我都很小心,化为原型时尽量掩人耳目。只是没想到还是被盯上了。” “那是一伙黄鼠狼精,修为不会比我高,只是仗着人多势众,尾随我要把我撕碎了吃掉我的灵根。”白檬说道这里恨恨地握紧了双手,“我自然不会让他们得逞,大不了同归于尽。耗尽所有妖力,最后…对方伤亡比较惨重,但我也几乎奄奄一息。” 英雄救美这种梗真是流行于古今中外,五千年来都不会过时啊。乔平扬忍住打呵欠的冲动,眼皮都不抬地说道,“这时候我那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名震一方的爷爷就出现了?” 白檬:“……正是。他一挥手就把黄鼠狼们扔出几米远,我还记得他说他不允许仗势欺人的行为发生。之后我就失去了意识。醒来后我发现自己被他带回了乔家院,伤口都被妥帖地包扎起来,身体很是轻松。原来是他渡了灵力给我的灵根…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上也有对妖好的捉妖师。” 这情节听着有些耳熟……好像某只狐狸也是被多事的人类捡回家还包扎了伤口? 乔平扬没吱声。 白檬继续道:“之后的事情我也不赘述了。我们谈天谈地说琴棋书画,看星星看月亮赏风花雪月,一起都那么美好那么自然。我一心以为,他一定会娶我为妻。没想到——我身上的伤养好后搬出乔家院后没多久,他就跟我说他要成亲了……然而他要娶得却不是我……” 乔平扬看白檬越说越消沉,有些受不了女人的磨磨唧唧,直接一句话戳在人家心脏上,“不好意思打断你一下,爷爷没有和你在一起吧?” “什…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爷爷没有亲过你吧?啊——应该是连手都没有牵过吧?其实一直都是你单方面喜欢他而已。何来被他骗一说?事到如今把自己塑造成受害者,姿态很难看啊白小姐。” “你闭嘴!!”白檬恼羞成怒,双手用力一拍桌子,声音变得尖锐刺耳,“他是没有牵我的手也没有亲我,但是他一定是喜欢我的!他、他不可能娶其他女人为妻!” 乔平扬条件反射地捂耳朵,“啧。我说你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他娶了我奶奶生了我爸然后我爸又生了我这不是最好的证明吗?他爱得人是我奶奶,不是你。” 白檬整个人开始颤抖,指甲死死抠住桌面不放。 “你嫉妒我奶奶,所以你对她下了梦蛊想取她性命。难怪都说用毒、用蛊这种阴险毒辣手段的,大多是女人。既然你坚信乔燃爱你,为什么不堂堂正正把他抢回来?藏在暗处对付一个没有力量的普通人,多让人瞧不起。”乔平扬轻蔑地看了白檬一眼,语气轻巧地继续捅刀子,“爷爷并没有追究下蛊的是谁。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吧?” “你、你骗我!他不可能……”白檬慌了心神。 “没错,今天我就肯定地告诉你,他知道。他早就知道是你,但他放过你了。而且他不希望我多追究,还在我面前袒护了你。爷爷年纪大了,心软了。” 乔平扬眼睛一直盯着白檬不放,虽然她没有五官且脸被面纱遮住,可他似乎能看到她哭泣的脸庞。 “六十年前你下蛊没能得逞,六十年后的现在想将我作为爷爷的代替品收入囊中吗?白檬,不要一错再错。” 白檬闻言肩膀猛烈地抖动了一下,随后渐渐放松了下来。整个人没有了之前箭弩拔张的气势,活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她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声线平稳自如,已与刚才判若两人,“乔燃得救了吗?” 乔平扬敏感地问,“怎么?爷爷被封在镜中一事你也有一份?” “呵呵,是有我一份。如果不是我要求把他封入镜内,他早在二十年前就尸骨无存了!” …… 究竟是怎么回事? 乔平扬好不容易揭开谜题的面纱却发现这根本就只是一切的开始,后面等着他的是一座陡峭的高山,他只能徒手攀登。疑问越积越多,眼前人是敌是友难以分辨。 “不久前阴差阳错找到了爷爷,把他救出来了。灵力被耗尽,现在只是个普通的老头。我想采访一下你现在心情如何?” 白檬抬起手,另一手掖着袖子,轻轻托腮笑了,“小乔先生,我也不知现在是喜是忧呢。对乔燃是爱多还是恨多,我也分不清了。我失去了很多东西,到头来已经弄不清楚值不值得了。既然他会在你面前袒护我,可能也就够了吧。” “你拿相貌去交换了梦蛊吗?”怎么能傻到这种地步……乔平扬无法理解。 “是。乔燃不爱我我空有一张皮囊又能如何?他不爱我我要名字又有何用?他不爱我,我连自由也不想要。我什么都不想要了……” 故事听至此,乔平扬不知该作何表情。 有一只妖一厢情愿为了一个男人付出自己的一切,她知道得不到,却宁愿活在幻想中。她是可悲的,可恨的。却也是让人怜悯的。 “白檬,你在为谁做事?”乔平扬难得地收起轻蔑,认真地望向她,“为什么今天选在漓淼阁?你和绾钦有什么关系?” 白檬依然支着手肘,淡淡地回答,“小乔先生,我说过了,这些无可奉告。” 乔平扬:“我也许可以还你自由。” 白檬:“哈……挖墙脚?你是要我投奔泠风眠吗?” 乔平扬:“我不是泠风眠的手下。和他没关系,是我的个人意志。” 白檬再度陷入沉默。 “爷爷说他是在漓江捉拿一条渡劫的恶蛟时被封入镜中的,而漓江的江主又正好是一条蛟龙,未免有些太凑巧了。告诉我,爷爷所说的恶蛟是绾钦吗?”乔平扬觉得自己可能从十年前作业忘带和老师道歉以来,再也没有如此诚恳过。 “小乔先生,绾钦殿下渡劫失败已经灰飞烟灭了。”她垂下头,似乎在劝告乔平扬,又似乎在劝告自己,“你走吧。就当今天没来过。” “白檬,你不要固执了。有人指示你将我引过来,目的是什么?” “泠风眠才是目的。你与我不过是被利用的旗子,快走吧。”白檬站起身,拉起乔平扬往大堂外推,“你如果不是泠风眠的人,离他越远越好。待在他身边太危险了。” 乔平扬抵抗着,惊讶于眼前貌似柔弱的女人力气出奇得大,“要对付泠风眠的人是谁?是龙?” 白檬闻言手下动作顿了一下,很快又用力推他,“走吧!” 推搡中乔平扬在高出一截的门槛处绊了脚,屁股着地摔得不轻。他哎呦一声,正在怀疑盆骨会不会裂了条缝时,一抬头。眼前人已消失无踪。大堂里只剩下那张刚才两人相对而坐的床榻,夜明珠在大堂顶端散发着柔和的光亮。穿襦裙的女人不见了。 “……啧。”乔平扬啐了一声,揉着屁股站起来沿着来路往外走去。 放走猎物她自己会怎么样啊? 这个女人根本不为自己考虑,根本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地……某种意义上来说,非常可怕。 撬夜明珠的兴致完全熄灭,乔平扬径直回到漓淼阁大门口的牌匾下。美丽的双尾鱼在不远处摇摇曳曳,见他出来,高兴地游了过来。 青岚:“扬扬你怎么样?见到了吗?” 乔平扬:“见到了。”可惜问题没有减少反而还增多了…… 青岚摆摆鱼鳍,示意乔平扬坐上去,“那我们回去吧。快八点了,再不回去雪音会通知老大的。” 乔平扬点点头,翻身乘上青岚的背脊。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迷雾重重,他看不清眼前路,事情就像脱缰的野马一般往不可控的方向在发展,他却无力阻止。 第28章 突发奇想 乔平扬闷闷不乐了好一阵子。 根据他的推测,第一,白檬被嫉妒蒙蔽了双眼,为了蛊术投奔了某个暂定是大魔王的角色,而学会梦蛊的代价是她失去了容貌、名字、与自由。差不多等于把自己卖了?第二,白檬的主人应该就是二十年前把爷爷封进镜中的人物,并且此人要对付狐狸。第三,此事虽然在漓江发生,但大魔王和绾钦并非同一人物,因为绾钦已经灰飞烟灭了。 那么绾钦到底和这件事在哪个环节有所联系? 更要紧的是,大魔王到底准备怎么对付泠风眠? 想得头发掉了一大把,却毫无头绪。这些疑问像毛线球似的在乔平扬心中越团越乱,缠成一个不可解的死结。 从那天被白檬推出漓淼阁之后,已经过了整整两周。 乔平扬懒洋洋地躺在床上,身子不动侧着头看了一眼床头的时钟:11月20日周五,农历十月初九,早上9:10分。 三十分钟前泠风眠硬是把他从床上拉起来要求他履行“更衣的义务”并抚摸了他的狗头,叮嘱他在家要乖后,已经出门了。而他又躺会床上想睡个美滋滋的回笼觉,却因为脑子里一团乱而无心睡眠,眼睁睁浪费了半个小时。 他长叹一声,坐起身准备收拾收拾自己的心情。 11月20号是周末嘛,去哪里放松一下身心比较好……嗯?11月20号。 …… 这么说来。 “1121是狐狸过三劫成妖的日子嘛。” 乔平扬捡回白狐睡了一晚上的第二天,英俊高大的男人拿着他的手机说道,“我第三次劫那天是1121,你可以把密码换成这个。”并且好心地提醒他“不必受宠若惊”。由于太让人火大,所以他记得很清楚。连带1121这个数字都记住了。 泠风眠出门前好像说过今天有下个年度的财务预算还是什么鬼的报告会议,所以要去林勋财阀。嗯——林勋财阀离这里不远嘛,去参观一下好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乔平扬仰天长笑三声,能去给泠风眠添堵,他心情瞬间就变好了! 说走就走。 他从衣橱里抽出泠风眠给他新定的棉质衬衫,扣子解开了三个,白皙的胸口肌肤若隐若现。套上一件宽版粗针针织开衫。小脚西裤被他往上挽了起来,露出漂亮的脚踝。把左边头发往后撩起,在耳垂上破天荒地戴了蓝宝石耳钉。 他对着镜子照了照全身效果,嗯——像极了二十出头被人包养的小白脸,哈哈哈哈哈。 在林勋集团大厦楼下不远处的地下停车库门口,一个猫着背的身影正在鬼鬼祟祟往下走。好在地下车库全套识别系统都是智能的,没有保安在场,乔平扬瞄着摄像头的死角一路走得畅通无阻。到地下后他转了半圈就找到了斑鸠平时接泠风眠时那辆商务车。接着又跟着指示牌走了百来米,他在电梯入口处停了下来。 注意,这不是演习!再重复一次,这不是演习! 乔平扬轻拍两下香烟壳直接用嘴叼起一根点上,行云流水一般毫无多余动作。因为接下来他有一出大戏要上,先压压惊。象征性地抽两口就掐了,接着拨通了狐狸的电话。 按下上楼键,电梯门打开的同时泠风眠那边接通了。 乔平扬:“是我。” 泠风眠沉默两秒,“怎么。我才走了一会儿就寂寞难耐了?” 乔平扬:“在开会吗?” 泠风眠:“还有十分钟就开始了。” 乔平扬暗笑,“在几层?” 泠风眠:“……35层。你…” 没等狐狸下一句话说出口,乔平扬眼疾手快地切断通话,按下了35层按钮。 另一边,被挂电话的泠风眠:“…………” 正巧斑鸠手里拿着文件敲门进来,见泠风眠冷冷地对着手机,有些犹豫该不该开口说话,“……打扰了。泠先生,时间到了。” 泠风眠拿着手机把玩了几下,若有所思。 他养的小狼狗这是玩什么把戏? 有趣。 “走吧。”他起身,抬手整了整领带,步出办公室。斑鸠紧随其后。 一分钟后。 在到达35层电梯门自动打开、泠风眠步出电梯的一瞬间,从旁边窜出一道身影直扑他而来。速度快到周围的人无法看清。当然除了他和斑鸠。斑鸠反应迅速,一个箭步冲上前准备扭断无礼之人的手腕,被泠风眠一抬手阻止了。下一秒,一团微微卷轻盈地扑进了他的怀中。而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他。气味这么好闻,只能是他的小狼狗。虽然穿得和平时风格完全不同——但,没错,是乔平扬。 第一步完美实施。 光是投怀送抱还没完,乔平扬用带点沙哑的声线甜腻地喊他,“达令,今天早上怎么都不打声招呼就走了?把人家孤零零地扔在床上……以前你都不会这样的,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其他人了……人家伤心了哦。”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二汀路之娘炮一绝linda的语气和动作被他学了个十乘十。说完他双手环上泠风眠的后颈,脑袋往前凑,结结实实地在狐狸嘴角边落下一吻。 斑鸠感觉内心有一百头草泥马狂奔而过。脑中迅速闪过四个大字:危!机!公!关! 他脸色铁青地环顾周围,有不少是赶在会议前几分钟提前到场的董事会成员,还有不少随行秘书和接待等一般员工。大家的表情十分丰富,并不统一,但可以肯定的是,所有人的内心都是崩溃的。 众人面前这位是泠风眠。 林勋财阀的座上客,与林勋老爷子私交甚好,现为林勋财阀的大股东之一,高高在上,素来面瘫。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必然是命令型。公司员工在背地里都喊他“皇帝”。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情人找上门?! 直接找到公司里?! 是个男人?! 斑鸠内心的压力前所未有之大,眼镜片都要被震碎了,他严肃地对乔平扬说,“这位先生,请放手,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乔平扬要得就是这个效果,自然不肯顺杆而下。他一手继续挂在泠风眠脖子上,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只(从泠风眠家的书房里随手拿出来的)钢笔放进男人的西装口袋中,使劲给自己加戏,“你不是说除了这支笔你都用不惯嘛,怎么掉在人家家里了,眠眠笨蛋。” 全场石化。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太愉快了!苦闷半个月终于在今天都发泄出来了! 乔平扬内心的小恶魔正在高举三叉戟愉快地绕圈飞。 任务完成。 目标已被击倒。 撤! “笔给你送来咯,那人家就先……” 话没说完,泠风眠大手压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狗头。乔平扬莫名地抬头,视线相碰撞。 狐狸在笑。 当然,他的脸依然没有表情,但是他的眼睛,那双深蓝色的眸子,在、笑。 什么鬼! 有点吓人…… 他竟然没有生气没有发火也没有呆若木鸡。他为什么在笑啊? 乔平扬寒毛一根根竖起来,他试图和泠风眠分开,腰却被牢牢固定住,完全动不了。这下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作了大死,秉持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一人生哲学的他赶忙讨饶道,“呃……我是不是打扰你了,呵呵,抱歉啊我现在就走。” 泠风眠一手死死扣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单手给他扣起胸前的扣子,“不准露那么多。” 闻言,不仅斑鸠的脸色由铁青变为惨白,乔平扬也倒抽一口冷气。 皇帝大人给他扣扣子,他该说什么? “谢、谢谢。” “早上把你一个人扔在床上是我不对,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泠风眠搞定扣子,大手移到乔平扬下颚处轻轻向上一抬,“嗯?我的小狼狗。” …… 卧槽,玩脱了。 乔平扬痛心疾首,哑口无言。 他想象过很多种泠风眠可能会有的反应,万万没想到,他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配合他演戏!他以为泠风眠很在意个人形象……毕竟他自己也说过媒体很麻烦。那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闹大了就不怕媒体曝光吗?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还不肯原谅我?”泠风眠凑近他,深蓝色的眼眸中似乎隐藏着一片深不见底的大海,他说,“为了赎罪,今天我一整天都会陪着你。” 乔平扬背脊一凉、头皮一紧,还想推脱,“我错了。泠风眠,饶了我吧。” 斑鸠见形势越来越稳不住了,围观群众虽然明着不敢窃窃私语,暗地里搞不好已经脑补出三万字恩怨情仇年度大戏了……忙凑近泠风眠,压低声音耳语道:“大人,是否需要取消会议?” 泠风眠眉间比平时更舒展,可见心情大好,“不用,一切照常。” 说完他揽着乔平扬往会议室走去。 在众人眼中乔平扬乖得像汪星人似的,真相是他根本——无法反抗!天杀的狐狸用狐火把他的手腕和脚踝全部锁住、无法动弹。真是日了狗了,现在哭还来不来得及? 第29章 为了正义 被狐火剥夺手脚自由的乔平扬硬着头皮跟着泠风眠进了会议室。需要参加会议的闲杂人等见状也跟在他们身后鱼贯而入,各自落座,压抑着诡异又兴奋的看好戏心情,静观事态发展。而没资格出席会议的路人甲乙丙丁恨不得扒住门框去做会议旁听,但碍于职业操守和皇帝威压,最后还是咬着手帕流着泪鸟兽散了。 斑鸠跟在一行人的最后进入会议室。此时泠风眠已经把乔平扬端正地“放”在了他的大腿上。 斑鸠:“……” 众人:“……” 乔平扬:我想死。 坐大腿什么的在没人的地方也就算了,不跟狐狸计较。但现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之下!叫他乔平扬的老脸往哪儿搁啊……爷爷,我对不起乔家的列祖列宗,我给乔氏丢脸了…… 斑鸠此时此刻对乔平扬敢怒不敢言,沉默着抽出泠风眠身边的椅子坐下,撇开脸装作看不见他们。 闲杂人等更是大气不敢出。会议室里安静地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见。 所以当“咔擦”一声类似快门声的清脆声音响起时,声音的源头理所当然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乔平扬也应声望去,那是一张他非常熟悉的脸。只是那张脸上憋笑憋到内伤的表情让他立刻马上就想掘地三尺,跳进洞里,再也不要做人了…… “李、李、李,你怎么在……”竟然被熟人看到!内心动荡的乔平扬说话不自觉地舌头打结。 “噗…哈哈哈哈哈哈!” 对面拿着手机终于忍不住喷发的人,正是乔平扬平日里喝酒谈心的好搭档,李氏集团如今的二把手李跃是也。 李跃笑得前仰后合,腹肌都开始酸痛才渐渐缓过气来,“老乔,你是换风格了还是打赌输了玩惩罚游戏啊?哈哈哈,还挺逼真。给你拍了照片留作纪念啊,一会儿传给你。” 卧槽,真是饶了我吧…… 乔平扬扶额。他今天早上到底是怎么想到要整这一出的,闲出屁了吧。好想给自己的智商和运气点个蜡。 泠风眠道:“忘了告诉你,李氏和林勋财阀明年有几个项目会共同融资,所以特意邀请李公子听一下明年的预算报告会议。” 这你倒是早点说啊! 李跃点头笑道,“没错就是这样。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你会演这一出。咳咳,原来你和泠少认识?怎么没见你提过?” “何止认识?”泠风眠眉头微微一动,夸张地反问,“他和我住在一起。” 李跃:“……” 斑鸠:“……” 众人内心:哦哦原来是真的! 乔平扬:这话也没有不对,但是,不对啊!他小声道,“……泠风眠,行行好,你开你的会,放我走吧。” 泠风眠不理会他蚊子叫一般的反抗。自己要唱大戏,现在陪你唱总行了吧。狐火扣住了手脚,哪儿都去不了好好待着吧。他瞄了一眼手表,视线扫过一圈室内,全员到场,除了两个人。林勋老爷子以及他的秘书赵岩。重要会议林勋没理由不到场,他吩咐斑鸠,“问赵岩什么情况。” 斑鸠颔首,正要拨通赵岩的电话时,那边像是心有灵犀似的先打过来了。他接通,还没开口,对面赵岩焦急地声音传来,“斑先生,快通知泠少取消会议,老板出事了!现在在市一医院。” 斑鸠的镜片闪过一丝寒光,“明白。” 不用他传达,以泠风眠的耳朵自然已经听到电话的内容,他的右手食指轻敲了几次桌面,说道,“会议取消。林老爷子有急事无法参加,择日再议。” 泠风眠捉着乔平扬,乔平扬心想要死一起死捉着李跃,后面还跟着亦步亦趋的斑鸠,四人风风火火赶往市一医院。赵岩等候在vip区门口,迎了一行人进去。 斑鸠问道,“怎么回事?” 赵岩见有陌生人在场,犹豫着不好开口,支支吾吾道,“泠少跟我进去说吧。” 泠风眠也不推脱,拍拍乔平扬的头,带着斑鸠进了病房内。赵岩看到拍头的动作诡异地瞄了乔平扬几眼,对李跃点头示意,“李公子,还有这位先生,不好意思,请二位先稍作等候。”说完拉上了门。 vip诊室隔音好,一扇门将室内室外完全隔绝。乔平扬听不到里面的动静。他和李跃找了个长椅坐下。 李跃在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罐热咖啡,递给他一罐。拉开易拉罐咕嘟咕嘟喝了两口,说道,“刚拍得照片你要么?拍得不错,应该发给乔小姐也看看。” 乔平扬没喝,拿着罐装咖啡暖手,“行了行了,脸也丢得差不多了能别挤兑了吗。” 李跃忍笑追问,“不是,我说老乔,你和泠少真住在一起?什么情况?” 乔平扬一个白眼翻到天上,“说来话长,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碰到你算我倒霉!不过正好我也有事想问问你。” 李跃:“什么事?” 乔平扬:“关于绔檬老师,你不是喜欢她?最近她有什么动静吗?” 李跃莫名:“啊?我说过我喜欢她?好像是曾几何时买过她的书,都没翻几页。古代言情吧,小女孩看的。我当时肯定是买错了。” 果不其然。 从漓淼阁回来后,本来好好地装在盒中隔离起来的蛊虫不见了,白檬寄给他的卡片上的鬼画符结印也跟着消失。现在原本是书迷的李跃的记忆也发生了变化,也就是说白檬广撒网多捞鱼的魅术也解除了。那么,白檬本人呢? 这件事还是要委托在编辑部有熟人的乔千语去查查…… “老乔?发什么呆?”李跃拿手中的咖啡烫了一下乔平扬的额头。 乔平扬:“没事,看见你就犯困。” 李跃:“……” 两人互相扯皮扯了没多久,泠风眠和斑鸠从诊室里走出来。泠风眠对他的小狼狗招了招手,“回去了。” 乔平扬一句“喳”几乎脱口而出。 还好理智阻止了他。妈的,不知不觉就被这皇帝性格影响了!习惯好可怕。 李跃起身,于情于理,处于他的立场他都应该表示关怀,“泠少,林老爷子怎么个情况?严重吗?” 乔平扬趁咖啡还没完全冷掉打开准备喝,闻言撇了狐狸一眼,道,“说真话就行。李公子上回还请我捉过妖,是个还算通情达理的人。” “……还算?”李跃懵。 泠风眠从善如流:“不怎么好。命悬一线。” 斑鸠推了推下滑的眼镜说道,“心梗。老板年纪大了心脏患疾,慢两分钟送医都可能来不及了。” “和妖没有关系?”那刚才秘书同志神神秘秘地干什么。乔平扬腹诽道。 “心梗是真的心梗。不过引发心梗的原因蹊跷。赵岩说,会议开始前二十分钟,他照例去办公室提醒老板稍作准备,却看到老板惊恐地对着窗外说话,语速很快他也听不真切,只能捕捉到几个字节。他刚想上前稳定老板的情绪,没想到老板突然心绞痛倒下了。救护车上半昏迷状态时一直在喊林珍珍的名字。”斑鸠简明扼要地说明了一下情况,“赵岩说,老板好像是在窗外看到了林珍珍。” 乔平扬第一反应是,“几楼的窗外?” 斑鸠答:“50楼。补充一下,林珍珍是老板的大女儿,已经过世多年了。” 乔平扬:“……” 李跃闻言瞬间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鬼故事?” 泠风眠不置可否,“等林勋醒来问问他本人再说。近来不太平,斑鸠,盯紧点。” 斑鸠领命:“是。” 乔平扬不自觉地皱眉。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最终目标并不是林勋,而是冲着泠风眠去的!白檬那边没问出个所以然来,现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敌人是认真地要对付泠风眠……! 离开医院,被鬼故事吓得不轻的李跃第一个告辞。而由于林勋突然倒下,泠风眠还要回林勋财阀处理一些相关事宜。他一把拉住准备开溜的乔平扬,“先送你回去。” 乔平扬甩开他的手,“不用,我要先去其他地方。” 泠风眠这次倒没有再阻拦他。 乔平扬走了几步,想了想又回过身,见狐狸还站在原地目送他,心里一软,“有不妙的东西冲着你来了。多加小心。” 泠风眠失笑,豆腐做的人类、自身难保的小狼狗,还担心起他来了?隔着这么远都能看到他眼里的不确定和眉间那道川。那道不管他抚平多少次都会重新出现的川,现在,是因他而起。这…竟然让他觉得有些愉快。没回话,只是朝乔平扬挥挥手,他坐进商务车里。斑鸠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 连个回答都不给? 皇帝大人迷之任性。担心都喂狗了,呵呵。不过妖神这种等级,可能也真的不需要他操什么心。泠风眠估计压根儿没把对方摆在眼里,才会任其一次两次作妖。不是管不了,只是懒得管吧。这么一想,对方也蛮可怜的……作天作地,还三番两次托属下传狠话,却得不到皇帝大人的关注……惨就一个字。 乔平扬摇摇头,把乱七八糟的脑洞甩出脑外。 现在他的首要任务是尽快找出这些闹剧的始作俑者,将他就地正法!堕魔妖,杀无赦。 他可不是为了泠风眠,他是为了,正义。没错。 第30章 乔千语一手拿着一个新口味的抹茶甜筒,递了一个给乔平扬,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下,叹道,“小叔,说真的,一把年纪了还约女孩子到麦当劳吃甜筒你觉得合适吗?怎么着也应该是小南国搓一顿吧?” 乔平扬啃两口甜筒,斜睨他的侄女,“小语儿,说真的,你觉得哪个星球的小南国在半夜十一点还营业?还不是等你赶稿子,我都眼巴巴等了一下午加一晚上了。” 乔千语被堵了话,顿时炸毛,“喂喂,这是有求于人的态度吗!” 乔平扬摆摆手,“先欠着总行了吧。” “小叔,你怎么傍上了大款还这么小气。泠公子没给够零用钱?还有你穿衣风格怎么也变了?这针织开衫……太娘了吧……”乔千语啧啧两声,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 这世界还能不能好了?为什么连一手拉扯大的侄女都要这么对他。这一切都是狐狸的错……哭了,回去问他要一百万精神损失费才能平心头之愤。 此人明显已经忘记今天早上是他自己屁颠屁颠要穿成这样伪装小白脸的。 “能不能说说正事。”他甜筒都要啃完了。 乔千语不再挖苦,正色说道,“绔檬老师最近两周都没有露脸。她的责编找她碰头开会也找不到人,直接找上她家去,结果好像也不在家里。不过会通过手机定时联络,而且还在按时交稿。我感觉她没有要隐退的打算,还想继续保留人类的身份。现在可能只是暂时躲起来了,避人耳目。” 乔平扬正在思考,乔千语又接着吐槽道,“话说小叔,你不觉得这个所谓的大魔头目的很不明确吗?” 乔平扬疑惑:“怎么说?” “你想啊,他派了手下到本市来对吗?但是第一个手下为了娶妻想绑架人类,结果被你发现,放狠话,扑街。然后第二个手下都写书成名了,结果为了把你据为己有下了梦蛊,被你发现,放狠话,没扑街,最后还放你走了。他们真的有在完成大魔头要求的任务吗……很不务正业好不好?或者说,大魔头真的给他们任务了吗?明明应该是冲着泠公子去的,但至今为止搞这么多幺蛾子,都没能伤到泠公子一根汗毛欸。” 此言甚是有道理…… 乔平扬汗颜,但他立刻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反过来说,也许他的目的是根植?我们只是凑巧碰到的两个妖竟然两个都是大魔头的手下,这么想来,比例可能很可怕。” 乔千语一惊,“你是说,说不定本市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占领了?”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乔平扬自己也被这个想法吓到。 理论上来说,这是可能的。但事实上有斑鸠在监控的情况下,能实现吗? 除非,作为泠风眠双眼的斑鸠出了问题。 乔平扬有些焦虑,点上一根烟平复下心情。据雪音所说,斑鸠是跟随泠风眠最久的,应该是最忠臣不过的属下……不,不可能是斑鸠。 一定还有其他他没有想到的可能性。 “不过,这次是林勋财阀的老爷子出事了吧?”乔千语说道,“可能大魔头先派了人来打探泠公子的情况,这次开始才是动了真格也说不定呢。” 没错,小语儿说得很有道理。 突然出现在本市的螣蛇,和一直就扎根在本市的白檬。这两人可能是幕后黑手的情报源。 “对方如今可能已经掌握了泠风眠的一切信息,包括他在林勋财阀持有股份一事……选择对林勋下手,是在给泠风眠下马威吗。” “小叔,来者不善。” “嗯。” 乔平扬就此陷入了沉思。 他和乔千语告别,回到泠风眠家中时已经过了零点。日期正式变更为11月21日。 泠风眠还没睡,坐在沙发上单手捏着咖啡杯。 “你该不会在等我吧?”乔平扬半开玩笑地问。 泠风眠:“我在等蛋糕。” 乔平扬:“……啊?” 泠风眠:“人类在生日那天都要吃蛋糕。” 乔平扬:“拜托,你过三劫而已又不是生日。再说你也不是人类。” 泠风眠:“去买。” …… 乔平扬无语,大半夜的去哪里给你买蛋糕啊皇帝大人。 泠风眠见他不回话,又重复了一次:“去买。” 他的眼睛像宝石似的,在光线暗淡的夜晚折射中蓝色的光泽。很像乔平扬拇指上那块灵石,却比灵石看起来更美更灵动。 对了,眼前这个俊美的男人并不是人类。在一起时间久了,乔平扬偶尔会忘记种族不同……狐狸现在是在和他撒娇吗?他是这么想的,也这么问了,“你在和我撒娇?” 泠风眠一顿,一伸手把人拖入怀中,“是你先撒娇。早上在公司演得起劲,不就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么。” ……唔,难以否认。 “当然不是,只是为了给你添堵。” 乔平扬守则之一:男人,嘴上不能服输! “哦?可我只觉得很愉快。”泠风眠似笑非笑地揉揉他的头发。 乔平扬拍开烦人的大手,转移话题,“林勋醒了吗?有什么进展?” 泠风眠:“和赵岩所说的情况基本没有出入。他说在窗外看到了林珍珍。” 乔平扬点点头。 今天下午乔千语在赶稿暂时无法与他碰面,于是他先绕道找关系去搜集了林勋家族的情况。林勋是做珠宝生意起家的,现年六十岁资产已经能跻身国内前二十位。现在林勋财阀旗下各子公司最受欢迎的珠宝是蓝宝石(这绝对和泠风眠有所勾结……)。前后娶过两任妻子,前妻在产下大女儿林珍珍时难产过世。之后娶了现任妻子,又与其诞下一子一女。 长女林珍珍一直是林勋的掌上明珠,却在十五岁的花季骤然离世。对方应该是瞄准了林勋这个痛处而来。 “跟你说话,不准神游。”长久的沉默引起了泠风眠的不满。 乔平扬斜他一眼,单刀直入地问,“说实话,你不认为最近一连串的事件和漓淼阁有关?” 泠风眠:“因为白檬在漓淼阁见你?” 乔平扬:“没错。” 泠风眠:“或许吧。” …… 或许吧? 这是几个意思? 乔平扬:“绾钦渡劫时是怎么个情况?” 泠风眠定定地看着他,良久,说道,“没有蛋糕,给我煮碗面。” …… 乔平扬守则二:男人,要不屈不挠!“绾钦渡劫时……” “给我煮面。”泠风眠这次打断了他的话,一手撑住沙发把怀中的乔平扬逼到死角动弹不得,“吃面。或者吃你。” …… 简直要报警了! “吃面吃面,呵呵,你不放开我怎么去煮面?” 乔平扬os:算你狠! 当晚,乔平扬和白狐形态的泠风眠躺平准备睡觉时,他看着蜷成团的狐狸,有点搞不懂自己。没人委托他,所以也没钱拿。连赚钱这个唯一的动力也没有,他却自愿被卷进这些麻烦的事情里去。当他意识到时,他的眼睛开始追随泠风眠的身影,他的身体渐渐习惯白狐偏高的体温,他的心,好像陷进了浑浊又深不见底的沼泽……他大概是,中了这只狐狸的毒吧。 翌日,正巧是小雪。一年中的第二十个节气,即使是温暖多雨的南方,市中心气温也降到了十度左右。 时间大约是早晨十点。 乔平扬没有赖在温暖的被窝中,此刻,正骑在青岚背上沉入了漓江深处。他托青岚再带他去一次漓淼阁。既然从狐狸嘴里撬不出有用的消息,他自己去找总行了吧。 青岚看似悠闲地摇摆鱼尾,行进速度却很快。 乔平扬一路想着上次和白檬见面的事,眨眼间的功夫就到了漓淼阁的牌匾下。 “扬扬,你真的对这件事很上心。” 青岚尾巴一甩,变回了美男子的样子。长发挽在一边,耳钉在江底也闪闪发光。 “有吗?可能是好奇心作祟。”乔平扬随便扯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他当然不会承认他是因为在意狐狸和绾钦的过去&在意狐狸的敌人到底是谁。嗯,打死都不承认。 青岚:“绾钦殿下深居简出的,很朴素,可能查不出什么线索哦。” 乔平扬:“嗯。” 青岚:“你一个人进去没问题吗?” 乔平扬:“可以。半小时后在这里汇合。” 青岚不勉强他,点点头,迫不及待一个鲤鱼打挺就窜了出去,很快失去踪影。 …… 这货是真的想游想得不得了。 乔平扬觉轻笑两声,再次踏进了漓淼阁的地界。 和半个月前并无差别,夜明珠的光亮柔和不刺眼,亮度也够他这双人类的眼睛看清前路。大堂里依旧摆着那套床榻,只是这次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穿过大堂,是一个空荡荡的小院落。院落后方和入口处相似,只有一条道路。路的尽头连接着两间屋子,分别是书房和卧室。 “还真是……够朴素。” 卧室就是个普通的卧室。 书房就是间普通的书房。 从漓淼阁总体的氛围看来,绾钦确实是与世无争、大隐于市的样子。 “嗯?” 正准备空手而归,乔平扬忽然发现书房的书架上,有一团模糊的白色光亮。十分微弱,不注意看很容易就错过了。是……妖气?他把书架上的书搬开,从最深处摸出了一本小册子。小羊皮质地的封面与封底,手感柔软,保养得很妥当。这种软糯的皮子,不一小心就会划出印子,这本小册子看来有些年头了,却丝毫不见划痕,可见其主人呵护得小心翼翼。 “妖气是凝在了这本册子上……” 乔平扬哗啦哗啦胡乱翻了几页,却没见有字。正纳闷着,身后突然一凉—— 有一股压迫力巨大的邪恶妖气笼罩了他。 ……不可能!什么时候接近的? 乔平扬被妖气死死地压制住,手上捧着羊皮册,腿脚不自觉地变得僵硬。 “浑身上下都是狐狸的骚味。” 背后有人说话。 声音冰冷,像雪山顶上万年不化的冰。 …… 惨了。 好像碰到了不得了的妖。 下一秒,乔平扬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第31章 雪音今天有通告,一大早就开始拍摄杂志内页,中场休息兼换下一套造型时,静音模式的手机震个不停。 来电显示:青岚。 “雪音去接个电话呦!”欢快地扔下造型师,他抄起手机蹦蹦跳跳跑进了厕所。 侦测一番,很好,没人。 他划过屏幕接通说道:“阿青,我今天还没有结束哦,结束后一起吃饭吧。” 对面青岚只有弱弱地呼吸声,久久不回应。 雪音有些莫名,“阿青?你怎么啦?”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后,青岚气若游丝地说道,“雪音……我把扬扬弄丢了……” 雪音:“……欸?” 青岚:“在老大下手杀我之前我准备先去以死谢罪……” 雪音:“……阿青你冷静点啦!和泠大人汇报了吗?” 青岚似乎抽抽噎噎地哽咽了起来:“还…还没有……” 雪音无奈地勾了勾嘴角,圆圆的杏眼里写满了温柔。这个人,个高人美性格又好,平时看着挺靠谱的,可一碰到突发情况就会变得像小孩一样,每次都要他出场才能兜住情况。他笑着安抚道,“阿青你别哭,我现在和泠大人汇报。二十分钟后集合。” 青岚:“……好。” 二十分钟后,泠风眠家。 泠风眠坐着,上半身放松地靠在沙发背上。雪音轻轻拉着青岚的手,两人并肩跪坐在泠风眠面前。斑鸠是在场唯一站着的那个。 青岚已经冷静下来,只是眼角稍有些泛红,暴露了他刚才情绪失控过。 “老大,是我擅自带扬扬去漓淼阁的。我们约好半小时后在门口汇合,可是我没等到他。翻遍了整个漓淼阁都没找到……扬扬应该是被敌对势力掳走了。是我失责。” 泠风眠万年面瘫脸,看不出情绪,“我知道他去找你。是我默认的,不是你的问题。几十分钟前突然感应不到灵石了,我也猜到他肯定又被什么野妖绑走了。”让人不省心的小狼狗。他说着又看了一眼跪着的两人,“起来。” 二人轻声答“是”,便站了起来。 雪音揉揉膝盖,对泠风眠说,“泠大人,现在怎么办?” 泠风眠道:“被捉走了,再把人捉回来就是了。” 一直处于旁观的斑鸠此时出声道:“大人,我有些话想说很久了,今天雪音和青岚都在场,正是时候。” 泠风眠看他一眼,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斑鸠推推眼镜,“乔平扬是人类,大人要养着他怎么玩都可以,但请不要忘了,他和我们是不同的。人类的生命很脆弱,就算正常生老病死,寿命也不过是我们的十分之一。没有必要为了他将自己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中,铤而走险。他不值得。” 泠风眠:“你是说,玩具坏了,换个新的就行?” 斑鸠闻言一顿,随即附议道,“没错。” “斑鸠!你怎么能这么说!扬扬他也是我们的伙伴啊。”雪音第一个抗议,小脸皱成包子,急得直跳脚。 “而且他被捉走都怪我没保护好,我要负责任的……”青岚也跟着反对。 “都闭嘴!”斑鸠忍无可忍,呵斥道,“你们也太得意忘形了。和捉妖世家的传人玩什么好朋友过家家。螣蛇那次也是,别告诉我你们不知道泠大人刚渡了劫,妖力都没有恢复。竟然瞒着我带他去敌人的领域,有你们这么做护卫的么?!万一出了什么闪失就来不及了!” 雪音又气又急涨红了脸,“泠大人就算没有恢复妖力也不会输给任何人!” 斑鸠:“这是两码事!我是说你们不要把大人置于危险之中……” “别吵了。”泠风眠淡淡地开口。好像他们吵得天翻地覆都和他没半毛钱关系。“斑鸠,你逾矩了。” “……大人,也许忠言逆耳。”斑鸠再次往上推了推眼镜,坚定立场不肯动摇。 泠风眠声音一沉,正色道,“我要留谁在身边,留多久,我说了算。玩具要不要换新的,值不值得,也不是你该插嘴的事。法度第一条,背。” 斑鸠低下头,似乎心有不情愿,“泠大人的命令,无条件服从。” 泠风眠:“很好。我说我要把他捉回来,你只要服从就可以了。” 斑鸠:“……是。” 泠风眠:“分头去查他的下落。” 三人领命,退下了。 电梯间,雪音嘟着嘴不满地拍拍斑鸠的左边肩膀,“斑鸠,你保护过度了啦,泠大人需要一双完美的眼睛,不需要唠叨的老妈子。” “老……老妈子?!”斑鸠镜片碎裂,“我是从大局考虑……” 青岚搭住他右肩,打断他的话,“我同意雪音。泠大人是唯一的指标,服从命令,不问,不质疑!不要本末倒置咯。” “你们两个——”靠,真是受够了。斑鸠如今只想破罐子破摔。是是是,是他管太多了,以后什么都不管了行了吧。泠大人怎么想的他管不着,但泠大人身边的威胁他一定会想办法铲除! 乔平扬一睁眼,眼前是不认识的天花板。接着他就感觉到全身骨头都僵硬到有点痛的程度,骨髓里又冷又酸。他挣扎着直起上身,马上就发现造成他这种体感的,应该就是身下亮如明镜的大理石地面没错了——很明显他晕过去之后就被随意扔到了这阴冷的大理石上自生自灭,直到醒来。 11月下旬,把他扔在大理石上:) 对方一定是个善良的妖,呵呵。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乔平扬抬头,穿着白色襦裙蒙着面纱的女人款款走来,在离他不远处停下了脚步。 “白檬?这是哪里?” “小乔先生,你说得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我已经分不清了。不是说和泠风眠没关系么?怎么又跑去漓淼阁送死?”白檬说归说,语气却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这里不是泠风眠的地盘。” 此时乔平扬正在检查自己身上零件有无缺失,摸了一下,确认眼睛鼻子耳朵嘴,以及四肢,都健在。手机也在,然并卵,圈外。唯一不好的是,他发现拇指上的灵石,碎了。从正中心裂开,原本整块完整的灵石变得四分五裂,光泽尽失,灰扑扑的。 “……什么情况。” 他试着把戒指拿下来,竟然一摘就摘掉了。 白檬:“别看了,灵石死了。” 乔平扬捉着话头,马上问道,“怎么回事?” 白檬:“你以为你脖子上挨得那一下是吓唬你的吗?你摸摸看。” 乔平扬心中一惊,忙抬手摸后颈。这一摸确实把他吓了一跳,一条长长的伤口已经结痂,摸着长度得有七八公分。几乎覆盖了整个后颈。这么长…… “是龙尾戟割的。龙尾接触到血液,伤者就会受到龙的诅咒导致伤口无法愈合,逐渐腐烂感染,最后造成死亡。你手上的灵石是泠风眠的东西吧?它替你挡下了咒术,所以你只受了些皮肉伤。痂掉了连疤都不会留。”白檬解释道。 “又是这种极阴之术……” 不过现在这人应该后悔了吧。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的血镇妖,那什么鬼的龙尾戟沾上血的部分搞不好已经被腐蚀了,再不济应该也是锈了。因此乔平扬不怒反笑,他把破碎的灵石收进口袋里,说道,“想必始作俑者是你的师傅吧。这到底是哪里?” 白檬:“山上。” 乔平扬:“什么山?你能不能别挤牙膏一次性说完……” 白檬其实是心里纠结,又想告诉他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告诉他,所以才被问一句说一点。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罢了,他现在插翅难飞,告诉他又何妨。 “这里是皞云山的山尖。” “皞云山……” 名山啊!小语儿以前好像说过想来走索道观光。直线距离多少来着?如果搭飞机应该两个小时能回去了吧。 所以他又被掳走了咯。这次飞得够远。 但现在,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冷死人了! 乔平扬在大理石上越坐越冷,只能站起来,可凛冽的冷空气还是包围了他,冻得牙齿打架。他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准备拿这个取暖,“为什么住在冷得要死的山顶上,又不是和尚。” 而白檬却说出了更匪夷所思的话,害他手一抖烟掉在了地上。 她竟然略带嘲讽地说:“小乔先生,你的直觉真是一等一,没人比得上。没错,这里是寺庙。琉璃光院。” 乔平扬茫然:“你们把我捉到寺庙里??” 白檬:“琉璃光院是千百年来,唯一的、正统的,龙宫。” 龙……宫…… 西游记里不是说龙宫是在东海海底深处的吗?这和他接受得设定不一样。不在海里在山上也就算了,为什么龙宫是寺庙……? 这世界好疯狂。乔平扬现在搞不懂自己应不应该跟着疯。 第32章 皞云山尖上的琉璃光寺…… “你的主人把我掳来当人质吗?那他可就打错算盘了。我和泠风眠不是上下级关系。”乔平扬弯腰捡起烟,这回总算是点上了,“能不能换个地方说话?再在这鬼地方待十分钟我的心脏大概就不能正常供血了。” 白檬默然。这人总是装作一副拎不清自己的立场的样子,心机鬼。 “人质没要求提条件。这是琉璃光寺的刑房。只有这一间屋子是大理石铺的,清理血迹方便。其他地方都是木地板,会渗进去。” ……啧啧,好可怕。 “别把人说得跟待宰的羔羊似的。”乔平扬吞云吐雾片刻,尼古丁通过肺部进入血液循环,让他的头脑又清醒了几分,他笑嘻嘻地说道,“你和爷爷是旧识,那你肯定知道乔家的血脉镇妖吧。你的主人那把名字唬人的龙尾戟,可能已经锈了。血迹只有我可以擦除,你确定他不需要吗?要不通报他一声呗?” “……”白檬看他那贱兮兮的样子,忍不住又叹一口气,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会对这位小乔先生动恻隐之心,也许是将他的身影无意识地与当年那个人重叠在一起了吧。 “虽然我和你处于敌对立场……但有些话我说在前面,你听好了。” “嗯?你说。” “你本应该死了一次,殿下对任何人都不会手下留情,对你也不会网开一面。我不清楚你和泠风眠是什么关系,但他把灵石都交给你想必交情匪浅。殿下不同……你见了他,万事小心。一步差池,性命难保。我也救不了你。你……好自为之吧。”白檬有些沉重地说完,对乔平扬欠了欠身,拂袖离去。 乔平扬目送她离开,收敛起嬉皮笑脸的假笑。心底里对白檬这一番忠告,他是感谢的。 如果有机会,他希望白檬有朝一日能重回自由。 房间内又只剩乔平扬一个人,坐着站着都冻得不要不要的,他只好不停地活动身体保持体温。在做完一整套柔软伸展运动后,他开始绕着房间走圈圈。 房间不大,二三十平。空荡荡,没有窗户,黑色大理石地面在室内灯光下反着光。 白檬说这里是刑房…… 也许仔细看的话这黑色大理石上还有没洗干净的血迹吧。 房间门口与走廊相连接,没有门,也没有铁栏杆。看似是开放的,然而他都不用走过去尝试,妖之眼已经显而易见地告诉他——门口有黑色妖气组成的屏障。极有可能与乔燃被封在镜中时的妖气出自同一人之手。 爷爷所说的二十年前大闹漓江卷入不少人命的恶蛟龙,与如今视泠风眠为眼中钉的,是同一人物?还有绾钦……阿青对绾钦的称呼好像是“绾钦殿下”。白檬也称她的主人为“殿下”。是巧合吗……? 二十年前漓江发生了什么……可能是事情的关键。 脑内剧场了半天,不但没什么进展,反而因为脑细胞消耗导致胃有意见了。 饥寒交迫。 这四个字完美贴合乔平扬现在的处境。不得不感叹国语的博大精深啊。青岚应该已经和狐狸汇报了吧。不知道狐狸现在会怎么做……他会找来的吧?上次信誓旦旦地说什么你只要等就可以。不过他能找得到这里来吗…… 正当他饿得眼冒金星,胡思乱想之际,白檬又出现了。 “你现在看起来美得像天使一样。是不是给我送饭?” 白檬一秒打破他的幻想,“殿下召见你。跟我来吧。” “有饭……” “闭上嘴。”白檬打断了他,襦裙的袖摆轻轻挥过,凝结在门口的黑色妖气散去。她转身就走,步速很快,只丢给乔平扬两个字,“跟上。” 乔平扬一抿嘴默默跟在后面。 穿过了长长的木质走廊,拐过几道弯,眼前豁然开朗。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橙色与红色。这是一间看起来像会客室的房间,四面都被设计成古典的开放式,完全挖空,没有墙壁的阻碍,外面院落中一眼望不到头的红枫树宛如壁画般,将室内外融为一体。连木质地板的反光都映射出点点斑驳的红色。美得一言难喻。 然而,美则美矣。 与室外打通,冷空气对流,乔平扬已然感觉不到脚趾头的存在。 “殿下,我把他带来了。”白檬伏身,双膝跪地,恭敬地低下头。那仪态,像是从古代皇宫里出来的女人。她微微侧过头,用手势示意乔平扬也跪下。 乔平扬顺从地坐下,盘腿。 谁要跪啊——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好不好。已经废除君主制了好不好。 白檬眉间一皱,由得他去了。 在正东面廊下坐着的男人,背影十分高大。黑发,黑衣,周身散发着不详的杀伐之气。 万籁寂静之中,乔平扬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噜”叫了。 白檬一额头黑线,强忍着捏死背后这个烦人的男人的冲动,向黑衣男人进言道,“殿下,他是凡胎肉生,不进食会死。这个男人对泠风眠来说非同一般,留他一条性命或许对我们有利。” 黑衣服不屑地哼了一声。头都没转,吩咐白檬,“把他扔进天巷泉里泡一晚上再带来见我,太臭了。” 这个声音乔平扬表示听过。没错,上次说他满身狐狸的骚味然后抹了他脖子的那个人,就是这个声音。 又嫌他臭? 这人鼻子肯定有毛病。 正想开口反驳,他脑中响起白檬的警告“万事小心,好自为之”,于是他判断在别人的地盘还是老实点,现在不适合占嘴上便宜。遂聪明地闭上了嘴,充当哑巴。 黑衣服突然站起身来,宽阔的肩背挡住了一片光线,坐着的乔平扬瞬间被笼罩在阴影下。看这人的肌肉线条,衣服下恐怕是久经锻炼的钢铁般的身躯……似乎比狐狸的还要孔武有力。他转过身来,脸由于背光的关系,乔平扬看不真切。只是他的眼眸是死气沉沉的墨黑色,没有光泽,像是黑洞似的仿佛要将世间万物都吸进其中。 “你的血脏了我的龙尾戟。听说你有办法弄干净?” 依然是冷冰冰感觉能把地都砸出冰窟窿的声线。 乔平扬微微一笑,答道,“是的,殿下。” 白檬内心一口老血吐出来。装什么乖巧忠诚,殿下叫得这么顺口……节操呢? 黑衣服又说道:“看来你是泠风眠养的狗里比较特殊的那只。晚上还要负责暖床。” …… “是他给我暖床。”乔平扬送上一个大写的假笑。 白檬:“…………” 黑衣服冷笑一声,“胆挺肥。白檬,带他去洗干净。洗不干净直接扒皮。” 乔平扬os:我到底是多脏啊…… 白檬压低的头就没抬起来过,“是,殿下。”说完飞了一个眼刀警告乔平扬不要造次,便匆匆领着他退出了房间内。 走了大约百来米。 乔平扬亦步亦趋跟着,无奈耐不住饿,肚子又唱起了进行曲。 “能不能先解决吃饭问题?” “唉——”白檬心累地长叹一声,“小乔先生,你能不在殿下面前抖机灵吗?嫌自己命太硬啊?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要逆他的意思。我先带你去天巷泉泡着,一会儿我再拿吃的给你。” 可以冲澡,还有人伺候吃饭。这感觉不错啊?虽然后颈上的伤口结痂了还没好,但反正,别想成绑架,想成是度假就好了。 乔平扬一听饭有了着落,也不再缠着白檬和他说话,安静地一路跟着没再开口。 关于天巷泉,乔平扬本来脑补的是小瀑布之类的名胜风景,还腹诽了几句黑衣服真够意思,这皞云山山尖体感大概在零摄氏度左右,竟然还要他去冲瀑布……简直不拿他当人类看。所以当他看到热气腾腾冒着袅袅水汽的一池奶白色温泉时,心情激动得无以言表。 “天巷泉…是温泉啊?” 白檬睨他,“你以为呢?脱了,全脱了,进去泡。天巷泉是罕见的灵泉,可以把你身上的狐骚味去掉。” 他身上并没有什么狐骚味,谢谢。怎么一个比一个说得跟真的似的。 乔平扬也不避讳,从大衣到内裤脱得飞快,衣物在温泉池边堆成一座小山。没等白檬背过身去准备非礼勿视,他就已经大步一跨,整个人浸进了温泉中。 “呼——” 冻得太久,突然接触到温水,皮肤不适应有些痛。不过总体来说,太舒服了。老年人呼出一口气,一脸幸福地坐在池里。 白檬说道:“今晚你都要泡在这里。” “不是吧……” “是。殿下说要你泡一整个晚上。” “……白檬,作为一个签约出版了几部畅销作品的作者,你应该很懂什么叫夸张的修辞手法。”乔平扬正色道,“这就是夸张的修辞手法。” 白檬:“……” 最后,乔平扬自然是没有在温泉里泡一整个晚上。人类的皮肤也不可能在水里泡那么久,会发涨。白檬无可奈何地允许他起来,但没收了他所有的衣物,只扔给他一件类似浴衣的单面长袍。 “……你确定我穿这样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你的衣服也很臭,殿下说拿去烧了。刑房里准备了被褥,将就睡吧。”白檬带着他回到刑房,果然大理石上已经铺好了一床被子。 但显然乔平扬不认为这能顶什么用。 “我是认真的。穿这个,躺大理石上,盖被子,也会死。” 他是人类。脆弱的人类。为什么斑鸠理解得那么深刻的事这里的妖不当回事儿? 白檬心力交瘁地问,“那你想怎么办?” 乔平扬斟酌片刻,说道,“再给我一床被子。我垫在下面,可能有希望活到明天。” 白檬:“……好吧。”这整个琉璃光院一共就两条被子,一条她的,一条备用的。现在乔平扬两条都要了……她就没得睡了。行吧行吧,她坐着码一晚上的字总成了吧。毕竟,不能真的让他死啊…… “其实,你们看起来挺像正派人士的。住在寺庙里,坐拥灵泉。”乔平扬真心实意地讽刺着。 白檬:“……”心好累。 结果当晚琉璃光寺睡得最好的一个可能就是乔平扬。 他在刑房的角落里铺上一层被子,躺在上面,身上又盖上一床被子。虽然还是有些冷,但起码冻不死。 他在睡前想了很久泠风眠的事情。最想的是他有些烫的体温和柔软蓬松的狐尾,他有时候会把脸整个埋进狐尾中,很让人安心。他也想起泠风眠总是面瘫着脸揉乱他的自然卷,像揉一只小狗。想起他湛蓝色的眼眸里似乎藏着一个银河系。想起他对他说过,“我会去找你,你只要等就可以”,还有“我决定养你,就会保护你”。灵石碎了,和他的衣服一起被烧掉了,但狐狸的结印还凝在他的双眼之中。 也许,不久后就能回去了吧。 莫名地渐渐安心起来,他眉头舒展,沉沉睡去。 第33章 夜深了,泠风眠淋浴完穿着棉质浴袍,在阳台上接完青岚的汇报电话。 找不到人。 青岚和雪音又回到漓淼阁勘察了一番,书架上的书有被搬开的痕迹。乔平扬可能从里面取走了什么东西。地上有微量的人类血迹,可以推测是乔平扬被掳走时受了伤。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正准备召唤墨影御驾亲征,手机又响了。 是斑鸠。 “泠大人,有线索了。有个眼线白天在市西边缘区域见到皞云山方向闪了一下。时间差不多和乔平扬被绑走的时间点能对起来。” “具体点。”泠风眠很是在意“闪了一下”这个表达。什么叫山闪了一下? 斑鸠回答道:“由于皞云山距离太远,无法看清,只能识别到山尖处有一道雾气一闪而逝。怀疑是结界或者屏障。” “皞云山。琉璃光院吗?” 作为可能是世间唯一一个九劫妖神,皞云山为传说中龙族的栖息地,山尖供奉有琉璃光院,这点常识他是知道的。只是,琉璃光院千百年来都是名门正派,且严格来说,龙族与龙属的蛟龙不同,并非“妖”,而是更接近于“仙”的存在。和下界由灵根为根基修炼成妖的凡间妖类不同,龙族历史久远,可呼云唤雨,是万物四灵之首,与下界应是没有联系的。 蛟龙历七劫方成真龙,这是蛟龙升格为龙族唯一的手段。然而第七劫难于上青天,能过的少之又少。近百来年并没有蛟龙升格成功的案例。 绾钦正是在第七劫时…… …… 说起蛟龙,上次在螣蛇灵根中发现的龙鳞,他和青岚都默认为“蛟龙”的鳞片。 莫非,是真龙? 那么他至今为止是否漏掉了许多关键信息…… “是的,说到皞云山的话,第一个能想到的就是琉璃光院。只是——”斑鸠看来也颇为困惑,“琉璃光院是正统四灵之一……” “我懂你的意思。” 泠风眠沉吟片刻,认为此时不应打草惊蛇。 琉璃光院是龙族掌管的圣地是事实,贸然闯进去占不了便宜。另外,最重要的一点是,没人能保证千百年来一直是正统名门的龙,如今依然没有发生变化。 任何人都逃不过六道历劫,一旦心生魔障,堕魔比什么都容易。 “派你最聪明的手下去皞云山。先看看情况再说。继续查其他线索,有用的消息一条都不能放过。” “是。” 琉璃光院和龙族。看来这次盯上他的东西来头不小。 不该让乔平扬一个人去漓淼阁的……是他疏忽了。等把他捉回来,这次要上手铐脚链才行。不知他的小狼狗有没有受什么委屈呢。 泠风眠想着想着,眼神柔和了下来。 他的小狼狗那么聪明伶俐,一定不会有事的。 最多三天,他一定会把他捉回来。 琉璃光院刑房。 浑然不知自己被人夸聪明伶俐的乔平扬睡得四仰八叉、心满意足。嘴唇微微张着,看起来略像智障儿童。 白檬被抢走了被子,一夜无眠。此时见他睡得香甜,心头燃起熊熊怒火,嫌弃地用力踹了他两脚泄愤,“起床了!殿下召见你!” 乔平扬嘴里吧唧几下,依依不舍地和周公道别,缓缓睁开了眼睛。 “快起来。不然这盆水你也不用拿来洗脸了。”白檬手中端着一个银质的盆,作势要往乔平扬脸上招呼。 乔平扬打着呵欠坐起身来,“呼——啊,白檬,经过昨天我发现你真的挺适合相夫教子的。当初是爷爷没抓住机会。我现在想想,要不你跟了我也行?” “麻烦你gay就不要装直男了。”白檬已看穿,冷笑。 “……” 乔平扬撇撇嘴,太没有幽默细胞了。接过白檬递过来的水和毛巾,洗脸漱口。忽然他灵机一动,说道:“给我买个牙刷。” 白檬:“……你还打算在这里长住了?” 乔平扬冲她一笑:“你们殿下要吩咐我做的事,不是那么容易搞定的。” 洗漱完毕,乔平扬身上依然是那件单薄的长袍,赤着脚,走在木地板上,冻得嘴唇发青。他其实很想把被子裹在身上去见黑衣服,但白檬不同意,哭。 第二次来到四壁皆无的会客室,他却穿得比第一次更少。冷,冷得快死了。 “退下吧。” 黑衣服这次面朝着他们,盘着腿。声线低沉却掷地有声。 白檬略一迟疑:“殿下,我在近处监视若有突发情况可以尽快应对。” “我还治不住这只猴子?”黑衣服不屑地反问。 白檬不好再多说,意味深长地瞪了一眼乔平扬,转身退出了会客室。 乔平扬知道她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又乱开嘴炮,想在场给他兜着点。嘴角轻轻勾起,这份好意他心领了。身在敌营,能有人关照他,都是托了爷爷的福。白檬这小女子真是情根深种啊,哀哉哀哉。 黑衣服伸出右手,空气里突然出现了黑色妖气,且范围越来越庞大,妖气凝聚起来,不过两三秒,他手中忽然多出一把两米来长的青黑色长戟。戟的前端分别有一把直刃与一把弯刀横刃,竟连刀身都黑如夜色,反射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寒光。最特殊的是除了刀刃以外的部分,戟柱并不是光滑的圆柱形,而是凹凸不平的粗糙材质。从远处用肉眼看起来,有可能是龙鳞。 戟身覆满龙鳞。这应该就是用来抹乔平扬后颈的罪魁祸首——龙尾戟。 “殿下,是直的那把还是弯的那把沾了血?”乔平扬营业假笑模式开启,明明冷得舌头都不利索了还努力舒展眉心,装出人畜无害的模样。 “弯刀。” “请给我看一下。” 黑衣服伸手,示意他自己走过去拿。 乔平扬得了应允,靠近黑衣服,在他身边坐下,接过了龙尾戟。 距离近了,他第一次看清黑衣服的脸。他的肤色偏深,眉骨高挑且上扬,山根挺拔,眼珠子是不带一点光泽的纯黑色。这人骨骼线条不太像亚洲人。是因为他是龙族吗…… 也不敢看得太仔细,怕被怀疑。他又低头研究起龙尾戟。 戟身粗糙的手感印证了他的猜测。全部都是黑色的龙鳞,还有点眼熟……螣蛇灵根中的龙鳞,会不会正是出自这里?接着他查看了弯刀的刀刃,果不其然,大约有七八公分的长度,刀刃已经被他的血腐蚀开始生锈。如果放着不管,这刀刃报废是迟早的事。 “殿下,龙尾戟受伤比我想象中更严重。我需要时间。” 黑衣服冷冷地瞥他一眼,“多久?” “五天。” “太久了。” …… 乔平扬心中骂娘,嘴上礼貌地讨价还价道:“三天,不能更少了。清洗血迹不是容易的事。需要我用灵力肃清龙尾戟上所有的污浊瘴气,瘴气一消,我的血就只是普通的血了。届时再拿清水擦洗就行。” 黑衣服质疑道:“怎么肃清?” “这三天三夜龙尾戟不能再使用,需要二十四小时贴身由我照看。”乔平扬所说也不完全是瞎扯,大致的方法是正确的,但二十四小时贴身需要三天就完全是鬼扯。只是沾了点血,他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刀刃,他的血只要感应到灵力就会自然剥落,不会再紧咬着不撒口。大概三分钟可以解决。 当然,他一向以演技“精良”著称。黑衣服没有发现他在扯皮。 “不用可以。放在你身边不行。”黑衣服嗤一声,鄙视道,“你以为我会把武器交给泠风眠的狗吗?猴子。” …… 到底是狗还是猴子,可不可以统一一下。 乔平扬佯装为难地皱眉,声音有些哀切:“殿下,不瞒你说,我的血已经腐蚀到刀刃的最中心,再拖下去弯刀会从当中锈穿,到时候血还可以剥离,但刀刃无法弥补,一切就晚了。” “你也是这么把那老狐狸骗上床的?” “……”这人在说什么鬼话understand:) “龙尾戟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范围。你要二十四小时带着,就必须二十四小时待在我眼皮子底下。” 乔平扬见他答应,笑道:“我可以二十四小时待在刑房里,殿下用屏障锁住便可。” 黑衣服看二傻子似的看他:“龙尾戟由我的妖气凝成,破我的妖气屏障分分钟的事。你在小看我?” …… 看来他不傻,竟然没上当。 “不敢不敢,呵呵,是我考虑得不周到。那殿下想怎么办?” 黑衣服稍作思考后喊来白檬,嘱咐道:“这猴子接下来三天要跟着我行动,你不用守着。去进行下一步计划吧。” 白檬:…………她只不过离开了半个钟,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是……殿下。” “可是要记得给我送三餐。还有最好给我来件军大衣。”乔平扬插嘴道。因为他是脆弱的人类,会死翘翘:) 黑衣服:“……” 白檬:“……” 乔平扬装傻:“嗯?怎么了?” 白檬咬牙,控制自己的嗓子不要破音,询问黑衣服:“殿下,人类的身体穿成这样不能长期处于零度的环境下,可能撑不到三天就病死了。” “照他说的做吧。”黑衣服挥挥手表示随便。反正都是些不痛不痒的条件,准了也不会对他造成威胁。如今龙尾戟最要紧,一旦血液消除,这只猴子就没有可利用的价值了。到时候,要蒸要煮,都是他说了算。 于是,各怀鬼胎的两人,即将开始强制捆绑的三天。 乔平扬并没有十成的把握,但起码他为自己争取到了三天。他知道按照一见他就直接抹脖子下毒咒弄死他的这个尿性,黑衣服绝逼不是什么可以坐下来好好说话的主儿。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提升自己的利用价值,并且能多活一天是一天。时间久了,再刀枪不入、油盐不进的人,也总有破绽露出来。而到时候,就是他插着翅膀飞走的时候! 泠风眠,再等三天。他一定会四肢完整地回去的。 第34章 乔平扬的抱戟生涯就此拉开序幕。 由于龙尾戟全长两米有余,而乔平扬净身高只有一米七七,所以站着的时候他是把龙尾戟斜背在背上的,问白檬讨了一大堆傀儡纸人用作背带固定,可以腾出双手。 但坐下的时候就比较麻烦,太长了横着放在腿上占地方,完全竖着的话又不好掌握重心。最后几经摸索,他选择了——抱在怀里。而且拿个五分钟十分钟不觉得,拿半小时他就开始发现,龙尾戟其实,很沉。抱着多少能用一侧肩分摊一些重量。 但即便如此,在他保持这个姿势五个小时后,吃了重量的肩头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他穿着白檬不知道哪里给他弄来的老头军大衣,里面依旧是那件长袍,盘着腿,抱着龙尾戟,渐渐有些忍受不了腿麻和肩膀痛,瞄了好几眼房间另一角的黑衣服。 看外边红枫树叶的缝隙中漏下的阳光,日头的倾斜角度正在往西移动,应该已经是下午三四点。 从早上开始,黑衣服就没挪过地方。像块磐石。 正当乔平扬痛苦地想,他该不会要这样保持三天三夜吧…… 黑衣服终于动了。 他站起身,瞥一眼乔平扬冷冷地问:“肃清进行得怎么样?” 乔平扬一本正经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装作收回灵力的样子回答道:“很顺利,三天应该可以完成。” 黑衣服点点头,表示满意。 “只是……” “又有什么幺蛾子条件?” …… 乔平扬装作听不懂他话里带刺,一脸犹豫地说:“凭我一己之力,到底灵力有限,这样源源不断地送入龙尾戟中,到不了今天夜里灵力就会枯竭。” “所以?” “所以……能不能请殿下移步室外,让我晒晒太阳可以多吸收点日月之精华。” 这当然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如果这三天里他都被关在室内那岂不是浪费时间,他要尽可能地扩大移动范围,摸清琉璃光院大致的地理情况以便他寻找出入口。现在以他的妖之眼看不到结界,只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结界范围太大,在他现在肉眼不可见之处。第二,压根没有结界。虽然希望渺茫,但他忠心地祈祷是第二种。 黑衣服似乎并不排斥他这个条件。很轻易地点了头。 还没来得及高兴,乔平扬觉得脖子一痛。惊觉不好,抬手一摸,有一道冰凉的凸起物附着在他的脖颈皮肤上呈项圈状,触摸会有刺痛感。 “这是我的蛊虫,只服从我的命令。离开我五米以外,蛊虫会啃破你的皮肤钻进动脉,要不了十秒钟就能要了你的命。这死法可不大美观。不想死,就自觉点。”黑衣服冷笑,小猴子和他脸上这幅惊愕的表情相当般配。 ……这人,太阴毒了。 乔平扬心中警惕又上升三个等级。 黑衣服自顾自说完,也不理会他,自我感觉良好地径直踏过廊下往枫叶林中走去。 乔平扬来不及骂娘,动动手指指挥纸人傀儡们把龙尾戟固定在他背后,拔腿就追了上去。 明明已经入了冬,琉璃光院的枫叶却红似火。在夕阳的余晖下,形成了绝美壮丽的红色二重奏,美得令人流连忘返。 然而,并没有什么罗曼蒂克的事情。 只有一个高大的黑衣男人走在前面,后面紧紧跟着一个裹了军大衣背着比人还高的冷兵器的怪人。 黑衣服走一步,乔平扬就跟着走一步,黑衣服走两步,他就跟着走两步,不多不少。黑衣服走出几十米察觉到有些异样,一回头,乔平扬几乎要撞到他身上。 他用力把乔平扬往后一推,“……谁让你贴这么近,走远点!” 乔平扬如山一般巍然不动,结实地挨了一掌却丝毫没动摇,反而往前凑得更近,差不多挨到黑衣服身上。比谁更不要脸这种事,他很有把握绝对不会输,“殿下,我把握不好五米这个距离,觉得还是离得近一点比较安全。” 黑衣服:“……” 乔平扬:“:)” 黑衣服:“你少给我耍花招。新规则,跟我保持两米距离,但不能超出五米。” …… 这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乔平扬立马墙头草,退开三步拉开距离,说道:“我开玩笑的,五米嘛,我会好好把握的。”如果是泠风眠肯定会由着他,他爱怎样就怎样吧。咦,一对比狐狸怎么这么好。 黑衣服警告地瞪他一眼,转过身去。乔平扬还是跟在身后。心思各异,一路没有人再说话。 黑衣服带头走了半小时,问他:“灵力够吗。” 他假笑着说:“够了。” 这一圈走得足够远,枫树林却一直在往前延展,看不到头。这片树林比他想象中更大。这也许是好事,也许是坏事。一切都看他能不能想出利用方法了。 晚上白檬见到乔平扬时,一愣,随后和他打了个招呼,毫不违心地夸奖道:“项圈不错。” 乔平扬呵呵两声,实在说不出谢谢两个字。 晚上,黑衣服倒是允许他去天巷泉泡澡,并慷慨地表明一天中唯有这段时间会取下他脖子上的蛊虫,让白檬监视他。估计是他实在不想看男人洗澡的样子。 这倒是顺了乔平扬的意。 他跟着白檬来到天巷泉,一条路走过两次,已经驾轻就熟。依然毫不害臊地唰唰两下脱完,抱着龙尾戟泡进池里。龙尾戟上覆盖的龙鳞仿佛有生命一般,在泉水中鳞片微微张开。乔平扬抱了一整天,忽的一下,感觉龙尾戟上的瘴气消散不少,连带重量也变轻了。 眼睛被污染过一次的白檬也学乖了,没等他开始脱便背过了身去。等听到他下水的声音才转过来。 “白檬,这天巷泉能消除瘴气吗?” “没错。准确来说,是净化。” “净化?”这么高端…… 白檬解释道:“昨天我也说过天巷泉是罕见的灵泉。琉璃光院建在皞云山有很大的一个原因便取决于这眼灵泉。万物凡是浸泡其中,妖气都会消散。你泡过以后也就没有狐骚味了。” 啐,他本来就没有狐骚味。 乔平扬若有所悟般点点头:“所以你的主人明明是个大魔头,灵根浑浊糜烂发黑,这琉璃光院却能保持原样,也是因为这灵泉在镇着?” 