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宅的恋爱太难》 初恋与失恋 台版 转自 轻书架 图源:miko_7180 录入:梦落琼华 我们一起玩耍过很多次。 我们吵架过很多次,也和好过很多次。 我们经常呼唤彼此的名字,牵着彼此的手,一起度过许多时光。 那是多么地理所当然,以后也会一直持续下去。 小时候的我,总是如此以为。 +++ 「宏嵩、宏嵩!」 在吵杂的小学教室内,离班会开始的时间只剩不到五分钟了。同学们零星地走进教室,互道早安。此时,我听到有人正在呼唤我的名字。 我抬起头,看到背着书包的成海,正从教室前面的入口跑过来。她的表情很诡异。 「宏嵩……拜托,救救我……!」 「……你怎么了?」 成海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在生气、又像随时要哭出来、看起来又很不甘心的样子,这表情很难形容,总之就是复杂得我一辈子都无法做出那样的表情。她抓着我的肩膀,激动地说: 「我一直进不了下一个关卡!」 成海很常打电玩,在班上同学中打电玩的频率应该仅次于我。但坦白说她玩得并不好。 她打电玩打到卡关时,经常哭着来向我求助。不过,若是动作类游戏也就算了,怎么会连角色扮演类的游戏也会卡关啊?我实在是无法理解。 「应该是因为你还没拿到钥匙吧?」 「什么钥匙?」 「就是一个会掉在城镇外可疑宅邸内的东西。」 「什么~?可是人家有去可疑宅邸探险过啦~」 成海微微地鼓着脸,不满地如此说道。 我想,应该是因为没有仔细探索,才会找不到钥匙吧。不过要是对她这么说,她八成会生气,还是别说了。 「你有按下开关,打开大门吗?」 「按了。」 「去过三楼了吗?」 「应该去了吧。」 「有从三楼跳下去吗?」 「咦!什么跳下去!?」 成海突然弯起身子将脸靠过来。好近,太近了。 我觉得有些难为情,将眼光从她脸上移开,手则从抽屉中拿出了国语课本跟笔记本,摆在面前,准备上第一节课。同时,脑海中回想着那间宅邸的地图。 「你就从二楼上方那个楼梯上去三楼,找到附近的石像按下开关,然后去三楼下方就能找到一个可疑的研究员……」 「人家听不懂啦!不然我今天去你家,到时候你再告诉我吧!」 我稍微抬起头看成海,她微微地歪着头,再度问道:「可以吧?」 我想了想今天会上的课、回想昨天上课的内容,稍微思考了一下子。接着说: 「……我想今天的算术课应该会出作业。」 「那我去你家写就好啦!」 她虽然这么说,但我知道她每次都不会写,回到家以后一定会被伯母痛骂一顿。 「……好吧。」 「太好了!」 这时候,老师刚好走进教室。成海说完「待会见!」,就跑着回到自己的座位去了。 老师站到讲桌后方,开始举行今天的班会。 今天放学,跟成海一起到我家之后先开始写作业吧。我想数量应该不多,一起写完作业以后再开始打电玩就行了。 我漫不经心地如此盘算着。然后,班会结束了。老师大声地说道: 「那么,开始上第一节课吧。这一节是算术课喔,宏嵩同学!」 +++ 「宏嵩大人、宏嵩大人啊……」 在国中的教室里,今天的课程跟班会都结束了。教室里吵吵闹闹的,有的学生准备去参加社团活动,有的学生正在讨论接下来要去哪里玩。我独自在这片喧扰中默默地看着书,听到有人正在低声呼唤我的名字。 「宏嵩大人,小女子有一事相求……」 「这次又是什么样的同人志了?」 「笨蛋,别这么大声啦!」 「你这样吼才大声吧。」我如此回答她,于是她一拳挥向我。这样的互动是我们之间的老梗了,我以右手轻易地接住她的拳头,继续翻页。 「宏嵩竟然会看书,真稀奇耶。是轻小说吗?」 「是电玩游戏的外传作品。订单呢?」 「订单在此。」 成海拿出一张小纸。那张纸折成信封状,封口处贴着闪闪发亮的贴纸。纸的背面则写着『to 宏嵩』。 乍看之下,这张纸跟女生之间互传的小纸条没两样,但内容却是bl同人志的购买委托。她有时候甚至还会委托我买十八禁的同人志。(成海的说词是,自己的实际年龄虽然未满十八岁,但精神年龄已满,所以没问题。) 她担心要是自己订网路通贩才买得到的同人志,等本子送到自家信箱后,可能会被家人发现;因此,忘了是从何时开始的,有时候她会像这样委托我帮她买。另外,由我来买的话,也可能会被我家人发现,但她似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被我家人发现的可能性趋近于零。而且即使被发现,对我也没有任何损失,所以倒也无所谓啦。 「知道了。还有,你上上周订的已经来啰。」 「啊,那我今天可以去你家拿吗?」 「嗯,好啊。」 「太好了!那我去拿书包,你先下去等我吧。」 成海说完,小跑步出了教室,沿途不忘向其他朋友道别。 成海是三年五班,教室在上面一层楼。我则是三年一班。成海总是特地下楼来找我,而我却几乎不曾上楼去找她过。我总觉得别班的教室是不属于自己的领域,无法放心地走进去。不过,在每一班都有朋友的成海似乎完全不这么觉得。虽然我并不羡慕她这一点,但总是纯粹地感到佩服。说到佩服,她一直都能够对周遭彻底掩饰腐臭(指跟腐女有关的部分)还没有穿帮,这一点也让我觉得很厉害。 我将书签夹在还没读完的书中,将书收进书包,起身离开了自己的座位。几个我还没记住名字的女同学对我说了「拜拜」,因此我也回她们说「拜拜」,然后走出了教室。背后传来女同学们兴高采烈的欢呼声,还有男同学们不悦的啧声。 「啊,是成海姐,欢迎!哥哥,欢迎回来!」 我们在玄关前遇到尚哉,看来他正要出门。 「你好,小尚。你要出去玩吗?」 「嗯!我要跟大家去踢足球。」 尚哉似乎很黏成海,每次她来我家时,尚哉总是想要跟她一起游玩。成海似乎也很疼爱这样的尚哉,有时候甚至会只顾着跟尚哉玩,而把我晾在一旁。老实说,成海对待尚哉的方式很令我不放心,深怕总有一天会惹出事件。因此,最近我开始考虑是否该尽量别让他们见面。 「小尚会踢足球啊?」 「其实踢得并不好……不过,大家都会教我,所以我变得会踢一点点啰。」 尚哉说完,「嘿嘿嘿」地笑了起来。看着他的笑容,成海也跟着眉开眼笑。据她所说,尚哉的笑容就像天使一样。 「尚,妈呢?」 「妈有打电话来留言,说会晚一点回来。」 「这样啊。好了,钟响的时候一定要回来喔。」 我摸了摸尚哉的头。他头的高度差不多到我的胸骨下方。我摸着他,他又对我笑了笑。成海在一旁看着我们的互动,虽然不发一语,但好像很兴奋又很激动的样子。 「嗯!我出门了!」 「可别受伤了。」 「好~」 尚哉跑着离去。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成海用有如勉强挤出来般的声音低声嘀咕说: 「小尚……太可爱了……可爱到极限……真想偷抱回家……更想一整天躲在十公尺外的电线杆后面一直观察他……」 「这该报案了吧。」 不顾呼吸急促的成海,我迳自走进玄关。脱了鞋子之后,成海也跟着进屋,她看起来已经恢复成正常模式了。 「我去拿要给你的东西,你进来随便坐吧。」 我一面走上二楼,一面喊出声音对她说道。说完就听到成海语气随性喊着说「好~」。 小孩房就在楼梯旁。我进房后脱下制服的外套,用衣架挂起、收进衣橱内。然后从衣柜角落拿出了事先藏好的褐色信封袋。 里面装的正是所谓的「薄薄的书」,信封上写的收件人是「二藤 宏嵩先生」,字迹有些圆润。 无意间,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写下这收件人姓名的人,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写了「二藤 宏嵩先生」这六个字呢?这怎么看都像是男人的名字。对方会不会以为我是个腐男?还是会以为这是父亲的名字呢?算了,无所谓。反正我又不认识那个人,以后也不打算认识,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永远无从得知吧。 我抱着褐色信封袋走下楼梯,打开客厅的门,看到成海正趴跪在地上,翻找着电视柜里的东西。 顺道一提,成海既不是什么辣妹,也不是丧女,(外表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国三女生,因此也会像一般女孩一样把裙子改短。不过,虽说是改短,也是在不会被师长责骂的范围内而已,并非真的有多短。 但是,那是指平常站着的时候。 只要不趴跪在地上的话,自然不觉得她的裙子有多短。 「……成海大大,你在干什么?」 我想应该还有其他更该说的话,但是,当下我只说得出这句话。 「宏嵩大大,超任收到哪去了?」 成海挺起上半身,从趴跪改为跪坐的姿势,转身过来面向我。我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不知成海怎么解读我的这声叹气,她微微嘟起嘴,说道: 「我很久没玩轰○超人了,突然想玩玩看嘛。拿出来会很麻烦吗?」 「是不会。只是移到了旁边那个柜子里而已。」 「卡带也都在那里面吗?」 「嗯。」 我把褐色信封袋摆在成海的书包上,打开电视柜旁边的高橱柜。超任的主机跟卡带都收在最下层,外表有一点褪色。我把那些东西都拿出来,交给成海。 「哇啊,这台超任本来有这么轻吗?」 「这种东西不会因为时间经过就变轻吧。」 「这么说是没错啦,可是……」 成海口中一边发出「喔~」「哇~」的惊呼声,同时手拿着超任主机,一下子举高、一下子放下。看着她这样,我想起以前她在我家第一次摸到彩色gameboy的时候,也做过一样的举动。 已经是大约五年前的事了呢。我一想到这,不知怎地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啊?」 成海察觉我在笑她,微微鼓起脸颊看着我。这闹别扭的表情也跟小学时一样,完全没变。这更让我止不住笑意。 「没事。所以呢?你要玩哪一款轰○超人?」 「三代!路○最可爱的那一代!」 「好。我来找,你先装主机吧。」 「交给我吧!」 我看着装满超任卡带的箱子。我从没数过这箱子里到底有多少张卡带,但乍看之下这里面的卡带至少不下一百张,挤得满满的。不过,由于有分类,用不着把所有卡带都一一拿起来确认。常跟成海一起玩的游戏总是收在箱子里最外面的位置,而且上面还有其他的辨识记号。 「找到了。」 我拿起一张卡带,上面贴着q版的路○贴纸。这张贴纸的图案是成海画的。成海特别喜欢的游戏卡带中,有好几张都贴有她亲手绘制的贴纸。 贴纸已经很旧了,角落的部分翘了起来。我用手指把它按回去,但是那个部分已经失去黏性,无法再贴上去了。 该用胶带贴住,还是干脆撕下贴纸,把贴纸收到别的地方呢?以后得想想办法才行。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拿着卡带,转身面向成海。 「来。」 「喔~好怀念喔!好,宏嵩,你也坐下吧。」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在地上摆好了两张坐垫。 成海拿起其中一张坐垫抱在大腿上,同时用手拍着另一张坐垫。 「宏嵩,你拿1p摇杆。」 「ok。」 最近我们很少聚在我家一起打电玩了,不过,偶尔像这样来玩的成海,看起来跟以前一样,完全没变。 我们两人都长高了,我变了声,她变成了腐女。即使如此,我还是我,她仍是成海。我想,今后一定也一样,不会改变。 「好!今天就一口气玩到全破为止吧!」 「别忘了读书啊,考生。」 p001 +++ 升上高中之后,四个月过去了。 去年的事情我几乎都不记得了,因此不太清楚;不过,听说今年夏天炎热的日子会比去年更多。 我总觉得每年都听到相同的话,但老实说也不太记得了。 唯一隐约记得的是,去年的暑假,我跟成海两个人反常地认真读书、准备应考。 对我来说,考上哪间高中都无所谓;不过成海倒是很想考上离这里两站、制服出了名可爱的女子高中。为了考上那里,她来找我求助。她第一次模拟考的结果是c判定,似乎不太乐观。 在这之前,成海也向我求助过很多次,不过都是跟同人活动与电玩有关的事。因此,这是她第一次为了那些以外的事情来向我求助,其实我很惊讶。 她挪了一半以上平常总是用来打电玩的时间用功读书,这样的努力似乎有了回报,她在暑假后的第一场模拟考中,勉强得到了a判定。而之后一直到正式考试为止的那段期间,她也认真地用功读书,甚至不惜放弃参加各种同人活动。最后总算是顺利地考上心目中的第一志愿。 毕业典礼那一天,成海穿着全新的西式制服,不断地跟好几个朋友拍照留念。 几天后,班上的女同学将当时有拍到我的照片全部加洗出来寄给我。那些照片目前仍收在我的书桌抽屉内。 自那之后,我还没有见过成海。 成海的社团活动似乎很忙碌,而我考上的是一间颇重视升学的高中,每天忙着写作业、做报告,有好一阵子都没时间打电玩。我曾经因为无法忍受而装病向学校请假。 即使如此,我跟成海有时候还是会用电子邮件联络彼此。至于邮件的内容则跟国中时的日常对话一样,都是一些没什么意义的闲聊。虽然不再见面,不过我还是不觉得我跟她的关系在升上高中后,有什么明显变化。 到了暑假,心情上跟时间上都变得更为游刃有余,于是我开始没来由地想跟成海见面。倒也不是说特别想跟她一起做什么事,纯粹只是想见她一面而已。不过,「没来由地就是想见你」——这种话我当然说不出口。那么,我要说什么才能见到她呢?最后想到的答案,就是「来打电玩吧」,我只想得到这个。 虽然我自己也觉得这样满幼稚的,不过说到我跟成海两个人在一起会做的事,除了去年的读书、准备考试之外,就只有打电玩了。所以,会这么说也是没办法的。但是,即使有了这个想法,我却想不到该在什么时机对她开口。结果,暑假开始以后,两个星期都过去了,我还是没能跟她约好碰面。 「哥哥,你在做什么呢?」 我将背靠在椅背上,呈半仰躺的状态盯着天花板看。在原本只有天花板的视野中,尚哉的脸突然倒着冒了出来。 「……没事。」 说完,我挺起身子。 我眼前的书桌上摆着数学的问题集与笔记本。对了,我刚在写暑假作业啊。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尚哉笑着说。 我不明白这对他来说,到底有什么好开心的。不过,尚哉平时就很常笑。跟我比起来,他更能言善道,也有很多朋友。尚哉肯定不会像我这样,为了不知道该怎么跟朋友见面而烦恼吧。我漫不经心地想着。 「有什么事?」 「啊,嗯,哥哥,我朋友等一下会来家里玩,你可以借我游戏主机吗?」 「没关系,随便你用。只要记得换记忆卡就行了。」 「太好了!谢谢哥哥。」 我看向桌上的时钟,十一点半刚过。 今天九点左右起床后,我只吃了一片吐司,到现在都还没吃其他的食物。想起这件事之后,感觉肚子突然饿了起来。 虽然我跟尚哉正在放暑假,但今天不是假日,爸爸跟妈妈都出去工作了。因此,再怎么等,也不会有食物主动送上门来。 「尚,午餐吃什么?」 「啊,我正打算要煮义大利面呢。」 「我来煮好了。你还构不到流理台吧。」 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稍微伸个懒腰。尚哉的身高看起来还不到我的一半。当然,实际上他并没有那么矮。不过他今年才九岁,家里还有很多他构不着的地方,这也是事实。 「踩在椅子上就行啦~」 「不可以,很危险。」 我轻轻地拍了一下尚哉的头,走出房间。尚哉也跟了上来。 「我吃完午餐后要出门一趟,就麻烦你看家啰。」 「咦?不继续用功吗?还是说,我别找朋友来家里玩比较好呢?」 「我只是没心情用功而已。」 我走下楼梯,在厨房内翻找了一番,发现义大利面用的肉酱已经用光了。因此,我另外从冰箱里随便找了一些食材搭配义大利面。尚哉在一旁赞不绝口,不断地说「好厉害」。 于是,我跟尚哉一起吃义大利面,吃完、收拾完毕之后,当我正要出门时,尚哉的朋友也来了。 出门以后,我并没有特定的目的地。我想起前一阵子破完关、完成挑战要素的一款游戏好像出了官方画册,差不多是昨天出的。于是,我决定从家附近的车站搭电车,去下一站的一家规模较大的书店逛逛。那一家书店有游戏类专区,内容十分丰富,包括攻略本、设定集、图集,甚至还有手办等商品。因此我有空时,常去逛那一家书店。 (成海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呢?) 前往车站的途中,我边走边发呆,不知不觉间开始想着成海的事。 从前直到去年为止,我从未在意过成海现在人在哪、在做什么之类的问题。因为根本没那个必要,她总是在身边。但是,现在我却得烦恼怎么样才见得到她。 这种感觉真奇怪。 除了成海之外,我至今没有其他称得上是朋友的对象,因此从来不曾像这样这么想见某个人,也从未想过我竟然会有这么想的一天。 来到了车站前的大马路上,虽然是平常日的白天,不过路上的人还满多的。 马路边的几家餐饮店都在门口摆出折叠式的长桌,贩卖啤酒、果汁、小菜等商品。其中一家店墙上贴着海报。上面写着—— 『站前夏季庆典八月三日、四日、五日』 今天是四号,应该是庆典活动的第二天。 这么说来才发现,路上有一些人穿着和服浴衣;在更靠近车站的地方,还有更正式的摊位。 关于庆典活动,我只有在读幼稚园时,被妈妈带去参加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去过了。夏天明明这么热,为什么还要特地出门去买贵得没道理的炒面跟棉花糖来吃呢?我实在无法理解这种心态。 不过,成海会怎么想呢? 我想像着成海穿着和服浴衣、双手拿着棉花糖跟苹果糖,到处逛摊位的模样。 庆典活动只到明天。据海报上所写的,今天下午两点开始有警察乐队的演奏会,明天晚上八点有烟火大会。 如果我约她的话,她会跟我一起去吗? 成海的男性女性朋友都很多。说不定她已经跟别人有约了。 但是,或许还有可能。 我脑中不断地反覆思索着,双脚则朝着车站直线前进。 今天的演奏会已经来不及了。要约的话,就约明天吧。 是不是现在就该发电子邮件给她呢?还是晚上直接打电话给她比较确实呢?对了,我还不曾打过成海的手机呢。 走上通往验票闸门的阶梯,阶梯上也有许多来来往往的人潮。原来这场祭典活动有这么多人参加吗?我虽然是当地人,却完全不清楚。 虽然人潮不至于多到难走的地步,不过走在通路中央上去验票闸门感觉相当麻烦,因此我靠边走。 通路旁的窗户都完全敞开着。经过窗户时,隐约听得到金属管乐器的声响,大概是警察乐队的演奏会开始了吧。虽然不知道这首曲子的名称,但我认得这旋律。我漫不经心地听着几乎要被人潮的喧闹声掩盖过的音乐,继续往前走。 这时候,我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我抬起头,看向往我的反方向前进的人潮。在前方验票闸门的旁边,我似乎看到成海的身影一闪而过。 我稍微放慢脚步,专注地盯着人潮看。 但是,几分钟前才刚有一班电车进站,成群的乘客们纷纷往车站外头走去。要从这样的人潮中找出一个人,实在不容易。更何况,虽然我刚才觉得自己看到了成海,但是并不确定那个人是否真的就是她。虽然觉得听到了声音,但那也可能只是错觉。 想到了这个结论之后,我决定继续专心往前走。这时候,刚好逆向的人潮间,有了一个空档,我看到一对情侣走在通路中央。看起来像是高中生,才刚开始交往没多久的样子。男方看起来是个轻佻的人,我没见过他。而女方则是一个身材娇小,将头发松松地绑在头侧边的女生。她是我非常熟悉的女生。 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车站的喧闹声与乐队的演奏声瞬间远去。 耳中听得到的,只有笑声。 成海跟身旁的那个男子亲昵地、开心地对着彼此笑着,表情看起来还有些娇羞。我耳中只听得到那样的她的笑声。 我只看见他们一瞬间,下一秒,两人的身影就被人潮掩盖过去了。但是,那一瞬间的光景,却深深烙印在眼帘之中。 充满少女魅力的服装、发型,还有表情。那是我所不知道的成海。 而跟我所不知道的成海走在一起的陌生男子,则是把衣服穿得邋遢不整,头发染成棕色,戴着几个耳环。 那名男子的年纪应该跟我们差不多,但是,我却觉得他们两人都比我成熟许多。 尽管成海跟那名男子肯定已经不在那里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很不想停留在那个地方,不由得拨开流速缓慢的人潮,加快脚步走向验票闸门。 我穿越闸门,跑下通往月台的阶梯。这时候,告知发车的铃声响起了。 我从最后几级阶梯上一跃而下,朝着正要关闭的车门缝隙冲了进去,结果结结实实地被车门夹到了。车门马上自动打开,我连滚带爬地冲进车厢内,急得有如要冲撞似地靠在另一边的车门上。 电车开始动了起来。车内开始广播,车掌用慵懒的语气,呼吁乘客不要紧急奔跑搭车。 我真是太拙了。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此时,我真的觉得自己是一个冒失、幼稚又愚笨的人。 原来,我之所以想见成海,不只是因为把她当成朋友。 原来,我喜欢她。 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她了。最喜欢她了。我跟她是朋友。不知不觉间,「喜欢」的意义发生了变化,变成了「恋情」。但我却浑然不觉。 真是太傻了。 原来,从小学到现在毫无改变的,就只有我一个人。 车厢另一边的门开了。不知不觉间,电车已经抵达了下一站。但是,我却不想下车。没有什么理由或意义,我现在只想去远一点的地方,无论是哪里都好。我心知肚明,这班电车就算搭到终点也没多遥远。到头来我还是会因为不想让家人担心,最晚在晚上就会回到家。我只能在实际可行的范围内去到「远处」而已。 想到这里,我更觉得自己完全就是个小孩子。 我以为,即使现在见不到面,以后总有一天能够再轻易地见面。 我以为,虽然可能很难像以前那样子牵着彼此的手,但总有一天我们会再度相处在一起。 我以为,以后她还是一样会不断地叫唤我的名字。 但我错了。那样的日子肯定不会再回来了。 成海她,肯定不会再叫唤我的名字了。 眼泪,并没有流出来。 终结的后续 当初求职的时候,我最重视的条件就是工作时间与休息时间分明。具体而言,就是要能够保障充分的休息时间、少加班。另外,必须是非肉体劳动类的、而且不需要社交技巧的工作。还有就是还算可以的薪资跟成就感。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确保能够打电玩的生活环境。至于自我实现还是社会贡献什么的,这些我倒是不在乎。 通过了几家公司的面试之后,我从中选择了一家公司——印象中去那里参加企业说明会的时候,吸烟区特别干净——因此我在那家公司的录取承诺书上签了名。 我的主要工作是整理各种文件与制作资料、输入资料与建档等内容。只要做完当天应该完成的工作,即使在下班时间钟响的同时离席下班,也不会遭受责备。另外,只要在符合常识的范围内,公司默许员工在工作途中抽空去吸烟休息。 真的要鸡蛋里挑骨头的话,那就是没有员工餐厅。要不然,我就能省去更多的餐费,以及购买午餐的时间(这样我在午休时就有时间打电玩了)。不过,公司隔壁大楼的一楼有便利商店,对我来说还算可以接受。 今天,我在那家便利商店买了两支纳豆卷与蟹肉片沙拉。去茶水间泡了一杯茶,回到座位上坐下。这时候,在办公室角落的公共区聊天的几个人当中,其中一个女员工快步走向我。 「欸,二藤,你今天下班后有空吗?」 「……干嘛?」 我撕下纳豆卷的包膜,同时抬头看着她。她用手指卷绕着自己那长度偏短的头发、不断拨弄着,看起来有些静不下心的样子。 「今天同期的同事们约好要一起去喝一杯。二藤要不要一起来呢?」 我望向刚才跟她聊天的那一群人,发现他们似乎也在留意着我们的对话。 我再度转头望向身旁这个女生,她有些腼腆地俯视着我,眼神充满期待。 「我就不去了。你跟其他人去吧。」 「别这么说嘛,偶尔也该跟大家聚一聚啊。」 「抱歉,我不太擅长那样的事。」 我从夹克的口袋中取出手机,同时咬了一口纳豆卷。过了一下子之后,听到上头传来小小的叹气声。 「这样啊。好吧,若你以后改变了想法再参加吧。下次再来约你。」 「……嗯。」 我瞥着她走回公共区的身影,同时喝了一口茶。 自从我进了公司之后,每当同期的同事们在规划要去聚餐喝酒、或是假日要一起出游的时候,这个人总是会过来约我。虽然我每次都拒绝她,但她还是会继续来约我。下次她恐怕还是会来找我吧。她是不是以为即使我拒绝了一万次,第一万零一次仍然有回心转意的可能啊? 「那个女生是你同期的同事吧?你应该对她更好一点。」 这句话从背后传来,语气中带着无奈。我回头一看,只见桦仓先生站在我身后。他右手拿着罐装咖啡,左手提着便利商店的袋子。左脸颊还有一道清晰可见的掌印,红通通的像枫叶一样。 「我并没有对她特别冷漠。」 「不,你的态度实在是太不赏脸了。用不着拒绝得那么坚决吧,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我今天下班后想一直刷期间限定的关卡,那只到今天而已。」 「我就知道是这么一回事。」 桦仓先生回到自己的座位,从袋子里取出两个面包,然后拿起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大亨堡的面包咬了起来,并开始滑手机。 「今天不跟小柳小姐在一起吗?」 「听说有个中途录取的女生要进公司,今天必须要带她一整天。」 「听起来很辛苦呢。」 「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跟她说,是女生的话可以交给我来照顾。然后她就呼了我一巴掌。」 「……难为你了。」 明白了他脸颊上红叶印记的由来之后,我打开蟹肉片沙拉的盖子。有一片蟹肉片黏在盖子上。我觉得不吃可惜,于是拿起塑胶叉子,试着拨下盖子上的蟹肉片,但无论怎么拨就是拨不下来。 「听说那个女生今年二十六岁,跟你同龄吧?」 「是啊。」 总算把蟹肉片拨下来了,但是,那片蟹肉片却断了,一部分还黏在盖子上。虽然可惜,但我开始觉得麻烦了。 「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女生喔。」 「不知道呢。」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最后,我决定放弃盖子上的蟹肉片,开始吃沙拉。这是我第一次买这种沙拉,味道还不错。要是蟹肉片没黏在盖子上的话,就真的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既然是要一起工作的同事,那我希望是个能干的人。」 反正我也不打算在工作以外的场合跟同事有所往来。无论可不可爱,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我又吃了一口沙拉。刚才忙着拨蟹肉片,忘记搅拌了。因此这口蔬菜几乎没沾到什么沙拉酱。菜叶微苦的味道残留在口中。 「哎,我倒是认为工作能力稍微差一点,反而比较讨喜呢。当然,前提是脸蛋要可爱。」 「你的前提应该是奶子吧。」 「别在办公室毫不迟疑地说出奶子这两个字。」 「对不起。」 被骂了。 今天的工作跟往常一样顺利。要是没有临时追加的工作,今天应该能准时下班。 今天的晚餐就在路上买吧。我要在晚上七点前回到家,不知道今天能够破关几趟呢? 我在脑中盘算着这些事,同时把我做好印出来的资料钉上钉书针。 工作告了一个段落之后,我抬头看看时钟。刚过下午三点半。 今天的工作就只剩准备明天要交的一些资料,现在应该可以休息一下。于是,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二藤,你要去抽烟吗?」 桦仓先生靠在椅背上伸懒腰,转头对我问道。 「是。」 「我也去吧。」 咦?之前不是说过要戒烟吗? 我瞬间停下了动作,桦仓先生上半身往后使力,从位置上弹了起来。 「偶尔还是想吸啦。你就请我一根吧。」 「……好。」 我察觉他并不是真的想吸烟,而是有话要跟我说。 我闯祸了吗?不会吧,今天没什么特别不得了的工作。那会是昨天吗?昨天应该也没什么大事才对。 想也无济于事,还是别想了。我追着先走出去的桦仓先生前往吸烟区。 吸烟区没有其他人。 我跟桦仓先生各自在自动贩卖机买了罐装咖啡后,走进用玻璃隔板围起来的区域。我从外套内侧的口袋中掏出香烟与打火机,交给桦仓先生一根烟,为他点火。 桦仓先生靠在窗框上,吐出第一口烟。 我喝着咖啡,静观其变。不过就气氛上来看,他似乎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于是,我也将背靠在桦仓先生身旁的大片窗户上,叼起香烟。 点火,稍微吸一口,然后吐出。白烟在眼前窜升,在空中萦回缭绕了几秒,然后被抽风扇吸去,逐渐消散。再吐一口烟。这一口烟比刚才还要多一点点,在空中多停留了一、两秒之后,一样地慢慢消散。 「二藤。」 桦仓先生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 看来他并没有生气。桦仓先生这个人的情绪经常会表现在口气或表情、态度上,很容易观察得出来。 「是。」 「该怎么说呢……你可能会嫌我鸡婆。」 桦仓先生搔着头,态度有些犹豫。 与其说是难以启齿,看起来比较像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而烦恼着。 「……我说你啊,叫得出所有同期同事的名字吗?」 对于他要说的话,我事先并没有预设任何想法;但他这个问题完全出乎我的预料之外,让我有一点困惑。 他到底要跟我说什么呢? 「……应该认得三个人左右吧,只认得长相就是了。」 「你这期有几个人?」 「应该有六个吧。」 「错,含你共八个。」 桦仓先生吸一口烟,呼气。不,或许那是在叹气。 「我平常跟他们没什么交集。」 「那么,同课的同事呢?」 「大家的工作都是各做各的。」 「坐你对面的跟旁边的人是谁?」 「……应该是山田跟小林吧。」 「坐你旁边的叫马场,对面的叫江端。顺便告诉你,马场跟你同期。」 说完,桦仓先生这次毫不掩饰地叹了一口气。他看起来并不是在生气,但似乎对我感到傻眼。 「我明白你对工作的心态,也不否定那样的想法。」 桦仓先生稍微挺起身子,右手拿着香烟,伸向烟灰缸。手指轻轻一敲,一声不响地让烟灰掉进烟灰缸。 「我看,你还是要多跟社会或他人建立一些关系比较好。」 说完,他转过头来看了我一下子,然后又马上像刚才那样靠在窗框上,开始喝咖啡。 桦仓先生虽然只大我两岁,却是职场上可靠的前辈。别看他这样,其实他很会照顾人,人又满好的。虽然面貌凶恶了点。 大概是因为这种个性,尽管他才二十多岁,却已经是个拥有几个部下的主管了。而我也是其中之一,也就是说,他是我的主管。 今天的午餐时间过后,桦仓先生被课长叫走,离开了座位一下。说不定课长在那个时候,对他说了一些关于我的事吧。即使事实不是如此,或许他本来就很在意这件事了。至少他会这样特地把我找出来谈这件事,应该跟课长那时找他说的话脱不了关系。 桦仓先生总是很照顾我,也很常跟我聊工作以外的事。他是全公司内唯一跟我交换过社群软体帐号的联络人。把这样的前辈当成朋友或许有些失礼,不过,跟我学生时期那些只有在同班的期间才当「朋友」的人们相比,桦仓先生跟我之间的关系更称得上是朋友。 所以,如果因为我的关系,害得桦仓先生的评价受到影响或遭受责备,我会感到非常过意不去。单纯而言,我不乐见那样的事情发生。但是,虽然这么想,有些事是我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其中之一,就是他现在提起的这一点。 「……我很抱歉。」 「别误会,我并不是在生气。」 桦仓先生挥着左手说。我也知道他并没有生气。但是,除了道歉以外,我说不出其他的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只是担心你会遭遇不开心的事。」 p002 桦仓先生叼着烟,眼光朝着脚尖,但并没有刻意看着任何地方。 就在我犹豫该如何回应时,他提醒我说「灰要掉了」,这时我才想起右手还拿着烟。烧成灰的部分已变得很长了,我将手伸向烟灰缸,以免烟灰掉落地面上。 「无论是在公司还是什么地方,人类只要聚集起来,自然而然地会想要排除跟『自己人』不同的人、或是底细不明的对象。你大概认为自己『不被理解也无妨』,但是反过来说,周遭的人会当你是『无法理解的家伙』,也就是该排除的对象。当然,再怎样都不会因此突然被炒鱿鱼,只是……恐怕不会有好事。」 一下子之间,桦仓先生的表情变得像是看到了厌恶的事物般。不过他很快就闭上眼睛,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之后,转过头来看着我,微微地笑着。 「……话虽这么说,这也不是说改就改得了的事。要改这种事是需要契机的。总之,我只希望你能先记住这一点。」 「……是。」 我烦恼了一下子之后,如此回答他。桦仓先生手上的烟变得很短,他本来想再度叼在嘴上,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手顿时停了下来。他怎么了呢?我看着他,只见他脸转向我,扬起嘴角笑着说: 「你要是交了女朋友,说不定就会变了呢。」 女朋友。一听到这个词,脑海中马上闪过某个人的身影。那是很久很久以前,连开始都没能察觉就逝去的初恋。 我轻轻地闭上眼睛,甩去遥远过往的幻影。 「……我对那种事没兴趣。」 用手指敲下另一段变长的烟灰后,我再度叼起香烟。 桦仓先生这么说,大概只是想缓和气氛而已,没想太多吧。但是对我而言,这句话却触动了遗忘已久的某物,一股沉闷的感受在心中逐渐扩散。 怀念。苦涩。温暖。心痛。 心情变得相当复杂。 「……咦?莫非你是另一边的吗?想交男朋友?」 桦仓先生完全无视我心中的复杂情绪丢出这种话,其实我并不讨厌这样的他(但绝对不是那方面的意思)。 不过,他就是这样,才会老是被小柳小姐甩巴掌吧。 (假如我说我就是『另一边』的人,他会有什么反应呢?) 我一时兴起,萌生了想对他恶作剧的念头。于是我右手取下嘴里叼的烟,倾尽我所有的演技能力,装出「忧郁的表情」。 「……假如我说是的话,你打算怎么办呢?」 说完,我将脸转向桦仓先生,以眼角瞥着他看。左手顺便性感地拢起浏海。 「呃?」 桦仓先生僵住了。他表情僵硬,看起来整个人都当机了。 他整个人一动也不动,只有手上的香烟冒出来的袅袅白烟摇晃着。 「……噗!」 他的反应实在是太有趣了,使我忍不住喷笑了出来。 这时候,桦仓先生才理解了状况,身体再度动了起来。 「你……喂,二藤,竟敢捉弄我,胆子可不小嘛。」 表情虽然凶恶,却红着脸,实在是一点都不吓人。不过这我就不敢说出口了,否则会火上加油。只是,真的太好笑了,我笑到停不下来。 「对不起。」 「不准笑,浑小子。」 桦仓先生将手伸过来,打算抓起我的领带。这时,轻微的「叩叩」敲门声响起。我转头一看,有个年轻(不过年纪应该跟我差不多)的男性员工刚打开吸烟区的玻璃门,表情看起来战战兢兢的。 印象中,这个人应该是营业课的同事,我曾经帮他做过几次资料。 那个人抱着蓝色的资料夹,走向我跟桦仓先生。 「不、不好意思,打扰了。两位正在忙吧?」 「……并不是。你要找我还是二藤?」 「呃,是二藤。」 桦仓先生瞪了我一下子,然后叹口气,退到一旁去。他走到窗边,又像一开始的时候那样靠在窗框上,面对着我。 「请问有什么事呢?」 「这是明天要向客户报告时要使用的业界资料,能不能麻烦你在明天十点之前照这顺序妥善地整理成简报档案呢?突然有其他客户找我出去,所以我现在必须出门了……拜托你这么紧急的事真的很抱歉,不过,这种时候除了二藤你之外,我实在想不到还能找谁帮忙。」 他语气急促地一口气说完,手拿着资料夹伸向我,眼睛还不断地瞄着手表,看起来相当浮躁;脸则朝着我,眉尾下垂呈八字形。大概是客户那边出了问题,他得马上赶去吧。 我接过资料夹,将内容概略地看过一遍。里面有一些数据表格、图表以及相关的考察解说,内容并不多。 「明天十点是吧。」 「是的。只要在那之前将完成的档案上传到营业课的档案伺服器,另建立一个资料夹并随便取个看得出来的名称,把档案放进去就好了。」 「好,我知道了。」 「太好了!谢谢,那就拜托你了!」 那个人说完便用跑的离开吸烟区。 「要加班吗?」 「不,这点份量我一下子就能完成,不会影响我刷关卡的时间。」 「这样啊。」 桦仓先生呼出口中的烟,同时将变短的烟丢进烟蒂桶内。 烟咻一声地发出轻微的熄火声。 「差不多该回去了。」 「也是。」 我也吸下最后一口烟,丢掉烟蒂。 朝着换气扇呼气,呼出的烟在变白之前就被吸走、消散了。 我走在休息区与办公室之间的走廊上,望着走在前方的桦仓先生的背影,漫不经心地回想着他刚才说过的话。 跟社会与他人建立关系,是吗? 其实我并不排斥与他人互动。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对我而言更为优先,包括完成游戏内的活动、集满图鉴之类的,如此而已。 所以,我可能从未想过要主动地跟他人互动、或为他人做什么事。联谊跟酒会餐会等聚会,基本上我都拒绝参加。对我来说,与其花时间做那种事,还不如尽量多提升一些技能等级或多收集一些素材,我想做的事可多着呢。 我总是像这样主动排除跟他人建立关系的机会,当然也无从瞭解他人、或是对他人产生兴趣。因为没有兴趣,自然也不会想要互动,因此我变得毫不在乎周遭他人对我的看法,也没兴趣知道。只要不会闹到被炒鱿鱼的地步,就不成什么问题。 我本来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不过,从桦仓先生刚才说过的话听来,就算不会被炒鱿鱼,再这样下去一定很不好吧。 