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大王家的小娇妻》 第1章把肉藏哪了 “要死了,要死了,你个短命的,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做饭!” “可不是要死了嘛!瞧她装的跟真的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得了什么要死的毛病了!” 耳边,刺耳的叫骂声与刻薄的挑拨声此起彼伏。 “别吵了。”顾满娇头疼欲裂,嘶哑开口,刚伸手来揉脑门。 “小娘养的贱玩意儿,你还敢嫌我娘吵?”尖锐嗓音刻薄响起,不等顾满娇睁眼来看,哗啦啦一大盆凉水,全朝着破木床上泼了过来。 呼…… 顾满娇扑着脸上的凉水,猛的坐起身。 刚要破口大骂,睁眼看清面前站着的两个人,顿时彻彻底底的清醒过来。 “看什么看,下贱东西,还不滚去做饭,再磨蹭一会,看大壮回来怎么揍你!” 这刺耳的叫骂,来自面前身穿补丁布衣的婆子,人称顾大娘,全村闻名的刁滑老寡妇。 在她边上抱着木盆正得意瞪眼的,是她的宝贝儿女儿顾美娇。 而被泼了一脸凉水湿透破烂上衣的顾满娇,则是她十年前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养女,原本给她宝贝儿子准备的童养媳。 “还愣着找死啊!大清早的饭不做、地不扫,不想老娘拔了你的皮,就赶紧滚去给老娘干活!”顾大娘的刺耳吼叫,几乎刺穿顾满娇的耳膜。 “怎么着?我哥两天没打你,就觉得自己是这家里的少奶奶不用干活了?瞅你那恶心模样,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我哥就是打一辈子光棍都不带要你的……” 顾美娇抱着木盆直接扣了上来,刚撑着身子坐起来的顾满娇毫无防备,顶着木盆晃悠着便从床上跌了下去。 肥硕的身子窟咚一声砸在地面,头上的木盆应声滚落,险些砸了顾大娘的脚。 ……骤然便是没头没脑的一阵拳打脚踢,顾满娇双手抱着脑袋,默默告诉自己要忍耐。 忍,忍到你们母女翻脸,兄妹成仇。 我顾满娇,要亲眼看着你们家破人亡! 后腰又挨了一脚,疼得顾满娇眉头紧皱,可她藏在袖子底下的嘴角,却是带着淡淡笑意的。 熬着,忍着,等到这母女俩乏了累了,顾满娇拍拍身上的灰,一瘸一拐的朝厨房走去。 第三天了,这是她重生归来的第三天。 是老天的眷顾,还是她的怨灵太执着,她竟然重生回来了。 第一天的懵懂迷茫,只是短暂一瞬。 当她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重生归来,一个令她满心窃喜的报复计划,便在心中悄悄展开。 前世,这顾家老小对她何其残暴。 老的拿她当不吃草的老牛使唤,动辄打骂、不给饭吃、不给衣服穿。 而顾家兄妹两俩,大的叫顾大壮,是个天生痴呆,整日睁开眼便到村头去砍树玩,在家的时候除了吃之外,最大的乐趣就是对顾满娇狂追猛打。 小的便是泼水的顾美娇,算年纪比顾满娇还小两岁,可那刻薄心眼却比顾大娘更胜一筹。 