白檬闻言一时反驳不了却又不甘心,恨恨地说:“殿下潜心研究蛊术,虽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道,却也无心插手人间事。殿下他……也不是自己想才堕魔的。要不是那个泠风眠,殿下也不至于……” 说来说去又绕到了泠风眠身上。 真是奇了怪了,泠风眠到底对这人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还有为什么泠风眠本人一副“朕不知情”的样子……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唔,白檬牺牲自己的自由拜入黑衣服门下学习蛊术,是六十年前。那么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应该是见证人之一…… “所以你家殿下让你去做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又和泠风眠有关?”乔平扬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 白檬默然。 她摆明着不可能回答,也不可能透露任何信息给他。不知他问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 “猜你也不会说。只是随便问问。” “小乔先生,你还是多关心自己的处境吧。你又做了什么?殿下怎么又对你下了蛊?” “什么都没做。” 信你有鬼。 白檬觉得自己也犯傻了,明知眼前的男人十句话里有八句半真半假,根本不可信,却一不小心就被他的话绕了进去。她决定要谨言慎行,不能再被这个人类牵着鼻子走。 乔平扬换了件长袍,然而套上军大衣,没人看得见。他背着龙尾戟,抱着从刑房里搬的两床被子,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这个方位他还是第一次来。房间很大,却显得很拥挤。因为乱七八糟的东西丢得到处都是,木地板上凌乱不堪,视线可及之处到处都是滚落的蛊盅。很显然,有人常年在这里炼蛊。 乔平扬:“……我还是睡刑房就行了。” 白檬:“殿下不能去刑房屈就。殿下回来前我会在门外守着。”说完塞给他俩便利店即食三明治、一瓶矿泉水,拉上门撤了。 既来之则安之。 乔平扬先把脚边的蛊盅都踢开,清理出一片空地铺好他的被褥,圈地自立,这被褥就是他的活动范围了。把龙尾戟卸下放在被子上,他一屁股坐下来,凑合着吃上了晚饭。 房间内有一扇看起来年代久远的纸窗,半开半掩。 乔平扬麻溜解决完晚饭,黑衣服没有出现。可能又针对狐狸去部署什么计划了吧。冷风从半掩着的窗口吹进来,泡得暖和的身体又开始流失温度。当下他就准备早睡早起身体好。倒是完全不担心黑衣服会趁他睡着弄死他,毕竟他宝贝的龙尾戟还需要他来拯救。打定主意,他钻进被窝,隔着被子手脚并用攀住龙尾戟,姿势十分滑稽地合上了眼。 此时此刻,一群绣眼鸟栖息在枫树林中,与乔平扬一样,大多已打着瞌睡进入了梦乡,偶尔有一两只还挺精神地啼鸣几声。 其中有一只栖息在窗外不远处的枝头,以夜色为披肩,白眼圈里一双小而溜圆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住窗户内。它拍拍短圆的翅膀,又换了几根枝头,终于找到最好的角度,为了能看清乔平扬的一举一动。 这只绣眼便是斑鸠派来的。斑鸠的妖力可以透过他手下所有鸟类的眼睛看到指定的地方,是比千里眼更实用的技能,所以向来深得泠风眠的倚重。 这次幸运的是,琉璃光院自带结界。而此类结界为了保持内在生态的良好循环,是允许普通生物通过的。 斑鸠确认到乔平扬存活且没有缺胳膊少腿,迅速向泠风眠汇报。 斑鸠:“大人,他确实在琉璃光院中。应该没有大碍。” 泠风眠:“龙族呢?” 斑鸠:“暂时还没有见到。” 泠风眠嗯了一声,随后转口问道:“小狼狗现在处于什么情况?” 斑鸠默。 良久答:“八爪鱼似的怀抱着冷兵器睡着了。” 泠风眠:“……” 第35章 “另外关于下午林勋老爷子的突发情况,我去调查过了。”斑鸠说道。 林勋前两天天刚从鬼门关抢救回来,醒来后依照泠风眠的要求一直在vip病房中接受密切观察,尚未出院。病情刚开始稳定下来,今天下午却又突然在病房中对着墙壁喊林珍珍的名字,情绪激动、痛哭不止。秘书赵岩和医生几人合力才把他按压住,往静脉推了镇定剂,这才脱力入睡。 泠风眠第一时间得到报告时并不吃惊。他预料到对方不会在这个节骨眼抽身,既然瞄准了林勋,想必一定会折磨到他不想活为止。 而这么做的深层原因,恐怕是针对他泠风眠的个人行为。林勋与他有私交,且现在还共同掌管林勋财阀,可以说林勋对于他来说,是辅佐他在人类世界站稳根基的重要人物。 林勋只是替罪羊。 更让他心生烦躁的是,这似乎只是个开始。 一旦林勋被他们得了手,下一个,可能是他三个心腹中的任何一个。可能是雪音,可能是青岚,可能是斑鸠。不论是谁,都会对他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当然更糟糕的是,他的小狼狗已经被逮住变成了活人质。 “林勋老爷子会看到幻象,应该是中了某种妖蛊。” 这一点泠风眠也多少想到了:“看来和白檬脱不了干系。” 斑鸠答道:“是。在那面墙上捉到一只细长的蛊虫,已经妥善处理了。大人,我看还是在病室里张开结界以防万一吧?” “嗯。不要掉以轻心。”泠风眠没有再多说。只是他心里清楚,事情到了这一步,对方不可能没有想到结界的妨碍。只怕是,结界根本就防不住。 “小狼狗这边,盯紧了。保证他的安全。” “……是,大人。” 乔平扬这一觉睡得很是舒坦。 甚至他自己都有点佩服自己心大到了某种凡人无法企及的高度。身在敌营、全天监视、身负重任(抱戟),然而这些都不能压垮他高昂的斗志和旺盛的求生*。只要有饭吃、有衣穿、有觉睡,他就能找到一线生机。 他窝在被窝里,眯缝着狭长的凤眼。脑细胞已经完全苏醒却并不急着起身,而是观察起周围的动静。 昨晚他可能三分钟入睡了,总之睡着以前没有见到黑衣服。现在,窗外微风阵阵,鸟儿们欢歌笑语,目测是美好的清晨,黑衣服在。他坐在房间里唯一的矮榻边,一手拿着一本什么小本子,另一手似乎在封面上来回…抚摸? 乔平扬很难想象像块冰一样的黑衣服也会有这么轻柔、小心翼翼的动作。像是生怕力气太大,会把手中之物捏碎似的。 等等。 这小本子有些似曾相识…… 嗯?这不是他从漓淼阁书房的书架深处掏出来的羊皮小册子吗。黑衣服怎么把它捡回来了?还一副受伤颇深的鬼表情…… 这本小册子既然藏在漓淼阁,按逻辑来说,应该是绾钦的所有物吧。上次他还没来得及仔细从头翻到尾就被人抹了脖子。难道,小册子上其实写有重要的信息,所以绾钦才会把它藏起来? 照这情况,千年冰山和绾钦有过交情吧。不过具体是哪种“交情”暂且不能分辨…… 他轻轻动了下身子,被褥发出熙熙索索的声响。 随后他推开压住了上半身的龙尾戟,缓缓支起身子,还像模像样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等他做完全套浮夸的“我刚睡醒”表演,若无其事地把目光抛向黑衣服时,不出所料他手上的小册子已经不见了。呦呵藏起来了。有猫腻。 “我以为你这三天三夜都要肃清,没工夫睡觉。” 乔平扬像是猜到了他会挖苦他,淡定道:“殿下,我已经强调很多次了我是人类,人类这种生物很矫情很难养的。不睡觉会引发心梗等突发性疾病,严重的会直接猝死。为了能提高肃清的质量,保证良好的睡眠才是上上策。” 也不全是假话。嗯。 黑衣服不耐烦地瞥他一眼:“泠风眠那只老狐狸眼光太差了,这种罗里吧嗦的大叔也能吃得下去。” …… ?这人说什么? “我再强调一下,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黑衣服闻言轻蔑地笑了。 乔平扬觉得什么都好说,就是对大叔这个称谓他强烈抗议。第一次见到雪音时雪音也喊他大叔,那就算了,毕竟雪音长了张童言无忌的可爱脸蛋。但凭什么这个黑衣服也叫他大叔?皮肤黑显年轻了不起啊?看不起黄种人咯? 于是他忍无可忍,笑里藏刀地问道:“殿下,冒昧问一句,你今年贵庚?” 黑衣服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诧异了一下:“关你什么事?” 呵呵,本来是不关他的事。可现在他还就是不服了,怎么滴。 “我只是在想,殿下的年龄可能是我的十倍二十倍以上……?:)” 黑衣服:“……” 正好候在门外给乔平扬端来洗漱工具的白檬默默地听到了这段对话。她深刻地觉得自己错误估算了乔平扬的双商……活了三百多年,确实没见过人质这么嚣张的。在这种幼稚的事情上争个毛线球啊!要命不要了? 她“唰”一下猛地拉开门,恭敬地跪下:“紫丞殿下,人类早晨需要的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 乔平扬一愣,这个黑衣服名字叫紫丞?还蛮有水平的嘛。 紫丞点头,示意她进来。 乔平扬利索地穿上军大衣,笑嘻嘻接过白檬递过来的毛巾牙刷。终于可以刷牙了,这才是现代文明!他三五下刷好牙,咕噜咕噜漱了口,又洗了脸。感觉整个人都舒服不少。 他把手里的东西都还给白檬,末了还不忘在白檬耳边轻声问:“你家殿下到底几岁了?” 白檬:“……闭嘴。” 紫丞冷笑:“我听到了。” 乔平扬扯出一个无辜的笑。 不说就不说吧,反正多半是怕他从岁数推断出现在几劫。不说他就再想其他的办法。 午后时分。 乔平扬吃了午饭(依然是即食三明治)没多久,就以灵力枯竭为借口,要求紫丞带他到枫树林里去。在房间里也是坐着,去枫树林也是坐着。紫丞没有拒绝的理由。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乔平扬背着龙尾戟,有些不自在地抬手摸脖子里的“项圈”。 “就这里吧。” 紫丞忽然停下了脚步。 乔平扬环顾四周。枫叶林中一共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今天也没有昨天走出那么远。按理说,他昨天跟着紫丞走过一遍应该是多少有些记忆的。然而他怎么看,这周围的一草一木都让他觉得陌生。违和感来自哪里呢…… 紫丞不管他,已经在树荫底下挑了块空地一屁股坐下了。见他矗在那儿,说道:“发现了?” 乔平扬也不否认:“殿下做了什么手脚?” “我的千蛊阵。”紫丞定定地看着乔平扬,眼神似一把寒冰剑,“你该不会认为自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吧?” 乔平扬心中一凛。 “……千蛊阵是什么阵法?”没听过。 紫丞嗤之以鼻,不屑地回道:“没必要跟你这只猴子解释。” …… 这人一天要鄙视他几次才舒坦? 乔平扬不再搭话。在离紫丞不远处席地而坐,思考起这个所谓的千蛊阵最有可能的几种形式。 蛊术本来就是他不擅长的东西,很古老,新时代的妖们没几个会这种歪门邪道的,现在还蛊术和阵法一起来?阵法,说穿了就是布阵把人困住的一种妖术。紫丞这个阵与普通的阵不同的地方可能就是他利用了自己的蛊虫。那究竟会是怎样的阵法呢?根据今天和昨天明明走得好像是同一条路,风景却不大一致来看,最有可能的是路根本就不止一条……踏进枫树林的那一刻起就等于是进了千蛊阵里,会通往哪条路目测都是随机的。 这种情况,他想让他出不去,还真就能让他一辈子出不去。不靠紫丞的带领,他一个人贸然闯进来的话,恐怕会被困在阵中饿成一具白骨了。 …… 看来从枫树林找到出口这条路是走不通了。剩下的是后院的天巷泉附近,可能还有他没发现的玄机。 夜晚愉快的放风(项圈摘掉)时间到了。乔平扬泡在温暖的泉水中,还顺手把龙尾戟上的龙鳞从头到尾都洗了洗。这附近绣眼鸟真的很多,成群结队的。好在绣眼鸣叫的声音十分清脆悦耳,不然他大概已经被烦死了。在太阳老早就西下的11月底的傍晚,绣眼鸟还在啾啾地叫唤。有一只翅膀又圆又短的绣眼就落脚在天巷泉边的鹅卵石上,好奇地看着他。 乔平扬撅了一小捧泉水朝着绣眼抛洒过去。鸟儿机敏地拍拍翅膀,换了块鹅卵石,没有要飞走的意思。 他又对着绣眼看了几眼,猜了个*不离十。 “白檬,我要起来了你转过去一下。” 白檬背过身去还不忘讥讽他:“小乔先生,真没想到你也有知道要害臊的这一天。” 乔平扬从温泉里站起来,水声哗啦啦的。他干笑两声,把龙尾戟放在一边,慢条斯理穿起了长袍。在寄腰带时,他对绣眼鸟勾了勾指头。绣眼像是懂得他的意思似的,扑棱几下翅膀,飞过来钻进了长袍宽大的袖子中。 乔平扬又从地上捡起军大衣边穿边对白檬说:“我想你一个还没出嫁的大姑娘家,老是看男人的*不太好。我是为你着想啊。” “不用你费心。好了吗?” “好了好了。今天晚上不想吃三明治了,能不能换点别的?” 白檬无语地看他一眼:“爱吃不吃!” 夜幕降临,抱戟生涯的第二天即将过去。乔平扬回到了紫丞那个乱得没处下脚的房间,他的被褥没动过,保持着他早晨起床时凌乱的样子。白檬扔了晚饭给她,又去门口守着了。看来紫丞今晚也不会那么早就出现。 绣眼审时度势,从袖子里寄出圆圆的脑袋来,这房间它第一次进来,得仔细看看。 乔平扬低声道:“你是斑鸠派来的?” 绣眼尚未修炼成妖,总体只是有些通灵性的小动物,作为斑鸠的摄像头,它小幅度地点了点小脑袋。得到肯定答复的乔平扬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宽慰。看来泠风眠也有在想办法把他弄出去,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趁着紫丞不在,他走近矮榻,低下头一看,矮榻下面的空间中竟然有个微型结界。黑乎乎的,是紫丞的妖气没错。 “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当然是可以用紫丞的龙尾戟把结界破开,直接取出里面的东西。但他并不能重新做出一个结界,所以百分百会被紫丞发现。离他自己设定的三天时间,只剩下最后一天了。眼下紫丞对他的戒心并不强,不能打草惊蛇。 遗憾地放弃了结界,乔平扬回到了他的床铺上。 他把绣眼往袖子里塞了塞:“进去点,千万不要被发现了。会小命不保的。” 绣眼听话地缩了回去。 乔平扬透过半掩的窗户望向窗外,心中异常平静。 明天是最后一天,届时血迹清除龙尾戟重新回到紫丞手中,他将不再有任何利用价值。明天是最后期限。一定要找到逃出去的方法。 一定能找到的。 市一医院。 林勋在斑鸠的结界中第三次受到了蛊虫的精神攻击。这一次他没有那么幸运,接二连三发作的心梗终于造成心脏负荷过重,意识消失,心率微弱。主治医生靠电击除颤二十多次才堪堪从孟婆手里把人救回来。 赵岩在旁急出一身冷汗,差点比林老爷子先去一步。 斑鸠向泠风眠做过简短的汇报后,连夜呼叫雪音。 雪音赶到时,林勋已经恢复了正常心率,但仍旧处于昏睡状态中。 “具体情况刚才在电话里和你说过,是蛊虫造出的幻境。”斑鸠神色凝重,琥珀色的瞳仁暗沉无光,“已经下了结界却挡不住蛊虫,可能在此之前林勋的大脑早就受到了控制。” “和上次扬扬被下蛊的感觉差不多吧?结印难找,幻境难挡。” 斑鸠点点头。 雪音伸出细长的手指搭住林勋右手的命门,稍作试探。 “本来不可能找你来。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泠大人批准了哦?” “嗯。” 雪音一笑,露出可爱的两颗虎牙:“那就放心交给我吧。” 说罢,一股柔和的粉蓝色妖气通过他的指尖源源不断地送入林勋的命门中,妖气随着脉络游向心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林勋伤痕累累的心脏在慢慢被填补起来。片刻后,妖气与心脏融为不可分割的一体,心脏似乎不再有负担,跳动的频率与力道与常人无异。 “可以啦。” 雪音高兴地松开手指。 斑鸠能看到他的妖气缠绕在林勋的心脏处,说道:“辛苦你了。” 这是雪音的固有能力之一,治愈。 由于他的前身是一只以灵花灵草为食、在雪山山尖长大的雪貂,雪山冰莲等传说中五百年盛开一次的圣花他都随便吃敞开吃,因此妖气与生俱来带有愈合属性,是泠风眠一行人中真正的贴心小棉袄。但通常这种能力只能用在妖之间。如果有特殊情况,用在了人的身上,那人的一部分就会由妖气组成而变成介于妖和人之间的生物。 现在为了保护林勋不死,要用他的妖气保护林勋的心脏,那么严格意义上来说,林勋就不再是完整的人类了。 “心脏已经加固,他再也没可能犯病了。敌人就算再怎么刺激他,心脏已经和妖的构造相同,绝对不会出差错。”雪音肯定地说道。 “嗯,这样我就放心了。我会和泠大人汇报的。” 与此同时,深夜的琉璃光院中,紫丞回到自己的房间,查看了矮榻下的结界依然完好无损。看来乔平扬没有趁他不在搞一些作死的小花样,还算老实。 他的视线飘到侧着身抱住龙尾戟睡得不省人事的男人身上,嗤笑一声。 “泠风眠的小宠物。要怎么折磨你才能让泠风眠觉得生不如死呢……” 好期待明天。 他的龙尾戟上血迹清除,这小猴子还能想出什么花招来? 第36章 乔平扬的袖口中藏着一双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睛。绣眼鸟藏在袖中,只有半个巴掌大的它视线不会受任何事物干扰,一双溜溜的眼直直盯住紫丞的一举一动。 紫丞在矮榻边坐下,一整晚有很长一段时间在黑暗中捏着一本小册子来回看。 房间里光线昏暗,只有半掩的窗外扫进来两缕淡淡的月光。但这都难不倒鸟类的眼睛。在特殊的虹膜作用下,紫丞拢在阴影下的脸也被它看了个真切。 斑鸠透过绣眼的眼睛清楚地看到了男人的样子。 “……” 这个男人不是龙。 那么,他怎么会在琉璃光院? 斑鸠大脑里能联想到的都是穷凶极恶之事,他不敢怠慢,忙拨通了泠风眠的电话。 “大人,我看到劫持乔平扬的人了。” 泠风眠第一反应如下:“龙族?” “关于这一点……正是我想汇报的关键。”斑鸠扶正下滑的镜框,用力眨了眨眼睛,琥珀色的眸子由于长期无法得到休息而有些干涩,“这个男人,我们推测他是白檬的主人这一点应该没有问题。他的房间里散落了各种蛊盅,浑身上下笼罩着一股血腥气,恐怕用来炼蛊的也是生鲜血肉,蛊术极为阴毒不好对付。但现在最棘手的是,他应该并不是龙族。” “确定吗?” “龙族是四灵之首,体内应为元神。但这个男人的体内是已经染成黑色的灵根……他是某种妖,而非龙。如果硬要说是类似龙的生物,那也只可能是蛟。”斑鸠说道。 泠风眠嘴唇轻轻抿起来,可以见得他的烦躁指数在不断往上攀升,有望突破阀值来个大爆发。一开始他对来路不明的敌人的合理推测就是蛟龙,但后来查到了琉璃光院,推测又跟着改变了。现在闹了半天,又变回了蛟。他不喜欢浪费时间做无用功。 “你是说琉璃光院里没龙却有一条蛟……” 斑鸠为难道:“琉璃光院不大,我的眼线已经探过每一个地方,除了前院的枫林被下了某种阵法不能飞得太远,怕回不了头,其他所有地方都没有龙族出没的痕迹。现在这种情况,是不是默认为龙族…全灭,可能性较高?” 全灭这个词一说出口,不止斑鸠,连带泠风眠心中也不能保持一贯的风平浪静。 龙族为四灵之首,即便与妖界没有太多瓜葛,但地位不可撼动。如果遭到屠杀灭门,那在出现下一条蛟龙升格为真龙前,没人敢断言世间会不会乱。另外蛟龙的第七劫又是难于上青天,断层期可能长达几百年上千年。 “假设真是如此,这件事一定刚发生不久。就在这几年之间。” 斑鸠表示同意泠风眠的说法。 五年、十年,或许还稳得住。时间久了,马脚一定会露出来。先不说琉璃光院没有龙族坐镇几时会衰败,最明显的连迟钝的人类都能感觉到的,是雨水不调。旱灾和涝灾的发生率往上走十个百分比都算少的,到时候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世间大乱基本上都是这么开始的。 只不过,比起所有这些,泠风眠最在意的还是他的小狗。 “乔平扬的情况呢。” “……” 这似乎是第一次从泠风眠嘴里说出那个人的全名。乔平扬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来说已经不再单单是一个符号,而是他心里挂念的人。斑鸠苦笑,对啊,现在搞这么多有的没的还不都是他的主人为了救一个人类吗。 “他很好。在敌人房间里,已经睡了。” “没抱东西?” “……抱了。一把戟。” 泠风眠暗暗不满,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总让他抱着。 “斑鸠,跟我去皞云山。立刻动身。” 斑鸠闻言一愣:“大人,对方是连龙都敢杀的堕魔妖,琉璃光院现在是他的地盘,我们没有优势。” “没错,他连龙都杀,没什么做不出的。在他对小狼狗下手前,我要把他带回来。”泠风眠没有给他再次进言的机会,“你来,还是不来?” 斑鸠违抗不了命令,只能服从。 那天半夜是这样的。 乔平扬在睡梦中被阵阵鬼叫声惊醒。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他一个人,而窗外貌似火光四溅。有冷兵器相碰撞的声音。 本该压在身上的龙尾戟也不见了! 他警惕地滚起来穿上军大衣,又仔细分辨了一下,那个听起来“呜呜呼”的鬼叫声音好像是狐啸声。 难道是——狐狸打过来了? 袖口里的绣眼鸟迫不及待得钻出来,“啾啾”地叼住他的长袍一角使劲往外拖。乔平扬秒懂它的意思,但拔腿就跑前他想起了矮榻下的微型结界。他三两步跳到矮榻边低头一看,果然结界还在。估计紫丞被狐狸杀了个措手不及,扛起龙尾戟就跳出去应战了,根本来不及考虑其他。此时不拿更待何时!反正他今天肯定要跟着狐狸走了,临走前这本有可能暗藏玄机的小册子,他肯定是要带走的。 乔平扬现在手头没有任何工具,想快速破结界只有放血一条路。好在结界微小,咬破指头涂两下,表面就开了个小口子,他费力地伸进两根指头夹住小册子拿了出来。 “啧啧,轻而易举。” 他唆了唆指尖的血珠子,将小册子往长袍内袋里一塞。这个房间再也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他跟在绣眼圆滚滚的屁股后面狂奔起来。 跑过长廊,跑过会客厅,径直来到了后院天巷泉池边。 没想到已经有人先到一步。 绣眼鸟见状,扑棱两下翅膀飞回乔平扬的肩头站稳。 “小乔先生,这大晚上的,你要上哪儿去?”白檬的声音一反常态,听起来笑盈盈的,有点像她在梦蛊中的样子。 乔平扬抓抓脑袋,也笑盈盈地回道:“不能老是受你照顾,差不多该回去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前院又闪过一阵蓝色的狐火,热烈程度几乎照亮了半个天空。 …… 打得好华丽,战况好激烈。 乔平扬没装备,武力值-5,企图用嘴炮感化眼前人:“白檬,有话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你可不是磊磊落落的君子。”白檬嗤笑。这些天来早看穿他是个什么德行了。摆出人畜无害的样子,肚子里却千回百转全是心眼,利益至上主义,讲的话,是不能信的。 “我是救过你一次,可你以为,我还会救你第二次吗?” 乔平扬轻叹,收起不正经的嬉笑:“你不会。但这里不适合我,我也有不能不回去的地方。我们谈不拢,但我不想和你争得你死我活。” 白檬定定地站了许久,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紫丞殿下是她的唯一,她侍奉他、忠于他、以他的利益为最优先。几十年来她一直也都是这么做的。然而此时此刻,她却也确实不愿意和乔平扬兵戎相见。就像二十年前,在漓江她拼死让紫丞把乔燃封入镜中,那是她当下能保住乔燃的唯一方法。活着,总有办法出来。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正当乔平扬见白檬略有动摇,准备和她握手道别之时。 “矗在那里干嘛?” 乔平扬寻声望去,墨影停在半空中,车轮下蓝色的火焰熊熊燃烧。两匹漂亮的白狐“嗷呜”叫唤。 而站在车厢入口处的,是泠风眠。 是他,那么好看。星辰的光辉都在他的对比下变得黯淡,他深蓝色的眼珠在夜色下印出粼粼波光。 “回家了。” 说着泠风眠身边“嗖嗖”窜出两朵狐火,像柔软的棉花似的架着乔平扬往上飞。绣眼鸟跟着飞去了墨影顶上。 白檬一惊,厉声问道:“泠风眠!你把紫丞殿下怎么了!” 泠风眠不理会,接住狐火送进他怀中的小狼狗,保护过度地上下左右检查起来。 “我没事。” 乔平扬稍稍推开他,拉开安全距离,这种时候他发现狐狸还真的是犬科,就差没拿鼻子拱他了。 白檬妖气大盛正要发难,从旁伸出一只手拦住了她。 她侧头,是紫丞! “殿下!” 紫丞似乎受了伤,肚子像破了洞的热水袋,温热的血液往外淌个不停。白檬急得红了眼,他本人却没怎么当回事。他的龙尾戟也受了伤,鳞片掉了一些。由于横刃被乔平扬的血液腐蚀,肃清还没有完成,血液依然牢牢粘在上面,弯刀不能发挥作用,吃了大亏。而且他没想到泠风眠在他默默筹备计划时,似乎已经过了九劫。正面拼杀,他都不一定能占到便宜,更别说白檬了。 “住手。别去送死。”他拦下唯一的心腹,“让他们走吧。从长计议。” 白檬上前扶住紫丞,一手用力捂住伤口处止血。 乔平扬在墨影上将一切尽收眼底。 “紫丞,龙尾戟上的血不够时间肃清,就当是我留给你的礼物吧。”他朗声笑起来,小爷的脖子是给人随便抹的么。 白檬并不知道今天晚上的奇袭是泠风眠的个人决定,误以为乔平扬早就和他里应外合,骗了她和紫丞,一时间怒不可遏,喉咙里发出尖利的嘶叫声:“乔平扬,下一次见面就是你的死期!” 泠风眠把乔平扬往怀中一带,一双狐眼冷漠地看着白檬和紫丞:“乌合之众,休想。” 一直在墨影车顶的斑鸠此时插话:“泠大人,不宜久留,我们走吧。” 泠风眠拖着乔平扬往车厢里去。纱质门帘自动落下,两匹白狐又整齐地“嗷呜”一声,拉着墨影如风一般飞驰而去。 “被白檬恨上了。”乔平扬在车厢里坐下,啧啧舌。这不关他的事啊,他真不知道狐狸半夜会整这么一出。虽然他很受用……本来明天肃清了龙尾戟,他还没有想到能全身而退的方法。脱离了琉璃光院,这几天来的事情忽然有点像做了个不怎么好的梦,缺乏真实感。 “你穿的什么东西。” 泠风眠嫌弃地掀开他的军大衣,看见里面单薄的长袍,以及胸口和大腿处由于开叉一大片外露的皮肤,心情大不好。他又凑近乔平扬的耳根嗅了嗅,声音里带点威胁:“你有股野妖的腥味。他对你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他对我没有兴趣。”乔平扬推开凑在他脖子里的脑袋,却突然发现,狐狸气息不太稳。 斑鸠的声音从头顶处传来。 “大人,你受伤了,请尽量不要乱动。我已经让雪音待命,回去立刻治疗。” “你受伤了?哪里?”乔平扬跟着紧张起来,双手按住泠风眠的肩膀,视线从他的脖颈处往下,果然在右胸口和右腿都发现了血迹。他掀开狐狸的上衣,发现只是一道擦伤,松了口气。又俯身检查右腿的伤势,和胸口不同这道伤口很深,几乎见骨。 乔平扬知道这是为了他才受得伤,心里有些刺痛:“这是被龙尾戟捅的?伤得这么重亏你还能站得直。” “心疼了?” “……没有,是讽刺。顶着妖神这个头衔,看来也不是天下无敌。” 泠风眠抬手,手指按住他的眉心轻轻揉了两下:“心疼就直说。眉头不要皱起来了。” 乔平扬被他的蓝眼珠盯得有些不自在,也抬手,横着一掌按到狐狸脸上,遮住了他的视线。 泠风眠有些好笑地把他的手从眼睛上扯下来,眼眸晶亮:“虽然你现在不好闻,但我不介意你献吻。”都遮住眼睛了当然是要接吻吧?他当然没有理解错。 乔平扬:“……” 三天不见,这人好黏糊。 不过,他好像并不讨厌。 一只手被泠风眠捉住了,没关系,他还有另一只。自由的左手依样画葫芦横着遮住了泠风眠的视线。 这一次,没等泠风眠扯下来,他的嘴唇压了上去。 唇是温暖的,柔软的。 泠风眠嘴角微不可见地向上弯了弯,一手握着乔平扬的手,用力将他的五指展开,十指相扣。另一只手绕到后面托住了小狼狗毛茸茸的脑袋。 没错。这是属于他的听话的小狼狗。从今往后,再也不会让人有机可趁把他捉走了。 第37章 一行人风尘仆仆地回了泠风眠家。墨影停在顶楼露台。 乔平扬第一次见到斑鸠的原形才发现他虽然名叫斑鸠,实际上却是大型隼形目猛禽,更类似于鹰。展翅时羽翼将近一米来宽,明黄色的喙尖而锐利。可能是冬季到了,羽毛丰厚,看起来相当雄壮漂亮。最美的是一双直勾勾盯住人看的鹰眼,人类形态时呈现为略浅的棕色并不起眼,鸟类形态下却有如上等蜂蜜凝成了清透的浅琥珀色,动人心魄。 他的双爪苍劲有力,牢牢抓住墨影顶上的椽木,旁边的绣眼鸟被衬托得小巧似袖珍玩具。 “大人,我回去分析数据,最迟明早汇报。雪音已经在待机,请配合治疗,好好休息。” “嗯。去吧。” 泠风眠应声。 斑鸠不做停留,带着绣眼震翅离去。顷刻之间拉高到数百米高的高空,变成了夜色中的一个小点。 乔平扬目送斑鸠狂拽酷炫的背影,痛心疾首地沉吟道:“至今我见过的青岚和斑鸠的原形,都比你霸气。你这个作为老大的输了。” 泠风眠:“……” “唉,你也不用太难过,以能力服人就行。”虽然这是个用脸说话——颜控的残酷世界。 泠风眠暗自好笑:“你没见过我的原形怎么得出的结论?” 呃? 这下轮到乔平扬懵了。 “见过啊。不是天天一起睡觉吗。” “谁跟你说那是原形?” “……” 乔平扬莫名,原来他天天抱着睡觉的尾巴蓬松柔软的多尾白狐不是原形吗?!那原形是什么啊……“所以你其实不是狐狸?” 泠风眠一脸神秘:“是狐狸。” 乔平扬见他有意卖关子吊他胃口,虽然好奇心已经被勾了起来,却也同时有些幼稚地起了逆反心理。呵呵,就不问,憋死你。“其实是什么我也没什么兴趣。走吧,雪音还等着。”他刻意无所谓地笑了笑,说完丢下泠风眠大踏步走起来。 泠风眠嘴角松动了一下,跟了上去。 一进门,黑暗中一道身影飞扑过来。乔平扬本能地往一侧闪躲,结果对方来不及刹车直挺挺地扑向了后方泠风眠的身上。 乔平扬眼疾手快“啪”一声打开室内灯。 “扬扬,你可算回来了!雪音好担心哦呜呜呜…阿青也担心得饭都吃不下呢!” 乔平扬:“……” 泠风眠吃了重量,顿觉右腿一痛,伤口往外流血的速度更快了。他扒拉雪音用力环住他的手臂:“雪音,别闹,从我身上下去。” 雪音一抬头,眼前是泠大人的面瘫脸。 “哇!对不起泠大人,扑错人了。”他迅速撒手,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不满地对乔平扬嘟囔,“扬扬你怎么不接住我。” 乔平扬无奈地笑笑:“下次先出声再扑过来。狐狸受伤了,给他看看吧。” “对哦!快先坐下。”雪音惊叫,见到平安无事的乔平扬太高兴,差点把正事给忘了。他赶忙拉着泠风眠在沙发上坐下,根据血腥气找到了右胸口和右腿的两处伤口。他探了探伤势,似乎并不是最严重,但又有些古怪。送了些妖力进去,伤口却无法止血。 “这是被什么弄的呀?” 乔平扬边回忆白檬说过的话,边说道:“龙尾戟,是敌人的特有兵器。戟身的龙鳞都是活的,在攻击后接触到血液时释放龙的诅咒,让伤口无法愈合最后溃烂感染造成死亡。怎么样?能治吗?” “你知道的很清楚。”泠风眠侧目,“中过招?” “……对。多亏了你的灵石替我挡住了诅咒,所以我只受了些皮肉伤,已经愈合了。不过灵石碎了。” 泠风眠声线下沉五档瞬间变成男低音:“在哪里?” …… 呃。至于这么生气吗? “碎掉了所以和衣服一起被扔掉了……”乔平扬斟酌了一下字眼,没敢说出实情是被“烧掉了”,怕他听了火上加油更生气。 “……我问你伤在哪里。” “噗…”默默旁观的雪音终于忍不住喷了。这两个人鸡同鸭讲根本就没说到一起去啊,默契好差,哈哈哈,泠大人好辛苦哦。 乔平扬为自己的智商汗颜了一把,被雪音这么一笑也有点羞耻,讪讪道:“……脖子上。” “过来。” “干嘛?” 泠风眠不跟他废话,狐火绑住手脚就拖了过来,单手轻轻卡住他的脖子,细细地触摸起来。当他在后颈摸到长七八厘米的伤疤时,顿时如六月吹雪,室温骤降十度跌破冰点。 “……痂会掉的,不会留疤。” 乔平扬内心轻叹,狐狸太小题大做了,真当他豆腐做的啊。虽然他关心他,让他觉得挺贴心的。 “你的每一寸皮肤都是我的,要留疤也只能是我留。” “……” 乔平扬不敢回头看雪音的表情。他现在只想把脸埋在沙发里埋到天荒地老。 有人在啊!狐狸说什么疯话!而且他自己的腿都变成血窟窿了比他的后颈严重两千倍的样子,能不能分分轻重缓急。 泠风眠看了又看他的后颈,确认划伤不深确实不会留疤,才松开。 雪音毫无防备被秀了一脸,盘算着之后回家和青岚八卦。不过当务之急是泠风眠的伤。他凝了凝神,再试着往血窟窿里输送愈合、新生的妖力,却不见效果。 “泠大人,伤口愈合不了。看来要先解了咒。” “龙的诅咒,有什么解的方法?”乔平扬问道。 雪音摇头表示不知。 “天巷泉可能有用。琉璃光院现在都靠天巷泉在镇压紫丞的妖气,泡进泉水里的瘴气都会清除。”乔平扬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这个,“但是不可能重新回到敌人的地盘……” 泠风眠沉思片刻,在脑中搜索有用的信息:“如果是清除瘴气的灵泉,世上多的是。” “哪里有?” “啊!”雪音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睛一亮,雀跃地说,“泠大人,灵泉的话,我的山上就有一眼!在半山腰再往上一点儿,那里能常年盛开千年雪莲也是因为灵泉的功效。泠大人不如移步前往,还可以生吃几朵雪莲补补。” 乔平扬:“雪音,你说的山是什么山?” 雪音“咦”一声,天真可爱地反问:“我从来没和你提起过吗?是清涧灵山。在没有遇到泠大人之前,我一直生活在山上。” 清涧灵山…… 和皞云山都是四大名山之一。果然山上水中都是藏灵之地,妖魔鬼怪层出不穷,要啥有啥。只有想不到的,没有找不出的。 “泠大人虽然很结实流点血不会死,但还是早一点止血解除诅咒为好。事不宜迟,这就动身吧,乘墨影的话,应该四个小时就能到了!” 乔平扬瞄了一眼只剩2%电量的手机,显示时间:凌晨四点。墨影要飞四小时才能到达,看来比想象中更远。好不容易从电波圈外的深山老林回到了现代社会,手机都来不及充电,又要回到圈外去了吗……人生好苦。 但眼下伤者为大。况且皇帝大人是为了救他才受得伤,于情于理他都要陪着他赶快治疗才对。 “斑鸠刚才说早上要汇报什么?去了清涧灵山手机没信号吧……”更不用指望wifi了,那还怎么汇报。 泠风眠正色道:“飞鸽传书。” …… 这样真的会有效率吗? “雪音,跟斑鸠说我们动身去清涧灵山过了周末才回来。林勋那边和公司里让他盯着点。”泠风眠有条有理地吩咐道,又追加了一些细节,雪音认真地记了下来。 “林勋那边我已经加固了心脏。就算敌人再出手,也不会有事。除非他们不用蛊了直接杀过来。”雪音嘻嘻笑了,小小的犬齿露在外面煞是可爱,“料他们也不敢。缩在后面投蛊害人,这么没骨气的敌人雪音才不怕。” 泠风眠欣慰地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那就走吧。” “你想就这么去?” 乔平扬挑眉,不明白狐狸这话什么意思:“那要怎样?” 泠风眠冷哼:“把衣服换了,腥。” “……” 乔平扬算是看穿了,妖都特么的是一样的!一会儿嫌他骚一会儿嫌他腥,他特么才是受害者! “呵呵,然后呢?我脱下来的这些衣服是不是要烧掉?” 泠风眠闻言竟然认真地考虑一番,道:“提议不错。采用。” …… 看吧,都一个德行。 不过话又说回来,烦归烦,他确实也不想穿着真空的长袍加军大衣这种尴尬的搭配继续招摇过市了,他是正常人,审美也很正常。换身舒服又保暖的衣服是正确的选择。 于是他也没有过多抵触,转身进房间就脱光了。狐狸对他宠也是真的宠,过冬的毛呢大衣啥的早都给他准备好了好几身。一边感叹自己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毫无被包养的自觉),一边唰唰换上了。 “这下行了吧?还有什么要求?” 泠风眠上下打量,还算满意。他站起身,揉揉乔平扬手感像棉花糖似的自然卷,不无惋惜地说:“戒指坏了很难过吧。没关系,去了清涧灵山我再给你做一个。” 那戒指只是他拿来装逼的道具并不是想嫁给他。 事到如今,这句话乔平扬是不敢说出口的了。当然,极有可能说了狐狸也不会当真。毕竟他向来都按照自己想理解的方向去理解。 泠风眠比他高了小半个头,他要微微抬头才能直视他的眼睛。 他曾经在他的眼中结印,并对他说:“从今往后,你的眼里只能有我。”那时候乔平扬不以为然。而如今,他却希望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里也只有他一个人。狐狸只要看着他,保护他,受他保护。就好了。 这念头很可怕,他却渐渐地无法自控。 泠风眠见他发起呆来,拉着他的手腕就往门外拖:“走吧。血要流光了。” …… 妖神大人打什么苦情牌,毫无说服力。 乔平扬心机地把手腕稍微抽出了一点,手掌顺势落入泠风眠的掌心。 “雪音,我们走了。如果小语儿找不到我,跟她说我很好不用担心。” “好,交给我吧!玩得开心呦!”雪音甩着小手绢欢送,看着两人牵着手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第38章 乔平扬半夜从睡梦中被吵醒,一路没少折腾,虽说乘着墨影不用他耗费多少体力,但老年人经不住一夜不睡的煎熬,在今晚第二次坐进墨影后不消十分钟就跟小鸡啄米似的撑不住脑袋了。他本意是到达清涧灵山前,打起精神照看泠风眠的伤势。但他转念一想,光是看着他的伤也不会好起来。最后得出了“还是少矫情,多睡觉”这个结论。遂干脆靠着车厢打起了瞌睡。 泠风眠看他头依着车窗处,偶尔墨影受气流影响稍有颠簸,他的脑袋就会跟车窗玩碰撞游戏。盯着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一手揽过他的肩膀,让他倒在自己肩膀上睡。 乔平扬迷迷糊糊地被移了个位置,困得眼睛也睁不开,嘴里咕哝两下,用前额蹭了蹭泠风眠的肩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这次他睡得很沉,呼吸平稳安逸。 泠风眠被他的小动作戳得有些心痒。正想亲亲他的额头,忽然又想起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自信过剩人类,这些天在那个紫丞的房间里可能也是如此毫无防备地就睡着了,顿时心下横生不满。 他的小狼狗靠着一点捉妖的皮毛和一身镇妖之血无法无天、什么都做得出,上次螣蛇那种低等野妖害他放了全身三分之一的血……这次也是,被抹了脖子还能跟抹他脖子的野妖安然相处一室,暂不说他脑回路异于常人,至少危机意识是远远不足够的。想着想着,泠风眠只觉乔平扬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破绽,面瘫脸多少有些绷不住,眉间轻微打了个结。 有没有办法在他身上下更多的结印、留下更多的标记? 泠风眠意外自己竟然认真地思考起如何将一个普通的人类从头到脚占为己有,从身体到心,他全部都要。一开始不过是看他的侧脸漂亮得引人侧目所以才破例把他作为宠物留在身边,养着他,惯着他,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些都已经不能满足他了?他在人类的眼中结印,要求这个人类的眼里只能有他一个人,而现在,他还想在他的小心脏里也结上印,命令他一辈子心里只能装下他泠风眠。 或许让他生个孩子也是个办法? 泠风眠一边盘算,一边端详乔平扬的睡脸。不知何时,他也脱力陷入了沉睡中。 乔平扬是被晒醒的。 他睁开眼睛时,天光大亮,刺眼的日光穿透薄薄的纱帘照射在他脸上,令他下意识地眯了一下眼睛。在不算大的车厢里蜷着身子睡了一路,骨头嘎吱嘎吱作响,他扭了两下脖子,推推泠风眠想喊他起来。 “醒醒,好像到了。” 然而妖神大人没有反应。 乔平扬一看,泠风眠额角挂满冷汗,嘴唇发青一副中毒的模样。 “……龙尾戟的诅咒这么严重。” 他用袖子给泠风眠擦了擦汗,接触到他的皮肤滚烫滚烫。不难猜测是由于咒术缠身,伤口无法愈合已经开始感染了引发高热。他不想贸然背着泠风眠跑来跑去,颠簸可能会让伤势恶化。 没多想,他探出车厢外准备先看看情况。 这一看就惊呆了。 墨影停在一条石子铺成的小径的一头,另一头是一片宽阔、平静如镜面的池水。围绕着这一池碧波,盛开着一圈白盛雪的雪莲。花朵硕大饱满,每一瓣都在冬日的阳光下尽情舒展,目测就是雪音所说的“随便摘几朵吃”的千年雪莲花。 “还真是……多到不值钱的样子。” 所以那个偌大的池塘其实是灵泉?乔平扬步出墨影,一溜小跑到池边,见池水虽然灵动却完全没有热气冒出来。即便日照充足,山上体感也不过十来度,温泉怎么可能不冒热气?难道这只是个普通的水池…他不甘心,手指伸进去试了试。 热的! 乔平扬内心雀跃,墨影好样的位置找得好准,省心。他又小跑回车厢,咬咬牙用他缺乏力量锻炼的身板吃力地扛起一动不动的泠风眠,走得步履蹒跚像做了痔疮手术刚出院的老大爷。好不容易抗到了池边,他发现更大的问题是脱衣服。昏厥的人没直觉,和死人没两样。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等他哼哧哼哧把狐狸剥到只有一条内裤时,自己流得汗大概有三个浴缸那么多。 “……就不能变回白狐再昏吗,累得还不是小爷。”乔平扬翻个白眼,把泠风眠小心翼翼地推进了池里。还担心万一池水太深出意外,拉住了狐狸的一只手以防他沉下去溺毙。 一时间天地之间只剩下一人一狐两个人。 乔平扬的妖之眼看到平静的池水忽然小幅度地波荡起来,有黑色的浑浊妖气不断挣扎扩散,却抵不住灵泉的力量渐渐被池水吞噬、净化。 他拉着泠风眠的手,见狐狸嘴唇开始恢复血色,心中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 大概在灵泉里泡了二十分钟,泠风眠醒来时气色已经基本恢复正常,只是体温依旧偏烫,发了高热可能要好好睡一觉才会退烧。他深蓝色的眼眸深邃而清澈,光是随意看乔平扬一眼,乔平扬的心都要悄悄打起鼓来。 “感觉怎么样?”乔平扬压抑住内心的荡漾,若无其事地说道,“你在墨影里就晕过去了,还好我在,不然你烧死在车里都没人知道。” 泠风眠体内诅咒一除,整个人轻松了不少,他能感受到妖气自动加快了代谢循环,伤口已经开始自愈。他低头看了眼自己坦荡荡的胸口,又看了看衣冠整齐的乔平扬,两人相扣的手一用力,下一秒,乔平扬还来不及惨叫就被拖进了池中。 摔得措手不及,还呛了口水。乔平扬“咳咳咳”疯狂咳起来。 这人什么毛病啊! “我靠,我没带可以换的衣服。你准备让我冻死在这里?”这狐狸心肠太歹毒了太邪恶了太其心可诛了。 “浸了水衣服太重,我让你轻松点。”泠风眠说完凝了一朵形状奇特、尖端如针一般锐利的狐火在指尖。轻轻一划,一眨眼的功夫,乔平扬的衣服从上衣到裤子从外套到小内内无一幸免,全部撕成了布片。 乔平扬:“……” 泠风眠像掸灰尘似的轻轻一拂,布片什么的也就离乔平扬而去了。 乔平扬忍不住扶额:“泠风眠,你在干嘛。” 泠风眠双手搂过乔平扬的小腰,虽然这个人类疏于锻炼没有漂亮的腹肌和人鱼线,但胜在腰线堪称完美,小腹平坦且皮肤充满弹性。一旦上手就不想撒手,挺上瘾。他把乔平扬往身上带了带,凑近他的耳边,声线比平时更低沉地诱惑道:“你说呢?” …… 乔平扬os:救命!好性感! 他贴近泠风眠,明显感觉到双腿之间有东西顶住他。不禁老脸一热,好在泡在温泉里还能搪塞是因为太热,他用额头蹭了蹭泠风眠的下颚,算是一种有点傲娇的示好。 虽然他没什么在下面的经验……不过对象是狐狸的话,好像也,不是,不能忍。 当然嘴上揶揄几句是必须的。 “伤还没好就想这档子事。还大白天的,能要点脸吗?” 泠风眠:“……”这是隐射他不要脸吗? “你确定不要修身养性一阵子再开荤吗。还是先照雪音说的,吃几朵千年雪莲补补元气再说?或者先从池里出来,看看腿上窟窿堵住了没?” “你在紧张吗。”泠风眠有些好笑,原来他的小狼狗紧张起来话会变多。 “……我怎么可能紧张,一把年纪了什么没经历过,呵呵呵。” “是吗。都经历过些什么?”话虽这么问,却也只是打趣。乔平扬的前尘往事泠风眠不会过问,活过了人类寿命的几倍十几倍早就明白了,“过去”他改变不了,所以索性就不去插手。但“未来”,就必须是他说了算。他亲了亲乔平扬的耳廓,低低地笑了:“没关系,我会让你把经历过的都忘了,从今往后只记得我一个人。” …… 乔平扬说不出话。被亲的地方像是着了魔,火辣辣地烧起来。他认命地闭上眼,心一横,对准狐狸的嘴唇亲了下去。 泠风眠对这种和投怀送抱差不多的行为自然是热烈欢迎。 一人一狐*眼看着就要用热情和*点燃整池灵泉。然而,乔平扬敏感地察觉到似乎有情况。 怎么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哪里传来的? “等等。”他推开泠风眠,*抬头、双眼已化为一池春水无法准确聚焦,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泠风眠追着啄了啄他的唇角:“没有。继续。” …… 骗鬼啊。狐狸的听力是人类的多少倍他怎么可能没听到。 “真的有声音。好像还有视线。”乔平扬推开还在往他胸口凑的狐狸脑袋,警觉起来。莫非是敌人…… “……” 嗯?千年雪莲里好像有什么在动。 一个大约两个巴掌那么大的冰雕玉琢的小人儿从雪莲后面露出脸来,小粉团似的婴儿肥脸蛋雪白雪白,它害羞地冲乔平扬笑笑,又躲去雪莲后面了。 乔平扬:“……” 这又是啥玩意儿…… 第39章 周围窸窸窣窣的响动越来越多,只见又从雪莲中钻出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乔平扬表示一时间数不清了,大约十几二十个小脑袋来,每个都是雪白又粉嫩的团子脸,连发色都是无尘的纯白,一溜的齐刘海小粉唇,目测个子只有三十多厘米的样子,像个小精灵似的模样娇俏惹人喜爱。 “快看,快看,是白狐殿下。” “真哒真哒。” “是泠大人来了——” “是白狐殿下!” “真的是泠大人,哇——” 声音小,奶声奶气的,还喜欢拖长尾音。所以一齐说话时都嗡嗡地叠在了一块儿,不怎么听不清。乔平扬捕捉到只言片语,也不难发现这些小家伙认识狐狸。他被十几双眼睛盯得热情顷刻熄灭。这些小精灵看上去实在是太纯洁了,背后再长俩翅膀就是天使啊!他突然萌生了一种生为人类的劣等感是怎么回事……好像接下来他和泠风眠“打算”要进行的某种行为也突然变得很污…… 他推开泠风眠,往后退了几步,理智重新占领高地:“它们好像在叫你的名字。” 泠风眠罕见地啧了啧舌。很轻,很快,但乔平扬看到了。 “都别躲了,出来吧。” 随着泠风眠这句话,粉团子们哇啊地欢呼着从雪莲后面跑了出来。有些跑了几步就害羞地不再走了,有些胆子大的直接跑到了池边。甚至有一只直接蹦进池里,溅了乔平扬一脸的水花。 蹦进池里那只,用小短手划拉了几下池水,攀住泠风眠的手臂往上爬到了肩头。 “白狐殿下,您受伤了来灵泉疗养吗?好多年没有见到您啦。” “是呀是呀——” “有二十年了吧——” 其他几个齐声附和着。 泠风眠被坏了好事心里是恼的,但又不愿意和小东西一般见识,无奈地用指甲弹了弹肩膀上的小家伙,说道:“清涧灵山上的妖都和雪音一样没大没小。” 小妖吃痛地捂着额头:“哎呀,请息怒呀白狐殿下。我们是见到您太高兴啦。雪音大人没有跟着来吗?” “雪音没有来。只有我来了,哈哈。”乔平扬把它从泠风眠肩膀拿下来,握在手里仔细瞧了瞧。见它连眼睫毛都是白色的,不禁好奇:“你们是什么的妖精?” “这位人类大人,我们是由千年雪莲生的妖,同胞兄弟一共十六人。” 十……六……人。好多。 “这位人类大人,您是白狐殿下的妻子吗?”粉团子天真无邪地问道。 乔平扬风中凌乱:“……” 泠风眠倒是淡淡地开口了:“不是。他是我的宠物。” …… 乔平扬多少是明白的。泠风眠不止一次告诉他“我不会娶你”。当然他作为一个大老爷们压根儿就不想“嫁人”,也从来没有考虑过“嫁”给他,但听到他每次都轻描淡写地否决却又没来由地上火。真当自己是皇帝大人高高在上还指点江山、纳妃三千呢?啊呸。兴致跌至谷底,他把雪莲妖精放回泠风眠肩头,抬腿就跨出了灵泉。 “哎呀呀,人类大人您没有穿衣服。” “哎呀哎呀,不能看——” “大家都不要看哇。太失礼啦。” 雪莲妖精们一个个捂着眼睛,礼貌地非礼勿视。 “看够没?” 泠风眠的视线带着灼人的热度,令乔平扬略不自在,他口气不善地说:“看够了要不要弄件衣服给我省得我冻死在这美丽的千年雪莲丛中?我还不想这么年轻就客死他乡。” 泠风眠听出他有情绪,也不刁难,打了个响指用狐火裹住他全身,分分钟凝了件厚实的狐毛大衣给他。 “怎么?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乔平扬嗤一声,无意回答他的问题,岔开话题道:“然后呢。落脚的地方总有吧。” 泠风眠刚想开口,雪莲妖精们闻言已经欢腾着跑到他腿边围住他,一个两个嘴里都嚷嚷着要带他去雪音的住处。 “人类大人,请跟我们来吧。” “是哒是哒。在不远处有舒适的屋子——” “大家伙儿折些雪莲扛着一起去哇——” “没错没错。” “哎呀,得给白狐殿下好好补补身子呀——” “我也来折——” “人类大人,快来呀。” 乔平扬发现,一旦习惯了这十六胞胎爱同时讲话的设定,其实还是蛮带感的。声音软软的虽然闹腾却热情好客、格外可爱。他也不回头看泠风眠,跟在雪莲妖精们的小短腿后面踩着石子路往道路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留下了一个被小妖们遗忘、孤孤单单泡在灵泉中的妖神大人。 雪音的屋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和绾钦的漓淼阁那种大格局古宅不同,只是座邻家小院的感觉。风格质朴、朴实无华,然而院子里栽满了灵花灵草,灵气几乎多得溢出来。乔平扬一进入这个空间就觉得心肺舒畅,体内灵力一股脑地往头顶涌,不由满足地长叹了一声。 “雪音的出身也太让人羡慕了。”他不无艳羡地夸道。 生来便是天地之灵的宠儿,依山傍水,山是灵山水是灵泉,还有吃不完的千年雪莲……简直是妖界超easy模式。怪不得养出了雪音这样天真烂漫又自带治愈功能的灵兽。还有雪莲兄弟十六胞胎,个个不谙世事、纯真可爱的模样,想必都是依托环境得天独厚所赐。 在雪莲妖精们的簇拥下乔平扬转完院子又转了房间。单间,朝南,大窗户,没玻璃,下雨天这么整?哦。乔平扬一拍脑袋,可能是固有结界,根本轮不到他这个凡人来操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人类大人,您不要生气啦——” “是呀,请别生气啦。白狐殿下没有贬低您的意思哇。” “没错没错。泠大人是在乎您的,我们都感觉到啦——” “白狐殿下自己都没察觉呐——” “人类大人您真是好福气呢。” 雪莲妖精们忽然就七嘴八舌炸开了锅。乔平扬一愣,他觉得自己也不是什么事都写在脸上的类型,怎么被这群小妖们看了个透透的。他心里实在是喜欢这些小东西,所以被看穿了也不装逼,嘴角勾起一弯微笑:“听你们这么说我就不气了。” 其实他也并不是生气,只是不爽泠风眠那个皇帝态度。 一只雪莲妖精蹦跳着抱住他的小腿:“人类大人,您有所不知,白狐殿下乃灵狐族唯一的传人,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哇——” “对呀对呀。泠大人的出身非常高贵。” “您是唯一一个白狐殿下带来清涧灵山的人类大人,一定对他来说很重要。” “灵狐族?”乔平扬挑挑眉。这倒是第一次听说。怪不得总是称呼其他的妖为“野妖”,原来他自己是血统纯正的皇子殿下。妖和人一样,既分三六九等,又分派系族群,灵狐族是陆地妖族中血统最高贵的脉系之一。泠风眠能过九劫得以晋升妖神,看来也有一部分是沾了血统的光。 “欸,你们知道泠风眠到底有几条尾巴么?”这个问题已经变成了乔平扬心中的千古谜题。 “我知道,是九条——” “是九条哇——” …… 还真没有悬念。 “难道,灵狐族是根据尾巴的多少来划分等级的?” 雪莲妖精们纷纷点头。 ……这设定好俗套。几百年来都没点新意。不过灵狐族确实是古老的氏族,这么说来也没什么违和感。 乔平扬还想再打听点关于狐狸的事情,只见泠风眠远远地走了过来。他大概是抛弃了灵泉边那身沾了血迹的衣服,现在穿的是乔平扬身上同款的狐毛大氅。 “白狐殿下,欢迎您——” “摘了最新鲜的雪莲花,记得吃呀——” “人类大人也请用,不要客气。” “那么那么,我们退下啦。” “不能再打扰啦。走吧。快走快走——” 机灵的雪莲妖精们把折下来的雪莲花都摆在床头,像一阵烟似的都窜了出去没了踪影。 泠风眠瞥了一眼雪莲花,淡淡道:“都和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乔平扬随手拿起一朵雪莲花嗅了嗅。真的能吃吗……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咬了一小口花瓣。没什么味道,口感像嚼蜡。 泠风眠打趣地看着他:“不是这么吃的。” …… 早说啊! “怎么吃?” “拿来。” 泠风眠坐到床边,一手直接接过乔平扬手中的雪莲就开始扯花瓣,惊得乔平扬目瞪口呆。 到底是吃哪里啊?! 最后花瓣被扯光露出了光秃秃的花冠,泠风眠道:“张嘴。” 乔平扬条件反射地“啊”一下张开嘴,下一秒,花冠就送到了他嘴边。泠风眠的手稍稍一倾斜,一股清冽的甘甜露水从花冠流进他嘴中。 原来是喝花蜜…… 等等。 怎么狐狸叫他张嘴他就真的张嘴了。好像训练有素的、狗……卧槽。 乔平扬咕嘟一口咽下花蜜,脸色刷白。 “呛到了?脸白得像鬼。”泠风眠把光秃秃的雪莲花杆子扔到一边,又开始撕第二朵的花瓣。撕完利索地送到乔平扬嘴边。 “我不要了。你自己吃吧。” “……不要消磨我的耐心,张嘴。” 乔平扬内心翻出一个世纪大白眼,然而,现实中面对泠风眠他还是一个大写的怂。末了乖乖张了嘴喝下第二管。这之后又喝了三管泠风眠才似乎满意了,剩下的三朵他自己扯完花瓣喝了。乔平扬被灌下一肚子花蜜,喉咙口有些发腻。他看了看满地的花瓣,若无其事地起了话头:“听说你是灵狐族?灵狐族是北方地界的吧。那你和雪音怎么认识的?” 泠风眠挥挥手招出两朵狐火小人儿,嘱咐它们把地上的花瓣都扫到院子里去。 “我很早就离开北方了。跟斑鸠路过清涧灵山时看这里环境不错,常住过。临走时雪音说他没出过山,想跟着我到处走走。就一直跟到现在。” 对金口又面瘫的妖神大人来说,这绝对算得上是宇宙长句。足以见得雪音作为他的三大心腹之一,在他心中的分量。 “所以阿青是最后一个?” “对。在漓江遇见的。” “……”听到漓江乔平扬想起了正儿八经的事,“绾钦呢?” 泠风眠顿了顿,乔平扬对素未谋面的绾钦好像特别感兴趣,为什么?难道是因为那个叫紫丞的男人? “我在漓淼阁的书房里找到一本凝着白色妖气的羊皮手账,应该是绾钦的东西。紫丞很小心翼翼,从漓淼阁把手账带走了还一直藏在结界里。你和绾钦关系很好吧,有印象吗?” “……没有。” “啧。”乔平扬一跺脚,暗暗埋怨自己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手账我从紫丞那里偷出来了。你受伤了我就没顾得上,应该还在你家那堆我换下来的衣服里。回去仔细看看说不定会有线索。紫丞那么重视,说不定他和绾钦也是旧识。” 泠风眠气压骤降,抬手捏住了乔平扬的下颚:“紫丞紫丞喊个没完。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让你念念不忘。” …… 呃?这人重点错得好离谱。 “放手,捏痛我了。”乔平扬无奈地拍拍他的手,这人吃哪门子的飞醋,莫名其妙,“我都说了他对我没兴趣,什么也没做。爱信不信!” 泠风眠没放手反而更用力了,痛得乔平扬闷哼一声。 “…嘶,你想捏碎啊?” “你跟我在一起,不准提那个男人的名字。” 乔平扬送了他一个完美的白眼,“皇帝大人,行行好,你以为我想提他的名字?还不是因为他现在想弄死你。你不操心我替你操心行吧。没钱拿的活我也不想干好吗。我这都义务劳动了你还有啥不满意的?” 泠风眠一瞬不瞬盯着他:“所以,你是为了我?” “不然为了谁!!”妈的,难道还能为了抹他脖子的男人。太冤了。紫丞躺着中枪。 泠风眠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下舒坦起来,放开了乔平扬被捏红的下巴,把他整个人拉进了怀中。 这个行为大致可以翻译成:是朕错怪你了。 乔平扬冷哼:“说实话,现在逻辑正常的人都能看出来紫丞针对你,九成九是因为绾钦。你和绾钦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情?” 泠风眠揉揉他的自然卷,沉默了片刻。 “绾钦是我杀的。” …… 啊? “绾钦不是渡劫失败灰飞烟灭了吗……”乔平扬吓得从泠风眠怀里挣脱开。 泠风眠拉住他的手,亲了亲他的嘴角,安抚道:“没错。两者都是事实。二十年前绾钦渡第七劫以失败告终。灵根碎了,修行覆灭。他承受不住。” 乔平扬已经机敏地理解了大概的意思。 “所以……他要你杀了他?” 泠风眠点头。 “当时已经是完全救不了的状态了?”乔平扬眉头拧起来,就算是绾钦自愿的,他也难以想象亲手了结挚友的性命是种怎样的感受。 泠风眠又亲了亲他的眉间:“不要皱眉。你没有必要难过。妖的修行全废,跟死亡没有区别。只不过绾钦灵根碎完了,连投胎转世都做不到。”如果能投胎重来,他可能下手还能快点。只可惜绾钦命薄,竟然连轮回道都进不去。他身上背负的这条命,要背一辈子。 乔平扬想说:难过的是你。却终究没有说出口。他反手抱住了泠风眠的腰背,算是安慰他。 “紫丞可能看到了。” “嗯?” 乔平扬看着泠风眠的双眼:“紫丞可能看到了你杀掉绾钦的画面。所以现在这些,都是在为绾钦复仇也说不定。” “那他为什么等了二十年?” “只有一个可能。”乔平扬狡黠地说道,“因为他在同一天渡了劫。” 泠风眠示意他继续。 “你想想,二十年前绝对不止绾钦一个人在漓江渡劫。” 泠风眠首肯:“嗯。漓江时不时有蛟龙走蛟,很正常。” “二十年前我爷爷乔燃,是乔氏第十六代传人,奉命去漓江围剿一匹恶蛟。据说恶蛟作恶多端、渡劫时牵连了不少人命。这虽然如今不可考证,但深居简出的绾钦可以排除嫌疑。”乔平扬分析道,“那么只能是另一只蛟龙。” “爷爷当时没打过恶蛟,被封入了一块镜中。关于这点白檬已经证实了。”具体是被绑回哪里后再封的,还是在漓江就被封了,这个无从知晓。但可以肯定的是,白檬知道此事,而白檬的主人正是紫丞。乔平扬本来不能确定二十年前,绾钦和紫丞是同时渡劫的,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了。 因为只剩下这一个可能性。唯一的可能性。 紫丞和绾钦是旧识,而泠风眠并不知情。紫丞在目睹了绾钦被杀之后渡劫、或在渡劫的正当中目睹了绾钦被杀,皆有可能。他如今还活着,照理来说应是成功渡了劫。而妖在渡劫后会有一段时间失去妖力,需要时间恢复。他这二十年来可能一直在等自己修行更上一层楼,直到认为自己能与泠风眠为敌。前不久开始他派出腾蛇和白檬埋伏在本市,应该都是为了知晓泠风眠的动态,这也从侧面说明他已经准备就绪准备出击了。泠风眠在明,他在暗,算计得很好。只怕他没想到的是泠风眠竟在这二十年间过了九劫。现在形势对他极为不利,是他的误算。 这是一个可怕的误会。 然而乔平扬不会天真到以为事到如今让紫丞和泠风眠面对面坐下来谈谈,就能解开谜题、握手言和。紫丞身上的杀戮气息和他染黑的灵根都显而易见地说明他堕了魔。或许这二十年来,支撑他的从来就不是真相,而是执念。 “有一点我想不通。” 泠风眠问道:“关于绾钦和紫丞的关系吗。” “嗯。” “绾钦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个人。我也没见过有人出入漓淼阁。”泠风眠略略侧头,似乎在回忆,“绾钦不是生在漓江的。但关于他的身世我不知情,他没提起过。” 身世成迷。 绾钦很有可能隐瞒了什么。 乔平扬心想,还是要回去仔细研究那本羊皮小册子。这是现在手中最关键的证物。 第40章 绾钦并不是出生在漓江,却能成为漓江的江主。即便他再怎么淡泊名利、大隐于市,想必也有一技在身。不然凭什么服人?既然青岚和白檬等人都尊称他一声“绾钦殿下”,唯我独尊的妖神大人又视他为唯一的挚友,想必漓淼阁阁主绾钦——并不是他想象中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公子。乔平扬思忖着,问道:“再多问一句,阿青跟我提过,漓淼阁的夜明珠大多由东海进贡的,东海是指哪里?为什么要进贡给绾钦?” 泠风眠对谁都可以没耐心,唯独对眼前这个十万个为什么好奇宝宝烦不起来,淡淡地解释道:“绾钦精通命术与卜术,虽然和人类没有往来,但在妖界小有名气。有妖请他看命,自然要供奉相等价值的东西。” 原来如此。那些夜明珠是这么来的。 “那东海难道是指蛟龙故里吗?你还没回答。” “没错。你很聪明。”泠风眠奖赏似的拍拍乔平扬的狗头,“东海是蛟龙的地界之一。” 乔平扬点了点头。这很好理解,绾钦并不一定自来东海地界,但同是蛟龙,又以命术和卜术为所长,在同类中的声望一定不会低。来自东海的蛟龙常找他看命也是自然。问题是,紫丞会不会是来自东海的?绾钦的某个狂热小粉丝之类的…… 不不不,那个紫丞。不大可能。 乔平扬把可怕的妄想抛之脑后,发现他的问题又回到了原点。所以狐狸和绾钦到底是怎么认识的?难道妖神大人也找他看命了? 泠风眠见他一个人摇头晃脑,不禁好笑:“你是不是想问我和绾钦怎么认识的。” “……我只是烟瘾犯了。”乔平扬囧了一下,嘴硬道:“你想说就说说吧。”大意是: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知道但你硬要说我就勉为其难听一听好了反正也不会少一块肉。 “等我们回去之后你直接问青岚吧。是通过他认识的。”泠风眠倒也不是有意卖关子,只是觉得青岚可能比他说得更清楚详细。况且,聊了这么久有的没的,此时此刻,他明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扳起乔平扬精细的下颚,这次手上没怎么用劲,怕又弄疼了他,声线放柔道:“不会有人打扰了。我们继续没做完的。” 乔平扬心里还有根鱼刺卡着不上不下,并不是很有兴致。如果只是玩玩,大家都没有包袱那未尝不可。只是似乎天不遂人愿,天平渐渐朝泠风眠那一侧倾斜。狐狸命令他眼中只能有他一个人,但他自己又如何?他不是真的小狼狗,饲养人一吹口哨就屁颠屁颠扑过去了。人类,一旦动了一个叫做“心”的东西,一切都会变复杂。 “先说正事。”乔平扬推了推狐狸,不为所动的模样,并没有正面拒绝。 泠风眠从灵泉他突然甩手就走那会儿就知道他不痛快,思索了半天,终于想起是自己疏忽了。他眉眼舒展,湛蓝的眸子看着他的小狼狗,眼神中藏着一种类似“温柔”的情绪:“伸手。” 乔平扬莫名,搞不懂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把左手递了出去。 泠风眠一手托住他的手掌,一手覆于其上,掌心与掌心之间有蓝色妖气不断凝起,闪烁着有些刺眼的光亮。 乔平扬盯了看了几秒嫌眼睛疼,干脆闭了眼让他去捣鼓。难不成还能开出花来? 然而,事实证明他还是toonaive,一睁眼,着实虎躯一震。 “……这什么。” 泠风眠仍旧面瘫着脸,却少见的眼含笑意:“说好做个新的给你。” 乔平扬的左手中指上凭空出现了一枚假蓝宝石、真灵石镶铂金戒托的戒指,和他坏掉的那一枚几乎一模一样,百分百还原复刻版。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本来在拇指上,现在——在中指上。 呵呵。这是订婚了吗?:) 乔平扬头痛:“你不要告诉我这个也摘不下来。” 泠风眠直接抹杀他的希望:“不准摘。” …… 一个定位器坏了,没关系,我们还有千千万万个新的定位器。妖神大人就是这么酷炫霸道。灵狐族蓝宝石定位器,你,值得拥有。 乔平扬内心悲怆,连广告词都想好了。 “怎么还不高兴?”泠风眠见他欲言又止地看着戒指,蹙着眉头不但没有舒展开反而有郁结越来越深的征兆,悄悄有些焦虑,“你不是想要戒指,一个不够么。” 他没有说过想要戒指。都是皇帝大人一厢情愿在塞给他好不好……乔平扬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摇摇头道:“谢谢,挺好看的。” 泠风眠这才满意,亲昵地摸摸他的耳朵:“好了,来生孩子吧。” …… 呃,他是用“生孩子”来代替这个行为吗其实还挺可爱的。呃,不可能是说真的生孩子吧……呃…… whatthef**k…… 乔平扬强忍住跳到床尾把狐狸踹出两米远的冲动,尽量克制自己日了草泥马的心情,深呼吸了一口,善良地给泠风眠科普道:“哈哈,眠眠同学,老师只说一遍,这是重点题考试会出的。人类的男人呢,是不能孕育下一代的。呵呵,所以才会有了男人和女人两种人类。必须是男人和女人结合,之后能够怀孕的是女人。男人给种子,女人有土壤。呃,听懂了吗眠眠同学?是不是很简单很易懂?” 泠风眠:“……”为什么突然搞什么教师cosy。还这么入戏。 “我知道。” “呼……”乔平扬拍了拍胸口,顺顺气道,“原来你知道。早说啊,呵呵。” 泠风眠看他一会儿如临大敌一会儿又松懈下来的样子,眼神一沉。他的小狼狗不想给他生孩子。这可没有出现过在他的考虑范畴中,他想要乔平扬生下他的孩子,就从没想过给予他说“不”的可能。于是他又强调了一遍,这次语气带着些威胁:“人类的男性和人类的男性不能生,我知道。” 乔平扬:“……” “而我和你,是可以生下孩子的。” 乔平扬:“…………” 这不符合人体生物学!乔平扬痛苦地抱头。他不想想象,却还是不可遏制地脑补了自己在手术台上打开双腿经历阵痛然后把小狐狸生出来的画面。这些比鬼片还惊悚的画面像幻灯片似的在他脑中循环播放。卧槽。太美了。简直可以封为上下五千年第一美。给他一刀来个痛快吧:) “泠风眠,我再说一次。男人不会生孩子。不管你跟我是不是真的能生,我都不可能给你生。”还有,千万不要告诉他怎么生,他一点也不想知道! 妖神大人闻言震怒了。 他泠风眠一届妖神,灵狐族的皇子,愿意和人类结合诞下半妖是人类三生三世修来的福气,而这个人类竟然胆敢拒绝他。宠物,听话才是本分。他蓝色的眼眸温度尽失,冷冰冰地用狐火扣住乔平扬的手脚:“你没有资格拒绝。” 乔平扬本来还想好声好气地安抚他,没想到他还来硬的,火气也是“噌”得蹿得老高,讽刺道:“你把我当什么了?要养狗我给你买一只。要法国斗牛还是金毛寻回,再不然喜欢小一点的柴犬或者博美怎么样?