但就算是这样,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辛苦了。」 「辛、辛苦了。」 前方忽然传来女人的声音。我提起眼光一看,小柳小姐正从前方走过来。有个身材娇小的女性员工跟在她背后,被她挡着,因此我看不太清楚。应该是刚才说过的那个中途录取的新进员工吧。 「辛苦啦。」 桦仓先生轻轻地举起左手问候她们。 「您辛苦了。」 我微微地鞠躬,经过她们身旁。 我看,今天就别多想了,先回到座位上完成刚才被交托的工作,像往常一样地准时下班离开吧。人际关系什么的,这种事我现在再怎么思考也无济于事—— 「……咦?是宏嵩吗?」 突然,有个声音叫了我的名字。 我回头一看,刚才错身而过的那个中途录取的女生正注视着我,表情相当惊讶。 为什么她会知道我的名字?我认识她吗? 那女孩有着一头柔顺长发。眼睛很大,胸部很小。 她是谁呢? 『宏嵩。』 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一个身穿花朵图案连身裙的女孩身影。 『宏嵩。』 然后是一个穿着水手服、顶着马桶盖浏海,手上抱着同人志的女孩身影。 ——最后,是在车站一脸开心地跟陌生男人走在一起的少女身影。 「……成海?」 「成海,是吧。」 意外与成海重逢之后,我们当场约好下班后一起去吃饭,然后我回到座位上开始工作。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桦仓先生突兀地喃喃自语说着。 我依然面向前方,只将眼光往左一瞥,看到桦仓先生一手托着腮,看着我,不怀好意地奸笑着。 另外,坐我旁边的那位……叫什么去了?总之,那个人今天休假,因此我跟桦仓先生之间空出了一个位置。 「二藤,我之前可从没听过你直呼别人的名字,这是第一次。」 「毕竟我跟她从小就认识。」 「认识,是吧。」 桦仓先生笑了起来,肩膀晃动着,笑得很开心。 「怎么了吗?」 「你今天下班后不是要狂刷期间限定关卡吗?」 「……其实没关系,本来就只是想收集升级用的怪物而已。」 「这样啊。」 桦仓先生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像是要吐出所有的笑意一般。 「……或许到最后只是我杞人忧天,白担心了。」 说完,他伸个懒腰,然后再度转身面向自己的电脑,开始继续工作。 「重要的宅友」 时间是下午两点。 到了这个时间,某人买回来在自己座位上吃的咖哩、泡面等浓厚气味也逐渐散去。人们拼命地抵抗睡魔,但大多数的人都会被打败而打起瞌睡。 我正闲得发慌。 今天份的工作已经都完成了,明天的工作则是未定。目前手上也没什么长期的案子,也没有搁置着未调查的资料。现在完全无事可做。 当然,即使如此,也不能现在就回家,否则会被当成是早退而被扣假。现在也不是休息时间,不能在公司玩电玩游戏等下班。 没办法,我只好去问其他人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工作。然而相同的状况已经持续了几天,能帮的工作几乎都没了。于是,我只好到别的单位去问问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事。 最后,我来到了总务课。我想起曾经有人抱怨过业务系统中的客户资料错误多得显眼,于是去向负责维护资料的总务课同事打听看看。结果,对方说如果我有空的话,很乐意让我代为维护资料。 原本的资料维护负责人是田中先生(六十三岁),他深信电脑的正确关机方式是长按电源键不放。很明显地,这样的人难以胜任资料维护的任务。不,或许他连这个任务的意义为何都不清楚吧。因此,自从系统开始启用以来,系统中的资料等于是完全不曾维护过。至于为什么田中先生会成为负责人、以及田中先生平常都在公司里做什么,则是个不解之谜。 如此这般,我姑且征求了同意,向总务课借了一部分的顾客管理帐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顾客资料的数量毕竟还是很多,我想,维护起来应该要花上不少时间吧。那样正好,这阵子有空的时候就来做这件事情吧。 我所被指派的工作量比课内的其他同事稍微多了一点。尽管被指定的作业时间有点短,但对我来说仍是绰绰有余。即使如此,我的主管桦仓先生,看起来仍然没有要重新调整时间分配方式的打算。 不过,他偶尔还是会不由分说地指派我做迫在眉睫、期限极短,而且份量超重超多的工作给我。因此,他应该是正确地理解我的处理能力才对。 既然这样,为何经常让我闲着呢?这一点,我总是想不通。 算了,这也没什么不好。我搭电梯下楼,走在走廊上,脑中如此想着。 对我来说,工作行程有空档,并不会造成困扰;周遭的人们似乎也认为即使不管我,我也会去适当地分担其他人的工作,因而对我有所期待。不过他们也只是怀有期待而已,并不会强迫我,因此对我来说没有实质坏处。唯一感到麻烦的是,我必须为了找事做,而主动向许多不同的人搭话。 到了走廊的尽头,我推开门,一下子各种声响迎面扑来。 打键盘时发出的喀哒喀哒声。纸类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在室内走路发出的皮鞋脚步声。主管对下属下指示的说话声与答覆声。还有,从近处发出的——鼾声。 我叹了一口气,关上门。 我之所以为了找事做而到处走来走去,是因为除此之外想不到其他办法。说起来,我应该算是个认真的人,手上没工作做就会感到坐立难安,无法理解有人竟然能够闲着不做事。 例如,在上班时间不断检查发型的男人。 上班时间一直在看综艺新闻的大婶。 还有,现在趴在那里呼呼大睡的——成海。 「……起床了,薪水小偷。」 我拿着板夹,轻轻地敲了一下那颗在摇晃着的头。 「呼啊?」 前倾着身子趴着的成海发出迷糊的声音,慢慢地抬起头、挺起身子。 今天她难得戴着眼镜,完全一脸刚睡醒的表情。她睡眼惺忪地仰望着我,眨了眨还没完全睁开的眼睛。 「坐在这种从入口就看得一清二楚的位置,真亏你还睡得着。」 神经实在是太大条了,令人不敢恭维。我用指责的眼光向下瞥着她,督促她上班时要认真工作。 「……嗯……抱歉……」 成海揉了揉眼,然后大概是想起自己化了妆,一边打个小呵欠,一边慢条斯理地把手伸向面纸盒。 抽出一张面纸,对折了几次之后,轻轻擦拭眼角与眼尾。手法相当灵巧,完全没碰到其他部位。然后她又打了一个呵欠,眼睛流出泪水。 平时她打瞌睡醒来以后,总是会脸不红气不喘地伸懒腰,大声说「睡得真饱!」;但是今天倒是挺低调的。 「向我道歉也没意义吧。」 我回答道,同时在成海旁边的位置上坐下。这个位置的主人是小柳小姐,不过目前她不在附近,借坐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你怎么了?」 我将板夹放到一旁,手托着腮,转向成海问道。 成海擅长用化妆修饰肤质,因此看不太出来她的脸色究竟好不好;不过,她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无精打采。 「嗯……没有啦,昨晚有点睡眠不足而已。」 成海翻找着包包,又打了个呵欠。 怎么看都不像「有点」睡眠不足的样子。 「熬夜打电玩吗?」 「傻瓜,又不是你……昨晚在想事情啦。」 「……想事情?」 成海拿出一个镀金的粉盒,上面有月亮的图案以及五颜六色的玻璃珠装饰,那造型看起来似曾相似。她接着拿下眼镜,突然将那对睁不到平常一半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开始用粉盒检查自己的眼妆。老实说,有点可怕。 她看起来粗枝大叶地做这种事,但其实她总是很小心地不让我以外的男性员工看到她这么做,可真会做表面功夫。她并不介意让我看到这副模样,但是一想到这背后所代表的意义,让我忍不住要轻叹一口气。 我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眼光无意地追着成海修补眼妆的手指。她用折好的面纸角落沿着眼皮边缘涂了某种黑色东西的部位来回轻擦,将那涂黑的部位渗出的地方修饰得整齐俐落。 无意间,我发现她的眼角有些红肿。仔细一看,眼白的部分也浮现血丝。 想事情想到睡眠不足,无精打采的表情,红肿的眼皮。 这些迹象代表的是—— 「又失恋了?」 「不准说『又』这个字。」 「失恋了?」 「……没有必要特意改口再说一次吧。」 「被甩了?」 「谁要你换句话说了!讨厌……对啦,小女子就是被甩了,就是失恋啦。」 成海放下粉盒,瞪了我一眼,大大地叹了一口气,一手托着腮。 她看起来心情不好,而且有些心不在焉。一手伸向桌上角落的文具盒,拿起坐在盒子边缘的女上班族造型人偶,在手上逗弄着。 我望着她的侧脸,开口问道: 「……要说给我听吗?」 我从不觉得听别人吐苦水有什么乐趣可言。尤其是恋爱方面的倾诉,我根本无法感同身受,期待我说什么安慰的话只会让我困扰而已。 但是,我却很常听成海吐苦水。包括工作、恋爱、甚至跟同人活动有关的事。 成海这个人,只要吐完所有苦水之后就能暂且重振精神。而且我从小跟她一起长大,多少能够理解她的心声。更何况,对我来说,听成海抱怨并不怎么难受。 更重要的是,我不想看到成海无精打采的样子。 「……该怎么办呢……好吧,就答应你好了……」 成海拿着那个采坐姿的女上班族造型人偶,并拿起另一个同系列的人偶——是个正在晒棉被的女上班族——试着把后者叠在前者的头上。尝试几次失败之后,她把两个人偶放回原处,然后,大大地伸个懒腰。 「好,就这么办!今天要准时下班,让宏嵩请客,好好大吐苦水一番!」 「……我又没说要请你。」 「宏嵩,是你主动来找我搭话的耶。人家现在可是失恋的女生喔。这种时候身为男人当然要请客了。你说是吧,二藤老弟。」 成海伸直食指与拇指,虎口抵在下巴,扬起嘴角笑着。她的牙齿莫名地白得发亮,十分耀眼。 刚才的忧郁都去哪了? 她打起精神来是很值得庆幸,但是,能够这么轻易地翻脸如翻书,倒也是令人有一点恼火。不过,这确实是很有成海的风格就是了。 「……算了,是无所谓啦。不过,你今天还是早点回家睡觉比较好吧?昨晚不是睡眠不足吗?」 「不要啦——」 「我可以明天或后天再听你说。」 「不行,俗话不是说,当天的苦水当天吐吗?」 「小弟我没听过这种俗话。」 「我只喝一杯就会乖乖回家。」 「竟然还打算要我请你喝酒?」 「下班吃晚餐怎么可以没有酒喝?」 「你是中年上班族大叔吗?」 「你明明也很爱喝酒嘛。」 「因为我是大叔。」 「啊?你这是在跟同龄的我找碴吗?」 「好啦,随便你。」 我托着腮,眼睛看向成海的另一边,也就是桌面左侧,那里堆着一大堆纸张,叠得像山一样高。 「那些该不会是你必须在今天内完成的工作吧?」 成海一瞬间露出不明白我在说什么的表情,缓慢地将身子转过去看,然后,全身僵直不动。 那座山看起来有二十公分高。这样说听起来似乎不算多,但一般影印用纸的厚度是零点零九公厘,即使印刷后多少会有些皱褶,不过那一叠纸不管怎么算都至少有两千张左右。 从成海的反应来看,期限应该就是今天。而现在时间刚过下午两点,离下班还剩约四个小时的时间。一个人要在下班前处理完那些资料,必须在每分钟内完成八张以上才行。虽然还不知道那叠纸是什么资料、该怎么处理,但不管怎么想,要在七秒半完成一张是不可能的,即使是成海以外的人也一样。 「那是什么?」 「……这个月举行过的研讨会问卷……我必须统计并整理问卷上的评价与评论……」 成海面露绝望的表情。 我从小柳小姐的座位上起身,走向那座纸山,从最上面一把拿起几张,扫过一遍。 评价的题目有九题,每一题都有评论栏,最后还有自由回馈栏。目前看起来很少人填写评论栏跟自由回馈栏。 现在开始统计这些问卷的话,加班是不可回避的,结局一定是回避末班电车路线(肯定搭不上的意思)。 大致掌握状况之后,我转头一看。成海已经将整张脸贴在桌面上,嘀咕说「今天下班前不可能做得完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从墓碑里爬出来的僵尸一样。 ……没办法了。 我呼一声地叹口气,将那座问卷山分成两半,同时朝着成海说: 「你那边有统计问卷的格式吧。传给我。」 「……呃啊……?」 将问卷分成两座差不多高的山以后,我再从其中一座抓起一把,叠在离我较近的另一座上,然后将那一大叠问卷在桌子上敲整齐。转头往僵尸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成海仍趴在桌上,只将头转过来仰望我。那眼神完完全全就是所谓的「死鱼眼」。 「我的意思是我要帮你。我今天的工作都完成了。」 一听到我说的话,成海猛地睁开眼睛,弹起身子,双掌合十。 「你……你是神吗……」 「随便你怎么说都好。你自己的份得自己完成。时限是晚上七点,在那之前无法完成的话,我们今天就不去吃晚餐。ok吗?」 「ok是也!」 成海站起来对我敬礼。我轻拍了一下她的头,然后回去自己的座位。 「干杯~!」 「辛苦啦。」 两人各握着一杯啤酒,「铿」一声地干杯,然后各自先喝下一口。气泡通过喉咙的刺激感、残留在舌头上的苦味、充斥于鼻腔的麦香,下班后喝的啤酒果然特别好喝。即使是不觉得特别疲惫的时候,这种感觉一样能把那所剩无几的疲劳感消除得无影无踪。 「哎呀~今天真是得救啦!要是自己一个人处理那些,下场肯定不止加班,都要留在公司过夜了~」 「我想也是。」 因为我平分了她的工作(我还多担待了一些),虽然来不及在下班时间之前做完,不过我们两人只加班五十分钟左右就顺利完成了。 再斜着啤酒杯喝一口。成海将身体转过来向着我,对我鞠躬,然后说: 「这次真的给您添麻烦了。今后还请多关照。」 「先说好,下不为例。我也不是闲着没事做。」 其实是挺闲的。 但是,她都已经成年了,还是个社会人士,还是别太宠她,这样对双方都比较好。 「怎么这么冷漠~」 「很普通吧。」 我伸出筷子,夹起开胃菜中的凉拌菜,同时看着眼前吧台上的酒类菜单。好像没什么特别稀有的酒类,于是我决定接下来随便点一杯芋头烧酒。同时,我开口说道: 「话说,那应该不是今天才交派下来的工作吧。不可能那么狠吧?」 「嗯,我记得是星期一来的工作。」 「……为什么还没完成?」 「接到那份工作之后,马上又来了一个紧急的案件,然后……就忙得晕头转向……总之,后来就忘记有这件事了。」 虽然我早就料到是这么回事,不过实际听成海一说,还是忍不住要叹气。 物理上来说,那些东西明明就确实一直摆在眼前,到底是怎样才会忘记? 我们公司负责录取的人事到底是在想什么,怎么会想途中录取这种废柴ol呢? 「工作管理至少要做好啊。」 「是……我会努力防止再犯相同的错误……」 我往旁边一瞄。成海坐在椅子上,双手摆在大腿上,缩起身子、垂着头,看来多少还是有在反省的样子。 「……工作的话题就到此为止。想吃什么?」 我再叹最后一口气,拿起吧台上的菜单,摆在我跟成海之间。 我已经从职场前辈的角度提出了忠告,她若愿意虚心接受的话,那就够了。但是,要是成海因此沮丧起来,我会跟着感到困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所以,我才要这样试着改变话题。 「啊,对了对了!我刚才看到了一个东西,很想吃吃看!是哪一个呢~我找找喔~」 翻脸比翻书还快。 她真的或多或少有在反省吗?真的吗? 「……尽管点你喜欢的吧。不过我也要一起吃。」 「没问题!」 算了。一般来说,平常也没机会跟成海一起工作。 我既不是她的主管,也不是负责教育她的人。 不反省也无所谓吧。 ……真的无所谓吗? 我怀着一股难以释怀的心情,同时斜着啤酒杯,喝光了啤酒。 接下来的几分钟,成海看着菜单,一下子说想吃这个、一下子又说那个看起来很好吃,犹豫了好一阵子之后,点了几道菜与第二杯饮料。 我顺便也点了自己要喝的烧酒以及芥末章鱼。等店员转身离去之后,我用责备的眼光看着成海。 「成海大大,不是说只喝一杯就回家吗?」 「别这么顽固嘛,宏嵩大大。」 成海上下甩着手掌,斜着啤酒杯喝酒。 「可别在回程的电车上睡着了。」 「不会的~不会的~相信小成吧~」 「就是因为你是成海才让人无法相信。」 听我如此秒答,成海将只剩泡沫的啤酒杯用力地放在吧台桌上。啤酒杯发出「咚」的一声,杯中所剩无几的泡沫弹了出来,掉在吧台桌上。 「你不相信青梅竹马说的话吗!」 「就因为是青梅竹马才不相信。」 「唔……!」 成海低吼着。这时候,店员刚好送来了饮料与快餐类的餐点。成海顺势将眼光从我身上移开,取走店员随手放下的饮料,并把我喝光的啤酒杯跟吃完开胃菜后的盘子交给店员。由于这是一般客人绝对不会做的行为,她这样反而让店员感到困扰。 成海把所有该由店员上菜的盘子都拿下来,然后把所有要收的杯盘都交给店员之后,目送店员转身离去。这时候,她的表情忽然放松下来,扬起嘴角与脸颊,这应该是笑容,但看起来却像是面无表情。 「……怎么了?」 不由自主地,我开口问了一声。成海的视线先是一瞬间往下移,然后再度看着吧台,两手拿起刚才点的第二杯啤酒。 「没有啦,只是觉得……」 她的语气没有平时的朝气。 跟今天白天时看到的一样。 「宏嵩……虽然说过出来吃饭是要向你吐苦水,不过一旦到了真的要开口的时候,我反而不知道该向你倾诉什么了……」 成海用手指沿着啤酒杯抚摸着,看着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流下,像是自言自语般地如此说道。 之前,不论是在工作或嗜好方面有了不如意的事,还是被男朋友甩了,成海不是哭泣就是生气,就这两套而已。无论是哪一套,最终只要像倾盆大雨般地倾吐过苦水之后就没事了,正如雨过天晴一样。 「……成海?」 即使我试着叫了她的名字,她还是没抬起头。 她现在有新的套路了吗? 这下该怎么办呢? 我举起酒杯,喝下烧酒。甘甜的香气充斥口鼻,喉咙深处到胃之间的部位感到一阵热。 我感觉着那阵热缓缓退去,同时稍微想了一下,然后开口: 「……你爱怎么说我都会听,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样。不如就把你想到的全都说出口吧。」 我放下酒杯,垂下视线望着成海。她仍低着头,微笑了起来。 「宏嵩,你看起来对人漠不关心,其实意外地体贴呢。」 「……你要说这种话,我们就散会。」 「怎么这样——」 看来成海似乎恢复了一点平常的样子,这让我内心松了一口气。 「好吧,既然这样……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我就说啰。」 成海抬起头,稍微挺直身子。这时候,几道炸物与烧烤料理上桌了。成海端正地坐着,安分地等店员将料理上桌。 没有成海的妨碍,店员按部就班地将桌上的空盘挪开,在挪出来的空间摆上盛着料理的盘子,收走空盘,转眼之间就收拾完毕,转身离去。 等了几秒钟,成海举起筷子,开始开口说: 「大约一个月前吧,我跟小花在咖啡厅约会的时候……刚好遇到了大学的学长。」 成海说完,夹起一块炸软骨,放进口中。 「啊、啊呃嗯、嗯喔嗡呃安、呕耶恶啊嗯唔噢。」 「说日语就行了。」 刚炸好的软骨烫得成海双眼泛泪,不断在口中吹着气。我看不下去,给她一杯冷水。 成海接过冷水,喝了一口、两口,呼地吐了一口气之后,从头再度说了起来。 「抱歉,得救了。就是啊,我刚要说什么去了?啊,对了,那个学长在大学的时候跟我同社团,当时我觉得他挺不错的。不过我大一的时候,学长已经大四了,他当时说要专心找工作,所以一下子就离开了社团。」 成海说到这里,再度将筷子伸向炸软骨时,马上有所警觉地抽回了手。看来她学到教训了。 「总之啊,我就是在那里又见到了学长,然后学长当场就要了我的line帐号,之后我们就开始联系了。他问我在做什么工作、周六跟周日是不是常跟当时一起来的女生出去玩之类的,总之就是问了我很多问题。我就想说『喔,说不定他对我有意思喔』。」 成海避开了炸软骨,转而将上头洒了某种酥脆东西的豆腐沙拉夹进自己的盘子里。 「然后我昨天跟他聊电话的时候,就告诉他我这周末要跟小花去看电影,接着他问我『我可不可以跟着去?』。于是我说,与其跟小花三个人去,我比较想要改天跟学长两个人一起去看电影。他就回我说,我不应该轻易地对男生说想要单独一起出游。我想说这是我该强势表态的时候了。因此我说了『学长,其实我喜欢你,所以才会想跟你单独两个人一起出去』,结果,你猜他接下来说了什么?」 说到这里,成海用沾着豆腐沙拉的夹子指着我。 我大概猜到结果了。 「……他说什么?」 我催成海继续说下去,于是她静静地放下夹子,一手抓起啤酒与泡沫呈完美七三比例的啤酒杯,气势十足地喝下了一大口后,用力地将喝掉半杯的啤酒杯摆在吧台桌上。 不只这次,刚才她放下啤酒杯时也挺用力的,桌子真的不要紧吗?我不由得有一点担心。 「他竟然说『咦?你是不是有所误会了呢?抱歉抱歉~其实我想追的是花子美眉啦。成海美眉对我来说,我是觉得比较不可能啦~』」 成海朝着我装出一副嘻皮笑脸的表情,搧动着手掌,模仿轻佻男子的语气说道。然后—— 「……就这样。」 一瞬之间,她的表情变得像某部成人漫画的狙击神射手一样,眉间皱起奇深无比的皱纹,接着不屑地继续说: 「虽然是在电话中说的,但听到女孩子向自己告白,怎么可以用『哎哟你误会啦』这种态度打发掉呢?我对他的心意当场一下子完全冷掉了。于是我就告诉她『小花有个比你这种货色好上一百万倍的帅气男友,请你不要白费力气瞎搅局了』,然后就把电话挂断了。不过我不知道小花是不是真的有男友就是了。」 成海叹了一口气,形成深沉皱纹阴影的表情肌也随之逐渐放松,恢复成平时的表情。然后,她手托着腮。 真佩服她怎么有办法老是看上那一类不正经的男人。听到目前为止,应该跟往常的烦恼没什么两样才对。那么,她白天时为什么会露出那样不知所措的无助表情呢? 我如此思索着,同时拿起酒杯。这时候,托着腮的成海的脸缓缓地往下滑,最后趴在吧台桌上,脸仍朝着我。 「当时我只觉得自己太蠢了,竟然会迷上那种神经大条的男人。只是……那天睡前我开始想,难道我已经变成那种会被男人说『不可能』的女人了吗?」 成海的脸颊紧贴在吧台桌上而被压得扁平,用模糊的声音继续说道: 「想着想着,当我回过神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成海说着,同时用手指戳弄着杯子上滴下的水珠,眼光注视着自己的手指与水珠。 虽然她表现出一脸不服气的表情,不过对她来说应该有一半是刻意装出来说笑的。由此可见她是真的烦恼得整晚没睡吧。 如果被拒绝的原因是「胸部小」或者是「太矮」、「长相不喜欢」、「太宅」等理由的话,即使受伤,应该也能释怀才对。对她而言那就跟平常的失恋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 但是,那个人却说「成海美眉对我来说不可能啦~」,根本无法理解理由是什么。也难怪成海会在脑中不断进行「我到底是哪里不好了?」、「该怎么做才好?」这类没有答案的自问自答。 这就跟工作一样。好不容易制作了一份资料,提交之后却被打枪,连「哪里不好」、「什么不行」都不说,只得到一句「不采纳」这样的答案,老实说这让人很难受。 不过,即使是「不采纳」这样的答案,追根究柢来说其实还是有原因的,本质上来说跟对方明讲「哪里不好」、「什么不行」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不过,在极少数的情况下,原因可能只是「就是不喜欢」或「只是想丢丢看这句话」等称不上是理由的理由。这样的情况对于被拒绝的人来说,确实是会无比沮丧。 「成海支持的是皮○丘吧。」 「……啊?」 我喝一口烧酒。 成海趴在桌上,眼光向上看着我,表情则是讶异而不解。 「我说宝○梦。」 「是喔……」 「玩初代宝○梦的时候,你不是都养皮○丘吗?」 「是没错。」 「为什么?」 「因为它可爱啊。」 「可爱又不是什么必要的要素。」 「哪有,明明很重要。」 「胡○比较好吧。」 「喔,对喔,当时你还硬要我把胡○换给你呢,而且是为了进化。不过我是不可能喜欢它的,所以没在用就是了。」 「那顽皮○弹呢?」 「它那招自爆真的超烦的。不过就算没有自爆,我也不可能收养它就是了。」 我托着腮,俯视着成海。 「看,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成海脸上的表情,就像是用超粗奇异笔清楚地写着「这家伙在说什么鬼话」的脸。 「我的阵容你都认为『不可能喜欢』。而我也不可能喜欢你的阵容。」 「所以咧……?」 「原因很单纯,就是我跟你的选择基准不同,没有好坏之分。只是因为我们无法理解彼此选择的根据,才会觉得『不可能喜欢』,而不是因为有什么地方真的不好。」 成海继续仰望着我,思路停顿了几秒钟之后,表情慢慢地转为难以言喻,同时缓缓地挺起身子。 「我好像懂了……又好像不是很懂……」 「我的意思是,这不是你需要在意的事。」 我伸手摸了摸成海的头,从椅子上下来。成海慢吞吞地转身看着我,不解地斜着头。 「我去厕所。」 我向她说一声,于是她便对我挥了挥手,大概是「慢走」或「快去」之类的意思吧。 上完厕所回来之后,我看到成海正在小口地喝着啤酒,脸颊微微地泛红。 「我回来了。」 「嗯……你回来啦。」 她的语气跟声音似乎变得有些飘飘然的样子。我坐在椅子上,将脸凑过去看个仔细。成海的眼神变得迷蒙。 「醉了吗?」 「嗯……或许吧。真奇怪,明明就没喝多少。」 「是因为没睡饱的关系吧。」 「是吗~~?」 成海揉捏着自己泛红的脸颊,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每次公司有聚餐酒会的时候,她总是宣称「我很容易喝醉」,但其实酒量还算不错。我还是第一次看她醉成这样。 「今天就到此为止,回家吧。」 「不要啦~你就再多陪我一下下嘛。」 「醉鬼就该早点回家休息。」 「我没那么醉,所以不用咧~」 「我只送你到车站喔。」 「没关系啊~我自己回得去~」 成海嘟着嘴唇抗议道。 老实说我不太擅长跟小孩子相处,但是成海表现出这种幼稚的模样,却让我觉得有些可爱,甚至有一点怦然心动。 但是,那可爱的成海手上紧抓的却是啤酒杯,里面装的当然不是「小孩子喝的饮料」而是「大人的饮料」。 对了,现在可不是觉得她可爱的时候。这家伙已经醉了。而且还是有些麻烦的醉鬼。 我想我应该想想办法,但是,这种类型的异常状态是我第一次遇到。也不知道她究竟是真的没问题还是有问题,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是不是应该早点赶她回家比较好呢? 不,刚才交谈的时候她还是很正常的,说不定只要让她休息一下,很快就会酒醒。而且,把喝醉的人丢着不管感觉挺危险的。 不管怎样,不能再让她喝酒了。先让她喝水,看看状况再说吧。 订好暂定方针之后,我决定先拿走她的啤酒杯。当我将手伸向成海的时候,我发现—— 她睡着了。刚才明明还在说话的,不知不觉间竟然抓着啤酒杯睡着了。 「……喂——」 我出声叫唤,她却毫无反应。 她并没有趴在吧台桌上,而是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挺着身子垂着头睡着了。 这样应该不可能睡得舒服才对。但是,大概是因为没睡饱加上喝了酒的关系,她睡得很熟,发出稳定而细微的呼吸声。 如果我们坐的是餐桌座位的话,让她睡到自然醒来应该也没问题。但我们今天坐的是吧台座位,不易维持稳定的坐姿,太危险了。即使想换到餐桌座位上,但眼中看得到的餐桌座位都坐满了。而且客人这么多,也不好意思只为了让同行者睡觉就要求店家让我们换座位。 为了保险起见,我看看手表确认时间。现在才快八点半而已,至少还不用担心没电车可搭回家。 我看,还是先离开这家店,找个地方让成海休息吧。车站前的转运站应该有长椅才是。 我叹一口气,举起手说: 「不好意思,请结帐。」 「谢谢惠顾~」 「……呼哪。」 莫名其妙的低吟声从耳边传来。 我姑且转过头去看看成海的脸,但她还是睡得很熟,没有要醒来的样子。 我叹了一口气,继续让这呼呼大睡的醉鬼搂着我的肩膀,扛着她,以缓慢的脚步前进。 我们目前所在的地方是商办大楼区内常见的酒馆街,公司在车站的另一个方向。这里四处都看得到低价位居酒屋连锁店跟拉面店的大型招牌,一路上可说是灯火通明。 结完帐后,无论我再怎么叫,成海就是不醒来。甚至摇晃她的身体、用手指弹打她的额头也没用。于是我只好让她搂着我的肩膀,扛着她走出了那家店。 我本来以为,站前的转运站离这里并不远,扛着她走过去应该不成问题。但是实际上,对于扛着成海这大型货物的我来说,这段距离太遥远了,我甚至觉得不可能走得过去。 虽然成海在睡梦中仍会踩着步伐跟着我走路,不过她一点都不清醒,没办法自行站立,我必须撑起她几乎所有的体重。 干脆用背的或抱的可能会比较轻松。但我有生以来除了义务教育的体育课之外,几乎没怎么运动过,肯定办不到。 所以我才不得已地只能用现在这样的方式走路。不过,我的个子比她高出两个头,必须得弯下腰来走路才行。右肩扛着成海、左肩背着我跟成海的背包,拖着这些行李走了几分钟之后,身体已开始感到痛苦不堪。 要这样走到车站恐怕是不可能的。 但是,总不能在这种随时随地都可能有人上演鱼尾狮喷水秀的酒馆街路边放下成海。 我拖着疼痛疲惫的身子,勉为其难地走着,同时张望周遭,寻找可以休息的地方。然后,我注意到在一群酒馆招牌的后方稍高一点的位置,有一张闪烁着粉红色光辉的醒目霓虹灯招牌。哎,也就是所谓的爱情宾馆。 那里确实是可以「休息」的地方,但总不能去那种地方。这要是色情同人志的故事,应该会别无选择地进去,然后顺水推舟地生米煮成熟饭。但是在现实生活中,把朋友带进那种地方是万万不可的行为。 我继续把视线移回往车站的方向,扛起差点滑下去的成海。 没错,我跟她,只是朋友。 她说过,我不是她喜欢的类型、没把我当恋爱对象,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 不多不少,只是朋友而已。 但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呢? 今天我大可以早点回家打电玩,没必要来听她吐苦水,现在也不会落得这种下场。 无论对她再怎么好,我跟她之间也不会插起任何恋爱旗标。但是,对她来说我似乎是「重要的宅友」。 既然这样,我干脆努力试着放弃她还比较好吧。要不然就是现在把成海带进爱情宾馆内,对她做很坏的事,坏到两人之间的关系无法修护的地步,就像色情同人志的内容一样。 一瞬间,我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爱情宾馆的招牌。 ……嗯,不可能。 我抛开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下流模拟,继续往前走。 当然,我身为男人,不可能不想跟心仪的女生这样那样;但是,倒也没有渴求到不惜被她讨厌也想做的地步。而且就算被成海讨厌,我想我也无法放弃她吧。 这十年来,我以为我已经彻底忘了成海。但是一跟她重逢才知道,我对她的心意从那一天以后一直没有改变。简直像是被冷冻保存一样。 所以,就算再度跟成海离别,我肯定也无法抛下对她的心意,只会再度收进冷冻库而已。 我闷闷不乐地思索这些没有意义的事,双腿像机械般无意识地继续走。最后,脚步就像耗尽了汽油般地慢了下来。 快要撑不下去了。或许是因为不习惯的肉体劳动让我更加不胜酒力,脑袋开始昏沉了起来。这样的状态下要走到车站,就像是不可能破关的游戏一样。 无意间,我察觉原本一直都莫名明亮的地面,变得相对昏暗了一点。抬头一看,才知道我们来到了一座小公园的入口处。 公园里有零零落落的几盏灯。有树木的地方虽然形成了一些阴影,但整体来说并不暗。反而是周遭的大楼太过于明亮。往公园内一看,其中不只有游乐器材,也有长椅。以位于酒馆街内的公园来说相对整齐干净,也没有烟味。正适合让喝醉的人休息。 这肯定是神的旨意。虽然我既不信神也不虔诚,不过现在就满怀感激地接受神的指引吧。 一路上因为扛着大量的沉重负担、用难走的姿势走路,脚似乎被皮鞋磨伤了。我拖着疼痛的脚步,走向最近的长椅。 这段距离不知道有没有一百公尺,我花了几分钟才好不容易走完,来到了长椅前。却不知该如何把扛在身上的成海放在长椅上,奋斗了好几分钟后,总算让她坐下。接着,我有如瘫倒般地坐在她旁边,而她还是没有醒来。 我叹了一口气,往后靠在椅背上。好几年不曾这样操劳过自己的身体,现在我能清楚地感觉内衣紧紧地黏在身上。不过,对我来说那都是小事,完全不放在心上。现在,我只想沉浸在如释重负(物理)的解放感之中。 仰靠在高度只到我背部一半的椅背上,头自然而然地向上仰。眼前看到的是公园树木的树顶、看不到什么星星的夜空,以及轮廓清晰的长方型大楼。虽然看不清楚那栋大楼的整体样貌,不过看得到盖着玻璃外墙的电梯,应该是一栋满高级的大楼。 视线沿着大楼的轮廓往下,看到大楼底部有一条道路与这座公园相连。说不定这座公园是那一栋大楼的设施之一。或许是因为这样,才会管理得这么整洁。 我漫不经心地想着这些事,然后转过头看向成海。刚才坐下时明明让她坐得稳稳的,但现在她的姿势却有些歪斜,好像要躺下了。 因为这个姿势,她的裙子也被拉高了一些,露出的肤色面积比平常还要来得多。 裙底风光并没有外泄。只是裙摆的高度比原本还要高了一点而已。有些裙子的裙摆差不多也是这个长度。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总之,还是先移开视线吧。但是这么做只是让问题从自己的视野中消失而已,无法改变成海露出大腿的事实。 成海虽然总是那副德性,但说起来也是个普通的女生,自然不希望让路过的陌生大叔看见大腿吧。即使对方不是陌生大叔,而是我这样起不了兴趣的男人,她肯定也不愿意以这副模样睡在这种男人身边。虽说她别睡就没事了,但现在就先不计较这一点了。 我别无他法,只好脱下外套。外套上不只有烟味,刚才剧烈运动过了,可能还有汗臭味。不过,又不是要她穿在身上,应该不至于太在意才对。 成海还是一样睡得很熟。我将外套盖在她的大腿上。不过,这件外套虽然不贵,质料却挺扎实的,似乎有点重,无论怎么盖都会滑下来。没办法,我小心翼翼地抓起成海垂在身旁的手,让她将外套按在大腿上。 「嗯啊……?」 这时候,成海出声了。 我抬起头一看,成海眼睛半开着,迷迷糊糊地望着我。 「醒了吗?」 我问道,同时在长椅上坐下。 成海睡眼惺忪地张望周遭。 「是车站旁的公园。」 我在她开口之前先回答她的疑问。 然后,成海缓缓地将头转过来,过了几秒钟,开口问道: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扛着你出了那家店,然后在这里休息。」 「……为什么?」 「因为你在店里睡着了。」 「……啊——……」 她似乎醉意未消,动作跟语气都比平常还要来得迟缓。接着,大大地打了一个呵欠。 「呼啊……现在几点?」 「差不多九点吧。」 「这样啊。」 成海在长椅上调整坐姿,微微地撑起腰部。 这时候,她才发现腿上盖了一件差点掉下去的外套。「咦?」她小声地惊呼。 「这是宏嵩的吗?」 「不然会是谁的?」 「路过的帅哥之类的。」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 「啊哈哈,说笑的。谢谢你,很温暖呢。」 成海说着,将外套往上拉起盖住腹部。尽管这样,我的外套的长度还是足以盖到她的膝盖下方。 「宏嵩,你真温柔呢。」 p004 成海低头看着外套,脸上露出落寞的笑容。 她怎么了?正当我感到不解时,成海缓缓地往我靠过来,靠在我的右肩,闭上双眼。 我跟她的身体直接接触的部分,传来了她的体温。没接触的部分也能隔着空气感受到她的温度。 很温暖。 其实气温并没有多低。虽然我的体温比平均要来得低,不过仍然在人体的正常范围内,照理说应该跟成海的体温差不了多少才对。但是,从成海身上感受到的体温却非常暖和、舒适。 「要是宏嵩这样的人是我男朋友就好了。」 随着呼气,她不经意地、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这句话传到了我的鼓膜、转换为讯号传至大脑、经过处理化为语言之后,顿时,我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就像吞了一块大石一样,一瞬之间无法呼吸。 而且那块大石上有许多棱角,刺着喉咙内侧,在重力的牵引下显得无比沉重。 我无法将其吐出或是咽下,无意间,嘴巴自己动了起来。 「要不然——」 但是,我却无法继续说下去。 要不然,怎样?我只是个「宅友」,能对她说什么?她早就对我说过「没把我当恋爱对象」了,我还要说什么?她说「像宏嵩这样的人」意思终究只是「像」我的人而已,指的并不是我。 我张着嘴,察觉自己有多么冒失,忍不住叹气。 成海什么都不说。我小心地不移动肩膀,试着观察她的样子。果不其然,她又睡着了。 我再吐一口气,用空着的左手取下眼镜,仰望天空。 失焦的视野中看到的是没有轮廓的深绿色树顶,以及涂满了无限接近黑色的深蓝色夜空。完全看不到星星。 即使闭上眼睛,看得到的也差不多是一样的景象。试着用左手遮住双眼,视野仍然没有任何变化。 假如,刚才在「要不然」之后,如果我说得出某些话来的话,成海会怎么样呢? 她一定会困扰地笑着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吧。 