熟络的敲石头引火,刷锅煮饭,糙米是昨晚就泡上的,菜也是昨晚就洗好了只等动手翻炒。 感谢这顾家有个拿砍树当娱乐的傻玩意儿,所以这个家里一年四季都不缺柴火烧。 “娘,那丑八怪是不是偷着整肉吃呢,你闻闻,厨房里什么味儿?” 正抱着换下来的脏衣服朝木盆里丢的顾大娘,深吸一口气,顿时眼珠子横瞪着便踹开了厨房的木门。 哗啦,哗啦…… 厨房里热气升腾,炒菜声铿锵有力。 顾大娘嫌油烟呛人,于是站在门口踮脚张望,然而她的视线抵不过顾满娇的虎背熊腰。 估计路过的神仙也闹不懂,这三餐不饱吃糠咽菜的穷苦日子,竟也能养的顾满娇只侧着身子炒菜,就将锅灶挡得严严实实。 其实,她倒不是胖,她是实在太壮了。 “娘啊,饭菜就快好了,大壮哥回来了没?”顾满娇仿似记吃不记打似得,说话时一点没有刚挨过打的怨气。 顾大娘的视线,跟着顾满娇的身子绕来绕去,总算看清她锅里炒的是啥。 “把肉藏哪了?”顾大娘爬着皱纹的大脸,拉得老长。 顾满娇把盛好的炒白菜撩在灶台,茫然回头:“没见着肉啊,今儿吃肉吗?” “没肉?”顾美娇尖酸上前,伸长了脖子朝顾满娇身上嗅。 好歹也活了十好几年,顾美娇自问:谁还能分不清炒白菜和炒肉的味道? 然而,她把顾满娇那肥硕的身子上嗅了个遍,连嘴都掰开细看好半天,非但没找到半点肉腥,还差点恶心的喷出隔夜的午饭。 “臭死了,别上屋跟我们一桌吃饭!” “嗯呢,知道了。”顾满娇低眉顺眼的答应着,很实诚的端着唯一的菜盘子送到上屋。 哐当。 院门被踹得摇摇欲坠,满头枯树叶子的顾大壮,吭哧着肩扛一棵大腿粗的枯树,使尽了蛮力正朝院里拽。 这位扛树回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顾大娘的宝贝儿儿子,原本要跟顾满娇做夫妻的那个人。 说起来,顾满娇小时候白白嫩嫩的还挺好看。 两眉之间一颗绿豆大的红痣,还被人贩子吹嘘,说成是福气富贵的象征。 谁知道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绿豆大的红痣一年比一年占地方,等到满娇十一二岁的时候,几乎半边脸都被它给霸占了。 一个女孩子,看背影如虎背熊腰,扭头一看脸如牛鬼蛇神,莫说天生痴呆的大壮不肯要,就是顾大娘都不肯让她俩圆房做夫妻。 “大壮哥回来了,娘,我去盛饭!”顾满娇出了上屋便双手捂着脸,小跑着奔到厨房后,才敢把手放下。 多几分防备,便少遭挨点拳脚苦罪,大壮的拳头可比上屋里的母女要厉害多了。 顾满娇不是痴人,她知道,在将顾大壮拉拢住之前,自己必须要保护好这副壮身板儿,毕竟除了顾家这三口的仇,她还有更大的仇人要去找呢! 而且,她不光有前世仇怨要一一报复。 还有一桩天大的恩情,时刻挂在顾满娇心头。 在重新遇到前世恩人之前,她一定会努力的保护自己,还要让自己不管是内心还是身板儿,都要比山上的猛虎更强悍。 顾满娇背对厨房的门口,一面在大壮的饭碗里头抹荤油,一面警觉的听着门外的动静。 第2章一碗糙米饭 “嘿嘿,来吧大壮哥!看看是你娘那干瘪的两团肉招你爱,还是老娘给你抹的荤油更招你稀罕!” 其实顾美娇方才没闻错,她们来厨房之前,这里确实有荤腥出现在锅灶上。 地沟油。昨晚在隔壁家的排水沟里整回来的。 