哦对了,差点忘了,狗也不能给你生孩子。不然我给你找个女人好了?你要胸大的还是屁股翘的?”说完还没解气,又加了一句,“你他妈给我松开!小爷不干了行不行?” 泠风眠被吼了一通脑子里沸腾的血反倒冷静了一些,他好像隐隐约约捉到了重点——乔平扬不满意的是,平等?他一挥手解开狐火的枷锁,因为血往头上涌没控制好力度,乔平扬的手腕处已经被勒出了红印,可能还会转变为淤青。 “啧。” 又是一声轻轻的啧舌。 这是乔平扬第二次看到泠风眠啧舌。而且在一天之内。 “痛吗?”泠风眠动作轻柔地托起乔平扬的双手,轻轻摩挲着红印,给他按摩防止淤血。 乔平扬看他气不过十秒钟就消了还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好像能看到他的狐狸尾巴没精打采地垂在地上,真的好像大型犬科,顿时心下一软:“没事,不痛。”他从没见过泠风眠说抱歉,他也不指望妖神大人对他这个“区区人类”道歉,但他却能看出来现在狐狸满脸写着“是朕不好”。 两人相对无言。 最终还是泠风眠妥协,先开了口:“不想生就不生。不要给我介绍女人,其他人的血我不需要。” 乔平扬默然。那只是气话,他怎么可能真的给他介绍女人……他想独占他还来不及。 “我的血你想要?” “……你的全部我都想要。”换做以前他大概会说“你的全部都是我的”,然而刚乔平扬气得浑身炸毛的样子还栩栩如生就在眼前,他竟然……有点拿他没办法。他可以用狐火绑住他,甚至禁锢他,但如果他的小狼狗再也不会对他笑,那又有什么意义。他要人,也要心。他全部都要,所以他甚至愿意妥协。 乔平扬有些惊愕,他之前以为泠风眠会把他掀翻在床直接霸王硬上弓,皇帝不就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吗。所以现在狐狸是在顾忌他? 第41章 乔平扬觉得自己肯定是头壳坏了才会说出下面这句话:“我可以拿凝血钳给你做一个。” “做一个什么?” “孩子。” “……” “……” 泠风眠在心里反复叨念了几次乔平扬的提议,又捉到一个不是重点的重点:“给我?” 乔平扬一句“不是你想要么”差点冲口而出。然而考虑现场气氛,他选择了顺着毛撸:“给我……们?”说完他就后悔了。有病吧,两个男人生个屁孩子啊,他知道自己中了狐狸的毒,没想到这么严重!脑细胞都病变了!好吧,严格意义上来说用凝血钳做小妖不算是“生”孩子,最多也就是“做”孩子,他还不算疯得太厉害。 “怎么做?”泠风眠看他一眼,姑且先听听他怎么说。 乔平扬略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说道:“妖的灵根可以分株,类似细胞有丝分裂。培植分株就能养成新的小妖,是有血统传承的。不过性别随机,不能选择。” 没错,这是乔氏除了捉妖之外的现行业务之一。虽然有需求的客户并不多,但乔平扬认为,只要有一位客户,那这个市场就是有发展前景的。今年生意惨淡,他培养的小妖暂时只有解尘点名要的那一窝猞猁宝宝。 泠风眠不置可否,继续问道:“你让我一个人生孩子?” “……也不是。”乔平扬一抿唇,暗下决心道,“只要加入我的dna……” “具体点。” “……我的血不行,加进去灵根会被腐蚀,但头发指甲皮肤都可以。在分株时加进去的话血统会混合,曾经也有客户要求做混血的妖宝宝,所以我有经验。”说完乔平扬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接受了跟泠风眠混合血统造半妖……太离奇了。被乔千语或者乔燃知道的话,他们可能会吐血。 泠风眠垂下眼帘似乎在权衡利弊,长长的睫毛像雏鸟柔软的羽翼一般刺痒了乔平扬的心窝子。 “所以你不是不愿意跟我生孩子。” …… 他是男人,不会生孩子才是天性。 他当然不可能“愿意”生孩子。 但是。 “生这个动作我做不了。但如果能捏出一窝像你的小狐狸,我搞不好还挺愿意的。”乔平扬冲泠风眠笑笑,双手“啪”一声拍上了泠风眠的俊脸,硬生生把他的脸捧了起来,“泠风眠,你看我。” 泠风眠抬起眸子看进男人的眼睛里。他的小狼狗嘴角微微勾起来,眼里有光芒。 “我不是你的属下,永远不可能像斑鸠他们几个那样对你惟命是从。即便如此,你也愿意的话,我们在一起吧。”乔平扬说得很诚恳。他在忽悠人时常用诚恳的语气降低对方的戒心,然而这次不得不说,他是发自真心的。他已经把这只阴差阳错捡回家的多尾白狐装进了心里。 泠风眠一把把人搂进怀中,下巴搁在乔平扬的脑袋上,点了点头:“可以。我准了。” 病入膏肓的乔平扬竟然觉得这个高高在上的口吻也变得有点可爱起来。他的手指游走到狐毛大氅的前襟处,灵活的指尖往里探去:“很高兴我们达成共识,现在,可以继续了。”他一个翻身把泠风眠整个压到床上,跨坐在他腰间,俯下身故意学他的样子亲了亲他的耳廓。 泠风眠看他心情好起来不自觉地也放松了眉头,拉着他的左手到嘴边啄了啄:“随你喜欢吧。”反正到最后被吃干抹净的都是你。 乔平扬舔了舔嘴唇,正要扯开身下人的狐毛大氅一亲芳泽,一只不会看气氛的胖嘟嘟的文鸟扑棱着翅膀从毫无遮挡的窗户飞了进来。它在空中稍作停留,打了个弯飞到了床头。圆鼓鼓的肚子上绑着一根红绳,背后似乎背着什么东西。它“咕叽”叫了一声,歪着脑袋看向乔平扬。 “看样子是斑鸠派来的?”乔平扬遗憾地看了泠风眠一眼。刚才谁说这次没人打扰了。 泠风眠却不想轻易放过他。两手掐住乔平扬的腰部,硬是把他按住了不让他离开。两人紧密接触的部分已经敏感地起了变化。 “喂……”乔平扬全身上下就这么一件狐狸毛大衣,真空,这会儿被蹭得又是老脸一红。 “解下来看看。” “你先放开。” 而回应乔平扬的又是一阵蹭。 …… 打幺幺零了!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 他深知拼力气拼不过,只好退而求其次先顺着他说的从文鸟身上解开了红绳,将背上的东西拿下来。仔细一看,是把一张小纸条卷了起来。 “字好小。”他扫了一眼,直接扔在泠风眠脸上,“你自己看。” 泠风眠捏起那张纸,放开乔平扬的一瞬间就被他翻身溜走了。敏捷度倒是不错。 “斑鸠说根据他的分析,那把龙尾戟上的龙鳞是真龙的鳞片。” “真龙?” “紫丞体内有灵根,没有元神,所以他是蛟。龙鳞恐怕是从真龙身上取下来的。” …… 那岂不是很…惊悚?其实乔平扬隐隐也有这个疑惑,白檬信誓旦旦地说“琉璃光院是千百年来唯一的正统的龙宫”,然而他别说龙了连条蛇都没看到。整个寺庙里只有白檬和紫丞两个人。龙去哪了。 “紫丞该不会,屠龙了?” 泠风眠点头:“看来事实就是如此。” “回去以后造孩子的事情得搁一搁,同意吗?”乔平扬神色凝重起来,屠龙…这可不是寻常小打小闹。必有大事要发生。 泠风眠揉揉他的自然卷,算是附议。 结果两人也没能在清涧灵山待完整个周末,乔平扬按着泠风眠每天去灵泉里泡俩小时,泡了两天。胸口的擦伤完全愈合,而右腿上本来隐约能看见白骨的刺伤,也渐渐长出了嫩肉来,走路已经完全不碍事。当然他认为如果晚上这咸湿的狐狸不对他动手动脚、搞得每天晚上都要大打一场的话,他可能会好得更快。 乔平扬迫不及待就拖着泠风眠动身回市里。 开什么玩笑,现在可不是在深山老林谈风花雪月造小人的时候,危机时刻来了,就算紫丞不针对泠风眠,在知晓他屠龙这件事开始乔氏一族就不得不插手进行干预。遵循乔家家训,堕魔妖,杀无赦,更别说犯下屠龙这种深重罪孽的堕魔妖了。煞气太重本体早晚会遭到反噬,最终会完全失去个人意识、沦为暴走的杀人兵器。到时候再想要清除他,难上加难。所以在紫丞无力回天之前,他必须想想办法。 临走前千年雪莲的十六胞胎前来送行,一个个苦着小脸,很是依依不舍。 “哎呀哎呀,白狐殿下和人类大人,这就要走了吗?” “怎么不多待几天呢?” “是呀是呀,雪莲还有那么多呐——” “这一走,可就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啦——” “哎呀真伤感呐。” 乔平扬摸摸靠得最近的几个小脑袋安慰道:“有些事情必须回去处理。我会转告雪音你们很想念他的。谢谢你们的雪莲。” “太客气啦——” “人类大人您太客气啦——” “走好呀。” “白狐殿下请照顾好这位人类大人哇——” 泠风眠一点头算是应承了,等乔平扬和雪莲妖精们道完别,招出墨影来。 乔平扬乘上了墨影还探出头和十六胞胎粉团子们招招手,随着墨影飞得越来越高、与地面离得越来越远,粉团子们却没有离开,还在原地蹦蹦跳跳地欢送他,他不由地笑出声来。雪音的清涧灵山,真是个妙不可言的好地方。可惜雪莲放不起,不然多摘几朵回去带给雪音,他应该会很高兴。 泠风眠在旁端详他微笑的侧脸。看过他毫无防备的睡脸,看过他炸毛的样子,看过他一脸吃惊或者一腔无奈的表情,最喜欢的还是他的笑。 “看什么?我脸上沾东西了?” 嗯,连带煞风景的样子,也不讨厌。 泠风眠想起他的小狼狗一本正经地跟他说“我们在一起吧”,心里很是得意。 乔平扬看他嘴角往上一抽一抽的,鄙视道:“你脸上的表情肌肉不太发达,就不要勉强自己了。看起来很吓人。” “…你以前就这么伶牙俐齿?” 是啊,只是以前都在心里吐槽而已。:) “怎么着,你不喜欢?”乔平扬坏笑。 泠风眠大手盖住他的脑袋,乱揉一通,手感还是那么好。“喜欢。”他说着,低头吻住了那张坏笑的嘴。 回到本市后第一桩要紧的大事——羊皮小册子。 乔平扬直奔房里,从军大衣里挖出单薄的长袍,从内袋里掏出了那本小羊皮的册子。谢天谢地那时候没有真的烧掉他换下来的衣物…… 距离泠风眠直接闯进琉璃光院和紫丞打得不可开交已经过去好几天了,紫丞如果没有重伤到昏迷不醒,那绝对早就发现小册子下落不明。那个气场吓人的大冰山会不会为了这本小册子直接打过来也说不准。想着想着乔平扬不由自主抖了抖,啧啧,可怕。 正好斑鸠前来汇报,并探望泠风眠的伤势。 乔平扬举着小册子挤进两人的对话中:“看,就是这个。” 斑鸠一推眼镜,问道:“这是什么?” “我从漓淼阁书房里找出来的,应该是绾钦曾经的私有物品。紫丞很小心地在保管,可能上面有什么信息。”说着他再一次翻开了小册子。然而一连翻过好几页,都是空白的。他蹙眉道:“不可能是空的吧。” 泠风眠也不催他,等他慢慢一页一页翻着。 为了不遗漏任何信息,乔平扬大概花了一分半钟才从头到尾全部翻完。该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吗,就在他准备放弃时,在羊皮册的最后一页终于有了发现。 “……这是什么?” 泠风眠凑过去看了一眼,没懂他的意思:“什么?” “看上去像是个星盘。罗盘……?”怎么又是这种古老的东西他看不懂啊。自从认识了泠风眠这群人,他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是个三脚猫没错。以前捉小妖用得那点伎俩根本不够看。书到用时方恨少……是不是该找个时间会乔家院把书房里的古籍全部通读一番。 斑鸠视力超群,站在原地连羊皮封面上的纹理都能看清。他疑惑道:“你看到了什么?” “圆形的,像是希腊那种星盘。”等等。斑鸠这是什么意思? 泠风眠问道:“你确定这是绾钦的东西?” 乔平扬背后起了一层寒毛,什么鬼啊,难道又是灵异怪谈:“我在漓淼阁找到时这个本子在发光,白色的。绝对不可能是紫丞的妖气吧,他都黑得能当墨水了。” 泠风眠点点头,很肯定地告诉他:“我看不到妖气。也看不到你说的星盘。” 斑鸠附议道:“正是。一片空白。” 乔平扬:“……” 太诡异了。 呼云唤雨的妖神大人和视力是他百倍的猎手斑鸠都看不到的东西,他这个凡人能看到。太、神、奇、了。:) 第42章 乔平扬无语地挠挠头,从乱丢在茶几上的烟壳里随手抽出一根点燃,食不知味地抽起来。这不管怎么想都不合情理,他是人类,而且如果他的记忆没有遭到什么m87星云的外星人篡改的话,他根本就不可能和漓江的江主绾钦有任何接点。在认识泠风眠以前,他和绾钦一直是两条互不相交的平行线才对。 现在这种情况……完全说不通。 “虽然很诡异但如今就两个解释。”乔平扬吐出最后一口烟,尝试着用正常逻辑罗列可能性,“第一,我最近接受了太多刺激脑子不正常看见了幻觉。第二,第二……我和绾钦存在着某种我自己也不知道的联系。” 斑鸠点头表示:“我赞成第一种。” “……”乔平扬瞥了斑鸠一眼,随后瞪视泠风眠,无声地警告他不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泠风眠保持沉默。 乔平扬深吸一口气:“我认为是第二种。” “确实第二种可能性更大。”泠风眠这时开了口,把羊皮册子拿过来仔细看了看,“你说的罗盘,可能是星命盘。” “星命盘?” 斑鸠解释道:“绾钦殿下以命术和卜术为长,他看命术利用的是星命盘。在他的书房案上应该还摆着,不会操作的人即使看了也解不了盘面,所以没有刻意收起来。” 乔平扬回忆了一下绾钦的书房里的摆设,好像书桌上是有个圆形的东西。不是很大所以他也没有注意,之后也没来得及再勘察就被发光的小册子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现在想来,那个圆形的道具就是斑鸠所说的星命盘吧。 “那我看到的这个,大概是盘面?” “没错。你没有星命盘的概念,却凭空产生幻觉看到了盘面,不合理。”因此泠风眠更趋向于乔平扬“真的”看到了盘面,也就是第二种推测,乔平扬和绾钦这两个看似没有关联的人之间,存在着被他们忽略的联系。他的想法是有理有据的。 乔平扬突然觉得自己其实运道不错。如果他的推测成立,那么绾钦不知以何种理由藏起来的这个星命盘盘面,只有他一个人看得见。紫丞那时候每晚对着小册子啪啦啪啦翻来覆去地看,可以见得他也没找出最后一页上有蹊跷。这无形间又增加了他们对付紫丞的优势。 “你们有人会解星命盘吗?看不到不是问题,我照着画一张就是了。” 然而斑鸠和泠风眠都摇了摇头。 泠风眠把小册子还给乔平扬:“问问青岚。正好你不是想知道我和绾钦怎么认识的。” 乔平扬心中燃起一丝希望的曙光:“阿青会解吗?” “不会。” …… 这帮人不靠谱啊!不想再浪费时间,乔平扬扶额,站起身就准备出门找青岚和雪音去。 泠风眠眼明手快拉住他的手腕:“去哪?” “……去找阿青啊。” “你以为在你三番四次被拐走以后我还会放你一个人出门吗。”泠风眠定定地看着眼前人,皇帝威压施展中。 乔平扬微一挑眉:“那你想怎么着。” “你待在家,把青岚叫来。” 这是准备玩密室养成y啊。皇帝大人好前卫,可惜他是保守的人,玩不起。恕他无法奉陪:)乔平扬前两天在清涧灵山炸毛炸得精疲力尽已然没有多余心力跟泠风眠鬼扯不清,正儿八经地对他声明道:“我说过,我不是你养的狗。想把我一辈子拘在这屋里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快点放开,我去找阿青。完了还要去一趟其他地方。” 斑鸠扶着眼镜作壁上观。没见过有人敢这么跟泠大人说话,这个乔平扬,就这么特殊么? 泠风眠不死心,拉着他的左手,凑近在食指的戒指上落下一吻,不甘心却也不再强迫他:“灵石不要摘。还有,不要擅自靠近漓淼阁。” 乔平扬仿佛看到了狐狸尾巴在无精打采地拍打空气,有些忍俊不禁,回道:“想摘也摘不掉吧。放一百个心。”从清涧灵山被他吼过一通之后,泠风眠有点变了。说话还是命令型,口吻依然一贯的“朕就是王法”,不过,似乎比原来懂得妥协和忍让。这也许是好事吧。 而在场最震惊的人,无疑是斑鸠。他眉间打了死结。在清涧灵山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泠大人会向一个人类妥协……虽然之前泠大人就一直对这个人类宠爱有加,但现在这两人的关系怎么好像有了质的变化。让他心下惴惴不安起来。 乔平扬找到青岚和雪音时,还有一个他没料到会在场的人物。并且此人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便是大呼小叫地高分贝:“小叔!哇哦,你终于和泠公子订婚啦?”他翻着白眼堵住了耳朵,义正言辞反驳道:“小语儿,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订婚了。戒指?呵呵,我随便买来戴的。你怎么会在这里,稿子写完了吗。” 久违没见面的叔侄俩你来我往、互相损来损去,不亦乐乎。 乔千语早就看透了,一甩头柔顺的长发“啪”得给了乔平扬一个温柔的耳光,恨恨道:“有事求我帮忙了才知道找我,没事的时候就随我去死,哪有你这么当监护人的!” “你早就成年了我算哪门子监护人。”啧啧,这锅他可不背,“跟你说真的,你怎么在这里?” “扬扬,是我找小语来的!”雪音笑嘻嘻地举起手来。 青岚也笑着说:“今天晚上我的乐队在livehouse有演出,有几张前排票就想到找小语一起来热闹热闹。刚散场了一大伙人一起去喝了第一摊,现在是只有我们三个的第二摊,哈哈。” “哼哼哼,只准你和泠公子去清涧灵山度蜜月,不准我们这些单身狗出来嗨啊?” …… 度哪门子蜜月! “是疗伤。看他伤得很重没办法才陪他去的。”乔平扬故作镇定,三十岁的大男人可不能在小侄女面前慌了神,要时刻保持帅气的形象,“我都没看过阿青的live,下次记得也叫上我。” 青岚的眼神里带着微醺的醉意,一笑甚是撩人:“好,一句话。” 雪音喝得脸蛋红扑扑的,凑到乔平扬耳边悄声问道:“扬扬,腰痛不痛?屁屁疼不疼?要不我送点妖力给你按摩按摩,可以缓解哦。” “……雪音,你的小脑瓜里装得都什么东西。” “哈哈哈,雪音好污。” “就是说啊!我也听到了!” 青岚和乔千语捧腹笑倒在桌上,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乔千语还夸张得拿小粉拳砸桌面,砸得桌子嘭嘭作响。 “受不了你们这群醉鬼。都醒醒,干活了!”乔平扬手速飞快,给了三人一人一个毛栗子,顺手拿起了乔千语面前喝剩了三分之一的鸡尾酒一饮而尽。自从上次去二汀路打猎没打成之后就没出去潇洒过,人生,怎么会这么悲哀!都快忘了酒是什么滋味了,啧。都是狐狸的错。 青岚揉揉前额,收敛起傻笑:“什么事?有新情况吗。” “嗯。是关于绾钦。” 乔平扬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从紫丞的结界中偷出来的羊皮小册子、以及小册子上有一个星命盘盘面的事情,和在座的三个半醉不醒的酒鬼说了一遍,指望他们能理解个百分之九十就谢天谢地了。 “所以扬扬你是想知道泠大人怎么和绾钦殿下认识的?”雪音叼着吸管问道。 乔平扬点了点头,摸出了一根烟。 青岚把散乱的长发夹回耳后,露出漂亮的钻石耳钉,凝神边回忆边娓娓说道:“直到绾钦殿下来到漓江定居以前,漓江都是没有主人的。因为绾钦殿下来时已经是五劫,命术和卜术算得神准,为人又亲切和善,漓江的水生物们都推举他做江主。他推辞不了就应了。我也常年住在漓江,拜访过他一两次次,他说我会在不久之后遇到命中注定之人。果不其然,我在江边遇到了老大和雪音,还有斑鸠,成了护卫之一。” “嗯嗯——那时候的事情雪音记得好清楚呢。泠大人有了斑鸠和我,就差一个水里游的。” “噗。水里游的……”乔千语憋笑。 青岚闻言宠溺地摸摸雪音的头,一点不生气,继续说道:“之后我就离开了漓江,更多时候在市里生活。有一次回漓江时想着要去和绾钦殿下道个谢,告诉他他的预言超级准,结果他说只有一个要求。他说,他深居简出但是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想请我和我的伙伴们能偶尔告诉他外面发生的趣事。” “嗯,听你提起过。”乔平扬第一次去漓淼阁拜访时青岚就说过类似的话。 “所以我就和老大说了这件事,老大也对绾钦殿下的命术有点兴趣就去了一次漓淼阁。结果就是他们两个一见如故还成了知己啦,之后除了把老大驮来驮去以外就没我什么事了。哈哈。”青岚说着爽朗地笑起来,一口白牙亮晶晶。 …… 好正常。没爆点。 乔平扬掐了烟,从怀里拿出羊皮小册子,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点着正中央问道:“告诉我你们看到了什么。” 乔千语疑惑道:“……一张白纸?” “有没有看到什么圆形的。像罗盘一样的玩意儿。” “没有欸。什么也没有啊。” 青岚摇头,雪音也跟着一阵摇,幅度大得就差没把脑袋甩在墙上。 乔平扬无奈。虽然他也想到了情况就是这样——没人看得见!棘手。他扶额,点着空白处说道:“这里画着一个大概全世界只有我能看到的星命盘。但我知道我们这群人没人会解盘面。术业有专攻,我看我还是去找专业人士解决吧。” 乔千语张大嘴成o型:“小叔,你说的专业人士,该不会是……” 乔平扬沉重地点头。不到万不得已,他真的、真的、真的,重要的事情强调三遍,不想去找冥门啊!但星命盘这种看命术的玩意儿,怎么想都算是道家的分支,除了找解尘帮忙之外,他还真是想不出其他方法了。 第43章 乔平扬和解尘取得联系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了。期间打了几通电话都没有人接,短信更是石沉大海。等了三天,乔平扬差不多觉得该直接上门看看解家是不是被仇敌灭了门时,解尘终于回了信息。只有两个字,却能从中感受到深深的嫌弃,短信上写着:干嘛。没错,就是“干嘛”连标点符号都不带一个。 乔平扬跟解尘二十多年孽缘,两个人根本就合不来,但两家既是世交,在术业上又总有暧昧不清的边缘地带,所以一旦搞不定了只能腆着脸去找对方帮忙。对解尘要么爱答不理一开口却比唐僧还龟毛的奇葩性格,他就一个字——“忍”。 嗒嗒嗒编辑了一条信息,告知他周末前去拜访让他提前准备好好茶欢迎他。发出后,乔平扬暂时把解尘拖进了黑名单。他可不想被连环夺命call和拒绝他、批判他、挑他刺的短信轰炸到精神衰弱。 十二月初。凛冬将至。离大雪还有两天。好在南方城市好歹在白天还能保持五摄氏度左右的气温,让乔平扬这个畏寒的老年人不至于被冻死。 周末,他裹紧了羊绒大衣,和拎着一袋子星爸爸站在楼梯口等他的乔千语汇合。乔千语见他来了,按响了解尘家门铃。 “小叔,你好慢。六人份饮料很重的。” “伴手礼这种东西给他也是浪费。”乔平扬不屑地撇撇嘴。 门打开了,解尘从里面探出头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眶下挂着青到发黑的黑眼圈,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一张嘴唠叨就停不下来:“你说给谁是浪费?我又没让你来,你来就算了还把侄女带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里还有三个小朋友,大冬天的麻烦你们不要把外面的细菌带进我家。万一害得孩子得病了怎么赔我?受不了。还有你为什么拉黑我,我觉得你应该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 看,这就是拉黑的理由。 “别叨叨了,脑仁疼。小语儿别搭理他,走,我们进去。”乔平扬揽过乔千语的肩膀,绕过挡住门口的解尘,把她往门里带。房间里开着暖气,和室外天差地别,乔平扬再次感叹人类真是脆弱又事多的生物,没有暖气冬天根本没法过了。 客厅里沙发上坐着三个半大的孩子,七八岁的样子,男孩子穿着小西装,女孩子是整套洋装,金童玉女像童话故事一般甜美。然而,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女孩子。桃春香是乔平扬妙手生花捏出来的一窝公猞猁三兄弟。三弟解香香由于八字太轻(根据解尘所言)在十月龄以前都要穿女装保平安。 解香香是第一个站起来的,他的头发长长了柔柔地披在肩头像个小公主似的,圆润的脸蛋稚气未脱,他高兴地扑向了乔千语,不过个子矮小只能扑到腰间:“小语姐姐,香香好想你!” 乔千语一直误认为解香香是女孩子直到两个多月前这误会才解开。现在她已经基本接受了事实,然而宠解香香似乎已经成了习惯,一时间改不过来。 她摸摸解香香的头发:“香香,长这么大啦。姐姐已经抱不动你了。喝星冰乐吗?”随后招呼解小桃、解小春也来领喝的。 解尘紧张地围过去叮嘱:“这个太冰了,一个人只能喝半杯,都听到了吗?不然又该肚子疼了。现在在发冬毛呢吃冰的不利于长毛。” 乔平扬在沙发上坐下,一跷二郎腿,对解尘这个老妈子已经无话可说。他对乔千语做了个“去,去,领着娃娃们一边玩去”的高级手势,聪明的侄女心有灵犀懂了他的意思。 “都跟我来吧,姐姐陪你们玩游戏好不好?走吧,让爸爸和叔叔谈大人的事情。” 解尘一脸不放心地目送乔千语领着三个娃儿进了房间,一转身没好气地对着乔平扬又是一顿唠叨:“你找我就没好事。我丑话说在前头,招魂铃这种法器我是不会再借给你的了。你还想每次都来借?就没把我们冥门放在眼里。唉。嗯?你订婚了?和谁啊?哪家的姑娘这么倒霉……” “打住。”有完没完了!乔平扬不耐烦地截住他的话头,“跟你说了大概有八千遍,我喜欢男的,你差不多该记住了吧。还有不要看见个戒指就订婚订婚的,你古代穿越来的啊?” 解尘像看脏东西一样看他,嫌弃道:“你离我家儿子们远一点!” …… 乔平扬抓狂地叼起一支烟,还没来得及点上,解尘已经一把抢过了打火机声讨他:“室内禁烟!尼古丁呛着小孩了怎么办,你这人做事太欠考虑了。” …… 待不下去了。 乔平扬深呼吸一口气,只想把事情搞定快点走人,他把烟收回盒子里,摸出一张小纸片递给解尘:“主要是来找你看看这个。好像是一个星命盘。我对这个一窍不通,你帮我解了我马上就走,保证不毒害你的心肝宝贝。” 解尘狐疑地瞄他一眼,拿着小纸片研究起来。看了半晌,他疑惑道:“这星命盘盘面你哪里弄来的?” “机缘巧合。怎么着,你能解吗。” “也不是不行……”解尘支支吾吾,有些犹豫地说道,“这个星命盘应该是加密过的。具体要等我把它展开看了才能知道是哪几处加了密。但没有密码的话,解不开。” 这玩意儿还能加密? “星命盘不是看命术的吗?这东西加密有什么意义……” “一般是不会多此一举,毕竟会解的人屈指可数。不过也有你这种多事的人还特意把别人的盘面拿来解,我倒觉得他的选择是正确的。这个可能盘面对某个人来说非常重要,绝对不能泄露,所以加密算是给自己的安慰吧。”解尘话里带刺,一边解释一边不忘贬低乔平扬。 “看来这盘面是非解不可了。”乔平扬嘴角勾起诡异的笑容,“密码我去找。” 解尘怜悯地看着他:“捉妖世家都是你这种有勇无谋的莽夫怪不得落寞了。” “你信不信我拿三张黄符把你定在这里饿个三天三夜。”乔平扬冷笑。论武力值,他可是遥遥领先。 “……好吧。勉为其难给你科普一下,星命盘不是普通的保险箱,密码也不可能是几个数字这么简单的东西。既然加密,就是为了保证除了加密的人自己以外没人能解开。所以。你听清楚了啊,密码——可能是任何东西。” …… 乔平扬默默从怀里掏出黄符。 “……有话好说。” “是你自己说了跟没说一样。整点有用的。” “我的意思是总之密码是一样东西,不是抽象的,是实际存在的。要在展开第一部后的盘面上把作为钥匙功能的密码放进去,盘面自然会解开。然后我就能进行解盘了。” 乔平扬懂他的意思,以及当下他就提出了一个可能性:“这个密码有没有可能是画下这张星命盘的人本人。” “不可能。人这么大怎么放上去你告诉我。” …… 原来这个“放上去”也不是抽象意义吗。 “那密码肯定不会很大,你是这个意思吧。” 解尘点点头:“对。不可能比星命盘大。星命盘是有严格的尺寸规格的,大一点小一点都会出问题,所以你要找的密码可能最大直径也就三公分左右吧。” 最大是三厘米,可往小了说就说不准了。难。连是什么都不知道,没有具体方向的话何止是大海捞针,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乔平扬此刻正可谓是一筹莫展。他烦躁地掰起了手指的指节:“你把盘面展开之后,能不能提供点关于密码可能是什么东西的线索?猜测就行。” “我认为我们可以先谈谈酬劳。”解尘瞟了一眼乔平扬中指上熠熠生辉的蓝宝石戒指,“先说好了啊,我可不会给你义务劳动,我们关系从来就没好到那个份上。而且竟然是星命盘这种生僻冷门的命术盘,前期我都要做很多准备工作,不知道又要浪费我多少时间。你这人还要求特别多,又要这样又要那样的。” 乔平扬额角青筋抽动,忍到了爆炸边缘:“你要什么都好说。就告诉我能不能看出线索,行行好。” “说不准。我尽量吧。” 乔平扬只得长叹一声。解尘虽然龟毛但托他做事还是信得过的,他既然无法给出肯定的答案,那就说明他确实没把握。也不是强求得来的事情,如果把刀架在解尘脖子上星命盘就能解开那他愿意买一万把刀,可惜眼下事情没这么简单。 解尘把小纸条收了起来,直接撵人:“我过两天左右联系你。你可以走了。带你侄女一块儿走,桃春香到午睡时间了,不好好睡冬毛发不好。” …… 拿人手短。忍。 乔平扬从善如流地起身,附赠上绅士地微微一笑,把骂娘声都吞进了九曲十八弯的腹黑肚肠中。 晚上泠风眠从医院回来时,乔平扬穿着浴袍,赤着一双脚,躺在沙发上翻看一本古籍。 下午乔平扬顺道去乔家院绕了一下,一来能看看爷爷身体如何,二来他瞄准的是书房里那些古籍。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关于星命盘他想恶补一下大体的理论,免得下次解尘说什么他都听不懂那岂不是很丢脸。当然靠他自己这本《命术论》是找不出来的,最后还是靠乔燃帮忙。 泠风眠松了松领带在他身边坐下,把他的脚丫子搬到了自己腿上,还用手掌握住确认了体温是否正常。从秋天开始两个人住在一起,他早就发现乔平扬特别畏寒,手脚经常是冰凉的。室内有中央空调还好,出了门温度掉得飞快,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人类了。 “在看什么?” 乔平扬自觉地把脚揣进泠风眠的怀里,书往脸上一盖装死道:“命术概论。我今天去找书呆子解尘帮忙解盘面了,结果他说要密码。”绾钦啊绾钦,你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让人一通碰壁。 泠风眠把书从他脸上拿下来扔一边,俯下身啄了啄他漂亮的发际线处,面瘫归面瘫,眼神实力宠:“然后呢?你要去找密码么。” “当然。搞不好能挖出绾钦和紫丞的联系,运气再好些,可能连紫丞堕魔的源头都能搞清楚。知己知彼,没坏处。”乔平扬被亲得有些痒痒,推了一把狐狸的下颚让他适可而止,“你回忆下绾钦有没有什么很重要的宝贝贴身带着的,直径三厘米以内。” 泠风眠捉着乔平扬的手在掌心又烙下一吻,淡淡道:“不清楚。” 也是。范围实在太大,方向实在不明确。乔平扬换了话题:“林勋怎么样?” “没事了。刚才安排他明天可以出院。那条蛟泥菩萨过河,这些天应该没有机会再对他出手。” 乔平扬回想起那一晚能照亮半个夜空的兵戎相见的战况,泠风眠受了伤紫丞不可能全身而退,问道:“紫丞伤了哪里,严重吗。” 泠风眠闻言再度不悦:“我说过,不准关心他。” “……关心他什么时候会死都不行?”气宇轩昂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的潇洒公子妖神大人,为什么心眼小得连装一粒米都嫌挤得慌……乔平扬忍不住动了坏心眼,调戏起狐狸来:“我告诉过你吗,我喜欢大度的男人。” “…我很大度。”泠风眠眉间打褶,似乎在警告小狼狗不要放肆。 对此,乔平扬的感想只有——呵呵,睁眼说瞎话。你大度,世上就没有小心眼的人了。 “对,可大度了。就是还能再再大度一点,还有上升空间。” 泠风眠:“……” 乔平扬嘴角扯得老高,在解尘那儿受得气似乎在泠风眠出现时就唰唰拍着翅膀飞走了。他朝狐狸勾勾手指,嬉笑地问他:“腿怎么样了,我看看。” 泠风眠看他一眼,捉住他的脚掌拉到右腿上按住:“已经好了。试试?” 乔平扬装傻装到底:“怎么试?” 泠风眠的手从浴袍下面探了进去,顺着脚踝一路往上摸到了感度良好的大腿根,他弯腰上半身压向假装傻白甜的乔平扬,蓝色的瞳孔瞬间变得有些浑浊不清:“你想怎么试,我都满足你。” 离得太近,彼此的呼吸渐渐加重、混合到一起,室内热度忽地升高。乔平扬望着泠风眠的双眼,笑着堵住了男人的嘴唇。 等两情相悦。 等冰山消融。 等三千宠爱。 等他腿伤痊愈也是等了好久。 等到真的没人会打扰也是等了好久。 他等不及了。 他想要这个男人。 他愿意醉倒在这一池蓝色的汪洋中,不再醒来。 第44章 收回前言。这“三千宠爱”他恐怕是受不起了! 翌日,乔平扬腰痛到一早上都没能下得了床。太可怕了,考虑到自己已经三十岁也不算小年轻了,他认为自己应该搬出泠风眠家和泠风眠保持距离,能活得久一些。没错昨天晚上是他自己蠢蠢欲动、欲迎还拒、半推半就,那是因为他被久违的心动冲昏头脑又忘记了种族的不同。是说虽然泠风眠是灵狐族,是犬科,但好歹平时是人类形态啊为什么滚完床单后会有一段时间卡住抽不出来…… 乔平扬直挺挺地躺尸在床上,举着手机打开搜索,输入了“犬科”、“交尾”等关键词查看相关文献,越看越脸色发白。他放下手机,侧头看靠坐在床头陪他的狐狸:“可能为时已晚但我还是问一句,你上次说我和你可以生孩子是指怎么生?” 泠风眠也放下手里的平板电脑,怜爱地摸了摸乔平扬的微微卷说道:“你不想生我知道,我不会强迫你。灵狐族生子需要一颗特殊的种子,我可以控制。” 所以昨晚没有用到那颗“特殊的种子”。很好。看来他暂时不用担心自己突然就肚子隆起当爸爸了,感谢妖神大人言而有信。 但是,重点还有一个。 “……你每次完事都一定要锁住吗。”乔平扬痛苦地捂脸,他不习惯在下面也没什么在下面的经验,好不容易他牺牲一下自己让狐狸吃了个干净,竟然还碰到这种“种族特征”很明显和人类不同的情况,他只想呐喊这特么不科学! “怎么?不行吗。” “……呃,我不是灵狐族,所以应该说我不习惯……” 泠风眠一掀被子,乔平扬光溜溜的身板近在咫尺之处,白皙的皮肤上到处都是他留下的“爱的痕迹”。非常,诱人。他翻身压上去,耳语道:“多几次就习惯了。” …… 他不是这个意思! “别这样,我会死的。” “不会。我会把握好尺度。” 骗鬼啊!他的老腰都这样了! 乔平扬来不及发声抗议就被堵住了喉舌,理智告诉他不行真的会坏掉,然而狐狸的荷尔蒙太好闻,亲着亲着——他又醉了。 哦,有人问最后他是怎么下床的? 这件事要问问雪音了。毕竟是他赶到泠风眠家把乔平扬受损严重的老腰给治好的。没有雪音的话,乔平扬大概可以躺整整三天。 古话说得好,自己挑的男人,哭着也要睡下去。 两天后,解尘依约联络了乔平扬。 在寒冷的冬季的某个十字路口,两个男人矗立在北风中。乔平扬围着厚实的羊绒围巾,鼻子还是被冻得通红,一呵气一片白色。他搓了搓手在心里骂解尘神经病,又不是地下党接头为什么不挑在有空调的室内,在这种北风呼啸的大街上搞什么飞机啊。不过参照解尘奇葩的个性,理由大概不外乎“外面店里的东西都不干净”&“不想招待你进我家的门”。 乔平扬冷漠脸:“什么事不能电话里说?” 解尘梳得一丝不苟的大背头在北风中也丝毫不凌乱,看来抹了不少定型胶。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小纸片递给乔平扬:“第一步盘面展开后就是这样,电话里说不清。” “……拍个照手机传给我也不行?”乔平扬接过纸片哭笑不得,他低头看盘面,明显和羊皮册子上那个完整的盘面所有不同,“正当中这个紫是指紫微星?” 解尘似乎惊讶他竟然说得出紫微星这个词,迟疑道:“你懂星命术?” 乔平扬冷笑,当然不懂,不过为了在你面前装懂,也做了不少功课。 “略知一二。当然没你这么懂。” “那我就长话短说了。这个星命盘最接近紫微斗数的排法,以紫微星为首,把人出生时的星相按次序排列其余星耀。这个盘,就锁住了正当中的紫微星,因此其他星曜的排序现在是随机的,看不出名堂来。要用密码解开紫微星,其余星曜才会自动归位。” “嗯。反正就是要密码,这我已经知道了。密码是什么能大概推测一下么?” 解尘仿佛料到他会这么问:“这就是我今天要见面和你说的,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要把儿子们放在家里出来见你?你看紫微星旁边这个‘阳火’,看到了吗?在左边一点。” 乔平扬顺着左边找了找,点点头。 解尘接着说:“这个盘面除了为首的紫微星在正中,其他所有星曜由于被锁是随机排列的,唯独这个‘阳火’,也就是一般我们说的太阳星,不偏不倚落在命宫的位置。这不可能是巧合,排这幅星命盘的人要么是故意把太阳星放在那里,要么是无能为力只能把它放在那里。” 乔平扬渐渐头大起来,看来那本《命术论》根本就不够看。他叹了口气,认命地问道:“麻烦解道士说得再通俗易懂点。” 解尘斟酌片刻,说道:“我就直接说我的推论吧。他应该是万不得已,只能把太阳星放在命宫。星命盘是看命术的,看的人充其量只能作为旁观者。所以行内也有人把看命术的人称为‘梦见者’,因为他只能用眼睛看到,却摸不到也参与不进去。命不可改,都是天注定、不可逆的。这个人他窥得这幅盘面后想将它隐藏起来,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在违抗命术。所以他成功加密了这个星命盘的同时,自己也付出了代价。”说到这里,他又点了点“阳火”二字,“落于命宫的太阳星可能就是他付出的代价。” “太阳星,好像是掌管生命?”乔平扬努力回忆了一番古籍上各个星曜的司职。 “太阳,为日之精,是万物的起源。你说生命也不错,但具体而言一般是指心血管系统和视觉系统。也就是,心脏和眼睛。” 心脏,和眼睛? “难道……” “心脏明显超出了星命盘的尺寸范围,那么,极有可能是眼睛。当然前提是我的推论从头到尾都没有偏差的话,毕竟星命盘这种命术都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的。”解尘嘴上这么说,下颚却微微上昂,显而易见对自己的推断十分有把握。 乔平扬又深深呼出一口气,知道了密码是什么他本该高兴而现在却完全高兴不起来。眼睛?!绾钦的眼睛!绾钦在二十年前就灰飞烟灭了别说眼睛这种有机物质,连灵根都没保住。去哪里才能找到已经不存在这个世上的东西……这个盘,难道到这里就是死路一条了吗。 “所以,现在我只要找到这个人的眼睛挖出来放在星命盘上面,盘就会展开?” “……是的。”冥门文人(自称)解尘对“挖”这个动词表示生理性不适,但捉妖莽夫(解尘脑内称呼)乔平扬的结论是正确的,“接下来你看着办吧。能找到密码再来找我。找不到就死心吧,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没有密码绝对解不开。好了,再见。”说完甩下乔平扬昂首阔步离开了十字路口。 乔平扬由得他去,他现在完全被“绾钦的眼睛”这个超s级难度任务搞蒙了。阿弥陀佛圣母玛利亚,这到底去哪里找啊——?!他站在原地捏着小纸片,良久,掏出手机给青岚打了个电话。没错,要烦大家一起烦,万一他一个人烦得发际线往后挪可划不来。 转移阵地来到温暖的咖啡馆里,乔平扬先到,找了个靠窗的沙发位置坐下。捧着咖啡不过喝了两口的功夫,窗外一张圆润雪白的脸庞贴住玻璃窗对他做鬼脸。做完鬼脸又吐了吐舌头,雪音拖着青岚蹦蹦跳跳地进了店里。他今天戴着米白色的针织帽子,顶端有个硕大的绒球,普通人戴绝对很诡异,然而雪音就戴得又率真又可爱。大概,主要是看脸吧。 青岚穿得很单薄,和乔平扬刚和他遇到时没多大变化。乔平扬猜想他是水生物并不怕冷,倒是他看着越看越觉得冷。 雪音在对面坐下,第一句话就让乔平扬忍不住喷了一桌的咖啡。 “扬扬你有股泠大人的味道!昨晚是不是又爱来爱去啦>o<真好啊,好恩爱哦!” …… 乔平扬条件反射地觉得腰一酸,忍住扶一把后腰的冲动,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嘴角的咖啡:“雪音,注意场合。”还有爱来爱去是什么新式修辞手法,他怎么听不懂:) 青岚“哈哈哈”大笑一阵,轻轻地拍了拍雪音的脑袋算是提醒他:“雪音你真的很不会看气氛,别说啦,扬扬会害羞的。”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乔平扬腹诽道。 “可是我说真的嘛。泠大人自从抱了扬扬心情就宇宙无敌好,还会笑欸!阿青,你能想象吗,泠大人那个万年大面瘫会笑。哈哈哈。” …… 好吧,泠风眠为了他都学会“笑”这个技能了。他确实功不可没。乔平扬又喝了两口咖啡压压惊,开口道:“找你们来说正事。刚我和冥门碰过头了,关于绾钦留下来的星命盘有进展。”随后他略去了解尘分析星命盘的步骤直接说了结论,“总而言之,现在已经得知星命盘的密码,八成,不,九成吧,是绾钦的眼睛。” 青岚问道:“眼睛是说,整个眼球?” ……呃这个说法有点血腥。 “是吧。不然眼睛还能是什么。” 雪音接道:“也有可能是眼珠子吧。瞳仁的部位?” “有什么区别。” “没有欸。” …… 乔平扬扶额,这两个人偶尔说话有点脱线,可爱是可爱,也有点折磨人。他继续说道:“现在问题就是,绾钦早就不在了,我在想这个密码是不是就一定无解。你们有什么线索吗?” 雪音“嗯——”地沉吟片刻,像是顿悟了一般一拍手:“说到绾钦殿下,他的左眼是什么时候开始彻底看不见的来着?我记得刚认识时还残留着一些视力呢。” “渡劫前不久吧。” 乔平扬一愣,忙追问:“绾钦的左眼看不见?” “绾钦殿下的左眼一直就有些障碍,刚来漓江时就有这个问题吧。听他说是得了什么治不好的病,总有一天会失明。”青岚回忆道,“拖了很久。有一年春天,老大带着我们去拜访时,绾钦殿下的左眼完全失去了光泽。我想想……是哪一年。雪音,你还记得吗,有一年春天四月份却还下过一场大雪的那一年是哪年?” 雪音想了想也没想起来具体年份:“反正就是二三十多年前吧。” 这不能怪他们,妖的寿命普遍是人类的十倍甚至更多。十年二十年对他们而言弹指之间,记不清是正常情况。乔平扬表示能理解。 “但是啊,雪音刚才想说的是,绾钦殿下的左眼失明后,他可能把左眼摘除了。”雪音说着发现自己的话有歧义,又摆摆手解释道,“啊,是没有亲眼看到摘除啦,但是从春天那次以后再去漓淼阁时,绾钦殿下开始戴眼罩了。对吧,阿青?好像绾钦殿下也有提过说失明的眼睛不摘的话另一个眼睛会受影响。” “是,好像是有这回事。” “那也就是说,绾钦虽然不在了但他的左眼,可能还在某个地方保存着?”乔平扬不敢相信,运气这么好吗。但他转念一想,或许这一切都不是偶然,而是必然的。绾钦为了隐藏盘面上的某种信息付出的代价是他的视觉,他的一个眼睛。因此眼睛坏死后摘除也是他选择加密时就注定会发生的也说不定。接受过唯物主义高等教育的良好公民乔平扬,此时心中竟然油然升起了一种“天命不可违”、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的感觉。颇为不可思议。 青岚觉得这说不好,但不能排除有这种微小的可能性。他总结说:“不能百分百肯定。但现在除了这个也没有其他线索,所以也许往这个方向找找,能有一线希望。” 乔平扬点点头。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怎么找?泠风眠禁止他去漓淼阁,这倒是拦不住他。只是他的直觉隐隐告诉他,绾钦既然想隐藏盘面,就不会把盘面和密码这两样东西都放在身边。密码,难道不是离盘面越远越安全?最好远到美洲大陆去,就绝对找不到了。所以,即便去漓淼阁,可能也会空挥一棒。他抬手揉了揉眉间的川字,准备发散思维再想想其他可能。 斑鸠很忙碌。他一直以来都很忙碌,白天作为泠风眠的秘书安排各种接洽、处理文书工作、照顾泠风眠的起居。晚上做回护卫的工作,透过遍布全市的眼线们的眼睛监视整块地盘的动向。他跟随泠风眠非常久,久到已经数不清年数。之后虽然泠风眠又有了雪音、青岚,但那两个傻白甜除非特殊情况,平时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因此他的任务量从来就没被分摊过。 而自从名叫乔平扬的人类捉妖师出现以来,他的事情有增无减,工作内容里剔除了“照顾泠大人的生活起居”这一个小小的分支,却徒增了更多莫名其妙的工作量。比如人类被抓走了他要打探线索,比如人类被抓走了他要前去救援,比如人类被抓走了害泠大人受伤了他要善后。 所以一想起乔平扬,他就头痛到要爆炸。 前两周,由于林勋老爷子被下蛊引发心梗送医院,他每天医院公司两头跑,间或还不能忘记给泠风眠打电话汇报情况,忙到脚不点地都来不及。结果人类又被掳走,这人到底什么体质总是被掳走,是不是五行缺心眼。 斑鸠把公文包往椅子上一放,在沙发上坐下,浅棕色的眼里写着疲惫。 掐指一算,他可能又有两三天没有在自家的床上睡觉了。白天林勋不在公司里事情积压得很多,又出了紫丞那档子事,为了加强巡逻夜里他常常飞一晚上临近天亮时才回家换身衣服,又接着去公司。 当然一切都是为了主人,他心甘情愿做这些事情。 他在沙发上休息了片刻,动动手指松了领带,去浴室打开了水龙头。热水“唰啦”一下如湍急的泉水般争先恐后地涌进浴缸里。他站在一片水声中解开了扣子,从衬衣到背心,松开皮带,脱了长裤、袜子。最后脱到精光时,由于室内热气源源不断,平光镜的镜片已经一片白茫茫。 他摘下眼镜放到一旁的洗手台上,转身关掉水龙头。之后跨进浴缸里,头靠在浴缸边躺下了。 累得时候只想好好泡个澡放松下绷紧的神经。 他呼出一口热气。 再次睁开眼睛时,有个高大的黑衣男人坐在浴缸边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 斑鸠浑身一震,想从浴缸里起身却被先一步控制住了手和脚。黑色的妖气像是手铐脚镣一般,缠住他的皮肤,冰冷而绝望。 ……这个男人,什么时候进来的?! 紫丞弯腰逼近斑鸠,他宽厚的肩背遮住了浴室顶灯发出的光亮,为了适应光线,斑鸠的虹膜在瞬间扩张一倍有余、漆黑的瞳孔几乎撑满整个眼眶。“鹰的眼睛。很美。”紫丞冷笑着,他的声音像一把冰锥毫不留情地捅进斑鸠失去自由的身体中,“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把你这双眼睛挖出来送给泠风眠。没了眼睛,你对他来说还有什么用?” 斑鸠不肯示弱,冷静地望向紫丞:“你怎么进来的。” 紫丞又低低地笑了两声,话里带着明目张胆的讥讽:“从大门进来的。水龙头的水声都能掩盖我的踪迹,你快到极限了。” 斑鸠沉默不语。确实他这两天没休息好,整个人有些松弛,竟然被敌人大摇大摆地闯进门。 “不请自来,你想怎么样。” 紫丞看着斑鸠充满反抗意味的浅棕色眸子,心情大好,他捏住斑鸠的脸强迫他抬头,这只倔强的鹰比那个油头滑脑、口蜜腹剑的人类来得合他心意。他语气里八分威胁两分诚恳,说道:“我来和你做个交易。” 第45章 斑鸠内心名为警戒心的发条在听到恶蛟嘴里说出“交易”这个词时非凡没有放松,反而以两倍的速度继续运转,已经突破了以往的最高值。由于禽类的生理优势,他不需要眨眼,因此他可以死死地盯住眼前男人的一举一动,甚至连他脖颈皮肤下动脉中血液流淌时的跳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的身体不能动弹,脑子却比平时更清晰,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公式化地问道:“什么交易。” 紫丞似乎很欣赏他不吭不卑的态度,放开了他的脸,右手背到身后两秒钟的功夫,手中多出了一把青黑色的长戟。他把弯刀部分对准斑鸠:“为了表示我的诚心,龙尾戟受损的具体位置告诉你也无妨。”他的手指划过本该削铁如泥的刀刃部位,却没有见血,“你看,我的龙尾戟被污染了,弯刀已经不能用了。” 斑鸠冷眼旁观:“说重点。我没时间陪你耗。” 紫丞的嘴角勾起来,浑浊的眼底却幽黑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把泠风眠身边的人类交给我。是他弄脏的,让他自己来给我舔干净。” “……”斑鸠面对压迫力巨大的敌人,第一次陷入了沉默。 “那只装腔作势的猴子还从我身边偷走了重要的东西。他是不是一回狐狸的老巢就乐呵呵地傻笑着献给泠风眠讨赏了?” 斑鸠一瞬不瞬地盯住他,嗓音中没有半分动摇:“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紫丞嗤笑一声,手中的龙尾戟化成一股黑色妖气消失在热气腾腾的浴室里:“也罢,你不用知道。把他交给我,我会让他亲口说出来。” “你认为我会答应你?” “为什么不。你还没有听我说交换条件。”紫丞坐在浴缸边,一只手伸进温热的水中搅起了一波一波的水花,“既然是做交易,我不会亏待你。你把人交出来,我就放林勋那个半死不活的老头子一条生路。” 斑鸠心底闪过一丝诧异。 “你们该不会天真到觉得我不用蛊就杀不了他吧?”紫丞仰头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一个本世纪最可笑的笑话,“荒谬。主人不行手下的人更是不中用,看来我还高估泠风眠了。你想想,一刀毙命多无趣?难道不是用蛊慢慢折磨他,等他被恐惧笼罩时再摘下这颗果实才最美味么。” 这个人疯得厉害。正常的逻辑对他是说不通的。 斑鸠当下就明白了这一点。 “不够。” “什么不够?” 斑鸠冷笑:“就这点好处,根本不够。你给的条件不对等。” 紫丞没想到他还有心力沉着地和他讨价还价,眉尾悄悄往上扬起,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是该夸他临危不乱还是该让他见点血让他明白自己现在的立场:“很对等。一命换一命。” “价值不对等。”斑鸠讽刺的笑意褪去,琥珀色的眸子中闪过危险的光泽,“林勋充其量不过是个毫无瓜葛的人类,持股?公司会倒?那又如何。换一条地头蛇从头扶持就行,时间这种东西多得用不完。你真认为泠大人在乎吗?但乔平扬不一样,他是现阶段泠大人认可的伴侣,不可替代。” “唔,所言不虚。所以——你不是盼着他从泠风眠身边消失盼得花都谢了么。” “……” “怎么不说话?啧啧,看来我踩着地雷了。” 斑鸠短暂地移开了视线,又再度抬头直视男人像黑洞般吸尽所有光芒的瞳仁,并不受他的蛊惑:“我怎么想和交易没有关系。做生意没人愿意吃亏。乔平扬只能换回一个林勋,我的风险太大。” 紫丞睨他一眼,见他义正言辞一脸宁死不吃亏的样子,略为不满地松了口:“那你想怎么样?” “第一,不要动林勋。第二,不准对雪音和青岚出手。第三,也是最后的条件,保证他再也回不来。”斑鸠条理清晰地列出了三个条件,听不出他的情绪。 紫丞听到最后一句话,漆黑无光的眼眸迸发出强烈的期待。他起身,不无真心地邀请道:“几个月前我失去了一名下属,这个位置我留给你。等我扳倒泠风眠,来为我做事吧,斑鸠。”他打了个响指,如滑腻的蛇一般缠绕在斑鸠手脚上的黑色镣铐应声消失。 最后他笑着留下一句“水凉了,快起来吧”便隐匿了踪迹。 一瞬间室内恢复了光线,明亮如初。斑鸠躺在渐渐流失温度的冷水中,抬头久久地看着明晃晃的顶灯,出了神。 半个月不过弹指之间。 乔平扬在咖啡馆见过青岚和雪音后,找密码的任务就一度陷入了僵局。他自己和绾钦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所以即使想合理猜测绾钦会把可能摘除掉的眼睛藏到了哪里,也根本无从下手。而且这里需要注意的是,前提是“可能摘掉的眼睛”。可能=根本就没有人可以保证绾钦的左眼真的还存在在这个世上的某个角落。况且这也不是雇个私家侦探跟踪跟踪、拍拍照就能解开的谜题。乔平扬整天捏着解尘给他的小纸片,一看就是一整天。 圣诞前夕,为了拉动消费需求,市内的过节氛围相当浓厚。晚上还时不时有商场在广场放烟花礼炮,为圣诞气氛造势。 乔平扬大概是被礼炮的声音轰醒的。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在沙发上睡了过去。他起身瞄了一眼手机,二十二号晚上八点,正好是冬至。距离上一次出门,可能已经有四五天。这半个月里他抽时间去见过一次乔千语,闲聊外加发牢骚,大体内容依然围绕着那个神神秘秘、解不开的星命盘盘面。 乔千语自然不可能比他更有办法,只能表示在精神上支持他。 不过倒是发生了一段对话,让乔平扬心下略有疑惑。 乔千语虽然嘴上嘲笑小叔对一个盘面魂牵梦绕,但其实她多少已经察觉到这次面对的妖和以往都不一样。乔平扬没有具体和她透露太多细节,可能本意是不想把她也卷进麻烦的事件中,但凭她对小叔的了解,从他的态度也能分析出一二。 “小叔,你说,这个盘面会不会是绾钦看了自己的命术?” 乔平扬一愣,这个想法他不是没有过,只是解尘很肯定地否决了:“不可能。解尘是行家,他说梦见者能看到所有人的命术,唯独看不到自己的。所以可以排除这个可能性。” 乔千语无趣地撇撇嘴,没再搭话。 乔平扬突然又喃喃自语道:“春天下雪……” “嗯?小叔你说什么?” “小语儿,你长这么大见过哪年春天下大雪吗。”乔平扬问完顿觉自己犯傻,他比乔千语还多活了八年,也不曾见过南方会在春季下雪这种怪事,于是补救道,“随便问问。是青岚说的,绾钦在春天下雪的那一年左眼彻底失明,之后就开始戴上眼罩。我想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可能比较容易切入。” 乔千语倒不觉得奇怪,很认真地思考了一番:“没见过。南方连大冬天都不太下雪呢,如果见过那么反常的现象,应该印象很深刻。” 没错。 乔平扬无奈地点点头。 然而,乔千语托着下巴又想了半天,眉头都揪在一块儿,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 “怎么了?” “虽然我是没有见过,但是……我怎么觉得在哪里听过。” 乔平扬又是一愣:“听过?” 乔千语沉吟着,不太确信自己的记忆是否正确:“我没什么把握,但我小时候应该听过春天下雪这个事儿。应该……是家里大人聊天时正好被我听了去。”乔家人脉不旺,几乎都是一脉单传。而乔燃在乔千语没出生时就失踪了,所以乔千语口中的“家里大人”应该是指她的亲生父母,也就是乔平扬的大哥乔平皓和嫂子李素,或许还有一同住在乔家院的邻居们。 那这事,一样从小就住在乔家院的乔平扬本人为什么没听过? “你确定?” “我都说了我不确定嘛。”乔千语一嘟嘴,斜了小叔一眼,“记忆这么模糊暧昧,肯定是我还很小的时候,说不定只有四、五岁,如果是我记错了我不负责啊。” 乔千语四、五岁,那他不是已经十多岁了吗。不可能完全没记忆。还是说发生这段对话时,他不在乔家院?乔平扬此时已经死马当活马医,逮着个壁虎尾巴就不放了:“没这么严重,就算你记错了我也不会把你扔到漓江里去洗脑子。再回忆看看,还有具体点的么?” “……你还想把我扔到漓江里!还有没有人性了!” “说了不会。小语儿,你这个阅读理解能力到底怎么混成作家的。” “……” 真的把人惹生气了得不偿失,乔平扬叹一口气,道歉说:“是小叔不好,不逗你了。你说吧。” 乔千语瞪他一眼,有些气鼓鼓地说道:“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我真想不起来了。我看,要不你去问问曾爷爷?他老人家活得最久了,可能见过呢。” 之后叔侄俩又扯七扯八扯远了。但这件事,在乔平扬心里算是留了个悬念,仿佛冥冥之中从远方射来的一道希望的曙光。 不管把《命术论》翻几百遍也没有用,解尘说过没有密码就一切免谈。乔平扬叹了口气,又看了几眼放在茶几上的小纸片,心想看来只有先去问问爷爷,反正问不出他也不损失。万一真的问出有用的线索来,那就撞大运了。 窗外震天响的礼炮炸完最后一下,几乎同时,乔平扬的手机“哔”得响了一声。是短信音。 他拿起手机,看到发信人时无意识地皱了下眉。 斑鸠找他? 他本身对斑鸠没有任何意见,但斑鸠从来都看不惯他,也似乎一直奉行没事绝对不和他扯上瓜葛的宗旨,连平时偶尔打照面都官方得不行,怎么会在私下给他发短信? 他点开短信,斑鸠写得非常简短,只有几个字:我有话和你说。 …… 乔平扬一挑眉,直觉告诉他,此事不一般。他正犹豫该不该回一条又不知道该回什么好,门口传来了开门的动静。他回头一望,是浑身裹着寒气的泠风眠。看来外头又降过温了。 “回来了?要吃汤圆吗。” “吃。” “只有芝麻馅和枣泥馅。吃哪种?” “都吃。” 乔平扬暗自好笑,不挑剔人类习俗也不挑食的皇帝大人看着有些可爱。从两个人摆脱单纯睡在一张床上到天亮的室友关系开始,心照不宣地黏糊了起来。像这世间每一对智商欠费的恋人一样,妖神大人对乔平扬也从“宠”发展成了“更宠”。 泠风眠把脱下来的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直接转身进了厨房:“我来煮。” 乔平扬很是受用,趾高气扬的狐狸也知道疼人啊。 “你煮的东西半生不熟,难吃。” …… 啊呸! “给你煮都不错了!” 乔平扬佯装气愤地扔下手机,起身也钻进了厨房,暂时把短信的事抛之脑后。 冬至是人类要过的节气,和妖没有关系。斑鸠从来不会在意冬至,也不会在意圣诞节,这些人类用来吵吵闹闹宣泄平日多余精力的借口,他不感兴趣。雪音是他们三个护卫中最亲人的一个,可能之前一直在清涧灵山孤单一只雪貂守着灵泉寂寞够了,到了城市里什么都好奇什么都喜欢,活得像个真正的人类。青岚也乐意陪着他疯。 今年照例打来了电话。 “斑鸠,冬至来啦,来我家吃汤圆吧?” 而斑鸠每年都用差不多的理由搪塞他:“公司里还有事情没忙完。你和青岚把我的份也吃了吧。” 雪音不满地嚷嚷起来:“欸~~~>o<可是今年有扬扬在家等着,泠大人也很早就赶回家了吧?为什么斑鸠还要工作嘛。” “……”斑鸠扶了扶镜框,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泠大人回家了我才更要把剩下的事情做完。你们玩吧。等我……忙完这一阵,好好陪你们去喝一杯。” 雪音又磨了一会儿,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 斑鸠切断通话,站在自家阳台上吹着北风。他打开信息,清空了所有短信。背后温度骤降,黑色的妖气刹那间笼罩了他全身。 第二次。为什么这个男人接近的时候完全察觉不到? “给了你半个月,再不行动,我不能保证我不会单方面撤销交易。” 斑鸠转过身,高大的男人依旧穿一袭黑衣,高挺的眉骨和鼻梁加深了他的眼窝。他没有避开紫丞直勾勾的视线,果决地望进他的眼底:“已经出手了。大鱼咬钩慢。而且想必你也上过他的当,他是条狡猾的鱼。” “没错,染上了狐骚味的狡猾的猎物。”紫丞饶有兴致地强调了“狐骚味”三个字,他对于斑鸠会作何反应十分感兴趣。 然而斑鸠不会如他的意,只是聪明地闭上了嘴不做声。 “哼。”自觉没趣的紫丞冷哼一声,又换了个方向意图戳斑鸠的痛处,“狐狸今天回去陪他的小猴子了么。真可怜啊斑鸠,你兢兢业业在他身边服侍几百年了,那只猴子呢?三个月?三个多月就得到了你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你该恨他。都怪他。” 斑鸠被硬是冠上一个“怨妇”的名头也不恼,他的忠心只要泠风眠一个人懂就够了。他默然地反问:“你也没比我强到哪里去。冬至听说要吃汤圆的,没人陪你吃么。” “人类的节日和我无关。”紫丞此言不假。他确实没兴趣。 “那可真是可惜了。” 紫丞不知他意指什么。 斑鸠锐利的浅棕色瞳孔透过平光镜熠熠生辉,他明明笑着,说出来的话却令人不适、不安:“本来想在圣诞节的时候给你送一份大礼。不过你好像对人类的节日没有兴趣,可惜了。” 紫丞闻言一顿,但在下一秒瞬间领悟了他所说的“大礼”是什么。“斑鸠,泠风眠大概不知道会有一天被自己养大的鹰啃得连骨头都不剩吧。呵,我都替他胆战心惊捏一把冷汗呢,忍不住想去提醒他——得多放点心思在你身上才行。” 斑鸠垂下眼帘不置可否。镜片挡住了他的视线。 “放心吧,你的三个条件我说到做到。特别是第三个。”紫丞俯下身,把视线移到和斑鸠平行处,摘掉他那副挡住了美目的眼镜,嘴角勾起邪恶的笑意,“第三个,我会加倍努力替你了结心愿的。” 没有了平光镜的阻隔,紫丞充满了恶意的眼神看得斑鸠有些不自在,他短时间内还不能马上适应这个男人的癫狂与狠毒。但他不能输,他不能在敌人面前表现出一分的动摇或者一刹的退缩,他要站在和这个男人同样的高度进行交涉,以争取到最大的利益。他是泠风眠的护卫首领,他必须服从泠风眠所有的命令,他生命中的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必须以泠风眠的安全与利益为唯一的、最高的信念。 即便要为此做出牺牲,他也在所不惜。 第46章 乔平扬回到家时泠风眠正在等他。左腿叠在右腿上,一般人做起来不是娘炮就是不雅的动作,他做起来却有种从容,还有些贵气。乔平扬不禁感叹,这世界果然是看脸的。他扯下加厚的围巾,故作矜持地轻轻咳了一声。 泠风眠放下手中的平板电脑,无言地对他招了招手。 乔平扬的脑内亮起一盏小灯泡,条件反射地想对皇帝大人来个跪安并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然而理智战胜了脑洞,他不紧不慢地移动到沙发边,挨着泠风眠坐下:“今天很早啊?” 泠风眠拉过他的手,不满地握住,用掌心传递温度给冻得和冰棍差不多的小狼狗:“人类体温低于33度心脏会停跳,你少出门。” ……啊? “我之前三十年都没有冻死在街头,你操什么心。”乔平扬打趣地回应着,他渐渐摸透了狐狸的说话方式,也比以前更懂得怎么驾轻就熟地搪塞他,总之他命令归命令听不听可就不是他说了算,“问你呢。回来这么早,林勋不是刚出院没多久还没去公司露脸?我以为你最近会很忙。” “平安夜。回来陪你。”泠风眠说着凑近他,啄了啄他的鼻尖和唇角。 “这么浪漫啊,哈哈。” “你去找了乔燃。” 乔平扬闻言嘴角笑意稍减,肯定又是中指上的灵石被他感应到了,这定位器真是精准好用——毫无个人*:“嗯,平安夜嘛,去看看他老人家。” 泠风眠一点头,也不深究,转而说道:“明天我不去公司,斑鸠会盯着,我陪你。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都陪你去。” 这什么意思?俩大男人圣诞节出去约会的节奏?画面太美不敢看。 “你不觉得斑鸠可能也需要过圣诞节?” 泠风眠不解地看他一眼:“他不过人类的节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斑鸠也需要个人生活吧。你看雪音和阿青都有自己喜欢的工作,只有斑鸠三百六十五天年终无休围着你转……你给他开多少工资他这么卖命?”乔平扬半开玩笑地说道。 泠风眠沉默了几秒:“你吃醋?” …… 不,并没有。 难得和妖神大人说点认真的话题,为什么他都能往歪处想。这“我是宇宙中心世界第一帅你说什么都是因为吃醋”的脑回路太霸道了。“我说没有你也不会信。算了,我也不多管闲事,你的属下你爱怎么使唤怎么使唤。至于我嘛……”乔平扬顿了顿,貌似认真地思考了片刻,“常规约会怎么样?” “常规约会做些什么。”皇帝大人一歪头,表示不懂。 “就是逛街看电影吃饭?”乔平扬说着自己被自己逗笑了。上一次和喜欢的对象一起看电影是多少年前?得有十年了吧?!成年后越来越喜欢吃快餐,谁还有那个闲情逸致一起看电影、慢慢撇情操,基本都是在二汀路看对眼了直接拖去酒店,大家吃饱了好聚好散。这圈子相爱容易相守难是普遍定律,图个轻松就不要建立感情上的联系。他当然也没想到在三十岁的秋天能捡到一只美貌无敌的多尾白狐,还陷进了他那双该死的蓝色眼眸中无法自拔。 泠风眠摸摸他的脑袋,见他无端端笑起来只觉得惹人爱,柔声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都听你的。” 话说回来……泠风眠这么爱他也是厉害,看来他作为人类代表颜值已经突破天际了。乔平扬自信地如是想。既然狐狸有心一起过圣诞节,那就愉快地过个再过三百年他都不会遗忘的、美妙无比的圣诞吧。 “你以前都怎么过的?” 泠风眠答:“不过。” 也是。 乔平扬扯起一抹狡黠的坏笑,狭长的凤眼弯起来,眉梢眼角似乎染上了诱惑的粉色,他略显冰凉的手掌贴上泠风眠的胸膛,隔着薄薄的一层衬衫顺着肌肉线条往下,划过小腹,再往下探两寸,问道:“饿不饿?” 泠风眠坦然地被他吃着豆腐:“你饿了?” “嗯,前胸贴后背。” 冰凉的手已经在对拉链蠢蠢欲动,准备发起攻击。 泠风眠干脆拉住扰人心绪的手往后一倒躺进了沙发里,乔平扬被他拖着倒在他身上,他捏起小狼狗形状精致的下巴,低声道:“那就喂饱你。” 少儿不宜的时间总是过得那么快,一眨眼,又是旭日东升。泠风眠在乔平扬身边总是睡得很沉,从受伤被捡回家那一次开始他就很中意乔平扬的体温,只是最近也不知是不是天气的原因,他的温度比刚认识时低了一两度,虽然心下有些在意,但乔平扬总是一副事不关己没事人的样子,他也就放松了警惕。早上醒来时,怀中空了。他一皱眉,撑起身体,环顾房间一圈。只见落地窗被拉开了一条缝,有寒气漏进来,轻薄的窗纱在北风中翩翩起舞。 他翻身下床赤着脚就追出了露台。乔平扬在。他松了口气,他竟觉得小狼狗会插着翅膀飞走,很不好的预感。乔平扬背对着他,低着头在看什么东西,右手指尖夹着一支烟。全身上下只套了一件棉质浴袍,一头自然卷在风中各种凌乱。他从背后一把将人捞进怀里,责备道:“为什么不听话,让你少待在室外。” 乔平扬惊了一下,夹在指尖的烟差点烫着自己,听到狐狸的声音才安了心:“抽根烟。别大惊小怪的。”他转头看了一眼,瞬间崩溃,“喂,你起码穿条内裤吧?你不冷我还嫌影响市容。别以为80楼就没人看得到了。” 泠风眠搂紧他的腰不肯放手,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是冥门的书呆子发来抱怨我的短信。有八千字这么长,没看完我就删了。” “星命盘没有进展。” “对,基本上一筹莫展。”乔平扬无奈地扯扯嘴角,露出一个堪比苦瓜脸的笑容,掐灭烟蒂,转身笑盈盈地问,“反正都起来了,我们出去喝早茶啊。啊,对了,圣诞快乐。” 泠风眠凝视眼前人的笑容,他分得清乔平扬的营业模式假笑和发自真心的笑意,确认现在这个是真笑,忽的心情就被带动了起来。他都不知道原来世界上有一个人能对他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他不愿意强迫他做任何他不想做的事,他只希望他能长久地陪在他身边,温暖他略略冰凉的体温,给他最好的一切。他学着乔平扬的样子勾了一下嘴角,回应他千百年来第一句——“圣诞快乐。” 乔平扬今天兴致很高。 早上给泠风眠“更衣”这种本来他觉得烦人的必修功课如今也成了笨蛋情侣之间的余兴节目。今天他特别用心,挑了十来分钟才给泠风眠配了一整身的衣服,从大衣到围巾无一不是精挑细选。虽然这也仰赖皇帝大人是个衣架子,就是几块布条挂他身上大概也有人觉得是新发售的潮牌乞丐装。 之后拖着泠风眠去了他最爱的港式早茶店。