不过,说不定,万一,可能—— 或许可能性并非是零。 虽然可能不是零,我却完全无法想像那样的光景。 我不想看成海为其他男人烦恼、哭泣。我想要当最靠近她的人。我要成为她的第一。不是身为朋友,而是以一个男人的身分。 这就是我目前所有的想法。只是就一般世俗的眼光来说,那样的定位就是恋人。 所以,我完全无法想像,跟她成为恋人之后,接下来想要什么? 而且,我就连一般的恋人是怎么接触彼此的都不太清楚。 我几乎没玩过恋爱类或色情类的游戏,因此也无从透过二次元的世界去得到关于这方面的资讯。 假如,能跟她交往的话。表现两人之间关系的词汇从「朋友」转变为「恋人」,两人之间会牵手、会接吻。 或许,只是这样而已。我想要的就只是这样,不必更多、也不要更少。 然而,谁也无法保证那样的关系会永远持续下去。到最后抵达的终点,可能跟表白后被拒绝的情况没有两样。 如果这样的话,说不定什么都别说会比较好。 就保持现在的关系,什么事都不发生,不采取任何行动,我就能够一直待在这个位置,一定。与其冒险,我宁愿维持现状。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当我想以此做结论的时候,卡在喉咙深处的那颗大石却愈显沉重,让我甚至有了无法吸入空气的错觉。 干脆,把一切的心意都告诉她,这样会变得轻松吗? 要是那么做,无论结果如何,恐怕我以后再也不会像这样安慰着哭肿双眼的成海、在内心想着「换做是我的话绝对不会让她这样哭泣」、闷闷不乐地想着这些事。 而我跟她睽违十年的奇迹重逢可能会因此化为泡影。或者是,展开两人之间不知何时会结束的关系,每天为此担忧得提心吊胆。 到头来,无论选择哪一条路线,都不会是一条轻松的路。 既然这样,干脆赌一把,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但是,可是—— 眼见心中的天秤要往右倾的时候,又再度往左倒去。以为要静止下来的时候,又动了起来。怎样就是想不出答案。 这时候,我想到自己都忘了眼睛还闭着。我睁开眼睛,戴上眼镜。司空见惯的室外灯光感觉有些刺眼。 于是我一下子闭上眼、一下子又微微地睁开,等到眼睛习惯之后,又将视线移往右肩的方向。 当然,身材娇小的成海坐着的时候也很矮,不可能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方,只能靠在我的胳臂上睡着。 她那张睡着的脸朝上,嘴巴因此微微地张开着。头发也变得乱糟糟的,有时候还会发出「嗯啊——」这种怪异的鼻声。看到现在这样的她,简直不敢相信她在公司的时候竟然能那样彻底掩饰自己。 除了成海之外,我没有其他称得上是朋友的对象,因此我不清楚一般的朋友之间都是维持着什么样的距离感。但是,对于身为男人的我,成海这样未免太没戒心了。 其实我心知肚明,这代表她没把我当男人看待。 不过,说不定原因不只如此——我隐约有这种感觉。 说不定,不是因为只把我当朋友、或是不把我当男人,而是——因为是我的关系。有没有可能是如此呢? 我仔细地盯着她的睡脸看。这时候,成海突然皱起眉头,使劲地用头顶着我的肩膀。 她调整几次头跟脖子的角度,轻微地给了我几记头槌之后,似乎是找到了刚刚好的位置,一下子安分了下来。 现在这个瞬间,对成海来说,或许我就像电车门旁的墙壁一样吧。也就是电车中七人座位旁边那个位置,在上下班尖峰时刻,占得到那个位置的学生或上班族就能靠在墙上享受短暂的安稳休息时光。 不过,说不定对她来说,能成为那墙壁的,只有不被她视为男性、也不是朋友的我。 我无意间发出「呵」的声音。虽然手上没有镜子,所以看不到,不过,或许我现在正在笑着。 我一边留意不移动身体,同时以左手伸进长裤口袋,拿出手机。 虽然右肩动不了,不过手肘以下的部分勉强还是可以动的。因此,我还是能把手机放在右腿上,用双手打电玩。 总之,我决定现在先不想了。现在这个状况感觉意外地不错。虽然也有感到难过的瞬间,但也不至于难受到要死的地步。 相信不久之后,我可能就会受不了了。到时候,我一定会抛下对未来的不安,对她说出在「要不然」之后接着想说的话吧。 所以,现在,就先维持现状吧。 得出了这个结论之后,我开始玩起了游戏。耳中听着她睡梦中细微的呼吸声,身体感受着她的体温与重量,挑战右手实际上受到限制的限制玩法。 绕远路的起跑线 「宏嵩!」 成海在笑。她笑着,牵着我的手往前走。 不,她在跑。以相当快的速度跑着,跑着,跑着。 即使差点跌倒,我也拼命地跟着跑,就怕放开成海的手。 欸,成海。你这么急,究竟要去哪? 我打算如此开口问她,抬起头来。看到的是穿着水手服的成海,她回过头来,对我笑着说: 「宏嵩。你怎么啦?」 我眨了眨眼,开口正要回答的时候,原本一直近在眼前的成海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远离了我。在远处,她跟戴耳环的男人手牵着手,头也不回地走向更远的地方,不停地走,走得更远、更远。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成海的身影了。 我不经意地往下看看自己的脚边。 咦?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接着又该往哪去才好?是不是哪里都不用去?我是不是——一直停留在这里就好? 我不知所措地站着,一直站在原地不动。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渐渐地,连自己是不是正在站着也不知道了。 有人从前面朝着我走来。我跟那人擦身而过,眼神并没有交会。 「宏嵩?」 呼唤声从身后传来。回头一看,长大成人的成海身穿套装,与我四目相交之后,眯起眼睛一笑,又继续走了起来。而我也跟着往前走。 不知从何处吹来了寒冷的风。不知不觉间,成海已经穿上了大衣。肩上背着包包,摇曳着一头长发继续走。她有时候哭、有时候笑,继续往前走。有时候跟我以外的人手牵着手,然后被甩开,带着一脸受伤的表情,即使如此,仍然继续走。 而我,就一直跟在这样的成海身后。 「我最需要的果然还是宏嵩呢~」 成海笑着说。 而我停下脚步。 「要不然,选我不就好了吗?」 +++ 我醒来了。 哔哔哔。哔哔哔。闹钟持续响着。眼前看到的,是微微握起的右手,以及前方拉起窗帘的窗户。这片窗帘的遮光效果很好,窗外的光不会穿透进来。不过相对地,从窗户缝隙照射进来的光也因此显得特别刺眼。 我翻身,仰躺在床上。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圆型的灯。闹钟不断地响着。 『要不然,选我不就好了吗?』 总算说出口的「要不然」的后续。那是梦吗?不,前后发生的事我还记得很清楚。我们去了常去的居酒屋,在那里打电玩打到很晚。在回家的路上,因为成海不经意的一句话,我有如溃堤般地,将内心累积已久的心意全部表达了出来。然后,万万没想到,成海竟然宣布要任用我。接着,我像往常一样地送她去车站,在那里与她道别。直到这里为止,我还记得很清楚。假如这样还是梦的话,那就会像科幻电影之类的作品那样,哪些是现实、哪些是梦都搞不清楚了。 而且,如果是梦的话,我应该会用更完整的话语表达自己的心意才对。成海的反应也应该要反映出我的愿望,表现得更加可爱才是。像是紧紧抱住我、或是脸颊泛红之类的;而不是眼睛半开着竖起大拇指,用粗犷的嗓音对我大喊「采用」以后就没有任何表示。 如果那不是梦的话,那么,我们现在已经开始交往了,是这么一回事吧。她那一句「采用」,应该不会只是针对我答应她「下周末的活动可以陪她一起去摆摊」这件事吧? ……不,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成海在活动之前总是连续熬夜好几天,在身心俱疲的情况下,根本无暇去找人帮忙摆摊,她经常为此唉声叹气。我答应她要当摆摊小精灵的时候,她很可能因此把其他所有事情都抛到脑后去了。 追根究柢而言,她真的有把我说的那些话当成告白吗?老实说,当时明明是我主动提起这件事的,却没办法严肃而真挚地做总结,最后竟然还搞笑了起来。她也很可能因此把我之前说的那些话都当成是在开玩笑。 还是说,其实是她不想回答,所以才这样打哈哈? 因为,无论怎么回答,两人之间的关系都无法回到「重要的宅友」。所以她只针对摆摊小精灵的事情答覆,其他的部分就当作没听到,不了了之——这也很有可能。 不对、说不定、不如说、或许—— 各种假设不断出现,混乱而无秩序地塞满了我的脑袋。脑中的空隙更是被碍耳的闹钟声响填满,能用于思考的记忆体容量转眼之间就被占用光了。 我呼一口气,闭上眼睛。虽然看不到任何东西,但由于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室内,眼前并非一片漆黑。于是我将手腕盖在眼皮上挡光,眼前的世界才多少变得更接近黑暗一些。 成海那句「采用」究竟是什么意思?老实说,我完全没有头绪。但是,无论我再怎么想破头,肯定也无法明白。想也只是浪费时间。 再说,今天一样非得去公司上班不可,我可不能继续这样拖拖拉拉的。反正去公司就能见到成海,到时候再亲口问她就好了。至于她肯不肯回答,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总之,我必须开始准备出门。 我慵懒地动起双手,伸展一下,顺便关掉闹钟,停止那哔哔作响的吵杂铃声。 「叮」的电子音响起,眼前的电梯门随之静静地开启。 结果,今天的出门时间还是比平常晚了五分钟。虽然加快脚步,但当我赶到公车站的时候,平常搭的那班车不巧正好离开。下一班车要等十分钟。在这个时间才搭车会碰上塞车,公车的行驶间隔会拉得更长,即使距离相同,也要多花十分钟才能抵达。结果,当我抵达公司的电梯大厅时,已经是上班时间前五分钟了,时间相当紧迫。尽管如此,老实说不管是上班时间前三十分钟到、还是上班钟声响时才跟着进门,我开始工作的时间几乎不会有差异(我就算早到,也会先吸烟或是用手机玩游戏)。而且至今为止,我的上班态度原则上都表现得很认真,工作也从未迟交过,因此,只要不迟到,就不会被任何人责备,我自己也不会放在心上。 这个时间很少会有人刻意出来外面,因此电梯下来后,理所当然地没有任何人走出来。我搭上空无一人的电梯,按下要去的楼层按键,接着按下「关门」键。电梯门发出「咻」的轻微声响,逐渐关上。 「电、电梯……!等我一下……!」 在电梯门完全关上之前,我忽然听到女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喊叫声,以及全力冲刺所发出的「喀喀」鞋跟敲击声。 我在电梯门即将完全关上前按下「开门」键,门再度开启,从门的缝隙之间看到的是似曾相识的红色蝴蝶结造型发夹,以及凌乱不堪的头发。那人冲进了电梯,是成海。 「唔喔!?」 她今天倒是勉强赶上了呢——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成海发出低沉粗犷、连惊叫声都称不上的怪声,身子往前倾倒。我连忙向前跨出一步,试着从正面抱住她,但手没接好,胸口结结实实地吃了她一记头槌。一瞬间无法呼吸,好难受,好痛苦。 「对、对不起!请问您有没有怎样!?……啊,什么啊,原来是宏嵩啊。」 成海慌张地抬起头,一看到我就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什么叫做『什么啊』?你的头槌撞得我很痛。」 「抱歉抱歉,高跟鞋卡在电梯缝隙脱落了。」 成海面带一点歉意地笑着说,然后望向脚下。 「不过,要是我撞到的是其他人,我一定会羞耻得整天无法好好工作。哎呀~幸好撞到的是宏嵩,真是太万幸……」 成海边说边从电梯门的缝隙中拔起高跟鞋,抓着我的手调整好姿势,但她说到一半便全身突然僵住不动。这时候,电梯门发出轻微的声响关上,电梯缓缓地动了起来。 「……反正你每天都没有好好工作,没差吧?」 她到底是怎么了呢?我不解地想着,同时开口试着向她搭话。 「才、才、才没有哩!」 成海很快地放开我的手,将脸别过去另一边。她的声调高得不自然,而且好像稍微咬到了嘴巴。接着,她从原本跟我面对面的地方快速地移动到我身旁约一公尺处的位置,转身面向电梯门,双眼直盯着显示楼层数字的萤幕画面。 短短几秒之前的成海完全跟平常一样,让我以为她丝毫没把昨天的事放在心上,本来还很失望的。不过,这反应究竟代表了什么? 「成海?」 「什、什么事呢?」 成海嘴巴回答,却不将脸转向我。仔细一看,她的脸颊似乎微微泛红。 她是不是想起了昨天的事,然后突然意识起我了呢?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没察觉到告白」的假设就不成立了。而她说的「采用」两字则是针对我告白的回答,即使意思不明确,但肯定有答应或拒绝其中一方的意思。 「我说啊。」 事到如今,犹豫也无济于事。虽然还不知道是升职还是降职,但我在成海心中的地位肯定已经转职了。 「为了慎重起见,我想跟你确认清楚。」 「请、请问是什么事呢?」 成海回答,声调毫无任何起伏,简直像电子合成声音一样。她仍不肯转身面向我。 「你说你要任用我,是任用了什么?摆摊小精灵?还是男朋友?」 成海全身僵住了。她周遭的空气看起来也跟着停滞了。整体僵直得像石头一样。我盯着这样的她几秒钟。仔细一看,才发现她的脖子以惊人的速度弯了下去。就在成海的脸完全朝着地面时,「叮咚」的声音响起,电梯停了。 「那、那种情况下……」 成海小声地嘀咕,我只听得到一点点声音。她看眼前的电梯门开启,先是深呼吸一次,然后猛地抬起头,挺直身子,眼睛不看我,开口说道: 「那种情况下说的怎么可能只指小精灵啊,钝嵩!」 她的声音响亮,语气却有些颤抖。说完,她快步走出电梯。乱蓬蓬的长发随着脚步摇摆,身影逐渐远去。 问她指的是『小精灵还是男友』,她回答『不可能只指小精灵』。也就是说,关于小精灵的部分,她也是认真的。不过,这一点现在就先不谈了。 也就是说,我从「重要的宅友」升职成为了「恋人」,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一认知到这个事实,脑中先是依序响起了胜利的小号曲、升级的小号曲、达成任务的小号曲、获得稀有道具的小号曲、以及其他林林总总的小号曲。我完全忘了眼前的电梯门逐渐关上,也没察觉电梯门外响起了告知上班时间开始的钟声。 「喂,二藤,你手怎么停下来了?」 听到桦仓先生的声音从正上方传来,我才回过神来,将意识拉回现实。抬头一看,桦仓先生一脸讶异地低头看着我。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早上迟到、上班时又不专心,一点都不像平常的你。」 总不能老实告诉他「我告白成功了,满脑子都在想成海的事」,试着在脑中搜索不痛不痒的回答,但是,最后还是找不到适当的说法。 「……对不起。」 我微微地低下头说。对于我这种态度,不知桦仓先生是如何理解的,他伸出手,在我肩膀上轻拍了一下。 「我想你也有很多烦恼,不嫌弃的话,尽管找我商量吧。随时欢迎。」 「是……」 与其说是有烦恼,反倒是长期以来累积的烦恼,在昨天一口气全解决了。现在我的心理状态可说是海阔天空。但是看我现在这样,桦仓先生似乎以为我相当烦恼的样子。 我再度将脸转向桦仓先生一看,他正对着我浮现温柔(他本人大概会如此以为)的笑容。 「总之,中午过后你可要认真起来啊。」 说完,桦仓先生便回到自己的座位去了。他说中午过后?我抬头一看,剩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午休就要开始了。也就是说,今天我一整个上午都在想成海的事。这真是太糟糕了,不是社会人士应有的行为。 不过,现在再怎么后悔、反省,逝去的时光也不会回来。我决定在吃过午餐之后用剩下的午休时间规划下午的作业内容,先确认公司内部的时程表。我顺便偷瞄了一下成海的时程表,发现她今天从上午十点到十二点这段时间似乎有会议的样子。小柳小姐也一样,这样一来,她们今天应该会一起去吃午餐吧。 下班后,能跟成海一起走吗?虽然不知道她手上工作的状况,不过不管怎么说,只要有能够跟她一起走的可能性,我就千万不能让自己落到要加班的田地。为了在下午工作时强化自己的状态,等一下买了午餐之后,去一趟星趴克买杯咖啡吧。 接着,整理过今天剩下的工作并决定好优先顺序之后,告知午休时间开始的钟声也响了。 我右手臂上挂着便利商店的提袋,右手拿着手机玩游戏,左手拿着特大杯的热咖啡回到办公室内一看,发现成海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那是成海的座位,她本人坐在那里是理所当然的。只是,我以为她一定会跟小柳小姐一起去吃午餐,所以有点惊讶。难得成海也在办公室内,我打算跟她一起吃午餐,于是走向她身旁的座位。才刚开始交往就急着拉近距离,可能不见得是上策,不过,她刚进公司没多久时,我们偶尔就会一起吃午餐。因此周遭的人应该不会起疑才对。 「可以坐你旁边吗?」 「呜呀!?」 我将东西放到桌上,开口向成海搭话。她发出前所未有的叫声跳了起来,手上的手机因此掉了下去。透过耳机线与手机相接的耳机也因此从她耳中脱落,耳机线还勾倒了一旁的宝特瓶饮料,而且那瓶宝特瓶没盖上瓶盖。我见状,正要伸出手的时候,成海便一边喊着「啊哇哇哇!」一边伸出手,在千钧一发之际按住了宝特瓶,勉强避免了惨剧的发生。 「好像……很抱歉。」 「呃,不,没关系……」 成海松了一口气,将耳机从手机上拔起,并收了起来。我瞥着她,决定先坐下再说。我从袋子里拿出刚买回来的纳豆卷、鲔鱼葱花卷、海藻沙拉后,拿起鲔鱼葱花卷,打算先吃这个。成海则继续玩着手机游戏。这时我发现她手边也有一个未拆封的纳豆卷。 「成海,你也吃纳豆卷啊?真是难得呢。」 成海平常在办公室里总是做作地装出光鲜亮丽的可爱女孩形象,午餐时间几乎不吃气味强烈的食物。我印象中她并不排斥纳豆,但我想在她平日早上跟中午绝对不吃的食物排行榜之中,纳豆的名次应该名列前矛。 「我买错了,我以为那是酪梨虾仁卷。都买了也没办法,我打算留到晚餐时吃。」 成海一手拿着手机,瞄了纳豆卷一眼,叹了一口气说。 「……是怎样才有办法买错啊?」 虽然手卷类寿司的外型都一样,从外表几乎看不出里面的料有什么不同;不过商品包装上总有示意图或照片,就算不看那些,包装上也大大地写着商品名称。「酪梨虾仁卷」跟「纳豆卷」在字面上看来完全不像,而且中间的料的颜色也不一样。更进一步追究,成海买纳豆卷的便利商店就是我刚才去过的那一家,但我可不记得有看到任何叫「酪梨虾仁卷」的商品。因此,应该不可能是不小心拿成了旁边的商品。 「哎,因为我稍微发了个呆嘛。」 成海将手机放在桌上,手机画面中有个外表闪闪发亮的帅哥在唱歌跳舞。成海脸朝向我,手托着腮,右手手指继续戳着手机画面。 「怎么了呢?」 我看着她,没怎么多想就开口如此问道。顿时,她原本忙着在手机上滑来滑去的右手停止了动作。 「没、没有啦,就是……有很多事就对了。」 成海支支吾吾地含糊其词。她的手不再继续托腮,面对桌子坐好,开始用双手操作手机。 咦?这表示她不希望我追问吗? 感觉上似乎是这样。察觉了这一点之后,我便不再多问,眼光回到自己手上。当我正要拆开手上的鲔鱼葱花卷包装时,忽然想到——成海买了一个手卷寿司要当午餐吃,现在却不能吃了。那她午餐要怎么办? 我看向成海的桌子,桌上角落摆着便利商店的袋子,开口封着。袋子是半透明的,无法完全看清楚内容物,不过里面看起来似乎装着一杯沙拉,还有一份小西点的包装。 午餐只吃那些的话,应该会饿坏的。 「……不嫌弃的话,我的鲔鱼葱花卷跟你换如何?」 我将手上的鲔鱼葱花卷递给成海。她很快地抬起头看着我,脸上的表情顿时开朗起来。 「真的吗?其实我还挺喜欢鲔鱼葱花卷的……啊,可是,这样你不就得吃两个纳豆卷了?」 成海虽然一瞬间弯腰将身子靠了过来,但她看到我手边的另一个纳豆卷后,双眉的眉尾下垂呈八字形。 「没关系啦,我喜欢纳豆卷啊。」 「可、可是……」 「成海,你这样会饿的。」 「是没错啦,我午餐打算只吃沙拉跟本来下午要当点心吃的磅蛋糕……嗯——真的可以吗?」 「请。」 我将鲔鱼葱花卷放在成海手边。成海则有些犹豫地拿起自己的纳豆卷,放在我的手上。 「谢谢。」 成海拿起鲔鱼葱花卷,有些歉疚地对我笑。 啊,好可爱。 就在我产生这个感想的时候,成海马上开始拆起鲔鱼葱花卷的包装袋。但她的手可是出了名地笨拙,不小心将海苔连同包装袋一起撕破,包装里的米饭也快要掉出来了。她连忙用手按住,结果导致海苔以奇怪的角度黏了上去。到了最后要将寿司卷起来的阶段,连海苔上最后仅存的整齐部分也被她折坏了。吃便利商店手卷寿司的时候会发生的各种失败,几乎都在她现在手中的寿司上集大成,从某个角度来说还真是神乎其技。 看到这般成品,成海一瞬之间面露微妙的表情,不过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一口咬下,满足地笑了起来。 啊,好可爱。 「……怎么样啦?」 察觉了我的视线,成海有点难为情地半闭着眼睛瞪我。 「不,没事。」 虽然看着成海很开心,但总不能一直看下去,于是我也开始拆开成海给我的纳豆卷。成海则咬着鲔鱼葱花卷,继续开始玩她的游戏。 我的纳豆卷包得相当整齐,连自己都满意不已。我咬一口,同时开口问当下忽然想到的问题。 「对了,成海大大,你今天怎么没跟小柳小姐一起去吃午餐?」 「宏嵩大大,其实我本来是想跟她一起去的,但是不巧的是我现在手头拮据。」 「……现在才月初耶。」 我以既讶异又难以苟同的眼光看着成海。她静静地转身背对我。 「这……嗯……就一个不小心……进贡了不少钱。」 我并不认为课金玩游戏是坏事。为了能让游戏进行得更顺利、玩得更开心,课金可说是必要的开销。而且说起来课金也是支付给游戏营运者的正当代价。但是,要是课金到影响自己生活的地步,那就不太好了。她都已经二十多岁了,实在不应该像个孩子一样对自己的生活毫无规划。 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时候,成海突然转过头来,连忙补充道: 「我、我说的进贡是指游戏喔!可不是指三次元喔!」 成海握紧还没吃完的鲔鱼葱花卷,另一手使尽全力地左右摇着。 「这我知道。」 「这、这样啊……」 我不解地微微斜着头回答。成海听了,再度转向前方,小小地吐一口气之后,咬了一小口鲔鱼葱花卷。 「……课金不是不好,不过还是要有节制才行。」 「这……当然,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营运公司会千方百计地使出各种手段引诱我掏钱……真的很可怕呢。」 虽然很在意她刚才回答时的反应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我决定还是先好言相劝。然而成海却完全没有要反省的样子。 算了,反正目前还没对我造成任何麻烦。但是,要是以后邀她出去吃饭或游玩却被她以「没钱」为理由拒绝的话,那就伤脑筋了。好不容易开始交往却不能一起出去,那就太无趣了。 「其实我自己也知道这样的习惯不好。」 我漫不经心地思索着该如何让成海学会有计划地运用金钱,这时候,她突然开口了。 「嗯?」 「可是,一旦喜欢上,就会忍不住想课金嘛。自然而然地会出现『为了你,不惜奉上我的血汗钱!』的想法。」 「看来你天生就很会为他人进贡。」 「而且我是那种可以接受第一名不只一个的人,所以会同时爱上两三个角色。」 「你很花心耶。」 「不,我这样不叫花心,大家都是正宫。每个角色都是我该进贡的对象。」 「破产在所难免。」 「真的……能不能让我中乐透呢……」 成海说完,无力地垂下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在做中乐透的美梦之前,其他该做的事情应该还多得很。用进贡以外的方式去爱角色不就好了?没有这个选项吗? 我内心如此想着,将第一个纳豆卷的最后一口放入口中。眼看里面的纳豆要从另一端掉出来了。情急之下,我将手伸向纳豆卷下方。当我想到这样不妥时,我已经徒手接住了纳豆。这下糟了。我心想,还是先将手上的纳豆吃下去再说吧。对了,便利商店附的纸巾还没拿出来呢。我想起这件事,将手伸向放在一旁的便利商店袋子。这时候,成海像是惊觉了什么似地猛地抬起头,慌张地对着我说: 「不、不是那样的!我刚才说的全都是指游戏喔!真的!」 「……这我知道啊。」 她激动得让我有点惊讶。听我如此回答,成海说「这、这样啊……」,然后又将身体缩了回去。 「……你怎么了?你的举止从刚才就有点不对劲。」 我实在是太在意了,在以纸巾擦手的同时开口问她。平时她就算说出了会引起旁人严重误会的话,也不会特地向我补充说「那是指在游戏方面的事」,而且不需要她补充,我也明白。另外,成海在说这类话之前,都会先确认周遭没有旁人才开口,因此从未引起任何误解。成海的非宅族拟态技能早已完全点满,在这方面是不会有任何失误的。 「不、呃、这个……」 不知为什么,成海拨弄着两手拿着的鲔鱼葱花卷,虽然开了口,却迟迟不肯继续说下去。 平常成海总是有话直说,直得我都觉得她应该在说话前先经过大脑想一下比较好。然而这样的她,现在竟然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我可能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个样子。 「就是、那个啊,就是说……」 看着成海难得展现的一面,我打开海藻沙拉的盖子,吃了一口。咦?她怎么脸红了?当我发现的时候,她突然站了起来。 「我、我去一下洗手间!」 话一说完,成海便抓着鲔鱼葱花卷,一下子跑出了办公室。 她怎么突然变这样?到底是怎么了?虽然感到不解,不过,思考女性去洗手间的理由似乎有失礼节,于是我决定不想了。我解锁手机并启动游戏程式,打算玩游戏打发时间,等她回来。 但是,在我吃完了第二个纳豆卷,为了打发时间而开始玩的游戏也消耗完体力时,成海还是没有回来。结果,直到告知午后工作时间开始的钟声响起,成海才回到座位上。 到了下班时间,我开口邀成海一起下班。但她却说「我工作多得要死!可能要加班到最后一班电车的时间!」并全力拒绝了我。不过,我知道成海加班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没办法,只好放弃了。于是,我一个人离开公司。 翌日中午,我邀成海一起去吃午餐。她却说「抱歉,今天我已经先答应别人了!是吧,小花!」。又被她拒绝的我,只好跟往常一样,在自己的座位上解决午餐。 而那天晚上,当我收拾完东西,要去找成海一起走时,发现她已经先下班离开了。 到这时候为止,我原本都以为只是时机不凑巧而已。但是,在那之后,我跟她对上眼时,她总是会移开视线。开口向她搭话,她也总是会逃走。即使顺利搭上话,却—— 「啊,对了!我想到部长现在正要我过去找他。」 「抱歉,我现在肚子有点痛。」 「我刚想到了一个很好的梗,待会再跟我说话。」 她每次都用各种理由离开。这下子我再怎么傻,也看得出来——她在刻意躲避我。 但是,我却完全想不到她躲我的理由。是不是我纠缠过头了?不,之前午餐时间或下班后,我们相处的频率应该也差不多是这样。而且我们相处的时间可没有多到我能够纠缠她的地步。更何况,从我们开始交往的隔天开始,已经有整整一星期都没好好说上话了。 她是不是讨厌我了?还是说当初虽然答应和我交往,但是后来想反悔了? 从宅友升职为恋人以后,我还以为能比之前有更多一点的时间可以跟她相处在一起的。我以为说不定能像以前那样手牵着手一起走。但是,成海跟我的距离却反而愈来愈远。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呢? 难道我已经game over了吗? 早知会这样,当初果然不该—— 「喂,二藤。你的手停下来了。」 听见桦仓先生的声音从正上方传来,我才回过神来,意识回到现实。咦?不久前是不是也发生过一样的状况? 眼前的电脑萤幕上显示的是一份题为「顾客期望应对报告书」的文件,内容仍是一片空白。我刚才是打算写什么?想不起来。应该说,我本来真的是打算要写这东西的吗?感觉好像不是,但又想不起来。 「你最近是怎么了?效率很差喔。」 「……对不起。」 我诚实地低头道歉,再度盯着电脑萤幕。但是,却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刚才到底要做什么工作,不知道该从何着手,我烦恼了起来。还是先看看工作清单吧,但愿这样能唤回我的记忆。 我如此想,点开桌面上的捷径。这时候,桦仓先生又开口了。 「二藤,去买罐咖啡来吧。」 我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桦仓先生将手中的文件放在自己的桌上,拿起还没打开的罐装咖啡,看着我说: 「你一定是有心事吧。不介意的话,跟我谈谈吧。」 对了,他之前也说过「可以找他商量」。 不管怎么说,桦仓先生好歹也跟小柳小姐交往很久了,说不定可以从他身上得到一些建议。老实说,我从没看过他们要好的样子,应该说,印象中,这对情侣老是在吵架,「好歹」这个词真的太适合他们了。即使如此,他们却仍在交往。他们两人之间应该还是有某种感情吧。总之,除了桦仓先生之外,我也没有其他可以商量的对象。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我拿着零钱起身。桦仓先生回答:「喔,等你喔。」他一手拿着咖啡,背部靠在一旁的窗框上,扬起嘴角对我笑了笑。 「不过老实说呢,我比较喜欢桦仓先生的长相呢~」 桦仓先生给我的建议是「应该利用人事件提升亲密度」,于是我马上去找成海。听到她正坐在座位上跟小柳小姐说话。 桦仓先生的长相是她喜欢的类型,而我的长相并不是她的菜——这是我原本就知道的事,因此现在听她这么说,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过,我还是忍不住想着,假如我的长相能变成她喜欢的模样就好了。 那样的话,她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躲避我了呢? 那样的话,我跟她是不是就能更顺理成章地成为恋人了呢? 我心里如此想着,同时拿着罐装咖啡走向成海左边的座位,放在桌上,轻轻地发出「铿」的声响。听到声响,成海转过头来,发现来者是我,表情便变得紧绷,当场僵住了。 为什么要露出这种表情?明明都已经成为恋人了,但我一搭话,却让她露出这种脸,那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成海瞄了一眼旁边开着的门,明显是在盘算如何开溜。为了断她退路,我用脚尖将门轻轻一推,门便发出「叽——」的尖锐声响,关上了。 好,场景已经布置好了。不过,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在桦仓先生的建议鼓舞下,我想设法跟她说上话,所以才来到这里。但是,我现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还没想到自己想说什么,思绪都还没整理好。 「好啦好啦,二藤。」 我一直说不出话,只能默默地站在成海面前。于是小柳小姐一声不响地站了起来,来到坐在椅子上的成海身旁。 「我明白你的心情,不过这样会吓着小成的。我会帮忙劝劝她的,能不能再稍微等一下呢?」 小柳小姐说完,轻轻地将手搭在成海的肩膀上。 吓着成海?为什么?我现在的表情真的有那么凶恶吗?可是,我只是—— 「慢着,小柳。」 就在我正打算要开口辩解时,桦仓先生先开口了。 「这是二藤和桃濑之间的问题吧?局外人不要插嘴。」 桦仓先生从我背后上前,跟小柳小姐对峙。虽然他的背影看起来完全像个可靠的前辈,但是对手可是小柳小姐。光是如此,就让我心中只有不好的预感。 「你才别插嘴,白痴仓。」 「你刚刚说什么!?丑八怪!」 该说是不出所料、还是理所当然呢?小柳小姐与桦仓先生之间的热战锣声响亮地响起了。 该阻止他们吗?不,面对这两个体育社团出来的人,我这种连竹竿都自叹弗如的瘦竹竿哪奈何得了他们? 看着他们激烈争吵,我漫不经心地想「为何他们这样还能继续交往啊?」,我可是从告白隔天开始,对方就对我避不见面,连抱怨或说真心话的机会都没有,眼看就快要完蛋了。 这时候,办公室入口附近传来「叽」的开门声。那头长发一摇,跟着红色蝴蝶结造型的发夹溜出门外。看吧,她又逃离我了。 是不是别再追了比较好?一瞬之间,我脑中浮现了这样的想法。但是,我却觉得我非追上去不可。虽然我完全不知如何是好、不知该说什么,但我非去不可。 我走出门外,大步地走向走廊尽头的电梯。成海正在电梯门口不停地按着按钮。 我来到成海背后。而她仍专注地猛按按钮,没察觉到我的存在。为了进入她的视野之中,为了让她无法马上逃走,我伸出手,按在墙上。 「抱歉。」 成海停止动作,同时小声地嘀咕了一些话,我听不清楚。不过我没理会她,继续说道: 「我无意让你感到害怕。只是不知道现在该跟你保持什么样的距离……」 在成为恋人之前,我要是在这么近的距离向她搭话,她一定会表现出有趣的惊吓反应,怒吼着叫我别吓她。 成海依然全身静止不动,也不回头。我看着她的头,叹了一口气。 「……感觉当『朋友』的时候,我们的距离反而更近呢。」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的话,早知道我们会离得这么遥远的话—— 「我果然,不该跟你说我喜欢你的。」 整个电梯大厅鸦雀无声,隐约听得见别的楼层传来「叮咚」的电梯抵达声。 我想向她表达我的心意,想得难以忍受,因此才这么说。但是,我现在却反而因为自己说出口的话,感到心痛无比。感觉就像胸口被有质量的空气压扁一样,沉重、痛苦,脑袋深处躁动不安,吵杂无比…… 嗯? 怎么回事?我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我仔细回想起自己一个星期以前说过的台词。仔细地回想起来以后,我有所惊觉般地猛地抬起头。 根本没说。 「喜欢」两个字,我根本一次也没说过。 本来我正十分严肃地吐露着真心话,但察觉到这根本上的矛盾后,我的思考完全断线了。 这时候,「叮」的声响打断了我们。眼前的电梯开门了。 右手从墙上放下,无力地垂着。成海的头一晃,向前走出一步。 唉,她又要逃离我了。 我心里这么想。但是,眼前的长发却一转向后甩。下一秒钟,我感觉到胸口有一阵轻微的冲击。 「不要说那种话啦。」 是成海的声音。从胸口传来的细微声音正颤抖着。 她双手抱住我的背,体温缓缓地传来。 「虽然表现得不够潇洒,但宏嵩已经以自己的方式努力地传达给我了吧?我真的很开心,就、就算看到你会觉得害羞,我也会努力不再逃避的……」 扑通、扑通、扑通。剧烈的心跳声传来,但我分不清那究竟是成海的,还是我的。 「所以别说果然不该跟我说喜欢我那种话啦……」 她的声音非常细微,小得我几乎要听不清楚。 我的脑袋无法顺畅地处理接二连三而来的大量资讯,几乎快要停顿下来。 现在是怎么了?成海她,转过身来,抱住了我?还要我别说「果然不该」这种话?说我虽然不潇洒,但她真的很高兴?还说即使觉得害羞也不会逃? 所以说,也就是说,她的意思是说…… 意思就是—— 脑袋,过热了。 「……咦?宏嵩!?怎么了!?」 脑袋的线路似乎短路了,连向了奇怪的地方。我闭上眼睛,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男人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身上穿着像军服一样的服装。喔,我知道这个人。他总是会先说一段不知道正不正确的外国话、表演一番之后,突兀地唱起歌来。就像这样—— 「……东海~~」 「咦!?为何突然出现『因为笑哏太细而难以理解的模仿锦标赛』?你到底怎么了!?」 还没有往下掉吗?可以来个人来替我按下按钮吗?真希望地上有个洞能让我马上掉下去。 就这样,我的脸热得发烫、脑袋不停地失控乱想。成海在我面前,不知道我怎么了,慌得不知所措。 碰—— 「呀啊啊啊——!」 砰、砰砰砰砰。 「唔喔——!!」 呜啊———— 「呜咿咿咿咿咿咿!!」 在充斥着各种声响的电子游戏场内,枪声跟僵尸的呻吟声被其他的吵杂声淹没,几乎听不见。但成海口中喊着不知道该算是惊叫还是吼叫的声音,音量大得足以盖过周围的声响。同时,她手上拿着手枪型的电玩控制器不断挥舞、扣扳机。我在一旁瞥着这样的她,自己也拿着控制器指向画面,将准星事先对准到可以将敌人爆头的位置。然后算准时机,扣下扳机。 打倒画面内的所有敌人后,我操作的玩家角色继续探索废墟的走廊,缓缓将身子转向旁边,将门踢开并冲进室内。 「好啦~要从上面来啰,小心啊。」 「好啦呜啊啊啊啊!」 突然,一只手特别粗壮的紫色僵尸从画面之外从天而降,口中不断发出沙哑的吼声。 而成海则一直发出无法用文字表达的叫声,表情惊恐地不断猛扣扳机,却完全没对僵尸造成任何伤害。 「成海,换弹匣。」 「是!」 我朝着敌人的手开枪,阻止敌人的殴打攻击,同时不断对他造成伤害,并留意不马上打倒他。敌人的体力减少至两成以下时,他举起手,大声吼叫了起来。 「好了,到最后冲刺的阶段啦。」 「唔喔喔喔喔!」 接下来敌人的攻击方式完全变成随机,而且还会有僵尸狗定期冒出来,相当麻烦。不过,我想成海正忙着拼命地胡乱扫射,应该没有多余的心思应付僵尸狗。