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少年与敏锐的山田同学》 序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轻之国度x天使动漫录入组 图源:轻之国度录入组 扫图:撸管娘 录入:kid 修图:零食 我打算悠闲地抬起头,镜子里呈现的动作却是自己迟缓地扬起愁眉不展的脸。 正值午休时间的男厕里没有其他学生的身影,所以我不用担心对著洗手台大叹一口气的举动会打扰到其他人。 户村和,十五岁。我自认自己现在这副忧郁的表情,相当适合这个土气的名字。 由于不想再看到自己这样的表情,我逃难般地走出厕所,刚来到走廊,就听见校内广播的声音传了过来。明明是活泼的动画歌曲,但因为是从教室里泄漏的歌声产生的回音,听起来就像幽灵在合唱,让人没来由地感到寂寞。 我会这么认为,大概也是受到心情影响吧。 高中生活开始的第十天左右,大家的交友圈差不多开始固定下来了。能在走廊上看见吃完午餐的学生分散在各处、三五成群开心地闲聊。 在那之中,只有我的情绪如此低落。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要向前追溯到入学典礼那天做自我介绍的时候── 「我是户村和。没有特别想过要参加什么社团……兴趣是看书还有看影片……还有,那个…… 我家是**车站前面的户村侦探事务所……就是西口的楼梯看板贴的那家。」 ──我在紧张之下,把多余的事情也一并说溜嘴了,学校的自我介绍才不会说家里在做什么工作。 因为其他同学比我想像中更有个性、更加能言善道,而我却没有想加入的社团,也没有值得一提的兴趣。或许是因为很在意自己提供的资讯量不足,我就以父亲罕见的职业填上有所不足的部分。 虽然说是侦探,不过当然不是解决电视剧和漫画里面那种困难事件的「名侦探」,做的只是私下调查个人或公司再报告给委托人的工作,也就是所谓的徵信社。 同学都已经是高中生了,当然也不会招致这方面的误解。 小学的时候倒是有被问过「你爸爸有解决过凶杀案吗?」或者「你家里有柯○吗?」这种问题。不过到了这个年纪,大家已经不会再对侦探抱有梦想,硬要说的话,这只是个众所周知、端不上台面的骯脏职业罢了。 然而,事情并不是我想的那样。 ──户村同学,你很瞭解那种事情吧? 今天早上,我在鞋柜前换鞋的时候被抓住了。 同班的四位女同学紧紧包围著我,让我无处可逃。我就维持这副模样被她们带到校舍一隅。 她们是班上比较早形成的女生小团体的中心人物。作为领导者的琴之桥鞠是个给人感觉光鲜亮丽的美人,她还有个特点,认为所有人都应该友善且包容地对待自己。她就是那样的人。 「──就是这样。你就帮忙调查看看嘛。」 随著她不疾不徐地撩了一下那头烫成大波浪卷的长发,琴之桥同学说完了对我的要求。她的一举一动看起来都像是舞台表演,尽管有点不甘心,但她确实是位美少女。也就是说,这个单方面的要求就跟她的美貌一样,让我很不服气。 「不是啊……为什么找我?」 我问了她最基本的问题,琴之桥同学则是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 「因为户村同学说过家里是侦探事务所吧,那么你应该很瞭解这一类调查该怎么做吧?」 ……的确,我听爸爸说过他的工作确实有很多那种类型的调查,但那终究只是我爸爸的工作。刚成为高中生的我,当然没有协助过爸爸的侦探工作。 做不到。 因为我做不到,所以我原本想要照实回答并且拒绝她…… 「咦──怎么会做不到?」 「这样鞠也太可怜了吧。」 「户村不行的话,只要拜托你爸爸就好了吧?」 身为跟班的三个人对我进行了无情的辅助攻击。琴之桥同学用手像梳子般探入发丝,轻抚过白皙且只能听见「yes」这个回答的耳朵。 如果我在这里无情地拒绝她的要求,说不定高中生活才刚开始,就要成为班上大部分女同学的敌人了。 而且……我还因为某个理由,不擅长面对年轻女性。我并不是讨厌女性,而是我的本性会让我毫无缘由地无法拒绝她们。 虽然她们的身高比我矮,声音却比我高很多。 我就这样被她们压制了。 ──就这样,我在午休时间怀抱著名为琴之桥同学的委托的忧郁,回到了教室。 我的座位位于从讲台看下来的最后一排、从窗户数过来的第二个位置。这是昨天班会时换的新座位,不但不用在意坐在后面的同学,还离置物柜很近,可以说签运很好吧。 然而,我的座位却被人先占走了。 我的椅子与旁边的椅子紧紧地靠在一起,坐在我左边的女同学横躺于其上。还不只是这样,那个女孩正躺在我右边座位同学的大腿上。是躺大腿的姿势。 也就是三把椅子被并拢在一起做成一张床,有个女孩子躺在最右边座位主人的腿上。 ──她是坐在我左边的同班同学?山田雨惠。 她拥有看起来并非染发的美丽亚麻色长发,端正的五官彰显出她的可爱。或许是因为体型纤细的关系,穿在她身上的制服看起来就像是人偶的服装,不怎么合身。 这位山田同学就这么横躺著,还看起来相当舒适地闭著眼、发出安稳的酣睡声。她不知道为什么光著脚,脚趾随著她的呼吸缓慢地一张一合。 旁人看去或许会对这个情景面露微笑,但对我而言还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无疑是擅自使用别人座位的山田同学的错,但是要叫醒睡得这么幸福的女孩子,还是需要相当程度的勇气。 我只能拿著从置物柜里的袋子取出的便当呆立原地。 值得庆幸的是,被山田同学当成枕头的女孩子注意到正感到困扰的我,她从正在阅读的书本中抬起头。 「啊,非常抱歉……」 她有礼地向我道歉过后,用双手扣住躺在自己腿上的山田同学的头摇晃了起来,剧烈摇晃的力度堪比拿著手球射门。 我虽然有点惊讶,但以她们之间的关系,即使应对方式如此草率,也不会令人感到奇怪。 「雨,起床了。户村同学回来了。」 山田同学动了动嘴唇,发出「嗯……」的声音,继续沉浸在半梦半醒之间。正在叫她起床的女孩子也是山田同学,她是山田同学的双胞胎妹妹?山田雪音。 两人的五官自然非常相似。不过这位山田同学有著一头令人联想到垂耳狗的短发,因此乍看之下不会无法分辨两人。 尤其是她现在戴著眼镜,比起正被揉捏著睡脸的姊姊多了几分知性美。 姊姊在被捏著脸的状态之下终于醒了过来。她维持躺在对方腿上的姿势,茫然地向上看著妹妹,接著似乎在妹妹的视线暗示之下注意到我的存在。 「啊……是旁边的人。」 被这样睡眼惺忪的眼神看著,我不禁感到心跳加速。要不是听见紧接在后隐约的吸口水声,我大概一个不小心就会对她心动了吧。 「没错,是坐旁边的户村同学喔。快点让开。」 即使妹妹毫不留情地用力拍打姊姊的额头,姊姊依然没有起身。 「哎呀,真是抱歉……你一到午休就跑出教室,又一直没回来,我还以为你去其他教室跟朋友一起吃饭了。」 ……不是我要自夸,但别说其他教室了,我连在自己的班上都没有朋友。在今天琴之桥同学一行人离开教室之前──她们似乎会到别班或是在食堂度过午休时光──我为了躲她们才会先到厕所避难。 「嗯……我接下来才要开始吃午餐,可以把座位让给我了吗?」 再不开始用餐,下午的课就要开始了。所以我直接请她离席。 「这样啊。呼啊……抱歉抱歉……」 山田雨惠一面打哈欠一面这样说,然后「嗯……」地躺著伸了一个懒腰。她笔直地伸长没有穿袜子的脚,小巧到令人惊讶的趾甲带著有如珍珠的光泽。 「雪的大腿真是太舒服了……」 雨惠撑著雪音的膝盖茫然地坐起身。这番发言让我不禁想往雪音的腿看去,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正如姊姊所说,妹妹的体型与纤细的姊姊相较之下,发育得更加柔软、肉感一些。 ──像这样称为不良少女都不为过、举止轻率的姊姊,以及身为认真的书生类型又体态良好的妹妹。两人的五官虽然相似,个性却截然不同。她们就是一年b班的山田姊妹。 即使她们因为头发长度不同很好分辨,但分在同一个班级里还是相当麻烦,而且两姊妹的座位竟然近到中间只夹著一个男同学。 然后我?户村和就这样被夹在不知道该说感情好还是不好的姊妹之间。有时是姊姊向妹妹询问今天的便当菜色,有时则是妹妹训斥姊姊在课堂上不正经的态度,这种越过我头顶的隔空喊话,一整天下来实在令我坐如针毡。 ──就拿昨天上课时的其中一幕为例吧。 地理老师是位中年男性,他只有头顶附近的头发长得特别茂盛,那一撮头发还会在老师忘情地书写板书时略显不自然地晃动。 大家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教室里的同学大多当作没有看见,但我还是看到有极少数喜欢吵闹的女同学忍不住笑了出来。由于我坐在最后一排,视野好到毫无必要。 我没来由地感到不安,所以朝著左边的山田雨惠看了过去。我想到她的脸上总是挂著轻浮的微笑,她现在会不会也在笑老师的头发? 然而,山田同学出乎意料地面露认真的神情──她用我不曾见过的专注眼神紧盯著老师与黑板。 没想到她看起来很爱玩,但其实是会认真上课的类型吗?就在我正打算为自己那无礼的误会进行反省之际── 「秃鹫啊……」 她说话的声音不算大,但我还是能清楚听见她在喃喃自语。 「秃鹫是秃头,但是为什么它们都会秃头呢?」 「咦……?」 在我呆愣著无法理解之际,她向我这边转过头,视线与我相交。山田同学愣愣地眨眨眼,对我轻轻一笑,然后向前倾身。她的视线从我身上,飞跃到在我另一侧的妹妹身上。 「吶,雪。秃鹫全部都是秃头吗?可是人却有秃头跟没有秃头的区别,很神奇对吧?」 她说这句话的声音很小,而且因为座位位于教室后方,老师也不可能会听到。 但是,她的妹妹似乎听见了。 「……上课中不要问奇怪的问题。」 山田雪音一面调整眼镜,一面小声地回答姊姊,我却有种像是自己被骂了的难受感觉。 然而,就在我以为话题到此为止的时候,山田妹妹继续轻声说了下去: 「……我听说秃鹫会把头探进动物的尸体里食用腐肉,所以头上有毛的话会残留杂菌、容易生病。秃鹫会秃头,是因为只有毛量稀疏的基因能存活下来……」 「哦──这样啊。原来如此。」 听见妹妹的解说,姊姊发出的感叹音量大了一些,就连老师都带著锐利的视线看了过来。山田同学摸了摸后脑勺,嘿嘿一笑塘塞了过去。 老师的视线又回到黑板上,我却没有得救了的安全感,因为老师很有可能觉得我是她说悄悄话的对象。而且虽然我实际上没有出声,但也同样在内心佩服这番秃鹫解说的合理性。 我倏地瞥见雪音那边,她也安心地长舒了一口气。 在这个状况下,只有山田雨惠还是没安静下来。 她姑且对于自己引起老师注意一事有所自觉,所以降低了音量,在我耳边低声说── 「秃头也不是什么坏事呢。」 这句话没有戏谑与轻蔑的意思,她好似只是单纯对于秃头这种特质感到钦佩。因为疑问获得了解答,她的脸上又恢复满脸傻笑的模样。 她明朗又柔和的声音滑过耳际的触感……嗯,老实说,感觉并不差。我还想过她说不定是那种会嘲笑老师身体特徵、性格晦暗的家伙,这还真是误会她了。 ……不过,先别提这个了。 (明明是上地理课,我却只记得秃鹫会秃头的理由……!) ──不只是地理课,而是所有事情都是这种状态。 上课到一半,只要有在意的事情就会自然地对妹妹说话的姊姊;虽然会骂姊姊,但举凡是自己能回答的问题都会回答的博学妹妹。夹在她们中间的我,完全被眼前飞舞的对话绕得团团转。要是一直在这个环境之下,我整个学期的成绩或许都要陷入绝望了。 这和琴之桥同学的委托,并列为目前令我感到头痛的主因。 班上的人数是奇数,因为女生多了一个人,所以山田妹妹的右边本来就没有摆放桌子。而且位于教室最后一排的双胞胎姊妹,两人的一体感太强烈了,让我觉得夹在她们之间的自己彷佛是个异物。 尽管是这样的座位,但也终于能坐下了……就在我如此感叹,并将手伸向椅背之际,感受到一股视线,是来自坐在旁边、才刚睡醒的山田雨惠。她一面重新穿上挂在椅背上的袜子,一面用想要提问的目光看著我。 我在坐下的同时,用询问般的眼神看了回去,映入眼中的则是她总是松松系著的蝴蝶结,以及午睡的时候解开到第二颗钮扣的衬衫──看到白皙的颈部时,我移开了视线。 山田同学没有注意到我的动摇,她开口提问: 「总觉得你的表情好像有点难受。身体不舒服吗?」 ……原来我脸上阴郁的表情连旁人都看得出来啊。这让我又更沮丧了,不过我还是先开口回道: 「没事,我很好。谢谢。」 我对她的关心表达感谢。受这份些微的善意所染,使得我从早上就一直僵著的脸颊也舒缓了下来。 「是~吗……」山田同学愣愣地看著我的脸,大约眨了三次眼之后,她再度开口: 「有烦恼就说看看啊。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听你说喔。」 「又说这种没责任感的……」 我听见这句只说了一半的话从后面传来。也就是说,说这句话的人是坐在与姊姊相反那一侧的妹妹。我瞄了她一眼,山田雪音把拿下来的眼镜放回眼镜盒,接著拿起了水壶。 就在我还没能回话时,姊姊满不在乎地继续说了下去: 「难道说是因为你早上被鞠鞠她们拦住的关系?」 ……她似乎有看到我在出入口发生的事,鞠鞠则是对琴之桥鞠的昵称。我想雨惠应该不属于琴之桥同学的团体,但因为她的性格亲和力高又不怕生,所以也经常和琴之桥同学她们聊天。 即使我不说出口,她也会从琴之桥同学她们口中听到这件事吧。既然如此,还不如坦率地说出来比较轻松。 对我而言,我也正想著比起把事情藏在心里,还不如找人讨论比较好。反正她对这件事感兴趣的程度,应该跟在意秃鹫秃头的程度差不多吧。既然如此,还不如别顾虑太多,直接把她拖下水。 我一边打开便当盒,一边开口叙述── 「其实是琴之桥同学的男朋友好像出轨的事情……」 现在回想起来,那件事就是我与这对双胞胎之间奇妙关系的起点。 第一话 侦探与象 「问题出在琴之桥同学的男友──二年级的糸口起雄这位学长身上。他们开始交往的原因是去年琴之桥同学对在dvd出租店打工的学长一见钟情,那一阵子她到店里造访了数次,之后就跟学长告白了。」 「这样啊──是年纪大一点的男友啊。鞠鞠很厉害嘛。」 山田雨惠轻松地回话,并从抽屉里拿出便当盒……我以为她是用餐过后才午睡,没想到还没吃饭就睡了啊。 注意到我惊讶的表情,雨惠轻轻一笑。 「比起吃,我更重视睡眠。」 她的脸上挂著慵懒却彷佛会吸住他人目光的笑容,不禁让我看得出神。 「……然后,对方的回答呢?」 另一侧传来的声音让我吓了一跳,说话的人是山田姊妹之中的妹妹?雪音。我没想到她会参与对话,因此有些惊慌失措地重新看向她。 我与她一对上眼,她的瞳孔便微微地晃动了一下,接著别开视线。 「我是想问……他对于告白的回答是什么?」 雪音似乎不像姊姊那么擅长面对他人,她微微低著头重述了一次问题。她拿著水壶的水杯,像要挡住自己的脸一般轻靠在嘴唇前方。 雪音除了跟姊姊说话以外,其他时候都会像这样使用敬语。虽然无法得知理由,但从她略显僵硬的声音听起来,比起说带有敬意,更像带著疏离感。 这么说来……我试著回想── 「嗯……她没有说呢。」 嗯,不过既然他们现在在交往,应该就是同意告白的意思吧。 「『都由自己开口告白了,答应交往是理所当然的!』鞠鞠应该是这样想的吧──」 姊姊这样说道。她这句话是对著妹妹说的,但被夹在中间的我总觉得心情有点奇妙。只见雪音微微皱著眉头,什么也没说。 我把便当里的可乐饼跟白饭──两样都是昨晚的剩菜──一起送进口中,吞下去之后继续说: 「……暂且不论回答是什么,总之那位学长好像劈腿了。」 「劈腿啊。劈腿可不行呢。」 雨惠这样嘟囔著,她终于要打开便当盒了。她每一个动作都是懒洋洋的、缓慢的步调。 「不过自尊心那么高的鞠鞠会主动告白的对象,一定是帅哥吧,劈腿也是没办法的啊。」 「劈腿这种事不能说没办法吧……」 我觉得劈腿是不好的。雨惠拿叉子戳向以男生的角度来看小得像玩具的便当盒,同时发出哼声点点头。 「是这样没错啦。话说回来,为什么不能劈腿啊?」 被她这样一说……到底是为什么呢?因为这样不好吗?我无法回答。就在我焦躁地支吾其词之际,雪音又插话了。 「如果是生物方面的理由,就能简单解释啰。」 她探出身子对姊姊这样说道: 「女性是为了要有可以一同保护、养育小孩的劳动力,男性则是为了留下继承自己基因的后代,所以会与特定的异性定下契约作为保障。 而劈腿会破坏双方利益的平衡,所以不好。」 原来如此,是个简单却很有说服力的观点,真不愧是身为模范生的山田妹妹。话说回来,以女高中生来说,这种说法真是不近人情啊。 我一面觉得离题了,一面继续开口提问: 「但是人类没有这么单纯吧?」 雪音或许没有料想到我会回话,因此瞪大了双眼,她动了动嘴唇说出「那是……」,接著又先吞了吞口水,才接著说: 「……凡事追根究柢都会得出简单的答案,而那个解答就是最合理的。人类留下的后代都是生理上倾向于不能接受劈腿的人,所以现在的人类都善于嫉妒。」 她明显不习惯与人对话,但说出口的语句还是相当流畅,而且听起来果然还是像在讲大道理。她是个跟姊姊不同意义的奇特女孩。 「喔,真不愧是小雪,说明简单明瞭。给你奖励。」 雨惠随口夸奖妹妹,把用叉子戳起的小番茄送到妹妹面前。当然了,夹在她们之间的我成了阻碍,所以我配合她们向后退。雨惠的长发因为姿势的关系直直垂落下来、搔著我的大腿,我激动得难以冷静。 「说是奖励……不过这只是你自己不敢吃的番茄吧。」 「总比剩下来好吧。」 比起毫不畏惧地探身过来的姊姊,妹妹先是瞄了我一眼,接著有些难为情地张嘴接下那颗番茄。看起来在别人面前争论虽然让她感到难为情,在人前做这种所谓的「喂食」行为却不会害羞……我在这么近的位置光是用看的都觉得非常难为情。 艳红的小番茄被雪音浅色的嘴唇吃进口中。我斜眼看著这个令人不禁屏息的画面,重新把话题拉回来。 「──总而言之,琴之桥同学很气男朋友劈腿,想要我帮她调查对方是谁。」 「嗯?那样的话,不用说多什么,直接打他一巴掌分手不就好了?」 雨惠很乾脆地这样说,虽然我个人也很同意这个做法…… 「没有证据的话对方可能会装傻,而且她说想跟那个劈腿对象的女性说句话。」 这应该是出于琴之桥同学的个人尊严吧。 「这样啊……」 雨惠看起来对于这部分没什么兴趣,兀自咀嚼著便当盒里的义大利面。结果我根本没时间悠闲地吃自己的便当,只能继续说下去。 接下来就是问题的细节了。 「首先,她大约是在半个月前开始怀疑男友劈腿……就是开学典礼前的春假。」 「听你这么说,让我想到开学典礼的时候琴之桥鞠鞠的心情确实不太好。我还以为她本来个性就是那样。」 我与她对谈之后,觉得她的确也算「那种个性」啊。不过这件事先暂且不提。 「目击者是琴之桥同学的朋友?初芝同学──」 初芝同学是早上包围我的其中一个人,好像和琴之桥同学念同一所国中。过程是初芝同学亲口跟我说的。 『我看到的状况啊,嗯,是在店的前面。啊,店是指糸口学长打工的出租店。 那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所以我想学长应该是下班要回去了。嗯。顺带一提,我那时刚跟国中的社团同伴开完庆功宴,大家正分成几个小圈子准备解散,奈子因为要到隔壁县念高中,一直说著觉得很寂寞、太寂寞了,哭到吐出来,真的很惨呢。虽然不小心吐在路边就是了,嗯,不过后来有下雨,呕吐物会被冲走所以没关系吧。咦?啊,鞠,对不起呀。奈子的事情就说到这边,抱歉说了恶心的事情。 我想想……然后啊,糸口学长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就开始下雨了,所以学长看起来很困扰。嗯,这时那个女人就现身了。她的身高跟学长差不多,撑著显眼的红伞,长发染了显眼的颜色,而且一看就觉得她的身材很好。 那个女人表现得跟学长很熟悉的样子。很奇怪吧,学长明明就是鞠的男朋友。 那个女人一看到学长就紧紧地抱上去。看起来好像在哭,脸上的妆都被雨水跟泪水弄糊了,真是令人看不下去。 学长看起来很慌张地安慰她,等她比较冷静了就一起撑著伞回去了,是共撑一把伞喔,还挽著手臂。竟然挽著别人的男朋友,很令人难以置信对吧?学长似乎也完全不觉得反感,还用肉麻的语调安抚她「一定没事的。」,哼,好生气。 我心想,哇!看到劈腿现场了!忍不住就拍照了。嗯。』 初芝同学其实在那之后还是说个不停,但都是在抱怨自己的交友关系、拿的伞的品牌这一类,拚命叙述著偏离重点又毫无意义的内容。 「──大概是这样。不过这样听起来,那个女人确实不只是朋友,真的是……劈腿吗?」 在我简单地说完整理过的资讯后,山田雨惠已经趁著我说话时把便当吃完,并揶揄地说道: 「会不会是那种漫画里面常有的情况?对方其实是他的妹妹之类的。」 「不,好像不是这样。」 我喝了一口从出入口那边的贩卖机买回来的绿茶,接著说: 「学长的家里有四个人,虽然有妹妹,但琴之桥同学见过她。跟那个……撑伞的女性是不同人。」 「喔,你是说有照片对吗?」 那张照片被作为「资料」传到我的手机里,糸口学长与那位有问题的女性亲昵地靠在一起,站在同一把伞下──是这样的照片。初芝同学用了「一看就觉得她的身材很好」这种较为老套的说词。原来如此,她的确是模特儿身材,连凸显身体曲线的贴身剪裁也能够穿得很自然。 不过,真是没想到,我竟然会随身携带著存了偷拍照片的手机……难道这就是家业是侦探的宿命吗? 「对方在哭的话,会不会是在说分手的话题?」 雪音这样说道……她意外地问得很认真。不知是否因为她本来就一本正经,她用远超乎预期的认真神情向我提问,我歪著头回答: 「但他安慰了她,还一起回去了,这样应该是和好了吧?」 「也就是说,那个女人是第一个劈腿对象啰?」 「对,琴之桥同学是这么认为的。」 「也罢,对鞠鞠而言,这件事并不有趣吧。毕竟自己的男朋友跟不认识的女人发生了这种事。」 雨惠与雪音不同,神情毫不认真。她把剩下的配菜──或许是不太喜欢的食材吧──小口小口地送入口中,心不在焉地说道。 「所以除了那个撑显眼雨伞的女人以外,还有其他劈腿对象喔?」 「嗯。第二个人有决定性的证据。毕竟琴之桥同学亲眼目击那个人从学长家里走出来。」 『虽然我实在不想说这件事……你懂吧?是男朋友跟其他女生在一起耶。 大概是在初芝看到第一个女人之后……过了三天左右吧。我想试探一下拿雨伞的女人的事,所以打了电话给起雄看看。起雄对话的时候表现得很正常,感觉也没有事情瞒著我。 话说回来,起雄是个以未来能从事影视相关工作为目标,又充满热情的人。三年前因为家长工作异动的关系搬到这里,他就是在那个时候受到飞机上看的电影所感动,才会希望自己也能从事相关工作。 像他那样热情地讲述梦想的人怎么可能会劈腿?所以我也自然地跟他像平常一样聊天了。 然后……我听说那天起雄的双亲去旅行了,他得自己做饭,就问他能不能去他家? 什么?……啊,不是不是。我有考虑到起雄还有个妹妹,所以没有打算要在他家过夜啦,更何况我爸妈也很啰唆。 总而言之……他以要打工还要做家事为由拒绝我了。这也没关系,毕竟他都跟我道歉了。问题点是隔天。 我还是很在意拿伞的女人,所以早上去了起雄家看看。 就在那时……不好的预感应验了,但跟我预想的对象不是同一个人。 我才刚到能够看见起雄家的位置,那个女人就从他家走出来了。 虽然距离很远,但她不是拿伞的女人。对方剪了一头黑色的短发,穿著朴素的上衣与牛仔裤。身高跟起雄差不多,但是因为她穿著可以看出身体曲线的衣服,所以我确定是女人。 起雄送她出门,好像还说了几句话才回去屋里。 他那时候的样子有点奇怪,好像很在意会不会被邻居看到,所以我也下意识躲到电线杆后了。 ……我明明就没有做错事!到底在干嘛啊!? 虽然我现在像这样觉得很烦躁,可是那时候……我的脑袋一片空白,而且心跳加速,无论是去质问起雄或者追上那个女人都做不到。一早就有个女人从男朋友家──而且双亲应该不在──走出来耶?这已经确定是劈腿了吧……再加上跟初芝看到的人还不一样。 虽然是这样,我还是稍微保持了冷静,试著打电话给他妹妹……啊,我跟他妹妹的感情很好,有时候会一起去不同的咖啡厅巡礼,我教她化妆她也会很开心。她很纯真又很爱笑,真的是个好孩子。 家里还有这样在读国中的妹妹,怎么可能让女人在家里过夜?我原本是这么想的……没想到他妹妹跟我说,因为社团合宿的关系,她人在山上,要隔天才会回家。 ……也就是说,那天起雄自己一个人在家,然后有个不认识的女人一早从他家离开…… 你懂吧?我很伤心,我无论如何都想要调查那个女人,想要做个了断。所以拜托你了,户村同学。』 我想起了琴之桥同学在说这件事时,那泛著泪光的悲惨眼神,不禁感到背脊一凉。虽然应该只是错觉,但总觉得我好像就只是因为和她男友同为男性这个共通点,就被投以愤怒的眼神了。 我把琴之桥同学的说法用自己的方式讲述完毕后,雨惠「呜欸──」了一声,发出漫画里才会出现的叹息。 「要了断啊。鞠鞠好可怕。有这么不甘心吗?」 「那个……毕竟不只是朋友,而是男朋友,被瞒著的话会生气的吧。」 「是那样吗?」 看起来山田雨惠无法领悟那种事情。 「因为雨对所有事情都很随便。」 妹妹的短评,听起来比起觉得她冷漠,更像感到哑然。这表示雨惠对于人际关系很随兴啊。我看著雨惠盖上便当盒、一脸想睡地眨著眼的模样,确实给人那样的感觉。 「两个劈腿对象……再加上琴之桥同学,这样就是脚踏三条船了。糸口学长会不会是个很不得了的花花公子呢?」 雪音似乎没办法淡然面对这样的关系,虽然她的语调听起来很冷静,但声音中的低音部分明显表达出了怒意与苛责。 我的心境没有受到雪音的影响,但我也沉重地摇摇头。 「……还有人目击了另一个对象。目击者是糸口学长的朋友,听她们说是电影研究会的人──」 『事情发生在上周的星期天。我为了买衣服出门,在车站的剪票口,有个女人从皮包里掉出了某样东西。 因为她好像没注意到,所以我把它捡了起来,结果那是个人编号卡(编注:my number card,日本自2016年起推行的非强制性个人编号申请制度,类似台湾的身分证。),所以我赶快追上去还给她。她的手提包上挂著很显眼的护身符,所以虽然人很多,我也没有跟丢。那是个很奇特的护身符呢,上面缝著像是结合了「思」跟「兄」、我没见过的汉字。 个人编号卡上面的名字是桥本……什么的啊?我不记得名字跟生日了,因为当时有点慌。总之桥本小姐非常有礼貌地向我道谢──她脸上化了淡妆,总觉得是个情绪很高昂的人,为了不要再把卡弄丢,她小心翼翼地把个人编号卡收起来。 当时我们就这么道别了,但是我在找不到喜欢的衣服于街上闲晃时,又见到她了。 我最先注意到的是糸口,那家伙戴著很显眼的帽子,所以在街上非常引人注意。他打工的出租店就在那条路上,出现在那里也很正常。 可是他还带著一个女人。一开始我还以为是糸口的妹妹,她的身高跟矮了糸口十公分左右的妹妹差不多,我也看过她穿类似的衣服。我常常去糸口家玩,知道他妹妹虽然参加运动社团,但是喜欢穿宽松的衣服。而且两个人头发都是毛躁的黑发,看起来实在很像。 ……不过就算是远远看过去,我也很快就发现是不同人了。她跟留了中长发的糸口妹妹不一样,头发剪得更短一些,更何况她还是不久前我刚见过的人。 ──对方是刚才那位桥本小姐。虽然糸口看起来像在带路,但他们走进去的竟然是女性内衣店。 这真的吓到我了,毕竟我知道他在跟琴之桥同学交往,而且每次看到他们感情都很好。我心想『那家伙在干嘛啊』。哎,不过糸口很快就出来了,看起来应该是在等桥本小姐买完东西,光凭这样,很难判断他们是不在交往。 不过,看他们离开店家后很亲昵地一起回去的模样,感觉关系并不一般。』 琴之桥同学特地用录音程式录下了这段证词,这份资料也转传到了我的手机里。 「不知道那位女性长怎样呢?」 听完这段证词之后,首先开口的人是雪音。 「说不定跟刚才那个从学长家里出来的是同一个人。」 在我回答之前──应该说令人意外吗──雨惠开口否定了。 「不对,身高不一样。早上离开的女人跟劈腿学长差不多高,可是买内衣的桥本小姐比学长矮。」 ……她看起来只是随便听听,没想到会这么仔细地指出错误。 「那么……系口学长果然跟这三个女性有著不纯洁的关系吗?还真是无可救药!」 雪音忿忿不平地握紧了拳头──她大概是无意识地这样做吧。没想到她的情感表现这么丰富,看起来真有趣……嗯,如果没遇上这种问题是满有趣的。 我不禁有些坐立难安,于是开口安抚她。 「不过,我们也没有证据。」 虽然有撑伞女性的照片,但那也只是间接证据。就像琴之桥同学所担心的,如果学长一直装傻下去,事情便只能这样;如果他之后变得谨慎,就更难抓到狐狸尾巴了。 想到这点,我忧郁地低下头,然而有个人盯著我的脸,是挂著恶作剧笑容的山田雨惠。 「怎么了?户村同学是站在劈腿学长那边的吗?」 与愤怒的妹妹不同,雨惠完全是找到乐子的神情。 「没想到你看起来像个乖乖牌,其实还满下流的呢。」 「并、并没有那回事……」 我会提高音调是因为雨惠的脸靠得异常近,绝对不是因为被猜到内心的意图。 我从雨惠用完餐、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擦上唇膏的嘴唇上移开视线,低声说: 「我想要说的是……即使重新回顾情报,还是很难找到与糸口学长见面的女性们。撑伞的女性和一早离去的女性都不知道是谁,桥本小姐也只知道姓氏。」 整个城市里不知道有多少位桥本小姐。 「说要找出来,那该怎么做才好呢……」 雨惠歪著头,食指碰在泛著一层薄薄光泽的嘴唇上。 「埋伏之类的呢?因为知道学长的家在哪里,只要埋伏一整天就能看到他去见别的女性,或是那些女性来找他吧?」 其实我除了这个方法以外也想不到别的,就如同琴之桥同学她们所言,如果是爸爸的话,大概有很多技巧可以用,但我并不打算找爸爸商量。爸爸也有所谓的职业伦理,不会教高中生调查个人资料的方法吧。 「……可是监视不认识的人,走错一步就会变成犯罪。应该不需要帮她到这种程度吧。」 「嗯,也是啦。」 雨惠说得很轻松,不过我不会感到生气,毕竟她没有义务为我担心。她毫无责任感到了让人感到舒爽的地步,反而让我想笑。 像她这种随兴的人,确实可以当作商量难题的对象。因为即使不能解决问题,也不会让她产生沉重压力。我从一开始就不期待雨惠能提出解决方案,只是想藉由对谈确认这件事不可能解决罢了。 高中生活第一天就失败的我,和把我的座位夹在中间的双胞胎──喜欢说废话又有点奇怪的姊姊;学识渊博但不知变通的妹妹。 我们三个人在教室的一隅,能做的事只有这么多了吧。 可是再这样下去,即使会与琴之桥同学交友圈的女孩们为敌,我也只能拒绝委托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或许从一开始,我的高中生活就注定是灰色的了吧……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其实我上午就已经放弃了,只是心里还是有点在意,才会到现在还是这么不乾脆。 我不由得像叹息般地自言自语: 「……可以的话,真希望能像没事一样地解决掉问题。」 「你是说你要放过劈腿的人吗?」 雪音用冷漠的声音说道。彷佛下一句话就是「真差劲呢。」──正如她名字里的雪一样,与姊姊散发的氛围差异甚大。我慌张地摇头。 「不是那样……我是指琴之桥同学。」 说真的,我一点都不在意糸口学长会怎样。 「如果确定学长是劈腿的话,不管是大吵一架,还是分手,她都一定会很伤心吧。」 雪音就像是被什么击中要害似地顿时哑然,然后露出惊愕的神情。我看著她的动作,思考含意为何,在她反应过来以前,我听见雨惠「咦──」地发出了拉长的惊叹。 「鞠鞠用那种方式强迫你帮忙,你还担心她啊。」 我左边的同学在这时停顿了一下,盘腿坐到椅子上,继续说了下去: 「你也有点太滥好人了吧?还是因为鞠鞠长得还满漂亮的关系?」 后半段的语气听起来像是玩笑话,但她显然跟雪音一样无法理解我的态度。 「不,这跟长得漂亮没关系……」 午休时间已经快结束了,我把自己的便当盒盖起来──结果没吃完,剩下的只能等下次休息时间再吃了──继续思考。 「正因为琴之桥同学是会强势地要求别人的类型。 她会认为自己的要求男孩子一定会接受,也不认为自己的告白会被拒绝。自尊心如此高的琴之桥同学,在朋友目击拿伞的女性之后的三天都没办法连络学长,而且现在也还在犹豫要不要去质问本人。 我想琴之桥同学是担心贸然跑去问他,会破坏两人现在的关系,所以她才会不惜告诉我自己的丑事,也要委托我私下调查,不是吗? 也就是说,她是真心喜欢糸口学长的吧?这样不是很可──」 ──爱吗?我把这句话吞了回去。感觉说出来雪音又会生气。我重新咀嚼吞下肚的句子,组织成别的话说出来: 「……这样的人被男朋友劈腿,果然会很难过吧。」 虽然这样说对爸爸很抱歉,不过就是因为有这种事,所以我没办法喜欢侦探。就我从爸爸本人还有他历代的助手们口中听到的消息,大部分的情况下,无论是男女关系还是公司之间的关系,调查结果只会令双方破局。 「不过,我也怕被迁怒会很恐怖啦……」 就在我补充说明这有些丢脸的事时,午休结束的钟声响了。 教室内外的学生们急急忙忙开始移动。在这一阵骚乱之中,我无法清楚得知双胞胎的反应。 雪音从抽屉里拿出下一堂课的课本与笔记,一面戴上眼镜,一面说道: 「……如果户村同学不好拒绝的话,我可以帮你转达。毕竟我姑且也是班长。」 她用相较于公事公办的语气更柔和些许的声音对我说道。 ……这么说来,她是班长呢。 随兴的导师因为对学生还不熟悉,所以以成绩为依据指名了她,雪音没有刻意拒绝,因此顺其自然地成为了班长。 她确实很聪明,不过也能感觉到她的沟通能力较为笨拙。不过她依旧以自己的方式,好好地达成了身为班长的使命。 「不用,没关系……那我也太没面子了,我会自己拒绝。」 坐在我右边的班长只是回应了「这样啊……」几个字,就继续她的课前准备,她很适合戴眼镜的侧脸看起来像在沉思著什么。我猜想大概是自己说出奇怪的发言让她感到困扰,同时也注意到她是个适合沉静表情的女孩。 ……话虽如此,我也该做课前准备了。我把视线转回来,顺便看了雨惠一眼,她那张与雪音相似的脸上露出了与妹妹相反的表情。 她看著我,嫣然一笑。 那是与她询问秃鹫为什么会秃头时相似的笑容。 