早午茶后,还没想好去哪里,反倒被泠风眠拖着,去本市地标之一的一线云集购物商场给他买衣服。乔平扬终于有幸见识了皇帝大人是怎么买衣服的。凡是他手摸过的全都包起来:) “……你不如把这店盘下来给我?” 泠风眠刚想接话,乔平扬当机立断喊了一句“stop”,摇头道:“我开玩笑的,呵呵,千万不要当真。我只有一个身体,来不及穿这么多。” “你太冷了,多穿几件。” …… 可是他不认为多穿几件能改善体温的问题。乔平扬苦笑。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提议道:“长这么大没去过电影院吧,激动吧?高兴吧?” 泠风眠睨他:“去过。” …… “和谁去的?” “雪音。刚兴起电影院时吵着闹着要所有人一起去。” 乔平扬噗嗤一声笑了,还真是像雪音会做的事。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雪音绝对是三护卫里最得泠风眠宠的那一个。相比起来,斑鸠责任心太强可能反而对他来说不是好事……一想起斑鸠,他收敛了笑容。 “走吧,看电影。挑个动作片吧,两个男人显得比较自然点。” 泠风眠没有意见,并肩走在他身边,只要和他在一起好像做什么都行。 圣诞节人山人海的情侣中,他俩由于都是男人海拔都还挺高免不得引人侧目。乔平扬自己无所谓,只是怕泠风眠被人认出来。他记得和妖神大人的第一次对话,泠风眠就主张“媒体太发达了很麻烦”,要是被什么眼尖的人看到……想到这里他竟然有些不自在起来:“你不要贴我太近。” 泠风眠不听,得寸进尺地又靠近几公分:“你担心什么。” “……你不是说媒体很麻烦?万一被看到林勋财阀的神秘大股东和一个男人在圣诞节约会逛街看电影,可是本地的大新闻啊。我做人很低调的,不想上头条。”睁着眼说瞎话。他担心泠风眠,不过嘴上不肯承认罢了。 泠风眠动了动眉毛,一副随你怎么说我觉得无所谓的表情,无动于衷:“和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人类管得着么。” …… 哦? 乔平扬认真地确认了一遍:“你说真的,不在意媒体怎么说?” 泠风眠淡然地点点头。 乔平扬笑笑,在人群中停下了脚步。他从外套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一个四方的小盒子,说道:“本来准备在黑灯瞎火的电影院里给你的。不过既然你说不在意,那现在就给你吧。”他打开小盒子,里面是一枚螺丝刀纹的铂金戒指,“我不想买蓝宝石,那玩意儿你都自产自销了。卡地亚总该和你的资产没有瓜葛了吧。左手给我。” 泠风眠难得地踌躇了几秒:“给我的?” 两个大男人跟电线杆似的杵在路中央挡路就够吸睛了,其中一个还掏出了一枚戒指,路人甲乙丙丁们的八卦心熊熊燃起,已有不少情侣驻足观望事态发展。 乔平扬又冲他笑,似乎在无声地问他,不是给你的还能给谁。 泠风眠心里闪过“求婚”两个字。常年来执意不肯接纳伴侣的面瘫脸动摇了。 他不想被任何人困住心神。 一个人是自由的。 两个人却束手束脚。 他没有“娶妻”的预定。 然而,这些都敌不过他更不想对乔平扬放手。 看似复杂的内心活动,其实挣扎不过三秒,所以旁人看起来他几乎是没有犹豫地递出了修长好看的左手。 人群开始有些小小的欢呼声。也许是节日气氛让人们心里的光明压过了黑暗,亦或许是人们对勇气可嘉的人总是抱以少许敬意,再或者根本就是看戏心态怎么着都行,总之,不管理由是什么,在乔平扬为泠风眠左手无名指套上戒指时,周围响起了不少大约是代表祝福的掌声。 乔平扬在被他署了名的手指上应下一吻,眼中闪烁着愉悦的光芒:“好了,你是我的了。” 妖神捕获任务:clear 任务难度:sss 完成度:120% 很简单,却很有成就感。乔平扬此刻又生出了老年人的感叹:两情相悦真是个好东西啊。以及这个世道还是不错的,他能牵着喜欢的人的手走在路上,这个圣诞突然变得有点小特殊了。 腻歪了一天到家时,乔平扬趾高气扬地使唤皇帝大人去给他放洗澡水,他要泡一个舒服的澡。 泠风眠邀请道:“一起?” 乔平扬凤眼微微眯起来,狭长的眼里有笑意:“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然后在他开始扯围巾时,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似的,说道,“我给忘了,圣诞节不喝可乐怎么还能算是圣诞。我每年都要喝可乐的,不然晚上睡不着了。” 泠风眠听到他这怪癖忍俊不禁,拍拍他的脑袋:“我去买。” “我去买吧。你去放热水等我。”乔平扬又重新把围巾围好,一溜烟跑到门口穿上了厚实的靴子,“就楼下的便利店,很快,五分钟。”说完他抬头,见泠风眠还在定定地看他,便轻快地朝他挥了挥手。 “等我回来。” 他把下半张脸都埋进羊绒围巾中,转身毅然地离开了泠风眠的视线。 第47章 乔平扬到楼下后真的右转走了十米进便利店买了罐装可乐,拉开易拉罐咕嘟咕嘟猛灌一口气干了,然后把喝空的罐子随手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紧接着他没有往回走,而是往泠风眠家的反方向离开了。一边盘算着五分钟啊五分钟你过得慢一点,不要没等他走远泠风眠就觉得苗头不对杀出来了,一边裹紧大衣行走在圣诞节夜里喧嚣的街头。他在步行经过两个街区后,转身进了一条黑漆漆的小径里。 他站在小径的一端往里张望了一下,掏出手机确认了时间:二十二点整。又翻阅了一下短信,之后按下了“清空”。 背后传来极为轻微却似乎又是故意让他能听到的脚步声。他提高声线问了一句:“斑鸠?” 来人在听到他的猜测后冷笑了两声。乔平扬对这种冷笑非常熟悉,大概即使喝了孟婆汤去投胎也不会忘记,拥有像冰刀一样冰冷的声线,他所知道的人里只有紫丞一个。 他动作有些僵硬地转过身,仿佛在短短一秒之间已经理解了自己的处境:“紫丞,你把斑鸠怎么了?” 高大的男人身着黑衣,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中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但乔平扬可以猜测到,大抵是带着些嘲讽吧。紫丞对于面前这只滑头的猴子警戒心有增无减,上过他的当,这一次,这个人类他要好好提防:“斑鸠是忠诚的属下,和狡猾自私的人类不一样。他为了泠风眠把你送给我了,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乔平扬保持沉默。 “上回老狐狸把你从琉璃光院带走可真风光,我要多谢你封住了龙尾戟的弯刀,给了我一个新的勋章。”紫丞拉开上衣,淡淡的月光下,腹部左侧已经愈合的伤疤触目惊心,他冷笑着问,“这次,你猜他还能不能顺藤摸瓜找到你把你救走?” “废话少说。走不走?”乔平扬这次连营业模式都懒得开启,紫丞被他扮猪吃老虎的假象骗过一次,绝不可能再被骗第二次,那他也省去了伪装的功夫。再说,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紫丞瞪他一眼,抬手一拂,在他的手腕锁上一圈妖气。老鹰捉小鸡似的拎起乔平扬就闪进了夜色中。 乔平扬这次逃过了被抹脖子的命运,却逃不过受些皮肉伤。紫丞蒙着他的眼睛把他带到荒郊野外,白雪皑皑的地界。雪色反射得整片大地亮如白昼。估计怎么着都不是市内,可能已经进入了皞云山的范围。但也绝对不是琉璃光院的附近,紫丞要泠风眠找不到他,就不会把他大摇大摆地放在家门口。 乔平扬像破布一样被紫丞往雪地里一丢,都没跟他废话,直接放蛊虫啃破他手背和脖子的皮肤往血肉里拱。他痛,蛊虫也痛,即便蛊虫在碰到他血液后不久就会扭动着被毁尸灭迹,但耐不住数量多,不多会儿的功夫他的双手、脖子上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差不多行了。”乔平扬被咬得忍无可忍,催动灵力、血液翻腾起来瞬间把扒住他不松口的蛊虫震得滚落在地,“有话直说,龙尾戟上的血我可以清除。” 紫丞看着他脖子上静脉被咬破,人类的狼狈的样子让他心情大好:“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让我失望了。” 乔平扬把浸了血的围巾摘下来扔一边,血液流淌下来沾湿了领口,湿漉漉的脖子暴露在寒风中,冻得他一激灵:“这次你逮到我了,我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你以为我看不出你手指上戒指是泠风眠的灵石吗?比起用结界圈住你,直接把你的指头剁下来这方法你觉得怎么样。” 乔平扬心头一凛,这人连龙都敢屠,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出,皮肤被咬破还能再生,手指断了可就长不回来了。他叹一口气,本来不想这么早就抖包袱,现在为了保住手指头,只好大家早点撕破脸。他轻蔑地勾了勾嘴角:“你以为是斑鸠把我当做圣诞礼物送给你,事实可能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说着他故意大喘气了几下,一副身体快要承受不了的样子,“斑鸠到底和你说了什么你下手这么狠?看样子是打算直接我把抛尸荒野?” 紫丞脸色一沉,继而又由阴转晴。在他看来,乔平扬这些话不过是将死之人的垂死挣扎。他冷哼道:“少在我面前挑拨离间。” “我有必要挑拨离间么。你就没有想过,我现在被你捉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不是合了你的意。而是合了我的意?” 紫丞思索着他的话里有什么含义,也许是乔平扬说得太过肯定,倒害他将信将疑起来。 乔平扬窥伺他阴晴不定的表情,趁热打铁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斑鸠是跟随泠风眠时间最久的护卫,也是忠心高于一切的人,这一点你我都没有异议。所以你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让你觉得他会做出任何背叛泠风眠的行为,哪怕是借你的手来消灭他认为是隐患的存在?多说无益,直接告诉你结论,不、可、能。斑鸠绝对不会背叛泠风眠。怎么样,我演技还不赖吧,刚才在巷子里是不是完全把你骗到了?” 紫丞沉声问:“你是说斑鸠给我下了套?” “没错,你脑子转得还算快。”乔平扬坐在干脆盘腿坐在雪地里,脖子里的血风干了没有刚才那么冷,看着紫丞吃瘪的样子中气也足了起来,“你是冬至那天去找他的?那天晚上他就发短信告诉我了,虽然越过了泠风眠。在他的立场看来如果我能不把泠风眠卷进来自己一个人解决事情,那最好不过了吧。但是他不可能和你结盟在背后捅我一刀,毕竟在保护泠风眠这个层面上我们的利害关系是相同的。一致对外。这个词你听过没有?” 紫丞听到这份上头脑渐渐冷静下来,是他低估了斑鸠的忠心也再一次低估了乔平扬聪明的脑袋瓜。他以为斑鸠对乔平扬的嫉恨会促使斑鸠和他同一战线,看来是他想错了。 “不管你怎么巧舌如簧,事实就是你被我捉到了,而且你绝对逃不走。” “哈哈,我如果想逃就不会特意把自己送来了。” 他的脖子里满是斑驳的血迹,这种处境下他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这个人类到底在打什么算盘……紫丞冷冷地看着坐在雪地里笑起来的男人,五指张开、妖气凝集,龙尾戟稳妥地出现在手中:“大不了就是放弃弯刀。我先送你去冥府,再找斑鸠好好算算这笔账。” 乔平扬不理会他的威胁,扯了扯嘴角自言自语道:“不用你送我也是要去的。”随后又朗声开口道,“你和斑鸠的交易不怎么成功啊,不如跟我做个交易?” “你没那个资格。” “是么。我以为你一定会有兴趣的,紫丞。”乔平扬念出紫丞的名字,像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缚咒一般,被呼唤的男人瞬间冻结了所有动作。 “……” “紫丞。” 紫丞震惊地看着男人眼神柔和的双眸,一万分地不敢置信,这一声“紫丞”他再熟悉不过,曾经无数次听过这一声声的呼唤,也曾经绝望地认知到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像那个人一样温柔地喊他的名字……眼前的凡人,为什么有那么几分像他。但动摇也不过顷刻间,下一秒,龙尾戟的直刃尖端已经刺进了乔平扬本来就破损的脖颈皮肤中。 乔平扬痛得皱眉:“啧,好痛。拿开你的戟。” “你究竟在盘算什么?” “我说了,来和你做个交易。我手上有你最想知道的事实真相。”乔平扬抬手把刺进皮肤大概两毫米的龙尾戟拨开,用手掌捂住再度开始流血的静脉止血,抬眼看僵在一边的紫丞,“关于绾钦。” “……泠风眠的狗,哼。亏你能查到这里,值得表扬。但是泠风眠杀了绾钦是我亲眼看到的,事到如今你该不会要告诉我实事并非如此吧!可笑。” “没错,绾钦渡劫失败灵根俱灭,要求泠风眠结束他的性命。”乔平扬收起不正经的笑,表情认真起来,“你先别急着说不信。我有证据。我从漓淼阁的书橱里找到的那本羊皮小册子,你把它拿走还藏在结界里,为什么。” 紫丞握紧龙尾戟不言不语。 “回答我。” “……” 然而回答他的依然是沉默。 乔平扬呼出一口气,白色雾气似乎瞬间就能挂上冰碴子。太冷了,而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那你先听我说。那本羊皮小册子里的最后一页,有一个加密的星命盘。” “…不可能!”紫丞眉头皱紧,驳回他的话,“我看过无数次,每一页都摸过,什么都没有。” 乔平扬苦笑:“对,没人能看得到。除了我。” 紫丞心绪乱了。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人类所说的是真的,但他内心深处似乎又隐隐地期待着。 “现在你愿意听我说了吗。绾钦留下的星命盘的秘密,我告诉你。”乔平扬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与此相对的,我的条件是,你再也不能踏进泠风眠的地盘半步,不准再纠缠他。” “……” “听到了吗。紫丞。” 紫丞握着龙尾戟的手可以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怎么回事……明明不是绾钦的声音,却很相似,非常相似。 这个人类…… 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48章 乔平扬见紫丞黑脸,似乎心中堵着一把火要发发不出来的模样,也不再卖关子,从怀里掏出一本东西:“羊皮册子在这里,还给你也可以。但没有我的话你一辈子连星命盘的边边角角都摸不到。怎么样,条件你答应吗?” 紫丞问道:“你为什么为了泠风眠做到这一步?” 乔平扬觉得颇为好笑,把问题原模原样又抛回给了他:“你为什么为了绾钦做到这一步?屠龙,逆天大罪。灵根不想要了?” 紫丞沉默了。 乔平扬干脆把羊皮小册子扔了出去,小册子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落在紫丞手中:“接着。”他又打量了一番紫丞的脸色,叹道,“纠结完了没有。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没这个店了,等我下去了你再哭就晚了。” 紫丞下意识地疑惑:下去?是指下到哪里去…… 不过这对他来说不是重点,他想知道绾钦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能知道真相,其他一切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他不在乎。除了绾钦,他腾不出心思在乎其他。他握着羊皮小册子,终究是拐着弯允诺了乔平扬提出的条件:“不再踏入泠风眠的地盘,不再纠缠他。清晰明了,可以,完全没问题。前提是——你给出的答案能让我满意。” “盘面被绾钦加了密,我找到密码已经解开了。”乔平扬说着眼神炯然有神地凝视紫丞,“紫丞,你仔细看我的左眼。” 紫丞循声看向他的左眼,原本应是墨黑色的人类的瞳孔,竟然带着细微的紫色。 这—— 是绾钦的瞳色。 他忍住现在立刻把乔平扬的眼珠子抠出来的冲动,声音略微颤抖着说道:“……给我解释清楚。” “果然你看得出来。没错,这是绾钦的瞳色。这件事说来话长太耽搁时间了,暂且略过。” “我说了,解释清楚。”紫丞冷冰冰地把龙尾戟又指向了乔平扬。 乔平扬烦躁地“啧”一声。 看来只能从头说起了么……他本来想说得简短一点,但看来是行不通了。他明明在赶时间啊!算了,还是不要继续浪费时间,说就说吧。于是他用平时语速的两倍速概括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件事的源头便是乔千语无意间那一句她小时候似乎听过“春天下雪”。而诱因,是斑鸠的短信。二十二日,冬至夜,斑鸠在发来“我有话和你说”的信息后,又分三次给乔平扬发了短信。非常详细地说明了小半个月紫丞突然出现、以及他佯装和紫丞达成了协议、以及不想直接跟泠风眠汇报、反复纠结后还是直接告诉被交易物品——乔平扬本人。 乔平扬认为此次机不可失。 在第二天,也就是二十三日,他跑去乔家院直截了当地问了在他认识的人类中算是活得最久的一位,乔燃。乔千语幼时在乔家院听家中大人聊起春天下雪的事情,而彼时已经是十多岁少年的乔平扬却全然不知情,这并不自然。乔平扬第一个推测是,这件事有可能他是被“隐瞒”的那一个。 十二月,寒风肆虐,乔燃也把喝茶的地儿从院中移到了大堂内。他坐在一把看起来很有些年头的红木椅上,听乔平扬讲着,沏了一壶好茶。 “事事都是注定的。” 乔平扬不耻下问:“爷爷,您这话什么意思?” 乔燃端起茶杯闻着茶香,却迟迟不喝,话中有话地道:“平扬,本来这件事不该由我这个隔代的长辈来说。而是应该由你的父母亲,亲自告诉你。毕竟当时也是他们决定要瞒着你、甚至瞒着所有人,是为了保护你。但如今他们早也不在人世了,既然你问起,可能告诉你的时机也已经到了罢。” 乔平扬心中绷紧了一根弦,活到三十岁的当口,要是突然告诉他他是捡来的、亲爹不是亲爹、亲妈不是亲妈、亲侄女也不是亲侄女之类的,那还真是有点难以接受。 “你出生后没到半年,你妈天天背着你去漓江边洗衣服。” ……这么现实的展开?不过真是太好了,是亲生的。 乔平扬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 “那年四月,你才五个多月大,还没学会叫妈妈但已经会满地爬了。你妈领着平皓又背着你,去漓江时,把你解下来放在一边,让平皓看着你。可平皓自己也还是小孩儿,一个没留意你就自个儿栽到漓江里去了。没来得及拉住你。”乔燃终于抿了一口茶水,眼尾的皱纹随着他眼睑的颤动时不时加深,“平皓立刻跳下去救你,不过江水越是深的地方越是混,你沉得很快,根本摸不到。就是那一天,晚上竟然下了一场雪。可能是你母亲的悲伤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乔平扬听到这差不多蒙圈了。 呃…所以,怎么着?他这是——扑街了?!在五个月大的时候?! “爷爷,什么情况啊?你是说我掉漓江底下,沉了……没救起来?” 乔燃点点头:“沉了。没救起来。” …… 开什么国际玩笑? 乔燃接着说道:“在家里开始给你准备丧事的时候,我记得是三天后吧。那天正好是谷雨,你爸妈又去漓江边,就是你掉下去那块儿想最后再祭奠下,谁知道,你就好端端地躺在地上,包在一个布料精致的蜡烛包里。” 乔平有再度蒙圈:“爷爷……你确定是,三天后?”这就是三小时也不科学啊。 “我老了,但是我没有老糊涂。就是三天后。把你抱回来你什么事都没有,有呼吸,小手小脚还是那么调皮,蹬人还挺痛。”乔燃斜了他的宝贝孙子一眼,“此事蹊跷。不然也就没必要隐瞒这件事了。你等于是死了一次又活过来,你爸妈怕传出去人们带有色眼镜看你,严禁乔家的人再提起这件事。包括年份、春天下雪、等等,只要和这件事有关的,都绝口不提。所以你说千语小时候听到了,兴许是你不在家时,乔家院哪个说漏了嘴。” 乔平扬很努力想消化这件事,但不是那么容易,毕竟——太莫名其妙了……太好了他是亲生的,但是太糟糕了,他竟然好像死过一次。 “我大概也能猜到你接下来要问,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爷爷你都心知肚明就告诉我吧。” 乔燃放下空茶杯,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说道:“简单。传言这世上有三味续命良药,一是凤凰尾翎、二是盛开千年的玉山雪莲、三是蛟龙之目。” 蛟龙之目。 这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乔平扬秒懂了乔燃的意思:“我掉在江中最有可能的是第三种,有蛟龙救了我。” “正是。只不过你体内这颗蛟龙之目不是最好的状态,不太稳定。你近两年可能体温比往年低了吧?” “……还真是。等等,难道等它失效了我还是会挂?” 乔燃抚掌笑道:“哪那么快,就算它再状态不好也是蛟龙的眼睛,再撑三十年都不是问题。” 乔平扬来不及高兴,因为他发现一个real急切的问题——绾钦这只已经瞎了但是阴差阳错用来救了他的眼睛,必须拿出来啊!解尘所说的是必须把眼睛放在星命盘上才会解开,那就首先要从他体内取出来才行。他思考片刻,问道:“爷爷,如果我把蛟龙之目拿出来呢?” 乔燃没料到他会这么问,略一迟疑道:“这,倒也不是不行。最好不要。” “一定要呢?” “那后续会变得很复杂,能不能再把你救回来,也难说。” 乔平扬此刻只要有百分之十的希望,他都愿意赌一把。如果这对他们有利,能阻止紫丞,那他“后续复杂一点”都不成问题。乔燃之后和他细细说了所谓的“后续”,抱着儿孙自有儿孙福的观点,他不会阻止乔平扬自己做出的决定,但他要求乔平扬能对自己做的决定负责。最后又叮嘱了几句重要的时间点,才放乔平扬走了。 乔平扬之后马不停蹄就杀去了解尘家。取出蛟龙之目不难,没有意识到体内有这颗珠子时感觉不到,但一旦意识到了,运转灵力两周天就能轻而易举地找出准确的位置,再用灵力逼出体内。之后顺利地解锁了星命盘。 而按照乔燃所说的时间节点,蛟龙之目放进他体内后生效所需时间是三天不到,那么相对的,取出后不到三天也就会失效。从二十三日推算下来,在二十五日翻二十六日的凌晨左右,他就会遭遇“复杂的后续”。而在这以前,他要把紫丞搞定。所以他和斑鸠通了气,把交易时间定在圣诞夜的后半夜。也好让解尘有足够的时间解读星命盘的盘面,这是他在直面紫丞时最大的砝码。 二十四日,在解尘努力解盘时,他又再度拜访乔家院。把已经取出的蛟龙之目给乔燃看。在经验丰富的老一辈捉妖师的指导下,他透过已经灵光黯淡的蛟龙之目感受到了疑似属于绾钦本人的一些记忆。非常模糊、意识流,绾钦的记忆中常常出现一个少年的背影,以及一句一句温柔的“紫丞”,似乎是绾钦心中的呼唤声。 乔平扬心中便有了些思量。 终于,在圣诞节当天的清晨,解尘将星命盘解读完毕给他发了超长篇幅、根本就不能成为“短”信的信息。他冒着严寒在露台上读完,删除。并在泠风眠询问时又四两拨千斤地忽悠了过去。 这就是乔平扬步步为营的三天。 解尘的短信就是他敢出现在紫丞面前,大言不惭要求紫丞再也不准去招惹泠风眠的筹码。 此时此刻,他用两倍速挑重点说了一番,侧重说了绾钦的左眼是如何得来的。紫丞的脸色一直很难看,似乎在心中与自己博弈,拿不准该不该听信眼前这个狡猾人类的一面之词。 “所以你的瞳色为什么和绾钦一样。” 乔平扬只能解释说这是一种暂时的现象,由于他用灵力透过绾钦的左眼读取了一部分残留的记忆,再加上三十年来他依靠蛟龙之目续命,可以说他的身体和绾钦的左眼是浑然一体的也不为过,所以他的一部分暂时混进了绾钦的残影。比如隐隐可见的瞳色,比如他喊紫丞时的口吻。但这些都是会褪去的,毕竟眼睛已经被取出了。 乔平扬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香囊,又是轻轻一抛,紫丞眼明手快接下了。 “这里面装的就是绾钦的左眼。” 紫丞没有打开看,而是捧在手里,不敢用力捏生怕捏碎了,又不敢看。那是绾钦的一部分,他现在竟没有勇气去看。 乔平扬见他第一次露出怯意,一向对堕魔妖毫无同情心、绝不心慈手软的抖s,脸色也不太好看。他笑不出来。不管绾钦是不是有意想把他的左眼藏起来时正好碰到了掉江里命悬一线的婴儿乔平扬,可能绾钦只是利用他藏起密码,但最终结果确实是救了他一命。是他的恩人。这也就罢了,他透过那颗枯萎的左眼感受过绾钦温柔的、悲伤的,甚至是有些绝望的心情,已然体会到了什么叫造化弄人。 “关于星命盘,我从结论开始说。”乔平扬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那个星命盘是你的命数。” 紫丞愣在原地,仿佛被北风冻住了一般。 “那是绾钦不愿意被任何人知道的秘密,所以他藏起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的命数藏起来。” 乔平扬眉间凝起一个川字,低声道:“为了保护你。具体盘面上的星曜排列我不是很懂,冥门写了一大串,都是屁话,重点是,你有一个生死劫。” 紫丞闻言哑然:“每条蛟都有生死劫。过不了七劫就是死,这有什么好藏?” “是,但你的有一些不一样。”乔平扬在想怎么讲才能把冲击度减到最小,“在你的七杀星处有一点暗影闪烁,从你出生开始就存在,具体来说就是一直有人克你,且这个人会和你同一天渡劫。七劫……如果有他,你必死无疑。我说到这样,你应该懂了吧……命数不能改,所以绾钦唯一能做的就是死在你前面。只要他消失,你的七杀星自然重见光明,他死,你就能活下去。我读过绾钦的一些记忆,他的记忆中大部分是一个少年的背影。我猜少年是你,因为他一直在喊你的名字。这个星盘之所以要藏起来,因为他最不想被知道的人,是你……” 紫丞愕然地听着乔平扬这段话,一时间天地间似乎没了颜色。北风呼啸,他听不到了,雪地上的折射光芒,他看不到了,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在此刻抛弃他、离他而去。 “绾钦的七劫是故意失败的,他应该都没有用妖力,单纯用肉身和灵根直接去抗,所以连灵根的形状都没能保得住。”很痛苦吧,乔平扬也想不出是身体更痛还是心里更痛,他不是绾钦,凭着想象他是无法感同身受的,“最后让泠风眠给的那一刀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你如果不信,我已经把小册子和绾钦的左眼都给你了,你把珠子吃了就能看到……虽然我估计你不会去吃。” 紫丞还是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盯着乔平扬,然而他的眼神没有焦距,似乎穿过了乔平扬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乔平扬默默地等了很久,没有等来紫丞的失控、暴走。 他等啊等,等到他以为紫丞再也不会说话时,他等来的,是紫丞的眼泪。 紫丞站在荒芜的雪地里,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装有珠子的小香囊,视线没有焦点,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眼泪却像洪水一般冲破闸门。一袭黑衣的高大男人,从来不示弱、连龙都屠的恶蛟,在将近子时的夜晚,无声地卸下了满身的防备。 乔平扬的左眼焦灼似的钝痛起来,也许是绾钦的残影在消逝前最后的叫嚣。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走近紫丞,破天荒地抬手把紫丞的脸按进了自己脖子肩窝处:“你哭成这样,我倒像是坏人了。” 紫丞任他按着头,没有动。他的眼泪淌在乔平扬血迹已经干掉的脖子里,很快湿了一片。 乔平扬又拍了拍蛟的肩膀,安慰道:“我也是半只脚踏进冥府的将死之人,说些肺腑之言。绾钦没告诉任何人,牺牲了自己让你能活下去,一定不希望你堕魔。听着有点鸡汤,但也是事实。他要是知道你还为了增强实力杀泠风眠还屠了琉璃光院,大概眼泪能流成长江……” “……绾钦…” “嗯?绾钦什么。” “绾钦是我哥哥。”紫丞埋首在乔平扬肩窝,高大的个子却猫着背,像只失去了依靠的幼鸟一样彷徨。 “同一天,他先破壳五分钟,所以他就成了哥哥。” 乔平扬没有吭声,他不想打断紫丞的话。绾钦守了一辈子的秘密,他为了泠风眠而捅破了。绾钦缄默到死也要保护的人,他为了泠风眠而伤害了。这是他欠绾钦的。 紫丞低低地笑了两声,继续道:“他过五劫后学得了命术,却说什么都不给我算。没多久就搬去了漓江,再也不见我。我还以为他嫌我这个弟弟拖他后腿了。羊皮小册子是我小时候送他的。他竟然一直留着。” 顿了一会儿,两人相对无言。乔平扬猜想一开始绾钦只是想远离紫丞,但后来发现就算不见面、离得再远,命术也不会产生变化,最终才在七劫时出此下策。既然两个人只能活一个,他就牺牲了自己。 乔平扬推开他的脑袋:“你和我的命都是绾钦给的,好好活着吧。我是捉妖师,应该捉你,但看在绾钦的面子上放你一条生路。屠龙一事事关重大,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不久后必然会有金翅鸟去替我收拾你。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我要求的,你要做到。” 紫丞脸庞上是干掉的泪痕,他的眼神稍微恢复了一些生气,微微一点头算是诺了。 “还有,白檬。” 没等他说下去,紫丞自嘲地说道:“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好争。白檬愿意留下就留下,愿意走,就走吧。” 乔平扬应了一声,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了零点。 “我可能不行了,把我的身体送去斑鸠那里。” 紫丞自顾不暇,也没有力气追问他,答应了下来。 第49章 斑鸠在二十六日零点过后,握着手机等在玄关处,他和乔平扬达成的共识是乔平扬在搞定紫丞后直接到他的公寓,他会先安顿乔平扬的身体,再进行下一步动作。当然nb也是有的。如果乔平扬在天亮前都没出现,斑鸠就必须动身寻找他的躯壳。首要任务是在泠风眠之前找到乔平扬、把他藏起来。并且从他这里不能联系乔平扬以免惊动紫丞。所以在他听到阳台处落地窗被拉开的响动时,心里升起不妙的预感。人类不可能翻上三十多层的公寓外墙,来者必然不善。 他躲在客厅的死角从安全距离探视阳台的情况,以保证在千钧一发的情况下他可以从最近的大门口逃脱,直奔泠风眠家报告。这是最糟糕的nc,他已经可以脑补出主人震怒的表情…… 所以在他看到高大的黑衣男人肩头抗麻袋似的扛着个人时,心下紧了一下又立刻放松了。因为他的鹰眼已经捕捉到紫丞扛着的是乔平扬没错,而且看紫丞把乔平扬放床上的姿势,也不像是来追责连坐。来不及细想,他一个箭步闪进房内,下一秒已经把乔平扬从头到脚罩进了结界中。 紫丞漠然地看他一眼,身上的杀伐气息竟有些驱散的趋势:“看来你们关系没有那么差。” 斑鸠警惕着,不搭话。 “身体我给你扛过来了。里面还是不是一样保证不了。”紫丞低头瞥了一眼躺尸在床的乔平扬,在扛他过来的路上就发现他的呼吸中断了,按照一般常识考量,应该是——死了? 斑鸠认为没有必要对敌人做出任何解释,因此继续保持沉默。 然而,注定不平静的今夜,阳台落地窗第二次传来了响动。屋里两人寻声望去,窗外是狐火熊熊燃烧的墨影车,两匹白狐墨蓝色的瞳眸闪烁着危险的光芒。黑云笼罩的泠风眠从车内跳进阳台,不由分说进入房间里,并在看到躺着不动的乔平扬时怒气值累积到了max,两团拳头大的狐火说时迟那时快在所有人来不及反应时已经朝着紫丞的方向狠命咬去。 紫丞瞬间凝出龙尾戟格挡才堪堪躲过,几缕发丝被削下。瞄着他的脑袋来的…这男人,来真的……本来照这势头两个人应该直接打上个三百回合,但他今天却没了那个兴致,只是在挡下攻击后,狠狠瞪了狐狸一眼。 斑鸠怕事态越来越严峻耽误正事,顾不了三七二十一,喊道:“泠大人,不能和蛟龙浪费时间了,现在争分夺秒先把人捞回来再说其他的也不迟。” 紫丞收起龙尾戟,冷笑道:“泠风眠,你真是捡到了一只不错的狗啊,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他这条贱命可是我哥给的,要是救不回来你洗干净脖子等着我。” 斑鸠愣。这语气,怎么还护上犊子了?敌我的界限竟然如此模糊、傻傻分不清。虽然紫丞很拽的样子,但他想表达的就是“把乔平扬救活,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吧?他用余光瞄了一眼躺尸的人类,暗叹这人真的是开挂了。不过,能把命豁出去的人类总是有过人之处,这次为了泠风眠他宁愿自己去地府走一遭,况且救回来的几率也不是百分百,确实是勇气可嘉。虽然一直不怎么喜欢乔平扬这个人,但这一次,他斑鸠说不佩服也是假的。 泠风眠敏感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脸已经和包公差不多黑,像是多看一眼紫丞眼睛就会瞎似的冷漠地转过脸:“斑鸠,给你二十个字,说明情况。” 斑鸠额头渗出冷汗,直觉告诉他紫丞继续留在这里事情只会愈发失控,他头痛地扶额一把,以极为隐晦的眼神知会紫丞能不能赶紧滚别碍事。紫丞又是冷哼一声,似乎是考虑到乔平扬的情况刻不容缓才作出让步,头也不回地跳出阳台融入了夜色中。斑鸠见蛟龙还算拎得清轻重缓急,心里的厌恶倒是减弱了两分,等到他消失在视线中才对泠风眠开口道:“大人,乔平扬现在灵魂去了地府,七七四十九小时里必须把他带回来,不然灵魂就再也回不到身体里了。”超过二十字了……斑鸠汗颜,可他已经精简到极致了。 泠风眠在听到“连命都不要了”这句话时已经猜了个大概,但真的从斑鸠嘴里听到,仍然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这两三天他感觉乔平扬有事情瞒着他,但他以为小狼狗自己知道分寸所以没有特别点破他,没想到他竟然把命搭进去……说好五分钟就回来结果等了两个多钟头都没出现,他的第一直觉就是这事和斑鸠脱不了干系。他很生气,与其说是生乔平扬的气不如说是生自己的气。是他没有早一点发现,是他没有进行干预阻止,是他把小狼狗弄丢了。 但现在说这些都为时已晚,他只有四十九个小时。 “你们能瞒着我做到这一步,想必有解决的方案吧。”泠风眠虽面无表情,言辞中却透露出不容说没有的犀利。 斑鸠深呼吸一口气,事到如今只有全盘托出:“除了我和乔平扬,乔燃和冥门的解尘也都有参与。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先把驱壳冻起来,接下来的事情交给冥门处理吧。” “通知雪音来。四十九个小时后不允许他出现任何关节僵硬的症状。”泠风眠说着迈开步子往外走,“你跟我去找冥门。给你五分钟说清楚来龙去脉。” 斑鸠背后汗津津,答:“……是。” 解尘掐着时间点差不多准备万全。果然和捉妖世家扯上关系就没好事!本来圣诞的晚上他应该和可爱的儿子们围着火炉吃着烤鸡唱着歌,增进父子间的感情,现在好了,全泡汤了。这人到底知不知道去地府要人是一件风险等级多高的任务啊……真当他冥门是万能的了。 碎碎念归碎碎念,对青梅竹马见死不救他还是做不出来的。 正无奈地叹了一声,门铃响了。 ……难道是斑鸠?来做什么。发个短信告诉他可以开始进行不就好了。解尘的一腔疑惑在开门的瞬间就冻结在了脑中,门外站着的除了斑鸠,还有一个脸色铁青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角色。 “什、什么情况?” 斑鸠道:“这位是泠风眠泠少,是乔平扬现在的同居人。乔平扬的驱壳我们已经回收妥当了,请问什么时候可以去捞人?” 解尘瞄了瞄所谓“同居人”的脸色,战战兢兢地回道:“……现在马上就去。” 泠风眠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当然这里说的一点就真的只是一点,具体形容的话大概是从深墨黑色变成了墨黑色而已。他打量了一番听乔平扬提起过多次的冥门,越看越觉得他的小狼狗简直好看到不像人。没错,这是夸奖。 “很好,我要一起去。” 解尘:“……” 斑鸠:“……” 下一秒,两个人一起跳脚。 “不可以。泠大人,那是冥府,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处理吧。” 解尘叫苦不迭,这乔平扬一个人就够烦了怎么他认识的人也这么烦,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烦恼无极限。以后绝对要和乔氏拉开距离!“这位泠少,冥府是个规章制度分明的机关,闲杂人等不能进的。况且我比较熟悉下面的情况,我一个人反而更容易行动。” 然而一届妖神想要去的地方,真的有人能阻止得了吗? 泠风眠身后冒出纯蓝色的狐火,嗖嗖往房间里钻,要不了几秒钟就把熟睡的三个猞猁团子都托在狐火上送到解尘眼前,淡淡道:“我说,我要一起去。” 解尘两眼一抹黑,这什么人啊!!竟然拿小孩做人质,太不要脸了…… 斑鸠os:没眼看…… 解尘三五步跑上前,从狐火上把他的宝贝猞猁团子们一只只抱下来,强忍一把辛酸泪道:“去去去,一起去就一起去,你拿小孩子出什么气。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到了下面,一切都要听我的,因为冥府是个特别森严肃穆的存在,新上任的冥王又是个特别顽固的保守派,千万千万记得不要招摇过市。” “废话少说,走。” …… 强人所难还嫌人话多,这日子没法过了。乔平扬你交得都什么朋友! 在地上闹成一锅粥的时候,地下显得十分平静。 乔平扬一睁眼,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再一看,原本应该脚踏实地站稳在地上的双脚,没有了。腰部以下变成了一缕轻烟状,有点像从阿拉丁神灯里冒出来的灯神……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灵魂形态吧。看样子他已经到达冥府了。虽然没了脚,但轻盈的灵魂形态移动起来很方便,只不过从走来走去变成了飘来飘去而已。 他环顾四周,天空是深沉的黑色,周遭只有一片片血红色的曼珠沙华盛开得如火如荼。还有几个跟他一样没了腿的灵魂,在往前赶路。 根据解尘的指示,沿着这曼珠沙华的花田一直往下就是忘川河。要渡过忘川河必须经过唯一的奈何桥,奈何桥头不用他赘述,是个人大致都听过孟婆和孟婆汤。喝了孟婆汤就可以泛着小舟度过忘川河,去到冥府真正的地界,那里会有冥府的鬼差带着灵魂走流程,去冥王(阎王爷)处听候发落,之后再由鬼差压着去地狱受磨炼或者直接入下一个轮回道投胎转世。 并且来到冥界的每一个灵魂都在生死簿上有显示,所以想不走流程直接把灵魂带走是不可能的。上一回他掉进了漓江,绾钦为他续命肯定是在他还没死绝的时候,所以没有那么多麻烦。而这次是他名副其实死掉的第一次。他必须把前面的流程走完,然后进入申诉审批程序,而他的辩护人就是解尘。 现在,他没有选择,只能朝着忘川河进军。 一边飘着一边他就想到,可能泠风眠已经发现了他和斑鸠搞得这些小计谋,盛怒之下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解尘。也不知道回去后会遭受什么待遇……把他五花大绑在地牢里也是有可能的。唔,还是不要想了,想多了竟然不太想回去了。 乔平扬还发现,灵魂由于轻,飘行的速度竟然比他还是人类形态时走路的速度更快。不一会儿就飘到了奈何桥的桥头。 忘川河看起来黄黄的脏兮兮的样子,还是漓江清澈。 在他前面还有男男女女三个灵魂在依次排队,等着喝孟婆汤。乔平扬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久仰大名的孟婆——竟然是个年轻姑娘。在来之前也听解尘提起所谓冥府实则是个上下等级制度森严的机构,孟婆也只是从业人员的岗位之一,分一三五、二四六轮岗,周日单休。所以周日下到冥府的灵魂都要在奈何桥头等上一天。以后注意着点最好避开周日再死。 等了片刻,轮到他时,他咳了一声问道:“敢问姑娘尊姓?” 头上长着两个小小角,巧克力肤色的少女舀汤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打量乔平扬:“无姓,你可以叫我吾邩。慢着,你该不会姓乔吧?” 乔平扬从善如流:“你好,吾邩姑娘。我是乔平扬。” 吾邩的头发用红色的丝带绑成两个发髻分别在脑袋两边,随着她的动作丝带一动一动的煞是可爱。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放下碗,又确认道:“你是解尘的熟人?” “正是。” “嗯。”吾邩应了一声,从一席古风长裙的袖口中掏出了——手机,旁若无人地拨通,“叶子,我有点事情要走开一下,你能不能跟我换半天班?嗯,行,下回请你吃饭。”然后在乔平扬目瞪口呆的视线中,翩翩然转了个身,“乔先生,你跟我来。解尘和我关系还不错,这个忙我帮了。” “……冥府是这么高度现代化的地方?” 吾邩一歪脑袋,没理解他的意思。 “呃,我是说你们都用手机联系?” “哦你说这个。本来都是用鬼火,但是鬼火效率低,如果状态不好还会搞错传达信息,现在年轻鬼差都用手机了。” …… 问题是地府都能有信号?这科学? “你是不是想问信号?”吾邩先一步说道,“我们有it专门安装了局域网,只能在冥府范围内使用的。” 乔平扬飘在吾邩姑娘的身后,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刷新了。 第50章 吾邩在桥头召了小舟。在人类代表乔平扬看来,是很奇异的现象。舟上明明没有鬼差,但她只是挥了挥手,船就自己划过来了。 “乔先生,请上船。”吾邩做了个恭请的手势,等乔平扬飘稳了才自己也上了船。 小舟非常会看眼色,浮动中在忘川河中慢慢向前。 “现在我们开通了免费游览忘川河的服务业务,所以泛舟时间从五分钟放慢 到了二十分钟。你不必太紧张。” ……市调没做好啊!应该并没有什么灵魂想在这光秃秃还黄腻腻的河上飘二十分钟吧。乔平扬肚子里腹诽,脸上完全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点了点头岔开了话题:“吾邩姑娘,我初来乍到不懂冥府的规矩,在解尘来之前就拜托你了。” 吾邩眨眨眼睛,应承道:“放心,虽然新上任的阎王有点食古不化,但只要证据充足完整,说明你还命不该绝,审批是可以通过的。” …… 其实鬼差的性质就是人类社会所说的公务员吧? “不过,作为人类,你是为了什么轻易切断前尘续命?” 乔平扬没想到鬼差也会闲话拉家常,漂亮的凤眼弯起来笑道:“为了……爱?”他是故意说得这么恶俗的,想看看表情淡漠的鬼差姑娘会怎么接梗。 吾邩却毫不惊讶,平淡地点点头:“不外乎是如此。” …… 咦。这样就不有趣了。 “吾邩姑娘有心仪的对象吗?” 吾邩这回摇了摇头,发髻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诚恳地说道:“乔先生或许有所不知,我们鬼差无根无源,和飘在四周的鬼火一样生来就是不懂爱的。地上的世界所说的‘关系很好’,倒是有的。比如我和解尘有多年的交情,他有麻烦,我也乐意帮忙。但鬼差产生不了恋爱感情,和人类从根本构造上就是不一样的。” 乔平扬没料到这一茬,倒是讶异了一下。因为连没有魂魄只有灵根的妖,都有感情,所以他想当然了。 “抱歉,吾邩姑娘。是我多嘴。” “没关系。物种不同,理解万岁。这是我们冥府最新的宣传标语。”吾邩一掩嘴,似是笑了。 原来以为会难捱的二十分钟免费游览时间,在乔平扬和吾邩不咸不淡的“跨物种交流”对话中,过得还挺快。 忘川河的那一头,一道辉煌的巨型拱门出现在他们眼前。 乔平扬跟着吾邩下了船,站在拱门两边的鬼差一个赛一个的青面獠牙、丑得各有千秋。呃,不对,也许是物种审美不同。说不定这个级别在鬼界是木村拓哉和吴彦祖的水平…… “出示通行令。”俩鬼差都握着地狱经典款三叉戟,拦下了去路。 吾邩从长裙的袖里摸出一枚木牌,鬼差简单地验了一下就让他们过了。 拱门内侧,是一条干净整洁的宽阔青石板路。来来去去不少鬼差领着灵魂,一派忙碌祥和的景象。只是那些魂魄与乔平扬不同,在青烟状的尾部都有一条锁链拴着,锁链的另一端就握在鬼差手中。基本上是被牵着走。 吾邩顺着乔平扬的视线看到了,解释道:“那是锁魂链。” “我不用被锁起来?” “不用,你主要是来申诉回魂的,和投胎公审的流程也不一样。一般来投胎的都要在一审庭内的自助机器上把功德簿打印出来,再去到二审庭呈交给当班的书记官,书记官初步审批后才能移交三审庭,最后排号等待上三审庭,由冥王终审判决。”吾邩作为一个从业百年的鬼差,早就把冥府繁琐的条条框框倒背如流,“你现在这情况,我先带你去二审庭申报,看看能不能插个队,今天就去三审庭。” 乔平扬看这复杂的阵仗,还真是和政府机关一毛一样啊! “不用等解尘吗?” “回魂最佳时间四十九小时,比较紧张,先把前期流程走完。等解尘到的时候最好能直接进三审庭,这样是最高效的。” 听起来很有道理。 乔平扬略一思忖,他一介凡人在地上还有点小灵力捉个妖,在地下,可就完全不是他的领域了。吾邩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如今最好的选择,就是听从专业人士的指挥。他学着古人的样子作了个揖,一躬身对吾邩笑道:“吾邩姑娘,都听你的。那我们快去二审庭吧。” 另一边,深觉自己交友不慎倒了八辈子霉的解尘冒着生命危险,唯唯诺诺地对泠风眠提了一个请求:“冥府除了鬼差和魂魄,就只有冥门道士可以出入,你作为一个大活人太打眼了。我看,还是变成狐狸吧……” “九条尾巴那种也行么。”泠风眠倒不怎么抵触变回白狐,毕竟不管哪个都只是一种形态罢了。以及他现在满心想的都是快点把乔平扬弄回来。 解尘似乎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最、最好是一条尾巴的那种。”九条尾巴的狐狸也很打眼啊!只求普普通通行不行。 泠风眠没有再多言。白雾转瞬消散,高挑英俊的男人没了踪影,只剩下一只毛看起来很蓬松好摸的蓝眼白狐。 重点是,谢天谢地,只有一条尾巴。 解尘松了一口气,把早就准备妥当的传说中冥府的敲门砖、一朵采摘自忘川河岸边的曼珠沙华,从花瓶里抽了出来。说实在的近两年冥门生意也不如以前好做,偶尔有委托也都是些超度啊、驱鬼啊云云,已经很少有下到地府去的必要了,家里也就存着这仅剩的唯一一朵曼珠沙华。看来这次去了那边得多折几支回来,以备不时之需。他将花指向衣橱,念心决的同时逆时针画了三个圈,刹那间曼珠沙华像是从中间爆开一般,迸发出一道血红的光芒,细长卷曲的花瓣散落了一地。 他拉开衣橱门,这就打开了通往冥府的临时通道。 泠风眠蓝色的狐眼凝神望去,却完全无法在黑暗中辨别方向。这一汪深不可测的幽暗来自另一个冰冷、公式化的世界,与地上所谓的夜晚不可同日而语,来自地上的人事物皆无从看穿它。 解尘接着又拿出一盏看起来年代颇为久远的油灯,用特殊的火折子点燃了:“很黑,没有灵力加持两秒就能走丢,跟紧我。唉,我从来没有带着还喘气的生物走过这条通道,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意外。你说你和乔平扬还真是臭味相投,一个连命都不要了,另一个追着要去地府里……天生一对啊,答应我,一定要天长地久。”千万别去祸害其他无辜的百姓了! 泠风眠的皇帝思维自然很受用他的“恭维”,这个人说他们天生一对,还蛮有眼光的嘛。遂满意地用鼻子哼唧了一声,说道:“不用你说也会天长地久。”只有愉快地甩来甩去的大尾巴出卖了他的真实心情。 解尘一手执着油灯,一手摸了摸一丝不苟的大背头,确认发型没乱,才迈开步子走进了黑暗中。 白狐四爪着地,安静而轻盈地跟在他身后。 一路相安无事。在黑暗中只有油灯火光摇曳,解尘带着泠风眠走了约莫十来分钟就抵达了出口。泠风眠看不到,但冥门的传人本能地感受到门就在伸手能够到的地方。他抬手一推,没有天光大亮,也没有灯火通明。门后依然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只不过半空中悬浮着不少绿油油黄不拉几的鬼火,好歹能照亮脚下的青石板路。 解尘“呼”地一口气吹灭了油灯,连带火折子一起摆在了门口:“出入口是固定的,每次改都需要重新审批,所以已经很久没换过了。一会儿不管什么人来搭话,你都装作是普通狐狸,不要讲话。我和名叫吾邩的鬼差姑娘打过招呼,她应该已经带着乔平扬去过二审庭了,我们现在直接去三审庭,先会合。” 泠风眠毛茸茸的大耳朵无声地动了几下,算是同意。 冥府只是冥界中的一个区域,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庞大。占地面积也不过就是鸟巢体育馆的一点五倍左右,三个审厅分布从南到北,冥王办公的三审庭在最北面,也是冥府最森严之处,有三组鬼差巡逻兵踩点按时巡逻,还有数不清的鬼火作为可活动的摄像头,想偷偷摸摸潜入是不可能的。 解尘领着白狐,光明正大走在路中央,拐过了几个街角,“三审庭”的巨幅牌匾出现在眼前。还正巧碰到了巡逻中经过三审庭门口的鬼差几人,其中似乎有人认出了解尘。 “这不是解道士嘛,来做生意啊?” “是啊,不努力干活怎么养活一家老小。冥王今天接见了多少魂魄了?”解尘若无其事地打探道。 “挺多。一到天冷生死簿就挤得不要不要的,下面的热池跟下饺子一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好在新上任这位公审效率不错,唰啦唰啦就判了,再唰啦唰啦就盖章了,所以也还忙得过来。”鬼差乐呵呵地说完,突然被白狐吸引了注意力,“解道士,这白狐什么情况?毛真漂亮。”说着就要伸手去摸,泠风眠头一撇躲了过去,后退了几步。 解尘不敢碰也不敢呵斥狐狸,只好打圆场道:“前阵子在地上捡到的,怕生,会咬人的别碰它。把它单独放在家里总是捣乱翻垃圾桶,把家里弄得一塌糊涂,只好随身带在身边。只是一只畜牲也不懂事,不会把地下的事说出去。” 泠风眠冷漠地斜他一眼。 解尘内心苦…… 鬼差却很是理解他的说词,大幅度地点头表示同病相怜:“嗯嗯,我太懂了!我前阵子也养了地狱犬,看着可爱,可顽皮起来太要命了。解道士你也不容易啊,工作还要带着它。” 解尘又打了几句哈哈。寒暄一阵,鬼差出发去另一处巡逻,才总算从闲聊中解放了出来。 泠风眠的尾巴不满地一下一下击打地面,时间紧张,他等不及了。 解尘正在想怎么才能安抚他,前面不远处有两个人影靠近。穿着长裙的窈窕少女绑着两个发髻,红色的丝带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巧克力肤色与长裙丝毫不违和,风格自成一派。这发髻和肤色,好像是吾邩……?而在他还没看清的时候,狐狸已经在电光火石间飞扑了出去,连尾巴上的毛都来不及揪住。 泠风眠眼里没有巧克力肤色的少女,只有一缕轻飘飘的游魂。就算没有了脚,他的小狼狗连飘都飘得很好看,飘出了国际走秀的风范。他的脸上有笑意,他看上去那么鲜活。狐狸四爪全力拔腿狂奔。无法把他拥入怀中,那么,至少用毛茸茸的脑袋拱拱他,也是好的。 从乔平扬给他的无名指戴上戒指开始,不过半天多的时间。 从乔平扬跟他说等我五分钟开始,不过几个小时。 为什么这几小时就像一个世纪一样漫长。 为什么他现在,连一秒都不愿意等。 乔平扬和吾邩去过了二审庭,在吾邩的协助下二审庭说是可以通融通融,就把乔平扬这个“关系户”安插到了第一百号,据说这已经算是非常靠前的号码了,只要等上个把小时就能轮到。于是两人拿着领到的号往有说有笑地往三审庭去。在吾邩姑娘说“快看,前面就是三审庭”后,乔平扬抬头往前方望去——还没来得及看到三审庭,就被一团高速移动中的物体吸引了目光。竟然有一道白影飞速朝他袭来?!什么鬼? 乔平扬下意识想躲却来不及了,一团白结结实实地撞上了—— 然后穿过了—— 他的魂魄。 …… 魂魄被人穿过去的感觉好微妙,有点痒痒的。乔平扬略困惑地挠挠头,话说变成了鬼都还是自然卷,他的自然卷也真是冥顽不化啊。他半侧过身去看穿过了他身体的东西。 不看还好,一看一双本身不算大的凤眼硬生生就瞪成了杏眼。 “泠风眠……你怎么会在这里?!” 没扑到人的白狐气得尾巴炸开了花,冷哼道:“来接你。” 解尘:……说好的不要讲人话呢。 乔平扬自知理亏,却没想过妖神大人竟然亲自追来了地府,心中像是打翻了酱油瓶似的五味陈杂。他看看气呼呼毛炸了一身的狐狸,回头想伸手捉住刚走到身边的解尘,却也没捉着,手指从解尘的手腕穿了过去:“啧,还不太习惯这个形态……喂书呆子,你为什么把他带下来?他是活的啊,下来有没有危险?万一被发现了会不会被扣在这里?” 解尘崩溃,都死了还要秀恩爱虐狗!两个人都是我死可以他死绝对不行的琼瑶嘴脸,受不了!恋爱等于智障吗!骂那他以后都不想恋爱了。“你以为我想带他下来?你一个我都烦死了,把你弄回去要花多大力气你到底有没有自知之明啊。”然后他忍无可忍地对泠风眠说,“别说话,求求你行行好,有话等回去了你们关上门说,说个三天三夜海枯石烂没人管你们,行么。” 乔平扬不依不饶:“你就告诉我他这样下来对身体有没有影响。” “……我下来百来次了你怎么从来不问我对我的身体有没有影响?” 乔平扬一想也是,基本上可以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都能来来去去,妖神大人肯定没问题。便安心了下来。他对狐狸笑笑:“你可真傻,这地方都敢随便来。” 泠风眠心说,傻的是你。 吾邩默默地旁观了一阵,再不解风情也看出了猫腻来,插话道:“乔先生,这个就是你为爱牺牲的对象吧。好漂亮的白狐。” …… 这种开玩笑的话就不要一本正经地说出来了!简直羞耻。 乔平扬装作没听到,轻咳两声:“咳咳,不好意思喉咙有点不舒服。吾邩姑娘,我们是不是继续办正事要紧?刚才二审庭的书记官不是说过号了就要重新取号么。我们还是快到里面去吧。” 解尘翻白眼:“总算还记得这是正事。快走吧,早点搞定我还赶着回家给儿子们做早餐。” 吾邩也点点头,带头走在最前。 泠风眠不再跟着解尘,转而跟住了飘来飘去的乔平扬,狐眼眼睛死死盯住他,像是怕他又突然从眼前蒸发似的。 三审庭和二审庭构造别无二致,只是装饰和细节部分看起来更为考究。庭内大堂鸦雀无声,正中央有数量众多的鬼火扭在一起扭成数字的形状,乔平扬仔细辨认,现在应该是98号。看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解尘从吾邩手中接过排号单,又开启了老妈子模式:“一会儿喊道一百了我和乔平扬两个人进去,泠少你跟着吾邩等在这里就行。上庭时一般情况只能允许魂魄进入内庭,这次由于需要一个辩护人所以我跟着进去,但其他人绝对是进不去的。就是进去了也会被冥王撵出来,万一还让他老人家不愉快了影响了申诉的判断可得不偿失!乔平扬你进去以后不要说话,冥王问什么我都会替你回答的。你幼时那次续命是正规的、符合地府规定的,且年数尚未用尽,正常情况下是可以的。” 吾邩在旁帮着解释:“说起来简单,其实解尘要做许多前期准备。而且冥王很严谨,每一个细节都会询问,可能会把庭审时间拉长,变成持久战。做好心理准备。” 乔平扬和泠风眠面面相觑,颇有要去打官司的赶脚…… “既来之则安之,相信你,我才敢下来的。”乔平扬本想拍拍解尘的肩膀,忽然意识到拍不了。失去了才知道身体的可贵啊。他又看看白狐,虽然这货今天只有一条尾巴,但眼睛里住着满天的星辰,一看就是泠风眠。 “等我回来。这次是真的,等我回来。” 泠风眠觉得自己的眼角竟有几分酸涩,乔平扬的躯壳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的样子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不敢想如果那是真的他的心里会出现一个多大的空洞,而那个空洞又需要多少年数才能一点点填补。 白狐沉默着动了动大耳朵—— 去吧,有我在你身后等着你。 第52章 番外2·乔千语 对大龄单身女青年来说,世界上是不存在平安夜、圣诞节等等等让人不禁高举火把的节日的。严格来说乔千语还不能算大龄,但无奈我朝法律规定女生年满二十三周岁就算晚婚,所以二十二岁半的乔千语已经半只脚踏入了晚婚的壮大队伍中。她从小就是一头乌黑亮丽的黑长直,肤白人瘦,本该不乏追求者。然而看着乔平扬精致的五官长大的乔千语,不知不觉中就提高了看男人的眼光,一般人早就入不得她的火眼了。且由于灵力充沛,与生俱来一股威风凛凛的气质,不管走到哪里都被人贴上不可亵玩的冰美人的标签。 特别是现在又从事自由撰稿人这一职业,每个月见得最多的人类男性除了公寓楼楼下的保安大叔就是编辑部的地中海发型已婚责任编辑,可以说,根、本、没、有、交友圈:)异性是什么,能吃吗,科科。 现在小叔又勾搭上了来头不小的大神,也不太来烦她,她倒是乐得清闲。从十二月中旬见过一次面聊到“春天下雪”nn的奇怪问题,就没有再联络过。该不会又被卷进什么糟糕的事件里去了吧……一把年纪了还这么让人不放心。不过有泠少陪着死总是死不成,只要死不成,随他高兴好了。嗯。 乔千语瞄了一眼挂钟,一晚上敲着键盘这就过了零点,已经是圣诞节了。 “嘁,外面又人山人海,还是待家里睡过去吧。”她合上笔记本,这个月在小叔没怎么骚扰她的有利情况下,她已经提前完成了本月所有工作。接下来几天可以悠闲地约上小姐妹们吃饭庆祝,一起跨个年。 嘟噜噜—— 大半夜手机铃响? ……不会是阴魂不散的小叔吧!!不要啊…… 乔千语万分不情愿地蠕动到茶机边,刚想挂断,却发现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号码。“嗯?不会是打错了吧……”想着太好了不是小叔所以不是幺蛾子,松了一口气,她接通了电话。 “你好?” 对面有轻微的呼吸声,接着传来了一把甜甜软软的明显还未变声的少年音,有些怯生生地说道:“你好,小语姐姐……我、我是解香香。” “香香?”乔千语一愣,随即眉开眼笑地高兴起来,“这号码是解尘爸爸给你买的新手机呀?怎么啦,找我有事吗?” “嗯。是我说圣诞礼物想要个手机……”解香香停顿了下,似乎有些犹豫不知该怎么开口,“那个,小语姐姐,我有件事想拜托你,你能不能帮帮我?” “当然,尽管说。” “我……我有个喜欢的人,圣诞节想送她我亲手烤得曲奇,可是我家里没有烤箱,而且我也不懂怎么烘焙。所以,明天你能不能教我……?”说完又生怕乔千语不答应,弱弱地加了句,“好不好,求求你,小语姐姐。” “啊——是这样啊。”乔千语听着听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青涩的初恋真美好啊!烘焙是她的兴趣之一,偶尔自己嘴馋时会多做一些分给小叔和解尘家的三个娃娃,所以解香香才想到来拜托她的吧。真可爱啊。不过,香香喜欢的人是谁啊?……嗯,在此之前,香香喜欢的人是男是女啊?……呃好像也不对,应该问,香香喜欢的对象,是人吗……? 乔千语脑洞越滚越大,解香香得不到回应,急得快哭了:“不行吗?” “啊。当然可以啊!”乔千语忍不住嘴角勾起来,“明天我随时都可以哦,你过来吧。厨房和烤箱借你用。” 得到了应允的解香香欢呼着道了谢,留下乔千语慈眉善目地对着手机傻笑。上回见香香是月头吧,已经长到七八岁大的样子,现在都月底了应该已经满了六月龄,是不是又长大了一点呢。嗷呜,竟然期待起来了!不过,他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啊? 翌日一大早,夜猫子乔千语已经早早起床洗漱等在家中。门铃一响立刻冲过去开了门。只见门外,穿着小裙子雪地靴的长发少女脸蛋红扑扑。由于解香香的猞猁毛色偏淡,所以在人类形态时发色也是柔和的奶咖色,和乔千语一头墨黑的发形成鲜明的互补。只不过大半个月没见,他又拔高了不少,已经到乔千语肩膀的位置,圆润的脸蛋开始脱了稚气,睫毛却依旧长而浓密,活脱脱的校花级别。 乔千语瞬间捂住鼻血在心中高声呐喊:上帝啊!为什么这么可爱!这我见犹怜的小天使竟然是男孩子! “香香,你白天不睡觉没关系吗?” 解香香没有像小时候一样一头扑进乔千语的怀里,长大了好像懂了分寸,只是傻傻地杵在门外对乔千语柔柔地一笑:“没关系的,已经不用固定在白天睡觉了。小语姐姐,圣诞快乐。谢谢你把厨房借给我。啊,但是我不懂要买哪些材料,接下来要去一次超市……” “等着,我穿个外套陪你去。”乔千语往卧室里去,走了两步回过头来,明眸皓齿、一笑嫣然,“香香,圣诞快乐。” 两人采购了不少东西,人手一个袋子并肩走在圣诞节熙熙攘攘的街头。 解香香突然了开口道:“小语姐姐,我们也能像他们一样牵手吗?” 乔千语看到解香香所说的“他们”是一对小情侣,甜甜密密地手拉着手。她对解香香解释道:“香香,那是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心意相通,所以他们才能十指相扣。” “那我不要十指相扣,就普通的,可以吗?” 没想到一向性子软糯的解香香会坚持,乔千语踌躇了几秒。解香香以为她不愿意,嘴一扁有些委屈了起来:“不行吗?是因为我穿着女孩子的衣服吗?还是因为小语姐姐只喜欢女孩子的我,但我其实是男孩子,所以,你不喜欢我了……?” 乔千语赶忙否认:“没那回事。香香是男孩子也好是女孩子也好,我都喜欢。来,手给我。” 解香香点点头,把手递了过去。 他个子还不高,手掌的长度却已经超过了乔千语,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传递过来猞猁偏高的体温,很舒服。乔千语牵着他的手,若有所悟道:“香香,你以后会长得很高。可能会比你爸爸还高很多。” 解香香又认真地点点头:“嗯,我会长得很高。” 乔千语略一低头,从侧面能看到解香香开始生长的山根和下颚骨曲线。可能要不了十个月,他就不能再穿女装了吧。还有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解香香喜欢的人,该不会是自己吧?!她还记得这猞猁团子三月龄时坐在浴缸里,奶声奶气地对她说“长大后和我结婚”。 不是童言无忌嘛? …… 姐姐的心情好复杂!! 到家后仔细消毒了手,两个人着手做准备工作。乔千语在旁边指导,真正动手的是套着她的围裙显得更小巧可爱的解香香。在解香香进行搅拌工作时,乔千语忍不住打探起八卦。毕竟……搞不好她自己就是当事人嘛。她尽量装作不经意地随口一问:“香香喜欢的人是女孩子嘛?” “……嗯,是啊。”解香香一瞬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为了动作方便乔千语将他的长发绑成了马尾,露出一对小精灵似的耳朵。此刻羞得浮上了淡淡的粉色。 …… 妈呀,好可爱…… “真的呀?那你为什么喜欢人家呢?” 解香香背过身去脸对着料理台,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听他的声音也能听出他有多喜欢那个人:“她很漂亮。小语姐姐你不要笑我……我觉得她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女孩子。而且她很会照顾人,又温柔,声音又好听。还有啊,她做菜也很好吃。我不说了……她太好啦,再说下去一天都说不完。” 乔千语听着听着终于发现是自己想多了。光是温柔这一条她就完全out了嘛。有些释然的同时又有些小小的失落,她最宝贝的糯米团子长大了,这很好,但她也不再是糯米团子心中最重要的那个角色。这是不是嫁女儿的心情啊?好错乱……得出了结论后她没有再多追问,专心把步骤讲清楚,让这只小猞猁的初恋能顺顺利利她也来出一把力吧。 曲奇出炉的那一刻忙活了一上午的两人高兴地击了掌。 “香香你好棒!第一次就做得很完美诶。我尝一个行吗?” 解香香把事先准备好的小礼盒拿出来,整齐地往里面码曲奇:“是小语姐姐教得好……我、我就装一点,剩下的都给你吧。就当做感谢费。”码完又拿出刚才和乔千语一起去挑得酒红色丝绸,心灵手巧地绑了个美观的蝴蝶结。 “那我就不客气咯。” “小语姐姐,今天真的谢谢你,那我……我就先告辞了。” 接下来要直接去送圣诞礼物吧?青春真好啊。乔千语老婆婆表示羡慕不来,只好对解香香摆摆手道:“快去吧。不管对方是多难追的女孩子,吃了你的爱心曲奇都一定会爱上你的!因为香香的曲奇太好吃了,哈哈。姐姐支持你。有捷报了记得告诉我。” 解香香害羞地低下了脑袋,轻声说了再见,就拿着曲奇离开了乔千语家。 乔千语咬了一块曲奇,说不出有啥感觉,就觉得心有点累,厨房也不想收拾。昨晚也没有睡好,今天又起得太早,现在眼皮打架。于是回房间蒙头睡了。这一觉睡得香甜,直到傍晚饥肠辘辘,才无奈爬起来准备出门觅个食。随手套了一件羊羔绒外套,准备在楼下便利店随便解决下,在楼下路过信箱时却觉得有种违和感。 ……她没订过报纸吧? 狐疑地掏出钥匙准备打开看看,却发现锁已经坏了。 满脑子问号的乔千语伸手拉开信箱。里面安静地躺着一个眼熟的盒子,上面扎着眼熟的酒红色绸缎。 “……” 乔千语对着曲奇傻站了许久,突然反应过来,热度一下从脖子窜到脸上,在寒冬里不是因为冻而红了脸,这也许是第一次。她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附近没有人,才伸手把取曲奇盒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下一秒,手机要命地响了起来。她手忙脚乱地接通,那一端传来明朗又愉悦的少年的声线:“圣诞快乐,小语。” …… “香香…?”乔千语用脖子夹着手机,腾出一只手来手指划过额头,果不其然,曲奇盒子上凝着澄澈的妖气。现在的小孩子怎么这么多心眼?!还有为什么直呼大名啊,后缀姐姐呢!香香的人设和说好得不一样!“你……一直在等我拿这盒曲奇?” “等了好久好久。都开始考虑万一你太天然了发现不了该怎么办。” “……刚才直接给我不就好了。”