因此我决定专心排除从四周冒出的僵尸狗,同时阻止敌方的攻击动作,彻底保护成海的角色不受任何伤害。这样的玩法可说是跟游戏原本的目的完全不同。 「再往上一点,上面。」 「是!」 最后一发(成海胡乱扫射出去的子弹之一)刚好被系统判定为爆头,总算彻底扣光了敌人的体力值。敌人再度大声吼叫,最后还试图扑过来殴打我们。但是,他走了两三步之后,便不支倒地了。 「解、解决了吗!?」 「各位旅客请往左看~左边的景点就是秘密标靶。」 「呜咦?」 玩家角色蹲下,一瞬间画面左边闪过了一只戴着红宝石项圈的僵尸猴子。 成海彻底松懈,已经放下了枪。我开枪击中了僵尸猴。接着,画面上便依序显示了「过关」与「秘密任务达成」的字样。 「唔唔唔!」 「成海大大。直到过关讯息出现之前,关卡都还不算结束喔。」 「第一次玩怎么可能会察觉那种出其不意的细节啊!」 「我就察觉啦。话说,在抵达终点前的地方藏着宝物之类的,也是游戏里常见的发展吧。」 「谁知道那种事啊!你这游戏废人!」 成海将控制器粗暴地塞回机台的架子上,鼓着脸颊,转身就走。 我从机台中抽回卡片,快步追上成海。然后她停下脚步等我,上半身转了过来。 「抱歉。我刚没什么在取笑你。」 「你说『没什么在』是指『多少有一点』的意思吧?」 「……话说回来,成海大大。」 「臭家伙,休想转移话题。」 成海轻轻地赏了我一记下盘踢。 「好痛,好啦,我道歉就是了。」 「话说回来,为什么只有你有强力的枪?」 「毕竟我玩过满多次了,解锁了一些奖励。」 「玩得多的人占着比较有利的条件,这种双打不是很不合理吗?」 「反正是同心协力,应该没关系吧。啊,别用脚尖踢啊,很痛,真的很痛!」 这一个星期以来,她不断逃避我,让我觉得身心俱疲,可说是生命值已经归零的状态了。不过,成海之所以会用那样的态度对我,其实是因为太意识到跟我之间的恋人关系,反而不知道该如何跟我相处。 老实说那真的让我很受伤,而且我也觉得她在转身逃避前,大可跟我说清楚、讲明白。不过,一想到事情是起因于她正视与我之间的交往关系,我就无法生起气来责备她。 于是,我们在电梯前和好了。然后,不知道她是看开了、还是干脆决定不去意识恋人关系了,成海对我的态度又变得跟以前完全一样。真的完全跟以前一样,反而让我不是很满意。不过,想到昨天以前的痛苦感受,我不禁觉得这样也好。 「你这家伙,脚没事那么长要干嘛,可恶!」 「呃,你离题了吧,成海,等等啊。」 「怎样啦!?」 成海总算肯停止攻击,鼓着脸颊抬头看着我。 「你今天打算去哪吃饭?」 「我还没想。」 「那么,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跟往常一样,不着痕迹地约她。但她听了,身体却抖了一下,微微地低着头,僵住不动了。 怎么了?她该不会又要因为害羞而逃避我了吧? 我这么想着,将脸凑过去看了看状况。成海稍微抬起头,双颊微微泛红,眼光向上勾着看着我,说: 「可、可以啊……」 不妙,太可爱了。在没有心理准备的状况下受到这种攻击,真是太不妙了。 「咦!?你又怎么啦!?」 我双手遮着脸,仰着头。虽然我察觉到这种怪异的举动让成海很困惑,但我现在的表情,实在不能给她看到。 说不定,出乎意料地,她对我的态度并非跟以前完全一样。 我如此想着,同时感到脸正在发烫。 本来,我一直以为恋爱跟我的人生无关。 尤其是当我明白自己的初恋结束了之后,我更加如此确信。 电玩与动漫作品中描绘的恋爱情节,对我来说不过是远在画面彼端所发生的事。而且我也没有其他称得上是朋友的对象,没机会接触这种话题。 我鲜少碰美少女类的游戏,玩的次数用五根手指就数得完。在那一类的游戏当中,只要选择正确的选项,就能进入攻略目标的剧情路线,透过调整选项,就能达到自己想看的分歧结局。 但是,现实中的恋爱没有选项,事情的进行也总是不如意。说起来,现实中的事情本来就不像二次元所描绘的那般浅显易懂、可以用起承转合交代清楚。也没有单纯到三行就能说明完毕的地步。更不会只发生光鲜亮丽、令人脸红心跳的动人故事。 别说恋爱旗帜成不成立了,就连「宅友」这种连恋爱旗帜本身都不存在的职业,也会突然转职成「恋人」。但是成为恋人之后,对方却突然不理人,还不断回避自己。当我说不出挽留的话,只能说「果然不该说我喜欢你」,结果反而因此和好了。老实说,实在是莫名其妙。 我打从心底觉得,这真是无法理解。 阿宅的恋爱,太难。 二藤屋捉贼记 唰。唰。唰。 有雪駄摩擦地面的声音。 唰。唰。唰。 这些声音重复十几、二十几次之后,又出现了其他声响。 嚓。嚓。嚓。 跟雪駄的摩擦声有点像,不过间隔更为短促而且轻快。是竹扫把扫地的声音。 嚓。嚓。嚓。唰。唰。唰。 扫把扫地的声响跟我的脚步声混在一起,拿着扫把的她抬起头,一如往常地开口问候。 「啊,是宏嵩。欢迎啊!」 「喔。」 女孩以满面笑容迎接我。她是我的青梅竹马,名叫桃濑成海。是这间茶店的招牌店员,有口皆碑。虽然工作做得不好,但是外表可爱,也很会做人。其实她的脑中总是充满对各种男色情节的妄想;不过,这件事泄漏出去的话恐怕会影响茶店的生意,因此是最高机密(成海如此表示)。 我在店外找了一张板凳坐下,成海便拿着扫帚跑进店内。一会儿之后,她用托盘端着一杯装得满满的茶,手不断发抖,慢慢地走了过来(即使如此,茶还是溢出了不少)。 「……成海。我总是在想,你用不着把茶倒得这么满吧?」 「不……可是,毕竟你是老主顾嘛。当然、要、好好地、款待一番……」 成海慎重地一步一步走过来,手上的茶依然不断溢出。 「要款待又不是没有其他方法。」 我虽然这么说,但其实她老是如此,我也早就放弃了,只能默默地看着她端茶。这时候,另一名女性店员从店内掀起门帘,走了出来。 「就是啊,小成。你这样子,岂不是为了端一杯茶花上许多时间吗?为了款待客人而让客人久候,反而本末倒置啰。」 「啊,小柳小姐。你好。」 她是小柳花子小姐,是这家店的另一位招牌店员,身材虽然修长纤细,却凹凸有致。看着成海全身颤抖着端茶的模样,她叹了一口气,将盛着酱油团子的盘子摆在我所坐的板凳上。 「来,老样子。已经帮你多淋一些酱料了。」 「谢谢你。」 我微微地鞠躬道谢。小柳小姐笑咪咪地回到店内。至于成海,还没走到我这里来。我终于看不下去,起身走了几步,从她手中的托盘上拿起茶杯。凉凉的。往茶杯里一看,里面装着清澈的茶色液体。看来是冷却过的茶。最近正逢气温开始升高的时节,正适合喝这样的茶。 「今天的茶是凉的呢。」 我说着,同时俯视着正拿着布巾擦拭湿答答的托盘的成海。她看了我一眼,接着开口说: 「啊,嗯。今天可能会很热,因此我们一大早就先把茶煮好,放着冷却。我想说宏嵩你怕热,给你凉茶比较好,所以问都没问,就端出来给你了……还是说,你比较想喝热茶呢?」 「不,现在喝凉茶正好。」 她明明如此贴心,工作时偏偏就是不灵巧。我如此想着,同时喝一口茶,然后坐回原本的位置。 初夏时节刚过,盛夏即将到来。早上的蝉鸣声也愈来愈吵,使得我这几天都觉得比实际气温还要热上几度。 目前这个时间还称得上是早上,不过,阳光已经相当强烈了。 「最近早上的蝉声特别吵……听了都觉得闷热,真是困扰呢。」 成海抱着托盘站在我身旁,说出跟我一样的感想。 「就是啊……话说,成海,你不进去店里吗?」 「没关系,现在没有你以外的客人。」 说完,成海挥着手笑了起来。就算没有其他客人,除了接待客人以外,应该还有其他工作要做吧。尽管我这么想,但难得有机会可以这样跟成海悠闲地相处,我决定再多享受一下这段时光,于是将一颗酱油团子放入口中。 这家店的团子不怎么甜,我特别喜欢这样的味道。尤其是这个酱油团子,咸味与甜味的比例恰到好处。今天店员还为我淋了更多酱料,每一颗团子沾到的酱料相对更多,就更加美味了。 我在成海身旁吃着团子时,一直望着店门前的马路发呆(肯定是在妄想一些不堪入目的事)的她,突然开口了。 「咦?是鸦丸吗?」 我心想「鸦丸是什么?」,同时往成海看着的方向一看,只看到跟往常一样的马路,以及零星的往来路人。 「啊,果然是鸦丸呢。」 「成海,鸦丸是……」 我正要问她的时候,发现有个黑黑小小的东西,从马路对面小步小步地走来。那个小不点直直走向成海,在她脚前停了下来。 「欢迎光临,鸦丸。好久不见,大约有一个月没见了吧?」 成海蹲下来摸摸那只黑色生物的头。那是一只身材苗条的黑猫,只有耳尖跟四脚前端的毛是白的。 「我没见过这只猫。它是这家店养的吗?」 「不,它是住在这附近的野猫。有时候会来这里吃东西,吃完就走。不过……才一阵子不见,它瘦了很多呢……是不是经常饿肚子呢?不知道现在店里有什么能喂它的……」 p005 成海担忧地看着猫的脸以及肚子。这时候,后方传来了小柳小姐的声音。 「怎么了?刚才好像听到你说了鸦丸……」 「啊,小花。没错,鸦丸回来了,但是却瘦了很多。店里有没有能马上让它吃的食物呢?」 「啊,真的耶。之前明明圆滚滚的……要给店里的人吃的煮芋头还没调味,我拿一些过来好了。另外,再给它一片鱼肉吧。等一等喔,鸦丸。」 小柳小姐说完,转身回到店里。黑猫鸦丸这时候坐下来缩起身子,开始梳理身上的毛。 「你到底上哪去了?怎么突然再也不来了呢?我好担心你喔。」 成海问道。但鸦丸却理都不理她,只顾着重复摩擦自己的脸、舔舔前脚。 一会儿后,小柳小姐端出了一碗芋头跟鱼肉片。鸦丸马上站了起来,眼睛一直盯着碗看。碗一在它眼前的地面上放下,它便马上开始吃起芋头,灵巧地避开了鱼肉片。 「吃得那么快可是会噎到的。别忘了喝水。」 小柳小姐将装了水的小碗摆在旁边。鸦丸小口地舔了几口之后,又继续吃芋头。就这样,它伸长脖子来回地吃芋头、喝水。就在碗盘内容物的八成都下肚之后,鸦丸突然竖起双耳,抬起了头。 「嗯?怎么了?」 成海向它问道。同时,鸦丸转过身,望向马路的另一头。它看到了什么呢?我也往那个方向一看,却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但是,鸦丸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慌张地叼起留着还没吃的鱼肉片,踏着哒哒的脚步声跑走了。 「啊。」 在这短短「啊」的一声之间,鸦丸已经跑到了马路对面,在小巷的入口处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某个东西。仔细一看,它的脚边似乎躺着某个小小的东西,但离得这么远,实在看不出那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它是否察觉了我们的视线聚集在它身上,它回头瞄了我们一眼,举起尾巴朝着我们甩了一下,然后就叼着鱼慢慢地走进小巷内,不见踪影。 「走掉了。」 「只吃了这些真的够吗?明天再多准备一些食物给它好了。」 「就这么办吧……材料费算我的。」 「那就一人出一半吧。」 我从后方望着担心着鸦丸的两人,不解地斜着头。 那只猫确实不胖,但应该也算不上有多瘦弱才对。毛的光泽看起来也不差,她们为什么要这么担心鸦丸呢?莫非它之前真的很胖吗? 「两个招牌店员聚在这里闲聊,这样好吗?」 一个男人如此说着,同时走了过来。雪駄的鞋跟踩在地上铿铿作响。他是同心桦仓先生。 「白痴仓,你来干嘛?」 原本还很开心地跟成海聊天的小柳小姐一见到他,说话的声调马上低了好几度,一脸嫌弃地招呼桦仓先生。 「什么干嘛不干嘛的,在这镇上巡逻是我的职务,丑八怪。小心我以妨碍公务的罪名抓你喔。」 「哎呀,办得到的话你就试试看啊。这间茶店有符合你喜好的可爱招牌店员,要是供称『一个姓桦仓的同心常来喝茶』,这样你的上司还会相信『桦仓正在勤奋地执行公务』吗?你有信心的话,请便。」 「唔唔……!」 两人平常总是用这种方式问候彼此,见怪不怪,我就不管他们了。我向成海搭话。 「对了,成海。听说你所支持的那个演员推出了新图案的锦绘呢。」 「呃,真的假的……唉,可是这个月手头很紧……」 「你最近还开始收集招牌店员的锦绘,是吧?」 「因、因为大家真的都很可爱嘛!要是能去见她们,我也想凑过去闻香啊!但就是因为没办法,只好买锦绘回来闻香过过干瘾呀!」 「同心官爷,请逮捕她。」 「抱歉,那家伙我应付不来。」 「算了,小成就是这样,没办法啦。就原谅她吧。」 「咦?怎么连你们俩都这样说我!?好过分!」 连另外两人都特地停止一如往常的打情骂俏,转过头来指控成海无药可救。成海则向他们高声抗议。 看着眼前这个光景,我心想「今天依旧很和平」,同时喝了一口凉麦茶。 隔天,我在跟前一天差不多的时段去茶店,看到昨天那只黑猫跟小柳小姐站在店门口。 我一接近,黑猫鸦丸就回过头来瞄了我一眼,眼神像是在说「原来是你啊」,接着又马上将头转向小柳小姐,并对她喵喵叫,像是有话要告诉她一样。 「抱歉喔,鸦丸。我现在还在工作,不能够跟你一起去。下次请在工作以外的时候来约我吧。」 小柳小姐有些困扰地笑着,摸了摸鸦丸的头。它看起来相当失落,叼起留在碗里一块像是肉的东西,转身向后走去。途中还好几次停下脚步,依依不舍地回头张望,背影充满哀愁。不过,当它走到马路对面后,便彻底割舍了对小柳小姐的不舍,像昨天那样轻快地跑进小巷内。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二藤。我这就去拿团子跟茶来。」 目送鸦丸离去之后,小柳小姐转过头来如此对我说。我连忙回答「呃,不会」,但她已经转身快步地走向店门口,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小柳小姐用右手臂推起门帘,往店内走进一步的时候,口中发出一声「啊」,然后回过头来。 「对了,今天店里进了很好吃的毛豆,于是就做成了毛豆馅。二藤要不要来一份呢?毕竟你是我们的老主顾,算你跟平常的酱油团子一样的价格就好,如何?」 「好,那么,我就点那个吧。」 「瞭解。稍微等一下喔。」 小柳小姐笑容可掬地说。她的笑容美得就是个称职的招牌店员。她转身走进店内。 我迳自照往例在一样的板凳、一样的位置坐下,抬头看着天空发呆。今天天气真好,鸟儿横越飞过万里无云、一片湛蓝的天空。 我仰着头,脸几乎朝着正上方。这时候,传来了雪駄的铿铿声响。我将脸转向马路一看,桦仓先生正往这里走来,并跟我对上眼。桦仓先生微微举起手问候,我也低头回应。 「你好。」 「喔。」 到了听得到声音的距离,双方再次开口问候彼此。我不经意地抬起头看着桦仓先生的脸,发现他脸色铁青,看起来不太好。 「你脸色很难看,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是有点事。嗯……」 桦仓先生支支吾吾地回答,无力地笑着,最后在我身旁坐下。他的态度太过于反常,令我相当在意。但是,从他的样子看起来,可能不适合追问,于是我闭上了嘴。 「宏嵩~让你久等啦~!啊,桦仓先生,欢迎。啊……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呢?」 成海端茶出来,察觉桦仓先生脸色不好,连忙将托盘放在一旁的板凳上,跑向桦仓先生。 「呃~不,并不是。让你担心了,抱歉。不过,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桦仓先生笑着如此回答,就跟刚才我问的时候一样。但不同的是,成海并没有就此闭口。 「看你的脸色,怎么可能会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奶奶说,心情不好的时候,不该积在心里!虽然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帮上忙,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请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吧。」 成海蹲在桦仓先生面前,温柔地笑着说。 既然成海说「我们」,对她来说,我也得跟着一起瞭解了。算了,这样也好,反正我也很担心。 在成海的热心说服下,桦仓先生轻轻地搔了头几下,往店门口的方向瞄了一眼。他不想让小柳小姐知道吗?说不定是不想让她担心吧——我没来由地这么想。 「算了……你们也都住这附近,你们就当作是办案查访的一环听听吧。」 桦仓先生如此声明过后,开始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 「最近这附近发生了不少窃盗案。遭窃的都是贩售食物的店,而且都是一些在家门口摆摊、老板自己一个人顾店的小店。被偷走的都是商品,也就是食物。目前遭窃的有卖鱼干的、卖饭团的、还有炖菜店、鲜鱼店。说不定还有其他店家遭窃,只是还没察觉而已。总之,目前报案的是这四家店……事情若只有如此的话,犯人可能只是饿坏了肚子的穷人;但不可思议的是,窃案持续发生,案发时却一直都没有人目击到任何疑似小偷的人物。食物遭窃的时候,老板不是站在门口揽客,就是坐在看得到商品的位置记帐,一般来说,有人来偷东西的话,他们不可能没发现。但是,有人供称说在窃案发生的前一晚,看到了——」 说到这里,桦仓先生停了下来,看来是在犹豫该不该继续说下去。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之后,接着继续说: 「有人说看到了小偷,但不是人,而是……猫妖。」 桦仓先生说到这里,原本铁青的脸色变得更为苍白,冒着冷汗,摆在大腿上的拳头紧紧地握起。 「……供称看到猫妖的证词?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问道。桦仓先生先是缓缓地深呼吸,手掌扶着额头,说道: 「发现窃盗案发生之后,我便到附近到处查访。结果,有一些人说他们在前一天晚上看到了奇怪的猫。至于是怎么个奇怪法,有人说它有两条尾巴,还有能自在地变换声音,叫声一下子听起来像幼猫,一下子又变成成猫的声音。也有人说看到了有四个眼睛的猫。不过,目击的时间都是夜间,每个人都是透过月光或者是灯笼的亮光看到的,因此也可能是看错,或者单纯只是睡迷糊了而已……总之,在发生了人类不容易办到的窃盗案现场附近,前一天晚上有人看到了那样的东西,难免觉得……」 桦仓先生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么说来,印象中,他似乎满怕听鬼故事的。 「小成,你要闲聊到什么时候?我知道你很想跟二藤拍拖,但是工作也该好好做才行……啊,是桦仓。你来啦。」 回头一看,小柳小姐正往这边走来。她手上端着一盘团子,上面淋了满满的酱料,颜色像莺的灰绿色羽毛一样优美。 话说,成海的气息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到底是怎么了?我转过头去,看到她仍蹲在桦仓先生面前,嘴巴虽然还勉强维持着笑容,但嘴巴以外部位的表情却完全归于虚无。我都忘了,她也很怕妖魔鬼怪之类的话题。 「……这究竟是什么状况?」 桦仓先生只抬头瞄了小柳小姐一眼,什么都不说,继续保持沉默;成海则是双眼直视着虚空,全身一动也不动。小柳小姐见状,打从心底感到不解地如此问道。同时,将毛豆馅团子摆在我手边。 「听说这附近出现了食物小偷跟猫妖。」 「食物小偷跟……猫妖?」 「有人供称说看到了有两条尾巴的猫,还有人说那只猫同时拥有幼猫跟成猫的声音、还有四个眼睛之类的。而目击的时间都集中在食物失窃案件发生的前一天晚上。」 「喔……?」 我概略地向小柳小姐说明刚才从桦仓先生口中听到的话。小柳小姐听完后,不知为何扬起嘴角,面露危险的笑容。 啊,我可能说错话了。尽管我这么想,但为时已晚,小柳小姐站到桦仓先生面前,稍微弯下腰,像是对待年幼孩童那般地抚摸桦仓先生的头,说道: 「太郎弟弟啊~你是不是很怕猫妖呢~?你不用害怕喔~太郎弟弟的脸那么凶恶,猫妖看到你反而会被你吓跑的。」 「丑八怪,你说什么……」 我还来不及阻止——应该说就算来得及也阻止不了——捉弄桦仓先生的小柳小姐,以及全力反击的桦仓先生,两人就开始了热闹非凡的对话。 原来,刚才桦仓先生之所以要先确认小柳小姐不在场后才肯开口,是为了避免这种状况发生啊。这下真相大白了,我自顾自地点着头。 只要他们不会吵得太过火,姑且就静观其变吧。我打定主意,拿起一串毛豆馅团子,吃了一颗。好吃。微甜的毛豆馅与一点点盐的味道搭配起来很美味。 吃下第二颗团子的时候,我忽然想到成海是不是还在停止思考,于是看向她。只见刚才被猫妖话题吓坏的成海,现在似乎稍微恢复正常了。旁边的两个人跟往常一样有些激烈地对话着,成海无视他们,拿起了刚才加入话题前摆到一旁的托盘以及上面盛着的茶杯,朝着我走过来。 「让你久等了,请用茶。」 「嗯,谢谢。」 我接过茶杯,马上喝一口茶。今天一样是冰凉的茶。 「宏、宏嵩,我……」 「嗯?」 当我正要咬下第三颗团子的时候,成海叫住了我,语气微微地颤抖着。怎么了呢?我看了看她的脸,她的表情看起来比刚才还要僵硬许多。 「其实,我昨天……」 「哥哥——!」 突然,远方传来弟弟尚哉大声呼喊我的声音。尚哉平常是不会大叫的,到底是怎么了?我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看到尚哉正从斜对面——我们兄弟俩继承的布匹批发店「二藤屋」所在的方向——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小尚,你这么慌张是怎么了?」 成海虽然被尚哉的大叫声吓到,不过还是关心地注视着跑过来的尚哉。 尚哉的运动神经比我好太多了(应该是说我的运动神经特别差),一下子就跑到我身边,一口气都不喘。 「哥哥,怎么办!明天要交货的特别订制布匹竟然不见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p006 好歹我也是二藤屋的「老板」,发生这种事也难免焦急。连忙赶回店里一看,二藤屋的员工们聚集在店面跟自宅中间的中庭仓库门口。 仓库的门看起来并没有被撬开的迹象。门是开着的,从外面直接往仓库内望去,视线所及的范围内,看起来没有被翻乱的迹象。 「不见的布匹,本来是放在这里的吗?」 桦仓先生探头往仓库里看,同时问道。刚才他刚好也在场,就跟着我们一起来店里查看了。 「是。我很肯定昨天上午,织布匠把布匹给了我之后,就收在这仓库里的这个架子上。」 尚哉走进仓库,手指着最靠近入口的架子的正中间那一层说。一片包袱布掉在架子下,原本包的应该是被偷走的布匹。 「什么时候发现布不见的?」 「就在刚才。我打算把新的布匹拿出来店面陈列,打开仓库一看,发现包袱布掉在地上,觉得不对劲,于是往架子上一看,就发现昨天放在这里的特别订制布匹不见了,哪都找不到……然后就慌张地跑去叫哥哥回来了。」 「原来如此。」 桦仓先生不进仓库,先从入口往仓库内打量了一圈,接着确认仓库的门跟门闩与门锁,头也不回地继续问道: 「这个门锁平常都会上锁吗?」 「晚上关店后就会上锁,直到隔天需要开仓库时才会打开。就连今天早上发现布匹不见的时候也是,直到我开锁之前,门锁一直都上着。」 「这样啊。那么,从昨天将特制布匹收进这里之后,还有人进出这个仓库吗?」 「啊,有。我有进去。」 举手的人是小健。他本来是尚哉的玩伴,从几年前开始到我们家的店里当帮手。由于尚哉总是叫他「小健」,我完全想不起他的姓氏跟本名叫什么。 「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吗?」 「我记得应该是太阳将要下山的时候……不过,我不记得确切的时刻。」 「那么,当时布匹是否还在这里?记得吗?」 「还在。这我敢肯定。不,我并没有打开包袱确认,不能否定那时候包袱的内容物已经被掉包的可能性。不过,我确定当时这块包袱布还包着某个东西。」 「这样啊。那么,还有其他人进来过吗?」 桦仓先生问道。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彼此确认个一两句之后,纷纷摇起头。小良见状,举起了手。小良跟小健一样,本来是尚哉的玩伴。不过由于尚哉总是叫他「小良」,以下同前述。 「其他人好像都没进过仓库,因此在小健之后看过仓库里面的应该就只有我了。当时关店以后,我要去仓库锁门。为了保险起见,我从入口往仓库内看了一眼,并没有打开包袱确认内容物。但是,我确定当时包袱里还装着东西。锁好门后,我将钥匙交给小尚,就跟往常一样。」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在关店的时候布匹可能还在。而自那之后,直到今天早上发现布匹消失为止,都没有人开过这道锁,是这么一回事吧?」 桦仓先生环视所有人,同时如此确认道。所有人虽然各自表情不一,但都点头同意。 虽说这是我经营的店,但即使我没有发言,大家也都主动提供了证词,因此我无事可做。当然,我也知道特别订制的布匹在昨天上午收进了仓库,也知道晚上仓库上锁后尚哉一直把钥匙带在身上,片刻不离身。 总之,偷走布匹的不可能是尚哉。偷走自己店里的商品,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变卖它或者是做成和服,这一点也不容易。更何况尚哉可是尚哉,如果他会犯罪的话,犯罪这个词本身的意义才该受到质疑。 包袱的内容物被掉包的可能性应该也是微乎其微。假如小偷在偷走布匹后,就已经特地将其他东西包在包袱内鱼目混珠了;那他晚上又来上锁的仓库取走掉包的东西,未免太不合理了。 如此一来,布匹失窃的时间,应该就是昨晚小良将仓库上锁后,到尚哉打开仓库门锁前的这段时间。 仓库虽然有窗,但全都装了窗栏,人是不可能进得去的。猫倒是钻得过去。 「二藤,我可以进去仓库内看看吗?」 「啊,是。请便。」 桦仓先生仔细地盯着地板,走进仓库内。他的侧脸看起来十分紧张。纯粹只是因为不知道犯人偷走布匹的方法吗?抑或是…… 「这里……有拖行东西的痕迹。」 桦仓先生来到了被偷走的布匹原本放置的架子前,蹲下来检查架子下方,喃喃自语般地这么说。 我也跟着望向他所看着的地面。仔细一看,隐约可以看出灰尘延展成条状的痕迹。沿着那条痕迹看,发现那痕迹一直往内延伸,连到从入口看仓库左后方的窗户。 「……喂。」 桦仓先生前去查看那道痕迹尽头的窗户,然后回过头来叫我。他的声音似乎在颤抖。 「怎么了?」 我留意不踩到地上那条痕迹,小心地走到桦仓先生身旁。他指着加装了窗栏的窗框。手不停地发抖。 「这……这是……」 「应该是……猫的脚印吧。」 我坦白地说出当下的看法。桦仓先生的脸马上血色全失,脸色苍白得像抹了妆一样。尽管如此,他仍勉强保持着平静的态度,朝着在仓库外往这边看着的人们大声喊道: 「有没有人在昨晚看到了怪异的东西、或者是听到怪声的?」 「您说……怪异的东西?」 「对。例如可疑的人物、物体,或者是……可、可疑的猫之类的。」 「猫……?」 店里的员工们很明显地表现出一副无法理解「可疑的猫是什么意思?」的表情。但是桦仓先生好歹也是同心官爷,没人敢对他直说「你在胡说些什么啊?」。只能一脸讶异地问彼此「看到猫了吗?」「没有吧?」 「啊,对了,我看到了猫。不过,看到的并不是昨天,而是前天晚上……」 尚哉举手说。其他员工们纷纷回过头来看他,大家都一脸「原来你要说的不是可疑人物,而是猫吗……」的表情。 「前天半夜,我突然醒来。想说都醒了,就顺便去如厕。我走在走廊上,听到从这中庭的方向,传来了幼猫的鸣叫声。我想,大概是不小心跑进来的猫吧,于是就来中庭看看状况。一来就看到了幼猫,而且它刚好就在这仓库的那扇窗外。于是我走近幼猫,问它『怎么了?你的母亲呢?』然后,就听到了像是成猫在怒吼的声音……这时候,一块布突然从天而降盖住我。我吓了一大跳,把那块布从脸上拿下来。我仔细一看,原本幼猫所在的位置站着一只成猫。当我正觉得不解的时候,那只猫就爬上了那棵树,然后跑掉了。」 听完尚哉的话之后,我看向桦仓先生。他正双手交叉抱着胸。或许他不是在抱胸,而是正在压抑发抖的身体。 「这、这样啊。那、那么——当时掉下来的那块布,是这仓库里的东西吗?」 「是。不过并不是要当商品的布匹,而是用来携带布匹用的稍大一点的包袱布。」 听到这里,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微举着手说: 「等等,尚。我怎么没听说这件事?」 「啊,哥哥,抱歉。我想说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没向你报告了。」 「即使不是商品,但一样是有东西失窃了。因为有人擅自拿出了本来收在仓库里的东西。」 「……啊,对喔!」 尚哉似乎真的完全没想到这件事,现在才恍然大悟,慌张地向我低头道歉。 「哥哥,对不起!」 「下次可要记得说啊。不过我想你是不会再犯的。」 「嗯……」 尚哉显得相当沮丧。我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这时候,在一旁的桦仓先生面有难色地嘟囔着: 「话说回来……窃贼到底是怎么从这仓库内偷出布的?」 「如果窃贼是猫的话,应该不难吧。毕竟包袱布又轻又软,用拖的就能从那窗栏的缝隙之间拖出去了。」 听我如此回答,桦仓先生稍微抬起头,脸色依然苍白。他皱着眉头说: 「可是今天失窃的是和服用的布匹呢。那种东西不但很大,而且意外地沉重……以一般猫的力气,应该拖不动吧。」 「不,我想普通的猫也办得到。因为失窃的特别订制布匹体积相当小,听说是做人偶穿的和服要用的。」 「喔……偶尔会有这种人啦,对人偶特别痴迷的人……」 「桦仓先生,你自己还不是有美女人偶……」 「慢着慢着,二藤,这跟我们现在正在讨论的事情无关!呃,刚说到哪了?对了,布匹!你刚才说那特制的布匹特别小,所以怎样?」 桦仓先生激动地岔开了话题。不,也不能这么说。他要说的确实才是正事。 「呃——我要说的是,那布匹很小,也没有轴心,所以很轻。因此即使是一般的猫,应该也能透过窗栏的缝隙从仓库里拖出来。」 听我如此回答,桦仓先生看起来思索了一下子之后,又提出了问题。 「说起来,普通的猫为什么要偷布?」 「这就不得而知了……如果是猫妖,就有理由偷布吗?」 「这……毕竟是猫妖嘛。」 桦仓先生一脸严肃地如此断言道。看他这样,我开始感到不放心了。说不定这起窃案会被当成是猫妖所为而结案,实际上等于是永远沦为悬案——这种可能性闪过我的脑中。 之后,为了保险起见,桦仓先生要进一步调查仓库,并且向附近居民查访、搜集情报。因此我派人去找桦仓先生的两位部下过来。至于我们的店,今天就决定暂停营业。 把那些从家里来上班的员工送出门之后,我跟尚哉两个人在看得到那间仓库的草席厅房内拿出座垫,一直在那里坐着。至于桦仓先生,他的两个部下似乎已经到了。「相庭,检查仓库的地板跟架子有没有可疑的痕迹。」「马场,检查窗户的窗栏是否真的都紧紧地固定着。」他正忙着对部下们下指示。 「唉~好不容易习惯了管理布店的工作,想不到竟然遭小偷……」 尚哉说道,语气听起来相当疲惫。他坐在座垫上,手肘撑在矮桌上托着腮。矮桌是跟着坐垫一起拿出来的。 「这种事情碰上了也是无可奈何。毕竟该锁该关的门窗从没疏忽过,况且人类以外的生物会闯进来偷东西,这种事更是始料未及。」 「是没错啦……话说,已经确定窃贼是猫了吗?」 尚哉像是忽然想起似地,转过头来问道。 「至少实行犯应该是猫没错。毕竟还留下了脚印。」 「实行犯?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实际上从仓库偷出布匹的应该就是猫。但是,那究竟是猫本身的意愿,还是说有人驯养了特别聪明的猫,唆使它这么做,目前还不得而知。」 「唆使猫的人……这怎么可能?」 「我倒不认为不可能。杂耍展示厅也会训练动物,让它们表演特技吧?而现在这只猫懂得选择偷得出仓库的布匹,光是这样就够聪明了;说不定主使者以游戏的方式,训练猫进行这一连串动作,最后让它来仓库偷布匹,这也是可能的吧。」 「嗯~……你这么一说,确实有道理。」 尚哉双手盘在胸前,一边低吟、一边思索着。这时候,玄关传来了声响。我想大概是有客人来了。不过,从这里听不清楚,无法辨识是谁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厅房的纸门缓缓地被拉开,有个人怯生生地走进房里。她是附近裁缝师的独生女——阿光君小姐。记得她姓……樱……樱庭吗?不,好像不太对…… 「你、你们好。」 「咦?是阿光君。抱歉啊,今天我们店临时暂停营业,不能给你货品。」 尚哉低垂着眉尾,满面歉疚地说。而平时总是低垂着眉尾的阿光君小姐见状,连忙摇起头与双手。 「呃、不,我、我看到了店门口贴的公告,知道你们今天没营业。只、只是……三井君要我过来跟二藤君你喝杯茶……」 「小健说的?」 对了,想起来了。小健姓「三井」,至于名字则是……健……健太郎?还是健四郎?……不行,还是想不起来。 「是的……不、不过,至于理由,我也不清楚就是了……」 「这样啊……到底是为什么呢?我也不记得有什么要找你的事。」 尚哉不解地歪着头,阿光君小姐则是一脸困扰地缩起身子。我想小健应该是贴心地想凑合他们,不过两个当事人却是这样啊…… 「我还是想不到原因呢……难道是觉得我脸色不好吗?算了,你都来了,过来这边坐下吧~我这就去泡茶。」 「啊,不、不用费事招待……」 「没关系、没关系,好好休息一下吧。」 尚哉说完,若无其事地从壁橱内再拿出一张坐垫,摆在桌子旁,转身走去厨房。 老实说,我觉得这种时候应该去泡茶的是我。不过,尚哉泡的茶肯定比我好喝,于是我决定乖乖继续坐着。 「呃、那、那么,打扰了……」 「嗯?喔,请别客气。」 阿光君小姐战战兢兢地打直腰杆子、跪坐在坐垫上。要是尚哉或成海在场,一定能找些话题为她缓和紧张,可惜我并没有那种技能。不过,要是在尚哉回来之前一直保持沉默,她应该会觉得很煎熬吧。我还是随便找个话题跟她聊聊好了。为了寻找话题,我开始环视周遭,结果眼光停在于中庭的仓库附近,调查周遭墙壁以及仓库内部的桦仓先生跟他的部下们身上。我们刚才就是选在看得到仓库的地方等待,会看到他们也是理所当然的。 话说回来,阿光君小姐家的店也在这附近。而且既然是裁缝店,应该也有很多布匹才对。会不会其实她家里也发生了相同的事,只是还没张扬出去呢?说不定她知道一些可以当成线索的情报。 如此打定主意后,我眼光继续看着仓库,开口向她说道: 「……说不定你已经听说了。老实说,那栋仓库昨晚遭到窃贼闯入了。」 「啊……是,我听说了。说是收藏在上锁仓库内的布匹消失了……」 「事情已经传开了吗?」 「这、这我就不太确定了……我是听家里的裁缝工人们说的……」 「有没有听说任何关于窃贼的事呢?」 「这倒没有……已经知道窃贼是谁了吗?」 一瞬间,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偷走布匹的是猫或是猫妖」,一般来说不会有人相信这种话吧。换作是我,我也不会相信,甚至会觉得这肯定是在胡说八道。 不过,以阿光君小姐的为人来看,就算听到了难以置信的话,应该也不至于取笑或出言贬损吧。还是实话实说好了。 「嗯。有人说可能是猫或者是猫妖干的好事。」 「你……你说猫妖?」 「说真的,其实也只有一个人说是猫妖就是了。但不管怎么说,看起来应该是猫之类的。毕竟仓库上锁后,人根本进不去。但若是猫的话,就能够钻过窗栏、从窗户闯入。实际上,窗户附近也发现了拖行布的痕迹跟猫的脚印。」 「这、这样啊……」 「不过,至于猫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我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现在依然无法释怀。」 「就是啊……这确实是有些不可思议呢。」 说到这里,拉开纸门所发出的沙沙声响传了过来。往门的方向一看,尚哉端着托盘站在门口。 「让你们久等啦~家里还有人家送的煎饼,我就一并拿出来了。」 尚哉俐落地来到桌子旁,灵巧地摆上茶跟煎饼,然后将托盘放到一旁,在坐垫上坐下。 「你们两人聊了很久,都聊了些什么啊?」 「在讲偷布匹的贼。」 我拿起尚哉泡好的茶,喝了一口。虽然是温热的茶,但浓度适中顺口,口感让人心情平静。 「原来你们在聊那件事啊~因为窃贼的关系,今天连生意都不能做了,真是很困扰呢……啊,对了,阿光君家里不是也有很多布吗?有没有怎么样?」 「呃、不,我们家倒是没发生什么事……谢谢关心。」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我看着两人交谈,同时拿起一片煎饼,咬了一口。太硬了,吃起来下巴会很累。这就是我的感想。 「啊,对了……」 阿光君小姐忽然开口说。 「嗯?怎么了?」 「不,刚才听二藤哥哥说窃贼可能是猫,这让我想起一件事……我曾听父亲说过,以前,住在这附近的猫,曾经从我家拿走过几片旧布……」 「呃,真的吗!?」 在我要说话之前,尚哉已经先出声了。我嘴巴张到一半,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决定喝一口茶。茶稍微凉了一些,温度刚刚好。 「是、是的。只是,那猫应该很久以前就过世了,应该不会是这次偷东西的猫才对……」 「这样啊……那么,你们知道当时那只猫为什么要拿走布吗?」 「这就不得而知了……听说有一次,那只猫要拿走布的时候,被我祖父狠狠地喝止,在那之后就有好一阵子没现身了。然后,过了将近一年之后,那只猫又回来了,但是瘦了很多……祖父觉得很对不起那只猫,于是就决定照顾它了。」 