下午上课的时候,我总觉得雨惠的笑容所留下的残像,彷佛一直重叠在黑板或是笔记之上。 那是令人难以捉摸的奇妙表情,或者该说像肉食动物在做日光浴时,展露出的天真无邪的幸福笑容吧。 直到刚才都一副懒洋洋模样的雨惠体内,或许充盈了满满的生命力。上课的时候我偶尔会偷瞄她的侧脸,她一改上午提不起兴致的模样,双目炯炯有神。然后,她不知道在笔记上不断地书写了什么内容。 话虽如此,她应该也不是在听课,因为她被老师点名时,完全回答不出答案。即使妹妹因此露出了不悦的表情,她依然歪著头傻笑。 我不知道她突然变得充满精神的个中缘由。或许是刚才的话题之中,有什么东西刺激到了这位懒散的少女吧。 下午这段时间,我遗忘了从一早就令我心烦的劈腿问题,一直在想关于这位奇妙女同学的事情。 ──下午的课程就在我脑海中一直覆盖著杂念的情形下结束了,接著很快就来到放学时间。 在我收拾书包的时候,琴之桥同学缓缓走近我,如此说道: 「那…………事情就拜托你了。」 她连看都没看我,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这么说。这比被人鄙视还要可怕,总觉得稍微能感受被告知即将裁员的上班族心情了。 连把物品塞进书包的动作,都给我一种往自已的胃里塞进石头的错觉。虽然我对雪音说我会自己拒绝她,但面对面的时候果然还是无法开口。总而言之,我恐怕不能好好享用今天的晚餐了…… 「经你之前这么一说,琴之桥同学确实一脸烦恼呢……」 说话的人是坐在我右手边的山田雪音。她已经拿下眼镜,正目送著琴之桥同学走出教室的背影。 「……明天再拒绝吧。」 就在我叹了一口气并缓慢起身、打算回家时──从后面被人拉住了书包。我「唔……」了一声,踉跄地向后仰,然后转头看去。 山田雨惠维持坐著的姿势,仰头看著,她的背后是被夕阳染上一层薄红的天空。在从窗户透入室内的光线之中,我能清楚地看见她那双在细细的发丝之间闪闪发亮的双瞳。 咦……? 我无声地表现出询问之意后,双胞胎之中的姊姊说出了有如恶作剧的发言。 「欸,户村同学。 说不定啊,所谓的劈腿对象根本不存在呢。」 我听见这句奇妙的发言而脱手的书包,明明就像压在心上的一颗大石,却一下变得像羽毛一般轻盈起来。 「什么……那是什么意思?」 雪音困惑地提问。对我而言,继续拿著书包站在原地看起来也太愚蠢了,所以我暂且先回到了座位。 「──首先把整件事整理一遍吧。」 雨惠边说边站起身,坐到自己的桌子上。她的裙子在我面前掀了起来,我不禁向后仰了一下,令椅子发出了摩擦声。 虽然我没有看到她的裙底,但她还是应该小心一点吧。 你也太没有危机意识了……就算妹妹这样对她说教也很理所当然。但雪音不知道是不是放弃了,看著粗鲁地坐到桌上的姊姊,她什么话都没有说。 雨惠不知道什么时候脱掉了袜子,她随兴地跷起脚,接著看向妹妹。 「雪,把有问题的女性们的特徵写出来看看……对了,写在那边的黑板上。」 教室后面──也就是讲台正对面的墙上同样有一块黑板,那是用来书写联络事项以及张贴活动文件的地方,不过现在只有几份文件以磁铁固定于其上,大部分的空间都还空著。 雪音不满地噘嘴。 「为什么是我?」 「你的字比较漂亮。交给你了。」 妹妹见姊姊以爽朗的笑容讨好自己,叹气了一口气之后站起身,接著便拿起粉笔往黑板走去。「雨惠」似乎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是个擅长撒娇的姊姊。(编注:雨惠音同撒娇(amae)。) 「那个……」 收到雪音投以寻求协助的视线,我又复述了一次几位女性调查对象的特徵,这些资料都被班长以非常有模范生风范的端正字体写成了板书。所幸大部分的学生不是已经回家,就是去参加社团活动,就算我们使用了黑板,也不会太引人注目。 1. 拿伞的女性 证人?初芝同学 姓名,不明。有照片。身高与糸口学长差不多。染了显眼的长发,模特儿身材。 在下雨天拿著伞,现身于学长打工的地方,并且一起回去。当时她正在哭,还紧紧黏著学长。 2. 早上从学长家离开的女性 证人?琴之桥同学 姓名,不明。身高与糸口学长差不多,发色为黑色且是短发,穿著牛仔裤那类合身的装扮。因为距离很远,其他线索都不清楚。 似乎在学长独自在家时留宿于他家。学长对琴之桥同学隐瞒了这个事实。 3. 内衣店的女性 证人?糸口学长的朋友 姓氏为桥本,名字不明。明显比学长矮。黑短发,衣著宽松。 与学长一起外出,由学长带路到女性内衣店。两人走在路上的模样状似亲密。 ──午休时间才刚说过一遍,所以我简洁地统整了资料,不过要写出来还是件苦差事吧。写完黑板的雪音「呼……」地吐了口气,回到座位,隔著制服都能够看见她因为呼吸而上下起伏的胸膛,搞不好连肩膀也很酸。 我抱胸看著黑板上整齐划一的白色文字。 「……这样重新一看,大家的特徵各有相异,但也有相同之处呢。」 「他还真是没节操呢……所以说,写出这些能怎样?」 雪音看向姊姊的时候,雨惠在桌上晃著脚,同时伸手指向黑板,俐落地说道: 「首先,先把这三个人想成同一个人试试。」 这样一来,就能够一口气缩小问题的范围了。但是…… 「刚才山田同学不是才说过她们是不同人吗?」 因为不确定容貌,所以桥本小姐和「早上离开的女性」说不定是同一个人──雨惠否定过雪音这番发言。首先是不符合身高方面的证词,而且是以学长的身高当作比例尺,有这么单纯的基准,实在不太可能会看错。 雨惠因为我的指摘而皱起眉头,我正心想她或许不喜欢被人纠正时…… 「有两位长得一样的山田同学。」 她做出了这番发言。大概是在模仿满口敬语的妹妹吧。我看见位于视野一角的雪音不悦地挑起一侧的眉毛。 「那么……其中的姊姊。」 「那种叫法总觉得像是人格被否定掉的感觉,我不能接受。」 接著是「其中的妹妹」表示抗议,嗯,我也稍微可以理解双胞胎不喜欢被当成一整组对待的心情啦。 老师们会以「山田雨惠同学」「山田姊姊」等等称呼做为区别,这些称呼方式,身为同学的我都觉得不太适合。 我记得琴之桥同学似乎是直接叫她「雨惠」,但…… 「不然就山田雨惠同学……?」 「嗯?怎么啦,害羞了?」 雨惠非常固执地要我叫出名字。她把脚伸过来,脚趾在我的膝盖上反覆搓揉,同时用挑衅的眼神看著我。脚趾的触感隔著制服长裤传递过来,我感觉自己的心脏也像被一次次揪住,让我感到有些可耻。 「我们好好相处嘛,都坐在隔壁了。」 ──我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反击了。雨惠很明显是在开我玩笑。 她从刚才开始到底怎么了……一下子说要把好几个劈腿对象想成一个人,然后又从桌子上踩我……我原本只是把她当成自己难以理解的人,但现在这样根本是流氓了吧。 真要说起来,没办法拒绝琴之桥同学的委托是我的错,可是应该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种情况吧。 ……我不能一直愣著。再这样下去,我等于还是以前那个不中用的我──到国中毕业前都被女孩子使唤,也没办法阻止姊姊们吵架。 就是因为那样,我才会被琴之桥同学她们看轻。 我有些自暴自弃地抬起头,直直地盯著雨惠,接著有些粗鲁地开口: 「雨惠说过是不同人吧。为什么现在又变成同一个人了?」 我之所以强硬地把话题拉回到劈腿对象身上,是因为不想看到她对于我直接称呼名字一事会做出什么反应。 然而事情不如我所想的那样。雨惠露出大吃一惊的神情沉默了下来,然后用嘴深呼吸一口气,接著隔著我对妹妹说道: 「不妙呀,雪。我被不熟的男生直接叫名字了,就算是户村同学这种类型,也让我有点吓一跳呢。说不定都起鸡皮疙瘩了。」 像我这种类型是哪样啊?我果然被当成笨蛋了吗…… 「雨突然把距离感拉得太近了……户村同学会很困扰吧。」 妹妹果然比较有常识……这句话你如果能早点说出来就好了。 我姑且还是确认一下。 「你那边……我就叫山田同学,可以吗?」 雪音与我对上眼,她停顿了一下又别开视线,接著小声地回答: 「随你怎么叫都可以。」 闲聊就到此为止。 「……接下来真的要回到正题了。你把三个人视为同一人的根据是什么?」 「嗯。」 雨惠点点头回应我的发言,然后站到桌上。确认我们的视线有确实看著她之后,她在自己的面部前方举起了食指。 「说到底,有照片的人只有一个,所以她们当然有可能是同一个人,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不,可是像拿伞的人,无论是发色还是头发长度都跟其他人不同。」 我看著黑板提问,雨惠则是很乾脆地回答: 「头发只要剪掉就好,颜色也可以洗掉或者重新染上去就行了。」 话是…… 「话是这样说没错,不过……」 「那她的喜好不会变得太快了吗?是一口气剪成短发喔。」 这次轮到雪音感到困惑了。就是啊,就算有什么心境上的变化,未免也太极端了吧。当然了,只要是人就会有想要转换心情的时候,但只是把这样的一时兴起当作自己推测的根据,未免也太牵强附会了。 而且,我还有另一个在意的地方…… 「只有去内衣店的桥本小姐身高比较矮这点也很奇怪。」 「她直到早上离开的时候都还穿著高跟鞋吧。如果是那样,身高看起来也会不一样。」 我有两个姊姊,所以可以理解那种感受。大姊比我矮了半个头,但穿上外出用的高跟鞋就差不多能跟我平视。为什么女人能面不改色地用脚尖站立呢?虽然我经常对此感到好奇,但现在讨论的不是这个。 我想起了有一阵子没见面的姊姊的脸。就在我的思考有些偏离而沉默的时候,雪音提问了。 「等一下。鞋子改变身高这点我可以理解,但tpo(编注:time(时间)、ce(地点)、asion(场合)的缩略语,指因应不同状况应有的态度或衣著。)不会很奇怪吗?明明是要去街上的内衣店,一直穿著高跟鞋的人,却特地换成平底鞋实在很怪。」 原来如此。说起来确实奇怪。明明就是为了打扮得好看而去那家店,去的时候却疏于打扮。真的有这种事吗? 「但连对服装的喜好也变了,真的会是同一个人吗?我听说过有人会因为失恋或就职而转换心态,把头发剪短,但衣著品味应该又是另一回事了。」 虽然被雪音再次指出不合理之处,但雨惠毫不动摇地摇了摇手指。 「这个女人的变化……该怎么说呢?有个方向对吧。 剪短头发,换成平底鞋,改穿宽松的衣服……呃,所以说……就是那个啦,像秃鹫那样……」 雨惠原本说得很流畅,但不知道是否想不到适合的词汇,舌头开始打结。 秃鹫。为了不让腐肉的杂菌残留在羽毛上,所以头上没有长毛── 我回想雪音的解说,忍不住开口说道: 「你是说比起流行,能便于生活变得比较重要吗?」 「没错没错!就是那种感觉!」 雨惠用夸张的动作指著我。她向前倾身的时候,松开的领结摇摇晃晃地吸引了我的目光。我不得不慌张地从她大开的领口移开视线。 虽然我依旧不知道雨惠想说什么,但被说是正确答案的感觉还不差。而且现在的她与中午想睡的模样不同,闪闪发亮的笑容看起来也很不错。 依照雨惠所言来思考,劈腿对象是同一个人的理论似乎也能接受。可是若不知道她改换装扮的理由,还是没办法下定论吧。 「嗯……」 我向声音的来源转过头,雪音双手环胸,接著把拳头放到唇边,摆出有点像「沉思者」的动作。 「我认为这是个不错的假设,但是最新的目击情报是在内衣店吧。而且我记得那家店在这附近属于相当高级的商店,这似乎跟你的解释有所矛盾……」 放弃打扮的女性不会购买高级内衣……吗?嗯,我家那位对于衣著没有任何坚持的二姊,确实只会买挂在超市贩售的内衣,或许真的是这样也说不定。但我不知道别人家是如何就是了。 雨惠点点头回应妹妹的发言,直接从自己的桌子走到我的桌上。她与妹妹对看,继续进行推论: 「我认为她不是想降低衣著的等级,反而是她有必要找到合适的内衣。」 我的脑海中既没有同意的想法,也没有想到否定的意见。我下意识看向雪音,她也用同样的眼神看我,然后我们一起看向雨惠。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件事?」 听见我的提问,雨惠像是要从写在黑板上的文字之中抽出什么般地眯起眼,接著开口说出答案。 「这个人……一定是即将成为妈妈的人。」 她说……成为妈妈。 「你是指怀孕的意思?」 我只能超级老实地向她再次确认,雨惠在我的桌上抱膝坐下。 「没错。在肚子变大之前剪头发、准备宽松的衣服以及没有跟的鞋子,这些都是为了悠哉地迎接小宝宝所做的准备。」 「这样啊。所以内衣跟可以轻松买到的衣服鞋子不同,要去专卖店买吗?」 雪音似乎想到了什么而这样说道,雨惠则是满意地点头看著我。 「我们的阿姨正好在不久之前生了小宝宝。因为她早在肚子还没变大之前,就说胸部很胀、很不舒服,所以应该会需要穿起来舒适的内衣。」 这就是她们姊妹会一起想到这件事的原因啊。 原来如此,我可以接受她是因为这种理由才会换成简直是另一个人的风格。话虽如此…… 「感觉连贯起来了,可是这番理论好像没什么根据?」 这就像是为了配合想到的答案,把各个部分凑成一张图的感觉。然而,雨惠手中还有没拿出来的牌。 「有根据喔。那就是桥本小姐带的护身符。」 护身符……糸口学长的朋友拿著遗失物,在寻找桥本小姐时当作记号的那个啊。我记得是…… 『她的手提包上挂著很显眼的护身符,所以虽然人很多,我也没有跟丢。那是个很奇特的护身符呢,上面缝著像是结合了「思」跟「兄」、我没见过的汉字。』 这样的发言。 要说那护身符有什么特徵,就只有奇怪的汉字了,虽然目击者有形容那个字大致的形状,但是光凭这样的证词还是不太能理解是什么字。 不过雪音似乎记得些什么,她猛地两手一拍说出这句话。 「啊……是没有角的『鬼』字。」 「没有角……?」 「对。就是『鬼』的第一笔,没有最上面那一撇的字。」 (平常的「鬼」)  (没有角的「鬼」) 雪音特地在黑板上把字写出来。原来如此,尽管可能根据字体感受不同,但与糸口学长的朋友说的一样,猛然一看,比起「鬼」更像「思」。 我还是不太能理解。话虽如此,随著两姊妹的对谈,逐渐出现了符合事实的轮廓,让我不禁焦急起来。 直到刚才为止,我都认为教室的这个角落什么也没有。但是在这里倾听我诉说的雨惠,或许看见了我没看见的事物。 我忍不住乘势追问: 「这个字怎么了吗?」 现在回想起来,雪音说不定也一样,上午还能感受到的距离感逐渐消失了,她现在会用很自然的节奏回应我的发言。 「我听说这个字表示的是原本会吃掉人类小孩的恶神──鬼子母神,洗心革面之后失去角的故事。 洗心革面的鬼子母神,主要被视为安产与孩童的守护神。」 「会随身携带那种护身符的人,很有可能是最近要生小孩或者刚生完小孩的人。」 讨论到这里,与糸口学长见面的女性是同一个人的观点已经很有说服力了。明明就有女朋友的高中生,却又与另外三位女性交往,连朋友们都没察觉──与此相比之下,雨惠的推理似乎还比较现实。 但是……我内心如此沉吟,并看向雪音,她好像也想到一样的事,露出难以接受的神情。 「咦……可是,这样……不就变成与糸口学长交往的女人怀孕了吗?」 说穿了,劈腿的对象只是减少,并没有消失,而且她要是怀孕,事态不就更恶化了? 「琴之桥同学知道的话一定会昏倒。」 雨惠用手抵著嘴唇、歪头思考。 「啊……那样也很有趣就是了。」 「喂……」 「开玩笑、开玩笑的啦。我一开始就说过了吧──说不定根本不存在什么劈腿对象。」 对了。雨惠确实有这么说过。虽然她散漫又懒洋洋,好像无时无刻都黏在什么东西上,表现出一点干劲都没有的模样,但她似乎拥有不可思议的智慧之眼。 这位软绵绵到让人无法捉摸的少女,维持坐在我桌上的姿势伸长了脚──那是一双令人联想到猫科动物、纤细又优美的脚。 雨惠盯著自已的脚趾继续说道: 「如果这名女性是他的家人,那就不是劈腿对象了吧……正常来说啦。」 「说得也是。而且如果已婚,姓氏不一样也很正常……」 我搜寻著自己的记忆,我记得琴之桥同学有说过学长家的事。 「但糸口学长家里有四个人,那位女性不是他的妹妹。总不会是妈妈吧?」 即使确认过照片,那位女性看起来年纪都没那么大。再怎么估算,顶多也只有二十五岁左右。 「而且糸口学长如果有其他家人,琴之桥同学和他的朋友等人,应该会听说过有这个人吧?」 雪音也提出疑问。雨惠像是在凝望著自己的记忆般仰望著天花板。 「糸口学长是三年前搬过来的……对吗?」 「咦?啊……对。我记得是这样。」 他就是在那个时候受到飞机上看的电影所感动,才会希望自己也能从事相关工作──琴之桥同学说过这段话。 「这名女性如果是在超过三年前离开糸口家,那么国中同学不知道也很正常。而且因为那个人没有住在新家,所以学长对鞠鞠介绍『家里有四个人』也很正常。」 「所以说,那个人是……糸口学长的姊姊吗?」 「应该是。还有一个让我这么想的理由。 糸口学长的朋友看到那个女性的时候,明明不久前才见过,却还是把她错看成糸口学长的妹妹,有这件事吧?理由之一固然是糸口学长在她旁边,另一个理由则是她穿著跟学长的妹妹很像的衣服。 如果那件衣服真的是他妹妹的呢?」 这样就能够理解糸口学长的朋友为什么会把不久前见过的人,当成另一个常见面的人了。或许是妹妹把衣服借给姊姊──她可能有经济方面的困难,没有准备宽松衣服,也有可能那本来就是姊姊的旧衣服。 「然后那时候学长的妹妹已经结束合宿回到家,因此并不是她擅自把衣服借来穿的状况。」 琴之桥同学看到她的时候,那位女性还没换成宽松的衣服。但之后身体状况有所变化,为了舒缓才需要换衣服跟内衣吧。 这样一来──我把自己想到的内容说了出来。 「啊,原来如此。如果那位女性是学长的劈腿对象……」 「跟琴之桥同学感情很好的妹妹,是不会借她衣服的。反过来说,如果对方是自己的姊姊,她就不会抗拒提供自己的衣服给她。」 雪音顺著我的话接著说,她应该也是无意识地把自己想到的内容说出来吧。我不知怎地对上她的视线,雪音看起来有些惊慌,嘴张成了「啊」的形状,但没有发出声音,双颊染上一层绯红。 总觉得连我都要害羞起来了,就在这时,在桌上换成蹲踞姿势的雨惠插话了。 「没错!所以,我的结论就是──」 她像是朝著远处嚎叫的狼一般抬头看著天花板,伸出食指直指著上方如此宣言。 「归根究柢,这个劈腿事件根本不是事件。」 ──雨惠如此作结后,暂时没有任何人开口发言。 我看著黑板上写的内容,试著确认及检讨这样的思路有没有缺陷──结果,至少我没找出问题。 雪音同样瞪视著黑板,总觉得她的表情有点不服气,看起来似乎是对什么感到懊恼的模样。 回过神来,我发现教室已经没有其他人逗留了。春季的夕阳为教室染上纯粹的红,看起来像有烈火燃烧著山田姊妹浅色的发丝。校园里运动社团宏亮的呼喊声,听起来有如从不同时空传过来的。 在这个情景之下,雨惠脸上堆满笑容期待著我们的反应。现在的她与上课时毫无干劲的态度判若两人,那双想睡、懒洋洋、看待任何事物都很敷衍的双眼──或许是反映出她全力思考的大脑中的火花吧──正闪烁著光芒。 我认为这样的雨惠,说得内敛一点……依然相当有魅力。 「好厉害……虽然还是必须确认过,但为什么你可以知道这么多?」 我向雨惠提问。虽然自己不停地被她逗弄这点总觉得很不服气,不过……我认输。 雨惠还坐在我的桌上。她听到我的发言后吓了一跳,接著用有些不耐的语气说道: 「咦咦咦──!?我不是从刚刚到现在都在说明吗!你有在听吗?」 雨惠把没穿袜子的脚伸过来,朝我的胸口附近踢了一下,我差点连人带椅地摔倒。 「就、就是有听,而且觉得可以接受,所以才觉得惊讶啊。一般来说,应该没办法从那么杂乱的情报得出现在的结论吧。」 那超乎常人的思考方式,不只是本就愚钝的我,在入学考试拿到顶尖成绩的雪音也做不到。 「……虽然雨惠从以前开始就不会念书,但是碰上这种奇怪的问题,意外地脑筋动很快。」 因为是朝夕相处的双胞胎,雪音才没有对姊姊的思考能力感到讶异──但似乎还是有点傻眼。 那个令人哑口无言的姊姊则是用手托著后脑勺,羞涩地笑了。 「嘿嘿。你看念书可是写成勉强(编注:日文的念书汉字写为「勉强」。)耶。是法西斯主义喔。虽然我其实不太知道法西斯主义是什么啦。」 也就是说,只要是感兴趣的事,她就能发挥出超乎人的专注力;但没兴趣的事物就连碰都不想碰,与一板一眼又富有强烈责任感的妹妹截然不同。 ……总而言之。 我从椅子上起身,对抬头看著我的雨惠微微低下头。 「总之,得救了。之后……对了,我会随便找个理由去跟糸口学长见面,问他有没有姊姊。」 虽然去突击没见过面的高年级生很令人紧张,但这个任务跟追查劈腿、找出劈腿对象相较之下,真是轻松了不下数万倍。所以要是能够确认姊姊的存在,这件事就结束了。 至于如果糸口学长没有姊姊……也罢,到时候再想办法吧。 至少我现在支持山田雨惠的想法。既然这番理论能够成立,我认为肯定不是歪理或偶然。 「谢谢你,山田同学。有跟你商量这件事真是太好了。」 我抬起头真诚地向她道谢。 ……然而,我没有收到任何回应。雨惠半眯著眼,沉默地看著我……看起来好像不能蒙混过去了。既然她对我有恩,我便无法予以漠视。 我无意识地绞弄领带,呼吸急促地重新开口: 「谢谢你……雨惠。」 「呜呀。不妙,总觉得有点肉麻啊。」 明明就是雨惠自己要我说的,但她还是用双手抱紧了自己的身体。虽然受到了她的协助,但她还真是个麻烦的家伙耶…… 「话说回来,你应该很习惯被叫名字吧……?」 「家人或女性朋友是这样啦,但我有好几年没被男生这样叫过了。」 看到我无法理解地歪著头,雪音为我补充说明: 「我们国中一直不同班,所以两个人都被称呼为『山田』。」 然后因为才刚升上高中没多久,所以直接叫她名字的人只有我是吗……总觉得变得更害羞了。脸好烫…… 相较于我仍不知所措,雨惠的鸡皮疙瘩似乎平复了下来,她以认真的神情面对我。 「不过,多亏了户村同学,我才能像现在这样思考。」 「我……?咦,可是──」 我只是把从琴之桥同学那里听来的事情整理过,再告诉她们姊妹而已。 然而雨惠嗯了一声,深深地点了点头。 「户村同学面对鞠鞠无理的要求,并没有归咎于她个性不好,而是认为那是她面对喜欢的学长所体现的少女心吧?」 这么说来,我好像有这么说过。毕竟琴之桥同学拚命拜托的样子让我很难拒绝──但主要的原因还是女生小团体真的太可怕了。 「女孩子的任性之中,包含了她的傲慢、不安、强烈的爱慕等不同的面貌。 所以说,被看成三个人、充满谜团的女性,说不定是同一个人── 我就是因为想到这个,才会提出刚才的想法。也就是说,如果没有那份启发,我根本不会想说要来思考看看,毕竟情侣劈腿或是吵架根本不有趣啊。」 有趣与否──这似乎是怠惰的雨惠采取所有行动的根据。我明明对她面对他人的困难时抱持的态度不置可否,但很神奇的是,我并不会感到反感。 我第一次遇到这种类型的人。她在我身边看著与我不同的世界,也让我看到不同的世界。 「所以,多亏了户村同学。」 就算雨惠对我说出了近似于感谢的话,我还是难以接受。 我可以理解她的意思。她是说我的发言开启她脑中的开关,思考连结成回路,所以她才能推理出这次的结果吧。就算如此,我还是认为雨惠的思考跳跃能力一点也不普通。 「……简直就像『瞎子摸象』呢。」 倾听著我们对话的雪音突然这么说道。象……?我用眼神提出疑问,她缓缓地说明: 「我记得那是印度的传说,故事是说视障者抚摸同一头象时,各自说出截然不同的感想。摸到脚的人说是柱子,摸到耳朵的人则说是扇子……象如此巨大,仅仅用手,无论如何触摸都无法探知其全貌。 这则寓言中以视障者比喻目光短浅的人,这部分说法陈腐又不合理,但是不应该仅看见事情的一面就认为自己知晓一切──这个道理则是到了现在还是能引以为戒呢。」 真不愧是班长,如此博学多闻,而且这个故事完全能用于表述这次事件。 光鲜亮丽的「拿伞的女性」是象的鼻子,剪去长发改变心境的「早上从学长家离开的女性」是象的脚,由于即将成为母亲,所以换上适合服装的「内衣店的女性」则是象的身体,因结婚而改姓的桥本这个姓氏则是象的尾巴──把这些零件组合在一起就是一整头象,呈现出一位女性的样貌。 雪音像是在反省自己没有想到正确答案似地,闭眼重重叹了一口气,哎呀,我想一般情况都不会想到这个答案才对。 我把视线从妹妹移到姊姊身上,雨惠眺望著窗外日落的天空,感慨地喃喃自语: 「少女的恋心比象还要大呢……虽然我其实不太清楚就是。」 原来你不太清楚喔…… 不过,我也差不多希望你从我的桌上下来了。 ◇ 找糸口学长的事情留待明天,今天就先回家。 我与双胞胎一起追逐大象的时间比体感上更长,对于没有加入社团的我来说,以前从来没有这么晚回家过。现在还是春天,所以外面还很亮,如果是冬天,这个时间天色已经差不多暗下来了。 离开教室后,我顺其自然地与山田姊妹并肩走著,我们都是搭电车上学,所以到车站之前都同路。 与在学校时怠惰的模样不同,雨惠走路的速度意外地快,我和雪音则慢了她几步。 因为健谈的雨惠走在前面,我和雪音这边非常尴尬。在这个不上不下的时间,路上也不见其他学生的踪影,雪音只是默默地向前走。 我最终还是无法忍受这段沉默。 「啊……真抱歉,让你们陪我到这么晚。」 正因为是这种时候,我才能把没说出口的话说出来。雪音的肩膀一瞬间惊吓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小声地清了嗓子。 「不,毕竟把户村同学留下来的人是雨……是雨惠,而且……我也不讨厌那种事。」 「?那种事是指?」 过了一会儿,我还是没听到回答。就在我以为她无视了我的提问时,她嘟囔著回答: 「…………像是解谜那种。」 「……为什么你看起来那么不好意思?」 雪音用有些怨怼的眼神看向我,又嘟著嘴把头转回前方。 「你不觉得很幼稚吗?」 会吗?虽然我在内心这么想,但在我再次开口这么问以前,我们就抵达车站了。 我与双胞胎搭的车是反方向。我从楼梯走上月台,开始等待电车的时候,她们出现在对面的月台上。 雨惠先注意到我,然后灿烂地笑了起来,光是这样就足以让我双颊发烫。我想应该是因为觉得很丢脸吧。 我姑且用眼神示意我有看到她,没想到雨惠竟用大到丝毫不顾忌周围乘客的音量对我说道: 「我忘记说了。谢谢你,户村同学。 今天是我上高中以来最开心的放学时间了!」 她的声音大到连下班时间的人潮都无法掩去,穿过月台清楚地飞进我的耳中,没想到讲话总是总是恍神又懒洋洋的雨惠能发出这么高亢的声音。 雪音在旁边拉著雨惠的袖子。应该是在说『好丢脸,别说了』之类的话吧。 我有同感。 我也觉得很丢脸,希望她别再说了。 但同时又对雨惠的发言感同身受。 「我也很开心!」 我知道在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会被列车进站的巨响掩盖过去,所以我这个卑鄙男性的声音大概没办法传达给月台对面的双胞胎吧。 不过,在被火车遮蔽住视线以前,我看见了雨惠脸上的浅浅笑意。 the reversi in thest row of the ssroom episode #1 the sleuths vs. an elephant or: a scandal of kotonohashi fin. 终章1 然后是序章2 总算见到学长本人后,我觉得糸口起雄学长给人的感觉,与我预想的模样截然不同。 虽然五官确实可以说帅气,但发型随便还留有睡觉时的压痕,下颚边缘没刮乾净的胡渣非常显眼。这个人竟是琴之桥同学──总是炫耀自己外貌有如模特儿──的男友,只能说让人深感意外。 在车站与双胞胎道别之后过了一晚,午休时间,我从并列著一年级教室的三楼,一步步走下楼梯,来到位于二楼的二年级教室。 找学长的藉口是「我捡到一条不知道是谁的手帕。那个时候有看到学长与令姊一起走远,所以想请你确认一下」。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学长的长相,我给的说明是琴之桥同学跟我炫耀过自己的男朋友──这可未必是骗人的,至于「捡到的手帕」,其实是跟雪音借的女用手帕。 至于我为什么会认为走在学长旁边的是他姊姊,这点我也找了些模棱两可的理由──好像有听到学长这么叫、看起来像是姊弟,连捡到手帕的时间点我也刻意不讲白。 为了不出任何差错,我从头到尾用词都很模糊,不过看起来人很好的学长似乎没有起疑心。 「这样啊……那应该是前天的事吧。如果是姊姊的东西就没办法了……因为她已经回家了,现在不在这。不过那条手帕不是姊姊喜欢的款式,我想应该是别人的喔。 还是谢谢你特地来确认。」 「不、不会。」 竟然反过来跟我道谢。虽然我是有苦衷的,不过要骗人真的很难受。 那我会拿去派出所──我随便这么回应后就差不多该走了……但在那之前,我还是想要确认一下。现在只是确定学长有姊姊,还是留有不安要素。 「那个……学长的姊姊,住在很远的地方吗?」 多亏我说自己是琴之桥同学的朋友,糸口学长比我预想得还要乾脆地回答: 「是啊……她很多年前就嫁过去了,但最近得知自己怀孕,好像感到很不安。她虽然回来找我们跟妈妈,不过因为她结婚时跟私奔没两样,所以很难面对老爸……她都是跟我和妹妹在外头碰面,或是趁老爸不在的时候来家里。」 原来如此……就是因为这样,才会看起来像在幽会啊。 「姊姊听了很多妈妈给的建议,又久违地跟弟弟妹妹(我们)见面,她在心情平复之后就回夫家了……不过她一开始还因为要不要把小孩拿掉很苦恼呢。 她的情绪不太稳定,当时状况变得很麻烦,所以我也没有跟小鞠说姊姊的事情。」 竟然是因为这样……拿著伞的女性哭泣的理由,送行的时候学长很在意邻居眼光的理由,剩下的谜团都在这里解开了。这么说来,学长称呼琴之桥同学为小鞠啊。 「幸好小鞠没有跟我姊姊见到面,哎呀,真是太好了。」 不不不不……才不好。一点都不好啊,学长。 拜此所赐,我被琴之桥同学逼入绝境,你都不知道我提心吊胆了多久……虽然在内心这么想,但我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说出事实;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并不是糸口学长做了什么坏事。所以…… 「啊……是的。真是太好了。」 我硬是挤出笑容回话,然后朝楼梯迈出步伐。 既然如此,我能做的便只有祈祷学长的姊姊生下健康宝宝了。 一定要顺利,否则这一切也太划不来了。 「辛苦了──」 「呜哇!?」 在我叹著气转入通往楼梯的转角时,手臂被人抓住了。 我还在心想怎么回事,发现来人是山田雨惠,她几乎抱住了我的整只手臂。即使是体型纤瘦的雨惠,如此近的距离还是足以让我陷入混乱且丧失语言能力。 「怎么样?学长说了什么?」 她似乎很在意结果,所以跟在我的后面,她用与昨天放学后一样闪闪发亮的眼神紧盯著我。 「总觉得他出乎意料地爽朗。」 说出这句话的是双胞胎之中的妹妹雪音。她出手介入我与雨惠之间,帮我把雨惠拉开……得救了。真是帮了大忙。虽说不多,楼梯还是会有其他学生经过,在楼梯上和女孩子紧紧靠在一起,实在令我无地自容。 实际上,刚才与糸口学长确认姊姊存在的说词是雪音帮我想出来的。虽然我昨天也想过方法,但雪音的方案比较自然又安全,所以我借用了她的提案。 她似乎也是昨晚想到的。 「先回教室再说吧,如果继续在这里拖拖拉拉,就没时间吃午餐了。」 虽然她是以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出这句话,但完全能感受到她的体贴。 原本我还认为她不适合当班长,但班长或许就是雪音的天职。 放学之后,我请琴之桥同学一行人留下,报告了调查结果。先不论结果为何,琴之桥同学原本认为我需要花更多时间吧,所以她一开始还显得很怀疑。 不过,她听我说明时逐渐瞪圆了双眼,全部讲完时,她已经失神地张大了嘴。 「咦?真假?你有证据吗?」 面对代替琴之桥同学提问的初芝同学,我已经准备好答案了。 「你现在去问糸口学长有没有姊姊,我想他会告诉你的。如果不放心,只要问问他妹妹就好了。」 初芝同学她们似乎接受了我的说法,比起话语的内容,或许是我──昨天还因为被包围而神情惊恐──冷静地述说调查结果的态度,增添了说服力吧。 「鞠,真是太好了呢,学长没有劈腿。」在友人们纷纷这么说时,琴之桥同学终于回过了神。她看起来简直像与昨天的我彻底对调,手不知所云地摆动著,接著结结巴巴地开口: 「骗人…………我、我昨天才拜托你,今天就解决也太厉害了吧?话说回来,谢谢你……啊、啊,要不要付钱?毕竟是侦探──」 「不用,不需要付钱!而且我也几乎没做什么事!」 我慌张地制止了她。实际上大部分是雨惠的功劳,而且她付出的辛劳也只不过是在下午的课堂上打混而已。 「呼…………太好了……」 话说回来,琴之桥同学在我报告结果之前那副高压的态度已经荡然无存,真不知道哪一边才是真正的她,不过在今天之前,她看起来都烦躁而刻薄,或许是在精神上没有余裕吧。 我看著安心地把手放在胸口的琴之桥同学,心想这件事总有一天也会自然解决,不过在今天之内解决,想必也有其意义存在。我的内心在这一刻盈满成就感。 ……无论如何,高中入学没多久就向我袭来的麻烦也完全结束了。 多亏了左右邻座的双胞胎从危机之中解救了我,这份恩情总有一天必须还清。虽然我留下了这种无形的债……不过,或许没有那么沉重。 在我回想起她们相似的面孔与截然不同的神情时,不禁如此思考。 ◇ 我不怎么擅长体育,但也不到拙劣的地步。 琴之桥同学的事件解决后大约过了一周的上午时间,我排在操场的跑道上,前面的跑者正好在老师发出讯号的同时起跑。 今天的上课内容是一百公尺计时短跑,尽管老师简单地指导过奔跑姿势,但感觉和国中学的没有什么差别。 不久前的体能测验才刚跑过五十公尺,老实说我没有什么动力,就在不会受伤的程度下努力吧。 ……虽然我是这样想的。 「户──村──跑快点──」 由于女同学的课程也是田径,正在等待轮到自己的山田姊妹全神贯注地看著我这边的状况。姊姊就像周末拿著啤酒看棒球的上班族一样挂著傻笑,妹妹好像是被迫陪著姊姊,露出了疲惫的神情。 虽然也有其他女同学过来观看男子赛跑,不过只有山田姊妹来看几乎算是边缘人的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超羞耻的。 