虽然那样也很羞…… “没有惊喜怎么能叫圣诞礼物。”解香香轻轻笑了,有几分认真却也带着几分耍赖和撒娇,“下一次我就会长得比你高很多,也不用打扮成女孩子了,所以下次要和我十指相扣。好不好?” 乔千语咬住下唇,羞耻心让她死活说不出“嗯”来,只是轻微地点了点头。 “啊,你点头了。不准反悔。” …… 点头都会被发现这妖气的波动太敏感了吧! 乔千语已经站不住,挂断电话抱着曲奇蹲了下来把自己缩成了小球。天了噜,六月龄的猞猁太口怕了!!小叔,我该怎么办才好啊tt 第51章 泠风眠在三审庭外一等就是两个钟头。他以非常优雅的姿势地蹲在吾邩身边,就好像平时翘着腿靠坐在他的沙发里一样泰然自若、霸气侧漏,偶尔还抬后爪挠挠大耳朵。不言不语的白狐和鬼差,画面美如画,而最后还是等得百无聊赖的吾邩打破了沉默的空气。 “你是妖?” 泠风眠蓝色的眼睛一眨默认了。 吾邩又道:“妖和人类不同,寿命是人类的好几倍,在终结时来冥府走的通道也不一样。他会比你走得早,也许他投胎走过了三生三世你都还没走到终点。这样你不介意吗。” 不介意?怎么可能不介意。 泠风眠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眼下暂时没法解决所以他也在刻意回避。即便他是灵狐族的贵族,又有七百年来九劫妖力加身,但事关生死,并不是他想插手就能插手的领域。 吾邩端详他沉默的身影。她不懂爱为何物,却深知“爱”是非常重要的且是她一辈子不可能得到的珍贵之物。善良的少女作为从业已久的冥府的专业人士,以她的经验慷慨地为白狐指了一条明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可能是一个恰好的时机呢。” 泠风眠稍稍抬头,从斜四十五度角仰望吾邩,一时之间没有领会她所言之意:“具体点。” “嘘,解尘说过你不要说话比较好。被发现了事情只会变复杂。你不用说,我大体也是可以理解你的意思的。”吾邩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晃了晃,示意狐狸不要再出声,“你想过么,已经死过一次的乔先生,这次回到地上以后,用什么续命?” “……” 泠风眠思考了片刻,蓬松的狐尾摇晃了几下,已经懂了吾邩所说的是什么。 乔平扬最初是怀抱着新鲜、激动、乡下人进城的心情踏进的三审庭内庭的,然而在申诉庭审拖到两小时还没有结果时,他的眼皮竟然开始忍不住打架,冥王的头也从一个变成了两个然后是三个。他从来没在哪本书上看过说原来灵魂状态也是会犯困的,涨知识了,果然还是实践出真知。要不是解尘假装清嗓子死命地咳了几声,他真的会在这该死的“关于乔平扬命不该绝的第二次举证”中当着冥王严肃干柴的老脸昏睡过去。 好在解尘在长达两小时又四十三分钟的申诉庭审中最终胜诉,新上任的冥王摸着一把不怎么浓密的胡须在乔平扬的“回魂许可证”上戳了红印。尘埃落定,总算是又能回去原来的世界。只是出了内庭依然免不了被解尘数落一通。 “你你你当事人怎么能在庭上打瞌睡,成何体统!还好冥王没有追究,不然他看你态度不佳就是不给你戳怎么办?我前期准备了这么多举证的证物要是因为你的态度全都无效化了你怎么赔我。”解尘一边带着乔平扬从边门绕回三审庭正门口与吾邩会合,一边叨叨叨个没完,“再说,死的又不是你的七大姑八大姨的同学也不是隔壁老王的表叔的朋友的女儿,死的是你本人好不好,你能不能稍微上点心?” 乔平扬飘在他身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用两手捂住了耳朵:“糟糕,今天出门耳朵忘带了,什么都听不见。” “……我为什么要同意帮你。下次再帮你我改跟你姓。” “想入赘?那得先问过我爷爷同不同意才行。”乔平扬嘴角一弯,笑得吊儿郎当。本来他就不太紧张,这个看似无妄的计划追其根源也都源于对解尘的信任,相信他一定能把他从地底下弄回去,一切才得以成立。现在回魂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他更是没了任何心理负担。 然而解尘心理负担很重:“……” 拐过最后一道边门,泠风眠和吾邩双双出现在乔平扬的视线范围内。白狐一改淡定的表情,狭长的狐眼眼神锐利如尖刀,瞪得解尘一机灵。一届凡人解尘和泠风眠接触不多,因而对皇帝威亚毫无抵抗力,偷偷抹了抹额头的冷汗,略狗腿地说道:“怎、怎么了这是?胜诉了,可以还魂。” 泠风眠甩头冷哼,面向乔平扬道:“他为什么要跟你姓,我不准他入赘。” 解尘:“……” 乔平扬捂着肚子哈哈哈长笑三声,被吃飞醋还莫名其妙傲娇的妖神大人逗得不行,好不容易在解尘哀怨的目光中止住了笑,他用手指抹了抹眼角:“眼泪都笑出来了。拜托,开个玩笑。他要入赘我第一个不同意,长得就完全不对胃口,下不去嘴。别操心了。” 解尘:……做不成朋友了! 吾邩也在旁用长袖掩着嘴轻轻地笑了:“解尘,做什么不好要做电灯泡。印戳下来了?接下来还是交给我吧。时间来得及,你带着白狐大人先从通道回去等着吧。应该到天亮时就能回魂了。” “等等,怎么,我现在不能和你们一起回去?”乔平扬茫然。 “回魂的魂魄也要走专门的回魂通道,不然还要戳这个印做什么。有这个印回魂门的鬼差才能放你通过的。”吾邩耐心解释道,“走吧,乔先生,我送佛送到西。” …… 这个俗语是这么用的么? 乔平扬汗颜。他看了看解尘,又低头看了看漂亮的白狐。为了这个男人他才心甘情愿到地府走了一遭,没想到妖神大人竟然还为了他追下来,他们俩真是在各种意义上配一脸……他想伸手摸摸狐狸毛茸茸的大耳朵,还想碰碰他湿润的鼻子,可惜现在的魂魄状态下都做不到。只好依依不舍地多看几眼,没话找话道:“我的身体放哪里了?” 泠风眠打从乔平扬从边门走出来开始,眼睛就又跟牛皮糖似的黏在他身上没离开过:“雪音会处理的,你不用管。” 乔平扬勾了勾嘴角,只回了一句“好”,便转身跟着吾邩飘远了。 解尘作为单身狗今晚已遭受十万点暴击,心理素质差点儿的如今差不多该一蹶不振了。好在他还有三个可爱的儿子,好歹有点心灵的寄托,所以还勉强撑着没被秀恩爱搞奔溃。他催促泠风眠跟他一起去忘川河边摘一些曼珠沙华,再从来时的通道原路返回。但泠风眠直到乔平扬的魂魄消失在视线范围内以前,都没有搭理他。 “唉……盲目的笨蛋情侣。”解尘悄声叹道。 乔平扬跟着吾邩穿过冥府,来到了回魂门前。和冥府的大门口类似,有两个青面獠牙的鬼差拿着三叉戟要求通关文件。乔平扬这一遭见得鬼差不算多,好像只有守门的岗位是青面獠牙的,难道是——岗位要求?吾邩将戳了红印的“回魂许可证”出示之后,鬼差a验了真假,接着鬼差b就拿着许可证放进了一边的小抽屉中。乔平扬猜想可能是之后需要留档,毕竟这边完全就是套用了政府的运营模式。 吾邩站在一边,说道:“乔先生,我只能送到你这里了。走进去就是回魂通道,你只管往前走就是了。” 乔平扬又学着古人的样子作了个揖:“吾邩姑娘,受你照顾了。后会有期。” “我们虽然是地府,但也已经是现代了不用学古人那套。”吾邩掩嘴。她不常笑,时常是没有表情的,但接触时间不长,乔平扬已经见着了几回,可能吾邩与他比较投缘吧。 “那我走了。再见。” 吾邩对他挥了挥手,认真地说:“不,不要再见。希望在之后的几百年中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后会无期。” 乔平扬欣慰地笑笑,走进回魂门中,准备离开这个幽暗阴冷、秉公执法,却有着可爱的鬼差姑娘的地下世界。他要回到属于他的地上去了。有重要的人在等着他。 乔平扬沿着黑漆漆的回魂通道走了不知多久,在见到出口的亮光的同时失去了意识。再转醒时,眼睛正对着的,是睡了好几个月已然十分熟悉的天花板。有些不一样的感觉,好像,手指可以动弹了。他转了转眼珠子,握了握拳,最重要的是动了动脚趾头,既然有脚,那他就可以确认自己已经回到了驱壳中去。 这里,是地上的现实世界。 耳边传来泠风眠低沉的嗓音:“你醒了。” 他一侧头,发现自己躺在男人的臂弯中,一双湛蓝的眸子近在咫尺。 “嗯。”他翻过身,在男人形状优美的嘴唇落下一个轻巧的吻,“皇帝大人,我回来了。” 泠风眠揉揉他的自然卷:“你不听话。” “我不是狗,要听谁的话?” “听我的。我说过,你不需要铤而走险,不让你放血,你就直接不要命。”泠风眠不满地捏捏他的耳廓,稍加用力捏得乔平扬讨饶喊停才放松力道,“为什么不事先和我商量。” 乔平扬也伸手捏狐狸的耳廓,反问道:“我事先和你商量了,你会放我去?” “不会。” “那还有商量的价值吗。” “还有其他的办法。你只是运气好,紫丞放了你。”泠风眠没有被他的诡辩逻辑带着跑,说得有理有据。 乔平扬心里是清楚的。这当然不是唯一的办法,或许也不是最好的办法,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一切看得都是“时机”。在斑鸠找他联手的当口,就是一个将计就计、拿出杀手锏的时机。他算准了绾钦是紫丞的软肋和所有事情的开端,他手里有筹码。当然风险也是不可控的。他不能预估紫丞会暴走、杀了他再杀了泠风眠,还是会就此收手。可以说,这是一次握有筹码的赌博。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赌赢了,不就好了。赌赢了,紫丞再也不会踏入泠风眠的地盘一步。泠风眠珍视的人和物,他都要亲手保住。 “你说得我都懂。反正结果是好的,你就饶了我吧。”乔平扬嬉笑着讨饶,如果能让泠风眠不被卷进麻烦的事件里,他死一死就死一死呗。有啥大不了的。 “我不允许。” “……啧,有完没完。” “我说了我不允许。”泠风眠这次捏住了小狼狗的下颚,逼得他不能转移视线,“从今往后,我不准你死,你就不能死。” …… 怎么说话的,没人想死好么。呃,等等,这话怎么听着话里有话。 乔平扬大感不妙,敏感地问道:“什么意思?” “你把绾钦的眼睛取出来了,现在在用什么维持生理机能。” …… 竟然被看穿了。 “……你已经知道了。不愧是妖神大人,洞察力我服气了。” 泠风眠倒没有把这“洞察力”揽在自己身上:“不是我,是那个鬼差提醒我的。越是简单的事,越是容易被忽略。所谓当局者迷。” 乔平扬此时不得不埋怨起他的新朋友吾邩姑娘,看出来就看出来嘛,告诉泠风眠干嘛!本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好了,皆大欢喜,现在被狐狸捉了把柄,岂止一个烦字了得。续命这一点也是在拟定整个计划时他就已经考虑进去的。取出续命的蛟龙之目后,他必将走一遭地府,然后以新的续命方式回到驱壳中。 这一次说是回魂,其实说得更准确些,是重生。 他能想到的最简便也最快速的续命方法,就是吃修为。本来他就有拿走堕魔妖修为的习惯,光是靠着之前吃掉的修为,都够他活个百八十年。只是之前他还是靠着蛟龙之目维持机能的凡胎肉身,不能完全将吃掉的修为占位己用。而现在,从地府回来后的他,已经转变为了靠妖的修为生存的类人生物。大体而言,不能完全算是人。因为只要有源源不断有修为可吃,就死不掉,寿命暂不可考。这和人类的机能不相符,倒是更接近妖。但又和妖有本质区别,因为他有魂魄、无灵根。总而言之,是人类的身体却拥有妖的机能。 而对泠风眠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好事了。他不用再担心乔平扬是个脆弱的豆腐人类,一不小心就捏死了,最主要的是,他们能长久地在一起。 “从今天开始,每个月我会灌自己的修为给你。你吃就行。” “……我用不了那么多。” 泠风眠冷笑:“由不得你。灌多少吃多少。” …… 霸王条款!没天理! 但好像也不亏。 乔平扬心想,算了,他高兴就好。遂松了口:“好吧,勉为其难答应你。我太善良了,不忍心反驳你。” “死了一次的人没资格反驳。”泠风眠想起他冷冰冰躺尸的驱壳就心绞痛。为什么这个人类就是不能乖乖的被他圈养起来,在他的羽翼下受保护,还总是和他唱反调……不过,也许他这么中意他,就是因为他的不听话。驱壳明明那么脆弱,内在却有着不输任何人的坚韧与执着。可能这就是他爱小狼狗的原因之一吧。 “不准离开我。” 泠风眠的左手无名指上,铂金戒指朴实无华而又光彩照人。 乔平扬亲昵地蹭蹭狐狸的下巴:“我不会离开你。”他怎么舍得离开这个高高在上,却对他温柔无比的男人。泠风眠已经被他的戒指套住了,他捕获了世间唯一的妖神,赶他他都不会走。他会继续待在这个男人的身侧,保护他、被他保护,爱他,以及,被他所爱。 第52章 地下一日游这件事,唯有乔千语是不知情的。在乔平扬的要求下,所有这件事的参与者,解尘、斑鸠、乔燃,以及协助者雪音,包括之后才知情的青岚,都被要求封口。乔平扬在小事上时常坑坑侄女,但在大事上,以保护她一生平安为前提条件,紫丞这件麻烦事他不会将宝贝侄女牵扯进其中。并且要说在紫丞这桩一个误会引发的血案中,他还有什么在意的,那只能是自称小女子的白檬。 隆冬一月中旬,被泠风眠关在家里好生调养身体一口气重了五斤、连下颚骨轮廓都变得不明显的乔平扬终于被赦免,准许他可以在家附近公元五公里自由溜达。然而这么冷的天,让乔平扬出门一般他是拒绝的。只有乔千语,他拒绝不了。 约在附近的星爸爸见面的叔侄俩,人手一杯冬日人气热饮太妃榛果拿铁,面对面窝在沙发里闲聊。 乔平扬开门见山,问出了心中最记挂的:“小语儿,最近绔檬老师怎么样?” 乔千语双手捧着咖啡取暖,睨一眼好像圆润了一些的小叔:“你不是都直呼人家大名白檬吗,今天装什么不熟。前阵子编辑部举办的跨年晚会上见过,还是一样受欢迎。连载的小说也没断过,每期都在刊登呢。”说完又睨一眼乔平扬的脸,忍不住问道,“话说,小叔你是不是……胖了?怎么脸圆了不少欸。虽然这样看着显年轻,但是你都三十的人了这样珠圆玉润不合适吧。” …… “珠圆玉润是这么用的么?我就纳闷了,你到底怎么就成了写书的。” 乔千语一翻白眼:“打住,再说就用咖啡给你洗脸了。” “太冷了我贴点膘才能撑下去,不然就直接冬眠了。”乔平扬无视侄女的白眼,掰扯了一个敷衍弱智的白痴理由,又把话题绕回了白檬身上,“我前段时间受白檬照顾了,也没什么能回报的。反正你偶尔见到她替我看看她好不好就行了。” 乔千语对白檬的印象还停留在给乔平扬下梦蛊的那个阶段,但她知道这几个月来随着事件的进展也许白檬和小叔之间有了新的接点。小叔刻意不说的,她自然不会去问。于是她点了点头,答应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捧起咖啡喝了一口,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少年的身影,瞬间脸上浮上一层可爱的红色。 “你脸好红。是不是空调打太热了?” “不是啦!”乔千语平时调笑乔平扬和泠风眠从来不害臊,真轮到她自己了,一秒变回纯情少女,“小叔,我圣诞节收到一份男生送的礼物……” 乔平扬见他的冰山侄女扭扭捏捏起来,下巴差点掉地上,嗓音都不自觉提高了两个度:“什么——?小语儿,你的春天终于在二十二岁半的冬天来临了么。我终于可以和大哥大嫂交代了。恭喜恭喜,是哪家的小鬼品味这么好?” “这个…我暂时不能说啦。” “为什么不能说?” “哎呦反正不能说。而且只是收到一份圣诞礼物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说来听听,小叔好歹也阅人无数了给你把把关。”乔平扬看她的小脸越涨越红,嘴上打趣她,心里是由衷感到高兴的。只是如果他知道了宝贝侄女的对象竟然是自己捏出来的猞猁妖三兄弟之一、并且此时只有六月龄多一点儿(体貌特征相当于人类少年的十五岁)时,会不会厥倒,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喝过咖啡、告别乔千语后,顶着肆虐的寒风,乔平扬只身一人去了漓江边。 他在江边站定,看着本该平静如镜的江面被北风刮得波涛翻涌,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漓江江主,我没有见过你,但我想我应该多谢你三十年前为我续命。不论你是出于什么理由,我都是因为你才能活下来。” 江面依旧翻腾不止,而乔平扬的内心四平八稳、静如止水。 “当然我想说的不只是这些。我是来和你道歉的。”他轻叹一声,硬着头皮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围巾下摆,又迅速把手揣回兜里,“你想永远守住的秘密,我告诉他了。抱歉。你可能会觉得是我在诡辩,但我认为告诉他或许也不是件坏事。我和他都是你救的,你不在了,我会暂且替你看着他。但我想,总有一天……不,可能不久之后,就会有能代替你的人出现。请安心吧。” 说完这一段乔平扬对着漓江沉默了良久。 他未尝不知道说这些没有意义,绾钦早已不存在于这世间的任何一个角落,除了他自己,也就只有面前的滔滔江水能听到这份歉意。消逝之人已不复存在,而活着的人必须面对即将到来的每一天。 那条恶蛟的眼泪打动的究竟是乔平扬体内绾钦的残影还是乔平扬本人,他自己也无法界定。 正准备离开漓江,上空中忽然传来大型禽类振翅的响动,由远及近。乔平扬抬头,由于是阴天、没有强烈的日光直射,他可以直视云端。伴随着振翅声,只见高空中有一道又一道金色一闪而过。他默默计算了数量,几十秒之间一共闪过十二道金光。其飞行速度之快,以至于在金光消失的刹那、振翅声也随之远去,渐渐不可闻。 乔平扬停下离开的脚步,从兜里掏出烟、避开北风点上了一支。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那么,他要怎么做才能对得起绾钦的救命之恩,这是个急需得出结论的问题。 从乔平扬回魂后,这大半个月以来,多亏林勋老爷子身体康复、继续出任董事会会长一职,林勋财阀也逐步回到了正轨。因此现阶段斑鸠的工作量在不断减少,个人可支配时间相对比前几个月自由得多,光是这半个月就已经陪雪音、青岚喝了两次酒,把雪音给乐得差点在公众场合露出雪貂尾巴来。斑鸠开始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他以泠大人为中心转圈圈的日子已经太久了,现在泠大人身边有了一位看着不靠谱实则为了保护泠大人比谁都豁得出去的人类伴侣,他也是时候退居二线,不再参与到主人的生活中去。 一月二十日,大寒。一年的二十四节气中最后一个节气,也预示着最天寒地冻的时节已经到来。 这天下午斑鸠在准备下一个会议的资料时,乔平扬来电。 “斑鸠,这次换成我有事和你说。” 斑鸠听着乔平扬懒洋洋的声线,直觉告诉他没好事,只好试探着问:“怎么?” “十二道金光,往北去了。就这样,你忙吧。” 乔平扬说得极度简短,并且不等人回应就自顾自掐断了通话。似乎是在表达“我只是告诉你一声你要怎么做你自己决定我管不着跟我也没关系我只是活雷锋”的意思。 斑鸠对着被挂断的电话默了:“……” 没头没脑的,搞什么。 …… 十二道金光…… “这么快…?”斑鸠很快反应过来乔平扬想要传递的信息。但他完全不懂这件事跟他说有什么用,首先不管这十二道金光是什么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都和他斑鸠没半分钱的关系;第二,就算他们都心知肚明金光要去哪里要做些什么,那又如何…?这整件事还是和他斑鸠没有瓜葛。 “……” 斑鸠推了推下滑的眼镜框,准备忘记这个莫名其妙的电话,继续该干嘛干嘛。 但是很快他发现自己已经受到了比他想象中更严重的干扰。手头厚厚一沓资料,平时只要十分钟他就能过目完毕总结出大概,而现在,他根本看不进去。看了后面忘了前面,看着看着连手里这份到底是什么资料都搞不清楚了。最后在反复看了五百来遍第一页的“预算再审核”几个字却依旧脑子死机、丝毫无法往下进展时,他恼怒归恼怒,还是向自己的内心妥协了。 “该死。” 这一点也不像他。 乔平扬到底为什么要打这个莫名其妙的电话来?这个人类真的是他的克星…… 他忍无可忍,把手里的资料随手一甩,拎起风衣穿上就匆匆离开了办公室。乔平扬确实是说,往北去了吧……北,他的速度能跟得上吗。 他想想又觉得实在太不科学了,摸出手机又打回给乔平扬:“你跟我一起来。” 乔平扬推脱:“……不行。今天是我和泠风眠的纪念日我们说好去看电影吃大餐,没空。啊,刚才我说得不够具体,往北指的是往皞云山,千——万——不要走错路了。泠风眠那里我会和他说你有点事情这两天回不来。就这样啊,拜拜拜。” 斑鸠:“……” 骗二傻子啊!他和泠风眠去年秋天认识到现在不过四个月多点过哪门子纪念日!126天纪念日?还是129天纪念日?……斑鸠是个有涵养且自律的人,也忍不住想开口骂人。但脑子坏得最厉害的人,大概是他本人吧。乔平扬竟然能第一时间通知他,还摆明了就知道你会去的死德行……那个人类比他更了解他的内心吗?不可能。只能说他一直以来直觉都准得过人。 现在想再多也没用,有疑惑,就去解决它。 斑鸠坐公司内部的电梯上到天台,化为苍劲的鹰,展翅迎向高空。 方向,北面,皞云山。 第53章 斑鸠的原型是大型猛禽,滑翔时飞行时速高达每小时一百二十公里,市内距离皓云山的直线飞行距离不过两小时左右。飞过一个半小时,他在离皞云山尖的不远处,靠着敏锐的鹰眼感知到了前方的金色轨迹。正如乔平扬所说,一共有十二道金光。 大鹏金翅鸟,又名迦楼罗鸟,为神格化巨鸟。可食龙,包括真龙与蛟龙。有恶蛟犯下罪行,金翅鸟便会千里迢迢飞过千山万水前来带走恶蛟,合力押至断头台。这里所说的断头台是四灵之首·龙族专用的处刑工具,一旦被断头台斩落了龙首,龙则元神俱碎、蛟则灵根枯竭,无论生前修为多高,都将无法入轮回道,只有灰飞烟灭一个下场。乔平扬看到的金色,必然是金翅鸟在移动时落下的金色鳞光。 紫丞犯下屠龙的重罪,金翅鸟听到风声早晚会动身来降服他、处决他。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迅速。 斑鸠追着金色轨迹又调整翅膀的角度,加快了滑翔速度。 快一点,来不及了。 他赶到琉璃光院时,前庭原本如火烧云般浓烈的红枫树全都凋谢,枯黄的树叶落了满院。他踩着枯叶,在悉悉索索的响动中走进敞开式的会客室。 挤在会客室的所有人遁声朝他望去。 紫丞静坐在会客室的中央,视线被遮挡,还未发现来人是谁。在他的右侧伏身跪坐着的是穿着白色襦裙蒙着面纱的女人。现场形势十分急迫,显而易见他们两人被包围了。十二个平均身高超过了两米、身着黑袍颈间佩戴正统佛珠的彪形巨汉围成了圈,已做法将二人困住不得动弹。 “斑鸠……你怎么会在这里。” 彪形巨汉中有一人诧异地开口道。 紫丞闻言眼底闪过不可思议,却保持沉默。 斑鸠踏进室内,拨开几个像铁柱子似的矗在那里不动的男人,打断他们的结阵进入了阵眼。紫丞抬起眼睛看他,眼珠子有如两个幽深的无底洞,浑浊不清。斑鸠与他的视线相接触,很快又若无其事地转开了目光,对刚才像他搭话的人说道:“释空,这件事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语气与其说是询问,倒是更像是没得商量的胁迫。 被称为释空的男人犯难道:“这你不是为难我吗?这条恶蛟屠龙三次,琉璃光院的在住龙族全部惨遭屠杀,龙鳞被活剥制成武器。性质如此恶劣,你为什么替他说话?” “没想到你人脉这么广。连金翅鸟都有结交。”冰冷的声线似乎成了紫丞的特征,一开口便能把空气冻住。 “住口!犯下重罪之身没有资格说话。”释空厉声斥责。 跪坐在一旁的白檬在见到斑鸠出现开始,心中就燃起了希望,素来冷静的她此刻声音也有些轻微的颤抖:“斑鸠,请你救救紫丞殿下。过去种种希望你既往不咎。我没有力量,保护不了自己的主人,你一定要救他。” “这条蛟龙有恩于我的主人。我不能让他死。”斑鸠对白檬点点头表示安抚,嘴里说着冠冕堂皇的话语,企图在说服金翅鸟的同时,也蒙蔽自己的内心,“屠龙是重罪中的重罪,但并不一定要去断头台。让他死了一了百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了?你们要让他活着,在这世间受苦受难,那才是真正的责罚。我想应该也并非没有先例吧。” 释空与金翅鸟众兄弟交头接耳,不知如何回答他才好。斑鸠所言不虚,根据以往的经验确实也有不上断头台的龙族。 斑鸠继续道:“被用来制成武器的龙鳞全数物归原主,拔下来祭在琉璃光院中。至于这条恶蛟,我看不如废其修为、挑断龙筋,让他永生永世不能再使用妖力。他屠龙就是为了增长修为,让他变成废人会让他生不如死,比死更痛苦。” 释空摸着下巴似乎在考虑斑鸠话里的可信度和可执行性。 “如果这样你们还不放心……”斑鸠抬起手指推了一把下滑的镜框,缓缓道,“我可以负起责任来监视他,年数你们说了算。” 金翅鸟中立刻有人出声反驳:“你来为他求情明显和他是一路的,怎么能信你真的会监视他。” 还没等斑鸠开口,释空一伸手,把非议都拦了下来:“释竺,不得无礼。斑鸠,不好意思,金翅鸟十二众这些年添了新人,初出茅庐不懂事,不要怪他。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好再拒绝了。就依你说的办吧。至于年数,不约定也罢。废除修为,恶蛟也不过沦为寿命比较长的凡胎肉身,想他也是掀不起什么浪花了。” 紫丞这时低低地笑了几声,颇为讽刺地说:“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替我做主?废我修为倒不如断了头来得痛快。” 斑鸠似乎料到他会这么说,沉着地对释空道:“你看,我说了吧。让他生不如死,更好。” 释空:“……” 白檬:“……” 众人:“……” 到底是来救人的还是来踩一脚,搞不懂啊…… 释空有些无奈地将佛珠从脖子上取下来,左手五指并拢向上竖起,右手持佛珠,喝道:“十二众,摆阵!” 金翅鸟十二人再度围成一个完美的圆,金色光圈从佛珠上散发出来。就算不是被金翅鸟锁定的猎物,白檬在阵眼中也感到强烈的压迫感袭来,整个人连毛孔都动弹不得的感觉。更别提被锁定在阵中的紫丞。他浑身上下早已被冷汗浸透,随着威压的升级,他闷哼一声,开始面露痛苦的神色。 突然,四道金色的闪刃分别朝紫丞的双手双脚射去,只在毫厘之间,龙筋应声而断。刀刃速度快到血液来不及飞溅,伤口就已经开始凝固。 紫丞一声未吭,全部咬牙扛了下来。 “紫丞殿下——!”白檬在身侧惊呼过后,低声啜泣。 斑鸠避开了阵眼,候在紫丞身后两步左右的地方。紫丞的命保住了,他却还是很焦躁。用这种形势保住的命,没有人高兴得起来。但如今要留下他的灵根,时间又如此紧迫,也只有出此下下策。 整个阵维持了十多分钟。 金色光圈在充斥满整个会客厅后逐渐减弱,只听释空一声令下“收!”,之后金光散去,阵撤。 紫丞在撤阵的瞬间失去了意识,身体失重倒向后方。斑鸠眼明手快接住了他,没让他后脑勺直接亲吻地面。他感受到紫丞衣衫全部都是湿的,看着紫丞泛紫的嘴唇,竟有些于心不忍:“结束了么。” 释空将佛珠重新戴回颈中,点头道:“龙筋全断,修为也已经全数废除了。” 白檬还带着些哽咽道:“紫丞殿下,你醒醒啊……” “他没事,让他睡吧。”斑鸠说着又抬头看释空,“释空,我欠你一个人情。多谢。” 释空摇摇头,招呼金翅鸟十二众随他离开。在踏入庭院时十二众化为羽翼金黄、头冠火红的巨型鸟类,体型是斑鸠原型的三倍有余,每一次振翅都仿佛能刮起一道龙卷风。拍了几次翅膀,很快十二众便消失在斑鸠的视线中。在下一次世间出现犯重罪的龙之前,可能都难以觅得他们的踪迹。金翅鸟就是这么神秘的存在。 白檬见金翅鸟离开,忙对斑鸠说:“斑鸠,快把紫丞殿下带到后面的天巷泉去,他还在出虚汗,灵泉能快点帮他恢复体力。” 斑鸠半拉半抱地把高大的黑衣男人拖去了灵泉,扔进去,不等白檬说感谢的话,转身就离开了。 飞回自己的住处,斑鸠筋疲力尽。来去的路上都飞得太猛,翅膀好几处被气流蹭掉了羽毛,在冷风里生生作痛。他说不好现在是怎样的心情。其实到现在事情变成既定事实为止,他都没明白自己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紫丞曾经想置泠风眠于死地,他屠龙也好不屠龙也罢,本身在立场上他们就有绝对不可调和的矛盾。然而他今天却奋不顾身地飞去将他保了下来,不惜欠下金翅鸟的人情。这世上除了泠风眠,还没有人让他做到这个地步。 况且他还对释空夸下海口说从今往后他会负责监视紫丞…… 真是脑子不正常。 斑鸠窝在沙发里,摘了眼镜。罕见的垂头丧气起来。 那条蛟,醒来后会怎么样啊。 …… 为什么揽下了莫名其妙的事情。 斑鸠恨恨地想,都怪乔平扬。对,都是乔平扬的错。 一边,乔平扬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阿——嚏!……纸巾。” 泠风眠手长,身子往前探,轻松地从床头柜上抽了张纸巾丢给小狼狗。 “怎么,感冒了?” “没有,大概是有人在骂我。” 泠风眠挑眉:“谁敢骂你。” 乔平扬把用完的纸巾皱皱巴巴地揉成一个团随手往床下一抛,正儿八经地说道:“差点忘了,斑鸠让我告诉你他这几天有点事情,去不了公司了。你看他三百六十五天也就休息个五六天,太少了,准假吧。” “斑鸠请假,为什么通过你。”泠风眠又嗅到了幺蛾子的味道,“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你不是有grs摄像头整天监视我,我还能有什么事瞒着你。”乔平扬笑眯眯地搪塞他。傻子才告诉他,等会儿狐狸又要掰扯“不准提其他男人的名字”云云,麻烦得要命。这妖神大人啊,得好生哄着。“你就告诉我准不准假,一会儿我再发个短信告诉他。” 泠风眠端详乔平扬的表情片刻,又变了个角度吃飞醋:“你们什么时候关系变这么密切了?” …… 我擦,这醋坛子。 但是为什么这人连吃醋的神情都有点好看。情人眼里出西施,古人诚不欺我。 乔平扬在心里感叹着自己太肉食系了,一边把泠风眠手里的平板抽出来往旁边一放,凤眼弯弯,嘴角扯起来:“不密切,一点也不密切。我只跟你一个人关系密切,你看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让关系更密切一点……” 泠风眠对小狼狗的投怀送抱,像来是欢迎欢迎更欢迎的。面瘫着脸诚实地说:“要。” “你躺下面行不行?” “…也不是不行。” “我就知道不行。呃……你再说一遍?” “我说,也不是不行。” 乔平扬:懵。 泠风眠揉揉他的自然卷,宠溺道:“这么受打击?看来你还是适合在下面。” ……不服! 乔平扬翻身就把狐狸按在身下,哼哼冷笑两声,老虎不发威真当他是吃素的了。现在他只想赶快堵住狐狸烦人的嘴,让他说不出讨厌的话。 然后,让他打开新世纪的大门:) 第54章 乔平扬舒爽了。不只是身体,最舒爽的是一颗攻城略地的赤子之心。作为一个不习惯躺在下面光是张开腿就行的肉食系青年,把喜欢的人压倒,把他的身体折叠起来享受他一瞬间失神的表情乃人生一大乐事之一,是他作为男人自然而然的欲求。但自从和妖神大人在一起后,考虑到妖神这个开了金手指的级别,他基本上放弃了反攻的想法。 万万没想到,貌似高不可攀的皇帝会在这件事上表示出“无可无不可”。 荷尔蒙褪去后,乔平扬很老套地在床头点起了一支所谓的事后烟。看着泠风眠修长的腿和曲线紧绷优美的后腰,脑子里闪过刚才这样那样那样这样的超厉害的画面,根本冷静不下来。为了掩饰自己太过兴奋显得很幼稚的得逞心态,他缓缓吸了一口烟,特意挑了个恶心吧唧的口吻地问泠风眠:“眠眠,你有过在下面的经验吗?” 泠风眠被这样那样那样这样倒腾了一番,正趴在床单上重新捡起他的pad关心实事,对乔平扬这个隔夜饭都能膈应出来的称谓表示选择性无视。 “没有。” …… 果然没有。 乔平扬一时之间不知该欢喜还是该忧愁,这么说来,他是不是拿走了皇帝大人的,呃。第一次? …… 呸。这说法又矫情又恶心。 他又缓缓吐出一口烟雾,试探道:“但是你上下都ok?” 泠风眠觉得他的小狼狗有点不正常,遂放下平板,支起身子单手揉了揉乔平扬的脑袋:“是你的话,没区别。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只是在想,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乔平扬眉头松开,扯起了嘴角,“我也觉得,是你的话,怎样都好。” 泠风眠定定地看着他的笑容。如果他能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笑,那让他做任何事,他大概都是愿意的。他的小狼狗哪里都好,从头到脚、每一根头发每一个毛孔,都那么合他的心意。乔平扬以为自己捡到了妖神,可能还在沾沾自喜。可这个笨蛋人类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才是捡到宝的那个人。 “刚才说过,斑鸠的事情你准假了吧?” 泠风眠点头。对他没说没差。 “你看着办。” 乔平扬狡黠地笑出一口白牙,拿过手机道:“你放心,我做得绝对是好事。” 斑鸠昨天来回皞云山飞得过于勉强,体力透支,靠在沙发上就睡了过去。醒来背脊骨附近、即变回原形时翅膀的位置又酸又痛,估摸着是由于翅膀受了些皮肉伤,秃掉的部分要养个一两天才能长出新的羽毛。 手机的信号灯在闪烁。 他拿起来检查,心想可能是泠大人察觉自己失联打过电话来。 手机上有一个来自青岚的未接来电,还有一条信息。 乔平扬:皇上准假。趁机休个痛快吧。 …… 这个人类一出现就抢走了自己贴身侍卫的工作也就算了,现在连公司的事情都要来插一脚,凭什么擅自就决定让他休假。他不想休息啊。他想工作,想从早到晚不停地工作,想像个陀螺似的围着公事围着主人不停转。这样他才不会有时间生出奇怪的心思。这样他就没心力想那些有的没的。 素来一身黑衣的高大男人闪现在脑海中。从来没见过他穿其他颜色的衣服。 那天他在泡澡时被闯空门也是,那个男人像是夜色的一部分,他的瞳孔和泠风眠完全不同,如果说泠大人的眼中藏着蓝色的一整个银河系,那么那个男人的眼中则只有比世间所有的黑暗更深沉的黑。他曾不甘示弱直视过那双像黑洞般的眼睛。他在那双眼里,看到过疯狂、狠毒、悲伤,以及,欣赏。 没错,那个男人可能是欣赏自己的。 因为他对自己说“来为我做事吧”时,眼里罕见地写着真诚。 明明站在敌对立场,他却对敌人的一句“水凉了,快起来吧”记忆犹新。明明站在敌对立场,男人在圣诞前对他说的“我会加倍替你完成”却到现在都萦绕在心头散不去。明明站在敌对立场,却在他把乔平扬安全带回自己身边时,默默地就感受到了他还没有死去的一颗跳动的心。明明站在敌对立场,在他生命攸关的时刻,他却不希望他被斩首…… 也许在他自己也没发觉的时候,他身体里的某一部分已经被那双看不见底的黑瞳收了去。那个男人拿走了自己的一部分。所以自己才会莫名其妙地对他挂上了心。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解释么? 斑鸠心里一团乱,脑子却一如往常的清醒。 换做是以前的他,在看到乔平扬这条信息时脑子里第一个会跳出来的人是泠风眠,也许还会伴随着对乔平扬的不满。而现在,他脑子里装了另一个人。 那个人竟把他占得那么满。 斑鸠对着手机,自嘲地笑了。 随后他简单地冲了一个澡,背上的伤口淋了热水痛感变得密集难忍。无奈自己一个人手不够长,无法够到背后包扎伤处,只好冲干净、擦干后,等着它自然愈合。换了身干净衣服,他给青岚回了电话。 “是我。昨天有点事情,没接到你的电话。什么事?” 青岚那边声音嘈杂,大概是在人群中:“啊,斑鸠,你现在在哪里?” “家里。” “太好了!昨天就想告诉你的,我今天lub有一场live,给你留了票,一起来吧。还有一小时开场,现在过来正好来得及。” 斑鸠看了一眼时间。晚上七点,他竟然睡了那么久。 青岚的乐队演出他好像还真的是一次都没去捧过场。主要是没空。现在既然“托乔平扬的福”给他放了假,一个人待着也是跟墙壁大眼瞪小眼,不如去看看吧。于是他答应道:“好,我现在就过去。” 要说今天晚上这个决定有一个最失算的地方,那就是,忘了考虑青岚邀请其他人的可能性……斑鸠赶到青岚驻场lub时,在场的其他同仁中情理之中的有雪音,甚至还有乔平扬和乔平扬的侄女乔千语。乔平扬在看到他出现时隔空抛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让他坐如针毡。 离正式开场还有二十分钟,一群人挤在后台的休息室里。 雪音粘着正在调试贝斯的青岚,看到斑鸠来了,撒丫子就换了目标扑了过去:“斑鸠——!你来啦!等你好久好久了。” 青岚身上少了个牛皮糖调试工作得以正常进行,欣慰地说:“还好你来了。不然我今天晚上就得拿着这把音都不准的贝斯上台了,哈哈哈。” “今天公司的事情忙完了?还是今天休息呀?”雪音开启好奇宝宝模式。 斑鸠一只手扶住贴过来的雪音,另一只手推了推下滑的平光镜,又不愿意自己昨天飞去皞云山的莫名其妙的事被曝光,也不想把乔平扬害他休假的事情说出来,哑巴吃黄连只好自己全扛了:“嗯。趁最近公司不忙,我向泠大人要了一个短假。正好青岚说有live我就过来了。” 青岚和雪音一听就欢呼着表示超级赞同。 “这样就对了,你平时都太拼了。” “对呀对呀,就是说嘛!斑鸠也需要自己的个人生活,雪音早就这么觉得了。嘿嘿。” 乔平扬此时诚恳地说道:“我也这么觉得。” …… 唯独不想被你这么说。 斑鸠腹诽。 乔千语听过几次斑鸠的大名,见到真人这还是头一次。她站在乔平扬身边打量着斑鸠,心里叹道泠少是不是瞎……三护卫里雪音像个粉团子、娇小元气、活泼可爱,青岚长发披肩、媚眼如丝却一点也不娘,而这传说中的护卫首领斑鸠同志,不正是一等一的冰山禁欲系列大美人吗。他竟然一个也看不上,看上了她这个拜金主义又扮猪吃老虎的小叔。啥眼神啊。醉了。虽然她承认小叔有一张无敌的侧脸。好吧,那也只有侧脸无敌啊……好吧,正面确实也是个帅哥。好吧,其实小叔也是不错的…… 乔千语,年方二十二,突然就莫名发现了,自己貌似是个小叔控。 乔平扬凑近斑鸠,小声地问了一句:“昨天怎么样?” 斑鸠冷淡地看他一眼,不怎么想接这个话茬。 乔平扬见自己的问题石沉大海也不气馁,嘴角勾了勾,笑道:“没事就好。说实话,我和他也算是难兄难弟,毕竟都被同一个人改了命。可能我身体里有绾钦的残影吧,多多少少有点把他当弟弟看,虽然他比我大几百岁吧。交给你,我就放心了。” …… 为什么要交给他。他从来没说过他要接手。斑鸠无端烦躁起来:“你能不能别自说自话替别人决定。” “我可不能替你决定。”乔平扬又和气地笑笑,“能下决定的肯定是你自己。” “扬扬——你们两个在嘀嘀咕咕说什么悄悄话?好可疑哦!”雪音的小脑袋也凑了过来,目标在斑鸠和乔平扬身上来回移动。 “我们在说下礼拜天气预报说会再次降温,要多穿衣服。” 雪音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两秒后又意识到自己被忽悠了:“哼,不信啦!斑鸠不会怕冷好不好,我才没那么好骗。” “哈哈哈,你刚刚一瞬间明明是信了吧。” 青岚和乔千语都被逗笑了。 乔平也拍拍雪音的头,安抚道:“没有骗你。真的在聊天气。” “阿青,扬扬骗人——” 斑鸠在一边看他们笑闹,一直紧绷的嘴角也不知不觉松懈了一些。雪音和青岚是和他一起走过无数个年头的伙伴,总是能在他陷入负面情绪时伸手拉他一把。他从心底里感谢有伙伴的存在,包括一开始他就看不顺眼的乔平扬,其实也不是个坏人。只要这些人一直在笑笑闹闹,他那些琐碎的烦恼好像也就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他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提醒道:“青岚,时间差不多了吧。” “啊,真的欸。走吧,我会带给你们一个超级酷炫火热的夜晚!” “哈哈哈,什么鬼啦,好俗哦。对吧小雪。”乔千语挽着雪音,跟在青岚身后,陆陆续续走出了休息室。 留下乔平扬和斑鸠两个人。 乔平扬友好地伸出手,眉眼里满是笑意:“斑鸠,我们握个手吧。我不会把泠风眠从你们身边抢走,正相反,我会和你们一起负责守护这只高傲的狐狸。而你,要替绾钦,替我,看好我们的弟弟。公平吧。” …… 完全看不出哪里公平,也看不出前后有什么关联性。 斑鸠无奈地轻叹一声,还是伸手握住了乔平扬的手:“姑且就当是这样吧。” 应了青岚的话,摇滚之夜酷炫又热火朝天。引爆了全场妙龄少女的荷尔蒙及尖叫声,斑鸠的耳膜差点被震破。前前后后安可了三次,整场live时间延长到三小时多,才终于在肾上腺激素爆棚的情绪下结束了。斑鸠西装革履戴着正儿八经的眼镜站在第一排,和手里举着应援牌的雪音、乔千语站在一起,无比突兀。好在他的伙伴们没有人介意他格格不入。 结束后青岚和整个乐队例行有庆功宴,斑鸠也被强行拉着参加。之后是只有他们几个自己人的二次会,在一家日式居酒屋五个人喝得天昏地暗。 最后竟然喝到了凌晨五点半。 青岚和雪音是妖,最喜欢的事情除了玩闹大概就是喝酒,两个酒鬼喝了一夜也不会醉,散伙后蹦蹦跳跳地打道回府。乔千语喝得不算多,最后是耐不住困意倒在了桌子上,由乔平扬负起责任来把她扛回家。斑鸠一半是由于心里有事,一半是由于大家在一起开心,一不注意就喝多了。散场时竟然有些微醺。 乔平扬打横把侄女抱了起来,乔千语酒劲上来在他怀里安稳地睡着。 “你一个人回得去吗。” 斑鸠迟疑了片刻,才意识到乔平扬在询问自己:“…我没事。” 乔平扬又看了他几眼,点头道:“那就好。我送小语儿走了,你悠着点。” 斑鸠抓过西装外套套上,对乔平扬点了点头,转身踏着有一点点浮空的步子往自家走去。这家居酒屋离斑鸠住的公寓不算远,步行十多分钟的距离。按照斑鸠平时的步速早就能走到了,奈何今天有些醉意,脚好像怎么也不太听使唤。冬日的早晨六点,离太阳升起仍然有一段时间,周遭仍是夜晚的景致,城市依然在熟睡中尚未醒来。斑鸠在一排排路灯的陪伴下,走了二十多分钟,才回到了公寓楼下。 他平时大多数时候为了接送泠风眠是开车出行的,因此大部分时候直接坐电梯从地下停车场出入。已经很少使用这个公寓的正门。 设备完好的现代公寓,从正门开始就需要密码解锁。他发现自己看密码键盘有些重影。只好站定,摘掉眼镜揉了揉眉心处。而就在此时,通过玻璃的反光倒影,他的余光暼到身后不远处有一团黑。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个男人,蜷缩在离正门不远处的垃圾桶旁边。穿着黑色的连帽衫,帽子遮住了脸。 …… 这幢楼好歹也是中高端住宅,从没见过有流浪汉跑来这种地方睡觉的。 斑鸠心里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如果是平时,他大概不会理会这种不安排理出牌的事。但他现在的状态,不是“平时”。他重新戴上平光镜,转身走向垃圾桶。 视力超越人类极限几倍的鹰眼在黑暗中捕捉到了男人的体貌特征。 在他站定在男人面前时,他已经知道了这个男人是谁。 高大的男人蜷缩在垃圾桶旁边,他穿着黑色的连帽衫,在冬天夜露深重的寒气中冻得嘴唇发紫。紧闭的双目在他听到脚步声停下后睁开,是一双深邃的、看不到底的黑瞳。 “你为什么在这里。”斑鸠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却又渴求着答案。 紫丞扯起嘴角,像往常一样低低地笑了:“大门有密码,我进不去。” 斑鸠听到这个回答时心脏像是被子弹击中似的,爆炸性得痛了一下。这个男人……断了龙筋,再也飞不起来了。他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来去自如,飞上三十层的露台闯进他的房间。他的驱壳变得无力又沉重,他沦为了凡胎肉身。并且在他的寿命终结以前,他都要背负这具对蛟龙来说已经完全是残废的身体。 “我从皞云山过来走了一天一夜。冻得我半条命没了,还不快请我进去?” 斑鸠的声音在轻微地颤抖:“为什么来找我。” 紫丞站起身拍了拍灰,收敛了笑意:“你不是和金翅鸟信誓旦旦地说要负责监视我。怎么,你负责的方法就是把我扔在琉璃光院自生自灭么。我说过,被废除修为的话我宁愿上断头台,是你不给我选择的余地。” “所以呢。现在你要来找我算账?” “算账?我的龙筋全都断了,龙尾戟也没了,我还能拿什么跟你算账。” …… 斑鸠抿唇,心里刺痛。这个男人,确实是来讨债的。 “那你想怎么样。” 紫丞嘲讽地笑了:“上次你也问我想怎么样。结果你选择了人类背叛了我。” “保护主人是我的工作。我永远不可能以任何形势背叛泠大人。” “我没兴趣听你说狐狸。我来,让你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起责任来。”紫丞抬手抚上斑鸠的脸颊。他的口吻依然带着三分胁迫三分邪恶,动作却非常的轻柔,像对待易碎品一样。 斑鸠下意识地躲了一下,没有躲过,被冰冷的手触碰到的地方像过电一般滚烫滚烫。 “……放手。” “不放。你说过要监视我,所以我听话地来了。” “……” “再不让我进去我真的会冻死在这里。你不想我死吧?” 斑鸠垂下眼眸,对这个不速之客他说不出任何逐客令来。可能是因为喝醉了吧。不然他怎么会允许原本是敌对立场的人大咧咧地闯进自己的心里。 两人僵持了片刻,东方遥遥有白色泛起,斑鸠认了命。 “跟我上去吧。” 第55章 斑鸠将男人带进了自己的公寓,他喝了一夜的酒身上有很浓重的酒精味,想着要先泡个澡。况且公寓里有地暖和中央空调,料想紫丞应该不会再觉得冷。他看了看紫丞,说道:“你自便。我去冲一下。” 紫丞脱下了连帽衫的帽子,露出一头翘得乱七八糟的短发:“嗯。我走了一天一夜风尘仆仆的,也想冲一下。” “……你的头发怎么了。” “没什么,剪了。” …… 所以就是问你为什么剪了。 斑鸠撇开头不想跟他的视线再接触,觉得这人要么就是避重就轻要么就是听不懂人话,无法沟通。 紫丞见他沉默,又开口补充道:“我只是想以后要以‘人类’的身份活下去,那就活得像个人类比较好吧?”长发的男人总是比普通的短发男人要更引人侧目,不管时代有多进步,少数派就是被观察的对象。他既然已经被废除修为、斩断龙筋,就不能再守着“蛟”这层空壳子故步自封。 斑鸠知道这个桀骜自负的男人不会轻易接受沦为凡胎肉身这个事实。他现在能说出这番话,兴许也是挣扎后走投无路的结果。 “那你先用浴室吧。”他大方地把优先使用权让了出来,反正晚点洗也不会少一块肉。 “你是主人怎么能让你等。” …… 到底想怎么样。 “那我先去,十分钟。”斑鸠没有多余的心力再和他扯皮。他脱了外套搭在沙发上,不再理会紫丞转身径自进了浴室。刚想拉上门,紫丞紧跟着半只脚也已经踏了进来,宽阔的肩膀顶住了门框。斑鸠又用力拉了两次都没拉上,恼火地啧了一声:“你到底要做什么。” “一起吧。节约资源。”紫丞不无诚恳地道。 “这点水电费我还出得起。出去!” “我不出去。”紫丞依着门框开始耍赖,嘴角往下一撇貌似不愉快起来,“我现在只是个废人,你动动手指就能把我从这里摔出去。你想让我滚,就得来硬的。” 斑鸠觉得自己的肝火旺盛,不断燃烧着。为什么这个男人像他欠了他似的理所当然要求这个要求那个,人一旦不要脸还真是吃了无敌药。更可恨的是,自己竟然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当然,并不是说他没有能力把他从浴室的门框上扒下来摔出去,只是他明明有能力,他却做不到。他违背了蛟龙的意志废了他的龙筋,现在对眼前这个曾经犯下了穷凶极恶罪行的男人,他的心里竟生出了愧疚。 他的脑子一定是让驴给踢了…… “你心疼我,就让我进来吧。”紫丞伸出手,一手捧起斑鸠的脸一手利落地摘掉了他的眼镜。平光镜总是把斑鸠脸上最摄人心魂的部分遮挡住,很碍事。他盯着斑鸠浅棕色的瞳孔看了良久,感叹道:“你的瞳色太特别了。百看不厌。”没错,甚至让人想把它挖出来装进福尔马林里封存起来。 斑鸠被盯得不寒而栗。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这个男人绝对在想可怕的事。 他拍掉男人冰冷的手,不再和他在拉门那边僵持。他一边解开衬衣纽扣,一边熟稔地拧开了水龙头放热水。 “你想进来就进来吧。事先声明,这不是因为心疼你,只是我怕麻烦。” 紫丞欣然应允,反手拉上了门。 密闭的狭窄空间里,随着不断注入浴缸的热水,袅袅热气渐渐弥漫开来。斑鸠解开最后一个扣子,动作停顿了两秒。反正又不是没被看过……上次被闯空门就已经被看光了。事到如今再遮遮掩掩反倒显得他不够自然。最后他还是心一横把衬衫脱了下来。后背露出的瞬间,身后似乎一直没有动静的男人,呼吸声明显滞了一下。 “……怎么弄的。” “什么?” “背上。像刀割一样。” 斑鸠不用转身也能感受到男人的视线黏着在他背上,不禁有些紧张起来:“被气流划到的,过两天就好了。” 紫丞沉默。他虽然修为被尽数废除,但智商还在线上没掉。斑鸠轻描虽然淡写地带过了,但他不难猜到大概是从市内飞往皞云山的时候受得伤。本来他就有些诧异斑鸠怎么能把时间点掐得这么准,金翅鸟前脚刚到,他后脚也来了。现在想来,不外乎是追着金翅鸟的踪迹一路飞驰赶过去的。金翅鸟体型巨大,斑鸠想要追上大概也是拼尽了全力,翅膀才会被割得一塌糊涂。他光裸的后背中央有七八道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血痕,割伤并不浅。 紫丞手里捏着好几条龙命,杀生无数、血是他最见怪不怪的东西。 眼前这个骨架可以算得上是纤细的男人,他背上的血痕是为了救他而造成的。唯独这个男人的血,让他觉得刺目难耐。 “嘶…” 斑鸠浑身一震。有一个湿热柔软的东西轻轻贴上了他的伤口。刚想挣扎,双手已经被男人反剪、压制在身后。紫丞的舌头灵活地沿着血痕来回舔舐,像猫科动物用舌头互相梳理毛发一样。他的力道放得很轻,生怕弄痛了这只翅膀受伤的鹰。 “……住手。” “会痛么?” …… 不是痛不痛的问题。斑鸠头大,略踌躇地说:“你别这样,我全身都是酒味……” 紫丞听到这个可以称为可爱的理由,喉头发出几声轻笑:“我不介意。以后不要再为了谁弄伤你的翅膀,我也不行。明白吗。” 斑鸠无奈。不知该对他的这个命令作何反应。 放松了后背的力道,任他舔舐了一番。紫丞似乎满意了,才放开了他。 “我已经开始后悔看你可怜把你捡回来了。” 紫丞在他的颈间落下几个细细密密的吻,手环过斑鸠的腰间探到前面解开了皮带。对他嘴里所说的“后悔”没有半点介意,鹰的口是心非,他还挺受用的。 斑鸠捉住了拉他拉链的手,咬牙切齿道:“不要得寸进尺!” “安心。我们就一起愉快地泡个澡。”紫丞的嘴唇又摩挲了几下他泛红的耳廓,才意犹未尽地松开了他,自顾自脱起衣服来,“快点进去水里。一会儿我给你包扎翅膀。” “……” 斑鸠一直没好意思转身面对他。现在也是低头默默褪去了裤子袜子,尽量避免视线接触,默默坐进了浴缸里。伤口被人舔…真是活了这么大妖生头一遭……他现在脑子里像炸开了烟花似的五颜六色并七上八下。 他揽了个不该揽下的活,捡了个不该捡回家的麻烦。可世界上还没有研发出后悔药这种东西。 …… 接下来的日子到底会怎么样啊。 都怪乔平扬…… 斑鸠抱着膝盖不满地想。 背后贴上了一片冰冷。紫丞坐在斑鸠身后,把斑鸠整个圈了起来。 “我很冷,让我抱一会儿。” 男人向来冰冷的嗓音似乎有融化的趋势,可能是浴室里的蒸汽太温暖,也有可能因为对象是斑鸠。他想对这个男人撒娇,因为他知道外表冷漠内心柔软的鹰无法拒绝他。 斑鸠果然一动不动,沉默地由他抱着。 紫丞把下巴搁在鹰的肩膀上,身体渐渐恢复了温度。心里,也有些热乎乎的。 “斑鸠,叫我的名字。” …… 本来挺普通的一件事,在这种气氛下,斑鸠竟觉得有些叫不出口。他咬着下唇,继续沉默无言。 紫丞这次干脆把整个脸都埋进了男人的肩窝中。 他的声音闷闷地,带着些讨好:“我想听。” 斑鸠心脏跳动地厉害,频率高到他觉得下一秒心脏就会从喉咙口跳出去……素来高傲癫狂的男人,撒起娇来杀伤力增加百分之两百。反差使他失去了正常的思考回路,毫无抵抗力。他甚至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对他下了蛊。 “……紫丞。” “再叫一次。” …… 斑鸠带着几分无奈,带着几分沉溺,喊道:“紫丞。紫丞。紫丞。够了吗?” “嗯。”紫丞拥抱鹰的手加重了力道,其实他想用尽全力,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这个男人揉进自己的血肉中。但他顾虑斑鸠背后的伤口,不敢放肆,留了几分余力。 他似乎已经找到了属于他的那个人。 他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都认定这世上没有人能像绾钦一样,那么温柔地呼唤他。他错了。也许是有的。 也许,他已经找到了。 二十年来为了给哥哥复仇付出的努力、走过的弯路、犯下的罪孽,他断去龙筋废除修为,已经偿还了。现在,他要往前看了。这一次他虽然再也不能用妖力守护眼前人,但他至少要用全部的心力给他最好的港湾。他会赖在鹰的身边不走,用“被监视”为借口,不管花多少时间,他一定会让斑鸠慢慢敞开心扉接纳他。 然后这一次,他们会携手走过未来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 “斑鸠,你做好心理准备。我再也不会放手了。” 斑鸠的后背贴着紫丞的胸膛,他能听到紫丞的心脏和他一样躁动着、高昂地鼓动着。阴差阳错也好,将错就错也罢,既然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那他除了接受自己的内心,也别无其他方法。 “嗯。”他简短地回了一句。算是听到了。 算了。 今天就不骂乔平扬了。 第56章 乔平扬把宝贝侄女乔千语送回她的公寓扔上床盖好被后,和斑鸠一样,选择了步行回家。在半路上正好经过了白檬以人类身份居住过的那个小区。鬼使神差的,他就往白檬的公寓去了。按下了电梯后,他合上眼想休息片刻。 而等他再次睁开眼睛—— 哪里还有什么电梯。周遭是铺天盖地的纯白,他站在一片白茫茫中,失去了方向和距离感。 前方有一位穿襦裙的女子款款向他走来。而且破天荒的竟然不是白色襦裙…… “小乔先生,好久不见。” “白檬,你穿得这么隆重我可消受不起啊。我记得上次你还放狠话说,这次见面就是我的死期了。”乔平扬嘴里啧啧啧,眉头却是松开的,打趣着说,“人家好害怕。” 白檬一掀面纱,露出一张艳丽的脸庞。脸上却直白地写着嫌弃。 “你少恶心我,跟你见一面我得三天吃不下饭。” …… 至于这么严重吗。他的心灵受了伤害。 乔平扬不再开玩笑,换了正题道:“你的脸回来了?” 白檬轻轻点头道:“多亏了斑鸠,把紫丞殿下从金翅鸟手里抢了下来。虽然废了修为,但好歹还活在这个世上。殿下离开了琉璃光院,也许是去找斑鸠了吧。他把我的一切都还给了我,我自由了。”她虽是被夺去自由,但都是她自愿的。六十年前为了学蛊术投入紫丞门下,紫丞一直以来视她为心腹,也待她不薄。他自己从来不过问世事,却从不插手她在人间的身份与生活,她要写书、出版,紫丞都是默许的。如今曲终人散,拿回了自由,心里却难免有些空空荡荡。 乔平扬看出她心里惆怅,也不点破她,只装作不知道:“以后想怎么活怎么活。就凭你这张脸,男人也是要多少有多少的,恭喜。” “小乔先生,你和乔燃真是一丁点也不像。”白檬笑了。乔燃是个木鱼脑袋,乔平扬却是个人精、大智若愚的一把手。 “当然,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长得也比爷爷帅。” “这点有待商议。” “……” 白檬望着乔平扬吃瘪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乔先生,我已经没有可以侍奉的主人,我们之间也不存在立场差异。我想,从今往后我们可以做得成朋友。” 乔平扬凤眼弯起来,应道:“是我的荣幸。” “这个梦境是我最后一次和你在幻境里说话了,下次见面,希望是在现实生活中。” 乔平扬点点头:“同意。” 白檬将面纱放下,红唇勾起漂亮的弧度:“再见,小乔先生。” “白檬,你穿红的很好看。”乔平扬发自真心地夸奖了一句。 再一眨眼的功夫,他回过神来,白茫茫的世界不复存在,白檬也似乎从未出现过一般。而他正站在泠风眠家的电梯出口处。他轻笑了一声。对这只机敏聪慧又敢爱敢恨,曾在紫丞面前三番四次为他解围、保他安全的白鼠,他确实是想与她作为挚友来结交。并且听她所言,他多少有些记挂的“弟弟”紫丞,也已经找到了落脚的去处,这件时间跨度长达几十年的情感纠葛大戏,似乎正式落下了帷幕。 这个收尾算不算好呢。他思考了一番。虽然称不上完美结局,但至少,也算是各得其所吧。 如此甚好。 乔平扬作为捉妖世家第十八代传人,今天也维护了妖与人类的和平!善哉善哉! 乔平扬踏进房间,泠风眠已经穿着浴袍坐在床头等他。 “玩得开心吗。” “嗯。”他摘了围巾,像条滑溜溜的鱼似的从外套里滑出来,一咕噜钻进了温暖的被窝里。泠风眠把床睡得暖烘烘的,一夜未合眼的老年人几乎沾到枕头就能秒睡过去。他翻身一把搂住狐狸的腰,脸在他的浴袍上一阵乱蹭。 “怎么了?”泠风眠抚摸他的狗头,丝毫不在乎他把冰冷的脚丫子贴在他的大腿上。 “我刚见到了白檬。”乔平扬从冷冽的空气里突然回到温暖的室内,声音嗡嗡的起了些鼻音,“她说紫丞没有被金翅鸟押去断头台,保住了一条命。现在去投奔救下他的人了。白檬也拿回了脸和名字,重获自由,可喜可贺。我说我做了桩好事吧。” 泠风眠应道:“嗯。” “……就这样?你能不能多说几个字夸奖我。”乔平扬从浴袍里抬起脸来,不怀好意地哼唧道,“你猜是谁把紫丞救下来的?” 泠风眠顿了一下,“声情并茂”地回答:“不知道。是谁?” …… 他摆明着是知道了! 这狡猾的狐狸肯定早就看出来了。没劲。 乔平扬“切”了一声,瞬间没了兴致:“原来你都知道。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掌握了最新情报。”虽然这情报并没什么卵用…… 以泠风眠的面瘫脸,刚才的演技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没想到还是被看穿了。他多少有点下不来台,只好面无表情地敷衍了过去:“你突然说要给斑鸠放假,这么明显,想不看出来也有点难度。”不过他的得力手下到底是什么时候和蛟龙看对眼的,他就真的不得而知了。这一点上,他也不得不佩服乔平扬的直觉之灵验。 乔平扬不开心地一掌拍在泠风眠大腿上,声音很是清脆悦耳。 泠风眠不怒反笑:“……反了?” 乔平扬放在狐狸大腿上的手又向上移了几寸,明目张胆邀请道:“不反,来不来?” 泠风眠伸手把他从被窝里捞出来,让他跨坐在自己腰间。他的小狼狗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还有“不来”的理儿么。他上手就把乔平扬的套头毛衣扒了,室内虽然有暖气,但乔平扬光着上半身还是被冻得起了鸡皮疙瘩。 “……能不能换个姿势。” “不能。” “这样冷啊。”乔平扬据理力争。 “冷你就抱紧我。” …… 喂,幺幺零,就是这个人! 泠风眠捏住他的下巴,一张嘴轻轻衔住了他的下唇,间或伸出舌尖舔两下。反复几次却没有下一步进展,弄得乔平扬有些心痒。 “……能不能痛快点?” “不能。” ……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让人捉急,他都想把人按住扒光坐上去自己来了……卧槽说出来好羞耻。虽然都是内心弹幕,但乔平扬还是略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泠风眠看他连带白皙的颈项都浮起粉红,调戏道:“你脑补了什么,这还什么都没做就像煮熟的虾子。” 啊呸,你才是煮熟的虾子你全家都是煮熟的虾子…… “上次说的事情,你重新考虑考虑?” “什么事情…?” “给我生小狐狸。” “做梦。” 泠风眠被拒绝得义正言辞,心下暗暗笑了。他的小狼狗对生孩子这件事的抵触,简直是在宣言他的男性尊严是多么多么神圣不可侵犯的,这么用力过猛反倒惹人喜爱了起来。他一手放在乔平扬腰间,一手抽开了自己浴衣右侧的结:“不生就不生,别生气。逗你的。” 乔平扬os:一点也不好笑…… “等等,有声音。” “没有,你听错了。” 乔平扬一推狐狸凑过来的脑袋,这场景怎么似曾相识?呃,但是真的有声音。 他往声音的源头——窗外望去。只见堪比鹅毛的大雪纷纷扬扬从天而降,打在露台上、栏杆上、还有落地窗上,在城市尚未复苏的静谧早晨发出簌簌地响声。 竟然下雪了。 南方罕见的初雪。 “泠风眠,下雪了。”他出神地望着窗外飘舞的雪花,在他心里,下雪也许已经成了吉兆。因为绾钦救他那年,就在阳春四月下了奇怪的雪。今年也下雪了,往后应该会有好事发生吧。至少他是这么期盼的。 泠风眠见他看得入迷,差遣狐火从衣橱里拿出了羊绒大衣,把小狼狗从头到脚裹了进去。 “想看就去看吧。” 乔平扬裹紧大衣,迎着寒风打开落地窗踏上了露台。雪非常大,短短数分钟露台的栏杆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泠风眠跟在他身边,陪着他看下雪。他是世世代代长在北方的灵狐族的后代,下雪对他来说是最日常的光景。灵狐族所处的北方,是与暮玹山、皞云山、清涧灵山、并称为四大灵山的岄柬雪山,为四大灵山地理位置最靠北的一座,山尖常年积雪不化,全年只有冬季与夏季两个季节,且冬季长达八个月。清涧灵山上的雪与其相比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雪,他看得太多,早就看腻了、看厌了。 但雪花落在小狼狗的柔软卷曲的发丝上,却能让他觉得不那么厌烦。 他抬手拍了拍落在乔平扬肩膀上的雪,问道:“你喜欢雪吗。” 乔平扬反问:“你不喜欢吗?” 泠风眠摇摇头:“不喜欢。想到岄柬雪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就喜欢不起来。” 乔平扬知道岄柬雪山是灵狐族的栖息地。这么说来,他还从未问过泠风眠作为灵狐族的王子为什么离开他的阵地,千里迢迢到南方来定居。只是泠风眠没有提起,他也不想过于深入,等到时机到了,他自然会说。 现在,也许时候未到吧。 “虽然挺喜欢的,但是太冷了。”乔平扬打哈哈,四俩拨千斤地岔开了话题,拉着泠风眠的手往温暖的屋子里走,“好看是好看,这么冷还是远观吧。半条命都冻没了。”泠风眠不喜欢,他记住了。他不喜欢的,也没什么看头。 反正,冬天都来了,春天就在不远处。又熬过了一年冬天,等到春暖花开,他就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汉。当然,与往年不同的是,这次他还拥有一只漂亮的多尾白狐。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第57章 乔千语接到乔平扬电话,又是在一个她无心码字的漫漫长夜。过完年后她原本的小说已经收尾进入单行本印制阶段,没想到这厢还没喘上气,那厢又接连接了两个新的连载专栏,脑细胞以几何递增方式不断死亡。现在是即将开春的三月中旬,马上要进入一年中最美好的春分时节,而她对着显示屏发了半小时呆,文本才前进了三行。 她长叹一声接起了电话,没好气道:“小叔,我瓶颈了烦着呢。没大事别找我成不?” 乔平扬的声音非常严肃,大概比乔千语高中时理科挂红灯,导致任课老师找乔平扬谈话时,更为严肃。而更让乔千语大为吃惊,手一滑、差点没拿稳手机的是他的发言内容。 “大事。绝对是大事。小语儿,小叔遭遇了情感危机。” “……啊?” 乔平扬恨铁不成钢地呵斥她:“啧,亏你还写书,这点起承转合都摸不透。我是说,泠风眠背着我在外面有人了。” …… 呃。 乔千语大脑当机三秒,迟疑道:“不、不可能吧……你是不是搞错了?”那个面瘫脸泠少?那个除了小叔什么都入不了他法眼的妖神大人,会出轨?嗯,乔千语坚信,绝对是小叔搞错了。 “我都观察半个多月了。最近手机一响他就当着我的面按掉,旁敲侧击问他是谁他都说是打错了。还经常在我不注意的时候默默删短信。我靠,这也做得太明显了。我都替他捏一把冷汗,希望他能别这么明显……”乔平扬此时正躲在卫生间里,泠风眠已经睡了但他的手机竟然好死不死又响了,他这才忍不出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偷看了几眼,“你听我说。那个出轨对象刚才又给狐狸发短信了,说是明天晚上mu餐厅见面。”在此之前他都只是怀疑,无法证实。该死的狐狸给他套了个灵石戒指作为定位器,而他却没办法掌握狐狸的一举一动。这次看他不抓个人赃俱获。 乔千语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不大科学啊。但是,又好像证据确凿啊!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判断这件事:“那……你准备怎么办?” 乔平扬冷哼:“当然是守株待兔,杀他个措手不及了。” “也、也好……”修罗场啊,好可怕!乔千语刚想推脱说明天晚上她也有很重要的事情,绝对、肯定、百分之一百抽不开身,却还是晚了一步。 “你陪我一起去。他们两个人,人数上不能输了。” …… 这跟人数有半毛钱关系?男默女泪,人数也哭了。 乔千语眉头揪成一座小山,沉吟了半天,还是答应了下来。毕竟是亲小叔,虽然觉得不大可能。但,万一是真的呢?那她作为小叔的,呃——娘家人,当然要去为了小叔撑腰。想着想着,她竟然气不打一处来,安抚乔平扬道:“小叔,你别怕,有我在呢。如果泠少真的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拿断舍离剑捅他两刀让他知道我们乔家不是任人欺负的!” 乔平扬感动得泪目:“小语儿,还是你对我好。那明天不见不散。” “好,明天见。” 挂了电话,乔千语合上笔记本,翻箱倒柜找出好久没用已经积了灰的断舍离剑,拿湿布从剑身到剑柄都小心翼翼地擦拭了一番。 不管对方是妖神也好,皇帝也罢,欺负小叔的人,她第一个不放过。 翌日,三月二十日,春分。 经历了几场大雪的冷冬,南方已经进入回暖阶段,怕冷星人乔平扬也终于脱掉了厚实的毛呢大衣和羊绒围巾,换上较为轻薄的衣服。泠风眠没有给那个手机号码标注名字,所以他至今不知出轨对象姓啥名谁。短信上说,七点见。所以他和乔千语约了六点半就等mu,选了一个位置靠边、隐蔽,却视线良好能看到整个大厅情况的座位,埋伏中。 乔千语今天竟然是捉妖的装束,倒是把乔平扬吓了一跳。马尾高高束起,还背着断舍离剑。好在剑被她装在了一个小提琴盒里,不然大概在门口就被拦下了。 “小语儿,你的心意是好的,但我们是来捉奸又不是来捉妖……” 乔千语的小脸毫无笑意,嘴角抿着,如临大敌:“别说了小叔,发现可疑目标。” 