「……它回来之后,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你有听说吗?」我问。 阿光君小姐想了一下,开口回答道: 「它失踪之前是住在附近的野猫,因此父亲也不知道它本来是怎么样的;不过,当我们家开始为它准备饲料跟猫窝以后,它就常常带着年轻的猫一起回来吃饲料、睡在同一个窝里。每次跟它一起回来的并不是一样的猫,应该有五、六只不同的猫轮替吧。有时候会几只聚在一起……」 听完阿光君小姐的话之后,尚哉双手交叉抱胸,手指抵着下巴,发出「嗯——」的低吟声。 「哥哥,你觉得怎样?」 「还能怎样?这情报太少了,没什么好说的吧。」 「对、对不起,这话题派不上用场吧……」 「啊,不会啦!毕竟猫偷布这种事之前可没听说过呢。很值得参考喔!谢谢你!」 尚哉说完,咧着嘴笑了起来。阿光君小姐双颊微微泛红,小声地说「不、不客气……」,并缩起身子。 虽然尚哉说「值得参考」,但到头来还是没什么特别关键的线索。我偷偷地叹了口气。 不过,如果窃贼真的是猫的话,就算明白了猫的动机,应该也无法找回布匹吧。即使真的发生奇迹找回布匹,布匹的状态恐怕也不再具有商品价值。即使如此,就心情上来说,还是很想掌握事件的全貌。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 我拿起茶杯,正要喝的时候,尚哉出声了。我移动视线看向尚哉,只见他正一脸兴高采烈地望着阿光君小姐。 「阿光君,你知道吗?听说目前有街头艺人来到这个镇的西边郊区呢。」 「咦?你、你说街头艺人……是吗?」 「听说还有会变把戏的艺人呢。我从没看过变把戏,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呢?」 「咦?啊,呃……」 阿光君小姐的脸又红了起来,表情看起来有些困扰,眼神游移着。 「也找小健跟小良,大家一起去吧!」 弟弟啊。哥哥我觉得你应该跟她两个人一起去才对。 「啊……大家一起吗?那,可以让我也一起去吗?」 阿光君小姐。你也别为了这样而松一口气啊。 「嗯!那么,我待会去接你喔。」 「是。我等你。」 两人柔和地相视而笑。我遥想着他们迟迟不来的春天,喝了一口茶。茶已经凉了。 之后,我们又聊了约四半刻左右,阿光君小姐便回去自己的店里了。尚哉说「难得有时间,要去清理平常无法打扫的地方」,然后就走出房间。如同他所宣言的,他开始打扫天花板上面、橱柜后方等只有年末大扫除才会特意清扫的地方。全都打扫完过后,尚哉就出门去了。时间刚过中午。他应该是要去看刚才提过的街头艺人吧。我想不到还有什么事好做的,于是拿出帐簿来确认,打发时间。 傍晚,桦仓先生来向我报告,说他去附近查访了一番,但没得到任何情报,明天再继续调查。由于没有任何目击情报,这下子窃贼是猫妖的可能性就更高了——桦仓先生脸色苍白地这么说。 到了隔天。 为了慎重起见,我跟尚哉一大早就去检查仓库,不过没发现任何异状。住在店里的员工们也说晚上没听到任何可疑的声响或是猫叫声。这个早晨非常和平。 然后,我们就跟往常一样地开店。我处理完早上的事务后,在跟昨天差不多的时间出门。 穿过店门口的门帘,往左前方一看,在隔着这条有点宽的大马路的另一端,看得到成海所工作的茶店。今天她也跟往常一样,在店门外的板凳附近扫地。 我朝着茶店走去。走到一半,成海便察觉了我,抬起头朝着我挥手。我也跟着向她挥手。接着她将扫具放在门口,进了茶店内。 我走到茶店外,跟昨天一样迳自在板凳上坐下。这时候,成海刚好出来,端了一杯凉茶给我。 「欢迎光临。今天也有毛豆馅的点心喔。如何?」 「嗯~……毛豆馅的点心是很好吃,不过,我今天还是老样子就好。」 「是~请稍候~」 这家茶店的团子全都很好吃。不过还是酱油团子最符合我的喜好。 成海刚进店内没多久,马上就出来了。她手上端着托盘,上面盛着一盘酱油团子跟一个茶杯。 「……这个茶杯是?」 「啊,这是我的份啦。我正想要休息一下。」 「……你向小柳小姐报备过了吗?」 「好了好了,宏嵩大大,我可是难得给你送来了刚烤好的团子,再不吃就要凉啰。请尽快享用吧。」 说完,成海将盛着团子的盘子跟茶杯放在板凳上,在我旁边坐下。 算了,小柳小姐应该也察觉了,我就不多说了。 我如此想,同时拿起烤得香喷喷的团子,吃了一颗。 「啊,鸦丸,欢迎光临。」 我跟成海聊了一下昨天的布匹小偷的事,以及一些其他的家常话题后,鸦丸从马路对面走了过来。成海一注意到它便朝着它挥手,并站了起来。 「我去拿吃的来给你,等等喔。」 成海对靠过来的鸦丸如此说完,鸦丸便「喵」地应了一声,乖巧地在我所坐着的板凳旁边坐下。这几天下来,它似乎把我当成了「认得脸的对象」,虽然对我仍有一点戒心,但它似乎判断不需要跟我保持一张板凳以上的距离。 过了一会儿,成海出来了。她手上端着托盘,上面盛着碗盘。碗里装着水,盘子上则盛着鱼肉片跟炖蔬菜。鸦丸见状便起身,小步地朝着她走去。 成海将碗盘摆在鸦丸面前,于是它又像往常一样地避开鱼肉片,大口地嚼着炖菜。 「今天也要把那个带回去吗?是要送给亲友吗?」 成海在鸦丸面前蹲下来问道。但它却完全不理会成海,不断地嚼着炖菜,偶尔转头喝点水。 「啊~莫非是男朋友?带过来给我看看嘛~我也会为你男友准备食物的~」 尽管鸦丸完全不理会成海,她却仍然自顾自地奸笑着说出这种话。我看不下去,叹了一口气说: 「成海,别用猫来妄想男色情节。」 成海闻言,不解地瞪圆眼睛,转过头来,对我说: 「咦?你在说什么啊,鸦丸是女孩子喔。」 「……咦?」 我下意识地望向鸦丸的臀部,确实没有下垂的部位。之前我一直刻意不去看那个部位,所以完全没发现。 「那干嘛取这种像公猫一样的名字……一般听了都会以为是公猫吧。」 「因为它之前看起来黑黑的、圆滚滚的,所以就取名叫鸦丸了。不过……最近它瘦了很多,是不是该改名了呢?」 对了,第一次见到鸦丸的时候,她也说过鸦丸「才一阵子不见就瘦了许多」。 「突然改名的话,鸦丸会很困扰的。你说是不是啊?鸦丸。」 小柳小姐从店内出来,手上端着盘子,上面盛着一块有点大片的肉,看起来像是鸡胸肉的样子。鸦丸兴奋地抬起头,跑到小柳小姐身旁,「喵~」地发出撒娇般的叫声。 「来,这大块的肉也给你,你就把那片鱼吃了吧。只吃蔬菜的话,对身体可不好喔。」 小柳小姐蹲下来,盯着鸦丸的眼睛说。它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不停地喵喵叫,用头顶着小柳小姐的和服下摆,然后往后走了一两步。 「对不起,我不能离开这家店。这肉你就自己带回去吧。」 鸦丸抬起头,朝着小柳小姐鸣叫了几次。而小柳小姐则总是摇着头道歉回应。鸦丸见状,失落地回到盘子前,开始撕咬着鱼肉片。 昨天似乎也看到了相同的情境。我一边如此想着,一边拿起茶杯喝一口茶。昨天我还当鸦丸是雄猫,因此我以为它是把小柳小姐当成是雌性对象追求,想要约她一起去玩。如果不是这样,那么,鸦丸究竟想带小柳小姐去哪?我内心浮现了这个疑问。 女性想给女性看的东西,或是想给可信赖的人类看的东西……它想把食物带回去给谁呢……?那个对象,没办法跟着它一起来……消失一阵子之后变瘦,同时多了这样的一个对象,而且是它想分享食物的对象…… 忽然,昨天阿光君小姐说过的话,在我脑海中浮现。 偷布的猫失踪了一年左右之后回来,瘦了很多,而且常跟五、六只「年轻的猫」一起来家里。 我曾听说猫到了一岁左右,体格就会成长得跟成猫差不多大。在偷布猫刚消失的时候,那些「年轻的猫」是否就已经是「年轻」的猫了呢? 鸦丸失踪了一阵子之后变瘦回来,就跟阿光君小姐提过的猫一样。只是,鸦丸只离开了一个月左右。第一天见到鸦丸的时候,它之所以慌张地跑掉,会不会是因为察觉了有谁跟在自己身后?也就是说,「年轻的猫」不只年轻,年纪应该是更加地…… 「鸦丸。」 我从板凳上站起来,走到鸦丸身旁蹲下。它并没有逃跑,只是转过头来,一直注视我的双眼。 「难道你生了孩子吗?」 小柳小姐跟成海在我身后听了,惊讶地说「咦?你怎么这么说?」,而鸦丸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移开眼光。 「如果你有困难,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 对方只是一只猫,我干嘛这么认真地对着它说话?虽然脑中有这样的想法,不过我还是觉得,姑且不论其他的猫,只要我认真地表达,鸦丸是能够理解的。 鸦丸注视我的眼睛一会儿,然后轻巧地转过头去,继续吃完剩下的鱼肉后,叼起了小柳小姐放下的肉块,小步地走了起来。走了几步之后,它转过头来往这边看了一眼,并扭着尾巴摇了几下。 我认为它的意思应该是「跟我来」。于是我留下在一旁哑口无言的成海与小柳小姐,跟在鸦丸后面走。 我跟着鸦丸,走进它平时进去的巷子里,穿越一间长屋后,来到了一间小房子,看起来完全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鸦丸钻过了木门板的裂缝,走进屋内。我可没办法用一样的方式钻进去,于是我试着往旁边拉开门,却怎么拉都拉不开。 该怎么办呢?或许该去找其他能进屋内的窗户吧。就在我如此打算时,木门内侧传来一声「碰」的声响,听起来像是有东西倒在地上的声音。我心想「不可能吧」,但还是用手再拉了木门一次。结果,这次木门竟然轻易地就被我拉开了。我悄悄地从门口探头往内看,看到门边倒着一根长棒子,疑似是原本用来顶住这扇木门的顶门棍。 ……刚才棒子倒下会是偶然吗?还是说,是鸦丸为我拨开的?我想应该是后者吧。 走进布满灰尘的屋内,纸门板上到处都有破口,阳光从破口照进来,室内意外地明亮。 我往玄关内第一个房间里一看,某个物体在房间角落蠕动着。而鸦丸就蹲在那物体旁边。 该不该脱下雪駄呢?我烦恼了一会儿。虽然这里没人住,而且房间本来就是脏的,但是穿着鞋子踏上别人住家的玄关应该不太好,因此我决定脱鞋。回家后上玄关前先洗脚就好。 一脚踏上式台时,式台发出了「嘎嘎」的摩擦声响。我抬起另一脚,直接踩在榻榻米上,同样发出了「嘎嘎」的摩擦声。地板感觉起来不像是会脱落的样子,不过也不知道这间房子多久没人保养了,还是小心为妙。 我一步一步地慢慢走,每一步都仔细地确认脚下的触感后,才继续跨出下一步。靠近房间的角落后,开始听见了细微的「咪——」或「哪——」的叫声。 「我可以看看吗?」 接近到一个程度之后,为了保险起见,我如此征求鸦丸的同意。它小声地「喵」了一声,大概是「请便」的意思吧。 我再往前靠近两步一看,刚才在房屋入口处看到的蠕动物体,原来是二藤屋被偷走的那条布匹,被随便地揉皱、铺在地上。布匹上有很多只幼猫,它们正扭动着身体,因此远看就像整片布匹在蠕动一样。幼猫们相当好动,有的伸出手、有的摆着脚、有些大大地张着嘴巴打呵欠,各自动来动去的,很难数,乍看之下大约有八只左右。 这时候,鸦丸也叼着肉来到幼猫们的窝边。 「你生了很多呢。」 鸦丸注视着幼猫,扭动着尾巴,将肉放在窝旁,「喵」地叫了一声。 「……或许你是担心母乳不够才这么做;但是,这些孩子们应该还没有办法吃这个东西。」 我没多想,开口就对它这么说。鸦丸听了,抬起头来注视着我的脸。它的表情就好像在说「咦?」一样。这只猫虽然很聪明,但对育儿似乎是一窍不通。或许是因为这样,才会来找总是给它食物、值得信赖的人类——也就是小柳小姐——求助(没选成海表示它真的很聪明)。可惜小柳小姐没能明白鸦丸的意图。这次能发现真是太好了。 我仔细观察了幼猫们一番。每一只都很好动,看起来都活力充沛。再往周围一看,用布匹铺成的猫窝外侧散落着一些东西,包括绑着麻绳的鱼骨头跟尾鳍,这应该是鱼干的残渣;还有看起来像是用来包饭团的竹子皮。看来最近发生的窃盗案,犯人应该就是鸦丸了。而猫妖的骚动应该也是起因于它。大概是它叼着小猫走路,在黑暗中看起来就像有两条尾巴、四个眼睛。 「……总之,你们一家人都先去我家再说吧。我弟弟尚哉以及来帮忙工作的姐姐们应该会想办法的。」 我如此向鸦丸提议,它便又「喵」了一声。它的脸看起来有点像是在笑。 唰、唰、唰。 有雪駄轻轻摩擦地面的声音。 更仔细地竖耳倾听,还能听到「哒、哒、哒」,又小又轻的脚步声。 唰、唰、唰。哒、哒、哒。 这些声音重复十几、二十几次之后,又出现了其他声响。 嚓、嚓、嚓。 是竹扫把扫地的声音。 嚓、嚓、嚓。唰、唰、唰。哒、哒、哒。 拿着竹扫把的成海抬起头,一如往常地开口问候。 「啊,是鸦丸!欢迎啊!」 「……没看到我也在吗?」 我有点别扭地嘟起嘴。成海笑着面向我说: 「啊哈哈,也欢迎你,宏嵩。」 「嗯。」 我朝着平常坐的板凳走去。鸦丸已经先我一步,到我总是坐着的位置脚边乖乖地坐着等候。 「跟你说,我们店里今天有栗子馅喔!怎样?要不要吃吃看?」 我一在板凳上坐下,成海便过来如此问道。 「……是甜的吗?」 「听了可别吓着!这次为了我们的老主顾,特地准备了甜的、跟比较不甜的两种馅料喔!」 成海挺起没什么料的胸膛得意地说,一副「怎样,很厉害吧?」的样子。 「瞧你这么得意,可是做的人不是你,是店里的叔叔跟小柳小姐吧?」 我如此吐槽道。一半是觉得不以为然,一半则是想故意捉弄她。成海听了,不满地鼓起脸颊,双手盘在胸前,将头别了过去。 「唉~人家可是特地为了宏嵩,才提议他们做不甜的馅,想不到宏嵩竟然说这种话~唉~真是太可惜了,既然这样,难得做好的栗子馅,还是我一个人全部吃掉算了~」 「对不起啦。请给我来一份不甜的栗子馅。如果是不甜的馅料,鸦丸也能吃。」 「那我只拿鸦丸的份来。」 「不不不,你刚才不是说是特地为了我做的吗?」 「干什么?在店门口打情骂俏啊?」 突然听到这道声音,让我吓了一跳。抬起头一看,桦仓先生已在不知不觉间走到眼前了。 「啊,桦仓先生,欢迎光临。今天有甜的栗子馅团子唷。要不要尝尝看?」 「喔,那就来一份吧。」 「我的呢?」 「没办法,还是给你来一份不甜的好了。」 「谢了。」 成海小跑步进店里,我对着她的背影如此说道。 「鸦丸,好久不见啦。」 桦仓先生在我旁边坐下,同时开口问候鸦丸。鸦丸只瞄了他一眼,扭起尾巴摇着。 「最近幼猫们开始习惯我家了。鸦丸也因此总算放松了心情,肯出来走走散心。」 「这样啊。太好了呢。」 桦仓先生对鸦丸笑着说。它则敷衍地「喵」一声回应,像是在说「嗯,谢了」一样。 「不过,八只猫实在太多了,总不能一直留在你家吧?以后要怎么办?」 「这个嘛,以后我会跟鸦丸谈谈。应该会留一、两只在我家,剩下的就拜托我们店的客户或交易对象收养吧。」 「也只能这样了。我也替你问问有没有人有能力养猫的。」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我对桦仓先生说,然后瞄了鸦丸一眼。它正看着我们,表情看起来感觉有些不安。于是我轻轻地抚摸它的头。 「不会马上分出去的,那是过一阵子以后的事。在它们成长到能够独力求生之前,我们家会好好照料它们的,不用担心。」 就在我们谈这件事的时候,团子好像准备好了,小柳小姐跟成海端着茶跟团子走了出来。 「久等了~送上茶跟栗子馅团子~」 两人分别将茶与团子放在我与桦仓先生身旁,并在鸦丸面前放了盛了一点点栗子馅的盘子,以及装满了水的碗。然后,她们两人也在板凳上坐下。 我马上咬下一颗团子尝尝。有浓厚的栗子香味,相当好吃。口感滑顺的栗子馅当中还有栗子颗粒,这一点也很棒。 「对了,看到鸦丸,我想起了一件事。」 成海拿起自己的茶杯,边喝边说道。 「什么事?」 「老实说,在宏嵩家店里的布匹不见的那天晚上,我看到了——猫妖。」 「喔?之前都没听说呢。」 「嗯。一开始的时候,我也以为是自己在作梦。不过那天听桦仓先生说最近有猫妖出没,我就想,说不定那不是梦,愈想愈不放心。当时本来是想跟宏嵩商量这件事的,不过我正要开口的时候,小尚就跑来了。于是,我就错过了开口的机会。」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当时她确实好像有话要告诉我呢。 「就在那天的前一晚,半夜我突然醒来。因为月亮真的很亮,我就打开窗户,想看看外面。结果就看到……有一只跟鸦丸很像的猫走在马路中央,身上披着有蝴蝶图样的美丽红色布匹,而且还用两脚走路。」 成海瞄了鸦丸一眼。 「不过到最后,大家看到的猫妖其实都是带着小孩的鸦丸,只是大家看错了而已。所以我一定也是看错了吧。」 成海笑着说,桦仓先生跟小柳小姐也跟着笑了起来。 「是怎么看错才会看成那样啊?」 「小成真是的,应该是睡迷糊了吧。」 「当时说不定真的是在梦中呢。」 不,成海当时应该是醒着的。因为二藤屋失窃的正是「蝴蝶图样的红色布匹」,但我可不记得我有把这件事告诉成海。 真要说的话,鸦丸的聪明程度已经超越一般「聪明的猫」的范围了。关于猫妖的骚动,只是因为事情的前后关系,让大家以为错把叼着幼猫的鸦丸看成猫妖就是真相;实际上,并没有任何根据可以否定鸦丸其实是猫妖的可能性。 另外三个人正把成海目击猫妖的证词当成笑话,聊得正开心。我以余光瞥着他们,脸则正对着鸦丸。它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事不干己的模样,稀哩呼噜地吃着栗子馅。 也罢。无论鸦丸是普通的猫还是猫妖,似乎没有太大的差异,就算了吧。 我如此想着,同时又咬了一颗栗子馅团子。 樱城光的好友名单 听着节奏快速的音乐,「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地,跟着节奏按下按钮;「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地,轻快的开枪声响随之响起。 攻击目标是一只巨大怪兽。它展开翅膀,粗壮的腿往地面一蹬,飞了起来。将镜头往后推到最远对准地面,随时确保画面上看得到怪兽的影子,并跑起来避开那影子。敌方高声一吼、开始急速降落时,用快速键让镜头回到预设位置,也就是玩家角色的背后。抓准时机跳起,躲过怪兽着地时所发出的冲击波攻击。在着地前使出空中冲刺接近怪兽,陆续使出空中连续攻击、高速落地攻击,再接连施加地上连续攻击与必杀技。枪手的动作模组可用的攻击次数多,因此光是这样,连击数就能超过一百。加上预先装备的武器带有敌方的弱点属性,造成的伤害也相当可观。 敌方怪兽的体力值剩下不到三成的时候,行动速度会提升,并且不断轮流施展以下三种攻击——以左右翅膀交互掀起龙卷风的攻击、追踪玩家以嘴喙进行啄击,以及用身体进行奋不顾身的连续冲撞。虽然它还会随机施展飞天攻击,不过在施展前一定会先进入预备动作,应付起来并不麻烦。 这个阶段,连续攻击要得手并不容易。必须准确抓住对手的动作停下来的时机,以高威力的招式攻击,扣除对手的体力值。最后往正上方使出二段跳跃,躲过怪兽的舍身冲撞,看见画面上显示怪兽固有的特殊攻击标示之后按下按钮,就能使出专用动作,跳到怪兽背上施展必杀技,扣光仅剩的一成体力。 怪兽大声地哀嚎着,最后倒在地面上,同时撒出钱币与道具。上前稍微跑一圈回收怪兽的掉落物品之后,使用回归道具回到基地。 有了这么多收获的话,应该够买今后要用的回复道具吧……啊,不过还要先补买复活药才行,所以之后还得再回来打个几趟吧。 我吐了一口气,取下耳机。虽然被耳机塞住的只有耳朵,但拿下耳机的瞬间,却觉得五官都得到了解放。暖色系的柔和灯光、宜人的咖啡香、店内播放曲调沉稳的音乐令人心平气和。这些打电玩时被阻绝在外的感受,现在都透过五感逐渐渗入知觉之中。 现在是中午时段,星趴克店内的客人较多,变得较为吵杂。我想,差不多该出去了。环视周遭,看到店内还有一些空位,而窗外的街景正笼罩在雨中而显得蒙眬。 对了,今天从早上就下着雨。天空昏暗,空气冰冷。这种日子总让我没来由地感到忧郁。不过,跟以前比起来,我的心情相对较不消沉,这是因为今天下午可以跟我的「朋友」一起上课。一想起他们,脸上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笑意。 总是充满朝气而热闹的三井健介同学。很会打电玩,而且除了电玩以外还懂很多其他事的一条良树同学。还有,愿意跟我这样的人做朋友,让我加入了他的儿时玩伴朋友圈的二藤尚哉同学。 对我来说,跟他们在一起,无论是一起打电玩还是一起上课、一起吃饭,总是很快乐。虽然一开始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这样的人似乎没资格加入他们的朋友圈,但是,他们却在这个朋友的「圈子」内安排了我的位置,接纳了我。虽然曾经有过误解,我因此逃避过,但最后我还是跟他们建立起能够称为「朋友」的关系,他们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群朋友。虽然说其实几乎都是二藤同学的功劳,我根本没付出什么努力就是了……应该说完全什么都没做……真的是一厘米也没有…… 我自己一个人如此想着,愈想愈畏缩。这时候,我听见脚边响起「沙沙」的声音。究竟是什么呢?我弯下腰往桌子下探头一看,是一张纸。那是我在开始打电玩之前写的学校作业讲义中的其中一张。 糟糕,差点又给二藤同学添麻烦了。 我坐在椅子上伸手过去拾起讲义,同时回想起往事。 对了。我跟他们变成朋友的契机,一开始就是因为我掉了一张讲义—— +++ 我跟往常一样,在大学的餐厅吃过午餐后,拿出游戏机并戴上耳机,开始玩电玩游戏,完成一个任务就不玩了。然后,跟往常一样地吐一口气,同时取下耳机。这时候,我察觉眼前的座位上坐了一个不认识的人。 我吓了一跳,不只心脏,几乎全身都要跳上天了。我当下觉得心跳跟呼吸都停顿了约两、三秒。 「啊,你好!昨天真是谢了~」 坐在眼前座位上的那个人一跟我对上眼,便开口笑着这么说。光看到脸的时候,我还没有想起来(基本上我不敢直视别人的脸,所以记不住长相),不过,听到他的声音、说话方式以及「昨天」这个关键字,我就想起来了。昨天我在两堂课之间的空档时间为了找个地方写作业、打电玩,进了一家星趴克。他就是那里的店员。 「真真真、真的很抱歉!」 我连忙站起来,鞠躬道歉。 他为何会在这里?原来他是我们这所大学的学生吗?为什么要过来向我搭话?难道我在咖啡厅里打电玩的行为让他这么生气吗?也是啦,那算是妨害业务,他生气也是当然的吧。早知如此,昨天就该乖乖地缩在学校的交谊厅角落。我当时怎么会不自量力地想去星趴克边喝咖啡边写作业呢?真想消失。要是有个洞,真想钻进去。最好就这样被埋掉算了。 我内心如此想着,慌张地收拾自己的东西与餐具,正要转身离去。这时候,他也有点焦急地从椅子上稍微站了起来。 「啊~慢着慢着,先不要逃走啦。」 咦?为什么?他还有话要说吗?也是,虽然我已经道歉了,不过他什么都还没说呢。他想说什么呢?是要叫我以后不准进那家店?还是要为了妨害业务向我求偿呢?怎么办,好可怕,好想逃,好想消失。 「我有东西想还给你~」 有东西要还我?什么意思?我这么想,看向他的手边(我害怕得不敢看他的脸),他从托特包内拿出了一张纸。 「来,这个。」 一张纸轻轻地摊在桌上。那是我昨天在星趴克写的报告中的其中一张。这份报告刚好得在接下来要去上的课提交,而我竟然没发现掉了其中一张。 「这是你掉的东西吧?幸好可以在你到处找之前还给你,真是太好了~呃——」 他先看了桌上那张报告一眼,然后抬起头看我。表情看起来有点困扰。 怎么了?他为什么要看我呢?我思考了几秒钟才想到——他可能不知道我的名字该怎么读。 「啊……我是樱城。樱城光……不好意思……」 「我是二藤尚哉~」 我报上自己的名字之后,他马上眯起眼睛,露出温和的笑容,报了自己的名字。 老实说,他好耀眼。我也说不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总之,他这个人就是耀眼无比,可说存在本身就是光源……我是这么觉得的。当然,实际上他并没有发光,但是,我觉得要是再继续站在他的面前,可能会像被雷射光武器射穿似地消失得无影无踪。当下,我只想尽早离开。 「那个……还麻烦你特地拿来,真的很抱歉。那么,我先失陪了。」 我勉强挤出这句话,鞠个躬,抓起背包跟餐具,掉头就走。我这次一定要溜之大吉。 「咦?啊……等一下!」 ……但是,又被他叫住了。到底是怎样啊?那种真正的光属性人类找我这种人,到底有什么事呢? 「…………还有什么事吗?」 我战战兢兢地转过头去。他站起来,垂着眉尾,表情看起来有些困扰,好像在烦恼一样。但是,他很快又握紧双手,开口说: 「改天可以一起打电玩吗?」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子。他的话完全出乎我的预料之外,让我惊讶地在一瞬间提起眼光。他直视我的双眼,接着说: 「我想跟你做朋友!」 想跟你做朋友? 「想跟你做朋友」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想做「朋友」?跟我吗?不不不,这怎么可能?我既不漂亮又不富有,个性也不算好,也没有特别优秀的能力,跟我这种人当朋友,根本没有任何好处。更何况,我跟他几乎可说是素未谋面,彼此完全不了解对方,怎么可能会说「想当朋友」呢? 既然这样,他所谓「朋友」的意思,应该是另有所指吧。到底是什么呢?对了,他好像说过想要一起打电玩。所以说,他指的是游戏内的事吗……电玩游戏……朋友………… 「……你、你的意思是,要加我好友吗?」 说完,我先将手上端着的餐具放在附近的桌上,然后从背包内拿出游戏机。解除休眠状态,等游戏程式重新与伺服器建立连线之后,开启玩家帐号画面,拿给他看。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拍下这个画面,之后再搜寻我的id……我会先解锁的……」 「咦?啊!嗯……」 他拿出手机,拍下我游戏机的画面,然后盯着画面看了一下子。接着又抬起头,对着我笑。他那表情完全可说是「笑容可掬」这个词的代表。他说: 「那就请多指教啰!阿光同学!」 他的笑容耀眼无比,称我为「阿光同学」。 一瞬间,我全身僵住了。很明显地,他以为我是男生。 这也难怪,这样的外表加上这副打扮,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女生吧,真对不起。话说回来,这种状况该如何处理呢?是不是该向他说清楚,说我是女生呢?不行,我没办法。这种气氛下,我可没有勇气说出这种话。到底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答案呢? 「啊……呃……啊~~…………好的……」 百般苦思之后,我只给了这个回答。 之后,我们彼此交换了联络方式。接下来因为各自都有课要上,于是就此分开。 当天放学后,回家路上我打算顺便去逛逛大型电器卖场的游戏区。在前往要去的楼层途中,我发现有一区正在举行桌机线上游戏的特展,于是便顺便去看看。其中,耳机麦克风的展示吸引了我的目光。 对了,今天有人说想跟我一起打电玩呢。那款游戏有语音聊天系统,是不是该准备麦克风比较好呢……可是,他又不一定真的会来加我好友……说不定他只能用不支援语音聊天的掌上型硬体玩游戏……而且追根究柢来说,就算有了麦克风,我也不觉得自己敢跟别人开口说话。如果是用文字讯息聊天的话,对我来说障碍还稍微低了一些就是了……假如告诉他说我跟爸妈住在一起,打电玩时没办法用语音聊天,他会放过我吗?要是他不肯,那可如何是好…… 我如此烦恼着。同时,一个疑问在脑中浮现。 话说回来,他为什么会要求加我朋友呢? 是因为没有其他人跟他一起玩这款游戏吗?但是,这款游戏挺热门的,像他那么外向又擅长沟通的人,应该有很多朋友才对,应该至少会有一个朋友玩相同的游戏吧…… 说不定,他的目的不只是单纯地想一起玩游戏。啊,该不会是想将我的帐号公布出去吧……!?怎么办,还是将帐号锁起来比较好吧?可是,要是他是真的想跟我一起玩游戏的话,那就太对不起他了……不不不,所以说,他到底是为什么想跟我一起玩游戏啊?该不会是某种新型的诈骗吧?目的不是玩游戏,而是以此为契机提出其他要求……该不会逼我买带来幸福的壶之类的吧?不,找同大学的学生下手诈骗,风险太高了,应该不可能吧。而且,该怎么说呢,虽然我跟他只说过几句话,但我总觉得他不是个能骗人的人。 这么说,他果然是真的想跟我一起玩游戏吧?为什么呢?他只是刚好看到我而已啊? 我在游戏区走来走去,不断地苦思。最后,怀着沉闷不解的心情走出电器行,歪着头回到家。即使开始打电玩,心情仍然一样沉闷。不过,我还是解了几个任务,然后搜集了一下素材。 结果,我还是跟往常一样打电玩打到有点晚的时间。不过,那天并没有收到任何交友邀请。 到头来,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翌日,前往大学的途中,我还在思索昨天发生的事。 我重复确认过许多次,确实没有忘记解除帐号的关闭状态。为了保险起见,我也暂时将讯息栏设定为能够接收来自任何人讯息的状态。还频繁地拿起手机确认。即使如此,仍然没有收到任何联络。 其实他是在捉弄我吗?还是说,他以为是其他的游戏?或者纯粹只是因为昨天太忙,没时间打电玩? 明知想也没用,但是,我无论如何还是很在意。不知不觉间,我一直在思考这件事。 因为,我从来不曾跟朋友一起玩过电玩游戏。不只电玩游戏,我从来没跟朋友一起玩过,也不曾被邀约过。当然,我也没有邀约过别人。 所以,我现在完全不知道他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态,邀我一起打电玩,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态等他。 今天有跟他一起上的课吗?还是说,他会去星趴克打工呢?不过,即使偶然遇到了他又能如何?向他提起这件事,会不会让他困扰?说不定他只是因为太忙而没时间,我这样会不会让他觉得我在催他?是否还是乖乖地再等一下比较好呢……话说回来,就算找到他,我真的有办法主动向他搭话吗? 我不停地苦思,同时走进大学的校门。这时候,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让我吓了一跳,真的稍微跳了起来。不过,我最近很常收到垃圾信件,因此还不算很惊讶。总之,还是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画面。 「!」 画面上显示的是社群网站的通知,收到了来自那个人的讯息。 他真的联络我了。老实说,我已经半抱持着他不会再联络我的心态,还正好在想他的事,所以这让我相当惊讶。 我用衬衫的下摆拭去手心突然冒出的大量汗水,同时将手机解锁,点开讯息查看。 『阿光同学,早安!今天有课吗?我今天第二节跟第四节有课,午休或之后的时间能见面吗?』 该怎么说呢……真的来了一封看起来完全像是写给朋友的讯息。 不,实际上我并没有交过朋友。我的意思是,这很符合我的想像,很像是漫画或小说中的主角跟朋友之间的对话。 我有点紧张,点开讯息输入栏,准备回覆。这是我第一次回覆讯息给家人以外的人。 我得小心,不能写出失礼的话……这样是不是太装熟了呢……这样会不会太厚脸皮了呢……咦?我本来是想怎么回覆的……? 我在校门口站了约十分钟,慢吞吞地在手机上输入讯息,最后好不容易才写好了回覆。 『早安。我今天是第一、二、五节有课。午休时间跟第三节有空。』 这样写有确实地问候对方,也有回答对方的问题,文章也没有不妥之处。这样应该就行了吧……大概没问题吧……好、好了…… 按下传送键后,我吐着气,同时重新检视自己回覆的文章。结果,还不到一分钟,送出的讯息旁便多了「已读」的标记,我吓得肩膀抖了一下。 『原来你今天第一节就有课啊~这么说,你已经在学校了吗?』 「已读」标记出现后过没多久,又回来了一则讯息。就在我慢吞吞地打回覆时,下一则讯息又来了。 『阿光同学第二节上什么课呢?我是英文文法一,该不会你也是吧?』 『如果是的话,一起坐吧!』 『啊,还有我的朋友也在,你不介意跟他们一起坐吧?』 每隔一分钟左右就来一则新讯息,我完全来不及回覆,感到不知所措。 太、太快了,这速度我完全跟不上…… 我知道自己不擅长口头沟通,要是只透过文字的话,应该还有办法应付——但是,看来是我想得太简单了。这第一次接触让我彻底明白了这一点。 后来,我好不容易才打好讯息,告诉他我第二节上的是不同的课,然后跟他约好午休时间一起在学校餐厅吃午餐。当我发现时,离第一节课开始的时间已经只剩五分钟了。我慌忙地奔跑,总算赶在钟响前抵达教室。但是,开始上课后,我仍然陷于缺氧状态,完全没把上课的内容听进去。不过,我还是勉强把耳朵听到的语词尽量抄在笔记本上,而且这位教授会在课后把课堂上使用过的简报档案发给大家,应该是不会有问题才对。 第二节课下课后,我拿出手机来看。又收到了他的讯息。 『辛苦啦~!』 『我们稍微提早下课,先来餐厅占位置啰~』 『我们就在餐券的贩卖机旁,你一来应该就看得到了。找不到的话再打电话给我吧~』 我这个人就连面对面都没办法好好沟通了,打电话当然更不可能了。 要是在餐厅找不到他的话,该如何是好……不行,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他才行……! 总之,我先回覆他「我现在过去」,然后深呼吸,下定决心后,前往餐厅。 现在是午休时间,餐厅当然是人山人海。第二节课下课后才过不到十分钟,已经有八成的位置都有人坐了。餐券自动贩卖机在供餐柜台旁,我往那里走去,同时环视周遭的座位。 脸、脸、脸、脸。平常我几乎不会刻意看着人脸走路。不,应该说我根本没做过这种事。大概是因为这样,我的脑袋开始因为资讯量过多而来不及处理,思路变得迟钝。就连他的长相都快要想不起来了,这下该怎么办? 就在不安与焦急的情绪即将占满脑袋时,我看到前方离我有些距离的座位上,有人正朝着我挥手。 「阿光同学!这边这边~!」 「啊……」 是他。刚才明明还想不起他的长相与声音的,但是,一看到他那眯起眼睛笑着挥手的模样,我当下马上认出了他。 看来这下不用打电话了。我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并加快脚步走向他所在的座位。 「让、让你久等了,对不起。」 「不会啦,完全没问题!阿光同学,你也去买午餐吧。东西我会看着。」 「呃……不、东、东西,不用麻烦了……我这就去买午餐……」 我握紧肩背包的背带,匆忙地走向自动贩卖机。 我并不是不信任他。只是,走路时手上没有东西的话,我会没来由地感到不安,才拒绝了他的好意。但是,他是出自一片好心才这么说的,我这样拒绝是不是很不领情呢?他会不会感到不高兴? 我内心如此想着,叹了一口气。同时来到贩卖机前,加入排队等着买餐券的行列之中。 这所大学的餐厅员工是一群大妈,她们的分工合作可说是无懈可击,我们总是能在拿到餐券后一分钟内就能领到餐点。因此,餐券贩卖机前排的队缩短得很快,我刚来排队时本来有十几人的队,现在已经只剩三人了。 我感觉心跳加快了一点。眼看快要轮到我了,我便从背包里拿出钱包,先掏出五百圆握在手中。 排在我前面的人犹豫了一下子之后,按下了「天妇罗丼 迷你荞麦面或迷你乌龙面」的按钮,拿了餐券后前往柜台。我也随着前进,来到自动贩卖机前。很快地投入五百圆硬币,草草按下最左上角的按钮,一下子取走餐券后便快步来到柜台前,在餐厅大妈开口前就不声不响地递出餐券。 「好,是每日套餐吧。」 大妈说完,点了个头,走向供餐柜台。过了三十秒左右,另一位大妈就端出了一盘像是生姜烧肉的料理,还盛着三块炸物。 「每日套餐来啰。」 大妈开朗地叫着。面对那一盘看起来很沉重、对肠胃负担也很重的餐点,我一瞬间僵住了。 「咦?我搞错了吗?」 大概是看我迟迟不拿走餐点,大妈觉得不对劲,如此向我问道。 「呃,不,没事。没有错。」 我连忙如此回答,端着料理前往自助区取用白饭与汤。 对大多数的学生来说,这间餐厅快得惊人的供餐速度,应该是相当令人感激的特色才对;但对我而言,这么快的速度,反而会让我感到很有压力。明明不会有人责怪我,我却总是急着想要尽快交出餐券。因此,我每天都点每日套餐,因为价格便宜划算,而且按钮的位置是在餐券贩卖机最左上方、最好找的位置。按下那个按钮成为我每天的例行公事,因此我经常不确认餐点内容就买了下来。也很常像今天这样,拿到之后才发现餐点太重口味、或者是自己不喜欢的食物,然后烦恼不知该如何处置。 在自助区,我只添了一点点白饭跟半碗味噌汤,倒了一杯绿茶,连同今天这道沉重的午餐一起端起,走回他所等待的座位。 「让……让你久等了,不好意思……」 「啊,阿光同学,你回来啦~请坐这边~」 说完,他拿开了自己旁边座位上的东西。 意思是要我坐他的旁边吧。虽说要我跟他面对面而坐,对我来说确实也有一些问题,但是,坐他旁边,也不是没有任何问题。不过,他都这么说了,不坐也不行。而且,也没有其他位置可坐了。我下定决心,小声地说「打扰了……」,然后将盛着午餐的托盘放在桌上,在椅子上坐下。 「嗨,樱城。」 「午安。」 「!?」 突然有人出声叫我,让我吓了一大跳,感觉全身的毛发都要竖起来了。我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有两个男生走了过来,在我跟二藤同学前方的两个座位坐下。他们两人都看着我。 「啊,他们两个就是我早上说过的朋友。这是小良、这是小健。」 坐在我旁边的二藤指着他们两人补充说明道。 「啊,呃……我、我是樱城光……请、请多多指教。」 我连忙低头鞠躬。那两个人笑了起来,轻轻地挥着手说: 「太死板了啦,用不着这么毕恭毕敬的。」 「就是啊,反正小健听不懂敬语。」 「我还是懂敬语的好吗!?」 我左前方的这位头发柔顺、眼睛有些细长的男生是「小良」……另一位留着一头刺刺的短发、声音大、看起来擅长运动的男生则是「小健」……那么,他们的本名是……? 