「你们感情真好呢。」 隔壁跑道的久贺同学对我如此说道。他拥有高大精实的体格与短发,看起来就是运动员身材,我记得他在自我介绍时说过自己从国中就加入了田径社。 严谨的他做出这番发言,似乎没有揶揄的意图,只是单纯地陈述感想。所以我用平淡的语调回应他: 「……没这回事。」 「嗯。那你最好小心招人嫉妒,双胞胎中的姊姊似乎还满受欢迎的。」 「咦,这样啊……」 我不禁低喃出声,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如果不知道她个性上喜欢开玩笑的部分,大多数的人都会对没什么距离感的雨惠抱有好感吧。 ……虽然妹妹的长相几乎一样…… 我这样想著,并偷看了一眼并排而坐的山田姊妹──姊姊随兴地把两脚直直地伸长,妹妹则以标准姿势抱膝坐著──我意外跟雪音对上眼时,她轻轻地别开了视线。 ……总觉得自己好像被拒绝了。 她不只对我这样,无论对班上的谁皆是如此。向她搭话不会被无视,她的回应也确实符合对话情境。然而,对话并不会持续下去,而是立刻画上句号。 所以她总被视为毫无幽默感且不知变通的人。不过实际上,雪音也有情感丰富的一面。 我心中怀抱著复杂的心情──觉得有点可惜,又因为只有自己知道这点而有些自豪。 在我们闲聊之际,轮到我与久贺同学起跑了。我弯下身正要做出蹲踞起跑动作的前一刻,我看见雨惠往前探出身的动作。 虽然背负著期待,但我能做的也只有不要摸鱼的程度── 「吁……哈……哈……吁……」 结果── 我用尽了全力奔跑,努力到在抵达终点的瞬间,几乎要直接跌倒在地的地步。 ……不,我不是因为有女孩子在看,所以想要表现出最好的一面。我只是单纯地认真上课而已,真的。 ……先别提这个了,我的侧腹部好痛…… 就在我用踉跄的步伐想走回男生堆的时候,有人喊住了我。 「什么嘛,输了啊。」 不用说,发话的人肯定是山田雨惠。虽然她语带责难,不过脸上挂著的笑容显示她觉得我满脸疲惫的模样很有趣。 如雨惠所言,尽管我刷新了自己的纪录──但之前的是国中成绩,因此倒也理所当然──却追不上一旁的久贺同学。他跑到终点后看起来神色如常,或许根本没有拿出真本事吧。 「不,久贺同学是田径社的成员,我觉得户村同学到半途都还跟得上他已经很不错了。」 考量到实力差距,我应该顺势接受雪音袒护我的发言才对。然而我都拿出全力到这种地步了,还是无法与对方匹敌,总觉得还是有点懊恼。 另一方面,雨惠又说出了天外飞来的一句话。 「久贺同学是田径社,但我们这边不是侦探吗?」 「呼……这跟侦探……哈……没关系吧……」 我一面调整呼吸一面回话。说到底,我根本就不是侦探──虽然注意到这点,我却没有余裕订正她的发言。 「咦咦──?可是我有侦探是以体力决胜负的印象耶。是这样的吧?雪。」 「咦?」 雪音虽然突然被点名,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回答: 「关于这个……嗯……毕竟那位夏洛克?福尔摩斯也说过『侦探需要熟悉抓住马车后尾的技术』。所以体力很重要。」 夏洛克?福尔摩斯,你说过这种话啊。话虽如此,这句话拿到现代还真是不现实──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旁边的雨惠如此说道: 「真假?总觉得福尔摩斯这发言有点蠢耶。」 「才不蠢,他可是名侦探!!」 雨惠的发言点燃了妹妹非常惊人的怒火。幸好我没把自己的感想说出来。 结果雪音对姊姊的说教,持续到初芝同学过来通知山田姊妹已经轮到她们才结束。 山田雨惠离开时一面把长发绑成马尾,眨了眨单眼,凑过来对我耳语: 「那──我去打败敌人啰。」 先不提到底哪来的敌人,她这番发言可不只是说说而已。最后她似乎跑出了女生之中不是第一就是第二的成绩。 雨惠柔韧的手脚及有如野生动物般的爆发力,平常懒散的她简直糟蹋了上天赋予的才能。还有她的午睡习惯也是,让人不禁觉得她的体内是否流有猫科动物的血。 ……输给田径社的久贺同学都让我觉得懊恼了,输给雨惠这种摸鱼大王的运动社团女同学们又该有多不甘心呢?真令人同情。 再来,说到雨惠──她正炫耀著自已的胜利而摆出胜利手势──的妹妹?雪音。 雪音的计时成绩已经不怎么好了,在抵达终点的同时还狠狠地跌倒了。在老师慌张地跑过去时,她马上就站起来了,看来没有受太严重的伤,不过她的膝盖擦伤了,而且正用单脚小跳步前进。 哎呀,她是扭到了吗……? 雨惠也紧接在老师身后靠过去,讲了两三句话后,她扶著妹妹往校舍的方向走去。大概是要去保健室吧。 ……………… 就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全班同学的赛跑计时都结束了,宣告下课的钟声响起。 老师一说解散,我立刻朝著双胞胎追去。 「呃……那个,你还好吗?」 因为雪音受伤了,两人的移动速度十分缓慢,因此我在她们走进校舍之前就追了上去。我开口询问时,雨惠用很少见的表情转头看我。 「啊!户村同学!你来得正好!」 她的脸色苍白、神情严肃……怎么了?雪音的状况有这么糟吗?我才刚站定,雨惠便拉住我的手臂,接著迅速地接著说道: 「我很想上厕所!小雪就拜托你了!」 她强行让我支撑住左脚似乎很痛的妹妹的肩膀,接著便奔向了校舍。 「咦?等等,雨!?」 雪音与呆立著的我一样满脸狼狈,就在我们交互看著彼此以及雨惠离去的方向之际,雨惠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校舍里了。 有一瞬间,我还以为她打算把麻烦事推给我,不过看雨惠的神情也不像演的。如果真的很急……也罢,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稍微弯下身,配合雪音肩膀的高度。 「啊……那么,我们走吧。」 我感受到雪音的肩膀传来的体温,不禁内心一颤,笨拙的班长踌躇地用微小的音量说道: 「非常抱歉。麻烦你了……」 扶著走路不稳的女性,如果是喝醉的姊姊我已经习以为常,不过同班同学就完全不一样了。首先必须考虑到会不会因为靠太近而引起对方反感。 而且我们才刚上完体育课,两个人都汗流浃背,得格外注意触摸的部位。我尤其不得不从某个事实──雪音因体育服吸收了汗水,凹凸有致的身躯显露了出来──中抽离注意力。 因为陷入沉默的关系,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还有透过手臂内侧传递过来的脉动。我现在很后悔没有穿上运动服外套。 我压抑因女孩子手臂的柔软细致而惊讶的神情,放空思考、缓缓前进──刚进校舍不久,我就耐不住沉默了。 等候雪音换完鞋,再次扶起她时,我试著开启话题。 「那个……你喜欢推理小说吗?」 「咦?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刚才立刻就能说出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台词,之前也说喜欢解谜之类的事情。」 「这、那个……算是喜欢。不、不过没有到狂热的地步。」 明明不用感到害羞啊。我虽然这么心想,但这么近距离看著她羞红的脸……该怎么说呢?总觉得能感受到狂热的感觉。 雪音仍低头看著自己正在渗血的膝盖嘟囔著。 「可是……运动白痴不适合当侦探呢。明明就是双胞胎,我却跟雨差这么多……」 「没这回事……对了,也有不去现场的名侦探啊。」 她失落的神情突然明亮了起来。 「你是说安乐椅侦探吗?」 「对,就是那个。那是坐在家里的椅子上,就能解决远方案件的意思吗?」 「是没错,不过其实还有各种情况──」 在那之后,雪音又针对安乐椅侦探这个词继续讲解,脸上的表情神采奕奕,跟那天放学后大家一起推理劈腿对象的真面目时一样。 「……不过,你知道得很清楚耶。」 「最近看的影片有讲到啦。好像是一个年纪跟我们差不多的人,用面具遮住脸讲评推理小说──」 闲谈之中,我们已经离保健室很近了。不过之所以会停止对话,是因为我感受到视线。 ──从保健室附近的教职员厕所走出来的雨惠,刻意用手掩著嘴窥视著我们这边的状况。一看见我们注意到她,她就一步一步踏著轻巧的脚步凑了上来。 「哎呀哎呀,两个人感情真好。聊得很开心嘛。」 「你在的话就早点出声叫我们啊。」 我为了掩饰害羞而开口抱怨,不过对象是雨惠的话,说也是徒劳。 雪音则是尴尬地放开我,转为敲响保健室的门,老师好像不在。 「雨,帮我消毒。」 「好──」 她们终于进入保健室。在关上门之前,雪音稍微回头看向我。 「那个……」 「什么?」 「非常感谢你送我过来。」 「咦………」 我看著斜上方,反覆地说了数次「嗯」或是「不会」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 在我脸上的炙热消退下去时,双胞胎早已进入保健室了,唯有雪音刚才微笑时散发的气息,感觉依然留在走廊上。 ……结果,无论是体育课还是下课时间,我都被这对双胞胎耍著玩。用尽全力奔跑的疲劳,还有和依旧有距离感的雪音独处带来的精神疲劳,让我大叹了一口气。 不过……能够得知她的兴趣,或许是因为她多少也愿意接纳我了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的疲劳也算有所回报了。 我暂时还要继续坐在她们的中间,即使不像之前那样当侦探,能好好相处还是最好的。 ……尽管我这样认为。 然而,我们的「侦探」工作还会延续下去。 而且当时谁都不会知晓,这个时候得知雪音喜欢推理小说这件事,会在下一个麻烦事(案子)上门时立下大功。 ◇ 「那个……我有点事情想找你商量。」 几天后的午休时间,我像这样被人搭话。 虽然是与琴之桥同学当时类似的状况,但我意外地不觉得情景似曾相似。 首先,地点就不一样。被搭话的时候,我坐在座位上,正打算打开便当盒。而且向我搭话的人是个与琴之桥同学不同、看起来较为慎重的男孩子。 他是跟我同班的津木同学。虽然我们座位离得很远,但我对他自愿成为图书委员的候选人这件事有印象。整体而言,他是个长相清秀、很适合戴粗框眼镜、喜欢阅读的男孩子。 我不得不重新盖上便当盒,抬头看著站在桌前的津木同学。 「咦……商量……是指?」 虽然不如面对女孩子时紧张,但我的声音依然充满困惑。从来没有说过话的同学前来找我「商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无法理解地眨著眼的同时,津木同学没什么自信地说道: 「在女孩子之间不是有个传言吗?说户村同学在做免费的侦探。」 ……喂。 「等一下,怎么会有这种传言?」 「不是吗?记得我好像是初芝同学口中听来的。」 初芝同学(那个女的)到底说了什么啊……我如此心想并环顾教室一圈,跟之前的午休时间一样,教室里并没有找到初芝同学的身影。取而代之映入我眼中的是雨惠──「呵呵呵,是侦探啊……」她脸上还带著这样的笑意,总而言之先无视她。 该怎么办……我不禁抱头苦思,津木同学则是对现在的状况感到困惑。就在这时── 「你究竟要商量什么呢?」 这个时候开口的人──该说意外还是毫不意外呢?──是坐在我右边的班长。做任何事都很俐落的雪音已经开始吃便当了,不过此时她停下了筷子看著津木同学。 「啊,班长。」津木同学小声地说,转头面向雪音。他大概真的很困扰,似乎希望至少有人能先听自己诉说。 「就是……我想知道《机械城谋杀案》的犯人。」 「什么…………?」 我无法理解他在说什么。而且老实说,虽然对津木同学很抱歉,但为了不让谣言继续扩散下去,我本来打算连内容都不听就直接拒绝。 然而── 我桌子下的脚被人用力地踩了下去。是左脚,也就是左边的山田雨惠踩的。她的眼神一改上午想睡到眯成细缝的样子,蕴藏了充满好奇心的光芒。 「就先听看看嘛。对吧……户村同学。」 她用和平常一样懒洋洋的声音对我这么说道,我的耳中听到的却是「给我听,感觉很有趣。」──这样无理的要求。 为了寻求帮助,我看向总是负责拉住姊姊的妹妹,然而雪音被津木同学的发言拨动了爱好推理小说的琴弦,转头用有些心痒的眼神看著我──我的耳中彷佛又听见她那带点羞怯的声音说著『不、不过没有到狂热的地步』。 她和雨惠不同,还是有顾虑到我,但是被这样的眼神盯著,我实在难以拒绝。 而且,我才刚欠下这对姊妹很大的人情。 「………………总而言之,先听你详细说明吧。」 津木同学似乎没有注意到我语气中难以察觉的苦涩,开心地露出了笑容。 第二话 史上最薄的谋杀案 ……我又听了一件怪事。 现在是津木同学前来商量的隔天──早上的班会与第一堂课之间的休息时间。教室里分成了正在畅谈昨天发生的事或是今天预定计画的活泼集团,以及看著手机或杂志的安静集团。 至于我──正双手抱胸、紧盯著桌面。 那里放著混在下一堂课的教科书之中的《机械城谋杀案》。 「什么?你还在看那个吗?」 用轻飘飘到让人怀疑会不会浮在空中的声音对我说话的人,是坐在左边靠窗座位的山田雨惠。她的桌面上空空如也,本人正悠闲地托腮看向我。 一大早她显得比平常更加想睡,带有迷茫的眼神与撒娇似的声音,要不是看到她接下来大打一个哈欠,我或许就要对她心动了。 我明明就是因为雨惠的关系才会陷在这个问题之中,她的态度真是毫无责任感至极。然而我很不可思议地并不生气,或许是因为我已经瞭解她的个性是只为了瞬间的快乐就会豁尽一切吧。 「我姑且也算接受了委托,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我用有些阴沉的态度对她说道。雨惠对此完全没有反应,依然笑著接话: 「所以说有进展吗?」 「…………完全没有。」 所以我今天也充满忧郁。虽然很羡慕雨惠一副轻松的模样,但我也不想学她就是了。 「如果这么简单就能解决,津木同学也不会委托别人帮忙了吧。」 我差不多开始不会为了突然插话的声音感到惊讶了,说话的人是坐在右边、山田姊妹之中比较正经的那一位?山田雪音。她桌上的教科书、笔记以及笔记工具的配置就像照著模板放置一般,其上有一本打开著、包有书套的文库本。 她和姊姊的姿势完全相反,直挺挺的背脊勾勒出有如女学生制服范本的理想棱线。从窗外照射进来的光芒在她的眼镜镜片上产生扭曲,为雪音总是耿直的双瞳添上神秘的色彩。 我迅速地偷瞄了雪音一眼,然后目光回到桌面。 那里果然放著《机械城谋杀案》。 那是本青少年推理小说,过去是由雪见推理文库所出版的作品,据说是《名侦探 幌目十六彦之事件簿》系列的最后一集。 由于雪见推理文库是从雪见书房的轻小说分类之中衍生出来的,所以封面采用漫画风格的插图,并有载明插图绘者,封底则写有故事概要,光看封面就只是本轻小说。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要带出氛围,这本书效仿推理小说,在折口──就是书封包住文库本本体所折起来的部分──记载了登场人物的介绍。另一侧的折口则是写有作者简介。 就只有这样。 真的就只有这样。 放在我桌上的《名侦探 幌目十六彦之事件簿5 机械城谋杀案》并没有文库本存在。 就只有空空如也的封面。 「…………这个到底该怎么办啊?」 随著宣告第一节课开始的钟声在头顶回荡,我不禁这样喃喃自语。 ◆ 先把时间拉回昨天的午休。 「就是这个……」 午休时间并不算长,我边吃便当边听津木同学说他要商量的事。津木同学把自己的便当拿过来,坐到我对面……我可以感觉到来自左右两侧双胞胎好奇的视线。 津木同学把有问题的《机械城谋杀案》(只有封面)放在我与他的便当盒之间。 我难以做出反应。不管怎么看封底的概要,都只能看出它很像轻小说的外封。 「那是什么?漫画吗?」 首先发言的是正沙沙地咀嚼著便当里的莴苣,同时探过头来的雨惠。她明明比我跟津木同学更不熟,说话却依然毫无顾忌。 津木同学似乎对于一脸理所当然地介入对话的雨惠感到困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不是漫画,是轻小说。是小说。」 听到我的回答,雨惠很明显失去兴趣,说著「什么嘛,是小说啊……」,把注意力转回自己的便当盒。你是讨厌读文字的小学生吗? 「那是……雪见推理文库吗?」 取而代之的是雪音说话的声音。由于她会在用餐时间摘下眼镜,她现在正眯著眼看著我的桌面。 「你知道吗?……呃,山田同学。」 雪音就称呼为「山田同学」也没关系……我一面如此回忆一面问她,雪音则是轻轻点头表示「知道」。 「雪见推理文库是从雪见幻想文库中衍生、专门出版推理小说的轻小说类别……大概是这样。」 「具体来说是怎样?」 「实际上,其中也有很多没有解谜要素的作品,后期似乎比起推理要素更加重视恋爱要素……话虽如此,但它早在十年前就停刊了,所以我几乎没看过。」 「咦──是这么久以前的书啊……」 我有些惊讶。原来那么久以前就有在卖轻小说,而且还已经停刊了吗?我眼前的《机械城谋杀案》封面虽然有些伤痕,封底上缘还有些破损,但是经过pp加工处理的表面依然带有光泽,看起来并不老旧。上面画著的应该是主角的青年与少女的插图,风格也跟现今的动画很像,应该能说是数十年如一日吧。 「真不愧是班长,知道得好清楚。」 津木同学往对著旧书滔滔不绝的雪音投以感叹又困惑的眼神,雪音则像是要逃避他的视线般向前倾身,她简短地回答了「没这回事……」后,把便当盒里的金平牛蒡送入口中。 虽然好奇心旺盛的部分跟姊姊一模一样,怕生的部分倒是截然不同,这对姊妹一如既往地非常两极。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津木同学看起来像是在这么想,因为他看起来很可怜,于是我把话题拉回正题。 「所以,这本……这张封面怎么了?」 「啊,对。这是我在图书室的仓库找到的,整个系列最后一集的……封面。」 上面确实有用大约是《机械城谋杀案》这个标题字体约四分之一大小的字写著《名侦探 幌目十六彦之事件簿5》。 「这本前面的一到四集都是图书室的藏书,所有人都可以借阅。」 「这里的图书室有轻小说啊……」 津木同学的紧张稍稍缓解下来,接著露出笑容。他会自愿成为图书委员的候选人,大概也是因为很喜欢书的缘故吧。 「是啊,我也有点惊讶,不过图书室里的书籍种类意外地多呢。这本书出版的时候好像很多人想看,另外也有很多以前的小众轻小说。」 「但是如果增加那么多书,图书室不会放不下吗?」 我在入学典礼的隔天有去图书室参观过,大小与我的认知差不多,外面看起来也没有仓库。在我问出这个简单的问题时,津木同学的笑容却变得苦涩。 「无法继续收纳的旧书会赠送给图书馆,有些也会在走完手续之后让想要的人带走,剩下无法处理的就只能废弃处理……或是当二手书卖掉。 这本书好像就是因为流程错误,书籍的部分被当成二手书卖掉了。」 所以才会只剩下空虚的封面吗?见我点了点头,津木同学终于向前推进话题。 「所以……这次跟你商量的事也算图书室使用者的愿望。因为对方无法得到这本书的本体,明明都看到第四集了,却无法看最后一集,让人很焦躁呢。」 「如果用买的呢?」 这句非常直球的发言出自雨惠之口,她正用筷子夹起上面洒有鱼松的饭。这番发言虽然直接,但我也有同感。难道图书室连买一本文库本的预算都拿不出来吗? 「没办法。这本书不但绝版了,在网路上几乎找不到二手书,即使有也加价超多,根本下不了手。似乎是因为那时文库准备收掉而减少了出货量,当时就很难入手,也因为如此,附近的图书馆同样没有这本书。」 原来如此,似乎很难取得实物。不过…… 「……那你就算找我商量,我想我也帮不上忙。」 就某种意义来说,这是比琴之桥同学那时更难解决的问题,对没有打工的高中生而言,经济层面的问题实在无能为力。 津木同学或许察觉到我打算拒绝,他向我伸手做出「等一下!」的手势,快速地说了下去: 「对!所以我已经放弃取得这本书了……说是这么说,我还是会继续找。我想要拜托户村同学的事跟我一开始说的一样,我想请你找出犯人。」 「你说犯人──」 我终于理解了。 「是指这本小说里发生的……谋杀案的犯人?」 「没错没错。那位说想看第五集的图书室使用者,说自己至少想要知道犯人是谁。」 「──那是邪门歪道呢。」 沉默了一阵子的雪音用尖锐的声音说道。别说是津木同学了,连我都觉得背脊一凉。热爱看书的她似乎对此有所坚持,不过我也稍微能懂那种感觉。 「……明明想看推理小说,却想要一口气跳过推理直接找到犯人,这样不就毫无意义了吗?」 雪音点头赞同我的发言,甚至连津木同学也坦率地说出「哎,是这样没错……」。 「因为《名侦探 幌目十六彦之事件簿》除了是每一集事件独立的推理小说,同时也是连续的故事小说。 在第四集的最后,宣告了第五集的犯人是查明贯穿整个故事的幕后主使的线索。所以那位使用者似乎认为如果无论如何都无法入手第五集,那至少要知道幕后主使的身分,见证整个系列的结局。」 「嗯──……也罢,我理解想要知道犯人的想法啦。」 虽然不抱期待,但我姑且确认了一下: 「网路上有人爆雷之类的吗……」 「没有。用相关的关键字依序确认,也浏览遍了推理小说、轻小说相关的讨论区,却还是行不通。这些都是图书委员里面熟悉电脑的人帮我查的,所以我想是真的没有。」 果然只能举手投降了吗……? 我再次拿起封面端详,映入眼帘的是从封面横跨到封底、俊秀的青年与女性一同被齿轮、发条等等机械零件形成的奔流所包围的画面。封底以横书写著作品概要,封面侧的折口写有登场人物的介绍,封底的折口则写了作者的简介。 概要如下。 名侦探幌目十六彦与打工助手后流爱铃这对性格截然不同的搭档,好不容易解决了鞍马亭的惨剧!然而,那其实是新事件的序幕。转眼间又接下任务的十六彦与爱铃,被招待到历代当家都丧命于其机械机关之下的鬼海家豪宅──又名为机械城。十六彦为了保护接到杀人预告的当家而展开调查,然而他的努力只是徒劳,当家?匠死于密室之中。宿敌朱万?路秋大肆嘲笑侦探的失态!作者倾尽心力创作的青少年推理小说,在此堂堂步入尾声! ……就我个人而言,这是段还算有趣的文案,我可以理解只能看这些却无法阅读内文的悲伤。我一面这样想,一面继续阅读登场人物介绍。 鬼海匠 ……明治时期以来的富豪世家?鬼海家的当家。60岁。严格且多疑,在鬼海家握有绝对的权力。收到杀人预告的当事人。 鬼海则子 ……匠的再婚妻子。45岁。原本是鬼海家的女佣。 鬼海工一 ……匠的长子,前妻所生。28岁。已经接手所有家业,是鬼海家优秀的继承人。 鬼海切子 ……匠的长女,与则子的小孩。19岁。面临非己所愿的策略婚姻。 左真吾 ……切子的订婚对象。25岁。知名建设机械制造商的公子。 久能剑二 ……长年与鬼海家交易的贸易商。44岁。与中国黑手党有所关联。 李王机 ……来自中国的留学生,在久能的介绍之下寄宿于宅邸。21岁。以画家为志向,获得鬼海家的资助。与切子坠入情网。 幌目十六彦 ……名侦探。眉清目秀但带有怪人气质的青年。 后流爱铃 ……在幌目侦探事务所打工的助手。 居住于奇怪豪宅的可疑家族,还有聚集到他们身边的怪人们。 虽然我看的推理小说不多,但是推理小说的气息意外地浓厚。印象中被重制成电视剧或电影的昭和时期侦探小说,大多是这种感觉。 最后是作者简介。 猫之洞开路 荣获第一届雪见初期推理小说大赏银赏出道。本作在展现出轻小说风味的同时,作者又偏执地遵守正统推理小说的作风,被各界评为令人意外的异端人士。在出道作兼代表作的本系列完结之际,作者依然全力贯彻独特的作风。今后预计继续探索新的境界。 作者照片的位置放了拟人化的胖猫插图。 总结津木同学的发言,就是我必须依靠右边罗列的这些情报,找出原本用了这个封面的内容物──一集文库本──才查明的犯人。 ……不,虽然这样会显得我很顽固,但也没办法吧。 这下真的得拒绝才行──我这么想著并抬起头时,正好看见双手合十、呈现祈求动作的津木同学。 「我想这件事应该很困难,但是户村同学一天内就解决了琴之桥同学烦恼已久的问题吧? 我听管理图书室的老师说,最近因为手机盛行的关系,图书室的使用者减少,好像变得没什么立场,因此希望能尽量回应使用者的请求。 ……你真的不能帮忙想点办法吗?」 看见这么老实的人有困扰,总觉得自己不能完全置身于事外。 于是我忍不住又点头答应了。 ◇ ……就在我反刍著昨天发生的事情之际,上午时光流逝而去,终于来到今天的午休时间。 今天轮值图书委员的津木同学前往图书室了。虽然他跟琴之桥同学不同,没有开口催促我,但顾虑重重地询问进度,在另一方面令我更加难受。 「唉……」 我没有立刻享用便当的欲望,而是叹了口气,就在这时,我感受到一股盯著我侧脸的视线──是从右边传来的。 转过头一看,雪音正用欲言又止的神情看著我。 「……怎么了吗?」 「啊,没事……」 笨拙的班长反射性地对我回以否定句。她正要解开便当包巾上的结,却忽然停下动作,重新面向我。 面对以端正的姿势、抬头挺胸地转身面向我的雪音,我总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于是也转身正面对著她,现在构成了两个人面对面的状态。雪音看起来有点胆怯,但还是在下定决心后开口说道: 「其实我看完了。呃……那个──」 我察觉到她没说出口的话中之意,于是从抽屉里拿出《机械城谋杀案》的封面,雪音点了点头。 「啊,当然不是第五集(那个)的内容物,是系列作最开始的第一集,书是从图书室借的。」 原来如此……说不定其他地方也有线索。因为故事是连贯的,前作的内容或许会间接指出犯人。不过…… 「你还特地去看了书啊。」 被委托的人再怎么说都是我,尽管我没想到可以去找书来看有点令人懊悔,但如果她先指出这点,我是可以自己看的。 「……那个,因为这次好像是雨的关系,才害你没办法拒绝,而且我也还满喜欢读这种书的。」 她的口气依然很有距离感,但我注意到她在说到「还满喜欢」时声音变得柔和,我顿时感到一阵欢欣。 她真的很喜欢这类东西呢…… 但是在对方认真说话的时候,我也不能一直保持安静。 「所以……你知道什么了吗?」 「不,什么都没有……要说的话,就是跟作者介绍写的一样,作者是一位对于按照推理形式、公平竞争等有所坚持的作家。依照他的后记所说,为了展现出推理作品的『气息』,登场人物一览似乎是由他亲自书写并刊载于书上的。 在只看了一本的情况下,感觉剧情有点不起眼,但会很巧妙地提示伏笔,在最后的推理场景一口气收回,手法非常漂亮。我倒是满喜欢的。」 嗯……虽然她特地去看了同系列的书,但没看到最重要的伏笔,眼前的状况果然还是束手无策。 「反过来说,每一集的事件都是独立成篇并完整结束,所以我想应该很难从前一集预测下一集的犯人……对不起,没有帮上忙。」 雪音失落地垂下肩膀,她或许是真心地认为自己有责任吧。明明有错的人就是雨惠──在一旁搧风点火,得知讲的是小说后立刻失去兴趣,之后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慌张。 「不,不会!光是知道这些就算有所进展了!……话说回来,虽然这么说对津木同学很抱歉,但是只凭这薄薄一张纸就要找出犯人,真的不可能啊。」 尽管觉得这么说也没办法安慰她,我还是表现出这本来就不可能解决的态度,把封面递到雪音的面前。雪音用像接下名片那般慎重的动作接过去,并规规矩矩地戴上眼镜看著那张封面。 「可是……重新看过后,我觉得这是一本不会被视为轻小说的正统推理小说呢。而且最后一集还特别坚持依照推理小说的规则书写──」 「规则?推理小说还有那种东西?」 插嘴让雪音没有把话说完的人,是直到刚才为止都一直保持沉默的雨惠。原因无他,单纯是她在第四节课的最后睡著,直到现在才醒过来罢了。 所以她的声音充满了半睡半醒的睡意,平常表现温婉的雪音眼神变得有些凶狠。虽然知道雪音的怒火是朝向正在揉著眼睛、压抑住哈欠声的姊姊,我的背脊依然感受到一阵凉意。 即使如此,为人严谨的妹妹依然用压抑著怒气的声音回答: 「……是啊。很有名的诺克斯十诫之类的,范?达──」 「让我看一下那个。」 雪音的话还没说完,雨惠不知怎地突然有了兴趣,她一口气探出上半身,向《机械城谋杀案》的封面伸出手。 然而雨惠和雪音之间还隔著我的座位,我不得不连忙向后仰,避开雨惠逼近眼前的躯体,轻柔摆动的长发飘来柑橘类的香气,让我的心里充满类似于罪恶感的情绪。 与此同时,垂著眼说话的雪音由于封面突然被扯过去而陷入了混乱。 「等……雨,住手,会破掉──」 其实她只要放开手就好了,然而,或许是「必须好好保管托付给自己的东西」的想法同时运作,让她的脑袋有些打结。雪音就这样被姊姊扯过去而站了起来,就在雨惠终于抢到封面且回到座位时── 雪音失去平衡,跌到了我的腿上。 我无法避开,更来不及撑住她。随著只能用难以言喻的柔软来形容的触感传来,我的腿被完全压住,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 「啊……啊……!」 雪音恐怕也跟我一样吧。因为自己的体重压迫到胸口的关系,她发出了悲鸣,为了要赶快起身而扭动身体。 或许是反射性动作吧,但她现在的姿势就像盖在暖桌上的棉被,手脚难以施力,而且我的腿也会晃动,让她很难自己起身,更何况雪音似乎不怎么擅长活动身体。 最后的结果违反了她的期望,就像上天开了个玩笑似地,只是让她在我的腿上贴得更紧,形成了雪音被桌子与我的身体夹在中间、无处可逃的状态。 对于被压住的我而言,面对来自他人、远比自己柔软的体重压在脚上摩擦这种初次体验的触感,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跟搀扶她的时候不同,彼此触碰的都是不太会被他人碰到的身体部位──而且还贴得如此紧密。 如果要协助她起身,我就不得不触碰她的身体。这对于与她相识时日尚浅的男高中生而言,实在是很困难的决定。 「嗯?你在干嘛啊雪。才春天就在打水练习?」 理应要从正前方伸出援手的姊姊,终于把注意力从封面上移开,对妹妹说出漫不经心的发言。 尽管雪音接著对她投以求助的眼神……不过雨惠似乎被《机械城》的封面吸引了注意力,很快又把视线移回手上。 「唔……雨……!」 雪音用痛苦又哀怨的声音呼唤著。她一出声,紧贴在腿上的腹部也发出震动,彷佛在我的腿上搔痒。 ……不行。得快点想办法……不行。理性要消失了。 「抱歉……山田同学,我要稍微碰一下你的腹部。」 我迅速地如此宣言,用手臂环住雪音的腹部,在站起身的同时把她的身体托起来。因为我照顾过喝醉酒的姊姊,这一连串动作很熟练。但是现在的紧张感跟把从懂事前就认识的姊姊随意丢进棉被里完全不同。 虽然她比姊姊还轻,但一名同班同学的体重再怎么样都不会太轻,我发出细微的低吟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唔…………山田同学,站好。」 「咦?啊……好。」 在雪音以有如猫被抱起来的姿势双脚离地的瞬间,她就踩上地面重新站好了。我感受到手臂上的重量消失,便呼了口气,放开她的身体。 重获自由的雪音,她的模样就像被台风吹过一般惨烈。总是穿著整齐的制服凌乱地滑落到肩膀,在戴歪的眼镜后方,双眼正噙著泪水。 她拿下眼镜,满脸通红地看著我,在我感受到那双湿润的双瞳锐利地瞪视著我之时,她又飞快地转头移开视线。看起来她也知道对我生气实在不合理,似乎还留有几分冷静……得救了。 这恐怕是她自高中入学以来受到最大的屈辱,远比跑一百公尺的时候跌倒还要丢脸。所幸附近座位的同学不是去买面包就是去食堂,得以避免如此丑态被人扩散到社群网站上。 看到模样如此悲惨的雪音站在我的面前…… 「那、那个……」 我开口了,可是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说对不起也很奇怪,但如果老实说谢谢,那就是变态了。 「……请……请你忘掉这件事。」 在我犹豫自己该怎么开口的时候,雪音只说了这句话,她平复紊乱的呼吸并整理制服的动作看起来莫名煽情。 我带著复杂的神情点点头,别开视线,但我其实没把握能忘掉这件事。 「这个人……怎么又……」 雪音盯著手镜喃喃自语著,接著愤怒的班长在整理完仪容后,来到雨惠的背后。如今又更专心阅读那张小说封面的雨惠,没有注意到雪音接近。 然后──妹妹对著姊姊的头顶,毫不留情地挥下一记手刀。 「好痛!?雪你突然干嘛啊!」 这次轮到雨惠噙著泪水转头看向雪音,然后她的额头又再次被手刀打中。 「那是我要说的话才对!都是雨害我碰上那种事……!」 我可以理解雪音愤怒的心情。我懂,嗯嗯。我看著她们,就在我回想起「那种事」的内容时,我与雪音对上了视线。她恢复正常的脸色再度涨红起来。 「请你忘掉!」 「好、好的……」 看起来暂时不要跟她对上视线比较好。总之,我准备拿出便当。 「而且明明就是雨自己问什么是推理小说的法则,为什么要在别人说话的时候干扰人家?你是小学十年级的学生吗?」 这个时候雪音还在继续说教,而雨惠回应雪音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任性的小孩。 「总而言之,我就是想知道嘛──……那个叫什么?诺克斯十次?」 「诺克斯、十诫。」 听见雪音把几个字断开来强调并且纠正,雨惠则是敷衍地说「对对,就是那个──」,同时拿出手机。上面的黑猫吊饰就像它的主人一样轻浮地摇晃著。 「维基上面有吗?诺?克?斯?十……」 「等一下。」 面对打算开始搜寻的姊姊,雪音抢过手机阻止她。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查诺克斯十诫,但是维基百科因为所有人都可以编辑的关系,有很多不可靠的资料,常常使用是很方便,但一不注意也有可能取得错误的情报──安东尼?霍洛维茨这么说过。」 「谁啊?霍罗威茨先生……?」 我碰巧知道雨惠正一脸扫兴地提问的人名。 「是写了《喜鹊谋杀案》的人?」 我不禁脱口而出,那是一本获得许多奖项的推理小说。