乔平扬顺着她锐利的目光看去,侍者身后跟着一个高挑的年轻人,剑眉星目,好看程度秒杀在场九成的人。当然,乔平扬默默把自己除了出去。这人的左眼底下有一颗泪痣,中和了他眉目的英气,整个人显得气质柔和又不乏潇洒。再凝神一看,是妖,不是人类。 “欸小叔,你在这里泠少岂不是能通过灵石感知?” 乔平扬这么狡猾的人怎么会想漏这一层,他解释道:“早上让斑鸠抽空和我碰了一面,用他的结界罩住戒指了。” 乔千语印象中斑鸠和小叔的关系也就不咸不淡,搞不好还有点互相看不顺眼,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好的……?所以说,人和人的关系,就是匪夷所思。 眼带泪痣的妖在餐厅靠落地窗的景观座位落座,向侍者点了酒来试饮。 乔平扬看了眼时间,六点五十多了。泠风眠向来不喜欢别人迟到,自己也不会不守时,还有几分钟时间,他一定会出现。 “不得不说,泠少眼光还不错……”乔千语已经把人从头发丝打量到鞋尖,相貌ok、气质ok、衣品ok,妥妥的优质男青年。“但是!”她大大地喘了一口气,狠狠道,“做三就是他不对!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他。” “嘘——”乔平扬让她别太大声,指着门口悄声道,“来了。” 乔千语转头看去,西装革履的泠风眠踩着优雅的步伐走了进来,径直往泪痣男的那桌去了。两人似乎简短地打了声招呼,侍者接过泠风眠脱下的外套挂起来,然后泠风眠在泪痣男的正对面坐下。泪痣男笑得灿若夏花。呕,太恶心了。 “小叔,没跑了。” “再看一会儿,别急着行动。”乔平扬内心也不能平静,翻江倒海的醋意和怒火差一点点就能把他的理智湮灭。但是他看到狐狸的表情——泠风眠的眼里没有笑意,他看眼前人的表情是淡漠且无所谓的。这让他发热的头脑冷静了几分。 “太远了听不清,我过去。”乔千语趁着现在是用餐高峰期,靠着人流量不算小做掩护,招来侍者要求换座。她戴着墨镜,踩着高跟鞋跟在侍者身后,尽量不惊动泠风眠那桌,施施然从后面绕了过去,换到了泠风眠背后的位置坐下。随后拨通了乔平扬的手机,将免提开至最大音量。 乔平扬在原来的地方不动,手指轻轻敲打两下挂耳式蓝牙耳机,接通了电话。 好在是强调氛围的法式餐厅,客人虽然不少但都轻声细语。乔千语又离得近,泠风眠和泪痣男的对话能比较清晰地传到乔平扬的耳机中。 泪痣男从见到泠风眠起,笑容就没停过。他的声音一如其人,是温和舒缓的男中音,和乔平扬略为沙哑的声线完全是两个路子。 “好久不见。先点菜吧,想吃点什么?酒我已经点好了。” 泠风眠默默看了眼桌上的红酒,婉拒道:“有话直说。我赶着回家吃饭。” “怎么?家里养狗了么。这么着急做什么。”泪痣男的笑意里掺杂着几不可闻的一分怒气,但他掩饰得极为巧妙,“我给你打了这么多电话都不接,短信也不回,我还以为你不会来见我了。” “是你说有重要的事我才来的,不要浪费时间。” “对,是有重要的事。”泪痣男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红酒,“我逃婚了。” 乔千语:…… 乔平扬:…… 这什么套路?难道是和泠风眠勾搭上以后,为了他甩掉了原来的未婚妻准备来投奔泠风眠,之类的…? 泠风眠嘴角抽动了两下,表情没有变化:“就这点事?” 泪痣男笑意凝在脸上,似乎没料到对方会给出这么明显的“关我屁事”的反应,他放下酒杯说道:“你不会忘了我是和谁订了婚吧。那我就提醒你一下,是下派的千金大小姐,岄弥。现在我逃婚了,左派肯定急红了眼,上下两系可能近期逃不过有一场混战。” 泠风眠听至此眉梢才有了一丝的松动。他垂下眼帘,问道:“既然你都知道你的行为会造成什么后果,为什么逃婚。” “那你当年把烂摊子都扔给我一走了之,你想过后果吗?” 乔平扬听到这里已经确定自己是想多了。这件事泠风眠是无辜的那一个。他掐了蓝牙耳机,起身堂堂正正地走向泪痣男那一桌,在他面前站定。泠风眠看见他时眼里闪过惊讶,紧接着是“拿你没办法”的宠溺。而他的这一系列眼神都没逃过泪痣男的眼睛。乔平扬营业模式假笑全开,对泪痣男扯起嘴角,吊儿郎当的说话腔调配着他的嗓音有种特殊的性感:“嗨,你约我们家眠眠吃饭,经过我同意了吗?” 乔千语在身后“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忙喝了口水压压惊。 泠风眠往里让出一个座位,拍了拍,示意小狼狗坐下,叹道:“怎么找来这里了。” 乔平扬坐下,笑嘻嘻地端起泠风眠没动过的那杯红酒喝了一口:“酒挑得不错。”接着他磊磊落落地自我介绍道,“我叫乔平扬,是泠风眠的同居人。你是哪位?”近看了他才发现泪痣男的外眼角是向下的。下垂眼在女人身上有楚楚可怜的动人效果,没想到在男人身上,也同样适用。略微下垂的眼角加上那一颗泪痣,他可以想象这个男人如果做出悲伤和忧郁的神情,会瞬杀多少无知少女的芳心。 对面的男人在乔平扬出现时嘴角的笑容僵了一下,但他很快调整了状态:“乔先生,初次见面。我是灵狐族上派的继承人,泠少的同族兄弟,泠诺。” 刚才就一直听他说上派下派,想来灵狐族这一大支系里也是分为不同脉络的。他没有听泠风眠提过,原来,泠风眠属于上派。 “这次我落了难,想来想去,只有来投奔泠少了。” 落难…… 呵呵,骗鬼啊。他都听到了,明明是你自己逃婚! 乔平扬直言了当:“家里小,容不下上派的继承人这样的大人物。不如给你在威斯汀开间江景套房,你想住多久住多久,账挂在眠眠名下。如何?” 泠风眠点头附议:“可以。” 泠诺见他们一唱一和就把他的去处给定下来了,不甘心道:“哥,你就忍心你的胞弟住酒店这么没人情味的地方?” “我不是你哥。”泠风眠淡淡地拉开距离,转而亲昵地拍拍小狼狗的脑袋,“照他说的做吧。住够了就回去和岄弥完婚,然后该干嘛干嘛。走,我们回家。” 乔平扬点点头,跟着泠风眠起身。临走时不忘给乔千语一个“见机行事,找时间撤”的眼神,把泠诺甩在了身后。 泠风眠招出墨影,和乔平扬一起上了车。他把乔平扬的左手拉过来,手指轻轻一弹就把斑鸠下的简易结界弹破了。“出息了,还联合我的手下一起瞒着我。”他半开玩笑地说着,手指刮了刮乔平扬直挺的鼻梁。 “还不是你做事鬼鬼祟祟的。我还以为你出轨了,今天是来捉奸的好吧。”乔平扬现在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口吻也变得轻巧起来。鬼知道他在看到那个泪痣男出现的时候有多紧张,就怕万一他的想法是正确的,属于他的多尾白狐被其他人勾走了,那他可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脑子一热,就搞个同归于尽,神马的。让乔千语一起来,是因为他多少也希望在他情绪失控时有人能拉他一把。 泠风眠闻言一挑眉,不满道:“出轨?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 你自己看看你做的事情,是个人都要怀疑你好不好。 “你还委屈上了!我都还没发言。”乔平扬啧一声,“你整天删短信还不接电话,你说我还能往什么方向想?” 泠风眠回忆着最近自己的行为,不得不说,小狼狗所言属实…… 他亲了亲乔平扬的鼻尖,放软了声音道:“是我不好。灵狐族的事很复杂,也很险恶,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把你卷进去。” “晚了。”乔平扬直视狐狸蔚蓝的双眸,“你是属于我的。早晚你的一切我都会知道,和你有关的事,就都和我有关。我早就被你卷进来了。” 泠风眠轻轻地弯了弯嘴角。这大概是他近来听过最动听的情话。 “所以,现在告诉我关于灵狐族的事吧。对方都找上门来了。”乔平扬眉头舒展开,好在今夜只是虚惊一场。 然而他现在想不到的是,这仅仅只是一切的开端。 第58章 乔平扬在墨影行驶途中被科普了灵狐族的大致情况。 灵狐族分三个支系,上中下,以地盘区分。除了遗世独立、不参与纷纷扰扰派系之争的中派,上下两派为了所谓的一统岄柬雪山这种无聊的理由,纷争不断,每年一小打三年一大打。上派里泠姓是贵族,基本上有头有脸的都姓泠。所以泠诺虽然也姓泠,但和泠风眠确实没血缘关系。就算有也是八代开外的远亲。怪不得狐狸不承认那是他弟弟。 泠诺和下派的掌门千金岄弥定了亲。上下两派综合实力相当,又都非常强势。下派定下这门亲事本意是把岄弥送进泠家作为牵制。现在准新郎逃婚,相当于打了岄家一个响亮的耳光,下派自然不会就这么放过他。 乔平扬现在就产生了一个泠风眠刚才也产生过的疑问:“那他为什么逃婚?” “不知道。” 然而在乔平扬看来,与其说泠风眠是不知道,不如说他是其实并没有什么兴趣。 “以我的专业眼光来看。”乔平扬振振有词道,“他对你有*。” 泠风眠:“……”这是哪门子专业。 …… 说出来他也觉得恶寒,但他的直觉向来准得像装了雷达似的。泠诺那一双正宗的桃花眼在看见泠风眠时像春风抚过的漓江春水,眉目辗转间写满了□□裸的□□。乔平扬认为自己对着泠风眠就已经够肉食系了,没想到有人表现得比他还明显、还不要脸。 “不要告诉我你没看出来。”那肯定是鬼话。 泠风眠拗不过他:“看出来了。” “没关系,我是个大度的男人。他可以色迷迷地看着你,只要你不色眯眯地看着他,我都没意见。” “……” 乔平扬对于泠风眠出众的外貌是怀有炫耀心态的。爱看就看,看个够,反正又不会少块肉。肉,都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泠风眠斜眼看他:“我不是砧板上的肉。” …… 妈妈,读心术好可怕。 乔平扬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 “不怎么办是怎么办?说不定他就是逃婚来赖上你的。” “我对他没兴趣。” “难说。” “……” 面对颇有一副“今天我就打破砂锅问到底”架势、不依不饶的乔平扬,泠风眠觉得最好的办法是堵住他的嘴并且让他经常转速过快的大脑变成一团粉红色的浆糊,这样他就没心思想他那些小九九了。他把乔平扬压到车厢的角落里,用狐火将他的两手都固定在脑袋上方,沉默着,大手从衣摆下钻了进去。 乔平扬的手没了自由,只能任他吃豆腐:“……发情能不能看看时间地点。” 泠风眠在他耳边呼出一口气,张口轻轻叼住他的耳垂,苏得乔平扬哼出了声。 “声音不错。” “……闭嘴。” “想不想在半空中试试?” …… 流氓!!这种时候就不要问想不想了,多破坏气氛。不过好像还有个更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 “墨影承重怎么样…?” 泠风眠好笑地答他:“你比现在重三倍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乔平扬“哦”了一声,眨眨眼邀请道:“那你还等什么?” 此后省略湿漉漉滑腻腻的三千字。 之后乔平扬是被背回家的,被狐狸按在浴室里洗干净了身体才被抱回床上。他为了盯梢都还没来得及吃饭就被狐狸在墨影里吃干抹净,体力消耗过大现在肚子大声抗议起来。泠风眠二话不说亲手下厨下了碗饺子给他。 乔平扬等不及饺子放凉就大口大口吃起来,舌头被烫得不行却耐不住实在是饿。一边吃还一边口齿不清地说:“继续。” 泠风眠略错愕:“还要继续?你的腰行么。” …… 神经病啊! 乔平扬嚼着饺子,吞下最后一口,还呼噜呼噜把汤都喝了个底朝天,这才满足地呼出一口气,放下碗:“你还能不能想点正经事了。我是说,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题。我听到泠诺说你一走了之,把烂摊子都丢给他,有这回事?” 泠风眠淡淡道:“灵狐族上派长幼有序,我这一辈里我是第一个出生的,所以被列为继承人候选首位,他是第二位。我走了,他就顶了我的位置成了第一,仅此而已。” “你要不走,他就轮不到继承上派了?” “没错。” 乔平扬思忖片刻,发现他应该先搞清楚泠风眠为什么离开岄柬雪山才对。作为含着银匙出生的灵狐族王子殿下,又拥有第一继承权,可以说上派终有一天是他一个人的天下。一般人会放弃这么得天独厚的条件背井离乡么?他也不想和狐狸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道:“先不管泠诺为什么逃婚,你又是为什么不要继承权离开了上派?” “我没有过过你想象中那种锦衣玉食的好日子。”泠风眠大抵可以猜到乔平扬脑补了些什么,不了解情况的人大部分都会生出这种误解,“我的母亲是下派岄家的女儿,联姻关系嫁到上派。” “……和现在情况一模一样嘛。” “说是联姻,但姓氏不同就是矛盾所在。姓岄的,在泠家根本不可能有地位。” 乔平扬没有看过白檬写的那些古代宫斗言情小说,但他基本也能想象中泠风眠的母亲当时所处的环境。一个女人,被自己的家族作为棋子,孤身一人嫁入可以说是敌方的族系,还要为敌人诞下儿女,写写大概能写出一部长达十卷的辛酸血泪系列大作……但更令他在意的是,泠风眠会怎么样?作为冰冷的政治联姻下诞生的第一继承人,他是怎么长大的。 他不想从狐狸的嘴里听说他不愉快的童年。反正听到这里他也多少能察觉到狐狸为什么离开了。 “吃饱了突然觉得好困。来一起睡觉吗?”乔平扬打了个哈欠,朝泠风眠勾勾手指,“变回白狐吧,好久没有抱着它睡了。” 应了他的要求,尾巴蓬松的多尾白狐后腿一跃,跳上了床。 乔平扬搂着白狐,把脸埋进了狐狸柔软的肚子里。这是动物身上最脆弱的部分,轻易不让人碰的。他每次把脸埋进去都能被深深治愈。 不要紧,不管来者是何方神圣、又带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一次他也会拼尽全力保护好这只漂亮的白狐。或许强大的妖神大人并不需要区区人类的保护,但他就是想这么做。他把泠风眠看得很重要,所以他会保护他,不遗余力、不择手段。 有时候不找麻烦,麻烦也会像瘟神似的自己找上门来。乔平扬现在就是,出门喝个咖啡都能被扫把星缠上,他已经烦得想把咖啡泼在对方的脸上。但考虑到这么做显得太娘炮,他才克制住了自己的内心的洪荒之力。 “乔先生,你在听我说吗?” 乔平扬机械地扯出假笑:“在。” 这个男人说什么听说这家店的咖啡很好喝所以今天来尝试一下,未免太巧!绝对是追踪了他跟着来的。他看着对面男人眼角下的泪痣,决心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 此人不是善茬。 其实紫丞那种类型还算好的,至少眼瞅着就“坏人”。而这种整天没事笑呵呵的,才是肚子里不晓得有多黑。因为他自己也是这种类型。俗话说得好,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撞人设。扮猪吃老虎的,有他一个就够了。再来一个岂不是抢他的风头。 泠诺笑得温和又儒雅:“你说你和泠少在同居?” “嗯。” “那你们关系亲近,泠少应该能听你的劝吧。我原以为我逃婚激化上下两派的矛盾,泠少肯定会因为担心两派交战回岄柬雪山去。是我失算了。看来还得麻烦你去劝劝。” 一派胡言。 乔平扬心中不屑,问道:“为什么要让他回岄柬雪山。” 泠诺笑容一顿,眉间微微凝起,语气也跟着沉重起来:“不瞒你说,上派现在的年轻血统大不如前,外强中干,只是个徒有其表的空壳。岄弥嫁来作为眼线,很快就会看穿上派现在的真实情况。到时后果不堪设想。我们需要像泠少这样实力强劲的领导者,树立新的威信。泠少贵为第一顺位继承人,离开了那么久也该玩得尽兴了吧。” “他没说过玩够了。我就当做是还没玩够。”乔平扬一摊手,表示没什么好多说的,“你能说服他就尽管去,但别把我扯进去。我不会参与你们家族内部这些无聊事,泠风眠的意愿就是我的意愿,他不乐意做的事我绝对不会勉强他。”当然你也休想。这句太咄咄逼人,所以没说出口。 “……乔先生现在是以泠少夫人的身份在和我说话吗。”泠诺语气开始起了变化,如果说到刚才为止还是笑里藏刀,那现在便是明着亮刀子。 乔平扬差点被一口咖啡呛死。 ……夫人? …… 随便他怎么说吧。 “你要这么理解也行。反过来也行。我向他求过婚,他也答应了。”没错,就在圣诞节,大马路上,可浪漫了,哈哈哈。乔平扬回想起那天的场景还是会忍不住微笑。像吃了一嘴蜂蜜的小熊维尼似的,心里甜。 闻言泠诺虚伪的笑意终于从脸上消失殆尽。 乔平扬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变脸术,嘲讽道:“呦,泠先生,还有两副面孔呢。我比较喜欢你这样,真实。说真的,我今天约了人,差不多也该到了,就不留你久坐了。” 泠诺冷哼:“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真以为泠少会在乎一介凡人的生死吗。” “你想说什么?” “我从小和泠少一起长大,敢说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你才出现了多久?凭什么你可以,我不行。” …… 这问题有意思。 乔平扬思索后答道:“可能因为我比较帅。” “……” “……呃,你不同意?” 泠诺的眼底泛起寒光,他冷冷道:“区区人类,对灵狐族如此无礼,我给你一些惩戒,相信泠少日后也会理解我的。” 日后…… 哪个日后。 乔平扬觉得自己好污。当然脸上还要表现出一贯的风轻云淡。 “送你一份大礼吧,接好了。” 泠诺从怀中掏出一个木质的匣子,方方正正,大约半个巴掌的大小。 …… 这是什么暗器。大庭广众之下不至于弄死他吧。 乔平扬暗暗想到。 匣子打开后,有一股檀香的香味扑鼻而来。乔平扬直觉感到不妙,不能吸进去,却到底是迟了一步。香气随着他的呼吸已经进入了肺叶中。他下意识地用右手握住了左手中指上的灵石戒指,上次被抹脖子时灵石碎了,这是泠风眠送他的,他不希望又弄碎。 呼吸仍在继续,而他的意识在短短数秒之间断了片。 第59章 白檬理了理一头大波浪卷。 今天她也画着和如今流行的平眉相去甚远的柳叶眉,拎着嗲嗲的贝壳包,芊芊玉足踩着裸色系的浅口平底单鞋。她向来有一颗御姐的内心,然而耐不住个子娇小,不足一米六的身高让她私服基本上只能走温婉简约日系路线。 她在马路对面等红灯时,已经透过擦得窗明几净的落地窗看到了对面咖啡馆靠窗座位上乔平扬端着咖啡在等她。 只是他对面竟然坐着个没见过的男人,左侧脸眼下有一颗泪痣。 一开始两个人还在普通地聊天,看起来笑得挺开心。但她虽然隔着一条马路,却隐隐能感觉到乔平扬勾起的嘴角里藏着一丝不耐烦。因此她多留了一个心眼,视线再也没从泪痣男身上移开过。 绿灯。行人开始通行。 在泪痣男嘴角的虚假的笑意完全消失的那一刻,她从贝壳包里摸出手机。而几乎是同时泪痣男掏出了一个四方小盒放在桌上并打开了盖子。此时她已经顾不得美美的淑女形象,步速飞快,在不扯坏裙子的限度内一路小跑了起来。 “斑鸠,告诉你的主人到天明路口的来。我只能争取五分钟时间。”斑鸠还来不及回应,白檬言简意赅道,“小乔有危险。” 说完她甚至来不及挂断,看也不看就把手机扔回了包里,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咖啡店的大门。下一秒,在店员还没说出欢迎光临前,她指尖凝出三枚惟妙惟肖的纸人,一枚拍在自己胸口,另两枚指尖发力往乔平扬那桌飞出。纸人翩翩落在乔平扬和泪痣男的背后,紧紧黏牢。 这是拟人傀儡。接下来她要把泪痣男困住,必须留下三个傀儡伪装成她们三个。否则那么大三个人凭空消失,定会造成轰动。 她把包随手往地上一扔,两手张开虚化出一张白色的网,范围之大她是估算过的,就算泪痣男反应再快也逃不脱。说时迟那时快,不过眨眼间,周围幻化为天地连为一线、毫无杂质的纯白。 做完这一切她才跑上前把已经陷入昏睡的乔平扬揽住,探了探人中,有鼻息。躯壳应该没有大碍。 “你是谁?” 泠诺在白色的世界里找不到出口,他的妖力失灵无法感知到外界。 白檬怒气冲冲地反问他:“这位先生,问别人姓名之前麻烦你先自报家门。你把小乔怎么了?” “灵狐族,泠诺。这是你做的幻境?”泠诺拍了拍手表示赞赏,“有限的时间里能做出这么密不透风让人找不到方向的幻境,区区啮齿类,你的表现可圈可点。” 竟然是灵狐族。还姓泠。 白檬在心里把泠风眠骂了八百遍,就知道那只老狐狸和这事脱不了干系。她早在刚和乔平扬认识时就提醒过他,最好离泠风眠远一点,他的光辉越是耀眼,相对的身边笼罩的阴影便也越是庞大。待在他身旁非常危险。当然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她完全没把泠诺的讽刺放在眼里,冷哼一声,这种级别的挑拨以为她会上当么?她现在最在意的只有一个:“我再问一遍,你把小乔怎么了。” “你多虑了。就算不把我困在这里,我也不会把这个人类绑走。” 白檬问了两次都没有得到答复,知道这个男人不会对她说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却也不焦虑:“你不想告诉我没关系,一五一十告诉泠风眠就可以了。虽然为时已晚,但我还是提醒你一下。你做出任何伤害小乔的事,你知道泠风眠会多生气吗?” 泠诺不屑地回道:“关于泠少和我你一无所知。不要轻易下定论。” “那关于泠风眠和乔平扬你又知道什么?” 被白檬一句话问到痛处的泠诺眼里起了杀意,捏死一只小白鼠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他冷笑起来:“没想到这乔先生人缘还不错。不过我看,他能交得朋友也就是你们这种低等妖了。本来你不用死的,要怪就怪自己交友不慎吧。”话应刚落,绛紫色的狐火从他身后窜出,呼啸着朝白檬的颈动脉招呼。 白檬怀里还有个重得像死人的乔平扬,蹲在地上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凝出傀儡去硬生生去挡狐火。她的实力根本就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为了抢下乔平扬她争分夺秒只想着困住他,当然她也考虑到自己挡不过三次攻击。 所以她对斑鸠说,只有五分钟。 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作为一个妙龄少女,娇嫩的脖子被弄伤算什么事!小乔这下可欠了她一个大人情! 被白檬的幻境困在其中的猎物,五感与外界完全分离,但她作为制造幻境的本人是能够眼观八方的。金色的鹰和蓝色的狐火在接近。 她一闭眼,自发地破开了幻境。再度睁开眼时,贴在三人背后的纸人自燃消失。她拎着贝壳包站在桌边,而泠风眠已经搂过昏迷的小狼狗,好整以暇地喝着乔平扬喝过的咖啡。斑鸠坐在泠诺旁边,冷淡地推了推下滑的眼镜,从口袋里掏出干净的手帕递给白檬:“脖子流血了,擦擦。” 白檬接过手帕道了谢。 赶上就好。 泠诺第一个坐不住,眼里杀意褪尽,取而代之的是忙着要澄清的急迫:“哥,你怎么来了?” 泠风眠放下已经冷掉的咖啡,乔平扬靠在他的肩头就像睡着了一样安然,他握住了小狼狗一动不动的左手,问道:“我不是你哥。给你二十个字解释。” 白檬止了血,将手帕收进包里。冷笑。看,报应来得多快。 泠诺的脸色很难看,青里带着点黑,他心底里依旧不相信泠风眠会为了区区外人和他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置气,但泠风眠明显乌云压顶的表情,却让他不得不紧张了起来:“泠少,人类以下犯上对灵狐族不敬,我只是按照惯例给他惩罚。” “啪!” 斑鸠面无表情给了泠诺一巴掌:“超过二十个字了。” 这当然是泠风眠的指令。 白檬心中拍手称快。 响声惊动了店里的人,有店员往他们这一桌张望情况,她嫣然一笑把人打发了。随后画风一转,恶狠狠地瞪了泠诺一眼:“惯例?什么惯例。那个匣子呢?拿出来展示一下,给我们也开开眼。” 泠诺脸颊红了一片,撇开头不支声。 泠风眠语气没有波澜,也不知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他说的是泠家的回溯香椟。” 在场的只有白檬一人不知道回溯香椟为何物,斑鸠从岄柬雪山起就跟随着泠风眠,所以他是知情的。而他对白檬——现在同居人紫丞的原来下属有种迷之好感,可能是爱屋及乌吧,咳。所以他为白檬解释了回溯香椟是个什么玩意儿:“回溯香椟是灵狐族上派的家传法器,只传给继承人。一个四方匣子,幼童一拳头大小,打开会有檀香的香味。一旦猎物吸入檀香,就中了香椟的招。所谓回溯,不是说真的回到过去,而是被锁进一段回忆中不断重复循环。必须找到那段回忆特殊的突破口才能回到现实。” “突破口有多难找?”白檬问道。 “几乎是不可能找到的。”斑鸠瞄了一眼主人的脸色,还好,不算太差,这才敢接着说下去,“可以说是万分之一的几率。进去的,大部分都出不来。” 泠风眠道:“难不倒他。” 白檬听他说得这般肯定,刚要松一口气,一边沉默了许久的泠诺却自暴自弃一般笑了起来。 “泠少未免太高估人类的意志力。我放进去的不是他本人的回忆,而是你的回忆。”他停顿了一下,眼底深处又泛上一层阴冷,“幼时的你,有所谓的突破口可寻么?” 泠风眠闻言不由地皱了眉。连带斑鸠都跟着心脏荡了一下。 幼时的——泠风眠……? “你既然能为了他打我一巴掌,看来你对我确实没什么兄弟情分可言。那我也没有必要手下留情。回溯香椟设定本就无法更改,现在就算你杀了我,也救不回他来。” 白檬脸上阴云密布。 这个天杀的男人,竟然敢对小乔下死手……恨意燃起的同时她也责怪自己。她如果再早到五分钟说不定就能避免这种事情发生。 斑鸠小心翼翼地问道:“泠大人,他说的是实话?” “一半一半。”泠风眠的视线冷冷地扫过泠诺的胸口,他能感受到回溯香椟的妖气流动,“杀了你,也救不回他,倒是不假。不过,是谁借了你豹子胆敢对我说设定无法更改?” 泠诺眼神一滞。 白檬和他正相反,眼睛亮了起来:“所以你是说能把他弄出来?” 泠风眠沉默着点了点头。 “呵…我好说歹说甚至不惜逃婚引发上下两派交恶,你纹丝不动。现在为了这个跟你无亲无故的人类,你竟要回岄柬雪山去?泠少,我真是看不懂你。”泠诺自嘲地笑了笑。没错,他是看不懂,可能他从来就没看懂过他吧。 泠风眠无视他,对斑鸠说道:“我今天就动身,林勋财阀你替我盯一盯。” 斑鸠答:“是。” 白檬举手:“我要求同行。” “准了。”泠风眠想了想,又吩咐:“通知雪音,和我一起去。” 斑鸠答:“是。” 第60章 白檬和雪音的初次见面不能称之为愉快。 雪音虽是清涧灵山食素长大的雪貂,但貂这种生物追随根源依然归为鼬属,是肉食性动物,与猛禽斑鸠并无不同。鼬属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啮齿类的天敌之一。所以白檬见到他时没来由地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尖牙龇出、指尖瞬间徒生出一副尖锐的爪。并非她的本意,却进入了攻击模式。 这是所谓千百年来所遗留下的种族天性。 雪音也被勾起了捕食本能,眼神一暗、舌尖舔了舔唇角。万幸的是他理智还在:“……我们互相冷静一下。” 白檬龇着牙,考虑到这模样确实有失淑女形象,答应道:“……好,冷静冷静。” 泠风眠静静旁观中。 体型小巧的雪貂和一掌就能拍死的小白鼠,互相瞪视又互相硬着头皮握手言和的模样,不得不说,场面非常之惹人怜爱。让人不忍心打扰他们的小天地。 雪音咽了口唾沫,问道:“冷静了吗?” 白檬点点头。尖牙收了回去,爪子也变回了原样,只是浪费了一副新做的指甲。 “那让我们为了扬扬好好相处吧。” “好,统一战线。” 雪音伸出手,白檬坚定地与他一握。小型动物正式结盟。 泠风眠像是看了场可爱的小动物剧场,颇有些意犹未尽。但现在,小狼狗还不知道情况如何,赶路要紧。他已经招出了墨影,两匹白狐待机中,在等待他的指令。现在让他困扰的是,墨影只能装下两个成年男人,他抱着乔平扬的躯壳就已经满了。 “你们变回原形,不占地方。” 雪音和白檬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但更大的问题是,泠诺怎么办? 他考虑了一番,命令道:“你也变回狐狸吧,我让他们挤一挤留个位置给你。” “他们”指的是两匹白狐。 泠诺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好歹他现在也是灵狐族上派的继承人,让他拉车——?成何体统! “墨影也是上派的传家宝,不委屈你。” 白檬现在只有一只仓鼠的大小,威风凛凛地站在泠风眠肩头,说话分贝倒是没有跟着身体一起变小,她冷哼:“少和他废话,不愿意就扔进回溯香椟去陪小乔。” 雪音软若无骨的纤长身躯挂在泠风眠的另一只肩膀上,喉咙里呜噜噜地对泠诺发出威胁的低吼。 “别浪费我的时间。”泠风眠下了最后通牒。 泠诺咬牙。即便他一万个不愿意,却耐不过皇帝威压,他还是屈服了。 白檬道:“泠少,你不觉得这么抱着小乔碍事?” 泠风眠左肩一只白鼠,右肩一只雪貂,怀里抱着失去意识的乔平扬。这阵仗,的确算不上是轻装上阵。 “你有什么提案?” “贴个傀儡让他变小点,容易携带。” 泠风眠问道:“比如说?” 雪音嚷嚷起来:“啊!我知道啦,变成萨摩耶幼崽怎么样?” 白檬汗颜:“……为什么是萨摩耶。” “因为你是白鼠,我是白貂,泠大人是白狐哇。扬扬变成萨摩耶就是白犬,超级搭的有没有!连组合名字我都想好啦,就叫纯白无瑕。呀,雪音真是太有才啦!” 白檬:“……” 泠风眠略一思忖,同为犬科,也不错。于是首肯道:“白檬,做得到吗。” “可以是可以……你确定吗?”白檬踌躇着,挪了挪圆滚滚的身子。她觉得这个提议离她的本意有点差距……小乔如果知道自己的身体在没经过他同意时,突然就被变成了狗——会不会想死啊? …… 算了,现在也管不了小乔是怎么想的了。 泠风眠又点头道:“确定。” 白檬鼻尖抽动了一下,小小地叹了口气,小爪子用力凝出一张比她身子还大些的纸人来。纸人得了令,看似漫无目的地飘动着往下,实则是直接往乔平扬的脑门去了。 “吧唧。” 黏得牢牢的。 只见一团白雾过后,泠风眠怀里哪还有什么男人,只剩一只两个月左右的奶狗。闭着眼睛都能看出它是双眼皮儿,挂着微笑,皮毛雪白,妥妥的纯种萨摩耶。 白檬心累:……小乔,对不住。 雪音欢呼道:“哇——扬扬超可爱的!泠大人,快拿手机拍点照片留念。” 换了往常,泠风眠是不屑这种提议的。然而他今天大概是被鬼迷了心窍——内里是乔平扬的奶狗宇宙无敌可爱,如果卖萌会犯规的话,现在的乔平扬应该已经累积红牌两百来张被罚出太阳系边界了吧……他听从了雪音的建议,也听从了自己的内心,单手搂着奶狗,掏出手机来“咔擦咔擦”一顿拍。 泠诺:目瞪口呆.jpg 白檬也撇过脸不忍直视。 只有雪音还在大呼小叫:“泠大人,再换个角度!对,就是这样!拍!” 等泠风眠意犹未尽地拍了几十张,白檬忍不住出声提醒:“差不多行了,等他醒了再拍。赶紧做正事!” 泠风眠佯装沉稳地“嗯”了一声,收回手机。进车厢前还不忘把泠诺用狐火拴在前车轴上。“别想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到了岄柬雪山,我自然会放了你。”说完不等泠诺出声,他抱着奶狗转身进了车厢。 白狐呼啸着,起飞。 乔平扬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厚实的雪地中。厚实到什么程度呢,他爬起来,雪地上有个深深陷进去的、十分完整的人形坑……在“这是哪里”这个问题浮上心头之前,他的第一反应是这里并非现实世界。 绝对不可能是现实世界。绝、对。 要说他为什么能如此肯定,并不是因为他的记忆中断于“在咖啡馆里吸了奇怪的檀香”,和现在衔接不起来。而是因为,他完全不觉得冷。怕冷怕到差点跟蛇、或者乌龟之类的一样选择冬眠,等到开春再出门活动的老年人乔平扬,在如此壮丽雄伟的冰天雪地中,竟然不觉得冷。 这要么是个伪命题。要么,这里压根就不是现实。 他爬起身,先确认了一下自己四肢完整。紧接着环顾周围。 南方人没怎么见过雪。更别说这么铺天盖地的积雪。放眼望去,地势并不平坦,每三五步距离就有高低不平的起伏。凸起的不出意外应该是拔地而起的石堆或者小山丘。看起来像是,山地?只不过山地上盖了不化的雪而已。 那么问题来了。 这是哪里……? 他摸了摸全身上下所有的口袋,皆空无一物。本来想至少能点支烟,希望也破灭了。 第一,这里不是现实世界。 第二,断片前他闻到了诡异的檀香。 第三,冰天雪地。 结合这三个具体的条件,他能推测出的信息不多,却也足够。这里应该是泠诺本人或者泠诺所携带的那个四方匣子所制造出的类似幻境的世界,和白檬的蛊术殊途同归,都是将人困在幻境中的妖术。但与白檬不同的是,白檬的幻境大抵是纯黑或纯白,是只有一种颜色的单调而无破绽的世界。而这里,光是地形就极为复杂。很有可能是以现实世界为蓝图制造的。 那么,这里极有可能是幻境中的岄柬雪山。 至于泠诺把他关到岄柬雪山的目的是什么,他还摸不到头绪。 没有野外生存经验的乔平扬站在雪地中一筹莫展。山地应该怎么看方向来着?如果随便乱走,百分之九十九会迷路吧。 “啧。”缺乏尼古丁,他烦躁地啧舌。 既然身体不会感到寒冷,那么目测躯壳还留在现实。 自从认识了泠风眠,他不但经常被拐走,还经常灵魂出窍……这也不是第一回和自己的身体分开了,倒是没有特别慌乱。 就在他准备赌赌运气随便往前走两步时,右侧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响。 他凝神朝右边望去,右前方有座不算太高的小山丘遮挡了视线。等了一会儿,声响停了,却没有人从山丘后现身。他快速地权衡了利弊,认为现在这种情况自己乱走也难免一死,若能找到活物,管他是敌是友,都应该先跟上去才能保证生存的可能性。 于是他一脚深一脚浅地在雪地上留下了两排脚印,艰难地往小山丘走去。 看似迷你的小山丘,等他走到跟前才发现有两个他那么高。且宽度也非常可观,从旁绕过几乎是不可能的。好在坡面不算特别徒,又有不少凹凸不平的石壁没被雪完全覆盖,努努力应该还能徒手翻过去。他两手抓住一块突出的部位,脚下虽然是柔软的雪,难以使劲,但靠着手腕吊住石壁的力量,还是成功往上攀了一步。 “……跑到岄柬雪山玩攀岩,真是不错的体验。呵呵。” 他在心里做了个泠诺的稻草小人,扎了几针,也没消气。连翻了两个白眼,调整呼吸。万幸只是个小山包,他又一鼓作气爬出五、六步,手已经够到了顶。他深吸一口气,全身的劲儿都用在手腕上,把自己撑了起来,一只腿先跨上去翻上了顶端的平台处。 平台处也比他想象中来得广袤得多。但地形是狭长的,他张望了一下,现在大概在距离最左端不远的地方。于是他往右边走了过去。 声音应该就是那边传来的吧。 乔平扬抱着渺茫的期冀,沿着平台边缘一路向前。直到他的视线中终于出现了除他以外,另一只活着的生物。 一团毛茸茸的白色生物蹲在雪地中,不仔细看会误以为那是个小雪堆。 走近了才发现对方也在静静地看他。 那是一只年幼的多尾白狐,看他圆乎乎的脸蛋和前爪,应该离成年还有相当一段距离。他的瞳色像这岄柬雪山的天空一样蓝得深沉。 …… “泠、风眠……?”乔平扬有些怂,声音里带着些颤抖。 白狐的大尾巴晃来晃去没个消停。他开口,是纯正的少年音:“你是人类。” …… 这怎么个情况。 这里是幻境中的岄柬雪山。这里有个,年少时的泠风眠……? “人类,有我的味道。” “呃……”乔平扬不知道该怎么对未成年人回答这种超纲的问题,他指了指左手中指上的戒指,“可能是因为这块灵石。这是你的灵石。” 白狐摇摇尾巴,化为一个六七岁的孩童站在乔平扬眼前。小小年纪却面瘫着脸,鼻梁从小就挺拔,稚气未脱的小脸上写满了老成与冷漠。 太震撼了。 缩小版的泠风眠…… 乔平扬被萌得心肝颤,捂住鼻子防止自己留鼻血。 “你从哪里来?” 乔平扬对幼年版泠风眠温柔地笑笑:“几百年后。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来了这里。但是能遇见这样的你,也算值得了。” 第61章 泠风眠定定地看着陌生的人类,表情自始至终没有出现过丝毫变化。他不懂为什么素未谋面的低等生物会和他说“遇见这样的你,也算值得了”诸如此类的话。不过至少这个人说的是真心话。在他身边,说真心话的人只有他的母亲。 所以他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一马。 暂且饶他一命。 硬要说的话,乔平扬属于不喜欢小孩、不善于应付小孩的那一类人。和深受儿童欢迎的乔千语不同,他从来就没有小孩缘。 但唯独眼前的小小少年,他想伸出手摸摸他的脑袋,想亲昵地亲亲他的脸颊。因为他是泠风眠的前半生,他是他本该没有机会遇见的泠风眠的过去,他是造就泠风眠一路走到现在的基石。 然而伸出的指尖还没触到少年的发丝,蓝色的狐火凭空窜出,毫不留情地打开了他的咸猪手。 “……” 乔平扬愣了一下,甩了甩手,狐火不大很快就灭了。 ……还好不是真的身体,不痛。 “谁允许你碰我。”泠风眠头微微一扬,仰视人类的视线里带着不屑。 乔平扬没痛觉,但还是条件反射地揉着自己被烫到的部位,诚恳地说了句:“抱歉。” 这是泠风眠。却不是现在的泠风眠。他所知道的泠风眠对他万般温柔,即使一开始常常用皇帝一般的命令语气,也从没逼迫他做不愿意的事。眼前的少年,似乎不一样。他的眼睛虽然一片湛蓝,却总让人觉得有些死气沉沉,没有银河的光彩。他不禁开始考虑,狐狸的童年到底过得有多不顺遂啊…… “抱歉。”再次道歉后,乔平扬拉开了安全距离,说道,“我不属于这里,应该不会打扰你太久。一天也好,能不能麻烦你收留我给我个地方睡觉?” 泠风眠本能地想拒绝。没想到话到了嘴边,却成了“可以”。 小少年暗自吃了一惊。 乔平扬见他答应,高兴地拍了拍手。 泠风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同意,但已经说出口的话,再反悔,不符合灵狐族高傲的做派。他面无表情地转身,又变回了皮毛蓬松的多尾白狐,三两步就沿着陡峭的山丘石壁跃下了平台,在下面的雪地站定。抬头回望乔平扬。 “跟上。” …… 这也太快了。 乔平扬扶额,手脚并用攀上了石壁。下坡其实不比上坡容易多少,为了找准着力点,甚至花了比攀上去时更多的时间。 泠风眠在下面等了又等。在他看来不过是两秒的事情,为什么弱小的人类用两分钟都做不完。烦躁地干脆尾巴一甩,掀起一阵妖风把乔平扬硬生生从石壁上刮了下来。 “……唔!” 乔平扬毫无防备,摔了个屁股开花。好在下面是厚厚的积雪,缓冲了不少。他是没有痛觉,但这少年白狐不知道他没有痛觉啊!这么对待豆腐做的人类真的好吗,万一摔死了怎么办。他撑着身子从雪地里坐起身来,眉间皱起:“糟了,腿摔断了。” 当然,是装的。 泠风眠懒得理会他,甩甩尾巴抬腿就走。在雪地上留了两排犬科动物的爪印。 乔平扬情理之中地被无视了。他站起来拍了拍雪,发挥二皮脸机能跟了上去:“我又发现好像没断,大概是我刚才弄错了。” 走在前面的幼年白狐依旧没有回应他。 白狐带着他走了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路途,他记不住方向。在白雪皑皑的山丘地带,不论往哪里走看起来都一个样。 不远处一座小屋出现在视线范围内。小屋狭小,外观却并不简陋。少年白狐摇身一变变回了幼童的模样,推门进去了屋内。没被邀请的乔平扬也厚着脸皮跟了进去。屋子里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进门就是一张靠着窗口的书案,上面堆满了书籍。还有靠着墙角的一张床。除此之外,竟然连张椅子都没有。 乔平扬愕然地对着这间小屋,一时间感想复杂。 “你不是上派的皇子,第一顺位继承人?就住这儿?”开什么玩笑,这待遇还不如看门的老大爷。上次泠风眠好像是和他说过,什么锦衣玉食的生活他没有过过。但是……万万没想到,能寒碜到这个地步。 泠风眠睨他:“几百年后的我什么都跟你说?” …… 唔,不但什么都说,还什么都做呢。 乔平扬牵强地扯了扯嘴角:“对。我们是伴侣关系。” 伴侣? 泠风眠重新上下打量了这个人类。他对伴侣的定义还停留在父亲和母亲的联姻关系,只是为了生下他而生下了他,所以他对伴侣这个词没有好印象,也不认为自己在未来需要伴侣。可是眼前的人类,手指上的灵石是他的妖气这一点千真万确,不像是在说谎。几百年后的他拥有了伴侣?……为了什么。 乔平扬见他沉默良久,以为他还太小不能理解太难的词汇:“伴侣呢就是说两个互相相爱的人在一起。” 小少年眼里闪过诧异。 这和他所知道的“伴侣”相去甚远。他问道:“相爱是什么样的。” 乔平扬想了想,尽量挑简单易懂的说法解释:“相爱就是想要保护对方不受伤,想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送给他,想一辈子陪在他身边看春夏秋冬。” 泠风眠湛蓝色的眼眸荡起了一丝轻微的波纹,这个人类,嘴里总是说出他不懂的词。少年时代独有的好奇心和求知欲被激发了出来,他又接连问道:“春是什么。秋又是什么。岄柬雪山只有夏冬两个季节,从来不曾听说还有春秋。” …… 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乔平扬此时此刻不得不感叹自己阅读量的浅薄,若能读书万卷,可能他现在就能用更漂亮、更贴切的词来回答他的小狐狸。而现在他苦思冥想一番也想不出什么美妙的词句来,只好苦笑着说道:“春天是夏天的前奏,万物复苏的季节,温暖和煦。秋天是夏天的尾巴,草木凋零、萧萧瑟瑟,迎接寒冬。这是一道轮回。” 泠风眠听得认真,他在汲取新的知识。 反倒是乔平扬被盯得颇有些不好意思,在小孩子面前露了怯:“你知道我是人类,应该见过人类吧。但却没听说过四季吗?” 泠风眠摇摇头:“人类是猎物。灵狐族不会与猎物交谈。” “我也是猎物?” “……” 乔平扬佯装皱眉:“多谢皇子厚爱,愿意和我交谈。” 泠风眠知道他在挤兑自己,却没有生气。他的心理状态在短短的相处时间下有了微妙的转变。他有些不确信地问道:“几百年后的我哪里好?” “这算什么问题……” “你说相爱是想保护对方不受伤,想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送给对方。我不会这么想。”小少年歪了下脑袋,模样可爱,说出的话却冷冷冰冰,强烈的反差感让乔平扬心尖儿颤,“灵狐族只有掠夺和降服,我也只会这些。” 乔平扬有些忍俊不禁,安抚道:“不,你看你还会坦诚和不耻下问。这都是很好的属性。有多少大人都做不到,你轻而易举就做到了。” “……” “几百年后的你很好。性子有点霸道,内里其实很温柔。但现在的你也很好。你要知道,没有现在的你,就不可能有未来的你。”乔平扬凤眼弯弯,冲小小少年笑了。他现在所言都是心里话。或许曾经的狐狸确实不一样,即便他稚嫩的双手已经染上了鲜血,年幼的他是没有过错的。错的都是大人,是成年人对权势的野心。 “所以现在的你我也一样很喜欢。” 泠风眠觉得这个人笑起来很好看,眼睛里带有柔和的光亮,让他觉得很是轻松自在。他又歪了歪头,口吻依然高高在上:“现在我允许你碰我。” 乔平扬一愣,随即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小小少年的脑袋。缩小版泠风眠在对他撒娇,好可爱。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 小少年点头,默认。 乔平扬又问:“吃饭呢?” “不吃也不会死。” 不是会不会死的问题。乔平扬看不得小狐狸受这些委屈,却也无能为力。泠风眠早就个子长得比他还高了,这个缩小版泠风眠出现在幻境里,可能他是真实存在过的,却不是现在进行时,而是过去完成时。 但至少,他现在在这里,依然想尽可能地保护这只小狐狸。 他又伸出手,捏了捏泠风眠细腻的小脸:“为什么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自生自灭。灵狐族所有的小孩子都是这个待遇,还是就你一个人被排挤了?” 泠风眠也不再抵触人类的肢体接触,任他捏着:“几百年后的我没告诉你?” …… 竟然还会顶嘴。 “我知道你妈妈是岄家人。因为你混了岄家的血才被扔在这里吗。” 泠风眠微微垂下了眼帘:“可能吧。无所谓,只要能见到母亲,我住哪里都一样。” 乔平扬刚想再问,外面雪地里传来了动静。 “泠少,时间到了。” 泠风眠推开乔平扬捏着他不放的手,丢了个结界套住他:“我要去见母亲,你想跟着来也可以。” “我当然要去。” 乔平扬跟在小小少年身旁踏出了室内,雪地里有两个士兵打扮的男人单膝跪地,恭敬地低着头。看来皇子就算被排挤那也还是皇子殿下,手下的人不敢不敬他。乔平扬由于处在结界中,除了泠风眠没人看得到他。不过走在雪地里还是会留下脚印。唔,应该也不会有人注意吧。 “你母亲在哪里?” “南宁苑。父亲说待在母亲身边的幼狐长不大,一周只准许我去见母亲一次。” 乔平扬不知怎么接话。他是人类,无法理解灵狐族派系之间的争端,联姻不联姻的,他也不会妄加评论。 他牵起了把小小少年的小手,泠风眠也没有甩开他。 南宁苑比泠风眠住的小屋要好那么一点,不过也只是好了那么一丁点。乔平扬在看到眼前两间平顶屋的瞬间,脑内闪过“冷宫”一词。他不信灵狐族都穷酸住这样的破房子,泠风眠和岄姓的母亲看来日子过得真的不好。 泠风眠小跑进了前院。说是前院,除了积雪外什么都没有。 “母亲,我来看你了。” 小小少年推开门进屋。 正中央好歹有张桌子,一位妇人侧着脸伏在桌上似乎睡了过去。眉目间和泠风眠有几分神似,闭着双眼看起来很安详。 泠风眠走近,推了推她,又喊道:“母亲。” 妇人没有动,更没有醒来。 乔平扬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想把泠风眠拉回自己身边,泠风眠的小手却快他一步,探到了妇人的鼻前。 “母亲……” 乔平扬一把拉过少年挡在身后,自己上前去摸了妇人的天灵穴。没有呼吸了,灵根枯竭。这只狐妖已经死了有些时候。他收回手,转过身把小小少年揽进了怀中。 正常的小孩现在应该有什么反应?大声哭闹?吓得不能动弹? 乔平扬思忖着。他看了看泠风眠的小脸,面无表情,不像会掉眼泪也不像惊吓过度的样子。 “母亲去世了。” …… 这种时候用平淡的语气说什么陈述句啊,小鬼。 啧。 乔平扬心里像被针扎似的疼。为什么这个小孩不哭也不闹,他倒宁愿他哭着喊着要妈妈,也不想看他这样风轻云淡的表情。他越是表现得淡然,乔平扬心里越是难受。因为他都能用脚趾头想象到小狐狸受过多少像这样的磨难,才练就了如今的铁石心肠。 他担心地捧起小狐狸的脸蛋:“你难过吗?” 泠风眠坦诚地点了点头:“难过。” “难过为什么不哭出来?” “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乔平扬的大手带着人类特有的体温,很舒服,泠风眠的小脑袋不由自主蹭了蹭他,“母亲身体一直都很虚弱,这一天早晚都会来。泠家人都有心理准备。” 泠家人。 乔平扬在意这个用词,总觉得小小少年话里有话。 “母亲说过,她对得起岄家,对得起泠家,却唯独对不起我。”泠风眠小声地喃喃道,与其说是在说给乔平扬听,不如说更像在自言自语,“她还说她从来没为自己活过,所以盼着我能和她不一样。她就像你说的一样,愿意把世上最好的都给我。是世上唯一一个爱我的人。” 乔平扬揉揉小狐狸的头发,轻声道:“不久后你还会有我。” 泠风眠被他抱了好一会儿才推开他,又凑近了妇人,小手往她的心窝处戳了进去。 乔平扬愣住:“你干嘛?” 小小少年没有理会他,自顾自把手伸进去,将妇人已经枯萎的灵根挖了出来。仔细看了一番,像是在进行一场属于他一人的小小的道别仪式似的。之后把灵根小心翼翼地塞进了袖中。 他向上伸出手,示意乔平扬牵住他。 乔平扬眉间皱起,顺了他的意牵了。却完全摸不透他到底要做什么。 泠风眠淡淡道:“走,邀赏去。” 第62章 “邀赏?”乔平扬一挑眉,不知小狐狸葫芦里卖什么药。 泠风眠却只回了句“来了便知”,牵着他的大手出了南宁苑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两人静静走了四五里路,周围终于出现了除了山丘与白雪之外的景色。这是一座依山而建的都城,进了城门里面一溜的上坡路。越是往上走,越是繁华。走到半山腰时,一片开阔的平地似乎就是灵狐族上派最热闹的都城中心,有灵狐支着小摊做生意,客源不断,忙得热火朝天。而再往上走,房屋的排列变得越来越稀疏,乔平扬估摸着再往上,应该就是上派贵族——泠家的领地。 作为上派的贵族,泠家做出来的事,实在是不上道。就算下派将女儿送进来门的目的是牵制泠家,但单单只因为姓氏不同就把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扔在都城外弃之不顾,还把小孩也扔出去自生自灭。这哪是名门贵族的做派。 乔平扬还未见到泠家的掌舵人,对泠家的印象分已经跌破了冰点。 “邀赏是去跟泠家人邀?”乔平扬跟着泠风眠,在都城最顶端的古式建筑物前停了步子。这里与都城内的人家明显不一样,门口有人把手,不瞎都能看出来肯定是要员府邸。 泠风眠松开了他的手,嘘了一声:“进了门后,别说话。” 乔平扬撇了撇嘴,给自己的上下唇拉上了拉链。 没等泠风眠走近,门口的侍卫已经单膝跪下,恭敬地候着:“泠少,请稍候,我等这就去通报大人。” 泠风眠略微点了点头。 乔平扬自从来到幻境中,没什么令他记挂的,唯一在意的只有这只小狐狸。他的视线几乎没有从缩小版泠风眠身上移开过。所以小小少年的细微变化无一能逃过他的眼睛。 泠风眠的蓝眼珠又变回刚相遇时那副缺乏生气的模样。他看起来与世无争,冷漠而又孤傲。 侍卫很快折了回来,说是大人有请。 泠风眠迈开步子往里走去。他的步伐里没有不安。哪怕他刚失去了他所认为的世界上唯一一位爱他的人。 乔平扬在心里长叹不已。 到底是什么样的成长环境才能把小娃娃逼成这样…… 泠风眠拐过长廊后进了正厅。乔平扬默默地跟了进去。 上座上腰板笔直、不怒自威的男人不出意外就是泠家现在的最大权势者。他左手边有一位眉目艳丽,嘴角却下撇着,面相看起来刻薄、不好相处的女人。而在他右手边下位还坐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小男孩。男孩和泠风眠一般年纪,左眼下有一颗泪痣。 ……唔。罪魁祸首出现了。 乔平扬站在泠风眠的结界中恶狠狠地瞪着幼年泠诺。 泠风眠在上座前五步远的位置,幼小的身躯单膝跪下:“父亲。” 男人“嗯”了一声,语气冷淡得好像面前不是他亲儿子而是番邦来觐见的使者:“你今天来这里所为何事?” “有要事禀告。”泠风眠也不卖关子,直奔主题。从衣袖里拿出了枯萎的灵根,双手呈上。 “这是——” 男人还没说完,身旁的刻薄女人尖细的嗓音打断了他的话:“眠儿,这莫不是你母亲的灵根?”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露出了喜大于惊的神色。 下座的男人脸上的欣喜几乎掩饰不住:“可是当真?” 连带泠诺都跟着扯开了嘴角。 泠风眠泰然自若地将灵根递给伸手来拿的女人,答道:“正是。岄家的眼线已经死了,为我高兴吧,父亲。” …… 乔平扬听得心痛,却听从了小狐狸的要求,没有吭声。 “大人,你快看,确实是那个女人的灵根。都枯死了,看来死了有几日了。”女人将灵根献宝似的捧着让泠父看,一手掩嘴轻轻地笑了几声。 泠父这才第一次对跪地不起的泠风眠露出了欣慰的表情:“起来吧。你做得很好,我要重重地赏你!” “大人,我早就说了,泠少身体里流得可是你的血脉,绝不会对岄家产生不该有的感情。”下座的男人马屁拍得溜溜的,眼中的谄媚快把乔平扬看尴尬了,“你看你不早点听我的,把泠少放那么远的地方。” “是,看来是我多虑了。眠儿,你今天开始就回府邸来。” 泠风眠起身,淡淡地应道:“是,父亲。只是,遗体……” 女人嚷嚷道:“管她那么多做什么!岄家的女儿,泠家可没义务给她收尸。” “小姨你说得没错。只不过,岄家送来的人去世了,若不在表面上做足功夫将她厚葬,下派难免会发难。”泠风眠继续保持着面瘫脸,转而对泠父说道,“父亲,把人风光下葬,让岄家挑不出刺来才能堵他们的嘴。既然这点小细节能避免两家交恶,又有何妨。” “哎呦,泠少真是太懂道了。诺儿,你可学着点!” 泠诺看向泠风眠的视线已经可以用热烈来形容了。双眼像小灯泡似的闪着光。 …… 乔平扬一阵恶寒。 看来泠诺对狐狸的*颇有年头了,啧啧。也真亏得他能忍这么多年。 泠父满意地点头,看泠风眠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赞赏:“年纪虽小,却能成大事。你说得很对,我正是这么想的。你小姨到底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要我说,一开始就不该让岄家把人送进来!”女人把灵根随便往桌上一甩,又喋喋不休抱怨起来,“就不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泠家自古为了保持血统纯洁都是同姓族内通婚,哪有这样和下派联姻的道理!生出来的小孩也不知道是帮泠家还是帮岄家,留着都是隐患!啊,眠儿,小姨这可不是针对你,只是就事论事。” 泠风眠无所谓道:“小姨,我姓泠,就是泠家人。” 下座的男人劝道:“瑄夫人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岄家现在实力和泠家相差不过毫厘之间,真要打起来我们不一定占得到便宜,能不打就不打才是最好的。联姻还不是为了上下两派能稳定关系么。” “道理我懂,就是烦岄家那些人。区区下派,也敢瞄着我们这些贵族。” “多说无益。眠儿,你留下,岄家人遗体我会派人去搬来。下葬的事也不用你操心,我自会妥善处理。”泠父招招手把泠风眠唤到跟前,十分不走心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你贵为泠家第一顺位继承人,往后万事都要听从大人的教诲,容不得你任性。还有,岄家的女儿既然死了,下葬后就不要再提起她。有个异姓的母亲只会让你在上派抬不起头来,对你的前程百害无一利。” 泠风眠淡淡道:“我明白的,父亲。” “你小姨会替你安排房间,今后也会给你配贴身侍卫。去吧。” 泠风眠又跪了一次,跟着瑄夫人退出了正厅。 “眠儿,这些年别怪泠家亏待你,泠家也有泠家的规矩。只要你一心为了泠家,往后你的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好的。”瑄夫人把泠风眠带到位于府邸右后侧的一个房间门口,留下这句话便走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两个人独处,乔平扬吁出一口气。不能说话真的挺憋屈的。他拽着小狐狸进了房间,合上房门,蹲下身平视泠风眠的眼睛。 “这样你觉得好?” 小小少年不躲不藏,回视他:“没得选。母亲不在了,我还要活下去。” 他还太弱小了。把他扔在都城外自生自灭还算是好的。只怕泠家哪一天忌惮他长大而容不下他,那他就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要杀要剐,都是泠家人说了算。所以为了活下去,他要依附在泠家,起码在他成年以前、变得强大以前,都不能让泠家视他为眼中钉。这是活下去的手段,他相信母亲也会让他这样做。 乔平扬不是不懂这些,只是因为懂,所以更不愿意他做这些。 他以蹲着的姿势抱住了小狐狸,下巴能搁在他小小的肩窝上:“你恨泠家吗。” 泠风眠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说道:“恨也需要倾注感情,我不想浪费感情。” 也对,你本来就感情不太多。 乔平扬笑了笑,揉揉小狐狸的脑袋:“我可以把肩膀借给你,如果你想哭的话。” “现在还不想。” “那什么时候会想?” 泠风眠思考了一会儿,答道:“夜深人静时说不准。” 乔平扬笑道:“好,我一定会陪在你身边的。” 他被泠诺困在了幻境中,却不急着找到出口离开这里。换了平时他现在应该把脑力值调整到max火力全开探查突破口了。而如今他却没时间想自己,他只想优秀考虑眼前这只面瘫小狐狸的需求。小小少年或许还需要他,那他暂时就不会离开。即使这些都是幻境,他也觉得值当。 泠风眠在赶往岄柬雪山的路上。怀里的萨摩耶奶狗睡得酣甜,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他抬手拨开了纱帘,日头正在西下,而墨影也似乎已经飞到了白茫茫的地界。照这个速度,夕阳完全消失时,应该能抵达岄柬雪山。 他成年的那一天带着斑鸠离开时,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回到这个地方。 放任他和母亲自生自灭的泠家也好,将母亲作为道具送进泠家的岄家也罢,都让他觉得厌恶。谈不上恨,只是生理性的反感。 泠家遭遇危机又怎样?他并不感兴趣。 即便真的遭遇了危机,他也只会喝着咖啡看好戏而已。 可是泠诺把主意打到他的小狼狗身上,那就是给自己竖了个死亡g。要他与整个上派为敌都无所谓,多见点血他也不在乎,只要乔平扬能平安从回溯香椟里出来。 根据泠诺所言,回溯香椟里设置的是他幼时的回忆……是哪一段回忆?难道是母亲去世前后的那些日子… 小狼狗已经和幼时的他见面了吗。 小狼狗……见到那时的他会怎么想。为了生存下去扼杀情感、封闭内心,宁愿活成傀儡的幼狐,会让他觉得不寒而栗么,会让他心生嫌隙么。再者,幼时的他受到的教育都是将人类当成猎物来看待,他甚至不敢确定那时的自己会怎么对待乔平扬。万一下了重手…… …… 泠风眠想着想着竟然有些不安起来。 不行,他要赶快把小狼狗弄出来。在小狼狗讨厌他以前,尽快,马上,立刻。 虽然离开岄柬雪山已经有百多年,斑鸠仍然有眼线在监视灵狐族的动向。他所谓的亲生父亲,上派的上一代执政者,年老体虚,现在还在位却早就握不住实权。泠诺家的老爷子作为泠父曾经的左膀右臂,瓜分了一部分的实权,而另一部分被他的小姨瑄夫人紧紧捏在手中不肯放。实质上泠家为了争下一个继承人的宝座,可以说已经分裂成了两派。本来就人才库存不足,又搞内部分裂,当然越来越跟不上下派岄家的发展脚步。 蛀虫那么多,泠家早已被腐蚀成了空壳子。 回溯香椟在泠诺手上—— 那么钥匙,会在谁手里…? 第63章 泠风眠想起泠诺脸色铁青的模样,心想钥匙多半是在瑄夫人身上罢。回溯香椟是泠家的镇宅之物,瑄夫人作为父亲唯一的嫡亲手足自然不会把香椟和钥匙都拱手让给泠诺的势力。她一直没有子嗣,却又不愿大权落入别家手中,捏着钥匙为自己增加筹码,看来是想成为泠家的新一代女主人。 泠风眠对泠家没有感情,对一己私利的瑄夫人更是谈不上有什么美丽的回忆。 …看来不用手下留情。 他一手托腮,又掀开纱帘看了看。夕阳将雪地映照成一片火海,红得扎眼。 白檬的声音在左肩上响起:“到了?” “嗯。” 挂在右肩的雪貂倒挂着,柔韧的身躯往前探,小爪子拂过萨摩耶奶狗的鼻尖,往奶狗的身体里送了不少妖力:“泠大人,扬扬的身体你不用担心。他意识不在,但身体还可以自行将你塞给他的修为转换成能量。话说本来他就积攒了超多根本用不完的修为,你不用每个月给他塞那么多啦。” 泠风眠动了动眉毛:“我要那么多也没用。” 白檬无语:怎么着,你们修为都太多了还推来推去谁都不想要?不要给我。 车厢外白狐长啸两声,墨影稳稳地停下了。 泠风眠搂着小狗崽踏出车厢外,随意打了个响指把墨影收了起来。 泠诺似乎在墨影着地的瞬间已经忍无可忍地变回了人身,见泠风眠走出来,拉长着脸问道:“你确定要去拿钥匙?我帮不上你。” 白檬闻言不屑地嗤一声:“要不是你把小乔弄进去会有这么多事?少在这里猫哭耗子。泠少,我们走。”说完圆滚滚的白鼠从泠风眠的肩头跳下,着地前化为了大波浪卷的知性女青年,她拨了拨长发,留给泠诺一个白眼。 “雪音。” “雪音这样就挺好的!”雪貂挂着装死。 泠风眠面无表情抬手把他从肩头掸了下去:“自己走。” 雪音无骨的细长身躯在空中翻滚两周,认命地变成了人形。嘁,泠大人好小气哦。他明明比扬扬轻好多欸。嘤嘤,还是青岚好qaq…… 泠风眠转身就往都城走去,既然他的父亲还没死透,内部再怎么分裂府邸至少应该还是他和瑄夫人的地盘。往府邸去总能见到瑄夫人。至于泠诺—— “我没兴趣跟你抢香椟。所以你要是还想留住这个破匣子,就乖乖跟上。” 泠诺在原地握紧了双拳。墨影的狐啸声特殊,穿透力极高,不消一分钟全都城都会知道嫡皇子泠风眠回来了,所以他没有赶回家去通报的必要。最重要的是,他认为泠风眠是认真的……如果他不跟着走,那他不惜来硬的也会把回溯香椟从他身上抢走。为了救那个人类,他看他的眼里甚至带有连藏都懒得藏的杀气…… 他不甘心,却无可奈何。 泠诺咬了咬牙,只能在白檬的白眼中跟了上去。 泠宅府邸门口依然如数百年前一样,有两名守卫站门岗,只不过从古朴的侍卫装束换成了黑西装与墨镜,也算是一种与时俱进吧。容颜不改,只是随着胶原蛋白的流失愈发显得面相刻薄的女人候在门口,见到泠风眠一行人时勾起嘴角笑了:“眠儿,多年不见修为见长嘛,小姨很是欣慰。是该收收心,回来继承上派了。” 此话一出,跟在一行人最后的泠诺眼神一冷。 现在上派的继承人是他,瑄夫人这样讲,摆明是要撕破脸的架势。他想不想把泠风眠找回来主持大局是他的事,被人看轻可不在他的容忍范围内。再者说,他愿意把继承人的宝座拱手相让也是有条件的,那都是他的私心……现在看来,这些私心大概只能在未知的平行世界实践了。 果不其然瑄夫人“哎呦”一声轻轻掩嘴,颇为不好意思地对泠诺道:“诺小少爷,你也一起来了?多亏了你把眠儿找回来,大人一定有赏。” 这就自说自话把他剔除继承者名单了?开什么玩笑。 泠诺冷哼:“瑄夫人,你的心意是好的,不过你是不是忘了先确认泠少的意愿?” 泠风眠最烦这些争权夺势的无聊事,听他们你来我往、没完没了,嘴角不悦地抿起:“我没时间奉陪。瑄夫人,借你的钥匙用一下。” 瑄夫人问道:“回溯香椟的钥匙确实在我手中。怎么?谁被关进去了?” 泠风眠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回道:“重要的人。” “所以现在是诺小少爷擅自把人关进去,却要我来替他收拾烂摊子?我可没有这个义务。” 泠风眠看了看怀中的奶狗,忍不住摸了摸他后脑勺上的毛,随后睨了不怀好意的瑄夫人一眼:“我还认你是我的小姨才客客气气,这件事没你说话的余地。你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不过是我多花些时间、泠家多溅点血的事情,你看呢。” 白檬和雪音都不是岄柬雪山出生,与泠家素不相识,只不过在泠风眠强大的皇帝威压下,默默觉得泠家人有点可怜兮兮…… 瑄夫人听他这么说一瞬间气息停滞了。但她很快掩饰过去,完全没有挂不住面子,到底是久经沙场,不像泠诺什么都写在脸上。她又弯弯嘴角道:“虽然我没义务给诺小少爷擦屁股,但眠儿你是我的亲侄子啊,你的请求我总是要听的。进来吧,屋里说话。” 一行人鱼贯而入。 泠风眠对于瑄夫人请他落座的样子,选择了无视。“唰”一下猛地窜出气势嚣张的纯蓝色狐火,凝了把浮夸招摇的椅子,好整以暇地坐下,并优雅地叠起了长腿。 这府邸的正厅从来就没有属于他的座位。 而现在就算是最上座让给他坐,他也看不上眼。 瑄夫人眼角轻微抽搐,很快又用笑意遮掩了过去。她款款开口道:“眠儿,诺小少爷说的也不全是假话。回溯香椟的设定倒不是不能更改,只是你想象中把设定归零,然后把意识强硬拉回来是不可能的。我就直说吧,回溯香椟本就是为了把敌人至于不可生还的死地才铸成的,做出来时就没考虑过能破解它的方法。” 白檬和雪音分立泠风眠座后两旁,听到这里已经急了:“那到底怎么样他才能出来?” 瑄夫人似乎在犹豫有外人在不该把原理曝光出来。 泠风眠定定地望了瑄夫人一会儿,觉得她没有说谎的必要。于是淡淡道:“只有一个办法。回忆的主人愿意放人走。现在这种情况,就是幼年的我愿意放乔平扬走,他才能出得来。否则他就要在回溯香椟里度过重复的每一天,直到躯壳死亡。” 雪音一扁嘴。心中大呼:那岂不是完蛋了!看泠大人把扬扬宠上天的阵势,就算换成小时候的泠大人,大概也会对扬扬爱不释手,哪还舍得让他走。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重复n次方。 同理白檬也是这么想的:“……那不是绝对出不来了?” 泠风眠:“……”他怎么感觉自己被轻而易举看穿了,是错觉吗。 瑄夫人又道:“钥匙只能更改人数设定。例如现在椟里有一个人,可以改成两个人,最多不超过三个。功效仅此而已。” 就是让你一个人去死,或者打包你们组团去送死的差别……白檬暗叹,这算什么名门贵族,做的事也不比紫丞殿下高尚多少。呃,她不是故意黑紫丞殿下的。 雪音举手道:“我去我去!把我也送进去,我去说服小时候的泠大人放我们走!” 泠风眠权衡再三,他也想亲自去一回,哪怕和小时候的自己打一架也行,只要能把小狼狗带回来。但他又有不能离开的理由。他搂着奶狗的手紧了紧,这个躯壳,必须由他亲自保护。思来想去,他点头道:“可以,你去带他回来。” “我也去。最多三个人,那就带上我,万一有什么情况,人手多总是好的。”冠冕堂皇地说完,白檬俯身在泠风眠耳边轻语,“我到内部去看看。这东西说起来不就是个幻境,这些我比雪音熟。只要可能性不是零,我都不能放弃机会。小乔的躯壳,交给你。” 泠风眠首肯,略一侧头给了白檬一个欣赏的眼神。 怪不得小狼狗说他要交这个朋友,而且是交定了。小小白鼠,却拥有超脱常人的胆识,逻辑清晰、胆大心细,确实巾帼不让须眉。 他撸了两把奶狗的背毛,直视瑄夫人道:“小姨听清了?送我的两位朋友进去吧。” 瑄夫人笑着对矗在一旁的泠诺招招手:“诺小少爷,借你的香椟一用。” 泠诺现在是被赶上架的鸭子,进退两难,从怀里摸出回溯香椟,拿到瑄夫人面前,却没有交给她的意思:“委屈瑄夫人了,就这么改吧。” 瑄夫人眉梢轻微一挑,没再多说,掌中凝出一把精巧的木制钥匙,钥匙的锁头形状十分少见。她就这泠诺送过来的手,把钥匙□□了香椟下方的锁眼中。锁眼匹配,发出类似机关转动的声响。她将钥匙逆时针旋转两个三百六十度后,将钥匙拔出,轻轻朝掌中呵出一口气,钥匙消失得无影无踪。 “泠大人,我们走啦。”雪音挥挥手,和白檬一起走向泠诺。 泠诺凝神,再度打开了回溯香椟。 一阵檀香过后,白鼠与雪貂失去意识向后倒去。蓝色的狐火适时地托住了两只小小的身躯。 泠风眠:“……” 怎么没考虑到这一层。本来只要抱只狗,现在还得多抱一只老鼠一只雪貂。 瑄夫人这时下了逐客令:“好了,眠儿的事情既然解决了,诺小少爷回来该先去自家看看你父亲,我就不留你了。” 