昨儿一早就见隔壁婆子在院门口拔鸡毛,臭显摆她家有荤腥下锅。 整日都要下厨的顾满娇很清楚的知道,野鸡都要焯水之后再烹饪,而焯过野鸡的水里,经常会飘着油星。 还有刷锅碗的水,多少也会有些荤腥油腻。 所以,趁着没人的时候,她便偷偷把一块干净抹布,铺到隔壁家的排水沟沾油水。 夜里拿回抹布先放在温水里泡。 荤油往上飘,泥土向下沉,菜叶子之类的挑拣出去,再等水冷了用干净的布头过滤…… 她做的很仔细,确保滤出来的油星里不会有异物。 “大壮哥,快来吃饭,今儿咱娘整了好吃的。” 顾满娇低着头,将左手的饭碗塞给顾大壮,不等他抬头看自己,便抱着右手的饭盆朝上屋跑。 不让他看到脸上的红胎记,他一时就不会想起挥拳头。 将手里的饭盆放到上屋桌上,顾满娇扭头躲着一边走一边啃糙米饭的大壮,回到厨房里去端了半碗咸菜丝。 她坐得离桌子很远,不用顾大娘损骂打筷子,这一餐顾满娇很自觉,只吃着隔夜的糙米饭和咸菜丝。 那盘子清炒白菜色泽不错,味道也很好,可她一口都没动。 炒白菜的时候,锅底里还沾着不少地沟油,顾满娇才不会想要去品尝一口半口。 “来大壮,别光啃米饭,吃点菜啊!”顾大娘夹着炒白菜塞到大壮碗里,看着他狂吃猛咽,不禁也胃口大开。 吃饭就是这样,要有个胃口好的坐在一起,看着他吃的欢快,满桌食客便也都能跟着那欢快的节奏大快朵颐。 顾美娇的味觉很灵敏,没吃几口白菜叶子,就不停的吧嗒嘴仔细回味:“娘,我怎么感觉着白菜里有肉香呢?” “肉?娘,肉在哪呢?大壮要吃肉!” 顾大壮忽然想起,顾满娇给她饭碗的时候,明明说了娘整了好吃的。 满桌子一人一碗饭,再也就一盘子炒白菜和半碗咸菜。 顾大壮满桌子细看,见顾美娇眯着眼睛吧嗒嘴,还以为她饭碗里有什么好吃的。 “给我!” 不由分说,顾美娇的饭碗被抢了过来。 哗啦哗啦的翻了翻,只是糙米饭而已,顾大壮噘嘴皱眉,把顾美娇的饭碗丢在桌上又去抢顾大娘的碗。 “我的儿,听话啊,好好吃饭,等下个月崖上的人再来,娘一定给你换两只野鸡炖了吃啊!” 翻了妹妹和娘亲的饭碗都没找到肉,顾大壮不干了。 专门用来砍树的大手,乓乓的拍着桌子,震得碗盘乱蹦:“肉呢!好吃的呢?好吃的呢?” “哎呦喂!”顾满娇趁着他手边的饭碗掉落前,一把将饭碗捞回来。 “娘,美娇,快把碗抱着吧!大壮哥想吃肉了是不是,别着急啊,待会我上破踪谷给你抓野鸡去……”顾满娇低头哄着大壮,并将顾大娘和顾满娇的饭碗递回去。 那被吃剩一半的拌着地沟油的糙米饭,准确无误的到了顾美娇手里。 长年累月吃素的人,对荤腥的敏感程度,绝对超乎任何美食家的想象。 几乎是接了那半碗饭的同时,顾美娇的鼻子就抽抽起来。 “好香啊,这碗饭……”顾美娇以为自己嗅觉失灵了,难以置信的端碗细看。 这一看,顿时天崩地裂。 她吃饭的海碗,外面是描海棠花儿的。 大壮的海碗,是描红鲤鱼的。 自从顾大娘用半篓子芋头把这两个海碗换来,他们俩一日三餐都是自己用自己的饭碗,从来不曾拿错过。 “哎呦,我看错了,我看错了……”顾满娇故作慌张的要抢顾美娇饭碗,带着薄茧的小胖手还没碰到碗边,里头的糙米饭已被对方狠狠扒拉一大口。 “我的饭!” 顾大壮发现自己吃的糙米饭不对味,一眼瞧见顾美娇正端着自己的碗。 