我还以为说出来之后又会被雪音瞪,没想到她一改先前严肃的神情,转而露出微笑。 「咦,你知道啊?虽然提到维基百科的是其他作品就是了。」 「我是没有读过啦……但是最近看的书评影片有介绍到。」 「咦!?影……影片…………呃,这样啊……」?我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奇怪的话,雪音的反应却很不自然。虽然我有些在意,但马上被急著提问的雨惠抢先了。 「维基不行的话要怎么查?雪,你全部都记得吗?」 雪音慌张地重新转向姊姊,她微微歪著头回答: 「我或许没什么自信可以完美地记住……不过如果要查的话,很快就可以查到了。」 「所以说要怎么做?」 雪音看著嘟起嘴急于获得答案的姊姊叹了口气。 「这就是使用者减少的原因啊……」 听到这句话我就懂了,她指的是离教室(这里)很近又适合查询资料的地方。 意即这次问题的起点──图书室。 不到一分钟后,我们三个人已经走在前往图书室的路上。校舍大致上是个h字形的设施,教室与特殊教室楼位于左右两侧的纵线,除此之外的设施则位于串联两边的横线,而图书室几乎占据了二楼整个横线的部分。 从一年级教室走过去,只要下楼再走十几公尺就能抵达。在这段不远的路途上,我向走在身旁的雨惠抱怨: 「……不能吃完便当再去吗?」 「哎呀、哎呀,不是都说打铁趁热吗?因为我现在就想要查嘛。」 雨惠如此回答时露出了笑容──和解开琴之桥同学的困扰时一模一样。她直到刚才都充满睡意的眼中,像是加上了背光式照明一般闪闪发光。 这样一来我就无法阻止她了,而且我也不想阻止。 那天放学后,我感受到了与这奇特的女孩子一起梳理开纠结的事实的快感,而且只要体验过一次就会上瘾。 只是因为这次的「事件」实在太单薄了,感觉自己实在束手无策…… 当时也在场的另一个人?雪音又是怎么想的呢?我这样心想并看著她走在前方的背影。我们之中唯一有在使用图书室的雪音毫不犹豫地走在最前面。 或许她是想要从自己擅长的领域为刚才的失态扳回一城。明明不用介意呀……我看著雪音的后脑勺这样想,然后我突然被雨惠用手肘戳了戳侧腹部。 我以眼神发出询问并转头看她。雨惠压低音量,说出了不得了的发言。 「欸──欸──户村同学,你喜欢我们家的雪吗?」 「什么?」 我差点忍不住大叫出声,但还是慌忙地把声音压了下来。 「……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这个嘛,雪音绝不会是讨厌的对象。我认为她虽然在某些方面很严格,但也是个明理的人,从各种小地方也能窥见她亲切温柔的一面。 「之前你们肩靠著肩的时候,雪也难得地看起来很开心。」 她是说我之前扶雪音去保健室的时候吧。确实,在聊安乐椅侦探的时候,雪音表现出很热衷、快乐的模样……嗯,老实说真的很可爱。 刚才的「接触意外」也是很不错的回忆,甚至到了我怀疑自己上辈子到底做了多大善行的地步。不过这是不是恋爱方面的感情,就是另一回事了。 雨惠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她继续说道: 「刚才她趴在你腿上时不也表现得很害羞吗?我都刻意不去打扰你们了,你竟然马上就扶她站起来了。唉──唉──真浪费。」 ……原来你那时是故意无视妹妹的求救啊。 「不,那算是乘人之危……她内心应该很受伤吧。」 对于严肃又纤细的雪音而言,自己竟然和家人以外的男性有那么亲密的接触,这件事应该会在她心中留下非常不愉快的记忆吧。 然而残酷的姊姊一派轻松地笑著摆了摆手。 「没关系啦,没关系。雪就如你所见,总是一本正经,没办法与周围的人融洽相处,尤其面对男生时会更严重,像刚才那样让她稍微习惯一下靠近男生会比较好。」 这样效果会怎样啊?说不定她只有强烈的厌恶感。不过…… 「没想到你还满为妹妹著想的……」 雨惠抬头挺胸地走著。 「对啊,因为我是姊姊。如果雪音可以圆融一点,或许就不会那么常对我说教了。」 「结果是为了自己喔……」 「这个嘛,我也不希望靠近她的对象是奇怪的男人,户村同学似乎没什么危险性,感觉上很适合初学者?」 「没有危险性……」 「实际上就是啊。」 「是也没错啦……」 我总觉得难以释怀。适合初学者不就是在说我不够男人吗?所以雨惠才会也这么── 雨惠突然停下脚步,我也跟著停了下来。定睛一看,我们抵达图书室的门口了。 雪音在门口用彷佛看到脏东西的眼神看著我们。 「你们感情还真好呢。」 确实──我们正以雪音无法听见的音量对话,脸也不知不觉靠得愈来愈近。我慌张地抽身离开,但已经太迟了。 我回过神时,雪音已经独自一人进入图书室,接著唰地一声关上门。 雨惠跟我──不知自己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截然不同,她满不在乎地勾起嘴角哼笑一声。 「真可惜,被甩了。」 ……我才没有被甩。 我追在心情变差的班长身后进入图书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坐在柜台的津木同学,他正从一位体型圆润的女孩子手中收下归还的书籍。 他似乎也注意到了我们,由于不该打扰他工作,所以我们以眼神打招呼,从他面前走过,然后走进摆有阅读桌以及自习区的空间,书架的位置则是在更后面的地方。 我们很快就找到雪音了,她紧靠著搜寻藏书专用的电脑,用快到让人无法跟上的速度输入文字寻找书籍,并写下笔记。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把眼镜戴回去的。 「怎么样?有找到吗?」 雨惠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用天真无邪的声音呼唤她,接下来轮到雪音压低音量了。 「不要这么大声说话……这里是图书室。」 「没什么人在啊。」 诚如雨惠所言,图书室的阅览、自习区没有什么人。考试前的状况或许会有所不同,不过再过一阵子才是期中考,因此自习区只有两个正在翻阅杂志的人。 虽然津木同学也有说过,但使用者真的少到该抱有危机意识的地步了。这次他之所以会来找我商量,或许问题远比我想的还更现实。 「即使如此,这也是礼貌。你刚才明明就能跟户村同学说悄悄话。」 「好、好啦……」 就连雨惠都让步了。和凡事都随意带过的姊姊不同,妹妹好像意外是很会记恨的类型。 「我找到应该有记载的书了,赶快去查吧。」 雪音的做事方针非常地符合班长的风范。她把笔记交给我和雨惠──那是图书室所准备、利用影印纸背面并切成方形的纸张。雪音在笔记上写著书架编号以及书名,意思似乎是要我们分头去找。 话虽如此,不过我们要找的是记载著类似文章的书籍,因此三个人都在距离不远的书架找书。 雨惠踩著踏凳伸长身体到最上层拿出书本;雪音蹲著寻找下排书籍──我被夹在两人中间,找寻著自己不熟悉的图书室书架编号。 搜集来的几本书都是推理小说作者或研究者的随笔,而且大多是整套作家全集的一小部分。 我们把找出来的书集中在阅读桌上一一检视,我们所要寻找的内容记述都相去不远。由于原文是外国作家宣扬的推理小说指标,各自经过翻译及省略后虽然略有差异,但大意没什么改变。 「诺克斯十诫」与「范?达因二十法则」。 这就是我们寻找的资料,根据这两位活跃于上个世纪前半的推理作家所记,据说是推理小说应该要遵守的规则。 收集的随笔及论文中多有引用,逐条罗列了推理小说应该及不应该书写的内容。 「这么多书上都有写,所以这很有名吗?这个……十诫跟二十法则之类的。」 「差不多算是古典文学的领域了,想写推理小说的人应该大部分都知道这些规则,反过来说,我也没听说过比这些法则更有名的规则了。 但也不会真的有人严谨地完全遵从规则,大多是以这些规则为基础、巧妙跳脱其框架的作品。」 面对雨惠的提问,雪音滔滔不绝地解释。如果这样只是「没有到狂热的地步」,真正的狂热者又会给出多少知识量呢? 「嗯嗯……原来如此。既然如此……」 雨惠以微小的幅度连连点著头,并比较不同书籍的内容。 我疑惑地看向雪音,但她似乎也无法理解姊姊的行为。 明明不管查看规则多少次,也没有办法直接得知比赛的结果。 「嗨,你们在帮我调查吗?不过我想图书室应该没有写到关于《幌目十六彦》系列内容的书……」 就在我低头思考的时候,有人向我出声说话,我抬起头一看,原来是结束图书委员工作的津木同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对我提出了不合理的委托而感到内疚,他走过来关心我们的状况。 「不,那个……」 山田雨惠就像要附和我没说完的话一样,从书本中抬起了头。 她露出直击人心──光是看都会感到心情愉快起来──的笑容开口说道。 「那件事……或许会船到桥头自然直喔?」 在那之后,午休时间就在我们将散乱的书籍放回原位时接近尾声,我们与帮忙收书的津木同学一起回到教室。 「对了,雪。」 雨惠看著唯一一本借回来的文库本──江户川乱步全集里其中一本名为《幻影城》的随笔集──对走在旁边的妹妹说道。 「什么?」 「这个江户川乱步是那个吧?」 「那个什么?」 「柯○的爷爷。」 「什么啊,全部都弄错了……」 「咦~?……啊,对了。说到弄错,刚才那个十诫跟二十法则什么的。」 「?有哪里弄错了吗?」 「没有,只是跟维基上面写的没有差很多嘛。」 「…………那个……没关系,雨。因为现代资讯爆炸,确认事实也很重要。比较用不同方式取得的复数资料,也是在初步测试找到的资料的可信度。」 「啊──…………不过,那种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什!什么叫『那种事情』?我完全没有弄错──」 看著在走廊上互动、感情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的双胞胎,津木同学对我投以难以理解的眼神。然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是无力地摇著头。 那对双胞胎到底在想什么,又会采取什么行动,连我都搞不清楚。 ◇ 度过这般午休时光之后,来到这天的放学时间。 我们在太阳逐渐西下的教室最后排,围绕著《机械城谋杀案》的封面。 「我们」是指我还有双胞胎,津木同学因为「虽然我非常在意,但是必须去幼稚园接弟弟……」这种让人落泪的理由先行离去。 由于午休时间在我迅速地解决掉便当后就结束了,下午的下课时间都花在更换体育课运动服,所以事件进度依然停留在前往图书室那时,丝毫不见进展。 目前已经放学了,我终于有了充裕的时间,这时雨惠开口对我说「回家前借点时间给我。」 雨惠有时候说话实在像个流氓。 而今天的流氓正穿著运动服坐在自己的桌子上,她下课后似乎在思考些什么,连运动服都没有换下来。 「那么……开始吧。」 雨惠边说边脱掉袜子,接著随意把袜子一丢。或许因为穿的不是裙子,她毫无礼节的坐姿比平常更夸张。上半身披著运动外套、下半身穿著短裤的模样,让我感到、那个……非常炫目。 「我之前就想问了……你为什么每次都要脱袜子?」 我小心地不要盯著雨惠看,并对她提出好奇已久的问题。 「嗯?……这个啊,总觉得没办法冷静下来。」 结果她很乾脆地回答了。 「可能是因为在家里也没穿袜子的习惯吧?穿著我没办法好好在上课的时候睡觉,很困扰呢。」 「不准睡。」 理所当然也在场的雪音一面收拾雨惠的袜子,一面严肃地插嘴。嗯,比起上一次,雪音这次参与的程度更多,自然不可能直接回家吧。顺带一提,雪音有好好地换回制服。 她把卷成一球的袜子摊平摺好的动作无比熟练,她在家里应该也常常这么做吧。雪音对姊姊投以锐利的目光,但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所以说,我们刚刚查的事情要怎么解决?《机械城谋杀案》。」 「那个我现在才要开始看。」 虽然雨惠说话总是很随兴,但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愉快,而那份愉快的感觉彷佛带有传染性。 她会说出什么话呢?我的内心及血液也跃动不已。 她和我四目相交,或许是察觉到我的眼中带著与她相同的情绪,雨惠满足地笑了。 「那么小雪,要写二十个太辛苦了……总之先把十诫写出来吧。」 「又是我?是可以啦……」 「啊,只写重点就可以了。」 「好啦好啦……」 刻苦耐劳的班长单手拿著从图书馆借来的文库本,在黑板上写下「诺克斯十诫」。 1. 犯人必须在小说的初期登场。 2. 不得使用神秘学作为解谜手段。 3. 不得存在两个以上的隐藏道路或房间。 4. 不得使用读者无法理解的毒药。 5. 不得有中国人登场。 6. 不得凭偶然或直觉解决事件。 7. 犯人不得是侦探本人。 8. 不得以读者不知道的线索解决案件。 9. 侦探助手必须让读者知晓自己所有的判断。 10. 利用双胞胎或变装高手成就骗术时,必须在初期就宣告其存在。 「雪说过几乎不存在能完全遵守规则的人,不过我认为这个作者会全部做到。」 听到雨惠这么说,我看著《机械城》折口上作者介绍的部分,雪音似乎也想要确认内容,我们两个人一起探头──然后就撞在一起了。我被撞得眼冒金星。 雪音轻瞪了我一眼,但明明两个人都没错才对啊。我眼眶微微含著泪重新看向封面。 本作在展现出轻小说风味的同时,作者又偏执地遵守正统推理小说的作风,被各界评为令人意外的异端人士。在出道作兼代表作的本系列完结之际,作者依然全力贯彻独特的作风。 「推理小说的规则也只有十诫和二十法则特别有名吧。 虽然作者也有可能遵守了其他我不知道的规则,但这两个应该是一定会遵守的。」 「嗯……都写到这种程度了,或许是这样吧。至少我读的那本没有看到违反的部分。」 获得雪音的认同后,雨惠伸出一根手指。 「现在我们来思考可能是犯人的对象吧。 首先从十诫之1『犯人必须在小说的初期登场』开始,可以视为可能是犯人的对象就在封面上的登场人物介绍里面。」 依靠这点就可以缩小犯人登场的时机,而且二十法则里面有写到「犯人必须是重要登场人物」这项。我和雪音沉默地点头,顺便重新复习一次登场人物介绍。 鬼海匠 ……明治时期以来的富豪世家?鬼海家的当家。60岁。严格且多疑,在鬼海家握有绝对的权力。收到杀人预告的当事人。 鬼海则子 ……匠的再婚妻子。45岁。原本是鬼海家的女佣。 鬼海工一 ……匠的长子,前妻所生。28岁。已经接手所有家业,是鬼海家优秀的继承人。 鬼海切子 ……匠的长女,与则子的小孩。19岁。面临非己所愿的策略婚姻。 左真吾 ……切子的订婚对象。25岁。知名建设机械制造商的公子。 久能剑二 ……长年与鬼海家交易的贸易商。44岁。与中国黑手党有所关联。 李王机 ……来自中国的留学生,在久能的介绍之下寄宿于宅邸。21岁。以画家为志向,获得鬼海家的资助。与切子坠入情网。 幌目十六彦 ……名侦探。眉清目秀但带有怪人气质的青年。 后流爱铃 ……在幌目侦探事务所打工的助手。 我在雨惠继续说下去之前,忍不住开口说道: 「首先,最后的两个人,侦探跟助手可以从嫌疑人里排除。」 诚如规则所言──十诫之7?犯人不得是侦探本人。 雪音顺著我的话接下去: 「还有,虽然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概要里面写『死于密室之中』的当家鬼海匠也可以排除。」 「也是呢……啊,不对,有没有可能是自杀?」 我在点头认同之际突然想到这件事,犯人也有可能将自杀伪装成密室凶杀案。 但是雪音否定了我的想法。 「不,这点在范?达因二十法则那边有写到『真相不得为意外或自杀,令读者失望』。」 「顺带一提,二十法则里面有『必须是谋杀案』这点,因此他理应不是受重伤之类的,而是死亡。」 雨惠伸出比出三根手指的手,然后握紧拳头。 「这样就排除三个人了。差不多该把二十法则写出来了……啊,不用全部写没关系。只要写跟十诫没有重复、感觉能用到的就好……我看看。2、3、7、9、12、13、17、18、19这几条吧。」 姊姊看著手机──应该是维基百科吧──并且做出指示,妹妹什么也没说,只是叹著气站起身。 2. 除了作品中犯人使用的诡计以外,作者不应用欺骗读者的方式叙述。 3. 文中不应存在不必要的恋爱要素。 7. 事件应是谋杀案。较轻的犯罪无法引起读者的兴趣。 9. 侦探应只由一个人担任。 12. 无论发生几起凶杀案,犯人都应只有一人。 13. 隶属犯罪组织或秘密组织的人不应为犯人。(因为能获得大量资源。) 17. 犯罪高手等人物不得为犯人。应要保有意外性。 18. 真相不该是意外或自杀这种结果而令读者失望。 19. 动机应出于个人目的。如与政治有所瓜葛,文章将归类至其他领域。 在字迹秀丽的雪音努力之下,教室后方的黑板逐渐被犯罪或是杀人这类令人不安的用词填满。 7与18已经「使用完毕」了。接下来能用的是…… 「13……还有有点暧昧的17,可以把跟中国黑帮有联系的久能这个角色排除掉。」 「看起来像是用来让人误会的重要人物呢。」 雨惠对我和雪音的发言深深地点头,然后舔了舔嘴唇。这个凶恶的动作让她平时有如树懒的模样荡然无存。 「很好,顺利减少了呢。接下来……从其他的路线讨论吧。」 「其他的路线?」 雪音在不知不觉间染上赤红的教室里困惑地歪头,我也不知道雨惠这句话的意思。 然而抢先带领思考并且向前迈进的人,却是穿著外套与短裤盘腿坐在桌上的雨惠,即使客气地说也无法夸奖她这副模样看起来很聪明。 「二十法则之3,『文中不应存在不必要的恋爱要素』。就从这点进攻吧。 留学生李同学的介绍里面,有写到跟被害人的女儿谈恋爱对吧。也就是这个恋爱关系在事件中有存在的必要。」 原来如此。雪音有说过,这本书封面上的登场人物是作者亲自书写的。既然特地写在上面,就表示这对作品而言是特别的情报。二十法则之2有写到「除了作品中犯人使用的诡计以外,作者不应用欺骗读者的方式叙述」。 「不过跟李同学谈恋爱的切子小姐被迫进行策略婚姻。不觉得这里好像能看出杀人动机吗?」 「争夺遗产之类的……?」 听见雪音说出两小时悬疑剧的固定动机时,雨惠发出「嗯喵」一声,摇了摇头。 「如果是贪财的故事就不需要恋爱要素了吧……不过在一般状况下,也有很多这种身分地位有落差的恋爱,加上遗产分配……造成连续谋杀案的故事,但是作者被评论成『到了偏执的地步』,因此这两个人的『恋人』关系应该有什么涵义。」 「契诃夫之枪啊……但说不定作者的作风确实就是这么坚持细节……」 我听不太懂雪音这段像是自言自语的发言。等一下再查看看吧──总之就先用维基百科查。 雨惠似乎本来就不怎么在意雪音的发言。「既然是这样的话──」她继续说道: 「必须注意这个李同学,虽然是中国来的留学生但不是中国人这件事呢。」 「?为什么不是中国人?李王机是中国人的名字吧?」 或许是变热了吧,雨惠把外套的拉炼拉开,同时这样说: 「因为十诫里面的5不是有说到『不得有中国人登场』吗?」 「「等一下、等一下。」」 没想到我与雪音形成了合音。我们对看一眼,在一阵互相礼让过后,由我开口说道: 「好几本书里有都写到,十诫里面指的中国人,是能够使用妖术的那种可疑人物吧。或许是因为当时的西方人会以神秘又可疑的眼光看待东方人……」 「那种事情我知道啦。」 雨惠嘟著嘴,轻轻踢了我的肩膀。 「不过既然封面上的作者资料那一栏会写到他彻底遵守,你们不觉得作者会遵守推理小说规则里的每一字每一句吗?如果这样设想,我认为还是不会出现中国人。因为上面写的是『不得』登场。」 被这样一说……或许真的是如此。应该说,如果作者没有彻底执行这些规则,就不会有『偏执』或是『异端人士』这一类表示用力过猛的评语评断其风格了。 我这样想著,又重新看了一次封面,注意到…… 「他不是写『中国人留学生』,而是写『来自中国的留学生』呢。」 「二十法则的2『除了作品中犯人使用的诡计以外,作者不应用欺骗读者的方式叙述』。我原本认为这可能是叙述诈欺的手法,不过若是真的要适用于规则,除了正文以外,登场人物介绍也不能写假话呢。」 正如雪音──这一次她为了不要撞到头,小心地凑过来看──所言,既然作者刻意采用这种书写方式,李王机不是中国人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不过……这样一来,结论到底是怎么样呢?雨惠有看到比我们更多的线索吗? 「杀人的理由与鬼海切子和李王机谈恋爱有关系,且李不是中国人……这会是能用来锁定犯人的情报吗?」 「既然会发展成谋杀案,很有可能是不被允许的恋情吧,而且这个无法如愿的状况大概在恋爱关系以外的情形都不会发生,因为要符合推理小说只谈有必要的恋爱的规则。」 雨惠对我的提问对答如流,不过距离锁定犯人还很遥远。 「……有因为他们两个人结婚而会蒙受大量财产损失的人吗?不,这样不就跟刚才一样……」 雪音自己这么说,然后又自行否定了这番说词。雨惠也点头认同。 「对。雪不是说过吗?就算没有谈恋爱,结婚也可以构成利害关系。」 在提出为什么不能劈腿的问题时,雪音确实有说过──『女性是为了要有可以一同保护、养育小孩的劳动力,男性则是为了留下继承自己基因的后代,所以会与特定的异性定下契约作为保障。』 这件事雨惠也记得很清楚,为什么她不把记忆力用在念书上呢?可是…… 「如果不是遗产也不是金钱方面的因素,两个人相爱这件事会产生问题,又是什么状况呢……?」 「来自第三者的嫉妒?可是不是杀切子或李,而是杀掉父亲匠的理由又是什么?」 「为了让策略婚姻失败,所以切子或李杀了匠?这样一来说恋爱是犯案动机是还可以接受……啊,不对,事业已经由长子工一继承了,即使杀了匠,策略婚姻也不太可能中止吧?这个部分不看内文无法知道详情就是了。不过……」 总觉得卡住了。 「──对了。李虽然是中国来的留学生,名字也是中国人用的字,他却不是中国人──理由又是什么?这在故事中应该也有什么意义才对……」 如果希望结婚破局是犯案杀人的动机,人物介绍只要写他目标是成为画家就好了。 雨惠双手抱膝坐在桌上,倾听我跟雪音不断提出假设再予以否定的谈话。她或许把我们的对话当作踏板,自行思考后重新拼凑吧。 然而,进展到这里,即使是她那天马行空的大脑也堵塞了吧。她发出「嗯……」一声躺了下来,把伸长的脚放到我的桌上,双脚脚趾的动作像鸟类捕获猎物时一样不断开合。 她有抓住答案吗?──这个有答案反而比较奇怪的问题。 「……等等,雨。再怎么样都不该这样吧。」 雪音站起来要求姊姊把脚从我的桌上移开,看到雨惠不满地动脚抵抗后,她皱起眉头对姊姊耳语: 「……在体育课之后做这种事,就算是户村同学也会觉得讨厌吧。」 虽然我没有完整听见她说什么,但在空无一人又静谧的教室,我也差不多听到整句话了。就算是户村同学……也就是不只雨惠,就连雪音也看不起我吗……? 总而言之,虽然刚运动过,雨惠的脚也没有特别骯脏的感觉。我只是觉得明明她平常总是一副想睡的模样,这双脚却依然相当健康结实。 然而,不正经的姊姊即使被严谨的妹妹喝斥,也只是以一如既往地用懒洋洋的语调回话: 「谁知道呢?说不定他很开心。」 「咦……?」 雪音似乎拉开了与我之间的距离。这次轮到我皱眉了。 「我才没有那种疯狂的癖好……」 听见我以厌烦的语调这样说,姊姊笑了出来,妹妹则是害怕地缩起肩膀。我自然而然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的,你们明明是双胞胎姊妹,但真的完全相反。」 「──就是那个──!!」 呜哇?怎么回事,吓我一跳。 像叩头虫一般突然起身的雨惠发出了奇异的声音,余音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响起回音。 雨惠指著愣住的我说道: 「户村同学,就是那个啊!姊妹……不对,是兄妹!」 我大吃一惊之余,不久前思考的内容还停留在脑海,于是我接著雨惠的话补上欠缺的主词。 「李王机跟鬼海切子是兄妹……原来如此。这样一来,谈恋爱本身就是个大问题。」 就连身为高中生的我都知道,过度相近的血亲基因结合会有风险,兄弟姊妹不应该谈恋爱,这是和恋爱有关的伦理观念之中,最客观、合理的一种了。 「李和切子应该不知道这件事……两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恋人,李像中国人般地登场的手法也连系起来了。」 我刚才很在意的问题在这个解释下也解决了。 「李有不得不被送到遥远国外的理由,应该就是私生子吧。这样一来,可见他不是匠与则子这对夫妻的小孩。会是哪一位的私生子呢?」 「那当然是则子的小孩吧。我不认为掌握权力的匠有必要隐藏自己的小孩到这种程度。」 雪音立刻充满干劲地回答,看起来她也从被雨惠的大音量惊吓之中回过神了,一度暂停的大脑开始全速运转。她用指尖描绘著封面上关于人物介绍的文字,提出自己的见解。 「则子不是什么比鬼海家更有权势的家族千金,她原本是女仆,如果真的有一方隐藏私生子,那果然就是则子吧。」 「尽管不知道匠和则子是什么时候结婚的,但可以想见隐瞒孩子存在的时间点,很有可能是在结婚之后。虽然琴之桥鞠鞠的男朋友是清白的,不过这位有罪呢。」 我没想到同学的事件中已经解决的劈腿疑云,又会被这张薄薄的封面带出来一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侦探的本分吗…… 在我耽溺于感慨之中时,雨惠还在继续推论。 「这样一来,可以知道匠在作品中的时间点并不知道李是则子的小孩,如果知道,他不可能会让他住进来。」 「叫他住进宅邸的是则子吧??因为亲生女儿切子很快就要结婚了,她为此感到寂寞……之类的。」 雪音用刚才抚摸过封面的手指轻触著嘴唇说道。她的唇型与姊姊极为相似,我的注意力不禁被她吸引,接著,我为了忘掉这件事而开口接话: 「……也就是说,李与切子坠入情网,这件事让则子一筹莫展吧。先不管策略婚姻会怎样,要是他们两个人之间发生……那个……关系可就不好了。不,还有两人若因策略婚姻焦躁起来,也有可能招致最糟糕的结果。」 「嗯?你说的关系是什么啊?户村同学。」 面对脸上带著像是国小男生开玩笑的笑容插话的雨惠,我当然选择无视。 「虽然只要告知两人,他们其实是失散多年的兄妹就好,但如果两人的相处态度突然改变,生性多疑的匠或许会有所察觉。这样一来,则子就就无法与李一同生活,也无法为他的绘图志业提供支援。 则子为此进退两难……」 我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雪音维持站姿俯视我的桌面,一旁的雨惠蹲踞在桌上、凝视著封面上的登场人物介绍。 我们三人不停地思考,盯著「鬼海则子……匠的再婚妻子。45岁。原本是鬼海家的女仆。」这行无趣的句子──我想……在那之中,或许隐藏著一位度过波澜万丈人生的女性心中复杂的情感。 雨惠以略为感慨的语气开口了: 「……如果匠不在了,则子就可以花时间向切子和李说明实情,或是有余裕随意找个理由拆散两人,而且说不定则子还能拥有亲自支援李的权限。」 这样一来,我们就从「对事件而言有所必要的恋情」之中,找到必须杀死被害人?鬼海匠的理由了。 「带李过来的久能也很可疑,说不定他就是李的父亲。但是他与黑手党有关,如果遵循二十法则,他没有成为犯人的资格。」 我为求确认而说出的这段发言,双胞胎各自点头表示认同。 我想不到其他抱有必须除掉鬼海匠动机的对象了。 ……结果真的船到桥头自然直了。我们无视了本应存在于封面之内的故事,只凭位在作品外侧的规则来到犯人的面前。 「机械城谋杀案。 我们完全不知道书中的事件发展与犯案手法,但是──」 山田雨惠把指向上方的手指,落在那行小小的字体上。 「犯人就是你!鬼海则子!!」 像是为了呼应她这句强而有力又似曾相识的宣言,窗边吹来的一阵风华丽地扬起她的长发── 随著那阵风,封面似乎也差点飞走,我们慌忙地扑了上去。 ◇ ──经过一段令人厌倦的推论过后,机械城谋杀案完全没有解决。说到底,我根本不知道机械城发生了什么事。 这么说起来,机械城又是什么?封面插图画了齿轮和发条,总觉得应该有很多物理方面的诡计让剧情跌宕起伏,但这方面依旧完全是个谜团。 但是我唯独知晓了犯人的动机。 「……回想起来,果然还是很莫名其妙呢。」 放学的路上洒落了夕阳的余晖。与讨论琴之桥同学委托的那天一样,我和双胞胎一起回家。 雨惠本来想直接穿著运动服回家,但雪音当然不会同意。懒散的姊姊乖乖听话换回制服,但从她的语气听起来,比起说屈服于妹妹,更像是怕被妈妈责骂。 看起来对任何事情都马耳东风的山田雨惠也有害怕的东西呢。 雨惠听见了我的自言自语,她用肩膀撞向我,同时以天真的语调说道: 「有──什么关系呢?这样就能跟津木同学报告了啊。」 她明明长著似乎能一手掌握的纤细手脚,力量却很大。我有点站不稳,肩上的书包险些落下。 因为明天、后天是周末的关系,她的心情似乎格外地好。 「这也太没责任感了……一切都只是假设而已吧?」 冷静地走在雨惠另一侧的雪音如此说道。她说得没错,不久前我们在教室做出的推论并没有任何证据。我们依靠作者近乎病态的精神,只考虑没有违反知名规则这点,得出了暂定的结论。 ……不过…… 「我们都殚精竭虑地想到这种程度了了。在只有一张封面能当线索的状况下,我觉得能做的全都做了,津木同学一定也能够理解吧。」 「这个嘛……都讨论到这种时间了,我们应该也称得上尽己所能了……」 光听这段话会觉得雪音尚有些许不满,但我总觉得能从她的深呼吸之中感觉到类似满足感的感情。 对于这点,我和雨惠也是如此。 「无论如何,开心就好了吧。」 因为我们在所有状况都被谜团包围的谋杀案之中,仅凭「登场人物介绍」就找出了犯人,可说是挑战了不可能的事物,无疑堪称为一场冒险。 依靠山田雨惠这位拥有超乎常人大脑的人,才能看透这个怪异至极的谜团……我不可能说不有趣。 话说回来,雪音的存在也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不过,那么做可是邪魔歪道。推理小说的醍醐味不就是要由意想不到的事件以及超乎想像的推理,展开一场堂堂正正的智慧对决吗?谜团、解谜,并且对此感到愉快,想要一步登天直接找到犯人这种事──」 她又在碎碎念了,不过她没有说不有趣呢。注意到这点,让我不禁笑了出来。 「因为雪从以前就很喜欢推理或侦探这类的啊!」 另一方面,雨惠则是愉快地来回挥动著书包,继续向前迈进。 ……雨惠大概完全没有考虑过津木同学的反应以及达成委托的义务吧。 实际上,她也是在得知侦探小说的知名规则以及作者的强烈坚持,而且认为这可以成为一场游戏才突然加入。在那之前,她都只是事不关己地冷眼旁观。 总而言之,她什么都不关心,对什么都漫不经心,不关心班上图书委员的困扰;不关心在自己的搧风点火之下、因为被卷入麻烦而感到困扰的我;不关心同学男友的劈腿问题;也不关心推理小说。 想到这里,总觉得她真是个残酷的女人啊。 她虽然好奇心旺盛,却很容易失去兴致,把别人卷进麻烦之后就丢著不管。脸上经常挂著笑容,可是不值得信赖,总是以随便的态度面对所有事物。 即使如此,我却没办法讨厌她……不对,应该说才过了几天坐在邻座的生活,她就逐渐让我无法移开注意力了。 反覆无常又失礼,随心所欲地采取行动,只要走错一步就会变成有毛病的人,但或许因为她本质上还是很聪明吧,才能在奇迹般的平衡之下过著为所欲为的生活。 也因为如此,她才能跳出劈腿对象的偏见,注意到同一位女性的不同面向。 她才能忘却整个谋杀案的故事,凭藉著遥远过去的前人所写下的推理小说规则抓到犯人。 ……………… 「雨惠是怎么想的?」 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出声叫住走在前面的雨惠了。 「?对什么?」 雨惠回问我,但没有回头,她的背影看起来像是被搔痒似地颤抖著,似乎还没习惯我直接叫她名字……明明就是她自己这么要求的。 「推理或是侦探之类的。」 「嗯──?基本上我不会读那种书喔,那种漫画的字也很多不是吗?」 雨惠就连回答都很淡然,看起来是真的没有兴趣。你到底有多讨厌阅读文字啊。不过── 「你出乎意料地……很常动脑呢。像是好几个劈腿对象其实是同一个人、而且还是他姊姊,或是只靠登场人物介绍就找到犯人这种事,一般来说根本不会想到。」 「那个,总觉得……」 雨惠停下脚步,她用手指轻触著太阳穴,看似在挑选用词。雪音也在超过姊姊几步之后转过头看著她。 她似乎没有注意到其他人注意自己的视线,几经思考后,她终于开口: 「──我听别人说话的时候,脑袋里面……就会浮出类似泡泡的东西。那些泡泡又跟其他东西接在一起,锵地一声连成回路,然后电流流过形成火花──那种感觉很舒服。 所以我只是听著旁边的人说话,等待它锵地一声跑出来。嗯,那也不是常跑出来的东西就是了……可是最近却会接连不断地跑出来呢,真的很奇妙。」 脑海中的泡泡、回路还有「跑出来」这类发言太过于偏向个人感受,我听不太懂……话虽如此,又不知为何地能够接受她的说法。像是今天或是琴之桥同学那时候,雨惠加入话题并把凌乱的碎片搜集起来解开谜题一事,著实令人心情愉悦。 享乐主义者,山田雨惠是有传染性的的享乐主义者吗? 所以我才没办法讨厌她啊。就像是明知有害但是无法停止使用的成瘾性药品……思及此,我突然感到恐惧。 在我陷入思考之际,猛然感受到一股视线。是雨惠。 和看起来冷酷却感情用事的雪音截然不同,由于她的脸上总是挂著笑容,我很难读懂她实际上在想些什么。即使如此,她的视线给我正在观察的感觉。 为什么都到了这时,才突然开始观察我……? 或许是我困惑的神情过于好笑,雨惠噗哧大笑了起来。 「啊哈哈……这样啊。啊──……也是呢。」 不知道她独自认同了什么,不过她转眼间又继续迈开步伐,我也慌忙地追了上去。 在那之后,我们三个人暂时没有交谈,只是继续走著,然后…… 雨惠突然回过头,她把因为转头而挂在脸上的发丝拨开,轻轻地露出了难为情的笑容。 