「阿光同学,那是每日套餐吗?今天的套餐份量很多呢~」 二藤同学从我旁边将身子稍微靠过来,看着我的托盘内容,有些惊讶地说。 「咦?啊,是……平常我都习惯直接点每日套餐……不过没想到今天的这么多……」 「量果然很多呢~不过吃不完也没关系,小健会帮你吃完的!」 「小尚,不是吧,什么没关系?你把我当成什么啦?」 「咦?可是,你会吃的吧?」 「小尚……别把我说得好像很贪吃似的。」 「你不吃吗?」 「是会吃啦……」 「事情就是这样。所以,樱城,你先把不吃的份夹到小健的盘子里去吧。」 「咦?呃,不,可是……」 「小良,你也别说多余的话让樱城困扰。」 不知不觉间,话题不断进行下去,我就这样错失了问出他们本名的机会。该怎么办呢?可是,我实在不敢主动问他们叫什么名字,现在还是先算了吧。 之后,他们一边吃午餐,一边聊着各种话题,包括课业、电玩、漫画、动画、偶像剧等。我也奋力挑战今天的套餐,同时听他们聊天。有时候会像挨流弹似地突然被问到,我总是支支吾吾地回答。 最后,虽然我好不容易吃完了今天份量特别多的每日套餐,不过还是吃不下一个看似奶油可乐饼的炸物,以及一条特别长的炸虾,这些都请小健同学帮我吃掉了。我比平常多花了许多时间,才吃完这一餐。 「我……我吃饱了……」 「你很努力呢~不过,你用不着这么努力,多少剩下一些也不会怎样嘛。」 「不行……这样太对不起做饭的人了。」 「这样啊~阿光同学真是了不起呢。我也想尽可能吃完所有东西,不过就是没办法像你这么努力呢~」 二藤同学说,同时喝了一口茶。 「对了,小尚,你不是有事要找樱城商量吗?」 听小良同学这么说,二藤同学露出一脸不解的表情,很明显地是忘了。他沉默了一下子,然后才「啊——!」地叫了一声,然后转向我说: 「对了对了,阿光同学!我有事要找你商量!」 好耀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还是好耀眼。我现在感觉好像被棒球场的巨大照明灯对着一样。 「呃……是、是什么事……呢……?」 我如此反问道。他眉尾微微地下垂,表情看起来有些困扰。上半身则稍微弯过来靠近我。他太耀眼了,让我忍不住退后了一点。 「那款游戏啊,我还没建立好玩家角色呢。昨天回家后本来想向我哥哥借来玩的。可是哥哥却说,那款游戏一开始建立玩家角色很花时间,叫我至少先想好种族跟最初的职业什么的、还有初期状态额外点数的分配方式,想好之后再去找他,而且还不肯让我问他……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可以跟我一起想吗?」 「呃……好,如果、不嫌弃我的话……」 原来是要商量关于电玩的事。这我应该帮得上忙吧。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时候小良同学跟小健同学站了起来。 「咦?你们两个怎么了?」 「还要在这待一段时间吧?我们想说先把餐具收一收,顺便去买饮料来。」 「樱城跟小尚的餐具也顺便给我们收吧。拿过来。」 「真的?谢谢啦~那就麻烦了~」 二藤同学毫不迟疑地将餐具拿给前面的小健同学。 小良同学看了,将手伸过来对我说:「樱城,你的也给我。」 「呃、不不不不不用啦,我、我自己来、我自己收就好,不、不用麻烦了。」 「没关系没关系,不用客气。」 我连忙挥着双手推辞,但小良同学跟小健同学仍笑着这么说。最后,他们还是连同我的餐具一起收走了。 我跟他们两人才刚认识,这让我感到过意不去,甚至因歉疚而感到难受。 「所以呢,阿光同学,关于刚才我说的那件事啊~」 二藤同学若无其事地继续谈论正题。在他们之间,刚才那样的互动是家常便饭吗?是因为他们特别要好,不需要顾虑彼此;还是一般的朋友之间都是这样的呢?我无法判断。 「你觉得我该从哪里开始想比较好呢?」 「这……这个嘛……老实说,我不太记得初期设定值有哪些项目……还是实际边玩边想比较好……你现在有带着掌上型游戏机吗?」 「其实我根本没有游戏机呢~也还没有电脑,所以我打算这一阵子先去哥哥家借他的电脑玩。」 原来他不只没有掌上型游戏机,家里也没有能玩游戏的环境。而且他还说连玩家角色都还没建立……那么,他为什么突然说要加我好友呢……? 是为了练等级吗?毕竟他在星趴克有看到我玩游戏,应该知道我的等级很高……但是就算如此,有人会因为这样的理由就向素未谋面的人搭话吗? 谜团愈来愈深了。 「呃……那么……我的游戏机借你好了,要不要玩玩看?只要记下帐号跟密码,之后一样可以透过你哥哥的电脑玩……你可以先建立角色……然后如果时间还够的话,或许可以先玩完教学部分。」我如此建议道。 他一听,脸上立刻浮现欣喜的表情。 「可以吗!?」 「呃、嗯……不嫌弃的话……请用……」 「太好了~!」 他说完便笑了起来,一副看起来真的很开心的样子。光是看着他笑,我就觉得自己也忍不住要跟着笑起来了。于是我连忙将眼光从他脸上移开,打开自己的背包。 我把跟游戏有关的东西,都收在同一个收纳包内。我抓起那个收纳包,从中拿出了掌上型游戏机,解除休眠状态。等游戏机与伺服器建立连线之后,先将自己的帐号登出,回到标题画面之后,将游戏机交给坐在身旁的他。 「请、请用……只要按下『开始新游戏』的选项,就会开始建立玩家角色……」 「喔喔,谢啦~!」 他接过游戏机,脸上浮现充满期待与雀跃的表情,就像小孩子刚拿到新玩具一样。然后,他马上开始建立角色。 「那么,首先是……性别,选男生……接着是——种族?有很多种呢~啊,这个看起来像生化人的好帅气啊~!咦?不同种族的能力数值不一样吗?我看看……这个种族的防御力虽高,不过攻击力偏低,是吗……好像有点难用呢。这边这个则是魔力与攻击力高,但防御力偏低……而这个则是平均型的,感觉比较保险呢~咦?这个的攻击力跟防御力都偏低,不过速度则是所有种族中最高的……嗯——种类好多,好难决定啊……对了,阿光同学,你有没有特别推荐的呢?」 我从他旁边将头稍微探过去看画面,这时他突然转过头来,出其不意地在近距离跟我对上眼。我连忙往后退。 「哇!呃、是,我想想……我、我推荐的吗?」 「是啊。每个种族好像都有自己的特色,我不知道哪一个适合我,好烦恼啊。」 他又露出了困扰的笑容。印象中有一种狗跟他这表情很像,是哪一种狗呢? 「这个嘛……我想想……二、二藤同学,你擅长玩动作类的游戏吗?」 「完全不会~我虽然喜欢玩电玩,可是玩得一点都不好呢~所以,可以的话最好是适合初学者或是不擅长玩电玩的人也能用得顺手的角色……」 他的表情转变为歉疚,微微地低下了头。是因为觉得不会打电动而感到可耻吗?可是,我倒觉得我这种任何游戏的游玩时间都至少达三位数的重度玩家,身为人来说反而比较可耻…… 「既然这样……或许选择狼人比较好吧。这个种族体力跟耐力的初期值都偏高,这两项的成长率应该也不错。虽然攻击力差强人意,不过速度较快,可以用攻击次数来弥补……只不过,由于魔力很低,回复以及状态辅助必须依靠道具才行……」 我一边思索一边回答。他听了,脸上的表情又像灯泡点亮般地明朗了起来。 「喔~这不错呢!道具用买的就行了,而且练等级的同时就能存到钱了嘛!好,就选这个!」 他毫不迟疑,「喀」一声地按下按钮。狼人族的青年在画面中央跳起来后空翻,摆出了一个姿势。接着,狼人青年在画面中央缓缓地转向,侧身对着镜头,画面两旁出现了新的视窗。 「呃~再来是……职业?啊,是要选择战士或魔法师之类的吧。刚才说过,这个种族魔力较低,魔法师类的职业应该不适合吧。那么——其他还有剑士、盗贼、暗杀者、战士……驯龙师感觉好帅气啊~!啊,可是这个职业需要魔力……嗯~~那么……嗯~~……阿光同学,可以再听听你的意见吗?」 「啊、好的。是想要我推荐职业吗?」 「嗯……虽然看了说明,但还是想像不出个所以然……」 他说的没错,这款游戏内,许多文字叙述的写法,大多是习惯玩游戏的人才看得懂,对他这样的轻度玩家来说,应该不容易理解吧。假如今后真的要跟他一起玩游戏的话,这方面我可能也该好好辅助他才行。不过,至今为止我从来没有过教导他人的经验,实在没什么自信能够教得明瞭易懂。 「呃……这、这款游戏在战斗时的操作方式会因为职业差异而有所不同……相对较适合以直觉操作的,我想应该就是最传统的剑士吧……不过,开始游戏之后随时都能够变更职业,你不妨先试一阵子,觉得不适合的话再变更吧。」 「原来如此啊~那么,就先选剑士好了。」 他又「喀」一声地按下按钮,画面内长着兽耳的青年手边便浮现了一把单手剑。青年握住那把剑,挥舞三次之后摆了个姿势,身后的尾巴缓缓地摇摆着,左右甩动。 「接着是……状态额外点数?啊,可以用来提升一点点状态数值吗?我看看,那叫狼……什么来着的,刚才说过这个种族的攻击力不高,那么,姑且就先把额外点数全部用来点攻击力吧。嘿。」 说完,他将游标指向攻击力的数值,连续按着按钮,将追加点数全部加在攻击力上,然后进入下一个步骤。 其实初期追加点数充其量只是附加要素而已,初学者要用狼人的话,确实是应该把附加点数全部用来点攻击力或防御力比较妥当。所以,我不打算多说什么。 「喔,再来要设定外观。好~该做成什么样子好呢~?」 接下来应该就不需要我帮忙了。他不停地试着为角色的各种部位换上各种造型,玩得不亦乐乎。看他笑得那么开心的模样,我不由得也觉得莞尔。 话说回来,以前我玩电玩游戏时,也笑得像他那样开心吧。当然,我现在一样喜欢电玩游戏,也玩得很开心。不过,有时候会忽然意识到,自己手上只有电玩操控手把、眼前只有电玩游戏的画面,除此之外左右什么都没有,自己这副模样,让我有一种像是难过、疼痛般般、难以形容的心情。 这样的心情,在玩这种多人连线游玩的线上游戏时特别强烈。我不但在现实社会逃避人群,就连在虚拟世界中也逃避其他玩家,总是独来独往。但是,我并不是自愿要这样的。我总是无法瞭解周遭的人在想什么、不知道别人是如何看待我的,自顾自地往坏的方向想像,然后感到害怕、进而逃避。由于我老是在逃避,于是也愈来愈害怕。即使想要以普通的方式与他人相处,却已经连什么是「普通」都不知道了。 对于我这样的人,二藤同学却主动过来跟我说话,现在正在我眼前开心地塑造玩家角色。 虽然今天只是我开始跟他交谈后的第二天,也不知道他现在做这种事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但是,我明白他绝对不是坏人。假如以后都像今天这样跟他一起吃饭、一起玩电玩游戏,说不定,说不定,我也可以跟他,还有小良同学与小健同学,成为「普通」的—— 「小尚,那是谁?」 「该不会是你吧?」 突然有声音从背后传来,吓了我一大跳。回头一看,小良同学与小健同学从二藤同学背后探头盯着游戏机的萤幕,手上拿着宝特瓶饮料。 「啊,你们两个回来啦~」 「回来啰。小尚,那帅哥是谁啊?」 「咦?是我啊。」 「少来,这哪是你啊。你的眼神才没有这么犀利有神呢。」 「就是啊,嘴巴也没闭得这么紧。」 「哪有~?」 他们两人一回来,气氛马上热闹了起来。看来,他们真的相当要好,好到不需顾虑彼此的地步。对于小良同学与小健同学毫不留情的批评,二藤同学看来完全不放在心上。 「樱城,你也说他几句吧。」 「咿!?」 本来我还以一副完全事不关己的态度看着他们,想不到连我也中枪了。 「就是啊,你告诉他,说这跟他完全不像。」 「不、这……!」 「你们两个,不要让阿光同学困扰好吗~!」 「不不不,小尚,要怪就该怪你做出这种让樱城难以评论的角色。」 「就是啊。我们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什么~?真的有那么不像我吗……?」 二藤说完,视线转向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巴只能不断地重复说「呃」跟「这个」。这时候,小良同学伸出手,拿起来二藤同学手上的游戏机。 「小尚,借我一下。」 「啊,等等,这可是阿光同学的,你可要小心点。」 「我知道。樱城,借我一下吧。」 「啊,呃、是,请用……」 听我如此回答后,小良同学便开始操作游戏机。看起来似乎是在调整玩家角色的外表,不过,当二藤同学跟小健同学要凑过去看萤幕的时候,小良同学却说:「先别急,等一等吧。」离开他们几步,不让他们看。 过了两、三分钟,小良同学扬起嘴角、不怀好意地笑着,把萤幕转过来给我们三人看。 「这样如何啊?」 画面中的狼人青年,眼睛变成只有两条横线,眼尾还有些下垂;嘴巴的形状像是将阿拉伯数字中的「3」拉长后转成横向的形状;身上的毛色则是明亮的棕色。 老实说,不只可爱得像吉祥物一样,还掌握了他的特征,看起来真的很像他。不过,要是我说「像」的话,似乎对二藤同学太失礼了。所以我只好拼命忍着不笑。 「噗哈!这是怎样,未免太像了吧!」 虽然我这么想,但是身旁的小健同学却毫不克制地大笑了起来。 「什么啊——!真的有像到要这样大笑的地步吗!?」 「很像、很像,我敢说,这真的像到不管任何人看都能一眼看出这就是小尚。」 「没错吧?」 小良同学洋洋得意地说。小健同学则不断地捧腹大笑。至于二藤同学,表情虽然困惑,却也没有一点厌恶的样子。 ……该怎么说呢,这样的感觉,真不错。 看着眼前这三人,我内心如此想着。 「……啊,看,樱城不也在笑吗?」 不经意地跟小健同学对上眼,他对我这么说。这时候,我才惊觉地摸摸看自己的脸。 咦,我什么时候开始笑起来的!?原本还一直强忍着笑意的,想不到一放松神经,竟然在不知不觉间笑出来了……怎么办,我这样真是太失礼了……不过,这时候我要是说「完全不像」的话,似乎又对小良同学很失礼。到底该怎么说,才不会引来风波呢?我想不出正确答案,好想逃避。好想消失。 「小尚,你看,在场所有人一致同意通过啦。」 「呃、不、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樱城,不用勉强啦。这种时候,想笑就尽管笑吧。」 「不、我……!」 「嗯——姑且不论小良跟小健怎么想,既然阿光同学也觉得像,大概就是真的很像吧……」 「啊……不是……!」 「就说吧,真的完全一样啦。」 「嗯——……」 p008 小良同学将游戏机还到二藤同学手上。他看着萤幕上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玩家角色,表情看起来有一点点烦恼。不过,他的表情很快地又变回来原本那柔和的笑容,开口说道: 「好吧,毕竟这样很可爱,既然真的那么像,就用这个当我的玩家角色好了。」 二藤同学「喀」一声地按下按键,画面中的角色便开心地跳了起来。 最后虽然没能辩解成功,但二藤同学看起来并没有因为我笑他而感到难过的样子。于是我放心地吐了一口气。 「接下来还要做什么呢……取使用者名称?也就是名字吧?那就『naoya』好了……咦?怎么会显示错误讯息呢?」 「啊……这表示这个名字已经有人使用了。我想,只要在名字后面再加上记号之类的或许就能使用。」 他斜着头,一脸不解的样子。我看着画面上显示的讯息,如此对他说明。 「这样啊~那就取『naoya2』如何?……咦?这也不行?嗯——那就『nao-ya!』好了。」 「你的使用者名称未免太有朝气了吧。」 「有什么关系,反正小尚就是这样嘛。」 小健同学跟小良同学看着萤幕如此说道。 「啊,可以了!接下来显示的讯息是『玩家角色建立完成。正在下载世界档案资料中』……意思是……」 二藤同学转过来面向我,露出开朗又开心的笑容,灿烂得有如背景要开满向日葵或小雏菊之类的花一样。 「这样我就能跟阿光同学一起玩了!」 那笑容实在是耀眼无比,令我不敢直视。即使如此,我仍在短短的一瞬间内看了一眼那张笑容。我觉得这笑容会深深地印在脑海中,永生难忘。 想不到,他真的那么期待跟我一起玩电玩游戏。以后可以一起玩——仅仅如此,就能让他笑得那么开怀吗? 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我觉得自己快笑出来,又觉得眼泪快落下来了。我勉强挤出声音回答「是……是啊」,然后赶紧低下头。 二藤同学手上的游戏机似乎已经开始播放开场影片了。「喔喔!」「刚才那是什么!?」「喔,这人看起来很像头目!」他盯着萤幕,口中不断这样嚷嚷着各种感想,兴高采烈地看着影片。 他曾说过自己不擅长打电玩,而且还是新手,跟他一起玩可能会很辛苦。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也很期待跟他一起玩游戏。 +++ 「要不要试吃看看呢?」 我坐在星趴克内的双人座位上,一边发呆,一边回想着刚认识二藤同学时的事情。此时,我忽然听到如今对我来说已经很熟悉的声音。转头看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二藤同学正蹲在我身边,脸上带着一如往常的笑容,手上则端着黑色托盘,上面盛着几个白色的小纸杯。(顺道一提,他本身的预设笑容就是这个样子,所以他似乎没有所谓的营业用笑容。) 「这是今天开始发售的期间限定蛋糕喔。咖啡风味的海绵蛋糕搭配咖啡调味鲜奶油以及苦味巧克力酱,是口味有点成熟的大人蛋糕。我昨天就试吃过了,真的很好吃喔~可以的话,要不要吃吃看呢?」 他的态度看起来与其说在推荐客人试吃,不如说比较像是纯粹地推荐自己觉得好吃的东西给朋友吃。他拿起一个纸杯给我,里面装着一块切成一口大小的蛋糕,以及一支牙签。 「谢……谢谢你……那么,我就吃吃看。」 「来,请用!请搭配这期间限定的特调咖啡,跟这蛋糕可说是绝配喔。」 二藤同学说完,将两个纸杯摆在我桌上,然后稍微压低声调,继续说: 「阿光同学,我今天再等一下就能下班,你可以等我吗?一起去上课吧?」 二藤同学微微地歪着头说。我回答「呃、是。」之后,他便笑容满面地走向其他的座位。 我看着他的背影一下子,然后看看时钟,差不多再十五分钟,就是下午两点了。第四节课的开始时间是下午两点四十五分,他今天的班应该是到两点吧。 还剩十五分钟,够不够打完一个任务呢? 我如此想,同时用牙签插起他送来的试吃蛋糕,放入口中。 鲜奶油的味道不会太甜,有咖啡以及苦味巧克力的香气。再喝一口他所谓「绝配」的咖啡,口味微酸的咖啡,将留在舌头上的巧克力酱与咖啡鲜奶油的味道冲去,余味清爽而不腻。 这蛋糕跟咖啡刚好都很符合我的喜好,虽然有点想再吃一些,不过今天已经没时间了,只好先忍一忍了。 下次来的时候,如果有那种蛋糕,就点点看好了……我真的敢点吗……要是是二藤同学站柜台的话,感觉应该会有办法……对了,刚才的咖啡叫什么名字呢?刚才他说那是限定商品,在柜台看菜单的时候看得出来吗……待会儿问问二藤同学吧,如果我还记得的话。 我再度拿起摆在桌上的耳机并且戴上,拿起掌上型游戏机。 不知道在二藤同学打工下班之前,能够再打完一趟刚才那个任务吗?反正打这任务只是为了赚资金,来不及的话,直接退出也没关系。 我如此想着,解除游戏机的休眠状态,再度登入。 登入后,画面上先播出一段自己的玩家角色打开门、走进大厅的简短影片,然后镜头移到角色背后,进入可操作的状态后,为了再承接一次刚才玩过的赚钱任务,我马上走向委托人。 当我正要穿过通往任务地区的出发大门时,眼前刚好有其他玩家出现,我连忙让路。对方的角色头像读取完成之后,我明白那个玩家是等级很高的男巫师。他张望周遭,然后朝着离自己有点距离、全身初期装备的女剑士跑去。从稍微瞄到一眼的聊天视窗内容来看,这个男巫师似乎是要帮忙那位初学者玩家剑士,却因为没能好好辅助,最后剑士的任务以失败告终。 看着他们,我想起我跟二藤同学刚开始的时候也是那样子。 我如此想着,然后离开那个地方。 那一天,二藤同学创好角色后,我先让他玩教学关卡、教他基本的操作方式,然后当天晚上我们就一起玩了。但是,我不但不习惯多人连线游戏,而且还要一边打字聊天一边玩动作型角色扮演类游戏,这样的玩法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难了,因此那一天我也没办法好好辅助他,结果相当凄惨。最后,只有主要任务打了一点点进度,也没帮助他提升多少等级。但是,他却对我说「玩得好开心!下次再一起玩吧!」。 他完全没有说过任何不满的话,隔天见面时还对我说「昨天玩得很开心」,即使如此,我对于难得邀我一起玩游戏的他,还是感到过意不去。于是,我自己偷偷地组了一支只有自己一个玩家的队伍,练习一边操作角色一边发聊天讯息的游玩方式。还回头去重玩初期就能承接的自由任务,记住怪物会出现的地点以及目标的行动模式,做足了预习功课。 结果,努力似乎有了成果,第二次跟他连线时,我感觉相当从容,顺利地辅助了他进行游戏。 就如他自己声明过的一样,他玩游戏的技术当然不好,那也就算了。他身为游戏玩家的直觉也不灵光,因此对于游戏系统掌握得不太清楚。有时候,看到明显不能碰的陷阱机关,他会说「啊,那是什么呢~?」然后跑过去,结果我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被炸死了。即使眼前出现了等级明显很高的怪物,他也只说「啊,有没看过的家伙耶,我打!」并出手攻击,就被一击打死了。要不然就是面对怎么看都是火属性的敌人时,还用火属性的武器攻击,在说着「这家伙好强喔~体力值都不会减少耶~」的同时不断攻击,让敌人回复大量的体力值,真是怎么帮也帮不完。 即使如此,他总是玩得很开心。他在乎的不是只有输或赢、成功或失败等结果而已。就连在抵达结果之前发生过的事、为了达成任务所做的准备、下的功夫,以及跟别人一起玩游戏这件事本身,他都能乐在其中。一直跟这样的他一起玩游戏,我也逐渐改变了。即使任务失败或被打倒而结束游戏、感到沮丧时,我也能够从中体验到乐趣。 另外,我是女性的事不小心被二藤同学知道的时候(虽然我并没有刻意隐瞒),我无法想像他会如何看待明知有误会却不说清楚的我,由于害怕知道他对我的想法而开始逃避他。但是,他却追到游戏世界里来找我,跟我重修旧好。虽然给他添了麻烦,但是,在经过那一件事之后,我跟他之间终于成了真正的「朋友」……我想,或许二藤同学打从一开始就把我当成朋友了,但我却是在经过那件事之后,才有把自己当成是他的「朋友」的自信。不知不觉间,我也能够自然地把一条同学与三井同学当成朋友来对待了。 之后我还透过二藤同学认识了他的哥哥,以及他哥哥的女友成海小姐,也认识了他们的同事桦仓先生与小柳小姐,我偶尔会跟他们一起玩游戏。对于我这自觉有沟通障碍的人,他们从来不嫌麻烦,很普通地跟我相处。因此,虽说我当然还没办法像朋友一样跟他们交流,不过也意外快速地能勉强和他们对话了。 能够跟二藤同学成为朋友,真是太好了。现在,我每天都过得快乐。不只上大学很快乐,就连玩起游戏也感觉比以前快乐得多。这一切都是多亏有他。就连现在这个瞬间,只要想起他的笑容,我的胸口就感到一阵温暖。这让我感到自在、又有一点雀跃,脸上不由得浮现笑容。 「你在打任务吗?」 突然有人从背后叫我,让我吓得跳了起来,椅子发出「喀哒」的声响。回头一看,在背后的当然是二藤同学。 「吓到你了,真是抱歉喔~让你久等啦。」 他穿着便服,有些过意不去地笑着说。同时在我这一桌对面的座位坐下。 「啊,我马上收拾。」 「不用急也没关系啦~反正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话说,你在打哪个任务?」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赚钱用的任务而已……」 「因为要买很多道具,钱不够用——」 话说到一半,我才想到,如果我这么说的话,他可能会内疚,于是赶紧闭上嘴巴。但是,他似乎没察觉我这动作,没有特别在意地接着说下去。 「啊~我也想去赚钱呢~因为有你帮我,我的等级又提升了不少,差不多可以使用强力的装备了呢~」 「啊,说的也是。你的等级已经可以从铁制装备换成白金装备了呢。」 「我昨天卖掉了一些多出来的装备,可是钱却仍然完全不够。我本来也想自己一个人去打任务,但又没办法像阿光同学那样俐落地快速过关,每次都要花很多时间,途中还会用掉道具,所以一直存不了钱呢……」 二藤同学双手托着腮,背部稍微弓起,叹了一口气。不知怎地,我觉得他那样很可爱,忍不住微微笑了出来。 「那么,下次一起玩的时候,就以赚钱任务为主吧。」 我将装游戏机的收纳包跟摊开摆在桌上的报告纸张收进背包,同时向他如此提议道。二藤同学听了,脸上露出开朗的笑容,站了起来。 「真的可以吗!?太好了~!那么,今晚来玩吧!」 「今晚吗?我知道了。」 我如此回答,跟着站起来。正当我要拿起咖啡杯跟托盘时,二藤同学马上说「啊,我来收就好」,一下子就把东西收走了。以前要是发生相同的事,我总是会内疚到胃痛的地步;但是,现在已经完全不会了。 因为,我跟他已经是「朋友」了。这种时候,只需要这么说—— 「谢谢。」 他拿着托盘,回过头来,跟往常一样柔和地对我笑。 别扭鬼与顽固鬼 『所以,我才不断拼命地隐藏自己的心意啊……但是,我不求你回应我的心意……我一定会努力不造成学长的困扰,所以……!』 『等等啊!谁嫌你困扰了!?谁说过不想回应你的心意了!?你怎么不想想我的心情!?』 『咦……?』 『我可是比你在更久、更久之前,就对你——』 突然,握在手中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哇!」 由于我太专注读手机小说了,因此吓了一跳,忍不住叫出声音。 我看了看萤幕画面最上方的部分,显示着电子邮件的图示。看来刚才发生震动的原因是收到了电子邮件。 「讨厌……是谁啦?我正看到精采的地方耶。」 我叹一口气,将脸塞进被窝里。 刚才我读的小说,分类上是属于二次创作的恋爱小说。只是,告白说「喜欢」的以及被告白的双方都是男性角色。也就是所谓的boys love,取字首简称为bl作品。 明明原作里就有可能跟男角发展恋爱关系的女性角色,为什么还要刻意将他跟其他角色——而且还是男性角色——凑成一对呢?我完全无法理解。 本来——直到几天前为止,我还是这么想的。但是在不知不觉间,我的手机跟电脑的搜寻纪录竟然充满了bl的配对名称。人生会发生什么事情,还真是难以预料。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因为,bl的二次创作真的很棒嘛。大概是因为创作者都是女生的关系,特别能刺激到我的喜好。 我如此在心里辩解着——尽管没有听我辩解的对象——同时趴在床上,再度深深地叹一口气。然后,我稍微翻动身体,侧躺在床上操作手机,关闭网路浏览器,启动电子邮件功能,打开信箱。结果就看到收件匣最上方有一封有着未读标记的邮件,寄件者显示为「桦仓学长」。 顿时,心头涌上一股揪心的痛苦感,同时也有一股像苦味热巧克力一样,既炙热又有一丝微甜的滋味。 桦仓学长的毕业典礼结束后,已经过了一个星期。虽然姑且跟他交换过了联络方式,但我跟他都不是那种每天会浓情密意地互传电子邮件的人,而且到前几天为止,我跟他之间一直是一见面就总是斗嘴吵架的关系,突然要我们改用一般男女朋友的方式互动,那当然是办不到了。而且听说学长为了读大学要搬出去自己一个人住,这个春假应该会很忙吧。一想到这样,没事时我实在不敢轻易传电子邮件给他。结果,自从那次见面后,我不但没写过邮件,也没打过电话给他。学长也一样,完全没有联络过我,直到刚才这个瞬间为止。 这是桦仓学长传给我的第一封邮件。不过就算是这样,我想内容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大概是想向我分享看完这一季动画后的感想、或者是下一季哪一部动画看起来很有趣之类的,想必是这一类的内容。 我如此说服自己冷静下来,同时还是有一点紧张地打开邮件来看。 『过得好吗?』 以上。另外,信件标题则是「晚安」。非常不痛不痒,甚至到了可怕的地步。太不痛不痒了,看不出任何个性特色。 但是,明明是这种平凡无奇、有如例句般的邮件,只要一想到是桦仓学长传给我的,不知为何,胸口就会有一股痒痒的、有一点刺痛,难以言喻的感觉。 我一直看着这封标题与内文合计不到十个字的电子邮件,同时在床上打滚了一段时间。该不会这封信在隔了好几个换行记号之后藏着秘密讯息;或者是用文字色彩机能把一些字改成白色隐藏起来了(那个人懂这类机能吗?)。不,实际上并没有。这封信完完全全、真的就如同表面上所看到的,只写着「晚安。过得好吗?」这些字而已。 但是,即使这封信的内容只有这样,桦仓学长寄信给我的事实,让我深切地感受到「我们真的在交往」,嘴角忍不住上扬。没关系,反正我现在在自己家、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别人在,爱怎么笑就怎么笑。我敢说,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异常得意,得意到连自己都没看过的地步。 「……得回覆才行呢。」 我想,那个人应该不至于在寄信之后还紧握着手机,一心期盼我的回信,他没那么可爱。不过,他说不定是因为有事才写信给我的,也不好意思让他等候太久。 我翻个身,仰躺在床上,开启电子信箱的回覆画面,决定先别想太多,慢吞吞地输入讯息。 『我很好。』 ……光是这样,未免简洁过头了。不过,以他寄来的内容来说,普通地回覆的话也只能写成这样,这也是没办法的。还是我也反过来姑且问问他的状况好了? 『我很好。学长过得好吗?』 不知怎地,这样的文章,感觉一点内容都没有。就像跟住在附近不怎么亲近的大叔擦身而过时的寒暄一样。有没有再亲近一点、彼此之间的关系较不像外人的回信方式呢? 『我很好。搬家进行得还顺利呗?』 这样应该可以吧。 我烦恼了五秒左右,然后按下传送按钮。老实说,我不太擅长针对细节不断检查、改来改去。我认为最重要的是果断。反正即使多少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也不至于致命。 萤幕上显示完成传送的画面后,回到了桦仓学长寄来的信件画面。现在我也没心情继续看刚才的bl小说了,我又翻了个身,俯卧在床上,重读一次桦仓学长寄来的信。 我想,他并非只是想问我过得好不好,而是有其他的事吧。会是什么事呢?我一边思索着,一边打开自己刚才寄出的信,随意地重看一遍。嗯?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我又仔细读了一遍。 『我很好。搬家进行得还顺利呗?』 「还顺利呗?」是什么鬼啊。我以为自己打的是「还顺利吧?」结果竟然不小心打成了「呗」字,看起来像是不认真又爱装熟的烦人学弟妹写的信一样。我怎么会犯下这种错误?是说,这么短的信怎么还会写错字?连我自己都觉得这样还没发现,实在是太粗心了。我想起在前几天的期末考中,我因为有许多错漏字、基本的计算错误等粗心失误,而被扣了不少分数,老师还特别叮咛我「要养成仔细检查的习惯」。 啊啊,我的第一封回信竟然是「还顺利呗?」,搞得我像是个没大没小的人一样,真是受够了。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将脸埋在被窝内,不断发出「啊——」或「呜——」之类的呻吟声,试图掩饰无法挽回的羞耻感与后悔。这时候,手机又震动了。 我战战兢兢地打开信箱来看,不出所料,学长又寄信来了。他会说什么呢?在社团活动中,他总是坚持学生之间的长幼关系要分清楚,我也常常看到他在纠正用字遣词不恰当的学弟妹。当然,我想他完全只是出于好意,但是他的相貌那么凶恶,学弟妹们肯定都因此很怕他。 算了,总之刚才我就只是打错字而已。不管他说了什么,我只要老实地解释就对了。我做好心理准备,点开信来看。 『还可以。下个星期天有空吗?』 关于「还顺利呗?」他竟然只字不提。是没发现吗?还是他知道那只是不小心打错字了?还是说他心里在想「怎么突然变得没大没小的?哎,算了」。啊啊,假如是第三种可能,那该怎么办啊? 总之,应该要在他提起这件事之前,先主动道歉比较好吧?不,假如他没察觉到的话,干脆就这样别发现了。可是,不确认看看的话,就无法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察觉,也不知道他对我是怎么想的。但是,要是他不知道,我却向他确认的话,那他就会发现了。啊啊,可是…… 我在思考中鬼打墙了好一阵子,最后得到的结论是「既然他什么都没说,应该就是没察觉吧」,因此,我就不提这件事了。 我将他寄来的信再读过一遍后,开启回覆画面。 『没特别安排什么行程。』 虽然我觉得这样似乎太简洁了,有点没人情味,不过,总比多写多错还要好吧。这次我仔细地检查了三遍,确认没有错漏字等失误之后,才按下传送键。 感觉过不到一分钟,回信一下子就来了。 『可以的话,要不要跟我出去?四月说不定没办法见面吧。』 扑通!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十分大声。 出去?跟学长?呃,那不就是约会吗? 心跳数急速上升,握着手机的手心开始冒汗。我甚至感到呼吸变得困难,简直像是心跳太急促而阻碍了肺的运作一样。 我必须回信。 用颤抖的手指按下回覆键。 『好啊。我应该在几点去哪找你呢?』 我强迫自己深呼吸,等心情平复了一点之后,慢慢地检查自己打好的文章。 嗯,没问题了……不,还是再检查一次吧。好,这次真的没问题了。 我在内心不断地重复说「没问题」,然后按下传送键。 我紧紧地握着手机,眼睛直盯着萤幕,感觉萤幕都要被我的眼光戳出一个洞了。就这样过了两、三分钟,手机震动了起来,萤幕上端显示了收到信件的图示。我感觉心跳的速度又加快了一些,打开刚收到的信来看。 『那就十点左右,在东京车站的银之铃碰面如何?』 东京车站啊。还约在银之铃碰面,真是复古呢。到底是要去哪呢?算了,都好啦。 『我明白了。』 我用因手汗而变得有些湿滑的手指,只打了一句话。就在我要按下传送键的时候,突然想到,我是不是该多写一句话比较好呢?该写什么呢?我又是烦恼又是犹疑,慢吞吞地打字。 『我明白了。我很期待。』 这样没问题吗?会不会很奇怪?他会不会误解成我完全没想过的其他意思? 这次,我反覆检查了十次左右,然后又沉默地烦恼了约一分钟,最后只能紧闭眼睛,喊一声「嘿」,同时按下传送键。之后,我微微地睁开一只眼睛,看到萤幕中央显示「已传送邮件」的讯息后,不由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总觉得莫名其妙地把自己搞得好累。 我将手机抱在胸口,翻个身仰躺在床上。看到上面的天花板,不久前还是平凡无奇的一片空白,后来却在不知不觉中贴满了动画跟漫画作品的海报,热闹无比。 自从我变得常跟学长聊天之后,为了更加理解学长的话题,我开始看动画与漫画。后来却愈看愈投入,不但会去找有附赠品的初回限定版商品,还会为了店铺特典特地去遥远的店家购买,也会报名参加人人有奖的应募活动。结果不只是海报,我的房里还多了许多动漫的周边商品。由于房间里本来就有一些舞台方面的周边,现在已经没有足够的空间摆设所有周边商品了。 看起来真的变得好凌乱,我也知道必须收拾整理了,但我就是想把每一个周边商品都放在看得到的位置。 我漫不经心地想着这件事,同时望着贴在天花板上的海报。然后,我的眼光停在其中一张海报上。那张海报贴在床的正上方稍微靠近门的位置,上面有个可爱的少女、穿着可爱的服装、拿着可爱的魔杖。桦仓学长好像特别喜爱这部作品,当初我告诉他自己开始看动漫的时候,他还不着痕迹而委婉(但是又很明显)地向我推荐这部作品,于是我也开始看了。结果,人设跟剧情都太棒了,我也迷上了这部作品。 话说回来,学长好像喜欢可爱的东西呢……不只好像,应该是非常喜欢吧……那么,约会的时候是不是该穿可爱风格的衣服比较好呢…… 我的衣服基本上都是简约风格,感觉好像不太符合桦仓学长的喜好。 还是星期六那天去买衣服比较好呢?一次买齐上下的服装恐怕要花掉不少钱,但毕竟是第一次约会,这应该是属于必要开销吧。啊,不过,如果是饰品配件的话,目前应该有派得上用场的吧? 我如此心想,同时下床。当我正要去打开衣柜时,手机又震动了起来。我本来以为他今天应该不会再寄信来了,大概是「那就当天见」之类的最后回覆吧。我心里这么想着,以单手点开信件来看。 『那就星期天见。晚安。』 内容就只有这样,跟我所料想得差不多。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的脑海中却听得到桦仓学长读出这封信的帅气声音,还附上他温柔的笑容(虽然不曾看过)。顿时,我感到颈部以上的血液沸腾了起来。 「~~!!」 我发出不成声的尖叫,当场猛地蹲下。 「~~~~!!」 我的额头狠狠地撞上了刚才正要打开的衣柜门。一瞬间觉得眼冒金星。 什么嘛、什么嘛!刚才那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桦仓学长怎么可能会露出那样的表情,不可能!说到他的声音,有时候确实会让我觉得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帅气,真要说的话也不是完全不觉得帅气就是了。至于长相,我偏好的其实是正统派的王子型容貌;而他那张脸,就算照片被当成通缉犯海报贴在派出所门前,看起来也相当自然、一点都不奇怪,那么凶恶的脸我再怎样也不可能会觉得帅气!我是喜欢学长,多少难免会有一点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滤镜效果,但是刚才那种幻想实在是夸张过头了。我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对于第一次约会太得意忘形了呢? 