泠诺冷着脸收回香椟,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等他差不多走出了泠家府邸大门,瑄夫人才开口道:“眠儿,你父亲好日子不长了。你回来吧。虽说都姓泠,但上派的长幼尊卑你是懂的,你是嫡出长子,怎么能把位置让给了泠启的儿子?” 泠风眠面瘫着脸:“没兴趣。” “……回溯香椟里究竟是谁?” “无可奉告。” 瑄夫人一掌拍向茶桌,身后隐隐有妖气张牙舞爪地溢出:“真是翅膀硬了,待你好一点还蹬鼻子上脸。说白了就是混了野狐血的杂种,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泠风眠其实是无所谓的,被骂的多难听都有过,事到如今被叫两句杂种他压根儿听不进,左耳进右耳出。他只是觉得眼前的女人气焰没有以前那么足了,虚张声势的样子很好笑。看来父亲的衰败,给她带来的影响不小。 “瑄夫人,你不满意杂种混血,自己给我父亲生一个纯种就好了。” “你…!放肆!” 泠风眠心里冷笑。 他所谓的亲生父亲和小姨,表面上维持着相亲相爱的兄妹关系,实际上暗地里是纠葛在一起的连理枝。所以小姨至今未嫁,也没有子嗣留下。他自幼就有所察觉,这件事让他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泠姓中知晓此事的也不在少数,只是迫于当时他父亲掌权,敢怒不敢言罢了。 “继承人要做你自己做,我的人从香椟里出来,我就走。” 瑄夫人怒极反笑,眼里盛满了锱铢必较的恶意:“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眠儿,你走不了了。” 泠风眠手指动了动,狐火像一团团蓝色的火球刹那间布满了四面八方,占满整个正厅。他的侧脸隐匿在蓝色的火光中,浓密的睫毛投下阴影,用沉默让眼前的女人看清实力的差距。 “呵呵,眠儿,省省吧。”瑄夫人一挥手,弹开了笼在她周身的几团狐火,“你年轻,妖力也盛,我自然是敌不过你。都是一家人,相煎何太急。你的母亲虽然血统卑微,但再不济,肚子还是争气的。头胎就怀上了龙凤,这件事,你是第一次听说吧?” …… 龙凤? 泠风眠眉头打褶:“说清楚。” 瑄夫人神秘地一笑,红唇扯开诡异的上扬弧度:“你骨子里孤傲,不想被我一介女流捏在掌心,大可以现在就杀了我么。怎么,下不了手了?” “我说,说清楚。听得懂?再让我重复一次你的左手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泠风眠眼神从淡漠转变为决绝,这个女人,手里似乎捏着很重要的信息。 “告诉你也无妨,我有条件。” “说。” 瑄夫人道:“代替泠诺和下派的岄弥成婚。泠诺逃了婚,下派不会轻易再把人嫁他,但如今泠家的情况,不宜和岄家翻脸。你娶岄弥,为大人留下带走他血统的子嗣,之后你爱去哪里去哪里,没有人拦你。” “可笑。” 泠风眠起身,收起狐火,抱着奶狗转身就要走。 “你答应我,我会告诉你你妹妹现在在哪里。她是你在这世界上血缘最近的人,流的是你母亲的血。你不会弃她不顾吧。你做不到。” 泠风眠步子停顿了。 妹妹。 他在这世上竟然有个同胎来到世上的妹妹……那他受过的冷眼和辱骂,他的胞妹是否也都一个人在承受。 …… 如果是母亲,会希望他现在怎么做? 第64章 乔平扬本该准备怀里搂着小狐狸睡在温暖的床上等待第二天太阳升起来,他甚至都想好了明天要陪着小狐狸转转都城最热闹的集市,让小小少年忙得脚步点地,才好快点忘记伤心的事。然而他突然感到一阵晕眩,不由地闭上了眼睛。好不容易不晕了,还没搞清楚出了什么事,只听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扬扬,扬扬!醒醒啦。” …… 这声音—— “雪音?”乔平扬睁开眼,周遭是有点眼熟的空旷山地,而他整个人陷在一个更眼熟的人形的雪坑中。一抬头,元气少年飞扑了过来,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 白檬:“……” 乔平扬摸摸雪音的头,这才注意到本来应该和他愉快地喝着咖啡聊着天儿的对象——白大美女竟然也在场。 两人略尴尬地对视一眼,乔平扬问道:“什么情况?你们怎么也来了?” 白檬见他手没断脚没残的看起来状况良好,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嘴上还是傲娇地责备起来:“小乔,你到底是什么体质?从认识你开始你到底被拐走几回了。再这么操心下去我怕我会老十岁。” “十岁相对你的基数来说,相当短啊。” “……” 乔平扬拉着雪音站起来,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碎雪:“幻境是不是重置了?” “对啊,泠大人为了救你回到岄柬雪山啦,然后想办法把我们也送进来好把你救出去。” 白檬附议道:“你的身体没事,有泠少看着。我是想进来看看这个幻境有没有破绽,但可以说不愧是灵狐族……幻境完整且封闭,没有突破口。出去的方法大概如泠少所说,只有唯一的一个。” 乔平扬一挑眉道:“是什么?” “回忆的主人愿意放我们走。” 雪音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圆圆的杏眼滴溜溜在乔平扬身上上下扫了一圈:“扬扬啊,没想到皇恩浩荡有时候也会成了绊脚石呢。幻境虽然重置了,不过你已经遇到过泠大人了吧?怎么样,他看起来像是愿意放你走吗?” …… 乔平扬头皮一麻。 小狐狸一开始是警戒过他,但很快就接受了他这个莫名其妙从外面的世界穿越来的存在,而且似乎对他有依存感情,走哪儿都要他牵着。况且既然小狐狸愿意晚上和他一起睡觉,想必很是中意他吧…… 不管是哪条时间线上的泠风眠,好像都很喜欢他。 “……还真说不好。”乔平扬一边感叹自己是个罪孽深重男人,一边凭着印象往右边的小山丘移动,“昨天我在那边那个山包的顶上找到了泠风眠,既然重置了,那他肯定还在那里。雪音也没见过小狐狸吧,白白的一团,那个小眼神,我见犹怜。” 白檬无语地摇了摇头:“你确定你知道我见犹怜是什么意思?” 三人在乔平扬的带领下翻上平台,果不其然在那里发现了一团白糯米糍。缩小版泠风眠一甩尾巴变为人形,一双湛蓝色的眼睛盯着眼前三位不速之客。 白檬嘴角抽搐了一下:“我见犹怜?” 雪音也挤出个难看的笑,侧头对乔平扬道:“……扬扬,我建议你回去后去看看眼科。”这哪里是我见犹怜,不但完全看不出“怜”这个字体现在哪里,还能看到滚滚而来的威压和杀气,他的貂尾都要炸毛了…… 乔平扬回忆了一下昨天是怎么开始对话的来着。好像是小狐狸问了一句“你是人类?” 他刚想先发制人,泠风眠还是先他一步开了口:“你去哪里了?” …… 嗯? 等等,剧本是这么走的么。 “你认识我?” 泠风眠瞪着人类身边的两只妖,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又窜出来两只奇怪的东西:“来自几百年后,我的伴侣。这两只是什么。” …… 乔平扬在白檬耳边小声道:“什么情况?这不应该是重置了吗,他怎么记得我。” “不准当着我的面窃窃私语。” 一团狐火飞来,撞在乔平扬肩头把他往右推了一步,拉开了与白檬的物理距离。 白檬:“……” 雪音:“……” 乔平扬拍了拍肩膀,淡定地把狐火灭了,走上前摸了摸小小少年的脑袋,又弯下身在他的鼻尖落了一个轻轻的亲吻,安抚道:“抱歉抱歉,我回来了。昨天发生的事情你都记得?” 泠风眠抓住他的衣袖不放,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记得。只记得你。” 雪音心想:扬扬是个bug啊……如果说回溯香椟是个程序,那扬扬就是病毒啊。而且还是杀不死的那种…… 白檬也无奈地笑起来:“看来再严密不透风的幻境也抵不过小乔你对泠少的吸引力。幻境应该确实是重置了,你说的昨天其实是几小时前的事情,接下来还会按着这个流程走一次。直到一天终结,第二天又会从这里重新开始。这是个死循环。” 雪音也上前两步,在泠风眠面前单膝跪下,毕恭毕敬地低头道:“泠大人,我是雪音,是你的第二护卫。未来某一天,你路过清涧灵山时会和我相遇。这次前来也是为了你身边这位人类伴侣,在你点头前,他都无法回到未来的你身边。” 小小少年一愣,抓住乔平扬袖子的手又紧了紧。 他真的没有记忆,昨天是什么时候?昨天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但他对眼前的人类有感觉,好像曾在他悲伤时,这个人默默地陪在他身边。在他面无表情时,也能看出来他在心里不争气地流眼泪。 他不想让这个人离开。 乔平扬拍了拍小狐狸,对他笑了笑,又对雪音说:“雪音,起来吧。反正也不急着马上就要出去,多待个半天一天的,等在外面的皇帝大人也不会少块肉。” 白檬道:“肉倒是不会少,可是看他担心的程度,寿命可能会减少……” …… 这么严重? 乔平扬思忖着,还是坚定了立场:“现在还不能走。既然都来了,不如反过来利用幻境的循环。” “扬扬,在这个幻境里有什么挂心的地方吗?” “嗯。” 乔平扬点头,他确实有些在意之处,本想着陪小狐狸熬过他最难过的一天再干正事,没想到这个幻境的是无限循环机制,时间不会再往前流逝,那他等多久也是没有意义的。 “泠风眠,你听我说,今天是你被允许去见你母亲的日子。” 小小少年淡淡道:“正是。” “你的母亲已经去世了。不是今天,已经走了很多天了。” 闻言白檬和雪音惊了一下,特别是雪音。他从清涧灵山一路跟随泠风眠,从来没有多嘴问过主人的身世和过去,现在主人的过去就这样被抽丝剥茧暴露在自己眼前,真的可以吗。 反倒是泠风眠淡淡地看了乔平扬一眼,问道:“……你怎么知道?” 乔平扬诚恳地说:“因为昨天我已经在这里遇到你了,昨天我们一起去南宁苑拜访你的母亲,而她的灵根已经枯竭,身躯僵硬。这里并不是现实世界,更不是真实存在的过去。这里是以你的过去为基础被捏造出来的幻境,你只是被困在这里的一道阴影。一旦我们离开这个世界,这里的一切都会消失。包括你。” 泠风眠冷静地听他说完,半晌没答话。 雪音拿手指弱弱地戳了戳乔平扬的手臂:“扬扬,说得太直白了吧。就不能说得更婉转一点吗?” “无妨。”小小少年一摆手,正眼打量起看起来也不过刚过成年期的雪音,“你是我的第二护卫。我还有其他的护卫?” 雪音笑道:“当然有啊,还有第一护卫斑鸠,他从岄柬雪山就开始跟随你。还有第三护卫青岚,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鱼呦。” 泠风眠现在还想象不出世界上最美丽的鱼是什么模样,不过看来未来的他比现在过得要好得多。再也不是孤身一人,护卫就有三人,还有……伴侣。想了片刻,他抬头问乔平扬:“你还有什么没完成的事情,我帮你。” 乔平扬扯起嘴角,凤眼弯弯:“昨天发生的一切,我们反其道而行之。” 一行四人没有回泠风眠的小破屋,直接去了南宁苑。乔平扬在正厅门口揽住泠风眠,对小狐狸说:“昨天你把你母亲的灵根拿出来,以此作为忠于泠家的信物,送给了你的父亲和小姨。今天我们不这么做。虽然我现在身上没有带超度用的正式工具,但是我至少能念一段心经。然后我们一起把灵根埋了。你觉得呢?” 泠风眠抬头看他一眼,默了良久,问道:“你就在这里是为了这件事?” 乔平扬点点头。 他昨天刚进入幻境,万事不好轻举妄动。生怕他出了手会产生不可控的蝴蝶效应。而现在雪音和白檬来了,告诉他这是个没头没尾的循环,那他就没了顾虑。说到底,这里并不是真正的过去,就算他进行干涉、改变结果,现实世界也不会受到影响。 那么他为什么要让小狐狸受那些气?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一旦他们离开,这一场幻境总要灰飞烟灭。那他当然爱怎么着怎么着了。更准确来说,应该是小狐狸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其他人的意愿,压根儿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你想和母亲好好道别吧?”乔平扬又摸了摸狐狸脑袋,“今天真的可以哭。哭得天昏地暗哭得撕心裂肺也没有人会知道。” 泠风眠已经理解他说“今天”是什么意思。听这些来自未来的人说了那么多,他虽年幼,来龙去脉却也是摸得清的。原来这里只是人为构筑的世界,原来他只是未来那个他的投影。 但即便如此,有人愿意纵容他,他怎么可能拒绝。 这是他不曾奢望,也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待遇。 他伸出手来,认真道:“我想和母亲好好道别。我想好好埋葬母亲的灵根。” 乔平扬牵住他伸过来的小手。小孩子的手掌,骨头还没长开,捏起来柔软、温热。 小小少年眼里的光芒好亮,他看乔平扬好像看着属于他的太阳一样。雪音在旁默默围观,偷偷抹了抹眼角。泠大人当然有很多过去,只是他没有细想过。作为护卫,他的指责是保护主人的现在与未来。过去,他插不上手。这一场幻境是泠风眠过去缩影的冰山一角,他才窥得了一点点,却已经觉得难过。越想越难过,不禁“哇”一声带着哭腔喊了出来:“呜哇……扬扬一定是命中注定要来拯救泠大人的天使啦tt......” 白檬:“……你能不能别破坏气氛。” “呜呜呜,对不起,人家太感动了忍不住嘛。不要理我,你们继续tt...” 乔平扬哭笑不得。活了三十年年纪都一大把了第一次被人说是天使,该哭还是该笑他决定不出来欸。不过,雪音这种脱线的地方也挺可爱的。 他牵着小狐狸往里走:“白檬,你和雪音在这里等一下。我们去把灵根取来。” “好。”白檬挥挥手让他放心去,一边回头看了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雪貂,“……哇,等一下!你不要把鼻涕蹭我身上,给你纸巾啦,快擦擦!” 乔平扬在正厅又见到了伏案安睡的妇人,就和上次见到时一模一样,她一动不动,眉目安然。只是手中握着的小狐狸的手,轻轻地颤抖着。 他轻推了泠风眠一把:“去吧,你亲自取比较好。” 泠风眠有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的一瞬间眼中的神采还是黯淡了下去。 “母亲……” 他一只手牵着乔平扬不放,另一只手向前探了探,似乎在给自己鼓足勇气后,伸入了妇人的怀中:“母亲,请安息吧。”灵根取出,他一手小心翼翼地拿着,一边示意乔平扬,“心经,要怎么念?” 乔平扬半蹲下,双手捧住小狐狸的小手,两个人一起将已经枯竭、边缘卷曲起来的灵根捧在正当中。他闭上眼睛,灵力渐渐凝聚在指尖,灵根被一股温柔的力量包裹住。 灵气似乎带动了微风。 泠风眠在和煦的风中看着乔平扬有点卷卷的头发飘动起来,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沙哑的嗓音念起心经时仿佛在诉说一个一期一会的凄美故事。他的手也能感受到乔平扬指尖流淌出的温暖的力量。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母亲。再见。 乔平扬念完心经,收起灵力,发现面瘫小狐狸当然是——没有哭。好吧,意料之中。 只是更令他在意的是,昨天太仓促了没看清,现在仔细一瞅,灵根上好像有东西? “奇怪。” 泠风眠应声睁开了眼睛。 只见乔平扬指着灵根的内侧:“你看这里,是不是有两个字?” 第65章 泠风眠的蓝眼睛微微眯起,顺着乔平扬指的地方看去,确实像是……字。 “眠。” “果然左边这是眠?”乔平扬对古体字造诣不深,只是隐约觉得像是个眠字,“那右边会不会是风?连起来就是你的名字。” 泠风眠否决道:“不对。虽然不是很清晰,但应该是息字。停息的息。” 乔平扬心中涌起违和感来。他的直觉向来跟警犬似的神准,这次估摸着也不会例外。小狐狸的母亲一生可以算是颠沛流离,仅仅因为出生在岄家就被决定了余生如何度过,没有选择权,没有真正为自己活过。能让无依无靠的她在自己的灵根上刻上名字的人,应该少之又少。只能是她最爱的人。况且这个“眠”字,怎么想都应该是指代泠风眠。 那么,这个“息”字……会是谁? “你有头绪吗?” 小小少年在脑海里搜索有关“息”的名字,却一无所获。只好蹙着眉头摇摇头。 乔平扬心想,既然泠风眠一无所知,那最有可能的大概是泠母在岄家时认识的人吧。不像是亲属,把她送来泠家又当人质又当眼线,想必她心里恨大于爱。那么,难道是初恋……之类的? 等等,这好像也不成立。 “眠”和“息”两个字分别占据了左侧和右侧,几乎是等分结构。如果是在岄家时便刻上去的话,为什么不把“息”字刻在正当中的位置?总不见得她已经预感到自己以后还会生个孩子所以提前留了个位置出来吧。那未免也太古怪了。 …… “这个字指代的人,应该与你差不多时期,或是你出生后不久出现的。”乔平扬推测道,这才最符合逻辑。但如果是泠风眠出生后的事情,那为什么在被放逐在外、几乎是母子俩相依为命的情况下,泠风眠会完全不知情? 蹊跷。太蹊跷了。 不由地,小狐狸昨天的一句话出现在乔平扬的脑屏幕上——“母亲说过,她对得起岄家,对得起泠家,却唯独对不起我。” 唯独对不起孩子。 孩子是无辜的,不能选择是否愿意来到这个世间,更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 孩子…… 这个“息”难道是,她的孩子……? 乔平扬看着泠风眠的小脸,拍拍他的头,说道:“心经念完了,我们先把灵根埋了吧。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议。” 于是四人在南宁苑的院落中,挑了个方位最好的角落,挖了个小坑。泠风眠亲手把灵根放了进去,又亲手把厚厚的积雪盖了上去。他单膝跪在地上做完这一切,又垂下了头,久久没有动。 雪音跟着单膝跪在他身后。主人的悲恸,他感同身受。 跪得乔平扬看着都觉得腿麻的时候,泠风眠终于起身了。侧身见雪音还跪着,有些不习惯地吩咐他:“……起来吧。”虽然是未来的他的下属,但不能完全等于现在也是他的下属。总感觉不能胡乱命令人家。 雪音服从命令起身,上前为泠风眠拍了膝盖上、腿上的雪,绽开了开朗的笑容:“泠大人的命令无条件服从。所以不用顾虑我。” 泠风眠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白檬并肩站在乔平扬身边,问道:“小乔,怎么样,事情都办完了?现在回去么?” 乔平扬抬手摸了摸下巴。来到幻境时间说短也不短了,还真是有些犯烟瘾。现在立刻回去现实世界赶紧抽上一口这个提议确实很吸引人。不过,既然他心里有疑问,不解决怕是没法心安理得地回去。 “有点小问题,看来还是得去泠家宅邸一次。” 白檬爽快地应道:“都来到这里了当然舍命陪君子。虽然你不是君子,我和雪音还是会陪你去的。”至于乔平扬口中的“小问题”是什么,她自觉不该问便没有问。涉及泠少的*,不是外人该随意插手的。 于是乔平扬牵着小狐狸,身后跟着小动物联盟,拖家带口又往都城去了。 门口的侍卫通报后一行人进了正厅。按照原来的剧本,这时候泠风眠应该把灵根双手奉上邀赏。但现在时间重置后乔平扬等人明显已经选择了不同的分支,灵根埋了,小小少年泠风眠站在这里,是来探口风的。 除了泠风眠本人,其余三人一统被笼进结界里成了围观打酱油的透明人。 泠父依旧正襟危坐,台词和上回一字不差:“你今天来所为何事?” 反倒是泠风眠这次没有跪下,挺直了腰杆直视在座的成年灵狐们,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息字指代的是谁。” 泠父的瞳孔几不可见地收缩了一下,只是没等他开口,瑄夫人第一个坐不住了:“眠儿,你在胡说些什么?特意到宅邸来,就是为了说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吗?大人没有时间听你的疯言疯语,退下吧。” 乔平扬和白檬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此地无银三百两。 泠风眠丝毫没有受到干扰:“母亲过世了,她的灵根我已经取出来埋葬了。只是灵根上留了信息给我。”说着他瞥了一眼下座上伸长着脖子等着听机密信息的泠启和这一连串事件之一切的源头泠诺,似乎在暗示有外人在场,他不好明说。 果然瑄夫人冷哼一声,对泠启挥了挥手:“眠儿像是有话不方便当着大家的面说,泠启大人请回吧。” “这……” 泠父此时也点点头道:“下去吧。” 泠启这才不得不领命,带着儿子退出了正厅。临走前还回头望了一眼。不过自然是没有人会挽留他。 等人一走,瑄夫人立马脸色一沉,本就刻薄的嘴脸再加上她嘴角往下一甭搭更是显得阴狠:“眠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泠风眠继续道:“母亲的灵根上刻了两个字。眠,以及息。所以我来问问你们,息,是谁?” 泠父轻咳一声,佯装嗓子不舒服,回道:“你母亲刻的,你应当去问她本人。可惜你刚才说她已经去世了,那我们更无从得知了。” “就是。岄家的女儿心里想些什么,我们怎会知道?又不是她肚里的蛔虫!”瑄夫人气呼呼地哼一声,也不知是不是狗急跳墙,开始指桑骂槐起来,“大人,我早说了就不应该和岄家联什么姻。你看这造孽呀,靠着我们泠家的施舍才得以过活,可人家不懂得感恩啊。养这么多年早晚养出只白眼狼来。” 小小少年当然听得出这是在骂他,只是他并不介意,淡淡道:“小姨,我只是有疑问,不知问谁,第一个就想着来问最亲的人。你冷静些。” “我很冷静!”瑄夫人被小孩呛声,颇有些气急败坏,一扭头对着泠父委屈道。“大人,你看他,还没成年翅膀就硬了,根本不把长辈放在眼里,以后成年了还不知会给泠家整多少幺蛾子。岄家的混血污染了我们的血统呀,当初就应该两个都送走……” “瑄。”泠父打断了瑄夫人的话,“你说的太多了。” 晚了。 长耳朵的可全都听到了。 乔平扬在结界里拽了拽小狐狸的袖子,示意他能不能再套出点话来。 泠风眠想了想,又问道:“小姨,你刚才,是不是说两个?所以除了我,还有一个,对么。” 瑄夫人咬着下唇不敢再开口,多说多错。她投向泠父一个求助的眼神。 泠父道:“你想多了。你小姨只是一时口误,就别放在心上了。对于你母亲去世这件事,我只能说很遗憾,她为泠家生儿育女,我们定会厚葬她的。这样能给你一个交代,也能给岄家一个交代。” 泠风眠没理会他,转头对着空气说:“看来问不出更多了。” 瑄夫人整个人神经紧绷,差点没从椅子上弹起来:“你在和谁说话!谁在那里?!” “啧。” 乔平扬估摸着再发展下去情况可能会失控,看来是时候离开了。 雪音也是如此想的:“扬扬,该走了。” 乔平扬点点头,蹲下身,抱了抱小狐狸:“做得很好。” 泠风眠小小的身躯任他抱了一会儿,小手推开了他。他湛蓝色的瞳眸在望着乔平扬时会闪闪发光,像满天的星辰似的,他开口道:“未来去哪里能遇见你。” 乔平扬愣了一下。 他知道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他做什么、说什么,都无法影响现实世界的时间线。并且他相信小小少年和他一样懂得,说不定比他更懂得。但即便如此,他还是问了这个“无意义”的问题。 雪音真傻,这不就是我见犹怜么。他才不会承认是情人眼里滤镜太厚。 乔平扬笑了,嘴角弯起啥好的弧度:“往南走吧,去南方,我们一定会再次相见。” 三五步远处,瑄夫人的妖气袭来,而乔平扬和小小少年互相对视的视线胶着着,仿佛任何事物都无法将他们分开。泠风眠伸出手用力地推了乔平扬一把,轻声道:“走吧。” 一瞬间,天旋地转。 幻境像破损的拼图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剥落。一片一片,掉下便消失。很快周遭的一切都像是泛黄腐蚀的老旧墙纸似的,越来越陈旧,越来越昏暗。当视线中的最后一道光都失去了踪迹,乔平扬在倒计时关头确认了白檬和雪音应该也都没有问题,才安心地合上了眼帘。 小狐狸惹人怜爱,那都是因为他现在爱的那个男人。 泠风眠…… 他的多尾白狐。好想见他。 这么想着。乔平扬的意识远去,逐渐陷入了沉睡。 “嗯……” 乔平扬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的视野与往常不同。如何不同,具体难以形容。总之他觉得他的视野范围似乎偏低了些。但更令他难以适应的是嗅觉。鼻尖有泠风眠的气味,好好闻,比平时要好闻十来倍是怎么回事……难道他短短一天没见狐狸就荷尔蒙乱飞了吗。不至于吧。 他想抬手揉揉眼睛,一抬,是一团白绒绒的玩意儿。 他仔细看了一会儿。 是狗爪子,没错。绝对是狗爪子。 …… 虽然没有全身镜,但他扭了扭脖子就能看见自己毛色雪白且圆滚滚的肚子,还有胖乎乎的后腿儿,尾巴。 “……” 泠风眠躺在他身侧,睡得安稳。他一爪子拍上了妖神大人英俊的脸庞,肉垫在他脸颊上使劲按压。 泠风眠条件反射地伸手拉住他的狗爪子,拿开。 然后才缓缓地睁开眼。 乔平扬想象中感人肺腑的相拥镜头肯定是没有了,因为他现在迫切地想知道只不过是一天左右的时间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了一只——狗?! “泠风眠,你把我的身体怎么了?” 狐狸好整以暇地摸了摸他的狗头。这次真的是货真价实的“狗”头。面瘫着脸道:“回来了?回溯香椟好玩么。” 不好玩。呵呵。 “你能不能先回答我的问题?” 泠风眠抿唇,表示无辜:“人类的身体不方便携带,是雪音提议的。怎么,你对萨摩耶有意见?是不是德国黑背更符合你的审美。” …… 是品种的问题么! 是种族的问题啊拜托! 乔平扬举起狗爪子吃力地扶额一把:“你们这群人就没一个靠谱的。行了,赶紧把我变回去,这圆圆的手我不习惯。”还有更要命的理由是,狗鼻子太厉害,狐狸的荷尔蒙太好闻他简直要把持不住。有人见过奶狗发情吗?呵呵。太可怕了。 泠风眠又撸了撸他的背毛,很是依依不舍:“这样也很可爱。” 乔平扬一爪子拍上他的嘴。 这嘴怎么这么烦人呢。古话说得好,狐狸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泠风眠见他的小狼狗是真的有点烦躁了,这才轻轻牵动了嘴角,不再逗弄他,大发慈悲地把他后脑勺上的拟形傀儡撕了下来。 “嘭”—— 乔平扬在一团烟雾中拿回了自己的长手长脚。他用力张开五指,再用力握紧,反复了几次,确定身体机能正常。感叹道,果然还是人类的身体最方便好用。做了三十年的人类,事到如今让他换个种族,还真不能习惯。 然后下一秒,他整个人扑上去,把泠风眠牢牢地压在了身下,叠罗汉似的,身体贴着身体。 泠风眠揉着他的自然卷:“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点想你。” 泠风眠闻言亲了亲他的耳廓,不知他在幻境里经历了什么,心里有些许不平静:“遇到了年幼的我?” “嗯。” “有没有对你动粗。” 乔平扬诧异地抬头,反驳道:“怎么会?小狐狸很懂事。甚至有些太懂事了,我看着觉得难过。他是过去的你,不论你有怎样的过去,我都会接受。我都喜欢。” 泠风眠的眼眸看着小狼狗一颤一颤的睫毛,抬手扣住他的下颚便吻了上去。 “唔……” 这一吻,吻得浓烈而长久。 乔平扬觉得自己不需要狗鼻子,一样能醉倒在妖神大人无敌的荷尔蒙中。他的舌头被紧紧缠住,无处可逃,只能迎击。并且吻着吻着,两人贴合在一起的某个部位有了变化。 乔平扬轻轻推开狐狸,舔了舔嘴唇:“等等,有正事要做。” “这就是正事。” 这是哪门子正事…… 好吧勉为其难也算是正事吧。 “回去再做也来得及。”乔平扬撑着身体一翻身,离开了狐狸的怀抱,他半靠在床头,这才发现自己还没来得及问这里是哪里,“欸,我们现在在哪儿?” 泠风眠怀里一空,有些不爽,跟着撑起身体,又压上去把人压在床头又亲又啃,咬到乔平扬薄薄的嘴唇有些红肿起来,才意犹未尽地松开了他。替脸上泛起红晕的小狼狗擦了擦嘴角,才开口道:“岄柬雪山,泠父宅邸,客房。白檬和雪音也都分别安顿在隔壁了。” 乔平扬被亲得燥热,恨不得变个电扇出来吹吹,让头脑冷静下。 他甩甩头,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在幻境里有意外的收获。泠诺设置的是你发现你母亲去世那天的记忆,我从头到尾都看了。具体过程省略不说,总之白檬和雪音进来以后,二周目我们没按照原本的设定进行,而是跟你一起念了心经,埋葬了你母亲的灵根。然后重点是,灵根上刻了两个字。分别是眠,和息。” 泠风眠静静地听他说着。 “然后又去套了那个什么瑄夫人的话,虽然有用的信息不多,但据我推测,你母亲可能除了你还有一个孩子。”乔平扬说完,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狐狸的脸色,生怕他震惊过度之类的。 然而泠风眠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嗯,我今天听瑄夫人说了。” “啊?” …… 这不科学。 乔平扬困惑道:“为什么?她藏着掖着这么多年,突然告诉你,有阴谋!” “她以此要挟我,要我代替泠诺和下派千金岄弥成婚并留下子嗣。”泠风眠说得风轻云淡,仿佛当事人不是他自己而是社会版面上的新闻头条,“我的母亲当时诞下了龙凤胎,我应该有个妹妹。就是你所说的息。名云息。” 风眠云息。 好美的一对名字。 然而乔平扬的重点完全被“成婚”和“留下子嗣”吸引了去,他张了张口,没能说出话来。只好又闭上嘴。过了会儿再重新张口,犹豫了半天,说道:“……你答应了?” 泠风眠沉默。 乔平扬想皱眉,忽的又想起泠风眠不喜欢他皱眉。而且皱眉头好像显得他有点不讲情理……于是没敢把眉头皱起来。 对方是泠风眠的亲生胞妹。小狐狸幼时过得多不顺心他是知道的,如果他有个妹妹,他应该为他感到高兴。但付出的代价是狐狸要和其他女人结婚生子的话……他好像不能坦然地接受。 …… 心里可谓是翻江倒海。 一时间,他竟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来。 “我……” 我不想你结婚。 说不出口。 他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我”这个字来,后面的话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顺利说出来。似乎有无形的手用力掐住了他的喉咙。 他垂下眼帘无法去看泠风眠的脸,他怕看到他脸上的失望:“……我们能不能想想其他办法?” 泠风眠看着小狼狗的头越垂越低,听到他本来就沙哑的声音变得更沙哑,忍不住扳起他的脸。 乔平扬惊了一下,忙抬手去遮。 “……”泠风眠看到他眼角渗出的一点点亮晶晶,又好气又好笑,但更多的是心疼。他轻叹一声,凑近小狼狗,掰开他试图遮住眼睛的手,轻轻舔掉了他眼角的湿润:“你这想当然的脑回路什么时候能改过来?我还什么都没说。” 乔平扬咬牙,用力锤了他一拳:“我问你是不是答应了,你玩什么沉默是金。” “我不可能答应。是问出这种白痴问题的你不好。”泠风眠面瘫着脸回道。他确实被气到了。气他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乔平扬被骂了白痴,心里却安堵了:“……我错了。” 皇帝大人摸摸他的脑袋,认错态度良好,饶了。他凑近乔平扬耳边,用低音炮轰炸他的耳膜:“我和你说过,除了你的血,我都不要。我不可能和其他人生孩子,记清楚了。再敢犯低级错误,让你下不了床。” 乔平扬老脸一红,推了推狐狸:“知道了,我都说我错了。那你准备怎么办?” “瑄夫人自己可以宁死不屈,但如果把我父亲作为人质,她分分钟就要下跪求饶。”泠风眠冷笑,这对关系扭曲的兄妹,关键时刻倒是给了他好用的把柄,“我不过是用狐火给了父亲一点颜色看,瑄夫人就全盘招了。” …… 这点智商就不要出来做反派了! 乔平扬扶额。白担心了,还他那两滴鳄鱼的眼泪来! “那现在掌握的情报有哪些?” 泠风眠道:“母亲生下我和云息后,因为云息是女孩,泠家觉得留着没用,就瞒天过海送出了都城,丢去了中派的领地附近。” …… 简直禽兽不如。 “刚出生的幼狐就这么扔了?”乔平扬对瑄夫人和泠父的印象又差了十万分。 泠风眠点头:“中派是不参与纷争的独立之地,去了那儿,可能也是种解脱。” “那我们怎么找?范围太大。” 泠风眠轻松地回道:“我自有打算。”他好歹也是灵狐族的皇子,就算待遇不好,地位还是在的,人脉多少也是有的。中派虽遗世独立,但真心想找,方法要多少都有。 第66章 翌日,乔平扬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现实世界中的泠府宅邸大门口。在回溯香椟里见过两回,这次总算是切切实实站在了岄柬雪山的这片土地上。身边是霸气的妖神大人,元气的少年,和美美的白檬,他心里底气十足。 泠父据说卧病在床,瑄夫人打着要照看他、抽不开身的名义没有来送行。倒是罪魁祸首泠诺出现了。 昨天半夜,香椟的局破了,他是第一个知道的。对着回溯香椟崩溃了半天,最终只能接受事实。 现在的泠风眠暂且不说,幼年的泠风眠本该没有任何破绽可寻,他是一个冰冷、唯我的个体,他继承了灵狐族上派最高贵的血统,也继承了最孤傲无双的人格。所以把人类封入香椟中,他的如意算盘可谓是打得缜密无误。谁知道这么快,才两个循环都不到的时间,人类就被释放出来了……他不知道香椟里发生了什么,但那只眼神淡漠、不食人间烟火的幼狐把人类完好无损地放了出来,是铁铮铮的事实。他不服也不行。 白檬一见泪痣男就像被踩了尾巴似的,上前一步用不高的身高阻隔了泠诺飘向乔平扬的视线:“你竟然还有脸来?” 乔平扬安抚道:“别激动,有话好说。” “哼。我和你们没话好说。”泠诺不屑地撇开脸,“泠少,你好不容易回来了,还要走?岄柬雪山才是灵狐族的领地,南方自有南方的霸主,在外面得不了便宜。” 泠风眠不太想搭理他,但还是勉为其难地回了一句:“我和你也没话好说。” “……” 此时多动症儿童雪音已经蹦蹦跳跳跑出了好几米,从下坡处往上张望:“泠大人,扬扬,怎么还不走呀?” 乔平扬笑嘻嘻地抬起肘,作势插腰状:“白檬老师,不知我有没有荣幸被你挽着胳膊漫步一圈?” “我不喜欢遛狗。”白檬一甩头发,又瞪了一眼泠诺,自顾自往雪音那里走去。 留下乔平扬寂寞地站在风中。 泠风眠面瘫着脸忍笑道:“我喜欢遛狗。” 他还喜欢溜狐狸呢! 什么时候轮到犬科来溜人类了,简直是造反。 所以乔平扬为了全人类的尊严,义正言辞地说了“no”。 说完他也三步并两步快步和雪音汇合去了。在他身后,泠风眠嘴角带着些微的笑意,迈开优雅的步伐跟了上去。 徒留下泠诺自讨没趣。 被雪音擅自命名为“纯白无暇组合”的一行四人这次没有用墨影,一方面还是客观原因,太挤。要委屈白檬和雪音变成原形挂在身上总是不大方便。另一方面由于本次皇帝大人御驾亲征的主要目的——救出小狼狗,已经顺利达成,所以他们现在并不赶时间。干脆就放慢了步子走走停停,在岄柬雪山来了个春游。 关于泠风眠素未谋面的双生子妹妹,已经丢了好几百年,自然也急不了路上这三五天的时间。 灵狐族按地理位置区分族群,上派在最高处的山尖上,往下的山腰深处是隐居于世的中派,下派则位于岄柬雪山的山脚处,也是相对自视高贵的上派而言与人类世界纠葛较多的一族。 岄柬雪山虽然山尖长年积雪不化,但往下走风景却并不单调。并且越是往下,气温越是趋于平缓,更接近人类易于生存的温度。 白天嘻嘻哈哈的一行人,在夜幕降临时全部窝进墨影里,乔平扬拥着白狐,脚边还蜷缩着卷成团的雪貂和规规矩矩盖着小毯子的白鼠。睡得又温暖又治愈。 就这么开启郊游模式三天后,在泠风眠的带领下,一行四人终于摸到了中派的大门。 有一位胡子花白的长者出来接待他们,一看是泠风眠,慌忙把人迎了进去,奉为上客。 现在乔平扬正端着中派的人送上的好茶,吃着精致的糕点,和白檬交头接耳讨论最近的文坛形式,主要围绕着白檬和乔千语擅长写的言情类。不过乔平扬说归说,耳朵还是竖起来,听着泠风眠和长者的对话。 “泠少想必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才会屈尊来我们这里,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请直言。” 泠风眠道:“范老先生,我早就不是上派的继承人了,现在只是普通的灵狐之一。” 被称为范老先生的灵狐捋了捋稀稀拉拉的胡须,多少有些紧张的神色缓和了一些:“这么说,不是为了泠家第一顺位继承人和岄家千金逃婚一事来的了?” “不是。” “等一下。”乔平扬突然打断了对话,“范老先生,你是说泠诺逃婚吗?这话听着有歧义。” 范老先生为难地说:“难道你们没有听说?不只是泠家继承人逃婚,岄家千金大小姐也逃婚了……而且到现在也没有找着人。所以我还以为是不是上下两派终于为了这事情要打起来……” “……” 白檬无语道:“搞不好他们俩还挺般配的。” 泠风眠点了点头,一副反正不关我事的面瘫表情,随随便便就把这个话题结束了:“我今天来,是想问问我出生那年,有没有一只幼狐被丢弃在中派的领地附近?” 范老先生思索了一番,一拍脑袋:“时间有些久了记得不怎么清楚,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诶呦,这,我不知该不该说啊。” “有什么难言之隐?” “泠少,你能不能先说说你从何得知那只幼狐被丢弃在这里的原委?” 泠风眠坦然地答道:“那是我的双生妹妹。出生后没多久被泠家扔了出来,前不久我才偶然得知此事。” …… 这也说得太轻描淡写了。 乔平扬瞄了一眼范老先生额头上的汗,替他感到捉急。 范老先生果然被这个事实惊到,本来就颤颤巍巍的手现在更是捏不住茶杯,只好把茶杯放下,说道:“实不相瞒,那个孩子当时是我们的巡逻人员在领地的边缘捡到的。说是边缘其实位置已经很偏,好在她当时大声啼哭,才引起了巡逻队的注意。捡回来后我们为了确认孩子的身份查看了她的灵根,呈现淡紫色,所以……” “所以送去了岄家?”泠风眠接道。 “正、正是。泠家越是纯正的狐火都是蓝色,岄家是淡紫色,所以我们当时就判断是岄家的血统。”范老爷子抹了把汗,继续道,“而且送去岄家后,很快就有贵族来认领了。说是不小心才弄丢的孩子,这理由虽蹊跷,但也不是我们中派该插手的事。现在听泠少这么说,这孩子其实是泠家人?” 泠风眠道:“我们是两家的混血,说不清算哪家人。”哪家他都不屑,只是姓泠而已,他和泠家再无半分瓜葛。 乔平扬追问道:“当时是哪位贵族认领了你还记得么。” 他有种感觉…… 不只是泠家坑儿子坑得厉害,搞不好岄家坑女儿坑得更厉害。这两家……真是把灵狐族的脸都丢光了。 范老爷子叹了一口,似乎知道今天是非说不可了,早说晚说,答案都是一样愁人:“我也就不卖关子了。当时的幼狐便是这次逃婚在外,找不到人的岄家千金,岄弥小姐。” …… 太狗血了。 乔平扬看了看泠风眠的表情,嗯,也很扑朔迷离…… 白檬和雪音作为外人也是听得尴尬不以,座如针毡。如果时间能够倒流,他们一定会选择待在门外数蛐蛐儿,绝对不会跟进去听这些他们一点也不想知道并且知道了一点好处也没有的……八卦。 泠风眠眉梢动了动:“确定?” “确定。幼狐交给他们后我们三番两次去叨扰过,生怕他们鬼主意打到孩子身上。但他们对幼狐很好,捧在手心,取名为岄弥,当公主养大的。我们才安了心,一直以为那只幼狐真如他们所说是有苦衷,而非特意遗弃的。” 泠风眠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多谢。” 雪音往嘴里塞了最后一块糕点,跟着起来:“泠大人,走了吗?” “嗯,去岄家。” 范老先生急忙道:“泠少请三思而后行!现在两家为了逃婚这件事不愉快,你突然造访,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无所谓。” 说完淡然地转身就走。 乔平扬和白檬对看一眼,也跟了上去。 乔平扬知道他说的无所谓是真的无所谓,他过了九劫,照理说这世间已经少有能作为他的对手的人。只是他反倒是担心下派那群人…… 他不信岄家看不出来那只幼狐是泠风眠母亲诞下的,血统是瞒不住的羁绊。但岄家收养幼狐的目的却不单纯。明面上捧在手心当小公举,暗地里等着她成长后再把她作为人质送去不知情的泠家。并且当时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还不是泠诺,而是泠风眠,岄家竟然想把亲生的双胞胎凑成一对。泠风眠的母亲已经被他们毁了一辈子,他们却还想继续利用她无辜的孩子们。 当然泠风眠不在了他们也不损失。只要再许配给其他继承人就好了。 岄弥,也就是云息,在岄家人眼里不过是联姻用的工具。 怪不得都说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灵狐族那么高贵的族群,却尽出些其心可诛的败类。 唉。狐狸很生气,后果,可是很严重啊。 第67章 白檬接到电话时手机也只剩下幸存的8%的电量,电量框红得扎眼,感觉下一秒就会关机:“对,我知道,离月底还有四天我应该来得及。让责编不要再给我发消息,震个没完,电都震没了。对,和我在一起,要换他听吗?”接着她朝乔平扬招了招手,“小乔,电话。” “谁?” 乔平扬莫名地接过手机,还没吭声,那头就冷笑起来。 “呵呵呵,连侄女的声音也听不出吗混蛋小叔!你跑哪里去了?手机好几天打不通,连带雪音也不接我电话,最后还是打到青岚那里才听说你和雪音还有绔檬老师跟着泠少一起又整幺蛾子。你们是不是现代人?能不能保持通信工具畅通啊。” 电话那一头显然是气急败坏的乔千语。 乔平扬把手机挪开了点,分贝太高,他脆弱的耳膜表示无福消受:“小语儿,我还健在,不用担心。刚才皇帝大人砸了别人家十二扇门、八张桌子、三十来把椅子、陶瓷玻璃器皿不可计数,这就算了,还打趴了整整两打的人,场面精彩绝伦,你错过了直播。” “……” “所以现在我和雪音正在统计损失程度,医药费和修理费肯定得一分不差赔给人家,毕竟泠大股东不差钱。” 乔千语深呼吸一口气道:“……你们到底在哪里干什么可怕的事情啊?!” “太复杂了说不清,我看电量也不容许我说清了,回来再谈。”乔平扬把手机交还给白檬,也不理会还在急吼吼喊着话的乔千语,又两步跨回蹲在地上验伤的雪音身边。 雪音搭完最后一位软趴趴像团泥似的伤病人员的脉相,起身摆出一副“我佛慈悲”的悲天悯人的表情对乔平扬道:“扬扬,只有两个人比较倒霉灵根折了要花大力气才养得好,其余二十多个都只是废了手手脚脚,皮肉伤而已。你说泠大人怎么下手这么轻呢?我看根本就不用赔钱嘛。” 乔平扬也作势叹一口气:“唉。狐狸还是太心慈手软了。” 白檬又和乔千语说了几句,挂了电话,飞了两个眼刀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厚脸皮二人组:“你们玩够没。泠少,你太宠他们俩了,看把他们能的,就差上天了。” 泠风眠不置可否,坐在他的御用狐火皮椅中,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大堂。 直到他跨进岄家的十分钟前为止,这里还是整洁有序的。短短几分钟,他的纯蓝色狐火带着不可违抗的气势席卷了整个岄家的宅邸,凡是不自量力妄图用自己的妖力抵抗他的,全部被废了手脚,高大的汉子都像无骨的泥娃娃般瘫倒。识时务点与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大多数女眷,没有轻举妄动,反倒是捡回了一条小命。 现在乔平扬和雪音嘻嘻哈哈在大堂里清点伤员,白檬皱着眉看他们胡闹。 而岄家的掌权者被皇帝威压逼得直不起身,半瘫坐在地上,眼里写满了惊恐与不可置信。 “你……你……上下两派数百年来井水不犯河水,你……这是逼我出兵?!” 泠风眠冷淡地说:“这是我个人的行为,不代表上派。” “你以为你这样说就能把上派撇出去!那你也太低估我们岄家了!我们……” “那你打过去吧。”泠风眠打断了对方的话,反正对方想说什么他大概也猜得到,并且他毫无兴趣、毫不关心,“我无所谓。” 听他这么说,岄家的老爷子才真的不敢再多言。眼前这个强势无人能敌的不速之客是因私怨冲着他们来的……他只是为了自己而行动,他只遵从自己,两家之间的权衡利弊无法约束他。既然如此,多说多错,万一惹他不高兴,头和身子可能要搬家…… 岄老爷子深知自己晚节不保,服了软:“泠大少爷,岄家到底哪里惹到了你?!还望明示。死也让我们死得明白。” 此时乔平扬瞄到了墙上挂着的好东西,一抬下巴道:“烟斗不错,借我用用。” 岄家的下人战战兢兢地取了烟斗,刚想送上去,泠风眠的狐火冒出来把下人吓得脚底一滑差点摔跤。狐火接过烟斗,轻飘飘地递到乔平扬手中。 皇帝大人吩咐道:“擦了再用。” 白檬翻了个白眼,心里吐槽泠风眠保护过度,但还是从包里拿出一包湿巾,抽出一张塞给乔平扬。 乔平扬三两下擦完,愉快地捧着烟斗享受起来。 狐狸的事,狐狸自己会解决。还轮不到他出马。 泠风眠看他把烟斗擦干净了点上,才放心地把视线移回岄老爷子身上,居高临下道:“岄家千金走了多少天?” 岄老爷子神色极其不自然地回道:“这……原本小女岄弥和泠家第一顺位继承人的订婚仪式是三月一日,岄弥一直反对,但没想到她会极端到离家出走。三月一日早晨下人就发现她不见了。” 雪音无聊地在旁边吹散乔平扬吐出的烟圈:“那不是都二十多天啦?” “……我们也派人找了,可时间隔得越久就越是希望渺茫。泠大少爷……是为什么关心我家女儿的去处?” “你家女儿?”乔平扬好笑地弯起了嘴角,“你确定是你家女儿?” “……”岄老爷子不敢答话。 泠风眠淡淡道:“云息是我妹妹,我关心她的去处有什么问题。” “……” 然而回应他的是更长久的沉默。 岄老爷子双肩在颤抖。这么多年来他以为早就深埋地底再也不会被人发现的秘密突然就被曝光在世人面前,他毫无心理准备。泠风眠竟然得知了这件事……今天也许就是他命里最后一个过不去的劫了。连带他的声音中也染上了几分恐惧:“事已至此,看来也没有必要隐瞒了……” 泠风眠不耐烦地道,“云息的房间在哪里,带我去。” “……来、来人,带泠大少爷去小姐的房间。” 乔平扬在穿过大堂往里走时,弯下身拍了拍岄老爷子的肩膀,笑道:“放心,皇帝大人不会杀你。他怕脏了自己的手。还有,烟斗不错,配你可惜了,就让给我吧。” 白檬在他身后听个正着,又翻了个白眼。 这人……真够不要脸的……虽然早在琉璃光院接触下来就知道他脸皮厚,但如今她又有了更深刻的体会……相比起来泠风眠虽然□□,可至少是个君子。对比总是这么残酷。 泠风眠第一个踏进岄弥的闺房。 这是一间十分中规中矩的少女的房间。窗幔边缘镶着花纹繁复的蕾丝,桌上压着滚边暗绣的桌布,连带床上用品都是一水的淡粉色,果然如中派的范老先生所说,是个小公举。 雪音凑到房间一侧的书架上打量:“书好多哦。泠大人的妹妹是个文学少女呢。” 乔平扬也凑上去瞧了瞧。正要附和雪音说的话,突然看到一本书脊装帧似曾相识的书,疑惑道:“这本书好像哪里见过。”再仔细一看,书名底下作者处白底黑字写着:绔檬。 …… 这不就是去年白檬为了给他下结缘蛊特意给他寄的珍藏本么。世界说来挺大,可世界有时候却偏偏就是那么小。 “白檬,云息妹妹好像是你的粉丝。” 白檬讶异地“啊”了一声,也凑到书架边。一看,果然,不只是乔平扬指尖指着的那一本,旁边挨着的都是她近两年出版的。她看了两眼就发现,这书架上已经集齐了她出道至今出版过的全集……这粉丝,还挺狂热的。 她把那本珍藏本从书架上取下来,翻到最后看了下。由于珍藏本是限量印制的,为了回馈她的真爱粉,一共只印了一百本,全部编了号。除去她自己拿了三十本送人,编辑部又拿走二十本,其实只有编号001到050这五十本能送到读者的手中。 “……” 001。 竟然是第一本。 她还记得当时为了这珍藏本举办了签名会,现场读者是按照到场顺序来排的,只有前五十名可以买到这珍藏本,并现场由她进行签名。 第一个是谁来着……? 她虽然写古代言情,但因为曾经长期使用妖术笼络人心,应该是男粉丝更多。这个001,她如果没记错的话,好像也是个男粉丝啊? 乔平扬在一旁感叹道:“岄家千金看起来确实娇生惯养,岄家在物质条件上待她不薄大概是真的。” 但物质往往是不走心时最容易满足的。 岄弥至今为止到底过得如何,在见到她本人之前,都很难说。 “zing。” “啊,有信息!好像这里能收到信号。”雪音高兴地把手机掏出来,“是阿青!我看看,嗯,阿青说他们乐队终于找到新的贝斯手了。哇好棒哦。” “之前的贝斯手已经回老家继承家业去了吧?上次live好像有听阿青提过。” 雪音点头:“对呀对呀。就是那次live结束后,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斑鸠就找到对象了,哈哈。欸,阿青发合照来了欸。” 乔平扬赶忙低头看雪音的手机:“是贝斯手和阿青的合照?哦,左边这个就是?放大看看。” 泠风眠和白檬也被勾起了好奇心。结果四个脑袋都盯住了手机屏幕。 乔平扬催促:“怎么打开这么慢?” 雪音笑道:“这里是大山里啦,只有2g信号,能收到照片都要偷笑了。快了快了,百分之八十五啦。” 四个脑袋盯着照片缓冲。 …… 98% 99% 100% 终于大图被打开了。 双人合照。左边的帅哥非常抢眼,左耳上方有一片区域的头发剃了,典型的阴阳头,配上他深邃的眼眶和唇边似有若无的一抹笑,整个人有种坏坏的雅痞气质。向来是个美人胚子的青岚在他旁边显得更是妩媚…… 最让乔平扬在意的是,这位帅哥的瞳色是深沉的蓝。不排除是彩色隐形眼镜,但这瞳色——实在和某人有点像。 他还在琢磨着,白檬像是过电似的突然回过神来:“……001。我想起来了,这个人就是当时第一个到达签售会会场的,他就是001号。” 雪音一脸茫然:“001是说你手里这本书咩?” 白檬一头黑线地点了点头。 “哈哈。”乔平扬干笑两声,“话说,有没有人觉得这位帅哥眼睛颜色和皇帝大人一毛一样?” 雪音仔细辨认了一番,又回头看着泠风眠半天,点了点头:“一毛一样。” 泠风眠:“……” “所以,这是……云息?” 雪音惊得破音:“不是妹妹是弟弟?” 泠风眠:“……” 白檬冷静地说:“仔细看,没喉结。虽然很像男人,但应该……是女生。” 乔平扬环顾了四周粉粉嫩嫩的小公主房间,又看了看照片上帅气逼人的摇滚乐手,嗯——他大概理解为什么云息要离家出走了……恐怕不逼婚,她早晚也是要走的。 毕竟,虽然她和泠诺性取向极有可能是一样的,但性别不同,怎么愉快地在一起玩耍:) “雪音,跟阿青说晚上给新贝斯手开欢迎晚会,我们全员到场。怎么样?”乔平扬凤眼弯起来,请示妖神大人的意见。 泠风眠略为无奈地回道:“好。都听你的。” 白檬指指自己:“我也要去?” 乔平扬坏笑:“绔檬老师,照片上这位是你的狂热粉丝,哪有不去结识一下的道理?” “……” 白檬隐隐约约觉得:不妙……很不妙…… 第68章 墨影把纯白无暇四人组送回市里差不多是傍晚时分。三月底的白昼渐渐变长,傍晚五点左右天光还亮,西方也还没有染成浓烈的血色,只是柔和地渲染着黄昏的光晕。 把白檬和雪音都送走,泠风眠最后带着乔平扬回了家。 第一件事是就是把几天没洗澡的小狼狗剥光了扔进浴室里。皇帝大人家的浴室是干湿分离的,所以也没有装花洒,淋浴直接按在天花板上方,打开时的效果像整个浴室下雨了。 “好凉。”乔平扬光溜溜地站在“雨”里,质地细软的微微自然卷马上被打湿,略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他用手指把碍事的头发全部往后梳,露出了整片饱满的额头和漂亮得像人为调整过的发际线。 泠风眠站在雨幕外,将身上的衣物不急不缓地一件件脱下。 “很快让你热起来。” “……” 乔平扬默默呸一声。狐狸越来越不要脸了! 不过他的视线已经像嚼过的口香糖一样黏着在泠风眠的人鱼线上无法移开,眼角眉梢不断升温。 好像还真不怎么凉了…… 他舔了舔嘴唇,朝荷尔蒙乱飞的狐狸勾了勾手指。 泠风眠走近他,炽烈的嘴唇抚过他的鼻尖、下唇、锁骨。一路往下,在他平坦的小腹和肚脐都烙下火热却轻柔的爱意。最后他抬头,用那双平时湛蓝如银河,现在却由于*而蒙上一层致命诱惑的双眸凝视了他一会儿,闭上眼睛,张口含住。 “等等……” “不等。” “先洗澡……” “先做正事。” “……” 乔平扬苦笑着抬起手抚摸泠风眠被打湿的发丝,喉咙里发出低沉克制的声音。 单膝跪在他眼前的灵狐族皇子。 他从这个举世无双的角度能看到他精致的眉骨,高度恰到好处的山根,闭上的双眼和长睫毛在他的脸上投下的阴影。 这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泠风眠。 他满足地轻笑起来,摸了摸狐狸的耳廓:“一会儿手下留情,晚上还要去见阿青和你亲爱的妹妹云息,我可不想直不起腰。” 泠风眠停下动作,薄唇由于用力泛起淡红色:“看你表现。” 乔平扬沙哑地嗓音带着些调侃:“嗯哼,我会让你满意的。” 夜幕降临。 回家换衣服的换衣服,洗澡的洗澡,爱来爱去的爱来爱去(取自雪音的修辞手法),一群人在七点前后陆续到达了青岚预定的日料店。 泠风眠真的有手下留情,现在乔平扬腰杆还能挺直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他们进包厢时,雪音和青岚已经盘着腿坐在位置上了。桌子是日料店定番的长桌,相对而坐,按照这个包厢的桌子长度每边可以坐下四个人。乔平扬和泠风眠在雪音青岚的对面坐下。 屁股还没坐热,包厢的门又被拉开了。这次来的是换了一身米白色连衣裙和针织开衫的白檬。以及身后还跟着肩头披着黑长直像个大小姐似的乔千语。 “……你也来凑热闹?” “怎么,就许你凑热闹不许我凑热闹。”乔千语一屁股在雪音旁边坐下,“小雪,阿青,我来啦。阿青恭喜你找到新的贝斯手,还担心你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呢,下一场live时间已经很紧迫了吧。记得给我留票哦。” …… 好吧,他的宝贝侄女已经完全成了乐队的迷妹。 青岚笑道:“对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阿弥说她也是前不久才来到本市,本来想去酒吧驻演,结果正好看到我们贴在酒吧的招募海报,就来了。而且她的贝斯弹得超棒的。” 白檬随手放下包,在乔平扬身边坐下,问道:“你没发现她是灵狐族?瞳色很特殊吧。” “其实是发现了。不过我猜想她也有很多不方便说的所以就没有问……而且她姓岄。所以没想到会是老大的亲妹妹……完全长得不像。”青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过瞳色真的一样,她应该马上就会到了,一会儿你们自己看。” “哈?你们在说啥?”乔千语完全状况外。 说曹操曹操就到。 包厢的门再次被拉来,六人的视线蹭一下亮起来像探照灯似的投向门口处。 一个穿着套头卫衣的高个子站在门口,和照片里一样是帅气的阴阳头,身高竟然和乔平扬相差无几。不过看真人一眼就能看出是女生,不但皮肤白皙是个陶瓷肌,而且骨架比男人要纤细不少,五官也更柔和没有那么多棱角。脖子里戴着正当季的黑色皮质choker,颈项曲线优美,没有喉结。湛蓝色的眸子摄人魂魄,嘴角有一抹笑意。 乔平扬感叹:不怪阿青看不出,确实除了瞳色没一处和那个面瘫脸相像的……表情如此灵动,泠风眠根本就没那么发达的面部肌肉神经。 “晚上好,我是岄弥。”岄弥没有被室内一大群不认识的面孔吓住,她的目光在陌生的脸庞上一个个打量过去,最后若无其事地落在了白檬身上,勾起嘴角问道,“我可以坐这里吗?” 白檬不争气地紧张了一下:“……请坐。” 现在的座位图如下所示: 空位、乔千语、雪音、青岚 ——我是长桌分割线—— 泠风眠、乔平扬、白檬、岄弥 青岚等啤酒上了桌,起头先说了些欢迎新成员的客套话,简短地介绍说在场的都是朋友,然后大家都举杯互相碰了碰。 乔千语对岄弥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隔着桌子说道:“岄弥,你出现得好及时,多亏你下一场live才能赶上。期待下次在舞台上看到你,我会举牌子应援的!” 乔平扬os:这大写的迷妹…… 岄弥冲她一笑,眼睛里似乎能飞出桃花来:“有这么漂亮的姑娘捧场,我会紧张的。” …… 撩妹技能满分。 乔平扬在心里给岄弥盖了万花丛中过的章。 岄弥的视线一转,又自然地落回了身边的白檬身上,她的语速不快,听起来从容且自信:“绔檬老师,你可能不记得了,但我去过你的签售会。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是我的荣幸。你也是青岚的朋友吗?” 白檬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挑明,只好端出营业笑容:“多谢你喜欢。我是小乔的朋友,小乔是青岚的朋友,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说完还大方地伸出了手。 岄弥顿了一下,也伸出手轻轻握了握。 这时服务生敲了敲门,拉开门开始上青岚进店时点的第一波刺身和冷盘。 青岚看了一眼泠风眠,泠风眠点点头,意思是不急,吃完再说。所以大家愉快地动起了筷子。 期间青岚说了不少乐队排练的趣事,雪音和乔千语笑得东倒西歪。乔平扬也很捧场,座位又离拉门最近,看谁杯里空了都会及时让服务生送上新的。 岄弥话不算多,不过有人抛出话题就会自然地接下去,笑意一直挂在脸上。并且根据乔平扬眼尖地发现,由于是长桌,有些盘子摆得靠边,但凡是白檬动过两次筷子的菜她都会默默地把盘子换到离白檬近的地方。动作之自然流畅,大概全场除了他和白檬没人注意到。白檬作为被“特殊照顾”的人,当然发现了岄弥这点小动作,但是岄弥也并没有过多地与她视线接触,所以她也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 泠风眠大概是全场话最少的。他除了自己吃吃吃,给他的小狼狗盘子里夹肉也堪称娴熟。雪音大概是难得和泠风眠一起吃饭,还贪杯地缠着他干了一杯又一杯。 七个人一顿饭不算饭后甜品一共叫了三轮菜,几乎把菜单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都轮了一遍才算满足。吃了整整两个小时,才起身准备换第二摊。 “阿弥,你等一下,老大有话和你说。”出了店门口,其他人都往马路对面的居酒屋一条街走去,青岚拦下了岄弥,“我们先去店里等你们,慢慢走,不急。” 岄弥愣了一下,不过很快点了点头:“好。” 乔平扬对泠风眠笑笑,捏了捏他的手指,放开了牵在一起的手:“我也先去店里。” 咋咋呼呼的年轻人们有的挽着手,有的蹦蹦跳跳,很快拉开了二十多米的距离。只剩下泠风眠和岄弥站在原地。这是岄弥第一次仔细看清这个男人的脸,刚才人太多,她也只能走马观花地看,现在离得近了,她看见对方的双眼,就仿佛看到了自己一样。 “我是泠风眠。” “传说中的泠家大少爷。世界真是太小了。”岄弥笑起来,随即撇清关系道,“我已经离开了岄家,不代表下派的立场,所以我想我们之间应该没有利害关系。” 泠风眠面瘫着脸道:“利害关系没有,血缘关系是有的。” “……”岄弥的笑容僵在嘴角,“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你是被岄家领养的,这你知道么。” 岄弥自嘲地答道:“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为什么泠家曾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会知道我的事情?” 泠风眠波澜不惊地说出了惊世骇俗的答案:“你的母亲是曾经岄家送进泠家的女儿岄凝,父亲是如今上派的掌权者,你是我的双生妹妹。你的名字叫做云息。”他缓了口气,继续道,“我离开岄柬雪山太久了,这次偶然回去才知道这件事。” 岄弥眨巴了几下眼睛,盯着泠风眠许久说不出话来。 沉默维持了足足一分钟,她才无奈地牵起嘴角:“这么突然,我都不知道摆什么表情才是正常的。” 泠风眠看着眼前一出生就被分开的妹妹,五官并不相似,却拥有一样的瞳色,一样挺拔的身高,作为女孩子岄弥却只比他矮了小半个头。他抬手像拍小狼狗一样,拍了拍岄弥的头,这句话,不仅仅是替他自己问的,也是替母亲问的:“云息,你在岄家过得好么。” 岄弥对于眼前忽然冒出来的双生子哥哥一时半会儿感想复杂,但泠风眠湛蓝色的眼眸让她不由地相信男人所说的是真的。是真的,她在这世界上有个血缘相连的哥哥。 不知为什么她一刹那就接受了现实。或许是因为男人身上的妖力让她感到不陌生。或许是相同的瞳色让她感到难以言喻的安心。或许是因为,事实便是如此,没什么好争辩。 血缘真可谓是妙不可言。 她在岄家过得不算差。 岄家的“父亲”和“母亲”待她挺不错,从小就供在手里,是真正的掌上明珠。知书达理的淑女该会的,都请人教她,女孩子该有的,她都有。但她却不被允许有自己的喜好,她的衣服、鞋子、全部是“母亲”挑选的,她能读的书都是“母亲”送给她的,她未来的伴侣,也是“母亲”早早就决定好的。表面上她是众星捧月的公主,实际上,她不过是岄家的牵线娃娃。 所以她成年后愈发地听话,用全身心地伪装换来了岄家的信任。“母亲”允许她偶尔出入人类的世界,只要她按时回到下派的领地。 就是在那一次次短时间的人类世界旅途中,她找到了自己真正热爱的东西。 这一次和上派的婚事只是个契机。 她的羽翼逐渐丰盈,她不会嫁给比她看起来还娘炮的男人,她会走。离开岄柬雪山,去过属于她自己的人生。 只是…… 万万没想到,向来认为自己是个孤儿,原来竟然不是。 世界上还有一个她! 所以泠风眠问她过得怎么样。 她想了想,说道:“还行,不算糟糕。你呢?母亲呢?” 泠风眠学着她的样子,回道:“也还行,不算糟糕。我很庆幸你没有和母亲一样嫁进泠家,泠诺不是个好的选择。” “我想保留岄姓。”岄弥难得地露齿笑了,冲淡了几分帅气,一颗虎牙让她显得俏皮起来,“你是泠风眠,我是岄云息。”她对岄家没有过多的感想,但毕竟吃着岄家的饭长大,而且,她想继承母亲的姓氏。 泠风眠点头,表示批准。 毫无抵触地给自己改了名的岄云息张开双臂:“作为失散多年的双生子此处应有拥抱。” 泠风眠嘴角松动了一下,也张开手把人揽进了怀里。 当年他太年幼,没有能力保护母亲。但现在他有自信能保全这只灵狐一世平安。他们再也不会回到出生的地方,他们不会执着于姓氏、派系、立场,他们是两匹最为相似的白狐。云息的双眼像一面镜子,映照出的,是他的倒影。 岄云息嗅了嗅泠风眠,笑道:“你怎么跟我一样好闻。”然后她又抓起泠风眠的左手,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闪瞎单身汪,“你有伴侣了。是那个人类?” “嗯。乔平扬。” “羡慕。” 泠风眠问道:“你有喜欢的人。” 岄云息打哈哈道:“有。等生米煮成熟饭了,请你吃饭。走吧,他们该等得不耐烦了。” “我去过岄家。” “真的?做了什么?” “打烂了不少东西。没杀生。” 岄云息被他的说法逗笑了,半开玩笑地说道:“好歹也是把我喂大的人,多谢泠大少爷手下留情。” “云息,你为什么不喊我哥哥。” “说起来到底怎么确定你比我早出生?说不定你是弟弟才对。” “……” “双生就不要分谁大了。” “……” 一个想当哥哥的狐狸,心碎了。 第71章 番外3·乔千语 清明断雪,谷雨断霜。四月中下旬正是落一阵雨升一阵温的时节,南方多雨,温度舒适怡人湿度却颇高,就算待在室内都觉得皮肤不干爽。乔千语出门前特意确认了天气预报,空气质量良好,小雨转阴,实时气温18摄氏度。 她今天约了雪音一起逛街。 为什么不约女生朋友而约雪音?因为她打着逛街的幌子,其实是想给还有两天就满十月龄正式进入成年期的解家三只猞猁买贺礼。作为一个单身二十二年又十个月的女青年,给大男孩买礼物不是为难她么。所以她特地拖了雪音一起,好给她做个参谋。 她的计划是拿这两个月的稿酬买三份一样的或者差不多的礼物,不然解小桃和解小春那俩熊孩子又该说她偏心眼了。 不过说到私心,那解香香在她心里当然是不一样的。从那猞猁三兄弟还是一团毛球开始她就最喜欢乖巧的解香香,虽然在圣诞节时她似乎发现了解香香的隐藏人格……那个快和她差不多高的半大男孩送了她一份可爱又惊喜又有点害羞又有点别扭的……手工曲奇。自从那天以后,解香香就没有再出现过。虽然他们还保持着短信联系,偶尔会互道晚安,但解香香没有再给她打过电话,更没有来见过她。 可能六月龄的小猞猁说的话,她也不该太过当真吧。 “小语——?喂,小语,你有没有在听雪音说话嘛。” 回过神来的乔千语抱歉地看着眼前嘟起嘴的雪音,陪笑道:“一不当心走神了,大概是因为最近赶稿子睡得都太晚。对不起嘛,我请你吃冰淇淋呗。”说完她亲昵地挽住雪音的胳膊,把雪音往旁边的dq拉去。 赶稿子睡得晚倒是真的。为了腾出时间买礼物,并且就算解香香不主动来找她,她也想在他成年那天去见一见他,亲手把礼物送给他。所以她把工作量都压缩到上周,紧赶慢赶地提前完成了。 雪音被一个奥利奥芝士暴风雪收买,既往不咎道:“原谅你啦!是要挑送给男孩子的成年贺礼吗?送一些能代表男孩过渡到男人的标志性物品比较好吧。” 乔千语一歪脑袋:“比如说什么?” “嗯——比如说,最常见的就是一块好的表呀,大牌的领带、皮夹、腰带,如果是学霸气质的话也可以送钢笔之类的嘛。” “bv长款一人一个……?” 雪音叼着勺子笑道:“可以呀,这样最简单啦。” 乔千语算了算单价乘以三,瞬间肉痛得不要不要的。但想到猞猁们也就成年这一次,咬咬牙送点好的也是作为姐姐的她应该做的。 挽着雪音去bv挑了型号相同的拉链钱包,按照对三毛球不同的印象分别选了三种颜色。经典的黑棕都显得商务,所以在雪音的指点下,买了三个拼色的,又美又低调,确实符合十□□男孩子的年纪。刷完卡两个月的稿费拍拍翅膀就飞走了,乔千语拎着包装袋,小小地心痛了一下。她都没给小叔买过那么贵的钱包,不过好在小叔傍了大款(并没有)现在单品多到飞起根本就用不过来也不需要她送就是了…… 买了礼物她心也定了,干脆拉着雪音一起吃了午餐。两个人叽叽喳喳聊了半天泠少和扬扬的八卦,等吃完饭走出店门口时,天竟然下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雨。 “……天气预报不靠谱。” 乔千语无语地望天抱怨。 这时与她和雪音擦肩而过准备进到店里去的三个姑娘忽然停下了脚步,一脸惊喜地窃窃私语起来。其中一个靠近雪音问道:“请问,你是平面模特的雪吗?可、可以握个手吗……?” “啊。是我。”雪音嬉笑着摆出了职业笑容,“不过现在是非工作时间,抱歉。喜欢我的话下一期杂志也要买哦。小语,我们走吧。”