「或许,我最近有点喜欢侦探呢。」 照耀著她且勾勒出轮廓的夕阳,耀眼得令我的眼睛痛了起来。 the reversi in thest row of the ssroom episode #2 the sleuths vs. the narrowest murder case or: reinventing the wheel fin. 终章2 然后是序章3 虽然我注意到自己做了个梦,但不太记得内容了。总觉得应该是红色的,还有猫出现。猫奔下了坡道,我追不上它。 ──我无法继续追下去,这场梦倏地消失在透过窗帘照射进来的朝阳之下。 我缓缓地起床。光凭抬起头时感受到的不协调感,我就察觉到自己的头发有多乱,光是这样一切都会变得很麻烦。好想赖床。 但如果我真的这么做,那就铁定会迟到了。如果雪音又对我更加冷淡,接下来的日子会加倍难过。 雪音。她今天也会提早到教室看书吧,戴著眼镜的雪音一直都是进入校舍后第一个对我打招呼的人。随著时间不同,有时她会擦拭眼镜,没戴眼镜就对我说「早安」。据说她一早喝的水壶里装的是姜茶,也说不定每天都装不一样的饮料。雨惠虽然说过因为生姜很辣,所以想喝别的,但被妹妹以「那你就自己准备。」一口回绝了。嘴上说那就算了、怠惰到乾脆直接放弃的雨惠,每天都比我早进教室的原因是被雪音挖起床一起上学的关系吧。在寒冷的早晨穿著针织外套、卷成一团趴在桌上的雨惠就像一只猫,她说穿著袜子就无法熟睡这件事似乎是真的,她会随著我拉开椅子的动作睁开一只眼,接著又闭上,大约过了三十秒之后,她会缓缓地爬起来,用跟动作同样无力的声音及毫无戒心的表情对我说「早安~」。大部分的时候,这句话都会和她的哈欠混在一起,令人难以听清楚,我在学校的早晨就是从这种情景展开的。 在我思考这些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上完厕所、刷完牙并更衣了。头顶附近还有很大一撮睡乱的头发,不过我已经放弃整理了。 今天早上爸爸不在家,我来到他的房门口确认,果然没有有人在的气息。如果他还在睡,即使只是站在门口也能够听见打呼声,所以我不会弄错。他大概是在从家里徒步五分钟左右的事务所里睡觉,或是外出工作了吧。 昨天晚上收到他传讯息说深夜有工作,因为偶尔会有这种状况,所以我并不在意。很无情吧。但有时候他说有工作,结果却在熬夜打麻将,所以我不会每件事都一一替他忧心。 就在我从厨房的冰箱里拿出昨天晚上的剩菜、加热过后装进便当时,背后出现一道有如幽灵的人影。 「啊啊~……小和……早啊……」 那是一个无力到足以和雨惠并驾齐驱的声音,但她会如此无力的理由可跟雨惠完全不同。 我的二姊?户村家的次女?户村地穗是个总是浑身疲惫的人。 虽然我觉得姊姊的容貌底子并不差,但她总是会放任浏海长到足以遮蔽视线的程度才去剪,无时无刻都只穿长袖棉质上衣或是运动服。体型也不太稳定,附近的阿姨们遇到姊姊的时候总会询问「你是不是胖了一点……?」或是「你是不是太瘦了……?」这两者其中之一,但归根究底,姊姊不太出门才是问题所在吧。 她今天穿著运动服,姑且走到了客厅的矮饭桌前,目前正在抵抗顽强的睡意。 姊姊沐浴在从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之下,让她的脸看起来就像是放在刚出炉松饼上的人造奶油。 「天空的颜色有这么黄吗?」 接续在早安之后的台词是这个啊……看来她今天早上相当疲惫。 「工作有这么忙吗?」 我把装便当时顺便煎好的荷包蛋与白饭放到桌上,同时这样问她。姊姊不停地抓乱自己那一头放弃整理的头发,用疲劳的声音说道: 「嗯──…………我临时接了市松老师的急件,但又跟自己的截稿日撞在一起,太糟糕了……」 姊姊算是未来的……漫画家之类的。她从短期大学毕业后就以成为少女漫画家为目标努力,但是在不算知名的商业杂志刊载过两次单篇漫画之后就停滞不前了。不过姊姊依然没有气馁,而是继续把漫画原稿送到责任编辑的手中。 二十五岁对漫画家的职涯而言代表什么呢?我不太清楚,但也没有去调查。我还是想抱著姊姊还有希望的想法。 不过她也不是没有收入,画功以及画风的精巧程度都有不错的评价,所以姊姊以远端助手的形式在家工作。虽然我不清楚漫画助手的薪水有多少,但从姊姊的存款看起来,她似乎颇受重视。 然而,这份工作的工作量再加上她自己的原稿,令她总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如果对她说「太累的话,就拒绝掉助手的工作吧」…… 『那样就不会有人给我工作了!我会被第一线的老师们讨厌,被介绍老师给我的编辑冷落在一旁,我的漫画之路就变成一片黑暗了……』 她会这样说,然后哭著出门喝酒,接著演变成更糟糕的状态。 ……没办法拒绝委托的个性难道跟血缘有关吗?不,只是单纯的穷酸本性而已。 随著餐具的碰撞声,姊姊大口吃下白饭,然后用可怜的神情抬头看著我。那张脸让我不禁联想到水母。 「对不起,小和……明明必须由姊姊来煮饭的……」 「没关系啦。我小时候不也都是姊姊们在照顾我吗……应该说,现在我比较有时间,这些当然是我的工作吧。」 我太不记得母亲的模样,就连母亲是什么时候过世的也不太确定。说实话,在懂事之前发生的事,无论什么时候发生,对我来说都一样。 取而代之的是,对于当时自己明明也还要上学,却要分心照顾我的两个姊姊的感谢之情。我想我大概重视姊姊到被人说有恋姊情节也会承认的地步。我面对年长的女性会无条件让步,或许也跟这个有关系吧。 应该说我与《机械城谋杀案》的李王机不同,面对女性完全不会涌现出身为异性的特殊情感。 我跟姊姊亲近到对于她温柔的部分、柔弱的部分、可爱的部分、懒惰的部分都瞭若指掌,甚至连姊姊有时候会在深夜一面诅咒编辑部和同期的漫画家,一面掐著布偶脖子的模样都知道。都已经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当然不会发生那种事,这一点可以放心。 「谢谢,小和……要不要我久违地帮你掏耳朵?」 「这就不用了。」 该拒绝的时候就要斩钉截铁地拒绝。 配著早上重播的时代剧『古十郎刀历 流浪篇』吃完早餐,正在喝饭后茶的姊姊突然开口: 「编辑跟我提议,他说难得我们家在做比较少见的工作,问我有没有考虑画看看侦探相关的作品……」 虽然是很平常的话题,但总觉得姊姊抬头看著起身收拾餐具的我,眼神充满了忧郁。 「如果画了那种图,姊姊会生气吧。」 地穗姊看起来有想要画看看的想法,既然如此我也会支持她。话虽如此…… 「……或许会呢。」 我只能同意大姊会生气这点。 我与地穗姊姊的姊姊?户村天和很讨厌侦探。 讨厌侦探的想法坚定到为此离家出走的地步。 ◇ 如此讨厌侦探的人,弟弟却在学校做著像是侦探会做的事。 不对,我做的既跟爸爸的工作内容不同,也跟虚构世界里的名侦探不同。只是顺其自然变成会接受同学委托、帮忙进行调查的高中生,仅只是这样。 但是,山田雨惠说了: 『或许,我最近有点喜欢侦探呢。』 她所谓的「侦探」应该是指放学后在教室一隅聚会,思考、讨论没什么助益的问题这件事吧。既非现实中的徵信社,亦不是小说、漫画中的名侦探,而是只存在于我们之间的「侦探」…… 我自己又是如何。喜欢侦探吗?喜欢名侦探吗? 喜欢──「侦探」吗? 「咦……你怎么会知道?」 我向津木同学报告结果时,他做出了出乎我意料的反应。 找出只有薄薄一张纸的谋杀案中的犯人之后,新的一周开始的星期一。 由于从一早就有很多课程需要换教室,我们非常匆忙,到终于能归还《机械城谋杀案》的封面给津木同学的时候,已经来到了午休时间。 津木同学说过他今天也会在图书室值班,所以我现在正隔著图书室的柜台向他报告。 前来归还《幻影城》的雪音也在场。由于雨惠看起来很想睡,而且一群人一口气上门也会造成津木同学的困扰,所以就丢下她了。现在她应该正悠闲地酣睡吧。 ──我认为……犯人是鬼海则子。动机是为了守护自己的孩子?李王机。 在我这么报告的途中,在这之前表情都有点尴尬的津木同学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嗯。什么?他刚才……说了你怎么会知道?对吧? 这听起来像是已经知道答案的人才会有的发言。然而,津木同学很明显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他陷入了混乱。 「你应该不是找到了里、里面的书吧?」 「是啊。说来话长……是真的会很长。」 好麻烦啊。等我详细说完,午休都结束了吧。 津木同学看起来非常在意,想要开口继续提问,但是在他开口之前,有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这几位就是帮忙调查的人吗?」 一位跟我们同样是一年级的女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图书室。说得好听点的话,她整体给人体态丰满的印象……嗯?我隐约觉得她有点眼熟,接著便注意到她是之前在柜台与津木同学对话的人。 注意到那个女孩子的时候,津木同学发出了「呼哇!?」的怪声,他慌慌张张地向她介绍我们。 「啊、嗯……这位是我们班的户村同学。之前提过的,他很擅长调查劈腿事件。」 「不,我没有很擅长……」 说穿了,我根本没印象自己做过类似的调查,初芝同学到底说了什么话,才会助长关于我的谣言啊? 「还有班长山田同学和……好像还有另外一个帮忙的人。」 「啊……你好……」 雪音一如既往地简短颔首致意,表情看起来僵硬又严肃。不过我最近知道了,她只是面对第一次见面的人会感到紧张罢了。 与此相对,那位女孩子就像是依靠天然浮力进行表情变化般,轻轻露出自然的微笑。 「我是a班的藤村。请多指教。」 虽然是有点咬字不清晰的说话方式,但并不会让人感到太过刻意为之。感觉是位个性朴实又悠哉的人。 「然后啊,询问能不能看到名侦探幌目第五集的人就是我。 很抱歉,好像给户村同学你们造成困扰了……」 藤村同学这样说,眉毛也充满歉意地弯成了八字形,她的表情反而让我有些慌张。 「不会,没那回事……这也还算有趣啦。」 我说出这句话的后半段时感受到一股视线──我与雨雪音对上眼,接著她的视线往藤村同学的方向移去。 「是啊,至少我是因为自己想这么做才会参与,你不需要道歉。」 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直率,就像是放学后被雨惠的推理吸引的时候一样,是澄澈又轻快的声音。 「谢谢。」 藤村同学虽然恢复了微笑,但表情依然带著几分顾虑。 「啊,不过我果然还是做了坏事呢。明明就拜托别人了,却还自己跑去看第五集。」 现在轮到我和雪音说不出话了。 她可以这么轻易地找到其他人费尽心思也找不到的书吗?难道她支付高额加价买了书?……不过事情不是这样。 ──答案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只是去了确实有最后一集的地方而已。藤村同学的哥哥是正在写毕业论文的大学生,因为有事前往国会图书馆,便带著她一同前往。 「国会图书馆也有放轻小说啊……?」 「我记得国会图书馆有收藏所有国内出版书籍的义务……当然了,像是轻小说这种娱乐用的书籍也不例外。尽管办理手续有点麻烦,还限制只能在馆内阅读,但确实可以看到这本书呢。 这真是个盲点……交通费也不是开玩笑的,话虽如此,还是比买加价商品便宜得多。」 真不愧是博学多闻的雪音。不过藤村同学的行动力还真是惊人,如果是从这一带出发,要一大早出门、读完一本文库本后还可以当天来回,应该也堪称是强行军了。 看似豁达的藤村同学真是人不可貌相,竟然如此坚持又充满热情。 津木同学应该对她这部分的性格抱有好感吧,光是看他面对藤村同学的态度就一目瞭然。 他除了试图实现藤村同学想要读最后一集的愿望,还藉由「找到书就跟你连络」这种手法拿到她的信箱,而且不只自己拚命寻找,还来委托我。试了任何他能想到的方法,总之为了达成藤村同学的愿望全力以赴。 然而,结果藤村同学在哥哥的帮助下达成了愿望。津木同学在星期天透过讯息知道了这件事,但他不知道我的联络方式,所以没办法告诉我,最后就造成了眼前这般令人浑身无力的解决篇章。 藤村同学虽然对我们满怀歉意,但她依旧怀著能够读到系列作最后一集的喜悦心情对津木同学说道: 「幕后黑手朱万?路秋果然就是幌目十六彦的前女友?黑姬舞子。在这种状况下他们也不可能复合了,所以配对确定是爱铃跟十六彦! 啊……真是心情舒畅啊……第四集的最后,十六彦跟舞子之间的气氛好像要复合一样,一直让我觉得好焦虑喔。」 我完全听不懂她所说的内容,感觉藤村同学感兴趣的只有主角们的恋爱关系,本文的推理要素就像是生鱼片旁的紫苏一般可有可无。 无法成为白马王子的津木同学只是微笑看著一脸幸福的藤村同学。 我无法做到津木同学这种程度。我疲惫地叹气,并对雪音点了点头,打算回去教室。这时候津木同学出声叫住我。 「户村同学。真的很抱歉……还有,谢谢你。你愿意在我感到困扰的时候听我说话,真的让我很开心。」 他的脸上写满了罪恶感与感谢之情,并真诚地朝我们鞠了躬。他低垂的头微微地颤抖著,或许是认为即使被我喝斥也无可奈何吧。 但是,我如果是会在这种情况下会发怒的人,就不会被卷入琴之桥同学的事件,也不会与坐在左右两侧的双胞胎对话了吧。 这样一想,这一切也不全是糟糕的体验。 「嗯……你不用在意。我刚才也说过,还算满有趣的。」 听见我摆著手这样说,津木同学才胆怯地抬起头,向我提问一直让他感到在意的部分。 「说到这个……结果户村同学是怎么知道犯人的?而且竟然连动机都知道。」 「那个啊……读登场人物介绍知道的。」 「不,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虽然津木同学陷入了更大的混乱,但我这回直接结束话题回到教室。既然问题已经解决,那么保留吃午餐的时间比较重要。 应该说,在这份徒劳感之下,我实在没有兴致从头说明。 「啊哈哈哈哈。」 回到教室时,我们受到了终于醒过来的雨惠欢迎。告诉她事情经过之后,她大笑了起来。 「比起谋杀案,恋爱喜剧更重要啊,哎呀──就是那么回事吧。」 这么说来,我记得出版这个系列小说的雪见推理文库,后期出版的作品也偏重于恋爱要素。历史会重演──诚如雨惠所言…… 「就那么回事啊……」 「就那么回事喔。」 雨惠对我复述了同一句话后,拿著筷子开始解体便当盒里的烤鱼。 至于我,卸下了委托重担之后,也只能期盼津木同学能与藤村同学进展顺利了,不过喜爱推理小说的雪音好像对此感到难以接受。 「真是的……为了恋爱情节读推理小说简直是邪门歪道,明明应该享受知识上的冒险才对。」 她像是在泄愤似地用力使用筷子,没过多久就开始把解体的鱼送入口中。看起来手部的灵巧程度是妹妹略胜一筹。 姊姊则是连要挑起比较大的鱼骨都动作迟钝,她一面继续与手边的鱼苦战,一面回应妹妹。 「没关系吧。谋杀案跟恋爱两者都好好享受不就好了?」 「才不好!就算是雨应该也还记得吧?『不应存在不需要的恋爱要素』。」 那是范?达因二十法则中的其中一项,也是雨惠找到犯人的重要条件。雨惠挑衅的视线从鱼移到妹妹身上。 「虽然丹万因先生是这样说──」 「是范?达因……」 「虽然万达因先生这样说……」 我认为雨惠被人纠正过后能够坦然地订正自己的说法是种美德。总之,她没有什么坚持。 「不过,你不觉得谋杀案跟恋爱意外地还满像的吗?毕竟也有推理小说的犯罪只能是谋杀这个项目,推理小说跟恋爱小说或许很相似呢。」 「所以说,为什么结论会变成那样?」 雪音和姊姊不同,对此认真了起来,她用正面迎战的态度朝姊姊的方向伸长了脖子。 雨惠也以自己的方式捉弄妹妹,也像是要迎击似地对著妹妹的方向靠了过去。 ……姊妹要吵架,让她们去吵就好了,但是这对双胞胎似乎忘记她们中间还夹著一个人。 「你看,电视上不也常看到『吊桥效应』吗?就是那个把危机感跟心跳加速的感觉搞错的理论。谋杀的快感、冲击、悬疑感,说起来不就像是被帅哥壁咚吗?」 ……看来雨惠心目中的杀人犯跟帅哥差不多,而谋杀案跟被帅哥壁咚是同等级的存在啊。 虽然我觉得过度极端,但意外的是,雪音竟然认同了。 「嗯……感觉上很像讯号诈欺呢。」 「讯号诈欺……?」 「对。动物的特殊习性之中,有一种模仿其他的现象以达成自己目的的方法。 举例来说,有一种叫玉米螟的蛾,有个习性是只要听见天敌蝙蝠的叫声,为了不要被发现就会停止不动。 雄性的玉米螟就会利用这种习性,发出近似于蝙蝠的超音波让雌性停止行动,趁著这个时候交配。」 原来如此,为了躲避掠食者的机制反而成了男性搭讪女性的手段,确实是一种诈欺手段。 「不过……总觉得是种卑鄙的昆虫呢。」 虽然因为是昆虫,不可能像人类一样思考,不过借助天敌的威势来追女性的做法确实很不像话。 身为男性的我如实说出自己的感想,然而山田雨惠却掩著嘴对我悄声说道: 「咦──?话虽然是这么说啦,可是如果告诉你我家的小雪睡著了、不会醒过来,你难道不会想恶作剧一下吗?」 「我──……怎么、可能、会那么做。」 「虽然嘴上这样说,却移开目光了耶?嗯嗯?户村同学你啊──」 我只是停顿了一个音节就被定罪了吗?雨惠乘势盯著我的脸、步步逼近。 态度丕变……她恐怕已经把推理小说和谋杀案都拋到脑后了。 「等一下!不要擅自将别人当作奇怪的妄想对象……!」 出手挡在我们两人之间的果然是班长,她的双颊微微泛红,接著用手掌抵在姊姊脸上,把她推回去。 「啊啊唔,只是开玩笑嘛。」 「真是的,给我差不多一点……你们两个人都一样。」 「咦、怎么是『两个人都一样』,我什么也没……」 我开口抗议,但被雪音「嗯?」不悦地瞪视之后就说不出话了。 雪音的睡脸一定很可爱吧──我听见雨惠的发言后,的确擅自想像了。为此,我感到十分愧疚。 于是乎,谋杀案和恋爱的话题也变得无所谓了。 ──还有另一件同样无所谓的事。 我在午休时间快结束的时候,趁著雪音离席时对雨惠提问: 「这次的事情……你没关系吗?」 「这次的事情?」 雨惠在桌上撑著脸颊发呆,她困惑地眨了眨眼。 「《机械城谋杀案》的事。费尽心思才找到犯人,现在全都白费了。」 「啊──」 津木同学与藤村同学看起来都很满意,我对这个结果也没有感到不满……才对。我从一开始就没期待受到夸奖……才对。不过…… 我一想到那天放学的时间都被浪费掉了……就感到一阵无力。 对于这件事,雨惠的意见则是…… 「那种事情怎样都好啦。答案正确反而让我觉得松了一口气。」 总觉得跟我猜想得差不多。 「我没有要找书,也不是为了解开推理小说的谜团。只是觉得我好像能做到,而且做到的话感觉很有趣,所以我才会推理的。」 「……那就是你指的喜欢侦探的意思吗?」 「嗯?啊……谁知道呢?」 「自我满足才会……不,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什么?怎么了,户村同学?」 雨惠的音调突然改变了,很难得是关心别人的语气。 她从只要没有必要就不会离开的桌面起身,看著我并撩起自己的长发。那是与平常截然不同、有如成年人般的举动,她柔声对我说── 「你这种一脸想要我理你的态度很让我困扰耶。因为你是适合初学者靠近的男性类型,所以应该要像小狗一样对我察言观色,而且对我的一举一动做出有趣的反应啊。」 「谁是小狗啊!」 收回前言。这个女人果然是个不懂人心的怪物……真是的。 「啊哈哈哈哈,音量变大了、变大了。很有精神嘛。」 对于用手指指著我的雨惠而言,我的种种顾虑都成了她开玩笑的谈资。 结果,无论是我还是双胞胎都不是侦探,也不是名侦探,我们只是对降临在眼前的问题采取因应对策罢了。接下来,我应该不会再被卷入比这次事件更奇怪的问题之中了吧。 季节转换的时候又会再次更换座位,这样一来,我就会与这对双胞胎分别,终于能够度过和平的高中生活了。 再也不会有那样怪异的放学时光。 没错,我用不知为何再次变得沉重的脑袋如此思考。 我这样思考过,但是── 「──喔喔,侦探,还在啊。」 那之后又过了几天的放学后。 同班的三原同学来到因为某些理由还没离开的我与双胞胎桌前。 三原同学是坐在雨惠前方的女孩子,她给人一种很适合短发、男孩子气的印象,她还有是班上最矮的同学这个特徵,依据服装风格,有时看起来很像小学男生。不过在这种状况之下,她也属于相貌出众的美少年吧。 我记得她隶属于美术社。雨惠曾在她拿著像是木工工具的物品行走时提问过,她当时回答工具是用于雕刻等用途。 那天她也是先前往社团一趟,因为有事找我们才又回到教室的样子。 更正确一点的说法,应该是因为有事发生了,她才会来找我们。 「抱歉,可否请你来我们社团教室一趟?」 三原同学看起来是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子,说起话来却中气十足。 先不管这个──我在回应她的要求之前先开口订正: 「不对,三原同学……虽然我家是做这行没错,但我不是侦探。」 「可是你们三个人不是解决了琴之桥跟津木的委托吗?」 因为她就坐在我们前面的关系,三原同学几乎掌握了我们的大小事。虽然放学后的讨论时间她并不在场,但只要有听到我们早上以及休息时间的对话,也可以大致掌握到这种程度。 「我看到你们的实际成果后,想要委托你们调查事件。」 「事件……是指什么──」 开口提问的人是雪音。平常都是姊姊会追问下去,但是今天雨惠正在夸张地闹脾气,目前正一脸严肃地看著窗外。 虽然妹妹同样心情不佳,不过或许是身为代表班级的班长的责任感胜过心情了吧。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被刺了。」 ……咦?在我与雪音惊讶地张著嘴、雨惠也终于转过头的时候,三原同学淡然地附加说明。 「用刀子刺进胸膛。」 第三话 放学后,被包围,颠覆全场 前往三原同学带来的「事件」现场之前,让我先聊聊为什么今天双胞胎的心情会不好吧。 契机是早上的作业,为此火上浇油的则是中午的小红帽话题。 ◆ ──早上我才刚到学校,就被山田雨惠紧紧抱住。 「哎呀──户村同学,真不好意思。」 第二堂是数学课,数学老师总是对忘记写作业的学生相当严格。虽然没有严重到体罚的程度,但老师会让学生站在黑板前,直到解出题目才能回座位。 先前琴之桥同学成了体验过责罚的人,她在课后咒骂著数学老师。受到同样暴政欺压的同学们也认同她的发言,然而琴之桥同学之后说「够了!我要去找起雄安慰我!」就离开教室了,班上无论男女都咂舌了一声。 总而言之,雨惠忘记写数学作业了。平常妹妹总会提醒她,唯独今天忘了监督姊姊。 「雪啊……昨天忘记提醒我有作业了,今天也不借我抄。」 雨惠一面抄著我借她的笔记一面抱怨,大概是为了说给坐在我的座位另一侧的妹妹听。 「……我昨天晚上很忙,而且自己的作业不自己写就没意义了吧。」 妹妹也一样不看向姊姊,只是拋出一句大道理。她说得很理所当然,令人无从辩驳。 然而,她的大道理也波及到我了。 「户村同学也是……为什么要借雨抄作业呢?请不要宠坏她。」 按惯例正在读书而戴上眼镜的雪音,清晰地展现出非常符合班长的形象。 「啊……嗯。可是雨惠也帮了我很多忙。」 像是琴之桥同学的事情,津木同学的事也一样,如果雨惠没有帮忙解开谜团,我恐怕会度过一段忧郁的时间。扣除掉被她捉弄还有耍得团团转的部分,雨惠对我的恩情依然非同小可。 ……不过在这些理由之前,我才刚到校就被她紧紧抱住腰,她还哭著说「笔记借我看!」,我又混乱又脑袋充血,只好把笔记交给她了。 「户村同学也真是的……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被说是适合初学者的类型,根本是工具人。」 雪音真的非常严格。但她有一部分说对了,所以我没有回嘴。 「只不过被抱了一下就这样宠她……太下流了。」 「不是,我说了只是想报恩才借给她……」 这个部分我还是得否认才行,如果我毫无反应,雪音恐怕就要把我当成色狼了。 虽然她应该不是为了帮我解围──但雨惠在这个时候插话: 「雪好吵喔……不要牵连到户村同学啦。 ……话说回来,作业什么的,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把空格填满就好了吧?人挖洞的时候也不会用自己的双手,而是用铲子吧?如果有擅长这个方面的朋友,自己根本不需要会啊。」 虽然我可以理解她想要表达的意思,但雨惠的发言听起来就像是想把摸鱼正当化的推托之词,雪音似乎也有同感。 「不要再找藉口了!因为雨是讨厌念书、什么都做不好的人,才会觉得别人也讨厌念书。有好好听课并理解内容的人,才不会害怕作业跟考试。」 不……这部分又是如何呢?抱胸做出这番发言的雪音看起来是真心如此认为。模范生……比起用这个词汇形容她,不如说她单纯是从来没有为了念书感到痛苦的类型吧。 眼见对话没有交集,雨惠不悦地撇过头继续抄作业。 「啊……原来如此。难怪小雪没有朋友呢。因为不需要嘛。」 「唔……这跟那个没关系吧。」 面对姊姊拋来的发言,雪音正要反驳之际,钟声便响了起来,导师紧接著开始了早上的班会。 当时我认为这还称不上是大问题。姊姊懒惰又爱捉弄人,妹妹则会愤怒地对她说教。这种程度的姊妹吵架不过就是家常便饭,每天都被夹在她们之间度过的我已经习惯了。 她们不会有其中一方先去道歉,只不过放学后就会不知不觉停止争执──简单来说就是她们吵够了──两人并肩一同踏上归途。这已经是固定模式了。 然而这簇微小的星火,在午休时间被小红帽倾倒了油。 「不是有一个……小红帽吗?」 在我一如既往正要打开便当盒之际,雨惠突然开口了。从音量、尾音听起来都不像在自言自语,不过也未免太突兀了。 「……你说童话的那个?」 我姑且向她确认,得到了「对,就是那个。」的回答,还有一脸坏笑的表情……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 「小红帽去奶奶家时,被乔装成奶奶的大野狼吃掉的故事。」 结局是大野狼被猎人驱离,小红帽和奶奶平安生还了吧。 「所以呢?小红帽怎么了?」 今天的便当是由早上难得很有精神的姊姊帮我准备的,地穗姊虽然看起来那副德性,但她很擅长做菜。尤其是把超市贩售的便宜香菇,随意拿铝箔纸包起来烤的料理,是我从小就很喜欢的一道菜。明明做法随便却非常美味,真是不可思议。 我把这道奇妙的料理送进口中,心情一下子雀跃了起来。 就在我沉迷于铝箔烤香菇时,雨惠继续说道: 「我之前在电视上看过……那个作品原型的版本,故事在小红帽被大野狼吃掉后就结束了。」 「这很让人不是滋味啊……」 「对吧。还有啊小红帽被吃掉之前,有她衣服被脱掉的场景。」 ……这个女人在午休时间说什么啊? 我虽然想无视她,但又很在意她的目的是什么,所以我还是回话了。 「嗯……这应该是要教导女性不要跟奇怪的对象往来吧。」 「大概是吧。不过脱衣服什么的,总觉得现实到不可思议呢。」 喀锵……这是雪音终于忍无可忍地放下筷子的声音。虽然雨惠一脸淡然,但我感觉到一股寒意爬上背脊。 「无聊……你已经不是小学生了,不要在白天讲奇怪的话题。」 雪音的视线蕴含著沉默的怒气向雨惠投射而去……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自己也被包含在那股视线的视野之中。 然而雨惠不为所动,她还刻意用讶异的语气反问妹妹: 「你指的奇怪话题是什么啊?只是聊聊童话也什么吧。」 「我就说了……童话其实很恐怖、很残酷……很下流之类的,只有小朋友会为了那种话题感到开心。你都已经是高中生了,不要兴奋成这样啦。」 「咦?为什么小红帽被脱衣服会很下流?」 「那种事……我才不会说。你想要让我困扰也是没用的。」 雪音摊平手掌,交叉双手的手臂做出一个叉的形状,拒绝进一步说明。虽然姿势看起来很幼稚,但因为很可爱所以没关系。 ──然而,此时山田雪音其实已经陷入难以想像是亲姊姊所设计的卑鄙陷阱中。 「所以说,为什么雪要感到困扰啊? 就算是大野狼,吃到衣服也很糟糕吧,所以在吃之前要脱掉吧?现实到不可思议呢。」 「啊……!」 ……原来如此,我倒是没想到这点。不过试著思考过后确实如此,我也没有听过会吃布的大野狼。不对,在那个世界有会说话的大野狼那个时间点,就已经脱离现实了啊。 当然了,「小红帽」的原型,应该是为了告诫年轻女性要小心自己成为好色的男性们的饵食才写的作品,所以脱衣服的场景应该是隐晦表示性行为。雪音的解释是原本的涵义,至于雨惠的说法──「衣服不能吃所以要脱掉」,我认为应该是一种取巧的解释。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这是关于早上念书话题的后续。 「你说过吧?你是说因为我讨厌念书,才会觉得别人也讨厌念书。」 雨惠说出了完成这个诡计的发言。 「也就是说……小雪听到我刚才的发言立刻就往色情的方面想,是因为自己是色色的人啰?」 「唔……唔……!」 雪音的脸颊逐渐涨红了起来,她放在桌上的小小拳头正在颤抖著。 ……山田雨惠这家伙。她肯定是为了让妹妹难堪,才在上午时间深思熟虑了这个计画。她就是这样才没办法好好学习嘛! 话虽如此,一般情况只要简单地回嘴就好了,这个正是用一句「无聊」就可以甩掉并终结的话题。 但是雨惠利用了「既然自己这样想,相信别人也会这样想」的道理,似乎让过度严谨的雪音没办法无视雨惠的诡辩。 正因为姊姊早已看透了妹妹笨拙的性格,所以雨惠为早上的插曲报了一箭之仇。她掩著嘴呵呵呵地笑著来到雪音的背后,脸上挂著邪恶又得意的神情,炫耀自己的胜利。 「怎──么样啊小雪。只是稍微会念书就骄傲到觉得自己最厉害,可是会有报应的。作为处罚,你今后的作业要先让姊姊看过才能交出去。」 她说出一番前半与后半毫无脉络可循的发言。结果你只是为了让自己变轻松啊。 雪音似乎想要回嘴些什么,但她反覆地支吾其词、说不出口。她因自己的发言作茧自缚这点无须多说,再加上她似乎本来就不怎么擅长说黄色笑话。与面对黄色笑话依旧神色如常的姊姊相较之下,情势过于不利。 ……嗯。有点太过火了吧。 就在我看不下去,说出「喂,差不多就──」的时候,雨惠对著妹妹耳语: 「根本不用这么害羞嘛。青春期会有些色色的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这句话似乎让雪音的忍耐到了极限。 「我才没有色色的!!」 雪音用彷佛要将刚才未说出口的声音都叠加在一起的音量,对姊姊怒吼。 这段发言显得更幼稚一点,不像她平常充满理性的口吻。或许是因为情绪超过沸点,才会让她冲动地叫出声吧。 其实那也没有关系,无论是多文静又充满知性的人,偶尔也需要大声一喝消除压力。 问题是,这里是教室,即使是午休时间,也还有许多学生逗留于此。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小红帽的前因后果,只知道班长突然大声地控诉自己并不色。 发生什么事了──众人的视线往这里集中过来。 「啊……那个……」 因为过于突然,就算是个性轻率的雨惠也一时无法应对。 「唔……啊……」 更加混乱的人则是雪音,她整张脸已经红得像被煮熟了。 她摇摇晃晃地用彷佛立刻就要跌倒的模样站起身、离开教室。 ……逃走了啊。我可以理解她的感受。 「啊啊,抱歉抱歉。我只是开了点玩笑。」 教室这边的骚动在雨惠随意搪塞后平息了下来,因为同学也差不多摸透山田姊妹的个性了,教室里充斥著「偶尔也会有这种状况啊」的气氛,不在意的人反而比较多。 虽然这边差不多这样就结束了…… 「……喂,你打算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 我惊讶地对著回到自己的座位、拿出便当的雨惠如此提问。 「你不去追她吗?」 「休息时间结束她就会回来了吧。毕竟她可是个小认真。」 雨惠满不在乎地说道。她说得或许没错,但…… 「这样放著不管真的好吗?」 雨惠瞄了我一眼,但她在那之后什么也没有回答。 ……她的状态很奇怪。如果是平常的雨惠,只会堆满傻笑、毫无诚意地向雪音道歉、敷衍了事。 她在闹脾气,所以才会做出跟平常那副毫无责任感的模样截然不同的反应。 雨惠也正因为自己对妹妹造成了超出预期的伤害而陷入混乱吧。她平常总是挂著微笑的嘴角,现在紧紧地闭合成了一字形。 「雨惠。」 我再次出声叫她,她罕见地板著脸,以不悦的视线及声音回应我: 「总觉得这个时候被直接叫名字,让我心情更不好了。」 明明是自己要求我这么叫的……我在感到疲惫之余,稍微放心了一点。 「虽然我觉得你是没有心的水母人,但如果是跟妹妹有关的事情,还是会感到困扰或意气用事呢。」 「……你想吵架吗?」 「我只是觉得重新认识你了。」 我是真心这样想的,但是雨惠似乎决定要无视我。 我低头看著自己的便当,这是姊姊为我做的、即使冷掉了也一样美味的铝箔烤香菇;我从早上就一直很期待吃到的铝箔烤香菇。我像要阻断自已的想像般盖上便当盒、站了起来,接著像是受到反作用力似地叹了一口气。 注意到我的举动,雨惠直截了当地问我: 「……为什么?」 「你问为什么,这个嘛……」 到底是为什么呢?我没有回答,只是跨出了脚步。我自己也不知道原因,所以无法回答。 直到我从教室走到走廊,来到从教室的门无法看见的死角为止,都能够感受到雨惠一反常态、闷闷不乐的视线。 我找到雪音的速度快到让人失去干劲。 走出教室来到楼梯附近的时候,我总觉得像是被什么指引似地往楼上走去。一年级的教室位于三楼,再往上就只有屋顶了。 屋顶基本上禁止进入,所以上了锁。而且通往屋顶的门前方堆放著预备用的桌椅,不只狭窄,还整天都很阴暗,是个没人会注意到的地方,或许学校是为了不要让学生聚集于此,才会特地保留这样的环境。 雪音就在这里,她坐在楼梯最上面的那一阶。 她注意到我的到来而抬起头,但是眼神看起来不太有精神。 「呃…………你还好吗?」 