我缩在地上,脑中波涛汹涌地思索着刚才在脑中播放的谜之影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时候,手机又震动了。 我正在忙耶!是谁啦!? 我有一点像是要发泄脾气般地,猛按开启信件的按钮。结果—— 『我也很期待。这次真的该休息了,晚安。』 想不到又是桦仓学长。脑中再度毫无障碍地播放出他读信的有声影像。 「~~~~~!咿啊啊啊啊啊啊……」 我忍不住抱头哀号。这时候,从客厅传来妈妈的声音,她悠哉地说:「动画要开始播啰~」 我瞄了手表一眼。接着拿出手机确认。然后往下看看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确认完这些已经不知道确认过几次的部分之后,又再度深呼吸。这也不知道是第几个深呼吸了。 由于我心想绝对不能迟到,太在意时间而提早三十分钟到了会合地点。然后一直在这里引领期盼桦仓学长的到来。但我一直觉得坐立难安,静不下心来。 约定碰面的时间是十点没错吧。 约定碰面的地点应该也没弄错吧。 学长没有来信联络吧。 我的穿着会不会很奇怪? 不只今早,我昨天上午就在购物中心烦恼了老半天,买了衣服回家之后也烦恼了许久,早上又烦恼了好一阵子,最后好不容易果断地下定决心,穿上现在这套衣服。我再度往下打量自己一番。 上半身是有蕾丝边的长版连帽外套、荷叶边针织上衣。下半身则是风格简约的热裤以及有小小粉红色蝴蝶结装饰的过膝白色长袜。鞋子则是亮巧克力色的圆头低跟鞋。 虽然不至于可爱得令人一看就想大喊「好可爱!」,不过这是我勉强觉得穿了也不会丢脸的可爱打扮,是我努力选搭而成的第一次约会造型。虽然是我平常不穿的风格,但我想不至于不适合才对。应该吧。 ……不知道学长看了会有什么反应呢? 学长会觉得我可爱吗?还是会取笑我呢?他敢笑我的话,我就把他揍倒,掉头回家去。 话说,学长会穿什么样的衣服来呢?不过他那个人,就算是第一次约会,应该也不会花太多心思做准备吧。可能会穿普通的t恤跟牛仔裤来。他应该不会穿有动漫图案的t恤来吧?该不会把上衣扎进裤子内、戴着露出指尖的谜般手套、背着巨大背包、还莫名其妙地绑着头巾……不,虽然桦仓学长是个彻头彻尾的御宅族(虽说他本人不这么认为),却是超在意他人眼光的御宅族,应该不会把自己打扮成那种标准形象的御宅族才对。不过,万一,万一他真的打扮成那样过来的话……嗯,就先把他抓去附近的服饰店,替他挑衣服吧。就这么办。 我打定主意,抬起头。然后看到前方的人群之中,有个比众人还要高出一个头的人影,顶着一头熟悉的刺刺头短发。我心里说了一声「啊」,一直盯着那个人影看。等人潮稍微散去后,他往这边走了过来,同时张望着周遭。最后,学长跟我对上了眼。 顿时,我又感到呼吸困难。我感觉我的心脏跳得太快,导致肺都快要罢工了。 学长看到我,轻轻地举起手。我好不容易才促使自己挥手回应。学长看了,笑了一下,然后加快脚步,走了过来。 「抱歉,等很久了吗?」 桦仓学长穿过人群,小跑步来到我身边。一开口就是这句约会例句。 「我……是稍微等了一下,不过那只是因为我太早来了。」 我移开目光,如此说道。 我在干嘛啊。为什么就不能像标准套路那样面露笑容,对他说「不会,完全没等多久喔」呢? 「这样啊……对了,小、小柳啊。」 听到学长在叫我,我再度转身面向他。只见学长将手伸到脖子后方,眼神往周遭飘移,看起来有些静不下心的样子。 「什、什么事呢?」 「没有啦,就是说……你、你平常都穿成这样吗?」 明明我就站在他的正面,他却将脸转向旁边,只有视线对着我,如此问道。 「咦?会很奇怪吗?」 我再度往下看了看已经检查过不下数十次的这身穿搭。 衣角并没有翻起来,领子没有皱褶,扣子也没有掉。看起来并没有出什么状况。穿搭造型方面应该也没问题才对。这么说,他是纯粹地觉得不适合我吗? 「啊,不,呃——就是啊,你也知道,我第一次看到你穿制服跟体育服以外的服装……我觉得挺好的啊,嗯。」 学长有点慌张地如此说道,同时移开目光。 这反应看起来有点微妙。他果然觉得我穿起来不好看吗?那我还宁愿他取笑我,这样我就能揍他了……这样不自然地顾虑我,反而让我感到羞耻。啊啊,我有点想回家了。 我感觉眼泪有点快流出来了,我低下头,紧握着衬衫的衣角。学长看我这样,不知道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纯粹受不了沉默,他又开口说: 「总、总之,我们先走吧!一直呆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虽然我没看到学长的表情,但是他的声音听起来就是无谓地故作开朗、有一点大声、而且还有一点做作,我反而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 「学长……这里可不是在学校的体育馆内,请你嗓门别这么大。」 我抬起头来看学长的脸。而他早已在不知不觉间直视着我,于是,我们四目相交。 「呃、喔……抱歉。」 学长有一点难为情地移开目光,然后,又马上看着我。 「学长,我们要去哪里呢?」 对我来说,要直视学长的眼睛说话似乎还有些困难,于是我稍微压低视线,看着学长的衣服,同时如此问道。 「这个嘛……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学长穿着t恤、连帽外套、牛仔裤、高筒运动鞋,是非常中规中矩、没什么好挑剔的装扮。 「不,没什么特别想去的。」 当然,衣服上也没有动漫的图案。 「那……有没有想看什么?」 衣服上也没有明显的皱褶,看起来算整洁。 「也没有。」 这样应该没必要把他强行带到服饰店去吧。 「……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 「…………」 我忙着检查学长的装扮,没怎么多想就回答他的问题。不过,我难免也觉得这样有点不对劲,于是抬起头看着学长的脸。他的表情看起来明显流露出焦急。 「学长,你该不会……完全没有任何规划吧?」 我开门见山地说。学长猛地转身背对我,手搔着头。他的反应真是明瞭易懂。 「我、我想说去你想去的地方就好……」 「也就是完全没有任何规划吧。」 「这个……我……」 虽然表现出一副尴尬心虚的模样,但学长仍然只是稍微垂着头,不肯明白回答。 看他这样的态度,我心想他大概又打算随口打发我了。我感觉怒火在心头逐渐烧起。 「你邀约人家,还指定了会合的地点,却完全一点规划都没有,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样就像是安排了六日的社团活动,学生来了以后却叫他们自主练习一样喔!?身为当过社团队长的人,这样子做事对吗!?」 「现在这跟那个无关吧!」 我压抑不住怒气,语气有些激烈地说。而学长也跟着怒目而视地回话。 「你恼羞成怒了吗!?我可是……想说这是难得的第一次约会,我本来可是很期待的!」 学长瞪着我,我也瞪了回去,说出内心话。学长听了,浮现一脸惊觉不妙的表情,赶紧闭上了嘴巴。 为什么突然间就吵起来了呢……可是,这次错的绝对是学长。或许我是应该更冷静地说话没错,可是遇到这种状况,换作是别人,应该也一样会生气才对。所以说,我会生气也是无可奈何的。是无可奈何的,可是…… 现在我不只对学长感到愤怒,也厌恶无法压抑这股怒意的自己。这些情绪与其他种种难以言喻的感情,在腹中不断翻腾,形成一股郁闷难耐的感受。要是再继续看着学长的脸,我一定会放任这股郁闷的情绪,说出不该说的话、不必要地激怒学长,于是我转身背对他。我似乎听到学长说了一声「啊」,但我决定忽视他,也不回头。 我深呼吸几次,感觉稍微冷静了一点之后,察觉背后的学长似乎有了动作。我背对他、什么都不肯说,他是不是懒得理我了呢?一想到这,我开始慌了。正当我要转过头去的时候,学长在不知不觉间绕到了我面前。 「……抱歉。」 两人一对上眼,学长马上这么说。 「……为什么道歉?」 我率直地说出内心的疑问。学长听了,低头看着我,表情看起来像是困扰,又像是害臊。 「其实……我光是想着要约你出来,就无暇想其他的事了……根本没思考要去什么地方……约到你之后,才想到这件事,连忙查东查西的。不过……最后还是不知道带你去哪才能让你高兴。那个……明明是第一次约会,我却没能好好规划,对不起。」 学长无力地垂着头说。他的声音比平常还要小、而且有气无力。那副模样看起来有点像垂头丧气的柴犬。 「……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这么说?」 「因为……很难堪嘛。」 学长用更小的音量说道,语气听起来有一点像在闹别扭。简直像个孩子似的。不过,我们都还未成年,正确来说确实双方都还是孩子。 学长的道歉让我刚才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一些。我叹一口气,试图把这股怒气、以及刚才那一股腹中郁闷的感受全部吐出去。 「真是个笨蛋。」 「什、什么笨蛋啊,你……」 桦仓学长有些不满地说。我将脸凑近他,尽可能靠近地抬头看着他的脸。学长似乎吓了一跳,往后退一步。于是,我又往前再跨一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之后,我开口说: 「那么,今天你就陪我去我想去的地方吧。不准有任何怨言喔。」 「呃、喔。」 听他这么回答,我眯起眼、扬起嘴角对他笑,然后转身就走。后方传来学长慌张地跟上的脚步声。 情侣。亲子。情侣。那一群人应该是朋友吧。单独客人。情侣。情侣。 我们姑且来到了附近的大卖场。有时候我会一个人来这里闲逛。我沿着平时逛的路线走,眼光却老是被其他情侣给吸引住。这个地方本来有这么多情侣吗?以前我从未在乎过这种事,一直都没有发现。 我往身旁偷偷一瞄,桦仓学长走在我旁边,没多想地看着途中经过的店家,偶尔低头看手上的地图(好像是在入口处拿到的)。 他看起来很认真,究竟是在看什么呢?是在找自己喜欢的店家吗?我看着他,内心如此想着。这时候,原本看着地图的学长忽然抬起头,跟我对上了眼。 「嗯?怎么了吗?」 「没、没事。」 我连忙将脸转向前方。 迎面走来的人、从后方追过我们向前走去的人、从我们眼前经过的人、在店家内看商品的人。果然,到处都有许多情侣。而我们今天也是这些情侣中的其中一组,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心头有些痒痒的。 「学长有跟女朋友来过这类地方吗?」 「你啊……你是明知故问吧。」 「呵呵……只是想捉弄你一下而已。」 我逗着他说,转头看看学长的脸。我想,他会不会有点生气呢?不过,在双方眼光即将对上的时候,学长将脸别过去,盯着斜上方看。 「那、那那那那你又如何啊?」 「你干嘛口吃?」 「少啰嗦。」 我拉起有些下滑的肩背包重新背好,随意地看了一眼左右两旁的店家。老实说,平常来这一区的时候我都直接经过,不太清楚这里有什么样的店。 「我常跟朋友来。有时候也会自己一个人来这里闲逛。」 既然平常都会直接经过不逛了,表示这个区域没有什么会引起我兴趣的商品。今天来这里一看,还是没看到什么特别想逛的店。 「那……跟男友之类的呢?」 学长小声地嘀咕道,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 他平常明明总说我是丑八怪,根本打从心底不认为我交过男朋友吧,却还问我这种问题,是想报复我刚才捉弄他吗? 「学长也是明知故问吧。」 「不,只是很普通地……想知道你有没有交过男朋友。」 他脸没有朝向我,只有眼睛瞄过来,有一点腼腆地说。这模样意外地令我感到可爱。 唉,竟然会觉得这张凶神恶煞的脸可爱,明明才刚开始交往而已,想不到我已经是末期症状了。还是说就是因为刚开始交往才会这样?人家说「爱情是盲目的」,真是一点都不错。 虽然我内心这么想,但是,要是被他知道我觉得他可爱,我肯定会羞愧而死。为了不让我的表情不小心透露心思,我连忙转身背对他。 「这是我第一次跟别人交往……也是第一次跟异性出门。」 「这、这、这、这样啊。」 如此回答后,学长就沉默了。他什么都不说,我也只是无意地望着周围往来的人们。 那一对年轻男女是夫妻吧。那一群男孩子应该是朋友……嗯?那两个走在一起的男孩子莫非是……不,别想了。再过去的那一对情侣年纪应该跟我们差不多吧。他们相处的态度很自然,是不是已经交往很久了呢? 总有一天,我跟学长也能变得像他们一样吗? 我漫不经心地望着那对情侣,内心如此想着。然后,那对情侣开心地相视而笑,自然而然地牵着手,走进了一旁的杂货店。 对了,我们还没牵过手呢。不过这也难怪,毕竟我们今天才第一次约会。不过反过来说,既然今天是第一次约会,我跟他已经是货真价实的男女朋友了……只是牵个手,应该也无妨吧…… 我悄悄地抬起头,看向走在旁边的桦仓学长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原来他一直看着我,于是我跟他对上了眼。学长连忙将视线转向我们前进的方向。 「怎么了?」 「不,没事。」 没事为什么要看我?是不是他其实有话要跟我说呢?不过,既然他不开口,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那么…… 我缓缓地深呼吸一次,接着开口说: 「那个,桦仓学长。」 「怎、怎么了?」 「我们可以牵个手吗?毕竟难得来约会了。」 说完,我伸出手,但学长却全身都僵住了。然后,他顿时满脸通红,连耳尖都红通通的,突然大声吼了起来: 「笨、你、说什么啊……我们不是才刚交往没几天吗!?」 我本来以为他会说「什么啊,真拿你没辙」,鬼扯一两句之后还是会跟我牵手。没想到,他竟然表现出这种有如黄花闺女般的反应,让我无言以对。 「……呃,你顶着这张脸说这什么话呀。现在这种时代,告白当天就接吻也是很普通的啊。」 我花了几秒钟重新整理好心态,用有些难以苟同的语气对学长这么说。但是,学长却露出一脸完美结合了惊讶与羞耻的表情,简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理难容的话一样。 「不不不,那才不普通呢!这里可是日本喔!你把重视含蓄的国民特质忘到哪去了!?」 「都什么时代了……好啦,我承认刚才说的是有些夸大。不过实际上,现在牵手是很常见的行为吧。女排的花田同学跟男排的山田学长不也是告白当天就恩爱地牵手一起放学了吗?」 桦仓学长露出更为惊愕的表情,倒抽了一口气。 「什么……他们在交往吗!?」 「你惊讶的是这个!?」 「毕竟男排不太聊这种话题……这不是重点啦!总之,我说不牵就是不牵!」 学长坚决地宣称,双手盘在胸前,转过身去。 「为什么啊!」 「不行就是不行!」 「反正你只是怕难为情而已吧?」 「!」 学长脸上露出一副完全被说中的表情。背后甚至还像是冒出了「心虚」两个字一样。 「我可是告诉你,这里根本就不会有人在乎谁跟谁牵手走路!周遭的人可没有你所想像的那么在乎你!」 「别刻意用这种有点伤人的说法!问题根本就不在这!」 「不然问题在哪!?」 「不……不是因为他人的眼光……纯粹只是因为会不好意思而已啦!」 对学长来说,似乎连坦白这一点本身,都是一件令人羞耻的事;气势虽然减弱了一些,但他仍然坚持「因为害羞而不肯」的立场。 「你也未免太纯情了吧!」 「抱歉啊,我就是纯情!无耻女!」 「什么无耻女……」 只是要求牵手,竟然就说我「无耻」?哪来的深闺千金啊。保守到这个地步,我都不禁佩服起来了。 「唉……好吧,不要就算了。」 我想,这种事要在这里当场说服他是不可能的。难得的第一次约会,还是尽量别把时间浪费在吵架上比较好。 我以为牵手这种小事不需要多大的决心,不过,或许对有些人来说,牵手就跟接吻一样需要勇气吧。至少,对眼前这神经纤细(外表完全看不出来)的桦仓学长来说,应该就是这样吧。 我无可奈何,只好放弃牵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之后,转身就走。 「呃、喂,小柳,你上哪去?」 后方传来学长慌张的声音。他是不是以为我生气了,要独自走掉呢?拜托,我又不是小孩子,才不会做那种事呢。我内心这么想,同时停下脚步,轻轻地转身对他说: 「我要去那里。」 说完,指着眼前的那一家店。学长顿时目瞪口呆,表情看起来有点糊涂。 「你是指……手艺店?」 「对。我没告诉过你吗?这就是我今天的第一个目的地。」 「我可没听说过……」 学长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些不满,不过看起来比较像是因为太惊讶而反应不过来的样子。我一开始就有告诉过学长要来这里了,但他当初似乎没听懂,可能以为我要去的是服饰店之类的地方吧。 「这样吗?那么,总之,这里,就是我第一个要来的地方。」 「不,这我明白。只是……你会做针线活吗?」 学长一脸明显感到意外的表情。虽说我还不太清楚学长是怎么看待我的,但这样看来,他似乎对我怀有很失礼的印象。 「还算会。我从小学的时候就开始做小杂货当兴趣。」 「喔喔……真了不起呢。」 学长这么说,表情看起来像是惊讶,又像是佩服。 学长难得这么率直地称赞我。不,不只难得,这恐怕是第一次吧。打排球的时候,虽然不甘心,但即使不考虑性别,我的实力依然差他太多,不管他怎么教我(现在先不讨论他那样做能否称得上是「教」),我的表现总是没办法让他放声称赞。如今,虽然只是兴趣方面的事,他却突然称赞我「了不起」,反而让我觉得有些难为情。学长又往前走了几步,来到我的身旁。但是,我却不好意思抬头看他。 「你这次要做什么样的东西?」 我跟学长逛着店内,然后他如此问道。他似乎对我的嗜好感到有点兴趣,这让我很高兴。我开心地回答道: 「这次我想试试做服装。」 「服装?咦?你会做衣服吗!?」 学长瞪大着眼睛看我。 「啊,虽说是服装,不过不是我自己要穿的,是要给人偶穿的。」 「就算是给人偶穿的,一样是衣服啊!我只记得以前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一次曾经在家政课中做过围裙。光是做围裙就很麻烦了,做出一件完整的衣服一定很辛苦吧!」 「确实是有很多细节要做,不过基本上只是剪布、缝布、黏贴而已,只要有耐心的话,谁都做得来喔。」 「不不不,一般来说大多数的人都没有足够的耐心持续下去。」 「是这样的吗?」 「是啊。我有点尊敬你了。」 说完,学长笑了起来。 啊,现在对话的气氛挺好的。我感觉有点高兴,嘴角忍不住上扬。 「老、老实说,我也想做做看给自己穿的衣服。不过……目前还没办法鼓起勇气。」 「勇气?需要什么勇气?」 「难得做好了服装,当然会想穿着参加活动,不是吗?」 「什么活动……?」 「例如当地的同人志即售会啦、或者是动漫展之类的。」 「……」 「不过真的要参加的话,需要的就不只是服装了。还要化妆、准备假发等等,需要的知识很多,对我来说难度有一点高……」 我一边说,一边无意地望向学长,发现他正用双手摀着脸,肩膀颤抖着。 「学长?你怎么了?」 我连忙问道。学长开口,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音量,低声地说: 「你……你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在这边的世界陷得那么深……」 「什么这边的世界?」 「……是我吗……是我害的吗……都怪我推荐你看动画……」 「咦?学长,不好意思,我听不太到。」 我感到困惑,向学长追问。但他却只是一直摇头,好一阵子什么都不说。 我们出了手艺店之后,学长也恢复正常,变得能够像平常一样地交谈了。 「学长,接着想去哪呢?我平常逛完这里后都会去看包包……啊。」 我说着说着,正要往前走的时候,学长一把抢去我手中的提袋。里面装着刚才买的针线与布料,还满重的。 「干嘛啊?」 「这挺重的吧。我替你拿,别客气。你刚说怎样?要去看包包是吗?话说,我也得买上大学要用的背包呢。」 学长若无其事地继续原本的话题。 平常他是个粗枝大叶、一点都不细心的人。原本我还以为他根本不懂得做这种体贴别人的事。 「那……那么,我们一起去看背包吧。」 看到了学长全新的一面,让我不免感到有些小鹿乱撞。为了不让他察觉,我面向前方,稍微低着头,开始往前走。低头一看,我发现学长的脚就在我的脚的旁边。我的脚并不算小,但是学长的脚却又比我的还要大一圈。仅仅是这样的小事,就让我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在跟学长约会,发现他的脚意外地大。脸颊的微热不但没有退去,反而又变得更烫了。 「不,我的以后再自己去挑就行了,先去看你想看的东西吧。毕竟今天已经约好,要逛你想逛的地方,不能有怨言嘛。」 说着,学长低头看我,咧着嘴笑了起来。 不行,怎么办,学长,那个面貌凶恶的学长,感觉好像有点帅。我现在已经不只觉得难为情,甚至感到羞耻了。怎么办、怎么办啊? 「……你怎么了?」 我低头不语,上头传来学长有些担心的声音。 说话啊,我必须说点什么。我必须装出冷静的态度,以一如往常、若无其事的表情,回答他的话。 「我……我难得要陪你去看包包,你竟然拒绝我,看来学长想买的是阿宅风格浓厚的丢脸背包吧?」 惨了。我惊觉不妙的时候,为时已晚,嘴巴竟然不自觉地说出这种惹人厌的话,而且还流畅得像是一开始就打算这么说似的。 真要说的话,这确实是我「一如往常」的态度,但这样子肯定很不妙。 「你说什么!?」 唉唉,果然。我说了这种找碴的话,对方会表现出这种反应也是理所当然的。快,我要快点道歉。快告诉他,我只是一时难为情才会这么说的。 「呃——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让内心话脱口而出了。」 啊啊,我又搞砸了。我到底是有多不擅长率直地道歉啊!?我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你啊……我又不像你,我可是个非公开的低调御宅族!才不会买那种充满御宅族喜好的背包呢,丑八怪!」 学长终于也忍不住开口反驳了。事情一旦变成这样,接下来势必会自然而然地发展成争吵。 「你、你说什么!?我目前根本一点都不宅!」 「你自己都知道要加『目前』了!而且会想玩cosy,就表示你已经是个十足的御宅族了!光是会想玩cosy就已经够可耻啦!」 「cosy是用来表现对作品与角色的爱的方式之一!而你竟然觉得那很可耻,真是个空虚寂寞的人!」 「什么话,表现爱这种事应该是要在私人场合进行的!在公开场合做那种事不叫可耻叫什么!?」 「唉——算了算了,毕竟学长的性格纤细怕羞,连牵手都会觉得害羞。恐怕是一辈子都无法理解吧。」 「你这丑八怪……!」 过了几分钟,我们还是勉强抵达了包包卖场。 「我说过了,我下次再自己挑就好,不用挑我的背包啦!」 「什么嘛,我只是看到这个背包还不错,问你觉得如何,不就只是这样而已吗!?有必要这样全力拒绝我吗!?」 「还不都是因为你硬要鸡婆地塞一大堆意见给我!」 「我只是说明这背包哪里好而已!你听不懂日文吗?」 「你说什么!?丑八怪!」 后来,我们觉得差不多该吃午餐了,于是来到了美食广场。 「我想……我就吃拉面好了。」 「啊,那我也吃拉面吧。」 「不,你还是别吃拉面比较好吧。」 「为什么?」 「这……因为……可能会弄脏衣服,不是吗?」 「不会啦,我又不是小孩子。」 「吃拉面会喷出汤汁的。」 「学长……原来你吃拉面的技术那么差吗?」 「什、什么!?别小看我!我才不会弄脏衣服呢!就算弄脏一点点也不会放在心上。我只是想说你吃的时候可能会喷到衣服,加上那种衣服要是弄脏了会很显眼,所以才好心提醒你一下,如此而已!」 「你才小看我吧。吃拉面这种小事,我才不会搞到弄脏自己的衣服!话说,请你不要连我午餐吃什么都要管好吗?你以为你是谁啊!?」 「啊!?」 我们继续闲逛,经过了大卖场内的电影院门口。 「电影啊……」 「你想看电影吗?」 「不,今天就不用了。」 「……也是啦,目前看起来没有播美少女动画跟战队类的影片。」 「我又不是总是只看那类的影片,别这样一口咬定。」 「也是,你还看机器人的呢。」 「你这家伙真是……!」 之后,我们仍然到处逛、到处斗嘴,就这样不知不觉间逛到了傍晚。 「……差不多该回家了。」 两人走在大卖场的通路兼中庭内。学长如此说道。 「……说的也是。」 抬头看看学长的侧脸,表情看起来似乎很疲倦。这也难怪,我们几乎一整天都在重复走路跟吵架这两件事。 难得的第一次约会,为什么会搞成这样呢?本来我们应该要更像一对情侣一样,恩爱地逛商店、坐下来喝茶,开心地度过一天才对。 为什么我老是要说些不必要的话呢?难得学长主动邀我出来约会,我却这样对他,说不定他已经讨厌我了。说不定他会说「我果然还是没办法跟你这种家伙交往」。我明明喜欢学长,为什么老是用这种态度对待他?我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想着想着,眼界不禁模糊了起来。我在心里独自开着检讨会,用右手的袖子擦眼睛。悄悄地叹一口气,跟在步履蹒跚的学长身后走着。突然间,我的左手感觉一阵温暖。会是什么呢?我往左手一看,原来是学长大大的右手,包覆着我的左手。 「今、今天……真是抱歉啊,就各方面来说。」 我惊讶地抬起头一看,走在我半步前的学长举起还提着我的购物袋的左手,搔了搔自己的头,接着说: 「不但没规划约会要做的事,还莫名其妙地死要面子,不断顶撞你说的每一句话……还有,衣服也是。」 学长往我这边瞄了一眼,只有短短的一瞬间。 「你特地打扮成我可能会喜欢的样子,对吧?毕竟逛服饰店的时候,你看的都是完全不同类型的衣服……我、我是觉得你穿这样很适合啦……很、很可爱。」 p010 最后那一句虽然特别小声、语气也粗暴,但是,我听得一清二楚。原来,学长觉得我这种打扮很可爱。话说,没想到学长有发现我在迎合他的喜好。 学长突然牵起我的手、突然向我道歉、突然称赞我今天的穿着,这一切都太令我惊讶了,令我说不出话来。学长停下脚步,缓缓地转过身来,双眼直视我的眼睛,开口说: 「其实你不需要特地迎合我的喜好……不,如、如果你喜欢穿这样的话,我当然没意见。该怎么说呢,就是,希望你别勉强自己……下次,我一定会挽回的……你可以再陪我吗?」 夕阳映照下,学长的脸庞染上了介于红与橙之间的夕阳色彩。他双眼注视着我,脸上则是平时十分罕见的迫切表情。我看见他的眼中反映着我目瞪口呆的表情。 「挽回……是指什么?」 我感到脑袋一片空白,就像脑的内容物被掉包成气球一样。明明空无一物,却装不下任何情报,无法顺畅地思考。 「……第一次约会。」 学长说。他看起来有些难为情,但绝不将目光移开。 我感觉脑中的气球逐渐泄气,学长所说的一字一句缓缓地填充进脑内,这时候我才慢慢理解了他的意思。原来,学长还想再跟我约会。这让我很高兴。而且,他竟然以一脸严肃的表情说要「挽回第一次约会的失败」,感觉相当可笑,于是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呵呵……挽回第一次约会是什么话啊?那就不是『第一次』啦。」 「……小事就别计较了。」 「什么跟什么嘛。」 「好了啦……所以,你的回答是?」 学长用有一点在闹脾气的语气问道。他的右手仍牵着我的左手,感觉又变烫了一点点。我使出浑身的力气,用力握住他的右手。 「痛……!你干嘛啦……!?」 「我接受你的挑战。想挽回第一次约会的失败,就尽管来吧。」 说完,我使力将学长的右手拉过来,从正面注视着他接近过来的脸。 「我很期待喔。」 我在极近的距离下,眯起眼睛对他笑。 「呃、喔。」 学长点点头,表情看起来像是有点吓了一跳的样子。看他这样,我满意地将脸转开,拉起一直握着的手往前走。 「下次约会呢,我想试试情侣握法。」 「……那是什么?」 「你不知道?就是像这样……双方手指交握……」 「!不、不好吧,这样感觉有些下流耶!?」 「……哪里下流了?」 「呃,该怎么说呢,这样用手指勾在一起的感觉,就是有种说不出的……」 「算了,总之,请在下次约会之前,想办法治治你那纤细过度的神经吧。」 夕阳好耀眼。天空跟地面、学长跟我,都被映照成夕阳的颜色。任何东西无论原本是什么颜色,都会被夕阳染成一样的色彩。所以,即使学长肯定不会察觉我正在发烫的脸颊,实际上是什么颜色。 「对了,我说啊——」 「什么事?」 「『还顺利呗?』是什么鬼啊。」 「……!?」 相亲协奏曲 我原先在一间平凡无奇的一般企业上班。由于一些无可奈何的因素,我向前公司提了辞呈,那是距今一年多前的事了。在那之后不久,我刚好因为有事而打电话回老家。当我提到我正在换工作的时候,妈妈便激动地说:「这附近刚好有人在征帮佣,还提供住宿呢!」于是,我便来到了目前的职场。 「住宿帮佣」就是所谓的「女仆」或「家政妇」。在我国,这一类的职业似乎曾经在某一段期间,因为社会构造变迁等因素,而濒临灭绝的危机。 为这些职业带来转机的,是高度经济成长期。这个国家的经济在过了飞跃性的成长时期之后,尽管发展趋缓,却也持续地稳定成长,因此女性也开始大量参与社会活动。于是,家庭内主要从事家事的女性,做家事的时间也相对减少了。 另一方面,因为女性的收入增加,加上景气持续好转等因素,许多家庭在经济上愈来愈充裕,代做家事的服务也因此愈来愈为盛行。另外,不是以契约的方式购买这样的服务,而是以「社会服务」的角度聘雇学生或单身男女来代做家事,并提供住家的一部分作为其住处,这样的家事服务型态也愈来愈受欢迎,尤其是富裕阶层特别喜欢。于是,「住宿帮佣」这个职业再度成为主流……以上,是我隐约记得在高中的现代社会课本中读过的内容。 现在,从事「住宿帮佣」这种工作的理由则相当多样。像离乡求学的学生会在当地打工换宿;有些年轻男女是为了将来建立家庭后的生活着想,透过这样的工作提升家事能力。 至于我,则是因为父母提议说「反正你年纪也不小了,就当作新娘修行去做做看吧」,加上我自己也心怀不轨,想说「可以尽情收集管家类bl的参考资料,太兴奋啦!」,于是就去应征了。后来,我收到了来自帮佣仲介公司的联络,要我去以后要服务的宅邸接受面试。但是……那里竟然是跟我疏远了好一阵子的青梅竹马——二藤宏嵩的家。 到那里之后,宏嵩自然不用说,就连他的弟弟小尚,以及宏嵩的爸爸跟妈妈也都还记得我,而且相当欢迎地马上决定录用我。 之后,我便以「女仆成海小姐」的身分,在周遭众人的帮助下努力地工作。 虽然……是很努力没错啦…… +++ 好亮。好明亮,而且好温暖。 软蓬蓬而轻盈的棉被,温柔地覆盖着我的身体。我在这舒适的触感中,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逐渐清醒。 闹钟都还没响我就醒了,而且还这么清醒,就连我自己都觉得稀奇。要是告诉宏嵩,他一定会说「要下雪了」。 我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缓缓地睁开眼睛。视野逐渐清晰,能清楚地看见房间里的状况。 窗帘拉开一半,早晨的阳光照了进来。小茶几上摆着用过的马克杯与掌上型游戏机。 我想到昨天晚上我打电玩打到差点睡着,于是换上睡衣后就倒头去睡了。现在应该还有时间,把房间整理一番之后再去工作吧。现在是几点? 我将手伸向床头板,摸到了我的手机。虽然我完全不记得有充电,但是手机的电池看起来已经充饱了。真不愧是我。 为了确认时间,我开启手机的萤幕电源,盯着上面显示的数字,开始烦恼了起来。 我记得朝会的时间应该是……六点吧?嗯,应该没错,平常总是六点准时在玄关大厅开始举行。 那现在的时间是……五点五十八分。我想想,现在是五点五十八分,这表示……表示什么?呃~也就是说……再过两分钟就要进行朝会了,是吗? 不不不,这应该不可能吧。我可是确实地设好了闹钟,还在闹钟响起前就醒来了。我应该是脑袋还没清醒吧。再仔细地看一下时间好了。呃——时间是零、五、五、八?嗯,也就是说,我现在是…… 「……睡过头了————!」 我慌张地画好妆、换好衣服后冲出房间。 我尽可能不发出脚步声地在走廊上奔跑,以高速冲刺下楼。 这间宅邸的构造是以玄关与玄关大厅为中心,几乎呈左右对称的形状,不过左右两边的格局大为不同。现在我正全力奔跑的这个地方是东栋,也就是站在宅邸外面对玄关时位于右手边的部分,一楼主要是储藏室,二楼是佣人们的起居室,三楼是客房。而另一边的西栋则是二藤家成员的起居室,还有餐厅、厨房、书房等房间。 当然,在老爷他们的房间所在的西栋,以及给客人住的东栋三楼发出脚步声奔跑,是绝对不该有的行为。在东栋二楼也一样,非值班时间的佣人们这时还在睡觉,得为他们着想才行。不过,东栋一楼就没差了,这个时间完全没有人,我可以毫无顾忌地全力冲刺。 于是,我从阶梯上的最后几阶一跃而下之后,在并排着储藏室的东栋一楼走廊上全速奔跑。 「惨了惨了惨了,竟然睡过头,真是糟了……!一定会被桦仓先生痛骂一顿的……!」 当然,都这个时间了,不会有其他人跟我一样慌张地跑向玄关大厅。因此,安静的走廊上只听得到我吵闹的脚步声。 快到玄关大厅的时候,我放慢速度,尽可能无声无息地前进。我蹑手蹑脚地走,耳中逐渐听得到大厅传来众人平静的说话声。 咦?奇怪了,朝会不是六点就开始了吗?朝会上,除了身为管家的桦仓先生以外,应该不会有其他人开口说话才对。 我悄悄地从入口处探头观望。看起来,桦仓先生似乎还没来的样子。我暗自庆幸自己睡过头的事实不会被抓包,但同时也有些担心,会不会是出事了? 「啊,咦?是……成海小姐吗……?」 我本来打算偷偷混进人群之中的,但是位置离我最近的人——一样是在这里当女仆的阿光同学——忽然转过头来。被她发现了。 阿光同学是来这里打工换宿的女仆。她是小尚的大学朋友,本来离家独自生活,一边求学一边打工,却总是为了打工忙得分身乏术;小尚看了很不忍,于是以离大学近、薪水优渥为由,建议她到家里来当住宿帮佣。另外,阿光同学也是个重度的电玩玩家,沉迷的程度与宏嵩不相上下,因此,有时候小尚也会以「阿光同学在的话,哥哥应该也会开心」为由,带着她(也可说是强行带走)去宏嵩的房间,加上我一共四个人,一起偷偷地打电玩。因此,我跟她也算是玩伴。 「早啊。嘿嘿嘿,我不小心睡过头、迟到了。阿光同学,你今天也是从早上开始值班吗?」 「啊,是的。今天上午虽然有课,不过上个星期说今天停课。」 「这样啊。既然这样,早上就好好休息,用不着来上班嘛。」 「不……能排班的日子,我想尽量排班。」 「这样啊。」 我眯起眼睛笑着说。阿光同学脸颊微微泛红,表情有点困扰地缩起身子。 其实,我知道阿光同学之所以要在今天早上排班,原因不只是为了赚钱,或是是为了雇主二藤家着想。看她平时注视小尚的表情就知道了。虽然还不知道阿光同学对自己的心意有没有自觉,不过对我来说,看到她如此少女的一面,让我一大早就觉得心情暖洋洋的。 「咦?樱城小姐、桃濑小姐,你们两个今天都是早上值班吗?」 有个人的声音从阿光同学身后传来。我稍微伸长脖子往前看,是相庭先生,他跟我们一样是这里的佣人。 「啊,相庭先生。早安。」 「早安,桃濑小姐。你之前不在耶,你才刚来吧?」 「咦?呃,不,我、啊哈哈……」 「哈哈哈,别担心,我不会向桦仓先生告状的。话说回来,今天上早班的人挺多的呢。」 虽说我们住在这里工作,但上班时间都是依照劳基法的规定设定的,因此并非从早到晚都要做佣人的工作。上班时间分为早班与晚班,前者是从一大早到午后,后者则是从下午到晚上。另外,也有人是像阿光同学这样只来打工几个小时的佣人。 最近早班的人数应该每天都是十人左右。不过听相庭先生一说,我也看了一看大厅内,看起来人数确实特别多。 「确实是比平常还要多人呢。」 「没错吧。人手比平常多,桦仓先生又没来,看来应该是……」 「抱歉,大家听我说。」 相庭先生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一阵响亮的说话声响彻整个玄关大厅。那声音绝不算大声,却能穿透喧扰的空气,让我们听得一清二楚。是谁呢?这道声音似曾相识,却又好像没听过…… 声音传来的位置是玄关的正前方,那是平常桦仓先生站着讲话的位置。我往那边一看,有个相貌清秀的男人站在那里,身上穿着像是管家的衣服。 「桦仓目前正在忙,抽不出身。因此由我代为主持朝会、并分配早上的工作。我叫大柳,请多指教。」 大柳先生说完,眯起眼睛露出笑容。看到那抹笑容,顿时有一阵如芬芳的热风迎面吹来的错觉,胸口紧缩而难受,脸颊也发烫了起来。 大厅内的其他女性也一样红着脸,呼出妩媚的气息,想必大家都跟我一样,被大柳先生的费洛蒙给迷住了。至于男性们,虽然不至于像女性们那样,但似乎也都被他的气势震慑住,没有人对这突然现身的谜般人物提出任何异议。 「那么,让我重新正式地问候大家。各位,早安。」 「早安。」 佣人们虽然困惑,仍然齐声问候。 「接着说明今天的行程。首先是老爷的——」 「喂,你这丑八怪,给我等等——!」 突然,熟悉的怒吼声响彻整个玄关大厅。另外容我解释一下,虽说是「怒吼声」,但音量精准地控制在只有这大厅听得见的范围内,不会打扰到老爷等人。 这道怒吼声(压低过的)是从我刚才悄悄溜进来的走廊出口附近传来。往那边一看,只见桦仓先生站在那里。不知为何,他身上裹着一块白布。 「喔,想不到你这么快就醒了。」 「你在那里干嘛!?」 「还用问?当然是代替你举行朝会啊。话说回来,你这不检点的模样是怎么回事?还不穿好衣服再来?」 大柳先生叹了一口气,一副「真拿你没辄」的态度,双手盘在胸前。而桦仓先生则是将身上的白布裹得更紧,再度发出怒吼声(压低过的)。 「别胡闹了!还不是因为你穿走了我的衣服,害我没衣服可穿!」 「我不是留了女仆装给你吗?」 