说完他朝姑娘们飞了个飞吻,在少女们荡漾地尖叫声中挽起乔千语的手走进了蒙蒙细雨中。 走出没多远,乔千语笑起来:“小雪,你很有人气欸!看来以后出门要戴口罩才行。还有不过是握个手而已,干嘛那么小气。” 雪音佯装生气地鼓着腮:“哼,阿青吃醋会很麻烦啦。” “那你和我挽着手阿青就不会吃醋?” “小语是自己人不一样嘛。” “谁和你是自己人。” 突然从背后传来的声线让乔千语吃了一惊,条件反射地回过身去。 细雨中身姿提拔的年轻人就站在距离她和雪音一步远处,表情阴沉。这张脸……虽然棱角分明,却依然能看出小时候五官秀美的样子。 这是…四个月不见,像吹气球般个头蹿到了180以上的解香香。 解香香把乔千语的胳膊从雪音的胳膊上扯下来,仗着身高优势低头看雪音:“这是我的,不要随便碰。” 雪音瞬间炸开了浑身的毛,龇出一副尖锐的獠牙:“你是谁!放开小语!” 眼看两个人一言不合就要开打的阵势,乔千语眉头皱紧,把解香香往身后拦了拦:“香香!这是我的好朋友雪音,你太没有礼貌了,快道歉。” “可是他对你动手动脚……” “他没有。快道歉。” 解香香收敛了妖气,气焰低下来:“……对不起。” 乔千语又拉起雪音的胳膊问道:“对不起啊小雪,有没有哪里痛?这是冥门解家的小儿子解香香,他才刚要满十月龄还是个小屁孩下手没轻重。下次我再请你吃冰淇淋跟你赔礼道歉。” “什么嘛,原来是认识的人啊。”雪音甩甩头收起尖牙,“还以为碰到跟踪狂了呢。从我们走出商场就一直感受到视线,突然窜出来吓了我一跳。我没关系,小语你没事就好啦。” 说完他看了看解香香又看了看乔千语,拿出手机假装看了一眼时间:“我突然想起来一会儿还要陪阿青去排练,先走咯。小语,下次live见。” 乔千语知道他是为自己解围,抛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好,live见。” 雪音怀着一颗八卦的心蹦蹦跳跳地走远,乔千语也拉着解香香往自己家里走去。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听信了天气预报没带伞,好在她家离这里不远,跑回去也就三五分钟。 解香香任她拖着一路没说话。 到了家,乔千语把手里的袋子随手一搁,先打开了暖气,也顾不上自己的长发湿漉漉地黏在脖子里,拿出干净的毛巾直接想往解香香脑袋上扔,可惜现在十多公分的身高差让她够不太着,有点慌张:“香香,你冷不冷?快擦干,要是感冒了解尘不得扒了我的皮……” 解香香把她拉到暖气风口下,扯过她手里的毛巾把她的脑袋裹了起来:“我可以调节体温。你才是会感冒的那个。” “你怎么会在那里?雪音说你尾随我们?” 解香香的大手轻轻地揉着毛巾:“只是碰巧路过,看到你和一个男人走在一起。而且那个男人还有女人追捧,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瞎说啥!”乔千语瞪他一眼,“小雪是平面模特,那些只是他的读者粉丝。你的小脑瓜里想得都是些什么。” “都是你。” “……” 乔千语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脸颊红了一片。明明只是个刚成年的小孩子,怎么肉麻话张口就来……姐姐遭不住啊…… 解香香细心地把她的长发捋顺,动作温柔眼里却没有笑意:“轮到我提问了。你喜欢那种类型?小型食肉类,个子比你高不了多少,一爪子都能拍死。你们去做什么了?约会吗。” “都说了只是好朋友。人家有对象,对象还比我美十倍好不好。” “不可能。你是最……” 乔千语红着耳朵捂住了解香香的嘴。她已经能预料到这只猞猁团子要说什么不要脸的话了,她怕自己听了会信以为真。 解香香把她的手扒拉下来,不依不饶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们去做什么了。你不告诉我我今天就睡在这里不走。” …… 不不不,这样解尘会很生气的…… “香香……你以前性格不是这样的吧?” 解香香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乌溜溜地蒙上了水汽,好像下一秒就会有豆大的泪珠往下掉:“你果然还是只喜欢穿女装的我……我长得太高了,声音也变了,已经不能穿裙子了……所以你不喜欢我了对不对?” …… 怎么会这样?! 不要说的她好像有那种奇怪的癖好啊! 乔千语手忙脚乱地捧住解香香的脸像哄小孩一样哄道:“香香别哭啊。是我不好,我说错话了。我喜欢你啊,不管你穿男装穿女装都喜欢。你不是问我和小雪去做什么了吗?我去给你们三兄弟买成年贺礼啦。你看,就在那边搁着呢。” 解香香抽噎了一下:“……真的吗?” “当然。我现在就把你的那份拿给你。” 乔千语想去拿礼物,一转身却被人从背后抱了个满怀。解香香搂住她的手臂很瘦却很有力,贴在一起的身体让她甚至能听到他心脏的鼓动声。 “我是问你,真的不管我怎么样都喜欢我吗。” “香香……” “回答我。我不敢来见你,也不敢给你打电话,我怕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就再也不会疼我了。” 解香香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些哽咽,让乔千语的心脏一揪一揪的痛。原来他一直不来见她也不给她打电话是这个原因……她低头看解香香环住她身体的手臂,骨节细长,肌肉匀称,手掌也宽大,他已经彻底摆脱了奶娃娃的模样,现在的他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个高高瘦瘦的大男孩。但她对他仍然有保护欲,她不想听到香香哭鼻子,不管他现在是三个月还是十个月。 “我喜欢你。不管你是什么样,我都会疼你……” 虽然她暂时还不能确定她的喜欢里是母爱的成分更多还是少女心的成分更多……总之,她喜欢解香香,她招架不住解香香,是铁打的事实。 解香香满足地叹了一声,终于有了些笑意:“还好不是解小桃或者解小春,不然我可能会嫉妒得死掉。” “你们三个差很多好不好……”乔千语也不知是暖气太强还是她真的很燥热,整个脸像被火烤火似的通红,她试图掰开圈住她的手,“香香,能不能放开我。” “你亲我一下我就放开你。” “……” 解香香见乔千语沉默,一只手扣住她的腰身不让她挣脱另一只手掰过她的下颚——乔千语同学小脸红得堪比番茄,双眼紧闭,一副上战场赴死的表情。 解香香轻笑一声,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很纯粹很简单的双唇相碰。 乔千语却感觉心跳得太快,好像要死了。 她竟然默许一只还差两天才成年的猞猁夺走了她的初吻…… 什么鬼…… 解尘会不会因为她玷污了他家宝贝小儿子的纯洁而把她大卸八块剁成肉泥装进老干妈罐子里送给乔平扬啊…… 呜呜呜。 可是香香好可爱,味道好好闻。 好喜欢香香…… 解香香含住她的嘴唇很久,才舍得放开她。他像小时候一样蹭了蹭她的鼻尖,撒娇着说:“小语,我搬过来和你一起住好不好?我还有两天就成年了,我想每天都能看到你。我会负责每天给你做饭的,你写稿子我也不会吵你,还会给你泡好喝的咖啡。家务都交给我就好。” “……解尘会很寂寞的。”还有她怎么听着感觉这是包养小白脸的节奏。 “儿子总是要嫁人的,他会习惯的。” …… 咦,香香对嫁娶关系好像有什么微妙的误会…… 可是,饶是如此,有万千理由又怎么样,平日里被称为高岭之花的她就是拿解香香没办法啊。她怎么可能看着那双水灵灵的眼睛说出一个“不”字。 所以,是的没错,乔千语只好点了点头。 可喜可贺。 之后乔平扬在雪音那里得知这对看似没啥交接点的姐弟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凑成了一对,吓得一个激灵。为了迅速堵住解尘的嘴,他揪着乔千语买了一大堆的礼品,还从自己的小金库里取出了金额不小的数目作为聘礼,一起去拜访解尘,低着头恳请解尘把他的小儿子嫁给乔家……等等,就都是美丽的后话了:) 第69章 乔平扬觉得自从和岄云息相认后,泠风眠的心态似乎有所变化。虽然他的这只白狐本来就是个面部表情肌肉有先天性缺陷的面瘫,但他好歹能从皇帝大人的眼神里看出不同的情绪来。生活中有了岄云息之后,泠风眠的眼神显而易见比以前更为柔和。 可能对于生命漫长的种族来说,有血缘羁绊存在是件重要且略为奢侈的事吧。特别是由于泠风眠的幼年成长环境,让他更看重血缘。 如果泠风眠觉得高兴,乔平扬觉得自己也会跟着高兴起来。 但是…… 随着漫长梅雨季的到来,冬天时让他爱不释手,恨不得天天把脸埋在里面的狐狸毛,也越来越令人烦躁。本来阴雨天气压就低,蓬松的长毛更是光看一眼就让他觉得整个人闷得透不过气。 “别黏过来,热死了。” 乔平扬推开白狐往他脖子里凑的毛茸茸的脑袋,嫌弃道:“一滚完床单就变回白狐这个习惯能不能改改?你不嫌热啊。” 泠风眠甩了甩大尾巴,睨他一眼:“你不是喜欢我这个形态。” “那是冬天。要懂得随机应变。” 泠风眠又一甩尾巴,变回了腹肌结实、人鱼线流畅的英俊男人,手指摸上小狼狗的大腿根部,湿漉漉的,都是汗,或者别的什么液体。 乔平扬“啧”一声:“别别别,你这样摸来摸去更热了。” “……你到底要怎么样。” “跟我保持一米的安全凉爽距离,我去冲个澡。” 说完乔平扬翻身下床,晃荡着赤条条的身躯。由于天热胃口跟着变差近来他瘦了不少,被泠风眠硬是塞胖的五斤肉早就掉得无影无踪,背上都瘦出了一对漂亮的蝴蝶骨。脊柱也有了明显的形状,随着他手臂的摆动,牵动了背部肌肉与一对恰到好处的腰窝,看得泠风眠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乔平扬打开浴室的雨幕,在凉水下淋了个痛快。 好不容易把黏答答的身体冲了个干净,背后有一股热气贴了上来。 他头都没回:“走开,保持一米距离听得懂吗。” 泠风眠的声音有些低沉,他用嘴唇从后面衔住了小狼狗的耳垂:“是你诱惑我,你要负责。” …… 天地良心,他只是冲个澡,为什么屁股后面就有凶器抵住他。 人生好苦啊。 “……你是不是发情期到了?” “跟你在一起三百六十五天都是发情期,喜欢吗。” “无福消受。” 泠风眠喉咙里发出愉悦的笑声,手指探了探道:“还很柔软啊,看来身体总是诚实的。”他把乔平扬的上半身往墙上推了一把,半强迫地让他拱起了后腰。 乔平扬叫苦不迭,然而嘴很快被堵上。 霎时,浴室里只剩下他拼命压抑住的呜咽声和喘息声。 不行。 这样下去会死。 事后乔平扬嘴里叼着烟,捂着老腰陷在柔软的沙发里,用愤恨的目光盯着一脸神清气爽、皮肤闪耀着“吃饱喝足”光泽的妖神大人。 当然他的身体已经和普通的人类不同,不可能正常地停止心跳,但是这样纵欲,怕是也活不过一百岁就干枯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离狐狸远一点…… 泠风眠系上领带,俯下身亲了亲他的头顶:“我去公司了。今天有例会。” 乔平扬随意地“嗯”了一声敷衍他,手里翻着手机邮箱,滑啊滑,全是些垃圾邮件。突然,眼睛一亮——有委托!哪里哪里,深山老林的旅店,好好好,深山老林好。然后他也没仔细看委托内容就火速打下了“ok”两字回了过去。仰头对狐狸笑眯眯道:“我有工作进来了,可能要出差几天。” 泠风眠诧异:“这么突然?我陪你一起去。” “工作而已,不用陪。”乔平扬讨好地拉了拉狐狸的手,“很快,最多三五天。” 泠风眠点点头,同意了:“灵石不要摘。” …… 又是这句话。 剁了他的手指才能摘掉的灵石,只要是个精神正常的人都不会摘吧! 然而他吐槽归吐槽,对狐狸的过度保护还是选择了一笑而过:“知道。” 等泠风眠走了,他才打开那封委托邮件从头仔细看了看。 地点是距离本市周边不远的某温泉旅店,由于是天然温泉,地理位置颇为偏僻,真的可谓是远离世俗的世外桃源。旅店的老板娘最近一个月时常在旅店内瞥见一个小孩子,跑得很快,经常只能看见一个背影。一开始她以为是哪家客人带来的孩子,但查了客人名单后,发现并没有相关记录。这才觉得事情蹊跷,没法子,只得来求助资历深远的乔家。 但具体这个“小孩子”带来了什么麻烦倒是没有写。 “去了再问吧。” 他掐了烟,准备立刻动身。 等他背着个装着八卦镜等捉妖道具的双肩包抵达旅店时,已经是晚上。 直线距离并没有那么远,难就难在辗转换了好几次车,最后到了山脚下竟然还需要徒步一个多小时,沿着上坡的石阶爬上山才能到达门口。 老板娘等候在石阶的尽头,见他来了,欢天喜地地把人迎了进去。 “乔先生,感谢你来得那么及时。”老板娘亲自带路,给他安排了一间带着私人温泉池的景观房。 乔平扬放下包,客套了几句,问道:“单刀直入说吧,具体在哪几个方位见过那个小孩子?”他从进门开始就感受到一股淡淡的、完全不凌冽,甚至有些甜腻的妖气。应该是有妖蛰伏在此没错。 老板娘边回忆边说道:“第一次是在走廊的尽头,我转身前余光似乎看到有什么跑了过去,还听到小孩子的笑声。之后有一次是客人独自一人在泡温泉时,明明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却有什么在往温泉池里扔小石块,把客人吓得不轻……还有几次在院落里,我觉得有人拉住了我的小腿,手掌很小,应该是小孩的手。虽然没有太大的威胁,但经常恶作剧,客人感到害怕,近来客源多少有些流失。乔先生,你应该也知道,对我们这样的小规模旅店来说,口碑就是一切……客人一传十十传百,以后没有人肯来,我们就要关门大吉了。” 恶作剧的小孩子。 乔平扬思忖了下,这种情况可能是刚过三劫的小妖吧。心智还是孩童的水平,爱戏弄人类也属于正常。并且从妖气来看,也不像是十恶不赦、难以对付的妖。 他摆出营业笑容说道:“老板娘,你找对人了。这件事我会替你解决好的,只不过…” 老板娘心领神会:“报酬好说,报酬好说。” 乔平扬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老板娘是明白人,那我们也就好办事了。我会想办法把那只调皮的小妖引出来,老板娘你只管正常营业就行,不用顾虑我。只是今天已经晚了,明天开始,你看呢?” “乔先生是专业的,都听你的。我这就让人送晚饭来,吃饱了才有力气嘛。”老板娘掩嘴呵呵呵的笑了。 乔平扬觉得,这桩差事挺美的。 晚饭后,车劳马顿外加早上像煎饼果子一样被翻来翻去数回的三十岁大龄男青年,体力不支,关灯早早地睡下了。 他有些感慨。 似乎这大半年来,终于他的生活又走上了正轨。 在没有遇到泠风眠以前,他捉的就都是这类不痛不痒的小妖,贴贴黄符、动动手指就能轻松解决的小事件。当然偶尔也会碰到灵根发黑的堕魔妖,他和乔千语叔侄俩一起出马、合力押下,废去灵根拿走修为。但那只是极少数。 而在多尾白狐出现后,他却接连碰到了连龙都敢屠的恶党、三番四次被掳走卷入奇怪的事情。 想想和泠风眠在一起的这大半年,丰富程度甚至抵得上他的前十年。 不由地,他有些想狐狸。 明明早上才腻歪过,现在他却想听听狐狸的声音。 手机在枕边忽然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皇帝大人。 …… 乔平扬接起来,泠风眠淡泊的声线传来:“睡了?” “还没。怎么了?” “想听你的声音。其实更想现在就乘墨影去见你。” 乔平扬失笑:“可别冲动。你来了我脑子里都是你还怎么好好工作。” 泠风眠闻言一顿,语气似乎有些高兴:“真的?” “真的。” 乔平扬对着手机牵起了嘴角。 其实不管狐狸来不来,他的脑子里都被他占满了。来了他只会分心。 “什么委托?” “小妖恶作剧。很容易的,不危险。” “有危险的话我会第一时间赶过去。” 泠风眠这么说,就会这么做。 乔平扬笑了笑,应道:“好。但真的没有危险,所以,乖乖在家等我回去。” “嗯。” 泠风眠听着小狼狗的声音舒展了眉头,轻声道,“等你。” 第70章 乔平扬睡到日上三竿,刚掀开薄毯、起身洗漱。门口就“叩叩叩”传来工整的三声敲门声。他胡乱用毛巾抹了把脸,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手里托着精致早餐的服务生,大概是听到他起床的声响,配合着时间送来的。 服务如此周到的旅店,怪不得天都热起来了,主打的温泉已经泡着嫌热得慌,却依旧生意不错。 “乔先生,请用早餐。” 乔平扬笑盈盈地接过,调侃道:“老板娘的这豪华套餐计费么?” 服务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放心,乔先生是老板娘请来的客人,怎么会收你钱呢。请慢用。”说完施施然走了。 乔平扬回房享用完早餐,心情很美丽。 他打开后院的落地窗,换上廊下摆放着的拖鞋,站在室外感受了一下温度。今天倒还没有下雨,不过天空仍然是阴云笼罩。六月的天啊就像小孩的脸,说笑就笑,说哭就哭。他四处看了看环境。这里处于深山中,空气质量是极好的,又有温泉,从地理位置来看,就算生妖,也应当是比较靠近雪音的那种类型吧。 他回了房间,从背包里抽出八卦镜和几张符,准备开工。 他拿着八卦镜从旅馆的正门口开始收集散落的妖气,一路沿着走廊,最后来到了后院。这里是老板娘家的私家院子,不对客人开放,三三两两种了些容易在深山中养活的绿植,看得出来有人在用心打理。 他瞄了一眼八卦镜,用手指写了个“封”字。 真的只收集到了一丁点儿……这只小妖要么是隐藏妖力的功夫十分了得,要么,就是妖力还非常微弱,残留在空气里的那些妖气散得太快,没等他的八卦镜吸收就已经消散了。 他勾了勾嘴角,倾向于后者。 接着他在后院选了个灵气较为充沛的方位,分别贴了三张黄符,黄符围成一个面积大约半个平方大小的等边三角形状。在三角的正中心,他将八卦镜放了上去,指尖轻轻一拂,解开了对妖气的封印。 一缕淡淡的透白色的妖气从八卦镜里探出来,带着些甜甜的气味。 而三张黄符已经形成了一道简易的无形之墙,妖气在等边三角中打转,却出不去。 乔平扬一屁股在距离黄符两米远处盘腿坐下,摸出一支烟点燃。 一切就绪,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守株待兔。 那只无名的小妖也没有让他失望。 没等他指尖这根香烟燃尽,一排精心养护的绿植后有了动静。多亏了泠风眠的妖之眼的结印加持,他的双眼能看到盆栽后有一股奶白色妖气冒出来。 他没有动。 对方也没有动。 两人相对着僵持了一会儿,小妖似乎坐不住,往外探出了脑袋。 一只圆滚滚的——兔子头。 乔平扬轻笑一声。看来老板娘的旅馆里不请自来了一只吉祥物啊。 兔子鼻尖抽动了几下,红色的眼睛盯着等边三角区域里的妖气。那是来自它的妖气,它应该很疑惑为什么有一股和它一模一样的妖气聚集在那个地方吧。小孩子都是经不住好奇心的,它踌躇了一会儿后,还是从绿植后跳了出来。 后腿一蹬,小心翼翼地跳出老远。 乔平扬掐灭了烟蒂,眼含笑意地看着毫无防备的小兔子一步步跳到了黄符边上。 最后,扑棱一下,跳进了三角里面。 还没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人类的定身结界的小兔子,在三角中努力地嗅着那股被乔平扬搜集在一起的妖气。似乎在努力分辨妖气从何而来。 乔平扬站起身,走近两步,说道:“小兔子,捉到你了。” 兔子没料到有人类的肉眼能识别它的元身形态,惊得浑身一抖,后腿一蹬就想跑。没想到脑袋却磕在了无形的墙上,被反弹回地上。这下真的把兔子急红了眼,它在三角区域里急得团团转,但不论它往哪个方向撞,都撞不破定身符。 乔平扬蹲下身,俯视小兔子:“别撞了,没有我的允许,你出不去了。” 小兔子努力往角落里躲,想避开人类的视线,颤颤巍巍地开口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捉我……” …… 声音怎么奶声奶气的。 乔平扬心下想:竟然真是个小奶娃娃。 他用手指按住地上的黄符,交涉道:“如果我把定身符揭开让你自由,你要答应我不能跑,好好坐下跟我谈谈。” “……好。” 见它答应,乔平扬慢慢地掀起第一张黄符。 黄符被掀起,等边三角的定身区域缺了一角,不攻自破,小兔子像赶着去投胎似的蹬着腿跳了出去。 乔平扬仿佛早有预料,手中的黄符反手扔出,灵气带着黄符像把利刃,直指小妖的后脑勺。 “哎呀——” 小妖惨叫一声,保持着前脚落地,后腿还在半空中的动作被定住了。 乔平扬道:“还跑不跑?” 小兔子嘤嘤嘤地呜咽起来:“呜呜呜,不敢跑了不敢跑了……先把我放下来吧。” “你先变回人身让我看看。” 小妖□□乏术,只得应承下来,奶白色的妖气滋滋地溢出,变成了一个长着兔子耳朵的水灵灵的儿童。只是这下身体更难受了,他全身上下只有双手着地,全靠手腕的力量支撑住悬空的身体,晶莹的泪珠子像下雨似的唰唰往下掉。 乔平扬看他哭得惨烈,本来就是红色的眸子,一哭,整个眼眶都红起来,怪吓人的。于心不忍,把黄符揭了下来。 这下小妖没了定身符支撑,“啪”一下,脸朝地摔了个狗啃土。 “……” 乔平扬撇过头去,憋着笑不忍看。 小妖“呜哇”一声哭得更犀利,不过还是挣扎着手脚并用从地上爬了起来,坐在地上哭。 “别哭了,脸上又是泥又是眼泪的,一塌糊涂。”乔平扬上前用小妖长长的袖摆给他擦了擦脸,不擅长应付儿童的本性暴露无遗,“我让你别哭了,再哭把你煮了吃。麻辣兔头吃过没有?想不想试试?” 小兔子嘴一扁,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嘴里却不敢再发出声音。 “……” 怎么感觉他变成了坏人…… 乔平扬气馁地挠了挠头,伸出手道:“我看我和你是没法好好说话了,起来,我带你去老板娘那里。” 小兔子怯生生地望了他一眼,擦了擦眼泪牵住了他伸过来的手。 老板娘看到乔平扬牵了个小孩儿来,欣喜道:“乔先生,这是,捉到了?”又仔细一看,“呦,这孩子怎么长着兔子耳朵呢。” 乔平扬道:“他就是兔子成了精。你自己和老板娘说你怎么回事儿。” 小妖眼睛通红,带着哭腔道:“我生山里,一个月前成了妖,刚刚学会变幻成人类,就想着来显摆显摆……我也没有做坏事啊,能不能别杀我。” 乔平扬刚想说,恶作剧也不行。 可是没等他开口,老板娘却母爱泛滥了,对着红眼小兔子道:“哎呦,快看看这小可怜,别哭了。你是不是没有地方可以去?” 小兔子扁着嘴点点头。 乔平扬扶额。 老板娘把小兔子拉过去,上下左右打量一番,越看越喜欢:“乔先生,这小兔子我能留下吗?它不会对我们造成威胁吧?” 算了,怎么着他都能赚钱就是了。 “不瞒你说,这兔子是好妖,妖气颜色很纯正,要收养倒也不是不行。”他眼珠子一转,来了个转折,“但是……现在是好妖,不能代表以后一直都是根正苗红的好少年。所以我建议,保险起见,还是买个符安心。” 老板娘到底是商人,一点就通:“对嘛对嘛,就涂个安心,我买!” 乔平扬生意做成,还附带了一点福利。他摸着小妖的天灵穴,渡了一些灵力给他:“把耳朵收起来吧,太显眼了。老板娘你给他起个名字,然后在这张符上写上。” 老板娘摸了摸兔子的脑袋,温柔地说:“取名字可是大事啊,我得好好考虑一下。” …… “我还会在这里住三天,可以慢慢考虑。” “乔先生,多谢。” 乔平扬摆出营业笑容,又对小兔子眨了眨眼,离开了房间。 因为捉妖任务太过顺利,之后两天他过得又悠闲又有点无趣。 每天晚上,老板娘会亲自给他送来超豪华晚餐。 今天他也在房间的落地窗前坐定,对月自饮起来。僵持了两天多个的阴云,到了今天晚上终于散开了。深山中能窥到不错的月色与繁星,倒不算是白来一趟。 “叩叩”。 这次却不是敲门声,而是玻璃发出的声响。 乔平扬瞥见落地窗外的院落中,有一抹圆滚滚的白色一闪而过。 …… 那只兔子又搞什么鬼?难道是来报复他自说自话把它给卖了? 他心下疑惑,拉开了落地窗,往下一看。 檐廊下,放着一个小小的布包裹。 他拎起布包掂了掂,不重。 怀着三分警戒七分无所谓的心态,解开一看——里面是几枚已经熟透的野果子,看着就酸酸甜甜,让人牙酸也让人垂涎。 “……那小鬼。” 没想到非但不是报复,小兔子竟然还送来了感谢的信物。 果然如他一开始所想,好山好水养出来的,是只类似雪音的生物。天真、善良,可能会恶作剧,内心却是干净没有杂质的。 老板娘能收养他,或许是好事。 他这歪打正着,算不算是积了阴德?说不定以后去地府拉功德簿,这一笔就会被记录在上面。 想着想着他被自己逗到了。 他拿起其中一颗果子,随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塞进了嘴里。 “还挺甜。” 另外几颗看来正好当下酒菜。 前不久碰到的小狐狸,出生虽然高贵,却没有这山野中的一只无名小兔崽过得快活……投胎真是个技术活,有时候就算投到了独一无二的血统,却也无法保证之后能过得快乐又简单。等泠风眠的这一世的寿命结束,他由衷地希望下一次,他的小狐狸能投胎到一个普通的人家,体会一下最普通的童年生活。 …… 可惜,这下一次,他可能无法参与进去了。毕竟投胎前都喝了孟婆汤,转世后谁还能记得谁。 嗯? 不过,这一世是不是有这种可能…… 乔平扬盯着布包裹中的野果,心中一瞬间闪过了一个想法。 第71章 事不宜迟,乔平扬给白檬去了个电话。 白檬好像还没有睡下,接得很快声音听起来也很清醒:“小乔,这么晚,怎么了。” 乔平扬嘿嘿一笑:“有事相求。” 白檬手里握着手机只觉背后一凉,她警惕道:“……说说看。” “借个蛊给我用一下。要那种用了之后会昏睡过去怎么折腾也绝对不会醒的,时间不用太长,有十分钟就够了。”乔平扬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其实对付普通人的话一颗安眠药就行了,可是人类的药剂成份对你们应该没效果吧?” 白檬汗如雨下:“……你到底要干嘛?” “做好事。看在我们交情这么好的份上,借我吧。” “……” 白檬心说,怎么看你也不像是要做好事的样子啊,太可疑了。她跟着紫丞这么多年,坏事做了不少,现在也不是在假装清高。她的手脏了就脏了,乔平扬是她认定的朋友,他的双手她要好好看住。但是,话虽如此,她内心还是倾向于相信乔平扬。 斟酌了一会儿,她同意道:“借给你也可以,但是你一定要告诉我目的。否则没门。” 乔平扬苦笑:“好吧。那你要替我保密。这个计划你是世界上第一个知道的人。” “好。” “其实……” 乔平扬三言两语简短地概括了一下他的计划。听完,白檬对着手机愣了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这个小乔,竟然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这个忙看来我不得不帮了。明天你过来拿蛊,我会选一只最安全最妥帖的蛊虫给你。” 乔平扬由衷地感谢道:“多谢。怎么感觉我总是在受你帮助。” “我当你是朋友,举手之劳,你不用放在心上。” “那作为谢礼要不我把岄云息的联系方式发给你?” “……” 滴。 白檬冷漠地切断了通话。 乔平扬被挂了电话,嘴角勾了起来。今年年初下雪时他就有预感今年会是个吉祥的好年,现在这种预感愈发强烈了。接下来,定会好事不断。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长途跋涉从深山老林回到了市里。依旧背着他的双肩包。唯一和去时不同的是,他的口袋里放着一个小小的堇色香囊。他一回市里就径直去见了白檬,白檬亲手把香囊交给他,还千叮万嘱和他明确了使用方法。 “这是睡蛊。打开时必须看着被施蛊人,心中默念他的姓名三次,这是为了保证施蛊对象准确无误。为了方便你之后的动作,确保他绝对不会半途醒来,我加强了睡蛊的功效。整个蛊可以维持二十分钟,时间一到蛊虫化灰自然消散,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他会从深度睡眠中自然醒来。切记,是二十分钟。” 乔平扬默默记下了白檬这番话。 到家后时间差不多是晚上六点。天色还亮。他把衣服一股脑脱了塞进滚筒洗衣机,换上家居短袖。躺在沙发里,拨通了斑鸠的手机。 这个点不确定斑鸠下班了没有…… 好在斑鸠接了。 “斑鸠,泠风眠近期有没有出差的安排?没有的话给他排一个,越远越好,澳大利亚啊巴西之类的,那种直飞也需要十多个小时的地方最好。” 斑鸠无语地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看着屏幕又确认了一次名字,是乔平扬打来的没错。他明明从来不插手泠风眠工作上的事情,这么突然,搞什么鬼……况且泠风眠在有了他之后根本就不愿意出差,连偶尔加班开个会都会黑脸低气压,竟然还妄想把他送到南半球去?他怎么不干脆说去南极看看极光算了。 “……没有,泠大人不愿意出差。” 乔平扬道:“我管他愿不愿意出差,反正安排他去出差就对了。” 斑鸠推了推眼镜,无奈道:“你想做什么?” “你先答应我替我保守秘密,就像我们联手对付紫丞那次一样,绝对不能让泠风眠知道。”乔平扬单手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和我结盟,再告诉你。” 斑鸠想了想:“先说,我再考虑帮不帮你。” “你坐着还是站着?” “……坐着。这跟你要说的有什么关系。” 乔平扬轻笑:“那你坐稳了,我怕你震惊到从椅子上摔下来。摔疼了心疼的是我弟弟。” “……”斑鸠故作镇定,“是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弟弟。” “不开玩笑了,事情是这样的。” 以下略去两百字。 斑鸠听着听着额头渗出冷汗来,沉默了片刻也只挤出三个字来:“……你确定?” “确定。” “……要几天?” 乔平扬把烟叼在嘴里,腾出一只手来掰了掰手指:“保守估计,五天。” 斑鸠无声地叹了一声,唯独这件事,既然乔平扬求到他这里,他不可能不帮。他翻了翻手头泠风眠接下来的行程手帐,回道:“明白了,我来想办法。五天,祝你好运。” 挂了电话,乔平扬懒洋洋地眯起了眼睛。 只欠东风。 接下来,只要等着狐狸回家就好了。 事实证明找斑鸠是最牢靠的。不愧是跟随泠风眠时间最久的第一护卫,办事效率又好又快。 夜幕降临,泠风眠回来给了小狼狗一个长久的拥抱。然后陪着他吃了顿温馨的晚饭,问了问他在深山老林里的经历。随后揉了揉他的头发,一脸抱歉地说道:“我明天开始要去国外,有个重要的融资会议,可能会影响林勋财阀的命脉。林勋亲自来拜托我一定要到场。” 乔平扬心里高声呼喊着“耶——”,给斑鸠点了一百个赞,面上保持着超高水准的演技:“…这么突然?去几天啊?” “不算飞行时间,快的话四天。” 乔平扬摆出遗憾的表情:“怎么我才刚回来就轮到你出去了。” “你乖乖看家。” 泠风眠口吻还是命令态,眼里却有很真诚的歉意,倒是乔平扬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那个高高在上的妖神大人,什么时候开始竟柔软到这个程度了。 这样一来,他像是真的要做亏心事似的…… 摇了摇头,告诉自己别磨磨唧唧想太多,他调笑道:“没事,小别胜新婚听过没?距离产生美,偶尔分开几天也挺有意思的。不过今晚嘛——” “今晚?” “当然要让你吃饱了出门。” 泠风眠点点头,正经道:“正有此意。” 凌晨两点。 乔平扬侧着身躺在狐狸身边,看着男人胸口轻微的起起伏伏。 他的腰啊,去深山老林里休养了几天身体真是太有必要了,不然这会儿大概又要召唤雪音来给他按摩尾骨,缓解下肌肉酸痛。 泠风眠没有防备地睡着了。 他凑近亲了亲狐狸的眉心,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从外套口袋里摸出堇色香囊。按照白檬所说,他又蹑手蹑脚地跪坐到泠风眠身边,看着他的脸,打开香囊,并在心里默念了三声。 泠风眠。 泠风眠。 泠风眠。 “咻——” 香囊中飞速窜出一道白光,朝着泠风眠的额头飞去,附在额头上化成了一个闪烁淡淡光辉的印记。 泠风眠没有动,只是呼吸声比原来更安稳、深沉。 乔平扬伸手拍了拍狐狸睡着后好像帅得更上一层楼的俊脸,附在他耳边呼唤:“眠眠——起床了,赶不上飞机了。” 没反应。 他索性加重了拍打的力度。 嗯,还是没反应。 他嘴角弯起来,感谢了白檬一番,从枕头下摸出事先藏好的凝血钳。 “好了,让我来拜见一下妖神大人的灵根吧。” 灵力从指尖不断输送至凝血钳内部,凝血钳内他的血液沸腾起来,不断从前端伸出细小的红色触须。这些小触须像吸盘似的纷纷黏住泠风眠的胸口,并小心翼翼地伸进了皮肤中。 乔平扬捉妖时都是直接把凝血钳整个□□妖的心口的,但对着泠风眠他下不去手。所以采用了最柔和的方式。 不消半分钟,小触须们五花大绑似的卷住一块幽幽闪着蓝色光芒的灵根,浮出了泠风眠的身体。 “小心,小心……” 乔平扬指尖不敢放松,集中注意力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把灵根扯断了。 狐狸的灵根非常漂亮。不但形状完全对称,纯正的蓝色光芒柔和却不失威严,灵根正如其人,高贵、美丽,有骄傲自负的资本。乔平扬捉妖十年也看了不少灵根,也许是他情人眼里出西施吧,像泠风眠的灵根这么像艺术品的,真没有几个。 有一根红色的触须卷住灵根的一个小角,轻轻地掰了半公分下来。 乔平扬用空闲的那只手从触须上接过灵根的那一小部分,收进已经完成了它的任务的香囊中。 接着他又催动灵力,触须们稳稳地卷住灵根,像刚才浮出来一样,又慢慢地陷了进去,重新把灵根放回它原本的位置。做完这一切,触须们从泠风眠的皮肤中退了出来,听话得回到了凝血钳的内部。 五分钟搞定。 乔平扬收起凝血钳,看了看香囊中属于泠风眠灵根的一部分,神秘地笑了。再过十五分钟泠风眠额头的蛊虫结印便会消失,而他的计划,也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开始运转。 第72章 早上泠风眠醒来时,乔平扬这个喜欢赖床的人类竟然先他一步洗漱完,还给他泡了一壶咖啡。不但自己凑过来给了他一个早安吻,还心情很好地哼着歌给他打领带。 直觉告诉他,有问题。 但是看着小狼狗眼中的愉快,他选择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闭口什么都不问。 他从来不出差,这一点,斑鸠比谁都清楚。所有要出差的行程斑鸠会第一时间为他回绝掉,根本不会允许林勋来告知他需要出差。太突然就算了,时间还不短。四天行程,来回需要整整飞二十四小时的南半球,加起来总共五天。他不得不认为这件事是有人授意斑鸠的。 而这个世界上,能使唤得了斑鸠的,除了他自己,只剩下他身边这只肚里墨黑的小狼狗。 没想到最忠心的属下会被小狼狗威逼利诱,接连几次瞒着他搞小动作。 但只因为对象是乔平扬,他默许他所有的乱来。 吻别了小狼狗,他下楼上了斑鸠的车。 斑鸠惯例道了早安:“泠大人,早上好。十点整的航班,现在直接去机场时间正好。飞行时间十一小时,时差四小时,所以到达时应该是当地时间凌晨一点。林勋安排了接机,会把我们直接接到酒店。” 泠风眠淡淡地点了点头。 斑鸠又接着简单地概括了一下之后四天每天的重要行程事项,泠风眠静静地听着,保持面无表情。 “大致就是这样,有变化我会及时通知的。” “嗯。”泠风眠丢出个单音表示自己听到了,顿了会儿,问道,“斑鸠,我给了你们五天时间,希望是件好事。” “你们”指的是谁。斑鸠心里最为清楚。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用力紧了紧,深吸一口气,答道:“泠大人,你可以相信他,也可以相信我。” “最好如此。” 泠风眠轻轻牵动了嘴角。竟有些开始期待起乔平扬在暗地里捣鼓的这件事会带给他什么新的惊喜。 隔着半个地球,泠风眠这几天除了在会议上旁若无人地开小差,从他的灵石感应乔平扬在干点什么,晚上还会打电话给小狼狗,打着监视他的名义黏糊糊地不肯挂。甚至充分利用了他充满费洛蒙的声线撩拨乔平扬,两人身处南北半球玩了一次高大上的电话y,想象力大开,体验良好。当然体验再好,总是比不上真人演习、真枪实弹。 头三天还好,到了第四天,向来自持的泠风眠也有些按耐不住了。 他长年来都是一个人,没想到那个人类用短短一年就填满了他的世界。见识过太阳有多温暖明亮,他是不愿意再回到那个没有颜色的冰冷单调的防空洞中去的。和小狼狗分开的每一分钟,都让他尝到了度日如年的苦涩滋味。 最后一天会议结束后,他叫住斑鸠,坚决道:“改签。要最早的航班。” 斑鸠在整理会议记录的手停了下来,少许有些错愕,看了一眼笔记本的时间回道:“泠大人,接下来还有最后一场送别晚会要参加。” 泠风眠冷淡道:“不去了,说我水土不服需要立即回国。” “……” 斑鸠无言以对。 没见过主人这样明目张胆地掰扯站不住脚的理由。不是说好给五天时间么?怎么还差半天时间突然出尔反尔。他紧张地推了一下镜框:“……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就算现在赶去机场,最快也要十点。航班可能是凌晨起飞的红眼航班。” “无所谓。走吧。” “……” 泠风眠见斑鸠还在犹豫,上前两步,把他的笔记本“啪”一下合上,和桌上散乱的文件资料一起,全部一股脑塞进他的公文包里,拉上拉链扔给他,然后转身就走。 斑鸠抱着公文包,只好无奈地追了上去。 结果最后在千钧一发之际买到了凌晨两点的航班,飞行时间十二小时,去掉时差,回到本市时才早上十点。比预计回来时间整整提前了十个小时。 泠风眠也不用斑鸠送,招出墨影,神清气爽地御驾飞走了。 斑鸠叹一声,只好保佑乔平扬自求多福。 不过他提早回来,还有一个人大概也会觉得开心。他开着车下了高速,用蓝牙耳机拨出电话。电话那头很快传来男人低沉却温柔的声线。 “斑鸠…怎么,已经回来了?” 斑鸠只觉整个人紧绷的神经都松懈下来,轻声答:“嗯,回来了。” “直接回家么。” “嗯。今天不进公司了。” 紫丞半开玩笑道:“很好。三百六十五天总算也有个几天,我能从泠风眠手里抢到你的档期。” 斑鸠嘴上不吃他那套,心里却是高兴的,佯装冷淡地回了句“闭嘴”便挂断了通话。眼里的疲惫却渐渐被期待所取代。不只是紫丞想见他,他也想见紫丞。 你想见的人如今最想见到的也是你。 多美妙的一件事。 看来他还得谢谢主人的任性妄为,才让他提早了十个小时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自从去年隆冬从金翅鸟手中救下紫丞后,紫丞就光明正大地住进了他家。一开始还以为他是来报复他毁了他的龙筋的……没想到那个男人小心翼翼地为他处理了翅膀上的伤口,每天按时给他抹药膏换绷带,看到他新长出的羽毛时会欣慰地笑。 渐渐他也就习惯了回到家时灯是亮着的,浴缸里水是放好的,睡觉时有温暖的怀抱环住他。 然后在他的羽毛终于完全愈合长好的那一天,被那只已经和凡人无异的蛟从头到脚拆吃入腹。 是他愿意的。 且他不曾后悔过。 如果说在世上对他最重要的人向来都只有泠风眠,那么从那一天开始,他的生命里又出现了一抹紫色。是冰冷的紫、深沉的紫、狠绝的紫,却是他能包容,也能包容他的紫色。 人类大抵把这种羁绊称为“爱情”吧。 斑鸠自嘲地摇了摇头,用力一脚踩下油门。很快,很快就能回到他身边了。 泠风眠没把墨影停在天台,直接停在了他家露台旁边,跳进露台,收起了墨影。落地窗是完全敞开的,本来他家就是中央空调,再加上窗门打开,有空气对流就很凉快。看来乔平扬在家。 他通过落地窗进到卧室里。像往常一样,床没铺平,毯子随意地扔在一边。小狼狗没有踪影。 他走出房间,一脚踩在了一块柔软的东西上。 低头一看,竟然是块——尿不湿? “……” 他蹲下身捡起来确认了一下,没错,真的是尿不湿,没用过的那种。 “不是这样啦!” “你起开,我来!” 客厅里有女声,而且是不同的人的声音。泠风眠拎着尿不湿脑子有点卡壳,前几天从灵石里看乔平扬都很正常啊,怎么就飞了十二个小时情况就变得这么诡异?家里有女人。他的小狼狗不是只喜欢男人? 他转身准备去客厅一探究竟。 只见在场的人全是他的熟识,但场面可以用“混乱”形容——他的小狼狗手里拿着,奶瓶?白檬手里拿着和他手里一样的尿不湿正在递给乔千语,乔千语在给沙发上躺着的白色团子换……尿布?他的双生子岄云息竟然也在场,怀里还抱着一个白色团子。一群人咋咋呼呼忙得没有人发现他进来了。 岄云息一脸为难地哄着白色团子:“乖啊,不哭不哭。小乔你看它怎么哭不停啊?” 白檬递完尿布从岄云息手里接过团子,轻轻拍着背:“不哭不哭,来,给你奶嘴哦。” 乔平扬想把奶瓶塞沙发上那只团子的嘴里又被乔千语吼了回去:“小叔!说了多少次了冲奶粉前要用自己的皮肤试温度,你这这么烫想把宝宝烫死呀!” 泠风眠一挑眉,清了清嗓子道:“咳。谁掉了尿不湿?” 白檬条件反射地一抬头道:“啊是我刚才……呃——泠少?” 乔平扬飞速转头,卧槽,时间没到吧?! 岄云息一脸高兴地招呼泠风眠:“你怎么不从大门进来。快过来,给你抱抱。” 泠风眠应声走过去,乔平扬一脸懵逼看样子是没法交流了,他看了看白檬怀里的白色团子。全身都是白色,看起来刚出生不久,眼睛已经睁开了,是浅浅的蓝色——像幼时的他。他若有所思地接过团子搂在怀里,看了乔平扬一眼:“……联合斑鸠把我撵走是为了这两只团子?” 乔平扬放下奶瓶,挠挠头硬着头皮道:“像不像你?” “……” 泠风眠又仔细看了看团子,问道:“是灵狐族?” 这回轮到乔平扬错愕了,他沙哑的声线里带了几分焦急:“是灵狐族,也是人类,是你的孩子。” “我知道。”泠风眠淡淡地回道,看着小狼狗发白的脸色,单手搂团子,单手搂过乔平扬,亲吻了他的额头,“我当然看得出来。不要这么慌张,只是开个玩笑。” 一点也不好笑!! 在场所有人一致吐槽道。 乔平扬踹他一脚:“想吓死谁!还以为你不喜欢。” “我怎么可能不喜欢,我高兴得都能飞起来。”泠风眠又亲了亲他的嘴唇。 “那就表现得更高兴一点啊。”岄云息笑着吐槽他。她的双胞胎到底是为什么这么缺乏表情啊,严重怀疑是岄柬雪山山顶太冷了把面部神经冻坏了。 乔千语把沙发上的团子也抱起来,拍着它的背让它赶快睡:“嘘。宝宝好不容易要睡着了,我把它们放到婴儿房去。然后我们这些碍事的配角就赶快走吧。”说完接过泠风眠手里的团子,一手一只,往客房的方向走去。 白檬帮着把散乱了一地的尿不湿收拾了一下,和乔千语一起告辞了。 岄云息自然是跟着白檬的屁股后面跑得飞快。 一瞬间有种人去楼空的赶脚。 刚才还充斥着女孩子的高分贝和婴儿狐狸啼哭声的客厅又重回宁静。乔平扬累得瘫在沙发上,抬手遮住眼睛,客厅的灯光都让他觉得刺眼。他为了赶时间,整天在捣鼓培养皿,直到昨天夜里小狐狸安全诞生来到这个世界上,他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 “我说,云息好像对白檬是来真的。今天也是,我都不知道她会来。没想到一个培养皿都能生出两只,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就喊了小语儿和白檬来帮忙,我想女孩子应该更懂怎么照顾婴儿吧。没想到云息也跟着一起来了。”顿了一下他又轻轻地笑了,“本来除了白檬和斑鸠是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希望你是除了我以外,世界上第一个见到小狐狸的。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呃,你干嘛?” 乔平扬放下手腕,发现自己腾空了。 泠风眠打横抱起小狼狗,扔回了房间的床上。 “……不行,现在真的没力气。” 泠风眠解开领带脱了衣服,搂住乔平扬:“不做。睡觉。” “……” “累了吧。”泠风眠嗅了嗅他的颈项,还是熟悉的味道,不过若有似无的还有股奶香味,可能是他刚才泡过奶粉,“你知道我不擅长表达,我很高兴,你做的所有事情。” “本来就答应你要造的,想给你个惊喜。” “又惊又喜,你成功了。” “看不出来。”乔平扬哈哈笑了几声,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狐狸的鼻尖,“真的喜欢吗?那两只小狐狸。” “喜欢。太喜欢了。”泠风眠湛蓝色的眼中流光溢彩,一本正经地说,“混了你的血,是我们两个的结合体,一定会像你一样伶俐漂亮。” “也可能会像我一样贪财。” “养得起。再多十个都养得起。” “哈哈哈,两个够了。名字我都起好了!”乔平扬眨眨眼睛,故作天真地问道,“姓乔行不行?” 当然,泠风眠怎么可能说不行。小狼狗说什么就是什么,才是现在的皇帝大人的唯一宗旨。 所以他当然毫不犹豫地宠溺道:“好。” “好像是小男孩,和小语儿一样用千字辈。你说呢?” “好。” 乔平扬弯起漂亮的凤眼,笑道:“你是复读机吗。” “都行,你想的话,电冰箱电熨斗也可以。” 什么鬼…… 乔平扬这下算是看出来他的妖神大人其实有点紧张还有点不知所措了,说话词不达意,他怀疑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很好。 看来惊喜作战告捷! 他吻住狐狸优雅的唇,还伸出舌头飞快地舔了舔:“高兴就好。你高兴我就高兴了。” “反了,是你高兴我就高兴。” “好好好,彼此彼此。”乔平扬打哈哈地敷衍他,一翻身躺平,倦意袭来,“我真的会三秒入睡……小狐狸如果哭了,叫我起来。” “你睡,有我在。” 乔平扬轻轻点了点头,几乎是下一秒就陷入了睡眠。体力和精神力似乎都已经到达了极限。现在泠风眠回来了,让他无与伦比地安心了下来。 泠风眠看着眼前男人轮廓漂亮的侧脸,拉起毯子给他盖住了肚子,轻声道:“晚安。” 晚安,小狼狗。 晚安,他的伴侣,他的心之所在。 这个男人会和他携手走过未来数以万计的岁月。在他醒来之前,就让他这样安静地端详他的睡脸吧。 他甚至感觉,光是看他睡觉,他都能看一辈子。 然后,等乔平扬下一次睁开眼时,他也会用这双湛蓝色的眼睛,对他诉说绵绵密密的、无言的爱情。 第76章 番外4·雪音 青岚近来愈发忙碌。 岄云息作为新成员加入乐队后,距离下一场演出只剩下短短不到两周时间。好在演出是拼盘形式而不是专场,只需要磨合练习三首完整的曲目。托了岄云息在贝斯上造诣颇深的福,可以说是老天爷赏饭吃,所以乐队排练进展还算稳步前进。只是青岚作为队长,除了合演曲目外还有一段长达四分钟的吉他solo,要练得万无一失也占用了他不少时间。 从进入梅雨季开始,他常常在凌晨才开着卡宴回家。偶尔直接夜不归宿,图方便睡在排练房。 对于他这么热衷于排练,大家都很欣慰,只有一个人觉得有点寂寞,那就是可爱的雪音。 听着雨点打在玻璃窗上的响动缓缓醒来,雪音习惯性地往旁边伸出手——空的。睁开眼睛,属于青岚的半边床又是空荡荡,没有温度。 他躺着深了个大大的懒腰,抱过青岚的枕头把脸埋了进去。 “有阿青的味道……” 青岚连续两个晚上没有回家了。 今晚就是演出的日子,虽然心里知道他为了乐队在开夜车,但老也见不到人让他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堵。 他们在一起很久很久了。 雪音成了泠风眠的第二护卫,之后跟着泠风眠和斑鸠从清涧灵山来到了人类的世界。没有什么比人类的世界更有趣了,在这里只有他想不到的,没有他找不到的。他是一只集天地灵气于一身的雪貂,但他却愿意留在世俗中。 并且,他在这里邂逅了在他眼中世界上最美丽的鱼儿,青岚。 青色与黑色的双鱼尾像落入漓江的珍贵丝绸,一摇一摆都是风情,银白色的鳞片在月光下比千年的玉石琉璃更夺人眼目。 只看了一眼,就再也无法从脑海里抹去。 因为在意他,所以注意到时目光总是停留在他身上,渐渐发现了他很多不为人知的小细节。比如说,明明是个大美人,却完全没把得天独厚的相貌当回事;比如说,明明看起来很可靠,但其实一遇到事情常常第一个乱了阵脚,慌张到手足无措;比如说,白皙的颈项右侧靠近锁骨的地方,有两颗小痣。诸如此类,让他百看不厌,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放不下。 所以在清涧灵山保持了百年纯洁的雪貂,主动出击了。 结果嘛,大家有目共睹。 青岚刚开始还对自己送上门来的雪音有些拿不准主意。可以说他根本就没想到同为泠风眠的护卫,作为侍奉同一位主人的同僚,雪音会对他产生类似占有欲的感情。然而耐不住可爱的小动物时不时对他发起泪眼汪汪攻击和死皮赖脸撒娇*,他被降服了。 青岚对雪音很好,雪音就对青岚加倍的好。两人同居开始后几乎没有吵过架,也没有所谓的磨合期,天天嘻嘻哈哈打打闹闹,每天都像刚认识时似的,甜甜蜜蜜。 这次乐队换人危机导致两人两个礼拜都没见到几次面,可能是第一次雪音感到了寂寞。 雪音一手抱着枕头不撒手,一手拿过床头的手机。早上八点多,他倒是睡醒了,青岚可能才刚睡下没多久,不舍得把他吵醒,所以不能给他打电话。 叹了口气,他丢下手机起床了。 再熬两天,等阿青的演出顺利结束,就能像往常一样每天见面,晚上抱着一起睡觉了…… 当晚,乔千语这个乐队的迷妹自然是不用说,连带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地下酒吧的解香香都跟着来了。还有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白檬也来了现场。 小动物联盟又见了面,雪音圆圆的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檬檬,你也来看演出呀?” 白檬略为不自在地点了点头:“……拿了前排的赠票,不来好像不太妥。” 哦~赠票。 大概猜到了剧情发展的雪音聪明地点到即止,没有再多嘴。万一泠大人妹妹的好事被他多嘴多舌给闹僵了他可赔不起呐:) 乔千语和解香香十指相扣一副虐到狗了不关我们的事的模样,秀恩爱指数破表:“小雪,我把香香也带来了。你没有在生他的气了吧?上回在街上他态度好差,我已经骂过他了。” “当然没有啦,雪音是那么小气的人嘛?”雪音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转头看了看周围,没有看到乔平扬,“小语儿,扬扬和泠大人没有来吗?今天是岄弥的初次登台欸。” “啊——小叔现在有点抽不开身。” 白檬掩嘴笑道:“泠少也抽不开身。” 雪音头上冒起了问号:“什么什么?你们两个怎么神神秘秘的?” 乔千语笑道:“添了两只小狐狸,正在家里学着换尿布冲奶粉,尽快适应做个称职的奶爸呢。” “咦?” “一开始小乔什么都不懂,我们几个女孩子还去搭了一把手。小奶娃娃和泠风眠一模一样。” “咦咦咦——?!” 什么! 扬扬和泠大人当爸爸啦?! 雪音目瞪口呆,本就溜圆的杏眼瞪得有铜铃那么大,瞬间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嘴里除了“咦”什么也说不出。 惊!呆!啦! “天啦,这么大的事情扬扬怎么都没有告诉我?”雪音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惊过之后喜悦之情接踵而来,“扬扬看起来是不愿意造后代那一挂啊,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就造出来了!天呐天呐,怎么办,我明天就去买给宝宝的贺礼。” 乔千语咯咯直笑:“没人想到那个小叔竟然会愿意混合基因做半妖,看来是真爱没跑了。” 一直没开口的解香香抓准时机插话:“你愿意为我生半妖么?” “……香、香香你,这么多人说什么啦……” 哎呦,小语的脸蛋变成红苹果了。 雪音和白檬相视一笑。 此时后台有人走出来,打头的是长发妖娆、指尖墨黑的青岚,紧跟着是穿着皮裤勾勒出修长的双腿曲线的岄云息,再身后是主唱和鼓手。 人声沸腾,室内掀起尖叫声。 雪音的目光再次被世界上最美丽的鱼儿吸引了去。 青岚快速扫视了前排,看到雪音时对他飞了个wink,又引得全场女生一阵嘶吼。 雪音朝他笑出一口白牙,用双手比了一个爱心。演出开始了,他的这条鱼儿在舞台上时最为靓丽动人,他丝毫不介意和世界上所有喜欢阿青的音乐的人分享他在舞台上时的魅力。因为他知道,走下舞台,青岚又会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虽然今晚并非青岚乐队专场,但出于礼貌,雪音一行人还是在场下热情地看完了所有拼盘乐队的演出才离开。 告别了其他人,雪音直接绕到了后台的出口处,等了一会儿,青岚和岄云息出现了。 岄云息拍了拍青岚的肩:“有人来接你咯。我先走了。” “嗯。”青岚笑道,“改天约庆功宴。” 岄云息头也没回,潇洒地挥了挥手。 “阿青,live超棒的!solo也好好听哦,是新写的曲子吗?” 青岚看着眼前比他矮了半个头、模样一直停留在少年时期的小可爱,二话不说把人抱了个满怀:“是。” 雪音也反手抱住了他,鼻尖都是青岚的气息,让他安心不少。 “想着你才努力写完了。好几天没回家又累又饿,睡眠不足,头快炸了。不过一想到你,音符会自己从手指尖流出来,神奇吧。我的每一首歌都是写给你的,只要你喜欢就好了。” “哈哈。”雪音把头埋在青岚的胸口,“我好喜欢,再多写一些。” 抱了一会儿,青岚放开了他,看到四下无人,就低头啄了啄他红润的嘴唇。 雪音无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被亲的地方,看得青岚眼神一滞。 “你在诱惑我吗。” “哪有……”雪音不满地嘟嘟嘴,把刚听来的劲爆消息和青岚分享,“对了对了,刚才听小语她们说扬扬给泠大人造了小狐狸!” “哈?!” “真的!我也吓了一跳,我们明天去挑贺礼吧。泠大人肯定高兴得又面瘫了吧,虽然一直就面瘫,不过我猜他这次肯定不知道应该做什么表情……” “太突然了吧……”青岚错愕。 雪音伸手捏他的脸:“说明扬扬对泠大人已经死心塌地啦!可喜可贺。泠大人和斑鸠都先后脱单啦,去年真是个好年。” 青岚只好附和道:“是啊,真是个好年。贺礼的事情留给明天,我们赶快回家吧。” “这么捉急哦?” “当然捉急,两个礼拜没在一起睡觉了。想抱抱你。” 两人牵着手往地下车库走去。 雪音诡异地笑了几声:“哪种抱抱啊?是纯洁的那种抱抱吗?还是不太纯洁的那种抱抱呢?” “嗯——是不太纯洁的那种。” “哈哈哈,阿青你好诚实。这样不好玩啦。” 青岚把调皮捣蛋鬼塞进副驾驶座位,自己也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全力踩下了油门:“要好玩也可以啊,回家解锁新姿势嘛。” 雪音捂住耳朵,装模作样道:“哇,好孩子才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再假装听不懂的话回家要惩罚你咯。” “嗯?什么惩罚?” “期待着吧。” 青岚嘴角勾起诱惑的笑意,把雪音看得脸红心跳。 阿青回来了。 今晚要大战三百回合! 耶! 只有外表保持着清纯的雪貂如是想到。 第77章 番外5·白檬 能自由掌控蛊术的女人却依然逃不过梦魇。 梦中她有时会回到曾经与乔燃一起住过的乔家院里,梦到那个男人还是年轻时的容貌,还是那副有些木讷的神情,梦到他为她包扎伤口时轻柔的动作。还来不及细细体味乔家院后院中洒落在银杏树上的阳光有多温暖,梦境的画风一转,下一秒她就站在了寒风刺骨的悬崖边,有个女人伸手把她推下了悬崖。她看不清对方,却知道她是差点被她夺走了性命的人类。梦中的她无法反抗,只能任凭自己不断坠落,永无止境地坠落。 或许她的身后有万丈深渊,或许她的身后,只有虚无。 浑身一颤,白檬从梦中醒来。香汗浸湿了丝质睡裙。 又是大同小异的梦。 她早就连那个女人的脸都记不得,却反反复复梦到她,六十多年。 啮齿类鼠科实为心底柔软、不愿伤人的族类。她为了一个得不到的男人投身阴阵蛊门,差点就取了无辜之人的性命,这个内心的枷锁可能是要背一辈子了。 她习惯了。 自从紫丞放她自由,做噩梦的频率也有所上升。大概是因为有主人时,她还能关上自己的思维,只要服从主人的命令即可,又方便又容易麻木,再省心不过。而一旦做回了自己,她竟活得没有那般潇洒。 乔燃是她的梦想,乔燃的妻子是她的心病,小乔…… 小乔是她珍惜的朋友。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和乔平扬关系越来越好,甚至如今成了莫逆之交。俗话说的不打不相识似乎也有几分道理。但说到底,可能是她想在乔平扬身上赎罪吧。人都是自私的。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为了自己心里能感到安慰。她对乔平扬好,其实也是为了自己。 没错,啮齿类最大的特性,胆小、懦弱。 她都占了。 “呼……”吐出一口气,白檬知道今晚大概是睡不成了。她起身打开了笔记本,去浴室简单冲了个凉,换上干净的宽松连衣裙,然后又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做完这一切,她坐到了工作台前,打开正在连载中的文稿,酝酿了一会儿工作情绪,投入到码字大业中去。 嗒嗒嗒地敲击声持续了有五十多分钟。她停下手,端起杯子喝了两口水润润嗓子。 光标停留在“万里无云”的云字后闪烁着。 突然就联想起一个人。 岄云息。为了救小乔跑去岄柬雪山发生了一连串的狗血连续剧剧情,最后泠少竟然冒出了一个双生子来。更无巧不成书的是这位灵狐族的公主貌似是她的书迷,甚至来参加过她的签售会。更更匪夷所思的是,她感觉岄云息可能对她有意思……? 上个星期岄云息也寄了演出的前排票邀请她务必去观看她的初次登台。想不出理由拒绝,况且考虑到乔千语和雪音也会在场,她拿着票去了。 不得不说,岄云息是充满魅力的。 摇滚啊音乐啊什么的她不太懂,但同样是女人,她都能感受到岄云息身上散发出的自信与眼神中坚定的信念。 并且她在台下看着她时,那双湛蓝色的眼眸偶尔会与她视线交汇。 “……错觉吧。”白檬捧着杯子自言自语道。 就算是站在前排,但台下人那么多,几百个人头挤在一起,她怎么可能准确地瞄到她站在哪里还跟她对视…… 嗯,八成是她想太多了。 “话说……我对女人没有兴趣啊……” 万一岄云息真的对她有意思怎么破?直接拒绝会不会太伤人心啊。 白檬在半夜三更,独自苦恼了起来。 淅淅沥沥的梅雨季结束后,这座南方城市迎来了新一轮的三伏天考验。白檬这种原形是有毛类的生物很是怕热,没有大事,已经可以做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躲在冷气底下挨过一天是一天。然而一通工作电话打破了她蛰伏一整个夏天的美梦。 “绔檬老师,因为这次您的新书发布日期和乔老师的非常接近,编辑部经过商议决定举办一次现场的双人采访与签售会,时间定在本月二十三日星期六,您这边没问题吧?” 白檬的鼠标点到日历上确认了一下,七月二十二日,大暑,大暑后第一天……真会挑日子。 她把叹息声咽进肚里,应承了下来。 挂了电话后她直接给乔千语去了电话:“小语,你也接到通知了?二十三号的联合签售会。” 乔千语道:“接到了,具体时长好像还没有敲定。不过从以前的经验来看,拜访半小时,签售两小时没跑了吧……” “出个书都要捆绑销售,又不是艺人组合。” 乔千语被逗得哈哈大笑:“欸说到组合,过几天青岚他们又有商演,这回岄云息同学给你寄票了没有?” “……没有。”白檬腹诽,她又没理由给她寄票。 “赌一包辣条她会给你寄!” “……我不爱吃辣条,能不能赌点别的。” 然而乔千语这个发散思维严重的人突然又把话题扯回了签售会:“我记得她是你的疯狂粉丝来着?签售会她会去的吧。你这次的新书宣发阵势可大了说。” 白檬想了想,还真有这个可能。 …… 那又怎样,反正只是她的万千书迷中的一个罢了。不用特别上心吧。 “叮咚——” “有人摁门铃,小语你等会儿。” 白檬放下手机起身去开门。门外是快递,签收了扁扁的文件夹后,三两下撕开,里面是一个信封,信封里有一张live入场券,前排,正中。 “……” 她放下票又拿起手机,对乔千语道:“欠你一包辣条。” 回应她的是乔千语没心没肺的爽朗笑声。 最后也没考虑太多,演出她还是去看了。和头一回一样,站在台下能时不时感受到岄云息的目光,但她告诉自己没什么好在意的。在意也没用,她没法回应岄云息的感情。此题超纲,她不会解。而岄云息除了给她寄票以外,也并没有其他动作。就这样隔着一个舞台,单纯是演出人和看演出人的关系,她觉得挺好的。 一晃到了二十三日签售会当天。 白檬在工作场合会选择相对较为知性的服装,卷发挽成发髻露出了颈项,柳叶眉柔情似水。而乔千语则还是走她一贯的老路子冰山路线,黑长直披肩,笑意浅浅,生人勿近气场全开。同样被打上“美女作家”称号,却又对比强烈的二人坐在一起接受采访备受外界关注,现场外三层里三层围了大量路人群众。 整场拜访进展还算顺利,在临近结束时,记者提出了压轴的问题:“最后想替广大的男粉丝们问一句他们的心声,请问乔老师和绔檬老师,喜欢的男生类型是什么呢?” 诸如此类问题答了没有十次也有八次,都答出套路来了。 乔千语利落回道:“没有特定的类型,感觉对了就对了。” “谢谢乔老师,那么绔檬老师呢?” 白檬嘴角翘起刚刚好的弧度,柔柔地说道:“我可能偏爱眼睛漂亮的人吧。” “谢谢绔檬老师。再次感谢两位老师今天精彩的访谈。接下来是签售时间,请二位去签售台。” 乔千语起身大方地挽住了白檬的胳膊,小小声道:“再赌一包辣条,岄云息今天也来了。” “能不能换成薯片。” “行巧克力薯片。” ……这和辣条价格差得未免有点多。 白檬笑笑,点了点头。 签售开始后经过了十多分钟,现场气氛热烈,白檬这边男粉丝居多,乔千语那边女粉丝居多,两张签售台像是有一道无形的以性别为指标的分水岭。 白檬签完手头这本,微笑着送别眼前的读者第数不清号,把目光自然抛向下一位。 视线接触到一双蓝眸,她小幅度地咬了咬下唇。 乔千语手中签字笔不停,余光瞄到旁边两个人的动态,心中欢欣鼓舞——巧克力薯片到手咯。 岄云息说了声“hi”,把手中的书递给白檬。她今天和平时看起来有些不一样,因为看惯了她在舞台上一身黑扮酷的装束,简简单单的牛仔布短袖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清清透透,很加好感度。 “谢谢你去看我的现场。”她的嗓音不高不低,很清澈。 白檬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瞎,怎么第一次她来参加签售时会把她误认成男人,看来她真的应该多花些心思专注一下粉丝群体……当然心理活动归心理活动,她礼貌地回应道:“谢谢你买我的书。”说完不再看岄云息,低头翻开扉页,唰唰签上笔名,“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话希望我签在上面?” “我的眼睛漂亮吗?” “……” 对于岄云息没头没脑地问题,白檬疑惑地抬头看她,下一瞬间反应过来是刚才采访时她随口掰得喜欢的类型……也不知岄云息是当真了还是现学现用拿开调侃她。 见她不回话,岄云息又开口道:“请签上‘致眼睛漂亮的你’,谢谢。” “……” 白檬无语,满足了她的要求。签完把书还给了岄云息,微微笑道:“不客气。” 岄云息拿着书心满意足地走了。 看到她转身前开心的表情,白檬觉得有些好笑。这么高的个子,却像个小朋友似的。说年龄的话她和泠少一般大啊,明明已经是只成熟的妖了,竟然因为一句话露出那么高兴的神情。真是搞不懂……不过她也没有必要搞懂就是了。 她把目光又抛向下一位读者,笑脸相迎:“谢谢你买我的书。” 庆功宴结束后,白檬忽然就想去乔家院看看。她推掉了二次会的邀请,和乔千语告别,在盛夏的夜晚独自一人沿着印象中的小路往乔家院走去。 迎面吹来的风都带着热度,尽量放慢了步伐的白檬还是在走到时出了一身汗。 她在离乔家院十多步的地方停了下来,遥遥已经能看到后院中那棵高大的银杏树,树枝早就伸出了院墙。院门口有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小板凳上,面前摆着茶壶,似乎在纳凉。二十年前乔燃去漓江阻止紫丞渡劫时,也早就不年轻,但现在的他,竟找不到半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的身影。 岁月对妖是残忍的,妖的寿命太长,活得太久总有油然而生的彷徨孤独感。 但岁月对人类又何尝不是毫不留情。 六十年,对她来说弹指间的时光,仿佛她住在乔家院接受乔燃的照顾就在昨天。但她心上记挂的男人却早就变了一副模样。 她站在远处安静地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看一眼就够了。乔燃受紫丞的囚禁消耗完所有灵力,现在是个普通的老人,他看起来精神状态不错,她就安心了。她是帮凶,她是从犯,她没那个脸再站到他面前。当然这里说的安心也只是她出于自私的心理。 她想,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来乔家院了。 七月只剩一周时间,白檬在家里掐着最后时间节点赶稿子。期间乔千语又来过两次电话,大致是说雪音准备给小乔和泠少家的两只小狐狸庆生,想约她一起逛街挑礼物。她自然答应了。 然而到了约定地点,却没见到乔千语。取而代之站在那里的是岄云息。 “……” 装作没来过直接走人好像显得太小气了。乔千语这是唱得哪出戏?白给她买巧克力薯片和辣条了。 岄云息爽朗地对她挥挥手,两人之间存在着梦幻的十五公分身高差:“小乔侄女说她突然没空,所以让我替她来。她没有提前告诉你?” 摆明着是故意的,哪会告诉她啊。 白檬叹了一声:“对,她没告诉我。走吧,今天要给小狐狸买贺礼吧。” 岄云息湛蓝色的眼睛里冒出亮晶晶的星星来:“好。” 她为什么能这么高兴啊…… 白檬有点不自在地捏了捏连衣裙的下摆,试探着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 岄云息一愣,转而又笑道:“有好多。你想从哪里开始听?” “从头吧。反正不赶时间。” “那我说完你会考虑接受吗?” 白檬抿抿唇,诚实地答道:“不一定。我之前没有遇到过这种事……” 看她认真地揪起了眉心,反倒是岄云息笑出了声:“你不用想那么多。直接告诉我,我们可以先做朋友之类的就好了,书里女孩子不都这么说么。” “……” 那双瞳孔仿佛无垠的银河。 白檬点了点头,同意道:“既然你这么要求,那我们先做朋友吧。” “是我的荣幸。” 虽然她可能真的对女孩子没兴趣,但多个朋友未尝不可。乔燃是她曾经的梦想,乔燃的妻子是她要背负的罪孽,小乔是她现在最珍惜的朋友。然而她的心好像还有余地,还能装得下新出现的人。 现在这样就好。 往后的事,留给往后的自己去纠结吧。 看着岄云息真诚的笑脸,白檬也对她露出了第一个,不带商业色彩的,浅浅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