雪音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点头。我判断自己并没有被她拒绝,于是诚惶诚恐地坐到她身旁。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打扫过,地板并不脏。 雪音在我坐下来的瞬间立刻重新坐正,看见她动手整理乱掉的裙襬……我才注意到现在是与女孩子独处的状况。 我们沉默了一阵子。虽然和平常一样比邻而坐,但距离比教室的座位间距更近一些。我沉默了下来,雪音反而开口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因为我觉得你好像会喜欢阴暗的地方。」 「……你想吵架吗?」 「不、不是,因为我也不算开朗的类型……」 多么空虚的争执啊。我们两人都有些沮丧。 雪音或许也察觉到眼前的窘境,所以换了个话题。 「……教室的状况怎样?」 「雨惠随意搪塞一下就安静下来了,我觉得你即使回教室也没关系。」 「这样啊。」 虽然嘴巴这样说,但雪音的屁股依然紧紧地黏在楼梯上,显然没有打算离开。 我没有挑选用词,直接说出想到的话语。 「事情应该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 「……」 「我认为雨惠应该也后悔了……大概啦。」 「……谁知道呢。」 「你应该比我清楚吧。不管是好或是坏,她都不是真心想要伤害别人。」 「你说的……或许没错吧。不管是谁,对雨而言都无所谓。 她不管做什么都能顺利上手,即使不念书也可以找到正确答案,我对她而言不过是恼人的噪音罢了。」 啊……看起来病得比我想得还要严重,她目前的思考方式就跟我身体状况不佳的时候差不多。 「没这回事吧。」 「有这回事啊。琴之桥同学的时候也好,津木同学的时候也是,我什么都做不到。」 「不对,我觉得如果不知道诺克斯十诫,只有雨惠一个人也什么都做不到。真正没用的是我这个接下案子的当事人才对。」 这样一说出口,我不禁难过了起来,但是这是事实,所以无可奈何。回想起来,我能做到的也只有跟著附和罢了,所以我的确认为雪音是非常厉害的知识库。 面对我真挚的发言,雪音却只是摇头叹息。 「户村同学只是自己没有注意到……虽然我没办法表达得很清楚,但你能够补足雨所欠缺的部分。我很意外一直没有这样的人喔。 不过我就很容易被取代了,感觉有很多人都能做到我能做的……我平凡、庸俗、连跑步都会跌倒,还会在教室大叫完之后跑出来,是遗忘梦想的古代地球人,是官渡之战郭嘉口中批评的袁绍……」 这是一段很难从她平常强势的语气想像出来的自卑感字汇大游行。不对,是她本来就偏向负面思考,牵制了靠近她身边的人吗? 如果要说有令人困扰之处,就是在这个状况下无论是吹捧还是挑衅,对方都只会接收坏的部分且愈来愈消沉,完全没办法安慰她。地穗姊就是这种类型的人。 所以…… 「……我们一家只有我跟父亲还有两个姊姊,总共四个人。不对,大姊已经离家了,而爷爷应该还很有精神,不过已经没什么见面了。」 我试著聊了关于自己的话题,听一些无关的话题或许比较容易冷静下来。 我注意到雪音的视线,彷佛在询问我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总之我先继续说下去: 「大姊离家前夕跟父亲和二姊大吵了一架。 跟爸爸吵架的原因是『姊姊的挚友因为侦探的关系结不了婚』。那个朋友在学生时代有过打群架和偷窃被捕的经历,对象的双亲得知之后,便以家里不欢迎这种人而拒绝了婚事。」 「是你的爸爸去调查的吗?」 「不。完全不是,是其他侦探事务所。」 「那不就是被迁怒了吗……?」 「对。这个嘛,是这样没错……不过姊姊因为父亲在做让她的朋友陷入不幸的工作而感到愤怒。那或许只是暂时的,但是父亲也有自己顽固的地方,他对姊姊说了『那是你那个做出偷窃行为的挚友的错吧,对于她本人而言或许只是年少轻狂,但是也有因为遭到偷窃而无法继续经营的店家存在。』这种话……」 「他说得很有道理。」 班长连这种时候都很认真。她露出略带苦涩但率直的笑容。 「就是因为他说得很有道理,所以姊姊被逼到说不出话之后,把所有不满的小事全都发泄出来,然后就这样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了。毕竟那时候她已经在工作了,能养活自己。」 「还真是……虽然很冲动,却是很有行动力又有生活能力的姊姊呢。如果是雨,说不定不到三天就会曝尸荒野了。」 光是想起雨惠平常一副一定要黏在什么东西上面的模样,就很容易想像到那幅光景。 「在那之后,姊姊也只打电话给我,但可以确定她平安无事。」 她对我说了好几次把我留在家里是她唯一后悔的事。那时候我虽然告诉姊姊自己已经不是小朋友了,但感觉她好像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接受。 「总而言之,这就是从小就一直照顾我的姊姊会离开家的原因,所以我以前应该也要讨厌侦探才对。」 「以前……?」 「我小时候很喜欢侦探喔,因为总觉得很帅气。」 「我懂。」 雪音立刻点头回应。 「不过我在知道侦探其实很普通、有时候还要做骯脏的工作时就失望了。或许也有即使如此依旧对侦探感到憧憬的人,但我就不太感兴趣了。而在姊姊离家之后,我又更不想跟侦探扯上关系。 ……但是,因为我在开学典礼说溜了嘴,就变成琴之桥同学、津木同学的那种状况。」 「侦探……总觉得意思有点不太一样……不过我们在做的事情也算是侦探吧,我想不到其他说法。」 「虽然不太一样,但找不到其他适合的用词,所以是侦探」我们做的事在雪音的单字库中也是这种状况啊。侦探的概念还真是超乎想像地模棱两可。 不过,既然如此…… 「我或许还是喜欢侦探也说不定。 虽然因为姊姊的关系,我认为侦探是会让人陷入不幸的存在……可是,我也理解到可以藉由调查事实来消除某些人的不安或是误会。」 「像名侦探那样?」 「像名侦探那样……不过真正的谋杀案就敬谢不敏了。」 跟尸体数量相辅相成的名声,这种职业也太没有价值了。 或许是想到跟我一样的事,雪音笑了出来,这搞不好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直率的笑容。 「是啊。」 她的脸上挂著笑容,就连声音也带著笑意── 「可是……」 面对不禁沉默下来的我,雪音困惑地提问。 「你为什么要说这个?」 我想要回答,但是没办法好好地发出声音,我清了清喉咙之后重新开口,把准备要说的话说出来。 「真要说起来……就是我希望你们不要变得像我家的姊姊一样。 为了无所谓的小事争吵,然后就此分别、各奔东西。」 「………………」 「自从那个人不在了,家里就乱成一团。父亲过得很颓废,生活习惯乱七八糟,另一个姊姊的情绪也变得比以前更不稳定,一个月里大概有三天会发病,把窗外风景看成全都是翻车鱼的水族馆。」 「留在家里的姊姊还好吗……?」 「大概吧。她说那是普通的职业病……不过先别提这个了。」 我之所以会在此结束话题,是因为在要说出结论的时候突然害羞了起来,那些话就像堵住了喉咙一般让我呼吸困难、双颊发烫。 不过我当时就是因为没说出该说的话,才会无法阻止天和姊。即使姊姊是总有一天会离巢的人,但也不应该以这种让整个鸟巢都支离破碎的方式离开。 因为如果连家都坏掉了,那就没有能够回去的地方了。 我也是多亏了姊姊才能说出这句任性的话。 「如果山田同学不回来的话,我会很困扰。 我可没办法自己照料雨惠,而且雨惠如果只一个劲地烦我一个人,我好像会神经衰弱。最重要的是……山田同学对我而言也已经是『侦探』的一部分了。 我不希望你们的关系只是因为小红帽到底色不色情这种问题而破裂。」 …………………… 接著是一段短暂的沉默,雪音瞪圆了双眼看著我,就仅仅是看著而已。我想她应该听懂我想要表达的意思了,但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我能在这个封闭的顶楼楼梯间听见远处午休时刻的喧嚣,彷佛大小不一的石子混杂在一起滚动的声响,还有在教室里无法听见的、细微却又成群的脚步声。 雪音的沉默久到我的耳朵都快要习惯安静了。 「你──」 她好不容易开了口,却又停了下来。不久后,她重新开口: 「你……只是因为自己方便,就能够对没有相处很久的人说出老实话吗?」 她的声音既没有怒意也没有感到怜悯,听起来只是甚感诧异。看来我的要求似乎超出了她的常识范畴,可是…… 「那是……因为就是那样啊,我也没办法。」 我没办法说出其他漂亮话,所以只能明明白白地诉说想法。 雪音眯眼看著我,然后把脸埋到腿上。 「…………唉。」 那是一道音量跟说话差不多大的叹息,她很少有如此明确的情感表现,她完全傻眼了。 游说失败了啊……我有点胃痛地看著她,但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却带著微笑,那是和雨惠极为相似却又稍微成熟一点的表情(脸)。 「你真的是适合初学者的类型呢,户村同学。」 略为阴暗的空间里,她的眼中带著和泪水不同的光泽,映照出与黑暗不同的黑色。 「就算是我,感觉对你也什么都可以做呢。」 「…………什么都可以是怎样啊。」 我的回应只有这句。 因为我确实认同这句话。 ──在跨出脚步的那一刻,我一下就忘记到底是谁先站起身了。 总之我与雪音在经历了各种语意暧昧的对话之后,终于开始走下通往教室的阶梯。 「对了……」 雪音突然在阶梯中间停下脚步并开口,我也跟著停下来转头看她,雪音站在阳光照射不到的阶梯上拨弄著自己的浏海。 「虽然你之前都叫我『山田同学』……」 她的说话方式相较于我们还在通往顶楼的楼梯间时略显生硬,或许是因为从某种独立空间回到走廊时,回想起了我们之间原有的距离感。 虽然有点寂寞,但这也没办法。就在我这样想并抬起头看著雪音时,她说出了相当唐突的发言。 「明明雨就在身边,但只有我被称为『山田同学』,怎么说也太……不平衡了。」 确实如此。雨惠明明也是「山田同学」,我却只叫雪音「山田同学」,的确有种不合理的感觉。不过这是该在这种地方突然提及的话题吗……虽然我这么想,但并没有因此感到困扰。 「那么……我想想。」 ……这样好吗……? 「──雪音。」 「…………那个,不行。」 雪音用快窒息的表情发出了彷佛要窒息的声音。 果然不行……雨惠的个性比较随兴,而且她也习惯了。但直接称呼女孩子的名字,原本应该是门槛更高的事情吧。 那就…… 「雪音同学?」 雪音看起来正试图努力接受,但还是因为无法接受而转过头,脸颊扭曲成奇妙的形状。 「对、对不起……听起来比直接叫名字还要害羞。」 ……我好像可以理解。虽然是在她说出来的时候才注意到,不过这种在名字后面加上称谓的叫法,很像是跟交往对象的双亲打招呼时会用的叫法。 可是这样一来,我应该怎么称呼她呢? 我立刻想到雨惠都是用「雪」来叫妹妹,但这样又感觉语气太过熟稔,所以我从这里折衷一下…… 「……雪同学,如何呢?感觉也很像绰号。」 听起来比较像是有在交流的同学会使用的称呼方式,本人也没有像前面几个叫法一样立刻驳回。 「雪同学……虽然还是有点害羞,但比其他的好。」 她在口中咀嚼了一下,最后终于妥协了。 ……呼,现在可以回教室了吧。因为我们聊了很久,现在也差不多到预备钟要响起的时候了。 「那么我们走吧,雪同学。」 「……果然还是很害羞。」 「已经不让你改了喔。」 我一口拒绝她,然后向前走去。 明亮的走廊与没有窗户的楼梯彷佛是不同的世界。雪音──不对,雪同学用手挡在眉际,因为光线过于耀眼而眯起双眼。 我们才刚回到教室,预备钟就响了起来,我与雪同学只好迅速把便当收拾好。雨惠听见我们回来的声音,转过头看了一眼,然后又默默地转头眺望窗外。 妹妹也把头撇向了另一边,看起来像对方不向自己道歉以前就不愿意说话的模样。 ……能把雪同学带回来这点是很好啦,但看起来不做点机会给她们,似乎没办法结束姊妹间的争执。不过就算放著不管,她们应该也会和好,我想要说的话已经说了,或许不要再插嘴比较好。 所以我暂且把她们的事丢在一旁。 第五堂课、课间,还有第六堂课,雨惠不只不跟妹妹说话,也没有对我说话。我想说一直慌张地换教室也有关系,但她倒是很正常地跟其他认识的同学对话。 难道我也是她闹脾气的对象?……为什么? 我还在继续思考这件事的时候,便迎来了放学时间。 我和雪同学正在吃中午没吃完的便当,虽然不知道山田家的情况是怎样,但我要是留下剩菜,姊姊会哭著去睡觉。 「……你的便当放了很特别的配菜呢。」 我大口享用著铝箔烤香菇的时候,雪同学开口向我搭话。没想到她看似文静,食量却很大,她迅速地以三角形动线轮流夹取白饭、配菜,便当的内容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这是姊姊擅长的料理。」 我回答她的同时把调味奥妙的香菇送入口中。嗯,冷掉了也很美味,很不可思议地美味。 「咦……翻车鱼的……?她还好吗?」 「今天大概没问题,因为她昨天才刚看到过水族馆。」 「她还好吗……?」 为什么要问两次? ──我这么想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一股视线。是雨惠。其实她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但是在大部分的学生都离开教室之后,她依然没有离开座位。 ……赶快道歉不就好了。我用眼神这样暗示她,可是对上视线之后,雨惠再次转过了头。她果然也对我感到不满啊。 雪同学当然也注意到了。双胞胎都是如此,即使没有看著彼此,依旧全身都能够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妹妹抢先冷淡地说道: 「……你先回去也没关系喔。」 「啊?我要什么时候回去会自己决定。」 姊姊也以自己的方式冷漠回话,气氛逐渐险恶了起来。本来应该置身事外的我被夹在这股险恶气氛中。 感觉她们又要开始吵架……那我可受不了。 一触即发的气氛让本应很期待的便当变得食不知味。 美术社的三原同学就是在这个时候现身的。 ──喔喔,侦探,还在啊。 ──被刺了。 ──用刀子刺进胸膛。 第三个案件随著她的这一席话向我们袭来。 ◇ 美术社的社团教室,具体来说就是美术教室。 那是位于特殊教室栋三楼的其中一间教室,是一间比普通教室大了两倍的教室,教室后方堆放了一些木椅。除此之外,为了保留因应授课需要放置不同教材的空间,里面空空如也。 因为现在没人在里面,教室内看起来格外空虚。我们从门口看著这间教室…… 「咦?是哪里的谁被刺中了?」 雨惠从背后抱住三原同学并开口提问。 「总而言之,让你们直接看比较快。」在那之后,我们在三原同学这样的发言之下被强制带出了教室。从她拉住了我们之中最好对付的雪同学的手臂这件事,能看出她似乎因为就坐在前面的关系,所以能清楚掌握关于我们的事。 如果真的有人被刀刺中了,不管怎么想都不该是由我们出场,三原同学应该也能理解这一点。那么,她为什么会找我们去呢──我因为很在意她的理由,于是也追了上去。 正在吵架的雨惠会跟上来令我稍感意外,不过回想起来,雨惠似乎还满喜欢三原同学的。平常总会一面说「好可爱啊……」这类可疑的发言,一面望著三原同学娇小又形状端正的后脑勺。 既然是这样,那么如今讨她喜爱的三原同学来找我们诉说了令人不安的事件,我想即使没有拜托她,她肯定也会同行吧。 「不是这里。案发现场在隔壁。」 即使雨惠攀附在自己身上、身处于难以行动的状态,三原同学依旧神色如常。她拥有如此娇小的身躯,却给人中性的印象,再加上如同骑士一般的说话语气,那么她会在女孩子之间大受欢迎也实属正常。 三原同学在美术教室隔壁、看板上写著「美术准备室」的教室前停下脚步。 「美术社的作品平常会放在这里,开会也是在这里进行。」 她在这样说明的同时,未经敲门就直接把门拉开……里面有谁被刀刺中了吗……? ──一开门就能将整间教室尽收眼底。空间大小不到美术教室的一半,如三原同学所言,此处堆放著各式各样的「作品」,让空间显得非常狭窄。黑板上写著行程表以及竞赛的截止日期,贴在墙壁上的绳索大概是用来晾乾绘图用具的吧,上面挂著画了狗、金鱼、水草的水彩画。 教室底部只有一扇窗户,不知道是因为方位还是长到窗前的树,这个时间教室已经稍显阴暗了,或许打开电灯会比较好。窗户下方是低矮的玻璃柜,里面放著数个应该是奖状的短圆筒状物品。 这间教室里面有三个学生,两女一男。 我的视线所及之处并没有受伤的人。 「……啊,小操。你去哪里了?」 一看到三原同学便立刻出声关心的女性,从蝴蝶结的颜色看来是三年级的学姊。她虽然是女性,但是身材高?,给人成熟的印象,感觉是个温柔的人。小操应该是她对三原操的昵称。 「社长,我带侦探过来了。」 三原同学威风凛凛地说出这句话,然后用手指著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我与雪同学。 「侦探……?」 社长一脸困惑地抚著脸颊,她会感到疑惑也是理所当然。 面对一个突然被介绍是侦探、素未谋面的一年级学生,任谁都会难以做出反应。三原同学背后的雨惠用观看珍奇物品般的视线环视整间教室,她看起来就像个可疑人士。 然而三原同学坚毅地挺起胸膛,不带一丝怀疑地说道: 「没错。能够不把事情闹大就解决这个状况的人只有侦探了。」 「喂,三原,说不要把事情闹大却找外人过来很不妙吧。」 除我以外在场唯一的男性、二年级的学长这样说道。他结实的体格与美术社社员给人的印象相去甚远,但或许是因为他长相纯朴的关系,并不会给人留下可怕的印象。 「当然要跟他们约好,必须严守秘密。」 「……你打算找出做了这件事的犯人吗?」 最后开口的是位于教室最深处的三年级学生,她坐在放著一块大型画布的画架前。沙哑的嗓音彷佛被锉刀划过一般,说话用的是较为粗鲁的男性用语,很适合她,是一位散发野性氛围的女性(人)。 她那彷佛在打量他人的眼神,穿过明显过长的浏海间隙看著我们一行人。 ……要说恐怖的话,应该就属这个人最恐怖了。总之眼神非常锐利,光是被她看著,就让我不禁想缩起肩膀,目光如炬这类用词就是形容这种眼神吧。 光是在场的三位美术社成员就让我明显表现出紧张的状态,雨惠也算会看气氛,从三原同学身上离开,接著伸了一个懒腰。虽然雨惠的体格实际上并不强壮,却拥有某种超越野生动物的嗅觉。 然而,三原同学没有露出胆怯的神色,她回应那位学姊: 「没错,竹林学姊。我相信这三个人可以做到。」 「……好吧。那么,侦探还是什么的人。 就让你们来找出杀了我的作品的犯人吧。」 眼神锐利的竹林学姊边说边把面前那块画布转过来让我们看。 画布上画著一位脸上带有沉稳笑容的美女,她的胸口正中央有一把大刀的刀柄。 ──我与雪同学倒抽一口气的同时,旁边传来一声砰的轻响,那是雨惠拍手的声音。 「啊……原来如此,一刀贯穿胸膛了。」 三原同学不但没有说谎,更没有夸大其词,只是确实陈述了事实。平面的人物画被实际存在的刀刃贯穿的光景,传达出与尸体不同的诡异感。 而且不只是刺下去而已,或许在刀刃刺下之后还反覆挖凿过的关系,刀伤的边缘处看起来破破烂烂的。伤痕附近附著著一些黑色痕迹,或许是沾染了刀刃上的脏污,即使是不懂绘画的人也能看出这幅画已经无法重新修补了。 大半刀刃都贯穿进画布,不过从入口看去会被桌子的阴影干扰,因此我完全没注意到这件事。 「真是……过分。」 明明不该发言,但我按捺不住地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我原本打算参加竞赛,但这下子就没办法了。」 虽然我认为事态严重,身为作者的竹林学姊却只是神色淡然地把画布放回画架。 「竹林学姊是竞赛的常胜军,这幅画如果能够展出,一定有希望拿到好成果。」 三原同学用冷静的语调补充,虽然我没有什么艺术天分,但听到她这么说,我也觉得这幅画颇有名画的风范。那是一幅难以和浑身充满野狼般威风凛凛气息的绘者相互连结,是幅带著纤细与优美等女性气质的画作。 「我今天抵达社团教室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放学后最早来到这里的人就是我,所以我──竹林七子就是发现者。」 ……嗯?奇怪? 我们什么时候进展到开始搜查犯人的状况了? 话虽如此,我也逐渐理解现况了。只是怎么在双胞胎正冷战的时候,这个与前面几个事件等级不同、更加正统的「事件」就突然来临了呢? 我果然被侦探这个职业诅咒了吗…… 雪同学撇下正在烦恼的我…… 「这间教室原本有锁门吗?」 应该说令我感到意外吗?雪同学正积极地针对案情提问,在我视线一隅的雨惠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次与至今为止都是同学的委托者不同,我们面对的是初次见面的高年级学生,雪同学积极得很不像平常的她。 「包含这点,请让我一并详细说明。」 回答问题的人是随和的社长。 「我是美术社的社长?古根美法。社内的三原似乎做了些强人所难的要求了,真是非常抱歉。」 她礼貌地先对我们这些没没无闻的低年级生致歉,我慌张地低下头,并在话题继续下去之前向她确认。 「那个……这件事看来就是桩事件,交给我们调查真的没关系吗?」 既然有用到刀,就实在不是我们能够负起所有责任的案件。虽然被刺的对象不是人,但依然使用了「凶器」。 尽管古根社长也状似困扰地双手抱胸,但她依旧「嗯」地一声点了点头。 「虽然原本其实不行……但既然受害者七子说可以,我也没有理由说不。就像小操说的,我们想低调地解决问题,不想让老师知道,但不阻止犯人又无法安心。 无论如何,我这个社长会负起责任。我也没有其他想法,所以就相信小操推荐的你们看看。 这样说虽然有点怪,不过请你们随意调查吧。」 或许在我们抵达之前,她也考虑了许久要怎么对应。社长这样说时,笑容之中有种果断放下的释然态度。或许她认为比起放置不管、让猜忌留在社团之中,还不如让社外人士进来调查比较乾脆吧。 事情进展至此,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能开口拒绝。我看看雨惠和雪同学……注意到两个人都提起了干劲,她们的眼中闪闪发光。 在我习惯性地想叹气时,注意到自己这样做非常没礼貌,于是又咽了回去,接著我深深地点了头。 「我知道了。我会尽己所能。」 就试著相信……我对雪同学说的话吧,去做那些不会招来不幸的侦探能做的事。 ──整理过现场状况与社长的证词之后,得到的结果如下。 美术准备室有两个出入口,一个通往走廊,另一个直接通往美术教室。但通往美术教室的那一侧,门前堆放了大量资料及杂物、难以通行,最近也没有被移动过的迹象。 窗户可以正常地完全打开,但这里是三楼,外面也没有阳台,除非是专业的杂技演员或小偷,否则难以从窗户出入。 意即出入口实际上只有一个。钥匙通常放在教师办公室,社员需要使用时可以告诉美术老师理由以借用钥匙。但是这几天为了准备竞赛,使用到教室的时间变得不规律,社长获得特别许可得以暂时保管钥匙。当然了,教师办公室还有另一把备用钥匙。 今天社长正打算一如既往前去社团教室时,因为班上临时有事而较晚抵达。同班的竹林学姊由于脑海中出现灵光一现的灵感,希望早点到社团教室,所以她从社长的书包里拿出钥匙、率先前往。 另一方面…… 「我到的时候门还锁著。」 在场唯一的男性社员?二年级的物部学长这样说道。 「就在我想社长应该很快会到,并看著手机打发时间时,竹林学姊就拿著钥匙来开门了。因为学姊最近一直、那个……一直专注在那幅出问题的画上,她就直接走到里面……」 大概是注意到自已的画有异状吧。 「在那之后,学姊叫我赶快找社长过来。虽然因为窗边逆光,我看不清楚,但学姊很难得如此心神不宁,所以我就往社长在的三年级教室跑过去。」 「我来社团教室的时间,刚好接在物部学长之后。虽然是这么说,但我跟学长走不同路线,所以没有遇到。」 这是三原同学的证词……这么说来,三原同学是那种用男性口吻自称的女孩子。她看起来非常文静,究竟为什么会这么有个性呢? 「我进社团教室的时候只有竹林学姊在,她跟平常一样站在自己的画前。她那个时候就已经冷静下来了吧,真不愧是学姊。」 三原同学点头赞同自己的发言。社长看著这个场景,虽然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双手却蠢蠢欲动,手势看起来像现在就想冲上去紧紧抱住三原同学。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因为三原同学的动作看起来就像一只聪明伶俐的小狗。 「但是我还是感觉到怪异的气息,想著发生了什么事并走近学姊后,就立刻注意到了。学姊用尽心思绘制的图上插著一把刀,那可说残忍地破坏了别人的心血。」 虽然三原同学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我却能听得出她的声音有著轻微的颤抖。身为美术社的成员,她也对于学姊的画作被破坏而感到愤怒吧。 「在那之后,注意到状况紧急的社长暂时停止手边的事情,与物部学长一起过来了。」 四个社员一起讨论善后方法所得出的结论就是──三原同学跑回到班上找「侦探」过来。 「真不愧是侦探,在一般来说已经要回家的时间,还特地为此留下。」 三原同学似乎是在夸奖我们……但我实在好奇她得到这个结论的前因后果。 「然后就是现在……大概就是这样,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吗?」 叙述完从发现异状到现在的过程后,古根社长在眼前的状况下,依然用柔和的声音询问我们。 社长似乎把我当成了三人组的核心人物,基本的说明都对著我讲。虽然我觉得有点坐立难安,但双胞胎似乎并不介意。 我无可奈何地率先提出问题: 「社员只有在场几位吗?」 「还有一个一年级的男生?金尾同学……你看,吊在那边的狗、金鱼之类的图就是他画的。他今天好像有事,不会来社团。」 那些水彩画是一年级学生画的啊。狗是茶色、水草是蓝绿色、金鱼是橘色,每一幅都是只用了单色的浓淡表现动态感的笔法。 「他说有事,其实也只是想要准时收看晚上的动画,那家伙虽然很有天分,态度却很随便。今天也是,如果要先回家,昨天直接说就好了,竟然只传讯息过来。」 虽然学长的用词看似非常傻眼,但是语气听起来并没有认真责骂的意思。社长困扰的神情中也同样带有几分笑意。 「因为金尾同学的情感很纤细,大概很难直接开口吧,他最近也为了竞赛非常努力喔。 ……所以,目前美术社的成员就是金尾同学、我、七子、物部同学跟小操,总共五个人。」 「好的,谢谢说明。」 金尾同学啊……不在场是因为跟事件毫无关系,还是他就是犯人呢?我现在只能先把这件事放在心里。 「那把粗糙的刀是从哪里来的?」 下一个提问的人是雨惠。我才刚以为她老实一点了,她就走到了竹林学姊身边指著那把刺在画上的刀……竟然敢靠近那位充满压迫感的学姊,她还真是有胆量啊。 刀的刃长约十公分,上面有木柄以及金属制成的护手。陈旧的程度得恰到好处,像是冒险家或海盗会拿的短剑。 「啊啊,那个是很久之前就放在那边的箱子里面的东西。」 物部学长用手指著放置在社团教室一隅的瓦楞纸箱,很乾脆地回答了。箱子侧面贴有用广告字体写上「题材箱,请自由使用!」的纸张,仔细一看里面有棒球、充满匠心的音乐盒、小石膏像……虽然看来只不过是一堆杂物,但我想其用途大概是作为绘画主题或者提供想像力的踏板吧。 「我一开始看到刀也吓了一跳,但是刀刃有被磨钝,看起没有那么危险……应该是模造刀之类的吧?」 「用来刺穿画布倒是已经很足够了。」 社长补充完毕后,竹林学姊毫不掩饰地加以指摘。 「顺带一提,刀鞘掉在地上。」 我看一眼就注意到皮制的刀鞘放在桌上,虽然我想只要采集指纹就可以解决问题,但如果深入探究那个杂乱的箱子,恐怕只会验出历代社员手上的污垢吧,而且说到底,我们也没有能采集指纹的工具就是了。 所有社员都知道那把刀的存在,任何人都可以利用──似乎很难从凶器找出嫌疑犯了。 ……不对,反过来说,这件事也很可能就是知道这把刀存在的社员做的。呜哇,好忧郁啊…… 「这么说来,这幅画是固定放在这里吗?」 就在我感到胃痛的时候,雨惠用平辈的语气继续对竹林学姊提问。这幅光景虽然加重了我胃痛的程度,不过竹林学姊好像不太在乎。 「因为我想要尽量在自然光下作画。」 「放在窗边不会晒伤吗?」 「……这面窗户只有在上午某段短暂的时间,日照会比较强,而且教室没有使用的时候会拉下窗帘。」 ……不对,我注意到学姊回答时的迟疑了,说不定她其实对这个极度没礼貌的学妹感到很不悦。 幸好雨惠的提问就到此为止。依照顺序轮到雪同学开口: 「昨天是古根学姊锁门的吗?」 「是的……虽然如此,包含金尾同学在内,大家差不多是同时离开,我一个人留下的时间不到十几秒喔。」 或许是觉得自己被当成犯人了,古根社长有些慌张地回答。 「我也有确认过窗户有没有关好,但昨天没有异状。」 「我和美法回家的路线直到搭上电车前都一样,就算想要在那之后折返回来,学校也已经关了。」 根据物部学长和竹林学姊的发言,这幅画在昨天就被刺的可能性很低。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钥匙一整天都在社长手中,有很多机会──」 「雪同学,不用这么著急也没关系。」 我慌张地制止了想到什么就直接脱口而出的班长,这样下去会变成她毫不留情地持续质问状况最为不利的社长。或许以步骤而言她做得没错,但美术社的成员们跟我们都只是学生,要是过度紧逼,可能会在无意间造成伤害。 「啊……不是的,我没有要下定论的意思……」 雪同学也立刻切断了这句话。社长似乎没有生气,但果然还是有点困惑,于是气氛尴尬地沉默了下来。 ……?我突然感受到一股视线,雨惠不悦地半眯著眼紧紧地瞪著我。不是对雪同学,而是对我?为什么?我用眼神询问她,但她立刻把头撇向另一边。 真是的,到底是怎样啊……今天的双胞胎比平常还要麻烦。 就在我们三个人的内心各自感到动摇之际,竹林学姊打破了沉默。 「美法跟我同班,因为要讨论竞赛之类的,休息时间我们大多都在一起。尽管也是有去厕所或离开座位的时候,但是若是要上来三楼这边,还要拿刀刺画,我认为时间上来不及。」 三年级教室位于一楼,来到其他建筑物的三楼确实要花费很多时间。 「那么,犯人是不是偷了教职员办公室的备用钥匙?」 没有开锁技能的话就只能这么做了。面对我的提问,点头附和的人不是社长,而是竹林学姊。 「这样一来,也有可能是社外人员作案,如你所见,我是个神经大条又不懂体谅他人的人,大概有很多人讨厌我吧。」 会这么说自己的人,应该是不怎么在意和他人对立的类型吧,不过我认为真正神经大条的人不会说自己神经大条。 「七子确实是容易招人误会的类型,但是……」 社长在稍作思考过后摇了摇头。 「不可能。担任社团顾问的丹野老师是个严谨的人,我不认为他会疏于管理钥匙。」 说到丹野老师,我也知道他。一年级的美术同样是他教的,是一位稳重的男性教师。 「教职员办公室整天都有人,想要偷拿钥匙又还回去应该很难。」 「这样一来……」 雪同学接受了社长的意见,她针对状况做了统整。 「这个房间就变成密室了呢。」 ──在那之后。 我们表示需要时间思考,回到了自己的教室,三原同学也和我们一起回来。 表面上我们是说需要思考的时间,其实是需要时间讨论在社员面前难以启齿的话题。 「说是密室啊。」 一回到座位,雨惠就坐到桌上,立刻从极端的观点切入。 「如果犯人是那个可怕的学姊就没问题了。」 可怕的学姊──是指画了那幅画的竹林学姊啊。 她说的没错,若是竹林学姊独自察觉异状,再让物部学长叫社长过来,确实有可能是她在三原同学抵达前拿刀刺自己的画作。这个想法很单纯,但可以毫无矛盾地说明现状。 「不知道刚才是谁好像说了『密室』这个词呢。不过希望你把对推理的兴趣留在书里就好。」 不过这段发言显然是多余的,明显被当成挖苦对象的雪同学双颊忿忿地颤抖著。 即使如此,她也没有回嘴。雪同学一副无视姊姊的样子,转而向三原同学搭话。 「最简单的……也就是走最短路径来思考,我认为竹林学姊以外的人都不太像是犯人。 ──但是!学姊有做这件事的动机吗?」 三原同学来回看著雨惠和雪同学,然后对我投以困惑的眼神。我则是双手合掌做出拜托的动作。 「抱歉啊,三原同学。现在状况有点混乱……总之先请你回答。」 「这样啊。」 三原同学爽快地表示理解。虽然她的体格娇小到彷佛可以被人轻松抱起,心理状态却非常沉稳。 「结论上来说,竹林学姊没有伤害那幅画的理由,甚至可以说是不可能也不为过。 那幅画不只是参与竞赛用的重要物品,更是竹林学姊这几天来全神贯注地挥洒画笔绘制而成的作品。两年来一路看著竹林学姊的社长和丹野老师都保证,这幅画会是学姊的得意之作。 无论如何,我都不认为竹林学姊会自行破坏等同于亲生孩子的作品。」 「对啊。在我看来,那幅画即使受损了也同样触动人心,只有不负责任的人才会提出其实是作者自己让心血付之一炬的想法。」 面对得意洋洋、刻意做出这番发言的雪同学,雨惠果然没有应声。 只是她拿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下来的袜子朝雪同学的头丢过去。 雪同学则是握紧了颤抖的拳头忍耐。 ……你们乾脆打一架发泄出来还比较好,但是又不能让三原同学被卷入这场姊妹之间的无谓纷争。 我捏起从雪同学头上掉下来的袜子还给雨惠,并且对三原同学说道: 「既然如此,我觉得或许先找出有做案动机的人,再来思考手法会比较快。 我想想……可以请你告诉我社员的行事作风或是人际关系之类的事吗?」 这个方案的前提是要相信三原同学。如果怀疑前来找我们的三原同学,那么一切都将无法成立。 「原来如此,你说了很像侦探会说的话呢。」 「咦?是、是这样吗……」 「不知道我能不能说清楚,但我会努力。 