「我哪能穿女仆装啊!况且尺寸根本不合!」 什么?你确认过女仆装的尺寸?莫非还拿起来贴在肩膀前看了? 我想像那副情景,忍不住快笑出来了,连忙在心中背诵质数,却又想不起来什么是质数,于是思考停顿了下来。 「好啦,真拿你没辄。就把衣服还你吧。你先快点主持完朝会再说。」 现在,似乎大厅里的所有人都已经知道「神秘管家大柳先生」其实就是「女仆小柳小姐」,因此,即使她突然以平常的声音与语气说出这句话,也没有任何人感到惊讶。 每当早班的人手特别多、又没有特别工作的日子,小花偶尔会像这样恶作剧,害桦仓先生睡过头,稍微让他多睡一点。桦仓先生责任感太重,而且总是无法拒绝别人的请托;而小花又无法率直地体贴他,结果就只能用这种方法帮他。小花每次进行这种恶作剧的时候,总是会在前一天事先完成能先做的工作,因此大家都没有怨言,只是以温馨的眼光默默地看着他们。 「你要我穿成这样主持朝会!?」 「这不是废话吗?难道还要我们所有人等你回房间换衣服,什么都不能做,那岂不是浪费时间?」 「我可要先说清楚,造成这状况的可是你耶!你已经在浪费时间了!」 「好啦好啦,那你就别再继续浪费时间,快点把朝会结束掉吧。」 「你这家伙……」 p011 桦仓先生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瞪了小花一眼。接着闭上眼睛,一口气呼出肺中所有的空气。 「……各位应该都记得,今天上午十一点左右,将会有朋友来拜访老爷,并且预定在十一点半跟老爷与夫人去用午餐。午餐时间后,客人将与老爷谈天,大约在下午三点的午茶时间过后离去。宏嵩少爷则跟往常一样,于八点半去公司上班。尚哉少爷于八点去大学上课。两位少爷预定于晚上七点左右回来。首先,先完成每天早上例行的工作,也就是打扫环境与准备早餐。然后,除了负责供餐的人员以外,其他人开始准备迎接来宾。然后——」 桦仓先生不用看任何笔记,滔滔不绝地复诵了老爷一家人今天的行程,并且精准明确地分配工作。虽然真的很令人敬佩,但只要想起他现在的穿着,可能会把他好不容易说明过的内容全都忘个精光,于是我尽量眼睛不看他,专注地听着他的说明。 「——以上。有任何疑问吗?」 老实说,对于桦仓先生的这身穿着,我很想提出疑问,但我还是拼命地忍住了。当然,其他的佣人们也都紧闭着嘴巴。 「那么,就跟往常一样,有劳各位了。」 确认没有任何人有问题之后,桦仓转身面向小花,压低嗓子说了一声「走」便转头走回房间。小花轻声地窃笑着跟了上去,与桦仓先生并肩走着。这时候,桦仓先生忽然转过头来,眼光跟我对个正着。 「桃濑。」 「呃,是!」 突然被他叫了名字,我紧张地应声。 「你睡过头了吧,我都知道喔。」 「呃……咦!?你怎么会知道!?你有超能力吗!?」 「因为你嚷嚷着说『睡过头了』,还用跑的下楼。」 「……啊——……」 真是失算。竟然忘了桦仓先生的房间就在阶梯旁,大一点的脚步声或说话声都听得意外地清楚。早知道就该闭着嘴跑过去的,那样就不会被发现了…… 「不过,就算你没大声嚷嚷,会在那个时间在走廊上全力冲刺的也就只有你而已。总之,你之后要记得提交迟到申报。」 说完,桦仓先生继续往房间走去。 看来,无论我有没有大声嚷嚷都一样会被抓包。 不过,只因为在确定迟到的时间听到有人在走廊上用跑的,就一口咬定一定是我,未免太过分了吧?迟到这种小事,其他人应该也会…… 想到这里,我才发现,除了像今天早上桦仓先生遭遇到那种状况外,确实是没看过有任何佣人在早上睡过头迟到,除了我之外。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我以旁人听不到的音量,小声地哼着歌。同时,将花瓶中枯萎的花朵摘下,并为花瓶换水。我后退一步,看看整个花瓶插的花看起来是否均衡。然后又靠近过去,稍微调整花的前后位置、或是把茎的长度剪短一些,让花瓶上插的花看起来更均衡。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这边是不是也该有黄色的花比较好呢……?这一朵再挪过来这边一点……嗯~~插不太进去呢……不然插这边好了……咦?这边看起来空空的……不然就把这边调整成这样……嗯~? 「你虽然擅长画图,这种细节的调整却做得很烂耶,成海。」 背后突然传来失礼的台词,尽管我吓了一大跳,还是鼓起脸颊,回过头去。 「少啰嗦……人本来就是各有所长、有所短嘛,这也是无可奈何的!我正忙着进行早上的工作,还请您别打扰我,宏嵩少爷。」 「别叫我少爷。我只是想说,早餐时间快到了,你却还在这里,觉得不妥才来提醒你的。这样算是打扰你了吗?」 「咦?」 我连忙看看手表,刚好七点。平常都是等老爷就坐以后就开始吃早餐,时间上来说大约都是七点十分前。也就是说,离早餐时间只剩下五分多钟。 「惨了……!」 我急着想收拾插花用具,手肘却不小心狠狠地撞到了刚才整理到一半的花瓶。花瓶受到冲击,大幅地晃动、倾斜。 啊,惨了,要掉下去了,要摔破了。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不过宏嵩已经冲先上前去,用双手有惊无险地接住了花瓶。 「啊……谢谢……真是得救了。」 「嗯。你先去餐厅吧。不用管这里了。」 「不,我得先收拾好东西才行……」 「那样你会迟到的。你去吧,我来收就好。你要是迟到,又要被桦仓先生责骂了。」 宏嵩说完,我抬起头看向他的脸。他的表情看起来既没有生气、也没有嫌弃,仍然跟往常一样看不出任何情感。然后,他微微地歪着头,问:「怎么了?」 「没事……可是,宏嵩,这样你会迟到耶。」 「我稍微迟到一下子,也不会挨骂。」 「可是……」 「好了,别可是了。」 宏嵩把刚才接住的花瓶放回原来的位置,然后伸手按住我的肩膀,将我整个人往后转,朝餐厅的方向推了我一把。 「……抱歉,谢谢你。」 我回过头去这么说。宏嵩只应了「嗯」一声,挥手示意我离开。我也向他轻轻挥手,然后全力冲刺前往餐厅。 在进餐厅前,我先停下脚步,深呼吸并同时整理仪容。裙子没问题。围裙也没问题。至于头饰跟发型……虽然看不到,不过应该是没问题。 确认完毕后,打开餐厅的门。进去一看,长方形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餐具跟餐巾。我沿着餐桌往左前方看,老爷的座位——也就是餐桌末端背对着大片窗户的位置——还没有人入座。那个座位的正对面位置坐着夫人,而从老爷的座位上看左手边的位置坐着小尚。三位负责早餐的女仆在他们身旁一声,不响地进行各种细腻的准备。 我尽可能装出自然的态度走进餐厅内。小尚一察觉,马上笑着对我挥起手。身为佣人,在工作时挥手就太过分了,于是我只以笑容回应。 同时,小花从里面拿着水壶走出来,跟我对上了眼。她先是用眼神责备我「太慢了!」,然后对我使眼色,要我过去她那边。我遵从她的指示,尽可能安静、优雅而快速地走到小花面前。 「你去干什么了?老爷都快要来了耶。」 小花用细微得必须靠得很近才听得见的音量如此问道,同时擦拭水壶上的结露。水壶里的水似乎十分冰凉,表面才刚擦过,马上又布满了细微的水珠。 「对不起……我一不小心就忘了确认时间。」 「真拿你没办法……好了,这水壶拿去,去为夫人与尚哉少爷的玻璃杯倒水。」 「是。」 我拿起小花擦得干干净净的水壶,用一旁的布巾垫在水壶底下,走向餐桌。这时候,餐厅入口的门开了。老爷走了进来,随后,桦仓先生也跟着入内。 「让各位久等了。那就开始用早餐……喔?宏嵩还没到吗?」 老爷看着宏嵩的座位说。一瞬间,我因为心虚而僵住了。 「算了,他应该等一下就会来吧。我们先吃早餐吧。」 「是,遵命。」 一听到桦仓先生的回应,佣人们马上开始端上餐点、饮料与面包,整齐地摆在餐桌上。 我为每个人的玻璃杯倒满水之后,回到餐桌角落供餐用的小桌子旁,放下水壶。然后环视餐厅一圈,看看有没有其他该做的事。看起来目前似乎没什么特别该做的,于是我端正姿势站在原地待命。 过了一会儿,餐厅的门又开了。进来的人是宏嵩。 「早安,宏嵩。你睡过头了吗?」 「早安。其实……我刚才在收拾东西。」 「这样啊。好了,你也快来吃早餐吧。」 「嗯。」 老爷并没有责骂他。我虽然庆幸,但又对于让他牺牲了用餐时间而感到歉疚。我偷偷地观察他,他看起来跟往常没有两样。一瞬间,他瞄了我一眼,不过马上维持着原来的表情,移开了目光。因为他知道,要是表现出任何跟平常不同的样子,桦仓先生就会察觉是我犯了某些错误。所以他才故意表现出跟往常一样的态度。 也就是说,过去也曾经有因此被桦仓先生抓包的经验。而宏嵩像今天早上这样帮我掩饰失败,也不是第一次了。 我自己也知道,身为佣人还让该服侍的对象为自己掩饰失败,实在很不应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我犯错的时候、或是即将闯祸的时候,宏嵩经常刚好就在一旁,他总是会帮我,并且要我别放在心上。 尽管我很感谢他,但也对他感到过意不去,觉得自己很没出息。为什么即使拼命地努力工作,我还是无法做得像其他人一样好呢?虽然我不容易消沉,但是各种伤害如此长期累积下来,还是难免感到沮丧。 来这里工作已经约一年了。二藤家的人们出于好心,二话不说就雇用了我,但我却只会给他们以及其他佣人同事们添麻烦。 说起来,我本来就知道自己并不擅长做一般家事,也不懂得细心地服务他人。我以为只要当作「工作」,每天好好地完成,就能改善这样的自己,但事实上却完全没有长进。看来,我可能天生就不适合这个工作吧。一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偷偷地叹了一口气。 「对了,宏嵩。」 在即将吃完早餐的时候,老爷开口叫了宏嵩。宏嵩将最后一片荷包蛋放入口中,眼光转向老爷。 「你年纪也不小了,要不要去相亲?」 顿时,现场鸦雀无声。窗外的鸟鸣声显得相当鲜明。 相亲。宏嵩,要去相亲。什么?相亲? 「今天要来访的朋友说,他正在为女儿寻找相亲对象。对方年纪刚好跟你差不多,我认为这是个好机会,你意下如何?」 老爷和气地对宏嵩少爷笑着说。而宏嵩则是当场僵住了,维持着将荷包蛋放入口中的姿势。 这也难怪,宏嵩对异性一点兴趣都没有。不,我知道他很喜欢胸部,但是恋爱跟结婚之类的会减少他打电玩的时间,所以他总是全力逃避这些事。这些我都很清楚。「相亲」不但会占用他打电玩的时间、还逼他得跟几乎不认识的人相处至少一小时,他一定打从心底排斥这种活动吧。我明白的。 我在内心如此想着,同时对他投以带有一点怜悯的眼光。这时候,宏嵩又继续嚼起荷包蛋,并瞄了我一眼。 算了吧,向我求助也没用,这种事我无能为力。你自己想办法吧。话说,这确实是个好机会,你就去相亲看看嘛。你身为二藤家长子,总不能真的单身一辈子吧。你又不能跟电玩结婚,差不多该面对现实了。 我试着用眼神向他传达以上的讯息。不过,不知道他能理解多少就是了(大概完全无法理解吧)。 不知宏嵩是如何理解我的意思的,他低下头,吞下荷包蛋之后,抬起头来,面向老爷说: 「不,但是,我……」 「我知道你对这方面的事没兴趣。但是,只是因为没兴趣就一直不肯接触的话,那不就一辈子都没机会产生兴趣了吗?你就先见见对方吧,只是见个面就好。对方的千金似乎也是第一次相亲,应该不会马上考虑结婚才对。若能藉这个机会多交一个朋友也不错。」 老爷说完,又问宏嵩一句「如何呢?」。 「假如你真的有无论如何都不想相亲的理由,我会替你拒绝的。」 老爷将双手手肘靠在餐桌上,双手浅握,托着下巴,等待宏嵩的回答。宏嵩先是动作沉重地拿起餐巾擦嘴,然后缓缓地开口回答: 「……让我稍微考虑一下。」 听宏嵩这么回答,老爷眯起眼睛笑着说: 「也是,这是很重要的事情,花点时间好好考虑一下吧。」 语毕,老爷喝光剩下的咖啡,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宏嵩脸色有点凝重,拿起不再冒热气的咖啡开始喝。 之后,我们忙着准备招待来宾、迎接来宾、打扫、洗衣、检查并补充用品、准备餐点等工作,忙碌得没时间思考任何事,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由于今天上的是早班,下午三点就下班了。但是我却不记得下班后的时间是怎么度过的。我只记得自己一直心不在焉,等回过神的时候,便发现再过三十分钟,佣人使用浴室的洗澡时间就要结束了,于是连忙赶去浴室,两三下就洗完澡,回到房间后,倒头躺在床上。 「呼~~……」 我翻个身,仰躺在床上叹了一口气。 今天感觉特别累呢……话说回来,宏嵩竟然要去相亲啊。毕竟我也被家人以「年纪也不小了」为由要求来这里进行新娘修行,宏嵩跟我同年,当然也一样是「年纪也不小了」。虽然他凭自己的实力找到了工作,但身为有钱人家的少爷,总不能一直过着下班后、放假时间总是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打电玩的生活吧。 话虽如此,那个宏嵩即使真的去相亲,恐怕也不见得会顺利。他那个人,一天不吃饭不会怎样,但要他一天不打电玩,他的成瘾症状也许会发作,几乎算是准废人级的电玩迷了。说不定在相亲的时候,他脑中在思考的还是散会后要玩的游戏的应战方式。 不,等一等。现在这个时代,女生会打电玩也不稀奇,在女生之中,应该也有不少人是像阿光同学那样的钢铁电玩宅。就算不至于像她那么沉迷,但假如对方是个能够跟得上宏嵩电玩话题的玩家,而且胸部又够大的话,说不定还是有机会。 宏嵩的相貌还算清秀,尽管表情肌已死,但实际上他意外地风趣,对于熟悉的人话也不算少,而且实际上比外表看起来的还要温柔体贴,家里又富有。仔细想想,其实宏嵩是支不得了的绩优股吧? 要是他认真地相亲,说不定意外地很快就会找到对象。但是……要是宏嵩抢在我之前结婚……感觉……说不上来,或许,我会觉得寂寞吧。 对了。既然是相亲,也就是说,只要进行得顺利,宏嵩就会跟那个人订婚、进而结婚。 我这位看起来跟恋爱完全无缘的青梅竹马,竟然要结婚了。这明明应该是要好好祝福的事,但是,为什么呢?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我反而觉得,好不容易跟好友再度重逢,但他又要离我而去。我不知道该如何明确地形容这种心情,但它却让我胸口深处紧缩起来,感觉有些难受。 我跟他只是青梅竹马,晚上偷偷地一起打电玩,有时候假日一起出去,如此而已。但是,我却不希望宏嵩跟其他女人变得要好,我不喜欢那样。 可是,要是宏嵩订了婚,对他的未婚妻来说,一定不希望像我这样的青梅竹马继续出现在宏嵩身边吧。 即使我继续在这里工作,不但对新娘修行没有帮助,还会不断地给周遭的人添麻烦。或许这是个抽身的好机会,如果宏嵩在相亲后谈成了亲事,我就辞职离开这里吧。也许以后又会见不到宏嵩了,但是,为了他的婚姻幸福着想,这样做肯定比较好。 我如此下定决心,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并闭上眼睛。这时候,我才发现有眼泪在脸颊上滑落。 奇怪,我刚才有打呵欠吗?大概是刚才发呆的时候打的吧,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今天已经很累了,而且又很困,就这样睡着算了。啊,不过,我得脱下工作服才行。 我躺在床上,拖拖拉拉地脱下衣服,随便将之挂在床架上,没换睡衣就直接钻进被窝,闭上了眼睛。出乎意料地,我很快便睡着了。 +++ 喀锵。刺耳的尖锐声响传来。我回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发现小成正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脚边散落着大量的白色碎片。 「小成,你有没有怎么样?」 我开口叫她,同时跑过去。小成转向我,眼眶泛着泪说: 「小花……对不起……我摔破茶杯了……」 「这是……给客人用的茶杯组。还好不是老爷用的,没什么问题。你没受伤吧?」 「嗯……对不起……我去拿扫把来。」 说完,小成便小跑步去房间角落找扫具橱。 最近小成的状况不太对劲。 虽然她犯下摔破餐具、翻倒茶水、把白衬衫染成斑纹花样等失误都是家常便饭,但她最近犯错的频率已经少了许多。然而,这几天她又故态复萌,每天都在工作时不断发生失误。 而且,她很明显地在避着宏嵩少爷。尽管用餐时间她一样会站在餐厅一旁待机,但是,一旦在走廊或大厅发现即将遇到少爷时,她就会发挥前所未见的强大爆发力,逃得无影无踪。 我想,原因肯定与宏嵩少爷的相亲有关。她从那一天开始就经常心不在焉,也不再像之前那样露出开朗无比的笑容了。 除了小成本人以外,所有佣人都看得出来,宏嵩少爷的心上人就是小成。不只如此,包括我跟桦仓的一部分佣人也看得出来,尽管本人似乎没有自知之明,但小成看起来也对宏嵩少爷怀有特别的情感。 小成与宏嵩少爷虽然是主仆关系,但在这个时代,住宿帮佣不过是众多职业之一,发展恋爱关系并非禁忌,跟公司内的办公室恋情差不多。 因此,对于两人之间迟迟没有进展的恋情,众人虽然有些焦急不耐,却也只是以关怀的心态默默关注而已。如今,宏嵩少爷可能要去相亲了。即使是工作时总是能保持冷静的桦仓,当时也免不了瞪大眼睛、全身僵直。 「……呵呵。」 啊,不妙。一想起他当时的样子,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花,怎么了?」 小成拿来了扫把与畚箕,不解地歪着头望着我。 「没事。我只是突然想起桦仓的蠢样而已。」 「啊哈哈,小花好坏喔。这样桦仓先生很可怜耶。」 小成用扫把扫着地上的茶杯碎片,同时笑着说。她的笑容感觉跟平常不同,我说不出具体差异,但肯定就是跟平时不一样。虽然我很想帮她,然而直接告诉她「其实你喜欢宏嵩少爷」,她恐怕也不会察觉自己的心意。该如何是好呢? 「……小成,我说啊,你最近是不是有点无精打采?」 我思索着,抛出这个问题试探她。小成听了,注视着我,露出一脸不明白的表情……这很明显是装出来的。 「咦?没有吧。」 「别骗我。因为你这几天完全没有提起你偏好的配对,以及下一本同人志的题材。」 「呜……」 被我一语道破,小成不知该如何回答,眼光游移了一阵子。然后,她微微垂着头,开口说: 「老实说……」 「嗯。」 「我打算辞去这份工作。」 「……咦?」 她的回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一时之间没能理解,反应不过来。 「你、你说要辞职……是指要离开这里吗?为什么?」 我慌忙地问。小成没有抬起头,只是将白色的碎片扫进畚箕,倒在摊开的报纸上,同时开口回答: 「我觉得我还是不适合这份工作。虽然努力了一年,却完全没有进步,做得一点都不好,老是给老爷他们跟大家添麻烦。所以,我觉得我差不多该辞职了。」 小成一口气说完后,一脸像是看开了什么,又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似的。 「那也用不着辞职啊,你在工作上的失误已经减少很多了。而且,在午茶时间依少爷们的喜好准备点心,这一点你做得比谁都好。」 「毕竟我跟宏嵩与小尚是青梅竹马,当然很清楚他们的喜好。不过也只是如此而已。而且……我想辞职的理由,其实不只这样。」 「……还有什么原因呢?」 「我觉得,正因为是青梅竹马,更不应该留在身边。」 小成的语气开朗,表情豁达。 「……为什么?」 「不久之后,宏嵩一定会有未婚妻,进而与她结婚。到时候,如果还有女性青梅竹马跟宏嵩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他太太一定会很不高兴。所以,我想说在宏嵩正式开始相亲之前,先离开这里。」 小成谨慎地用报纸包起茶杯碎片,然后用胶带捆起来。她做事的动作淡定,说话的口气也一样淡定。看来,这几天来她为了说服自己,已经重复对自己说过这些话好几次了。一想到如此,我就心疼得几乎要喘不过气。 「小成,你是真的这么想的吗?你真的认为这样就好吗?」 小成将报纸捆成一团后,抱着那团报纸站起来。我将手搭在她的肩上,探头注视着她的脸。 「嗯——难得跟你以及大家变得这么要好,一旦离开这里,以后就无法轻易地见到面了,我也很舍不得……但是,一直做不适合自己的工作,老实说挺难受的,还会给大家添麻烦。」 虽然小成寂寞地笑着,但是,她看来心意已决,我知道现在要挽留她并不容易。 「小成……」 +++ 「那么,桦仓先生,我先失陪了。」 「喔,辛苦啦。」 目送其他佣人回房之后,我从大厅的楼梯走上二楼,走向通往西栋的走廊。 在这个时间,这边的这栋建筑物非常安静,没有任何扫地、料理、端茶的人,只听得到自己「叩、叩」的脚步声,以及些微的回音。 我走到走廊尽头,推开右手边的双开门,走进餐厅。在用餐时间,这里总是热闹地充斥着餐具发出的声响、女仆们来回走动时衣服发出的摩擦声,以及交谈的声音。但此时则是一片寂静,空气也显得比较冰冷。 我从入口处绕着餐桌走动,大致检查桌上跟地面上是否还有未清理的垃圾,然后在房间角落穿过没有门的通路,走进隔壁的供餐室。这个房间的大小不到餐厅的一半,左边的墙上有窗户,正面墙上的一部分嵌入了用来搬运餐点与餐具用的货运电梯。至于另一面墙,除了靠墙设置餐具柜之外,还排了一张简单的桌子,作为作业空间。我简单地在房间内环视一圈,确认没有异状后,来到紧邻入口右边的餐具柜前,打开柜子的门。柜子内的正中央总是摆着一组茶具,上面有风格简约的树叶图样。我拿出那组茶具,并从同一个餐具柜的抽屉内拿出一条布巾。我迅速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一旁桌子上,先拿起茶杯,开始用布巾擦拭。 茶杯上没有明显的脏污。茶碟、茶壶跟茶匙应该也一样。毕竟每次使用后都马上洗干净,每晚还这样仔细地擦拭,因此不但没有脏,想脏也脏不起来。 我默默地擦了茶具组一段时间后,听到餐厅传来一声「叽」的开门声。接着听到的是「喀、喀」的脚步声。 「辛苦了。」 花子从通往餐厅的通路探头进来,静静地如此说道。 「喔,辛苦啦。」 我回答她,手上继续擦拭茶具。花子来到我身旁,从一旁的餐具柜中拿出布巾,跟我一起擦起茶具组。 「你那边情况怎样?」 「还能怎样呢?」 我举起擦好的茶杯,仔细地检查有无没擦干净的地方,同时叹了一口气。 花子问的是关于宏嵩的事。自从上次发生那「相亲事件」之后,桃濑的状况就一直不太对劲。于是我跟花子决定分别去观察宏嵩跟桃濑的状况。 我父亲曾经跟现在的我一样,在这里当过管家,因此宏嵩自然不用说,就连尚哉也是自幼就跟我交情匪浅。我比他们还要年长,自然要照料他们;对我来说,他们就像弟弟一样。现在也一样,虽然在工作时他们是我的主人,但是私下相处时他们待我相当亲切。 两位可爱的弟弟之中,年长的那一个长年单恋着某人,这一点我也是早就知道了。虽然我不曾跟桃濑游玩过,不过我们以前就曾见过彼此。我认为她是个开朗可爱的好女孩,因此一直默默地支持着他们。 但是到头来,两人之间还是什么都没有,国中毕业后就各奔东西。宏嵩自那之后都没结交任何称得上是朋友的朋友,不断过着几乎要沦为电玩废人的生活。但是,自从去年桃濑开始来这里帮佣之后,宏嵩就变了。他的表情变得开朗许多(至少就我看来),经常在桃濑工作时去找她、跟她说话,或是偷偷地帮忙她,就结果而言,玩电玩的时间也跟着减少了。桃濑看来也不排斥他,所以我一直以为他们两人之间即使要多花点时间,最终还是会水到渠成。想不到…… 「该怎么说呢……宏嵩被告知要『相亲』之后,确实是突然意识起结婚这件事了。但是对他来说唯一有可能性的对象,也就是桃濑,却开始全力回避他,这让他显得不知所措。」 「这样啊。那就跟表面上看到的差不多呢。」 「我是建议过他,说不如推辞相亲算了,但是……」 今天晚餐时间一过,宏嵩便马上回房了。我追着他,去他房间找他谈。当时他正独自默默地打电玩。即使我开始说话,他也没有要停止玩电玩的意思,不过看起来有在听我说话,也多少有应声,但我不确定他究竟听进去了多少。 「至于小成这边……现在似乎有些麻烦。」 我回想着宏嵩因桃濑的态度而消沉的模样。花子一提起桃濑,也叹了一口气。 「她怎么了?」 我将眼光转向花子,同时问道。花子像是在发呆似地盯着手上的茶匙。 「她说,她想在正式开始相亲前,先辞去这里的工作。」 「……呃,为什么?」 宏嵩相亲跟桃濑辞职,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我怎么想都想不通,直接说出内心的疑问。花子听了,露出有些不齿的表情,正要开口回答我,此时—— 「什么!?那是真的吗!?」 通往餐厅的通路响起这惊呼声,语气听起来像是随时要哭出来似的。我跟花子都吓了一跳,同时将头转过去一看。站在那里的,是手上拿着茶具托盘的尚哉。 「尚、尚哉少爷,这么晚了,您在这里做什么呢……?」 「小柳小姐,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成海姐要在相亲正式开始前辞职……!?」 「呃、啊,是。她本人是这么说的……」 「不好了……!对不起,这就麻烦你们帮我收拾了!」 尚哉说完就把手上的茶具摆在一旁桌上,转身跑掉了。 「……他怎么了呢?」 「谁知道呢……不过,我看他应该是马上要去找宏嵩吧。应该不需要管他。」 「也是……凭你的劝导,我想宏嵩少爷一点也不会听进去的;不过若是由身为亲弟弟的尚哉少爷开口的话,说不定会有一些改变。」 「别趁机偷损我。」 +++ 右弯道。左弯道。往右大幅转弯之后来个大跳跃。然后在空中滑翔,降落在地图正中央的建筑物屋顶上,踩加速油门,小跳跃、滑翔。着地后,大致地注意一下其他落后一圈以上的选手,避开他们。设置目前持有的香蕉皮,同时去拿道具盒,之后随便避开跑道上的阻碍陷阱。在即将抵达终点成为第一名时,有对手发射了妨碍道具过来。只需算准时机使用刚才拿到的加速道具就能躲过,同时顺势抵达终点。 这游戏我已经玩过很多次了,几乎不用思考就能办到这些事。不,或许不用玩多少次,只要我有心,即使是第一次玩或许也办得到。 不过,假如加上了与其他真人玩家竞争的要素的话,就会有一些无法预测的状况,包括对手使用道具的时机等(尤其是不顾理论的初学者更是如此),便没办法这么轻松了。不过,若只是为了赚取道具或解除成就,只需要不断挑战非玩家角色,这时候我几乎可说是不用大脑就能赢过他们。 不过,在打电玩的时候,这一点并不见得总是有利。 像是,当我有烦恼的时候。明明正在打电玩,却不必在电玩上花费任何脑力,这样我反而会不由自主地去思考其他的事,不知不觉间,全心都在想电玩以外的事。 现在的我就是这样。虽然我理所当然地得到了第一名,却完全没有达成解除成就所需的条件任务。 「唉……」 我握着控制器向后倒,仰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看。 相亲、结婚、成海。这些单字一直占据我的脑海,不断盘旋。而它们不停地盘旋着,让我无法静下心来仔细思考,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姑且起身,面对萤幕,按下开始键,前往下一个关卡开始挑战下一场比赛。 一只乘着云、轻飘飘地在空中飞舞的角色拿着告知起跑的灯号,停在画面正中央。等到黄色灯号亮起,隔一拍的时间后开始踩油门,跟往常一样成功地在开跑同时展开冲刺。光是如此,就能够超越跑在最前方的非玩家角色们。之后只需要一边开车一边留意对手的妨碍道具就行了。非常简单。 「这样未免太狡猾了吧!?」 总觉得好像听到了成海的声音从某处传来。 不用四处张望也知道,成海并不在这里。我回想起上个礼拜,尚哉带着成海跟阿光同学小姐在晚上偷偷地来这里打电玩,当时玩的就是这款游戏,且刚好就是这个关卡。那天,阿光同学小姐勉强紧跟在我后面。尚哉还是老样子,车子根本没开上跑道。成海则是不断地偷瞄我的画面,嘴巴一边抱怨、一边不断向我求教,忙得不可开交。 虽然如此,当时我还是觉得很快乐。为什么今天我却这么闷闷不乐地独自打电玩呢? 我一边在脑中如此想,一边继续顺畅地开着赛车。渐渐地,周遭已经没有其他选手了。 我来到了不易转弯的转角。成海每次跑到这里都会开到跑道外,然后发出奇怪的哀叫声。 当我穿过这条捷径时,她会大吼「给我光明正大地一决胜负!」。 这块加速板不易瞄准,她每次都会错过,最后还抱怨说「踩得到才奇怪吧!?」。 不知不觉间,我满脑子都在想上个礼拜的成海。当时她明明还会直视我的眼睛跟我说话,不会突然回避我。 开着开着,剩下最后一圈了。背景音乐的节奏加快,音调也高了半个音阶。 到这个地步,非玩家角色的攻击几乎没有影响,即使不特别留意也能赢。不过,虽然这不是动作游戏,我还是没来由地想要无伤过关,于是还是决定认真地去拿道具箱里的防御道具跟加速道具。 准确地避开几次对手的妨碍后,来到了最后一圈终点前的最终直线跑道,就在我要使用加速道具的时候—— 「哥哥————!」 门被猛然打开,我都以为门要被撞破了。只见尚哉冲了进来。 我因为尚哉而分心,此时刚好有其他选手在最后关头发动了妨碍第一名的道具。当我发现的时候,我的车正停在画面中央,撒出金币。 「……尚,有事找我的话,先敲门再进来。」 明明差一点点就能达成目标了。我有一点不爽地对尚哉如此说道,并马上转念,决定先让角色抵达终点再说。当我正要开始操作时,尚哉从门口跑向沙发,抓着我的肩膀叫着说: 「哥哥,现在可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成海姐……成海姐要辞职了……!」 「……咦?」 「听说成海姐也要去相亲,要在正式开始相亲前辞职……!」 「……来源呢?」 「现在还管来源还是粉圆的做什么!?小柳小姐跟桦仓先生在谈这件事,而我刚好听到了!」 尚哉如此喊叫着,眼眶泛着泪。 这么说来,我好像隐约记得成海之前说过,她父母要她来这里工作是为了顺便进行新娘修行。连我这种人都有机会相亲了,成海被找去相亲当然也不奇怪。毕竟成海真的很可爱。 「……这样啊。不过,那也是无可奈何的吧。她本来就是如此规划的。」 「哥哥……你这是真心话吗?」 「成海最近开始回避我,大概就是为了相亲吧。要是因为我而被对方猜疑,本来会顺利的相亲可能也会……」 「哥哥!」 尚哉大声地打断我说话,绷紧眉头,开口滔滔不绝: 「哥哥!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喜欢成海姐吧!长大后又跟她重逢,你其实是很高兴的!不是吗!?但是,明明是这样……你真的要眼睁睁地看成海姐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什么都不打算说吗!?」 这明明就不是他的事,不知为什么,尚哉却一边生气一边哭泣。为什么这小子总是能为了自己以外的人如此投入感情呢? 「如果……那是成海的意愿,那我……」 「我想知道的是哥哥你的想法!」 「我想……」 我到底想怎样? 我喜欢成海。但是,我从没想过结婚一事。问题并不在于我对于跟成海之间的婚姻生活有什么想法,而是因为我仍把结婚当成是很遥远的事。 我喜欢成海。我希望她一直欢笑。假如跟她结婚,我能让她一直欢笑吗? 成海会为了我笑吗? 「我想……」 我不知道。即使思考也想不出来。我没自信。即使如此—— 「我想跟成海在一起。」 当我回神时,我正在往成海的房间全力奔跑。由于我平常完全没有运动习惯,早已气喘如牛。虽然我认为自己正在用跑的,但感觉上我的速度似乎跟一般人走路差不多。即使如此,我还是想尽快赶到成海身边,拼命地摆动着脚。 好不容易来到成海的房间门前,我已经累得惨不忍睹,可用气若游丝来形容。即使深呼吸几次,感觉也没有好一些。 要是在这里等呼吸恢复正常,天都要亮了。我无论如何都想向成海表达我的心意,决定先敲门再说。 叩……叩叩…… 手臂的肌肉仍然有些不听使唤,使我敲门的节奏有些奇怪。不过,她应该还是听得到吧。 「来了~」房内传出成海的声音,接着是哒哒的脚步声。然后—— 「来了。请问是哪位……宏嵩!?呃、怎、怎么了!?你怎么看起来像个濒死的败逃士兵一样!」 时间已经有点晚了,并不适合突然拜访。即使如此,成海却完全不在乎这种事,只一心关心着我。 「不……我没事……只是从我房间用跑的过来而已……别放在心上。」 「你这样要我怎么不放在心上啊!你先进来再说,坐下来喝水休息吧。」 我任由成海拉着我的手,进了房间。或许是因为脑袋仍然缺氧的关系,意识不太清楚,我心想着——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进她房间。 「来,坐这里。我去拿水来,你等着。」 成海让我坐在一张小坐垫上,然后从套房附设的小餐具柜内拿出杯子。接着从角落的迷你型冰箱拿出冷水,倒入杯中,放在我眼前的小桌子上。 「谢……谢……」 我勉强挤出道谢的话,接着喝一口水。感觉冰凉的水在体内逐渐渗透。 「……话说回来,你的房间跟这里之间的距离也不过是这栋宅邸横幅的一半,再加上一层楼的楼梯距离而已吧。你的体力未免太差了吧?」 成海先看我喝下水、缓缓地调整呼吸后,才走到我对面,隔着桌子的位置坐下,面露难以置信的表情。 「呃,真的……就连、我自己也很惊讶……没想到、体力差成这样……」 「我看你还是稍微锻炼一下身体比较好,真的很怕你会早死呢。」 「嗯……」 我再喝一口水,深深地吸一口气,然后吐气。感觉呼吸起来轻松多了。这样应该有办法好好地谈话了。 「成海。」 「嗯?」 我还没想到要说什么,总之先开口叫她名字再说。她面对着我,微微地歪着头。我直视她的双眼,开口说道: 「成海。我会推辞相亲,希望你也能拒绝。」 「……嗯?你说要我拒绝什么?」 「相亲。」 「我?为什么?」 「因为……我想跟成海一直在一起。不是别人,而是你。」 「……咦……呃,抱歉,这、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成海,我喜欢你。希望你跟我结婚。」 「…………」 成海目瞪口呆地望着我一阵子。然后,嘴巴开始不断缓缓地开开阖阖。脖子的肤色开始泛红,渐渐染红到脸颊,成海用双手遮住脸,小声地嘀咕道: 「事情怎么会变这样……」 「……抱歉,你讨厌吗?」 「不是讨厌……只是,一般来说很奇怪吧……交往零天就求婚到底是怎么回事……」 成海全身颤抖着,说话的声音极为细微,必须把脸靠得很近才听得见。 「我听说你要去相亲,并且要辞去在这里帮佣的工作……所以连忙过来找你。」 「等等,那是什么?我怎么完全没听说过?」 成海一下子抬起头。她已经连额头都红通通的,眼睛也红红的,眼眶还泛着泪水。 「咦?」 「我没有要去相亲啊。」 「……咦?」 「要去相亲的是你吧!」 「呃,不,嗯,是没错,不过,你不是也要去相亲吗?」 「才没有!况且我这种普通人家长大的小老百姓,若有结婚咨询所来介绍就算了,一般哪有人脉可以相亲啊!」 这么说来好像也是。 「……我听尚哉说你要辞职,他是听小柳小姐跟桦仓先生说的。」 「我确实是跟小花说过,要在你正式开始相亲之前辞职!但我可从没说过我要相亲,一句都没有!」 「……」 我突然全身虚脱,往后躺下。 「宏、宏嵩?」 成海红着脸,探头过来看我。表情看起来很担心。 「真糊涂。」 「什、什么啊……」 成海稍微鼓起了脸颊。 「我是说我自己。自己误会也就算了,还急急忙忙地在这么晚的时间硬是闯进你的房间,还向你求婚。」 哎,真要说的话,最先误会的人是尚哉才对。不过,没先证实消息就冲动行事,确实是我不对。 「……真是糊涂。」 我叹一口气,双手摀住脸。啊啊,好拙,真希望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或许是很糊涂啦,可是……」 成海温暖的手轻轻地握住我的手腕。 「我、我……我还是很高兴喔……」 成海的手稍微使力一握,把遮住我脸的右手往旁边移开。于是我看见成海的脸,她正从上方往下看着我。 她满脸通红地微笑着。红通通的双眼泛着泪地,微笑着。 翌日早上,我们一家人正在吃早餐。 「爸。」 在餐点即将吃完时,爸爸跟其他两人开始喝餐后的红茶。这时候,我向他开口了。 「嗯?宏嵩,什么事?」 爸爸将茶杯放在茶碟上,面向我。 「我跟成海订婚了,因此,我不去相亲了。」 顿时,周遭到处传来「噗」跟「咳」之类的声响。看来很多人都呛到了。 「等等、你——」 「这样啊。知道了。」 连成海也跟其他人一样动摇。但是,父亲的态度却跟往常一样大方稳重。他扬起嘴角对我笑了一下,转头对成海说: 「成海,今后还请继续关照。」 「咦?啊、呃、哪里,我、我我我才是,还请您多多关照……啊啊啊啊!」 成海完全陷入混乱,连忙深深地鞠躬,双手端着的水壶因此洒出了水。 其他不知所措地呆站着的女仆们这时候也慌了起来,连忙拿干布擦拭地板跟成海被水泼湿的围裙。而整间餐厅内原本因为我的「订婚」宣言而僵住的气氛,也跟着动了起来。 「哥、哥哥!成海姐,恭喜你们——!昨天在那之后怎么没告诉我呢!?我很担心耶!」 「宏、宏嵩……桃濑……真是、太好了……太好啦……」 「喂,桦仓,你哭什么呀!还不站好,庄重点!」 「真……真是太好了呢,成海小姐……」 之后,餐厅内喧闹了好一阵子。结果那天,我跟成海被周遭的人问个不停,然后被拉着不断庆祝,明明是假日,却完全无法出门。 难得的假日,我本来想跟成海去约会、去看看订婚戒指的,这下计划都泡汤了。不过,没关系。反正以后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多的是。 想到这里,我的嘴角忍不住泛出笑意。 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