那么,首先从社长开始──」 ──身为社长的古根学姊从一年级开始就是美术社社员,虽然各种类型的画都会画,但对于植物的细密画特别得心应手。最近她都会带可以放在桌上的台灯型放大镜过来,画一些亲自上山采集回来的植物。 但是她的作品又不同于精细的描摹……是叫植物艺术绘画吗?虽然我不太瞭解,但是她会藉由绘画手法跟画面配置等表达出艺术性。社长从国中开始就在学习植物艺术绘画,从那时候起就在竞赛上获得许多奖项。 社团顾问的丹野老师也是绘画本科系出身,听说他当时很开心古根学姊能够入社,也很热衷于为她提供指导,她这么有实力又性格温厚、深受老师信赖,是很值得尊敬的社长。 还有其他的吗?……我想想看。学姊似乎因为社团顾问丹野老师有在展览会上展出作品,相当憧憬老师。学姊有说过,这是她会来念这所学校的理由。 总而言之,大概就这样吧。 ──这次的受害者?竹林学姊是跟社长同班的三年级学生。她比社长更擅长画各种风格的作品,题材与技巧很惊人地会随著作品不同跟著截然不同,天赋跟技巧的卓越性就如你们所见的那样。更令人吃惊的是,她从高中才正式开始作画。 契机好像是一年级的时候,美术课的上课内容是设计肖像画。她跟社长同组互相画对方,社长对她的成果大为惊艳,因此邀请她加入美术社。 她们两个人自那时候起建立起挚友关系,就连总是性情乖僻、如同一匹孤傲野狼的竹林学姊,在邀请她到美术社手把手指导的社长面前也是抬不起头呢。 透过社长的努力,竹林学姊的才能不停地成长,于附近举办的竞赛囊括了前几名的奖项。虽然我不太喜欢夸大的用词,但说她是天才也不为过。 丹野老师也为了竹林学姊的才能被埋没感到惋惜,认真地劝她继续在这条道路上发展下去,不过学姊本人似乎只是觉得有趣、依照自己的心情去画而已。 ──接下来是二年级的物部学长啊。那个人会画静物画还有抽象的题材,他说自己是庸才,只是因为兴趣才画画,但我觉得他的画都很有韵味。 嗯……除此之外,比较私人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遇到高年级的男生,我果然就没办法毫无顾虑地相处,而且他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不过他好像跟同为男性的金尾感情不错。 这么说来,金尾有说过「物部学长可能喜欢社长」这句话……只是我不知道实际如何。他确实常常找社长说话,然而不确定是否特别有好感。 ──然后,那个金尾跟我一样是一年级学生,是个瘦到弱不禁风的男孩子。我想你们应该也有看到社团教室挂的那些画,他就是在画那种淡色的水彩画。一开始是跟社长借了植物去画,但最近好像开始找会移动的题材来画了。 因为他很内向腼腆,我也不太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感觉他不是坏人。我觉得他对画图这件事相当认真,似乎以竞赛作为努力的方向。丹野老师表示自己以前也是这样,所以可以理解金尾同学,那幅金鱼的画还是老师把自己养在教职员办公室的金鱼借给他当参考的。 「最后是我,三原操在祖父的影响之下,以雕刻──」 「啊啊,三原同学不用没关系。」 只要听嫌疑犯的部分就够了。我阻止正打算诉说自己的事情的三原同学,她虽然神色如常,但我总觉得她的音量似乎降低了。 「这样啊……」 「下、下次再听你说。」 「这样啊。」 她的表情与发言内容没有改变,但是回答轻快了些,我的内心也变得轻松了一点。 在我们进行这段对话的同时,雪同学放下手中明显变短许多的粉笔,接著拍了拍手。今天没有请她写,雪同学却已经在黑板上整理好每个人的情报了,这次写在黑板上的是美术社社员的姓名、特徵还有人际关系。 「你们是这样讨论的啊。感觉是很正统的做法呢。」 面对三原同学明确表达出的钦佩之情,我总觉得有点害羞。这种有如角色扮演游戏的光景被第三者看见,令一阵羞耻涌上我的心头。 雪同学也是如此吧,她微微红著脸低下头。 「被这样一说……总觉得很害羞,好像在进行学习成果发表。」 「有什么好害羞的?调查劈腿是侦探的工作,找出怪异凶杀案的凶手是名侦探的工作,你们也确实地累积了职涯经历。 这次也抬头挺胸地进行调查就好了。」 三原同学的称赞听起来相当诚恳,完全没有挖苦我们的意思……正因如此,我们才会觉得不敢当──就连雨惠都难以忍受地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但是这也让我不禁想全力回应她这份过于纯真的想法。 ……话虽如此,三原同学对我们的信赖感到底从何而来呢? 虽然她抱持著信任我们的态度,但是接下来发言时仍然会露出愁容。 「户村,你认为犯人在社员之中吗?」 「……因为犯人使用的是纸箱里的刀。我认为社团以外的人应该不知道那把刀的存在,既然不知道,就很难在堆放著各种物品的纸箱里找到凶器吧?」 显眼的地方明明就放有裁切用具跟调色刀,犯人却使刻意用那把脏到会让伤痕沾染上黑色污渍的刀。 「原来如此……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否定呢。」 「……抱歉。」 三原同学抬起了稍微低著的头,接著眨了眨眼。 「你为何要道歉?」 「不……你都特地拜托我们了,但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会得出让社团气氛变糟的结论。」 「可是……户村同学。」 雪同学之所以会欲言又止,应该是想起了我的姊姊因为侦探的缘故离家出走的事吧。她看似找不到适合的说词,不过关心已经确实传达给我了。 出乎意料的是,身为美术社社员的三原同学却摇头了。 「谢谢你的关心,不过你不用在意。一旦开始制作作品,要就要彻底完成,不然就是彻底毁掉一次,之后才能继续向前迈进。 任何事都是如此,美术社的大家应该都理解这个道理。」 「就、就是说啊。这是必然的道理。」 雪同学突然对此表示认同。雨惠诧异地看著妹妹,但还是针对事件继续说下去: 「不过,听你说起来,大家的感情都很好。刺了竹林学姊的画作会对谁有利?」 「没有吧。能够稳定得奖的学姊可是社团的骄傲。听说都是多亏了学姊,社团虽然社员不多,也还是可以拿到充足的社费。」 「嗯……?可是那只是表示竹林学姊很厉害,跟其他社员没有关系啊。这跟棒球之类的项目不同,美术又不是团体作战。」 雨惠理所当然地说出令人难以启齿的事实。听见她这样说,三原同学毫无芥蒂地认同了,这点依然很有她的风格。 「嗯,确实如你所说。社长好像也很在意这件事,为了不要成为包袱相当努力,对物部学长跟金尾亦充满期待地提供协助。」 总觉得只有我做雕刻,所以还要特别费心地顾上我,真是抱歉──三原同学补充这段话的时候缩起了肩膀,看起来有些寂寞。难怪社长会想关照她。 「……说不定就是因为那样。」 一阵思考过后,雪同学提出了相对谨慎的意见,总觉得她似乎有点坐不住。 「从一年级开始就备受老师期待的社长,觉得自己的存在感被竹林学姊夺走了,所以开始感到嫉妒……之类的。」 说到这个,刚才有提到社长是因为憧憬美术社的指导老师才会念这所学校,那位老师最近却热衷于指导竹林学姊的未来发展。要说动机的话,这确实可以说是动机。 但我把自己的见解留在心里,转头向三原同学看去。 「虽然我不认为社长会有那么阴险的念头……不过这也只是我的主观看法。我才刚认识社长一个月左右,或许她真的会这么做。」 「不过竹林学姊不是说过不可能是社长吗?」 雨惠用双手环著后脑勺,否定了妹妹的说词……话虽如此,她却不看雪同学,而是看著三原同学。都这种时候了,还是不打算直接对话啊,要闹脾气也该有点限度吧。 雪同学接下来这段反驳姊姊的发言,也刻意面向三原同学说出来。 「关于社长跟竹林学姊一整天都一起行动的事,不觉得稍嫌不自然吗?就好像是要刻意制造不在场证明……」 「这我就不知道了。她们两人是众所皆知的挚友,而且社长会主动跟著很容易被孤立的竹林学姊,平常也都是两人一起行动。至少在美术社社员的眼中,并不认为有哪里不自然。」 如果相信三原同学的说词,社长果然不可能作案。如果真的要做案,应该会使用什么诡计……但这不是推理小说,而是现实世界。真的能够实行那么怪异的诡计吗? 如果是对社长抱有好感的物部学长,或许会对表现得比社长抢眼的竹林学姊感到不悦,虽然他有时间作案,但是没有钥匙。 结果想得单纯一些,就成了竹林学姊拿刀刺向自己的画作,或是有谁拿走教职员办公室的钥匙,又碰巧在社团教室里找到那把刀,做出了恶劣的恶作剧……如果是后者,我们也调查不出个所以然。 我说不出话,暂且陷入了沉默。 ……总觉得不太妙。如果是平常的状况,雨惠这个时候差不多该注意到重点了,但是她今天看起来根本没办法集中。不,她看起来比平常还要热衷一点……但是该怎么说呢?有种挥棒落空的感觉。 她现在正愣愣地眺望著逐渐染上赤红的窗外。 「……不好意思。我去一趟洗手间。」 雪同学突然起身说道。她的脸有点红,或许忍了一阵子吧。 「我也去一下。」 三原同学跟著说道,两人并肩向著走廊走去。 她们的气息逐渐远去。我抓紧时机站到坐在桌上的雨惠面前。 「你们差不多该和好了吧……太难说话了,真受不了。」 我正面对著她这样说,她不悦地抬眼瞪我。 「雪同学是怎么回事啊?」 唔………… 不知道为什么,我受到有如心脏被刺中一般的冲击,我努力装作神色如常地回答她: 「怎么说呢?『山田同学』果然还是太容易混淆了,所以我就不那样叫了……你、你看,直接叫班长的名字门槛又太高了,所以我用比较像昵称的方式,应该说,你看,就是比较有距离感的叫法,你看──」 「藉口好长。真恶心。」 被说恶心了………… 雨惠一点也没有顾虑到真心感到沮丧的我,兀自开始抱怨: 「真是的……就算雪真的色色的好了,你也不要自以为是地擅自拉近距离好吗?你有得到许可了吗?」 「这需要许可吗……?」 「需要啊。她可是我的妹妹,想要缩短距离也要由『我』来,因为她是我的所有物嘛。」 「才不是吧……话说回来,你那么重视她的话就赶快和好啦。」 「…………不可能。」 「为什么?好好道歉的话──」 「就说了不可能!因为雪一定觉得我很烦。」 雨惠大声地掩盖住我的声音,然后突然低下了头。一头长发顺从地心引力垂落下来,我无法看见她的表情。 我无言以对。我原本认为只是姊妹间常有的争执……没想到总是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雨惠会如此烦恼,她跟雪同学之间的争执竟然这么难解决吗? 我拚命地挤出堵在喉咙里的话语并说出口: 「她应该没有觉得到烦的程度吧?」 虽然雪同学平常应该会觉得雨惠很吵啦──不,我不需要想得这么认真。 雨惠摇摇头,一头长发就像钟摆似地摇晃著。 「因为……雪不但认真又会念书,而且学识渊博到让人觉得『为什么你会知道这种事?难道你其实是笨蛋吗?』……她跟我完全相反,总是会得到身边的人的赞扬与认同。」 虽然我觉得既然她这么想,就该改变一下生活态度,但如今问题应该不是那个。 「所以我想要在雪不擅长的人际关系应对上协助她,中午却因为玩笑开过头造成她的困扰。美术社的事情我也想要赶快解决,表现出可靠的一面,却不知为何一点都不顺利…… 更何况她还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跟户村和感情变那么好。」 ……她用全名叫我的时候,还用恶狠狠的眼神瞪过来。 「不只没有安慰我就跑出教室,还用『雪同学』这种很像新婚夫妻的方式叫我妹妹,很行嘛户村和!」 「新婚……我根本没有那样想。女生有够难搞!」 「不准说女孩子难搞!给我说难以捉摸!」 我们忍不住吵了起来,然后注意到彼此的脸靠得很近,又各自退了回去。 我在平复自己呼吸的时候,又烦恼了起来。 虽然我以为这家伙对别人没兴趣……没想到她竟然有严重到不行的恋妹情节啊! 没错。我非常有把握。因为我在天和姊交到男朋友的时候也像这样发了脾气……我们真是同病相怜。 话虽如此……这对姊妹是彼此都认为对方比自己优秀,所以担心对方会疏远自己,才会展现出这种不知道算是感情好还是不好的奇妙距离感吗? 这次让雨惠固执到如此反常的原因,就是从她跟雪同学之间的学习以及念书能力的差距成为对立的开端吧。 虽然羡慕到了嫉妒的地步,却又不讨厌被对方丢下不管。 聪明又古灵精怪的雨惠以及是模范生却很笨拙的雪音,双方的不安互相纠缠,这次两人吵架之后才会这么。那么,我该怎么做呢…… …………嗯? 什么嘛。这种关系……就是因为互补,所以也容易彼此误会。虽然细节不同,但是整体上与这次的事件非常相似。 如果犯人也是像双胞胎一样受到不安的影响……结果动手刺伤画布…… ──我在脑海中迅速地开始构图,不过依然一片模糊,无法显现出画面── 在我被思考支配、无法感应外界时,雨惠不悦地抬头看著沉默下来的我。 「我说啊……虽然你用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呆立在那,这个──」 「雨惠!」 「呜喔!?吓我一跳。」 「还有雪同学!」 「咦?什、什么事?」 雪同学刚从走廊踏入教室就被我叫到名字,她惊讶地眨了眨眼。 盘腿坐在桌上、满脸惊愕的雨惠以及呆立在门槛处的雪同学。 我依序看了两姊妹一眼,然后像平常一样对她们提出请求。 「总觉得……我好像知道了。 可以陪我一起思考吗?」 「嗯、嗯……」 「啊,好……」 在雪同学后方看见以一扫阴霾的表情回应我的两姊妹,三原同学满足地点了点头。 ◇ ──在那之后又过了十几分钟,我们回到美术准备室。 如同竹林学姊所言,这个时间已经没有日照了,日光灯的锐利灯光鲜明地雕琢出房间杂乱的模样。美术馆或展览间也就算了,但在这间彷佛浸透了历代社员意志一般的教室里使用纯白的照明,总是让我觉得不太平衡。 房间深处依然存在著那幅被刀刃贯穿的画作,身为作者的竹林学姊也依旧用严厉的眼神凝视著这幅画。 古根社长、还有总觉得有点坐立难安的物部学长也都还在,三原同学坐到椅子上的举动像是重新加入了美术社成员那一边。除了已经回家的金尾同学以外,社员们集合完毕了。 我和双胞胎则像是要挡住出入口似地──虽然实际上我们并没有这个打算──并列在门口,与美术社的社员正面对峙。 竹林学姊锐利的目光穿过浏海缝隙朝我看来,这个举动就像是开启整个话题的开关。 「你们知道犯人是谁了吗?」 正面迎接那道视线的人果然是我,双胞胎很机灵地在我的左右站定、躲避攻击……我总觉得这两个家伙虽然其他的部分截然不同,对待我的方式倒是很类似…… 虽然我很想避开竹林学姊迎面而来的眼神,但都到了眼前的地步,我可不能逃避。 「──嘶──」 过来之前要是有先喝水就好了。紧张之下变得乾渴的喉咙让我破音了,开口的第一声化为一道吸气声。 学长姊们没有听清楚,只是一脸困惑,我则是几乎要受到心理创伤了。就在此时,咚……我的左后脚根被轻踢了一下。 即使不用转头,我也知道踢我的人是雨惠,虽然无法得知她的表情,不过她大概会装作不知道吧。 冲到头顶的血液又退了回去,我重新调整自己的呼吸。 我咽下一口唾液、清清喉咙,接著对竹林学姊开口。 我从结论开始说起。 「用刀刺伤那幅画的人就是你吧,学姊。」 「咦……那是……可是、不可能──」 竹林学姊伸手阻止了立刻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古根社长。 「美法,等一下。」 「七子……?」 「侦探,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竹林学姊的情绪没有任何动摇,社长和物部学长则是露出困惑的神情。 ……咦?难道我搞错了?我开始没自信了起来…… 「你们应该也有从三原口中听说我对这幅画有多么尽心尽力吧。距离竞赛没剩多少时间了,即使我不喜欢这幅画也不会因为冲动就刺画,只要问美法就会知道,以前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 学姊把自己不是犯人的理由一口气全说出来,等待我的反驳。 冷静下来……到这里为止都是我已经知道的事。 「──最重要的理由相当单纯,因为没有其他人能刺这幅画。」 「昨天这幅画还没有异常,今天一整天钥匙都在社长身边,但是她没有时间过来这里。既然如此,唯一有可能作案的就是第一个进教室并支开物部学长的竹林学姊了。」 雪同学向前跨出一步协助整理情况,虽然是自己否定过的想法,但这个推论在眼前的状况下还是最为合理。她之前会反驳雨惠提倡的理论,或许只是因为生气罢了。 「原来如此。如果排除掉教职员办公室的备用钥匙,犯人就只能是我。相当符合常识的判断。」 没想到竹林学姊坦然接受了,但是她依旧面不改色。 「我应该重复说过好几次了,我没有动机,而且这幅画对我而言是重要物品,不能随便以待,这对我来说是巨大损失。」 「说得没错。七子一直埋首于那幅画,甚至每天都画到忘了回家时间。」 社长为此做了补充,竹林学姊的眼神在社长和我之间摇摆。 我舔了舔嘴唇,接著点头说道: 「对……我想学姊应该直到今天来到这里为止,都没有想过要刺自己的画。」 竹林学姊不发一语,只是专注地看著我,等待后续。 ……接下来才是整个话题的重点。 「学姊今天来到社团教室、立刻赶到画的旁边时──这幅画是不是已经烧焦了?」 「烧焦了?」 面对我出乎意料的发言,物部学长发出惊讶的声音。雨惠点点头往教室内走去,将那幅画转向所有人都能看见的方向。 「你们看,用刀凿过的地方,周围有一些黑色痕迹。因为刀看起来很像古物的关系,一开始我以为是刀造成的污渍,但是刀又没有脏到布满煤灰的程度。 那么,考虑到这些脏污是什么……我们应该要反过来看。」 「经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点黑……可是『反过来看』是什么意思?」 确认过画上的伤痕之后,古根社长抬起头提问。我稍加观察她的表情──她看起来完全没有头绪──……总之先把我的判断留在心中,继续说下去。 「我的意思是──并不是刀刃让焦痕般的污渍留在画上,而是用刀把焦痕除掉。」 「等等。你的意思是,七子是为了去除污渍才用刀刺画吗?她不可能野蛮到这种地步。」 这样就算是野蛮吗……我虽然很在意社长的表达方式,但现在可不能因此转移焦点。 物部学长注意到这点,说出了「不会吧……」。没错,问题在那之前就存在了。 「这么说来,为什么画会焦掉呢?要让画烧焦所需要的条件不也跟刺画相同吗?如果无法说明这点,就没办法进展到拿刀刺焦痕的状况。 你的意思难道是说竹林学姊烧完画之后又拿刀刺画吗?」 「是的,不过这个房间有一个即使没有人也能够让画烧焦的道具。」 社长的脸色变了,这是我们见到她以来,她所露出最慌张的神情。 「咦……?难道是我的台灯型放大镜?」 随著她的视线,能看见其中一个工作桌上摆放著能够放在桌面使用的台灯型放大镜。根据三原同学所言,那是社长为了绘制植物的细密画而带来这里的物品。连接台座与镜面的手臂可以随意移动,自由变换角度。 只要利用那个工具,要聚焦光线造成起火燃烧也不无可能。这正是用放大镜接收日光,在符合条件的情况下就会起火燃烧的那个实验。 「之前有提到这间教室会于上午受到短暂的阳光照射。只要实验几次,应该就可以做到不引起火灾、控制在物品烧焦的程度。即使成果弱一点,失败了也没关系。」 面对雪同学的说明,社长什么话都没有说,她似乎已经说不出话了。 「能做这种实验的人就只有最近负责管理钥匙的古根社长而已,有可能在前一天不拉上窗帘就离开社团教室的,也只有最后离开的社长。」 「等、等一下!」 最后加上我的发言,社长终于理解状况了,她挥舞著双手进行控诉。 「我怎么可能会做那么危险的事情!如果走错一步就会酿成火灾了吧?我……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七子你也说点什么,再这样下去我就要被当成犯人──」 社长顺势请求挚友帮忙说话的句子突然中断了,竹林学姊也流露出我们未曾见过的眼神。 那是困惑,还有苦涩。 「七子……?」 「美法……烧画的人不是你吗?」 「什…………」 社长再次说不出话了,她的表情彷佛成了茫然这个词汇的标本。 物部学长也和社长处于相同的状态,我们和三原同学暂且先等候竹林学姊发言。 「总而言之,我是刺了这幅画的凶手,这点是对的。」 竹林学姊低声这么说道,这句话划破了社团教室的沉默。 「是我刺了这幅画,目的是为了除去烧焦痕。会选择用刀是因为我不知道支开物部之后到三原前来有多少时间,所以用了当下能想到、最简单的方法,背后没有其他深意,毕竟去除画布上的焦痕很花时间。 话说回来……虽然我一直知道三原很有发现美的能力,但能在学校里找到侦探,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谢谢夸奖。」 三原同学老实地表达谢意。虽然在眼前的状况下进行这段对话显得有些突兀,不过对象是竹林学姊和三原同学则毫无异样感,想来是因为她们都是艺术家类型的人吧。 「──等……等一下!拜托稍等一下!」 对话至此,古根社长终于找回说话的能力了。她「唔……」了一声,伸出手指顶著太阳穴,几经思考后终于开口说道: 「我可以理解七子是犯人……这件事了。不对,虽然我还是不懂……我不懂的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学姊直觉认为烧画的人是社长,所以──」 我在回答社长时,改往竹林学姊看去。 「……我这么说没关系吧?」 她没有立刻回答我。我不禁为此感到不安……因为接下来有很大的成分是我的想像。 「…………是啊,如你所说。」 竹林学姊虽然有所犹豫,但她还是承认了。 听见这句话之后,古根社长突然踉跄了一下。 「……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 这一次无论等了多久,竹林学姊都没有回答。如果答案如同我们所想的那样,在本人面前应该很难说出口。 那就由我──就在我想这样说的时候…… 「是因为觉得自己被讨厌了吧──」 沉默了一阵子的雨惠用与平常无异、轻柔的声音这样说道,但熟悉她的人,会注意到她如今的声音带有一点哽咽。 「讨厌……?我讨厌七子?我为什么会讨厌?」 「竹林学姊总是我行我素、冷淡又不会观察气氛,也就是说学姊不在意四周又不会配合别人,所以容易树敌而被孤立。对吧?」 ……每一句都是本人说过的话,但是雨惠还真敢当著她面前说啊。 然而,雨惠说得没错。所以竹林学姊丝毫不在意在场其他人的反应,只是正常地点头认同。 「是啊。」 「反之,社长则是善于社交、性格温和,受到大家喜爱的领导者。 这真是对比呢──有种不相衬的感觉。独自一人的时候并不这样认为,但开始跟社长待在一起之后,竹林学姊就开始觉察觉到自己的负面部分。 受到喜爱的社长和她不受欢迎的朋友,有种累赘的感觉。」 「再加上……」 继续接话的是雪同学。 「竹林学姊非常地优秀,恐怕远远超过学姊自己的期望。 学姊一定非常喜欢画图,而且衷心感谢让她理解了绘画乐趣的社长。如果不是如此,她又怎么会全神贯注到忘了回家的时间呢? 不过另一方面,竹林学姊也因为只有自己不停地获得好评,而让原本应该受到注目的社长退到阴影之后的状况感到痛苦。」 只要有强者存在,相对地就会创造出弱者。只要在某个领域表现优异,即使非本人所愿也会成为加害者,就像这对双胞胎一样,把彼此的优点当成自己的缺点。 既然是加害者,肯定会怀抱著罪恶感,并恐惧来自于受害者的复仇。 古根社长对著友人送出确认似的眼神,竹林学姊只是垂下双眼。 「所以竹林学姊在自己的画被毁时,最直接怀疑的对象就是社长。竹林学姊或许在现在这个重新画也已经来不及参加竞赛的时机,读出了对方想要赶走自己的意图吧。 更糟糕的是,社长还自己带来了能够制造不在场证明又能让那幅画烧焦的道具。」 「七子竟然是这样想的……怎么办,我完全没注意到……」 古根社长的手颤抖著,她茫然的视线在社团教室里游移,她心中所相信的世界应该受到了很大的震撼吧。 我在有些同情社长之时,为刀刃事件做出了总结。 「……竹林学姊认为焦痕是古根社长所为,想到可能有人会跟自己注意到同样的事情,于是在焦痕之上覆盖了刀伤。 然后又在我们开始搜查犯人的时候,意图引导我们往犯人是社外难以确认的对象来思考,打算以犯人不明这种模糊的结果结束事件……我认为事情就是这样。」 「那么,七子是为了包庇我才会这么做……」 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呢?古根社长用介于其间、相当难为情的表情看著自己的室内拖鞋。 然后,她猛然抬起头。 「啊,可是……真的不是──……不对,在那之前,七子抵达的时候,窗边有放台灯型放大镜吗?」 古根社长想到了能够证明自已清白的证据,为此急切地开口询问,竹林学姊维持阴暗的表情摇了摇头。 「不,没有。」 「既然如此,那就没有怀疑我的理由了吧?」 虽然社长展露出笑容,竹林学姊的表情却变得更加阴郁。 「只要有共犯就能回收台灯型放大镜,即使自己没时间前往社团教室,也只要在休息时间把钥匙交给协助者,协助者便能趁下午时间把台灯型放大镜移回原位,之后只要再送还钥匙就行了。」 「不对不对……我才没有那种会愿意当烧社团教室共犯的对象。」 「谁知道呢?像是物部,如果美法拜托他,那他什么事都会做吧。」 物部学长接收到竹林学姊的发言,以及因这句话而看过来的古根社长的视线。 「啊、不是,这个……嘛……也不是什么事都……」结果他只以如此语无伦次的发言塘塞,最后还不合时宜地露出讨好人的笑容。 不过…… 「为什么是物部同学……?虽然他确实是个单纯的人没错。」 「物部会做吧?」 竹林学姊再次开口,这次物部学长像是做好了觉悟,点了点头,清楚地说出这番宣言: 「没、没错……为了社长,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看著物部学长炙热的眼神,突然想到或许金尾同学看出学长对社长抱有好感一事是对的。 「咦?为什么?物部同学,这样不行喔。请有主见一点。」 但是社长只是很正常地对他说教了。没机会,应该说,他现在能够感受到自已完全没机会了。 心中有什么东西逝去的物部学长趴在桌上一动也不动,他大概暂时都会是这副模样吧。 这个就先不管了,话题进展到这里时,竹林学姊的表情出现了变化,她露出了摸不著头绪的神情。 「……真的不是美法吗?」 「我说过了吧?虽然我……那个,也是有嫉妒过七子的能力,还怀疑自己的才能到难以入眠的地步……」 听见古根社长的发言之后,雪同学闭上了眼,或许是想起了自已也有过和姊姊比较且陷入低潮的状况吧。光是待在身边就像一面镜子,提醒著自己不足的部分。 然而古根社长并没有陷入哀愁,语调反而温暖地上扬。 「不过我反而更加尊敬你了。不只是绘图的能力和技术,还有能无视一切多余的事物、专心致志地面对画布的坚强心灵。 所以我只要能在这里跟七子一起画图就满足了……当然啦,我也会想著总有一天要超越你就是了。」 虽然最后那句说得像是开玩笑,但我能看见社长眼中熊熊燃烧的火光,这或许就是在展示著一位画家毫不矫揉造作的真心吧。 「是这样吗?美法……」 竹林学姊呆愣地用双手都颤抖起来的力道回握住古根社长握著自己的双手,并在回过神之后喃喃自语: 「可是,既然如此,又是谁烧了画?即使忘记拉上窗廉,也不可能烧焦成这样……」 「没错──」 回答竹林学姊疑问的人,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威风凛凛地站到作业台上的山田雨惠。 「使用镜片让学姊的呕心沥血之作烧焦,害美术社陷入一团混乱,造成这起简直有如恶梦的事件。 那名犯人──」 雨惠用夸大的动作一一看过社长、竹林学姊、物部学长、三原同学一轮,然后伸出手指坚定地指向两位学姊的正中央。 「不在你们之中!」 面对她这句强而有力的宣言,社长以及竹林学姊,还有已经心死的物部学长都抬起了头,他们猛然异口同声地大叫。 「「「啊?」」」 雨惠对美术社社员们说出这句故弄玄虚的发言后── 「──哎,因为是金尾做的啊。」 三原同学很乾脆地破了哏,结果招来其他的疑问。 社员们用无法理解的眼神看著彼此,最先开口的人是物部学长,他问了很理所当然的问题。 「……?为什么金尾要烧竹林学姊的画?」 雨惠在工作台上耸了耸肩。 「没有动机。原因是……该怎么说呢?不小心?」 「金尾同学中午的时候有来画自己的作品,就是那幅金鱼的画。」 我一指向画有金鱼的画,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都往那里集中过去。这幅画使用了单色的浓淡来表现在水中跃动的金鱼,现在重看,依然觉得成果真是好看得惊人,我可以理解他为什么会备受期待。 「经你一说,鳞片的表现比之前还有厚度,而且鱼鳍的平衡也经过了调整……因为今天来的时候一直专注于刀刃事件,我都没有注意到。」 我们没有看过这幅画昨天以前的状态,但毕竟社长都掩著嘴这样说了,那么画面肯定在今天的午休有所改变。 「可是……我没有借钥匙给金尾同学啊?」 「钥匙好像是他上午跟丹野老师借的,他在下课时间有去过教职员办公室,我刚才传讯息问过金尾了。」 听完三原同学的发言之后,社长更加混乱了。 「咦……?他为什么要直接找老师?跟我说的话,我就会借给他啊。」 「毕竟是为了看动画而不出席社团活动的日子,要是还去跟社长借钥匙,他会觉得很尴尬吧。」 「对喔……毕竟老师对金尾同学很好。他是觉得老师比我好说话吗?这样也很困扰呢……嗯──」 看见古根社长因社长的身分有所考量、露出烦恼神情的模样,我还是告诉她造成这次骚动的真相吧。 「金尾同学在借钥匙时,也借了金鱼放在这间教室。」 三原同学说过,金尾同学画的是丹野老师养的金鱼。 「因为教室很乱,没地方放金鱼,他就暂且将之放在窗边的柜子上,而且似乎还为了通风而打开窗户。离开时他虽然关上了窗户,却忘记拉窗帘,他在午休时间过来时才注意到这件事。」 「他把老师的金鱼放在窗边……原来如此。」 说到这里,竹林学姊已经大致理解了,然而古根社长和物部学长还想不通。 「那个时候画上应该就有焦痕了,但是金尾在午休时间急著赶进度,所以没有注意到,他一直都埋首于自己平常使用的桌子上作画。 午休时间结束时,金尾同学把钥匙跟金鱼一并归还给老师,放学后就直接回家了。」 「嗯……?不,结果金尾是用什么方式让那幅画烧焦的呢?」 物部学长的头上浮现出问号。另一方面,古根社长啪地拍了一下手。 「金鱼缸!物部同学,是金鱼缸!」 「唔?啊、什么……对啊,老师的金鱼都是在金鱼缸里游泳……」 物部学长面对顺势盯著自己看的古根社长,涨红著脸点了头。古根社长则表示「我不是指那个」,有些焦躁地继续说下去: 「你有听过吗?圆形金鱼缸就跟镜片一样会聚焦光线、起火燃烧,也是一种造成火灾的原因。」 「对,这么说来,我好像有听过……所以、那──」 这时候物部学长看向我,发出了类似于悲鸣的声音。 「所以说是金尾造成的意外吗!?」 「……我认为是这样。老实说,我一开始觉得是社长跟竹林学姊之间有误会,才会有烧画的行为,毕竟这样一来也能够说明竹林学姊想掩盖烧画这个行为的动机。」 非常抱歉,我对著古根社长低下头,而她似乎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但是这个状况会出现难以收回台灯型放大镜的问题……我正在为此烦恼的时候,雪同学──啊,我是说我们班的班长──想起了她送美术作业去教职员办公室的时候,有看到老师桌上的金鱼缸。三原同学告诉我,那个就是金尾同学借来画的金鱼,所以……」 「所以我们就讨论到金鱼缸可以取代镜片,请小三原跟金尾同学确认之后,得知他确实在尚有日照的时候使用了这间教室,而且还把金鱼缸放在窗边。」 雨惠接在我的发言之后补充说明。 「我在得知社长没有放置台灯型放大镜的证词时,便解开疑问了。 嗯,虽然我们没有实验鱼缸是不是真的能烧画──」 雨惠闭起一只眼,用或许正好适合眼前光景、轻柔又淡漠的声音说道: 「不过事情至此就告一段落了。」 美术准备室中,能听见大家包含著各种不同理由的叹息声。 ◇ ──就这样,我们解决了第三个麻烦。 这次又是个很像事件却又不是事件、没有像样的犯人,且让人感到无力的结果,也罢,如果自己念的学校真的发生难以解决的事件也很令人困扰。尽管发生了起火燃烧又有人挥刀的事件,不过能够完美收尾,应该还是要感到庆幸吧。 当然了,虽然这是场意外,但美术社还是遭逢了损失。竹林学姊不得不提笔重新作画。 金尾同学虽然实际上没有引起火灾,社长还是愤慨地表示非得好好对他说教一番不可,没想到竹林学姊开口安抚社长。 「金尾是一年级学生,也没有在假日参与过社团活动,所以他大概认为这间教室一整天都很暗吧。情报不足的话,他也没办法留意到。」 三原同学也是听了竹林学姊的发言才知道这间教室有日照强烈的时段,金尾同学之所以会忘记拉上窗帘,或许也是把美术准备室当成了日照无法进入的房间。 竹林学姊继续说: 「至于画没办法完成,那就不要完成也没关系。过去我因为受到美术社的大家很多关照,所以想要努力回应大家的期待……但是,其实我也和美法一样。」 为了不妨碍作画而用发夹夹起浏海的竹林学姊,露出了亲切到令人惊讶的笑容。 「我能在这间教室里跟美法一起画图就很满足了,不过我也没打算轻易被追过去喔。」 听到身为受害者的竹林学姊这样说,古根社长的双颊倏地染上了一层樱花粉色,接著嗯嗯地点头。看见社长这样,金尾同学应该也不用担心会被严厉责骂了。 我们回到教室收拾完毕并踏上归途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被琴之桥同学强迫接下的劈腿调查、被津木同学委托找出谋杀案的凶手。前面两个事件也花了很长的时间,但这次的时间拖得更长了。虽然跟事件本身的复杂程度有关,但双胞胎当时正在吵架、意见分歧也是原因之一吧。 而且直接调查当事人真是令我精神疲惫,我在走出校门、踏上前往车站的路上大动作地伸了一个懒腰。 走在我旁边的雪同学看著我在黑暗中伸出的双拳…… 「……已经累了呢。」 她这样小声地说道,无力的声音垂直掉落在从通学路的石砖缝长出来的蒲公英上。 「就是说啊……」 我也有同感。从双胞胎围绕著作业展开争执;到中午踩进小红帽的陷阱、大受屈辱的「山田同学」变成「雪同学」;还有解开放学后在美术社的社团教室一闪而过的邪恶刀刃之谜──如此漫长的一天可是很难得一见呢。 「这个嘛……」 走在前面、唯一没有疲惫之色的雨惠边说边转过头,跟我们在教室里独处的时候不同,她的心情看起来不错。 「这不是很好吗?这次可没有做白工。」 雨惠似乎还记得我在津木同学的事件之后表达的不满,我当时正因为让自己感到内心充实的犯人搜查工作最后竟然毫无意义一事感到气馁。 提到这个,这次有调查清楚真是太好了。如果我们没有解开混乱的状况并重新修复关系,美术社应该暂时都会笼罩在不安与猜疑之中吧,说不定竹林学姊也会没办法立刻重新提笔画下一幅作品。 我们拚尽全力思考,帮助了善良的美术社员们。 这层意义让我感到神清气爽。最重要的是,我们没有背叛前来委托的三原同学的期待,这样我就放心了,成就感在我的胸口逐渐膨胀。 这或许就是小时候的我所憧憬的名侦探的工作……不,我梦想中的模样应该是更加浮夸、更戏剧化的活跃,但是现在这种侦探才适合既非天才亦非冷硬派侦探的我吧。 雪同学也看著我露出微笑,她或许是回想起午休我们在屋顶的楼梯上讲过的事情。 ……没错。结果很顺利。 然而,我如果没有得到这对双胞胎的帮忙,就什么都做不到。 所以……我停下了脚步,双胞胎在我的影响之下跟著停下脚步。我沐浴在两人的视线之中,就跟午休的时候一样,真诚地开口说道: 「虽然今天的结果不错,却没有平时开心。」 「………………」 「………………」 她们只是站著,没有任何反应。我认为自己有把想说的话传达出去。如果没有,她们应该会反问我「为什么?」才对。 「……虽然最后你们两个人都帮了我,但在那之前就像是一盘散沙。如果不是这样,我们说不定可以早一点解决事件。 就像平常一样,雨惠灵机一动想到切入点,雪同学则是俐落地做出统整。」 虽然也跟这次需要出差前往美术社的教室这点有关,即使如此,该怎么说呢?……思考的节奏跟前面两个事件截然不同。这与事件有没有解决无关,是我的心中依然留有疙瘩。 「所以说,如果问我到底想说什么…………」 我在总结的时候顿住了。自己对于双胞胎的具体要求以及想要传达的事,与诉求的强度相反,令我难以转换为语言。 「…………唉。」 我半张著嘴停格的时候,雨惠有些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她拨开因低头的动作垂落到额头的长发,接著用索然无味的声音说道: 「户村和啊……」 咦……糟了。她要说什么沉重的话吗?我惹她生气了?还是她又要说我很恶心?虽然我有想过或许会变成这种情况……唉,拿捏跟他人之间的距离真的好难啊…… 我正后悔自己为什么把话说出来,又觉得没说出口也会后悔,注意到我陷入两难之际,雨惠「噗呵!」地嗤笑出声,把别人当成笨蛋似地嘲讽的笑容逐渐在她的脸上扩散。 「什么啊?你这么喜欢我们吗?」 嘶…… 「我才不是在说喜…………喜欢……的话题!」 激动之余,我的音量也不禁加大,我慌张地朝四周张望,所幸视线所及,路上并没有其他行人。 我仿徨的视线对上了雪同学的双眼,她认真地歪著头询问: 「那你是讨厌我们吗?」 「不、我没有……讨厌。」 「硬要选一边的话呢?」 「那样的话………… ……我想应该是,喜欢。」 她们姊妹第一次──我是指睽违了好几个小时的意思──对看了一眼。那两张相似的面孔,用相似的动作对著彼此点头。 「呜哇,最糟糕的那种……」 「在公用的道路上对著两名女性……而且还是姊妹同时说出这种告白,很令人困扰呢。」 「嘶──所、所以!我就说不是那种话题了!」 「啊哈哈哈哈哈,我知道啦!」 「开玩笑的。」 雨惠天真地笑著,雪同学则是露出若无其事的表情,她们对于玩弄我没有任何罪恶感。雨惠就算了,但这是连雪同学都学会恶作剧的意思吗? 雨惠满足地歇息片刻,接著眼神从我身上往雪同学移去。 「也罢,我就看在最喜欢我们的户村同学的分上赦免你吧。」 这次轮到雪同学侧眼瞪著姊姊。 「……为什么是上对下的语气?明明就是雨的错。」 「咦?为什么?是小雪自己要大喊色色的事耶。」 「那是…………明明就是雨先那么幼稚地来惹我的!」 「而且你还因此让人家改用『雪同学』叫你了不是吗?你明明说过因为男生会看胸部让人很不舒服,现在这是什么心境上的转变啊?」 「啊、这……这跟那个没有关系吧!」 她们又开始争执了,不过这种程度就只是家常便饭。直到雪同学气到累了为止,雨惠都会悠闲地回嘴,这就是她们姊妹的惯例。 即使我不说那些藉口,或许过了一晚她们也会和好。虽然我这么想,但一想到因为吵架就这么分道扬镳的天和姊与地穗姊,再看看双胞胎如此充满精神的互动,我不禁松了一口气。 所以我没有阻止她们,只是微笑看著身为班长的妹妹对随兴的姊姊喋喋不休地发牢骚的光景。 ──这个时候,我忽然察觉到有其他人的气息,于是转过了头。 「你们在路上做什么啊?」 娇小的身躯与俐落又清晰的嗓音。原来是三原同学。她没有使用手提或单肩背的书包,而是背著非常适合她的后背包。 她说她会在美术社开完小型会议后才回家,似乎是在我们拖拖拉拉的时候追上来了。 「救命,小三原!坏班长要欺负我!」 虽然立刻被雨惠抱住──两个人还因为惯性差点一起跌倒,但三原同学只是神色如常地把雨惠的脸推开。如此泰然自若的举止令我觉得很值得学习。 「三原同学……没有跟美术社的各位一起吗?」 雪同学瞪著躲在同班同学背后的姊姊并且这样提问,三原同学只是简短地「嗯」了一声,然后点了点头。 「学长姊要赶竞赛的作品,所以还留在学校。我这次没有提出作品的打算,而且晚回家也会让家人担心,所以先离开了。」 「那么就一起回家吧。你是搭电车吧?」 「是啊,没问题。」 我们四个人肩并著肩,再次向前迈进。 由于缠著三原同学的雨惠被雪同学拉著走的关系,自然而然变成我走在三原同学旁边的状态。我感受到来自斜下方的视线,所以转头看她,三原同学很难得用有所顾虑的语调开口说道: 「……今天真是抱歉,你们都要回去了还丢工作给你们,竹林学姊也表示很抱歉麻烦你们。」 「啊……不会。就结果而言,你有委托我们真是太好了,而且双胞胎也冷静下来了。」 「看起来是这样呢。」 一个不注意就发生了什么事了吗?三原同学看著正由妹妹掐住姊姊脖子的山田姊妹,似乎有些满足地点了点头。 「不过我还真的没想到可以在现实中看到『让嫌疑犯集合起来的推理表演』呢。」 「虽然犯人不在场就是了……这么说起来,那也不是表演。」 「不,你们表现得就跟我期望看到的名侦探一样。」 「光凭我们学校里发生的胡闹事件可没办法成名,我觉得离名侦探还差得远了……唔……」 雪同学在雨惠的反击下被施以尼尔森式固技,有些难受地参与了这段对话。愉快地束缚著妹妹的雨惠也开口了: 「既然如此,那就是无名侦探啰。不错啊,满适合待在教室角落、不挂招牌营业的侦探户村和嘛,无名侦探。」 「我没有在营业,只是顺其自然地接下委托而已!」 没错,我虽然在同学的恳求以及双胞胎的施压之下接了三次委托,但我并不是侦探。 我斩钉截铁地告诉雨惠,下一刻──雪同学猛地甩开雨惠的手臂,快步朝著我这边走来,她不知道为什么,非常不悦地抬头看著我。 「好像跟你在午休的时候说的不一样……?」 午休……咦?我带雪同学回来的时候说了什么? 因为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所以记忆非常模糊,然而雪同学的怒气显然非同小可。这与面对雨惠时直接的感受不同,而是一种有如贴地飞行般的压迫感。 在我拚命地回想之际,有几项说过的话在脑海里复苏了。 『我或许还是喜欢侦探也说不定。』 『山田同学对我而言也已经是「侦探」的一部分了。』 ……啊啊,原来如此。 我如果在这个状况下否定做侦探这回事,那么午休时说过的话就像是为了骗雪同学而说的谎言了。 「喂……虽然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不过你还是道歉比较好喔。 爸爸约好要带她去看电影,结果因为工作临时取消的时候,她可是会用一整个月都不跟爸爸说话这种方式生气的人喔。」 已经到了连雨惠都要让步并对我提出忠告的地步。 ……我已经完蛋了吗? 我回望著雪同学──那是如果我避开视线就会被杀掉的气氛──毫无把握地重新开口: 「我没有说不当侦探……如果又被委托还是会做啦。 不过做为交换,到时候你也要帮我。」 「……这个嘛,好吧。」 与冷淡的发言不同,雪同学表情缓和了下来,怒火平息了。 她身为推理小说爱好者,或许已经在这种情况之下尝到甜头了……事情好像变得愈来愈麻烦了。在教室的最后一排、被紧紧包夹在双胞胎之间的我──根本无处可逃。 像是要吓我一跳似地,突然有只举止轻率的手搭上了我终于放松垂落的肩膀。 无须多言,肯定是山田雨惠。她以一如往常般毫不负责、所以无比自由的笑容贴近我的耳边窃窃私语。 「你果然是适合初学者的类型呢……这么容易就被牵著走。」 「唔……吵死了,雨惠。」 我试著用比较凶的方式直接喊她的名字当作报复,但是…… 「就算你满脸通红对我说话也气不~到我?」 她踏著轻快的脚步逃走了。 虽然她直到刚才为止的拘谨模样很让我困扰,但恢复精神之后一样很麻烦。 即使如此,眼前背对著不远处的车站灯光、脸上带著笑容的雨惠……也还算不错。 我想起了还有一个要趁著自己还记得的时候赶快问出口的问题。 「三原同学。」 「嗯?怎么了?」 我对发出「嘿咻。」一声,重新背好在抬头时滑落下来的背包的三原同学,提出了一个在意的问题。 「三原同学为什么会这么相信我们呢?」 「什么嘛,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在教室中就坐在我们前面三原同学,每天都会听见我们恐怕堪称吵闹的对话,她极为直率地回答我: 「因为我是你们的粉丝啊。」 the reversi in thest row of the ssroom episode #3 the sleuths vs. the dazzle painter or: the invisible knife on her heart fin. 终章3─a 山田雪音 我写完作业并看向时钟的时候,已经十点了。 比预想的还要晚,不过今天也比较晚离开学校,在那之后还吃了晚餐、洗过澡,坐在书桌前的时间也只有一个小时了。 以前如果有作业,我都会在学校写到一定的程度,但最近因为座位距离雨很近,她会因为各种事跟我说话,让我没办法静下心。而且雨又会去闹坐在旁边的户村同学,我为了提醒她别造成别人的困扰,休息时间就这样流逝了。 真是的……为什么要跟这种姊姊坐得那么近啊。她明明就很懒惰,却又会主动缠上来,没有比这个更郁闷的事情了。她明明就跟任何人都可以好好对话,那就没必要连在学校都要找我讲话了吧。 唔,嗯……我做了个伸展动作并拿下眼镜,接著从椅子上起身,咚地一声躺到床上。这是把直到小学为止都和雨共用的双层床拆解后的床,当时换新的床垫松松软软地接住了我。 还是双层床的时候摆放得像座小山一样的布偶都收进柜子里了,留在床上的只有一只大到可以两手环抱的北极熊。 视野所及之处是熟悉的天花板,还有装在圆形灯罩里的萤光灯。 贴有白色壁纸的房间摆放著全都是浅色系的家具,虽然我想要一个更大的书架,但我读的书籍几乎都是跟爸爸借来的书,所以被妈妈说了「不需要吧」。 虽然床非常舒适柔软,但现在要睡觉还太早了一点,我还很清醒。 ……对了,我想起了不久前还在思考、刚才被床铺柔软的触感打断的事情。 我的姊姊?雨能跟任何人轻松地对话,因为她不怕生,天生不拘小节,还拥有能被他人接纳的奇妙魅力,所以姊姊学会了依赖他人还有懒惰。不过那些都是我所没有的才能,所以我也有点羡慕。 雨无论对象是男女老少都可以普通地搭话、流畅地交谈,但我做不到。尤其是面对不熟悉的对象时,我会表现出不亲切的态度。 我在没有心理准备之下被突然靠近就会不知所措,然后会为了不让对方靠近而反弹。虽然我也知道这种坏习惯会让对方感到不适,但又没办法改正。 面对男生的时候,我更是会用起严苛的语气,虽然小学的时候并不会这样,但升上国中时因为胸部大小等等原因被取笑,不知不觉诱发了我对于异性的厌恶感。 雨则是不在意男孩子的眼神,她总是自然地穿著单薄的衣著,所有防备都很松散,就连在旁边看著的我都会不自觉地担心起来。那个户村同学也是,不知道用多下流的眼光看雨,太可疑了。 雨靠过去的时候他就会脸红,瞥见制服缝隙的时候又会可疑地别开视线。也不知道我在看他,会露出一副害羞的奇怪表情。不纯洁。不乾净。终究是个男的。 然而看见他被雨捉弄又觉得令人同情,真希望他可以更加坚决地说不。真是的……既不可靠又这么不像话…… ……不对,即使如此,他依旧是个男孩子,也有很值得让人依赖的地方。 我在体育课跌倒的时候,他扶著我前往保健室。他考虑到不要让我失去平衡,还会自然地压低肩膀配合我的高度。 我跌到他的腿上时,他也是轻轻地把我托起来,让我重新回到站姿。我的腹部紧贴著他的大腿时感受到的结实触感,和我或者雨的身体完全不同。虽然他看起来并不粗犷,但依然拥有一副男性的体格。 不过我当时只感到害羞,倒是不记得自己有觉得恐惧或厌恶。对方当时也非常慌张,总觉得能感受到这个人并不会伤害我。 这就是为什么雨说他「适合初学者」吧,他怯懦的笑容比起令我焦躁,更能让人安心。 而且……在当那个人口中所说的「侦探」时,很开心。 最一开始是听说他被琴之桥同学强迫调查劈腿事件,我想著身为班长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帮上忙,所以参与了讨论。却在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问题之际,不知不觉沉迷了下去。 我本来就很喜欢拼图或是推理小说这类的解谜没错,但是和雨还有坐在旁边的户村同学一起解开同一个问题的时候,彷佛形成了某种连结,我或许是对此感到愉快吧。 虽然是陌生的对象,而且还是我不擅长往来的男孩子,彼此却可以站在对等的立场谈话。明明是在谈论劈腿的话题,我内心却觉得飘飘然,不禁把真心话都说了出来。 ……结果在案件里发挥效用的也是雨惠的想像力,我或许对此感到不甘心吧,所以津木同学提出不合理的委托时,我也加入调查了。我多少受到了爸爸的影响,虽然自认不到狂热爱好者的地步,但喜欢推理小说的自己或许能够帮上忙,然而这次也被雨抢走了功劳。 户村同学是说没有我的知识就没办法顺利进行调查,但我其实是个任何人都可以取代的角色。我还记得因为看见了自己和雨的资质差距,我那晚还闷闷不乐地躲进被窝。 在我因为自己和雨的差距感到沮丧,继而跟雨吵架之后,户村同学前来屋顶的楼梯间带我回教室。我当时吓了一跳,因为我不认为他是会主动介入别人纷争的人。 户村同学说我是他喜欢的侦探工作的一部分,或许他跟我一样,在解谜的时候感到兴奋,所以想要分享那种心情吧。 说不定我是因为听见那句话而感到高兴,才会跟户村同学一起回教室,尽管没办法说只要恢复到跟以前一样就好,不过也跟雨和好了。 …………户村同学他…… 会喜欢我吗? ……不。不对不对不对。不能这样。我也太自以为是了。那是不可能的。那个人大概是个「好人」吧。仅此而已。 即使如此,我还是会思考他有没有把我当成朋友。这肯定不算自以为是吧。 所以说,假日结束之后的早晨,也对他说「早安」吧。 这一整个星期我都有清楚地说出口,也不需要再做心理准备了,我已经能够稍微柔和点地说出这句话了吧。不过要是我的语气太过撒娇,应该会吓到他吧…… 一想起他困扰的神情,我就不禁往电脑看去。 那是妈妈更换工作用的电脑时留下的笔记型电脑,因为雨只用手机,所以没有跟我抢。虽然电脑的款式比较旧,规格还是非常堪用,所以我买齐了设备加以「活用」。 「户村同学说他有在看的影片,大概是那个吧……怎么办,难道穿帮了吗……」 我有戴面具遮掩脸部,应该不会那么容易穿帮,不过声音也要稍微加工一下比较── 在我陷入沉思的时候…… 「喂,小雪小雪,快开门啦。」 房间外传来毫不顾忌、喀哒喀哒转著门把且同时叫著我的声音。我叹了一口气起身。 我的房间门有锁,锁是最近加装的,理由是雨总会擅自进房间捣乱。我以睡觉的时候会开著预防灾害发生为条件,请爸爸帮我加装门锁。 「我会开啦……所以不要喀哒喀哒地转门把。」 我把门拉开一半,就看见跟平常一样挂著傻笑的姊姊,她穿著国中时期的运动服当作春季的睡衣,这是她把买睡衣的钱花掉造成的结果。 「没关系啦,架都吵完了,不要那么刻薄嘛,而且我也受够傲娇了。」 「谁是傲娇……」 「是说,明天是假日对吧。」 她依然擅自开始推进话题,我明明很讨厌这种顺著气氛接话的对话方式,但还是顺著她的话题说下去: 「唉……明天怎么样?」 「要不要去约会?」 终章3─b 山田雨惠 进化论不是有写到吗? 虽然在国中的课程中听过,但是因为我听完就忘了,所以在考试前听了博学的小雪的演说。或许不一定正确,但我认为简单来说就是这样没错。 同种类的生物之间个别拥有少部分不同的个性,比较适应环境的个性,能够存活的数量就会更多。重复无数次之后,便从水漥里的微生物进化成了现在存在的生物。 更极端一点来说,不知道为什么,细胞黏糊糊地随意分裂过后,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现在的形状,大概就是那样的过程。我们人类也不例外。 不知道为~什么,就成为人类了。 听完这个说法之后,我觉得自己非常能够接受。 我不是容易受到感动的人。我记得小时候即使看书或看电影,我也几乎没有大笑、大哭过。雪音则跟我相反,书本也好,戏剧也好,她都能投入其中,并且随之发笑与落泪。虽然现在的她表现得很冷静,但我认为她只是因为注意到自己容易产生情绪,才刻意维持这样的态度。 身为双胞胎的雪是那样,所以直到瞭解进化论的理论之前,我都认为自己单纯只是感性的部分死去了吧。不过我错了。 虽然无论是世界还是人类,从基础看来都很随兴,都只是在不知不觉中不停反覆而得出、模棱两可的产物,我从类似本能的部分如此感知。 所以我没有悲观地看待事物,也不会感到空虚。应该说,我觉得人际关系、学校还有未来的事情等等,都不需要烦恼,只要随兴地随著脑袋与身体所向往的方式活下去就好,这样还比较轻松。 我以在地面匍匐蠕动的微生物的视角,看著站在远比我更高的地方拚命烦恼的众人。 决定念哪所高中的时候,我也是凭通学方便,而且雪也在的话,各方面都会很轻松这种理由决定的。 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很有个性的同学;理解到差不多程度就好的课程;一边碎碎念却一面照顾著我的妹妹。如我所想,我过著还算惬意的高中生活。不过向来保守的雪会接下班长的职务让我甚感意外就是了。 我傻笑著和雪、小三原这些可爱的女孩子相处,在上课还有与同班同学聊天之中,度过有刺激却不至于感到疼痛的日子。 看著雪音明明交不到朋友,却因为读书、班长的工作,还有她在自己的房间里悄悄忙碌的事情所以生活格外充实,我也会感到有点羡慕。话虽如此,参加社团也很麻烦,所以我便继续过著卡路里消耗量很低的日常生活。 换座位为我的生活带来了改变。 坐在我跟妹妹之间不太起眼,反之也看不出有什么惹人厌之处的男孩子。 他在自我介绍的时候说家业是侦探。竟然刻意说出这件事,我以为他是想要引人注目的类型,结果却恰恰相反,他完全不跟我聊天,就连视线也没有对上过。他是不是内向到足以跟雪一较高下啊?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我当时以为他是个无趣的家伙。 他在琴之桥鞠鞠的强迫之下接下了调查劈腿的委托。虽然很可怜,但老实说我根本没兴趣。劈腿不但是随处可见的话题,而且男女交往的情况也各有不同,我不认为置身事外的我们能插嘴。 可是…… 『正因为琴之桥同学是会强势地要求别人的类型。』 户村同学的观点跟其他人稍有不同,大概也不同于好好先生──不对,他一方面也算好好先生,但他还有更为正向的想法。是善意吗?……总觉得还是不太一样。 对了,那是恶意。面对恶意的恶意。 为了除去阻碍和平结果、美好结局的要素,再三思考并解决问题。 或许是他对侦探有所体悟却又很消极造成的吧。故事里的名侦探虽然解决了事件,其中却依然存在著犯罪,存在著为了伤害人而做出的攻击。万达因先生等人似乎非谋杀案就不中意。 而他则是相反,他想要让存在的事件本身消失。虽说是推理,但他的想法恐怕更像是魔术或是魔法,也可以说是幼稚的任性。 我却对他这份幼稚以及任性感兴趣。跟我只是随便地接受既存世界的态度不同,他改变看待世界的负面角度,并且希望颠覆一切的类型,这让我感到很新鲜。 与此同时,我灵光一闪,想到琴之桥鞠鞠的男朋友或许不是劈腿的可能性并进行思考。包含雪在内,三个人一起验证之后,我们看见了截然不同的事实。 真是令人神清气爽。 侦探。继进化论之后,让我用不同的形式看见了世界。 户村和同学对我而言便成了「其」象徵。 就算讨厌又无法拒绝委托,即使如此,他又会因为接下委托尝试尽力而为,真是吃亏的个性。我对于他这种总是让自己吃亏的心态究竟从何而来感到讶异。 他有过什么必须成为这副模样的经历吗? 尤其是他完全不会应对女孩子这点,就连与性感绝缘的我稍微靠近,他都会满脸通红,更不用说是身材凹凸有致的小雪趴在他的大腿上的时候,真是太有捉弄的价值了。 话虽如此,他有时候也很狂妄。在我因为小红帽的话题惹怒雪的时候,户村同学这么说: 『虽然我觉得你是没有心的水母人,但如果是跟妹妹有关的事情,还是会感到困扰或意气用事呢。』 ……我久违地感受到愤怒。 我承认自己对于拿捏错误而惹怒雪一事感到困惑。 我把一切都与我相反的妹妹当成基准与目标,所以一旦她消失了,我就会开始感到不安。这也是进化论。用尽全力的雪以及松懈的我,如果只有其中一个人,只要一经失败就会意志消沉。但如果两个人都在,不管哪一边失败了,另一方都可以出手相助,历经挫败的那一方则可以获得协助。 只要有雪音在,我就可以是山田雨惠,只有雪音不是外人,而是我的一部分。 因此,我对于户村同学说出彷佛看透这件事的发言感到愤怒。 你,就只要当带领我前往有趣舞台的那扇门就好了。 然而他却追著雪音离开了,回来的时候还以「雪同学」这个至今为止没有任何人使用过的名称叫我的妹妹,而且雪还允许了。两个人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超越普通对谈的事情。 话虽如此,但他们在那之后也没有表现得特别亲昵,但是我注意到他们有时会以我无法理解的眼神进行交流。果然,任何人都能看出像个模范生的雪比我还要好沟通。 太狂妄了……不需要连雪都一起颠覆吧。 ……不过户村同学为了找出美术社事件的犯人非常努力,如果他没有思考竹林学姊拿刀刺画的理由,那我们就不可能经由台灯型放大镜想到金鱼缸的事。 比起说他想到,或许应该说是感受到吧,那是我所没有的才能。然后他又再次颠覆了我看世界的方法。 即便存在著事件,但是只有我一个人就一点都不有趣,这不是只用一颗棋子就能玩的桌上游戏。 果然对我而言,「侦探」的意义似乎就是因户村和而生的。 而且他在最后也承认了,如果没有我们姊妹在自己就什么都做不到,虽然很抱歉说出这种狂妄的发言,但还是希望我们帮他,所以就原谅他好了。 这个嘛,这次就这样好了…… 必须在他还没再次说出狂妄发言以前好好指导一番呢。 ◇ 虽然我们住在称不上是都会的小镇,但只要搭二十分钟的火车就能抵达都会区。 我们小时候在双亲的带领下来过好几次,车站前方举目所及之处林立著百货公司、购物商场以及休闲娱乐设施。购物商场因为有著知名的专卖店,只要是家里附近买不到的东西,大多是在这里买的。 今天不是全家四个人一起来,而是只有我们姊妹。午休时间的人潮熙熙攘攘,道路看起来就像一条大河。 「呼哈……所以,你要找什么?」 说话的是在我的拜托之下被拉著出门的雪,明明是一场难得的约会,但她不知道为什么是一副很想睡的模样。她穿著像是森林系女孩风格的长裙,正努力压抑著哈欠。 她是看书看到半夜吗?看书果然有害健康,会破坏大脑。虽然雪已经没救了,但我可要注意一点。 「没有啦,小雪。因为之前我不是揭露出你色色的本性,结果惹怒你了吗?」 「我要回去了……!」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对不起,我说对不起了嘛!」 ……我又做得太过头了吧。我紧抓著她的手臂拦住她,老实说出今天出门的目的。 「我们久违地来找守护兽吧。」 守护兽,那是指我们还在念小学的时候在角色扮演游戏里出现的字汇。 详细内容已经不记得了,印象中是主角可以把打败的怪物当成装饰品装备在身上,并且可以使用该怪物的特技。那就是守护兽系统……咦,奇怪?为什么被打败的敌人要守护主角?我认为应该还有更详细的设定,但那些我都已经想不起来了。 总而言之,当时还满怀梦想的我和雪拜托爸爸,说我们也想要能装备在身上的动物饰品。因为比起拜托妈妈,爸爸会买好一点的东西给我们。 所以爸爸给我们一人买了一个动物钥匙圈,我的是帅气又迅敏的黑猫,雪则是强大又温柔的北极熊。不,虽然我没有听过北极熊特别温柔的说法,但当时的雪是这样认为的。 之后尽管过了约十年,我们依然持续购买黑猫和北极熊的周边商品。不只是装饰品,还有从铅笔盒到水壶的提袋等等生活用品,我们都会寻找并买下有各自动物图案的商品。 虽然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特别意义了,但也没有停止的理由,所以我们依然继续找下去。这就是所谓的惯例吧。 我们在远足之前,拿著妈妈为了让我们添购玩具、零食的金钱来到都会区,一直找到两个人都满意为止。我们还在念小学的时候,只要这么做就会被骂,被说「你们不过是小孩子,到底在做什么?是什么动物都无所谓吧」。 我跟雪音很难得一会起被骂,我们牵著手忍耐,两人低下来的脸上却都带著笑容,因为我们买到了印有用巧妙姿势伸展背部的黑猫图案便当盒,还有很稀有、露出肚子跌倒的北极熊图案的餐垫。 这是一场被骂也值得的冒险。或许是因为我们当时如此认为,现在才会继续寻找守护兽。 「啊……」 今天我们也为了不要走散而牵著手浏览店家的橱窗,途中我突然停下了脚步。雪也跟著站定,她有点凶地把我的手甩开。 「喂,我说过我受够傲娇了。」 「我才不是傲娇……」 雪态度冷淡地一面这样说,一面重新拿好手上的提袋。袋子里装著在前面不知道第几间店里买的、经过q版化、有张看起来像涂鸦面容的香菇布偶。我家的妹妹有时候喜好很糟糕。 即使如此,雪的心情看起来依然变好了。因为她是那种只有自己一个人就会独自在室内待上一整天的孩子,所以要是偶尔带她出门,她的心情似乎也会变好。 「……什么?你找到不错的黑猫了吗?」 贩售精致手工艺品的杂货店前方的推车上挂著许多小吊饰,大多都是经过镀银处理的饰品,其中也混杂了一些动物模样的物品。 我用手取下其中一个,是用塑胶袋简单包装的吊饰。 「……那个不是猫,而是猫熊喔。」 如同妹妹耿直地指正我的内容,吊饰是猫熊的造型。先把一块平板裁切成圆形的猫熊,再用镀银与黑色颜料作出区别,展现出大猫熊的模样。 「对,猫熊,我想说可以送人。」 「?好啊。反正我有很多吊饰。」 因为雪找到可爱的北极熊就会买下来,她大概有可以连续替换半个月左右的吊饰以及钥匙圈,不过我摇了摇头。 「不对不对。我是要给户村同学。」 「……唔,户村同学?」 雪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出坐在旁边座位的男孩子的名字。 「为什么……要给户村同学?」 妹妹向我提问时的眼神看起来有些慌张,有需要这么不知所措吗? 「对了……你看,最近他不是很常常陪我们吗? 像是美术社的时候,总觉得好像也被他关心了。」 偶尔也应该送个礼物提升忠诚度吧。 「或许就像你说的那样吧……欸,雨……」 「嗯?什么?」 雪似乎把来到口中的话语吞了回去。 「……不,没什么……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礼物。而且雨平常也总是给户村同学添麻烦呢。像是作业之类的。」 「明明雪也有毫不顾忌地训斥他。他有时候也会觉得沮丧喔。」 「咦?是、是那样吗……?」 没有自觉啊。不过如果雪使用了远比需要的程度还要更强硬的语气时,她大多是在隐藏自己的害羞,所以她或许也没有余裕顾及对方吧。 直到不久之前,她的脾气都是由我承受,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时也会转由户村同学承受了。自己的负担减轻,我是乐得轻松啦……不过总觉得有点焦躁。 在我思考这件事的时候,雪回过神了。 「但是,为什么是猫熊?」 「你不觉得这个……模糊的感觉很像户村同学吗?」 「啊……好像懂了。不知道是白色还是黑色的感觉。」 「懂吧懂吧,理解通透之术。」 「那是什么……?根本没听过……啊,不过猫熊应该很强大。因为是熊。」 「真的假的?可是我没看过猫熊打架啊。」 「我也没看过……」 我们一面争论一面走进店里,接著往收银台走去。我们一来到收银台,我立刻向雪低下了头。 「借我钱。」 「这种时候……!?」 妹妹满脸惊慌,但她没有勇气在等待我们付款的店员面前和我争执,我家的妹妹是模范生之余也是个胆小鬼。 结果猫熊吊饰是姊妹各出一半合买的。 「哎呀,抱歉抱歉。我这个月已经到极限了。」 「真是的……说什么约会嘛。你一开始就是为了让我帮忙出钱才带我出来的吧。」 「没关系啦,小雪小姐……都让你出了钱,这样一来就可以说是两个人合送的礼物了。不错吧?」 「咦……包含我在内?」 雪张著嘴、眼神左右摇摆,最后终于点头了。 「…………好吧。」 好耶,真幸运。这样我就等于没欠钱了! 我为此暗自窃喜,最后我们为了吃而汉堡往车站的方向走去。路途上,雪嘟囔道: 「……提到猫熊,以前家里有过布偶呢,就是爸爸买的那个。」 「嗯?啊啊,有呢。头很大的那个。」 我记得那是爸爸出差或是员工旅游买回来的土产,还有很多其他土产,那个猫熊布偶却只有一个。 我记得我们都还很小,还为了谁可以得到布偶打了一架。 「结果那个布偶在我们抢夺的时候……就变得破破烂烂、坏掉了呢。」 雪在说这段话的时候表情变得很奇妙。雪即使成为了高中生,依然很喜欢布偶,她应该是在后悔对死去的猫熊布偶所做的坏事吧。 我也有点感伤了起来,于是从包包里拿出经过简单包装的吊饰。这个袋子里的猫熊会因为我们现在的话题感到恐惧吗?──怎么可能会呢? 而且这个猫熊不会留在山田家,而是要送给户村和。我想起他有点穷酸又爱惜物品的模样,我认为这个猫熊将来应该会过得很安稳吧。 猫熊,身上有著白色与黑色、有点可爱的动物。 这个钥匙圈与户村的形象互相重叠,让我露出笑容。 「不过……这比布偶坚固吧。」 把这个猫熊交给他的时候,那家伙会露出什么表情呢?困惑?感动?逞强?虽然每一种都很有可能,但也可能都不是。他平常很消极,但奇妙的是有时候又很大胆,意外地让人难以捉摸。 就是因为他是这种人,所以降临在他身上的问题才会一一化为难以想像的故事。 翻过来又翻过去,就在我、雪音又或者户村同学改变观点的时候,就会得出完全相反的答案。 是白色还是黑色呢?是黑色还是白色呢? 夹在我们之间、偶尔也会颠覆全场、放学后的黑白游戏。 下周也能当侦探的话就好了…… the reversi in thest row of the ssroom book #1 the noname sleuths investigates or: how he learned to stop worrying and love the sleuth fin. 后记 各位mf文库j的读者们,初次见面。在sneaker阅读过拙作的各位,好久不见。我是玩具堂。感谢您购买了《侦探少年与敏锐的山田同学》这本书。 本书是叙述一位被座位两边可爱但又很麻烦的双胞胎姊妹包围的少年、充满了意想不到事件的日常,是一本不疾不徐的娱乐作品。这本玩具堂风格的「推理小说」是否有让您感受到乐趣呢? 虽然本作是以解谜作为目标的推理作品,但事件的内容(对于书中的当事人以外而言)尚不成熟。我一口气无视了本作中也有提及的所有推理小说规则,所以比起推理小说,或许说是解谜故事更为贴切。 但我认为,也正因为如此,当作少年、少女在教室一隅挑战解谜的青少年读物,可以让读者更轻松地阅读本书。各位觉得如何呢? 您或许对某些事物感到忧郁,但或许一转念就能颠覆原本所想的一切。如果本作能够为您带来这种感受就好了。 如果您在阅读本书之后兴起了阅读推理小说的念头,燃起想与好友一同解谜的心情,对我而言就是最棒的回报了。 现在虽然还无法确定是否会有续集,但在大家的支持之下,或许无名侦探会带著新的事件回来也说不定。喜爱本书的诸位读者如果能向亲朋好友等人推荐了本书,三原同学一定会很开心。 被双胞胎看上的户村和到底有没有比猫熊布偶坚固呢?或许对于过著一如「嫐」字所示的生活的和而言,结束这种生活会比较幸福也说不定,但是跟和相较之下,三原同学的幸福比较重要,所以还恳请各位支持。 最后在此鸣谢。为我的拙作加上漂亮插图的悠理なゆた老师;邀请我书写新作、让我有机会再次书写推理小说(的模仿之物)的mf文库j编辑部;与本书相关的各位制作者。 以及阅读了本书的所有读者──向各位奉上万分感谢。 二零二零年四月 玩具堂 敬上 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