顾家人都是贪吃的嘴,别看顾美娇生的细皮嫩肉,抢起吃食来,那可是很有一套的。 不等顾满娇碰到她手里饭碗,这丫头抱着饭碗蹭得一声窜起身,躲着闪着,疯狂的朝嘴里啪啦糙米饭。 “我的饭!” 顾大壮一巴掌拍的桌子差点散架,踢开板凳就来抢。 眼看两个孩子又要扯到一块,顾大娘赶紧左边一个右边一个的将他们隔开:“哎呦都是一样的饭,你跟他抢什么抢啊!快把他的饭碗给他!” “什么一样的饭!他的饭里……”顾美娇满嘴塞得都是糙米饭,抱着光溜溜的饭碗尖声叫嚷,刚要说顾大壮的饭里有荤腥,忽然发现躲在门口的顾满娇正撇着嘴眨眼。 顾美娇一时没反应过来:她那是什么意思?不让我吱声? 正琢磨顾满娇是什么意思,抱着饭碗的双手便猛地一空。 “我的儿,我的宝贝儿呦,这不是还有饭嘛!来来来,娘给你盛啊,咱们盛一大碗,咱们全吃了,不给她们俩……”顾大娘夺回了饭碗,哄小孩子似得抱着五大三粗的顾大壮回去坐好。 “大壮哥好好吃饭吧,你可是咱们家唯一的男子汉,咱家有啥好吃的都得紧着你呢!”顾满娇嘴里说着劝和的话,眯成半弯的双眼,很有深意的朝顾美娇看去。 哪有当娘的不偏心的? 顾满娇不想一把耗子药毒死她们三口人,为的就是看她们彼此成仇。 不过,要让人家亲娘亲儿女反目成仇,光是一碗搀了地沟油的糙米饭可不行。 “娘,左右咱家这两天也没啥大活,我看大壮哥也真是想肉吃了,要不待会我上后头破踪谷去转悠转悠吧?新下了大雪正攒的厚实呢,说不定能逮只野鸡回来给您和大壮哥补补身子。” 顾满娇左手捂着脸说话,等顾大娘抬眼,赶紧呲牙一笑,以示讨好。 “逮鸡!吃肉!”刚被安抚好的顾大壮又想起吃肉,吧嗒吧嗒的嚼着糙米饭,朝顾美娇横眉瞪眼:“再抢,打死你!” 没了带荤油的糙米饭,顾大壮又开始像以往那样不肯安生吃饭,顾大娘气的没好眼神的瞪顾美娇。 第3章等我逮着野鸡 “就你这一身肥膘肉,还想去破踪谷逮野鸡?别到时候野鸡没逮着,自己倒被狼叼了!”顾美娇被她娘瞪得没出发泄,只好朝顾满娇尖酸刻薄。 “咱家妹妹都会关心人了呢!”顾满娇傻了吧唧啊的咧咧嘴,很感动似得点点头:“我带着砍柴刀去,要是真有狼,砍死了扛回来,够咱家吃一冬天了。美娇最近都瘦了,也该吃点好的补补身子。” “……” 看着顾满娇这拿巴掌当蜜枣的奇葩反应,顾美娇差点没被嗓子里的炒白菜噎死。 “不给她吃!” 顾大壮别的都当听不见,却知道满娇最后那句话,是要把肉给美娇。 好不容易在他嘴里塞了一口炒白菜,眼瞅着饭菜都要凉了,顾大娘狠狠瞪了桌上两个女孩子,伸手扯着顾大壮道:“不给她们吃,什么好吃的都不给她们吃,鸡鸭鱼肉的全都给大壮!来,娘的乖宝贝儿,再吃一口啊!” 嘴里还有荤腥余味,顾美娇愤愤撂筷:“娘!不带你这么偏心的……” “美娇。”顾满娇偷偷踹踹她的脚尖,小声招呼道:“别说了,等我回来……啊!” 顾满娇左手捂着脸,侧身背对顾大壮和顾大娘,挤眉弄眼的安抚着顾美娇。 言下之意不难理解,就是让顾美娇等她回来带了野味,到时候好单独给她留点好肉。 这还是顾满娇头一回对这个刻薄丫头示好。 若是她接着这份讨好,那么顾满娇的计划便更近一步。 若是她不肯接着,估计顾大娘的大巴掌,不会只打顾满娇一个人。 顾满娇早想好了,要是顾美娇不接着她的示好,还不知冷热的继续闹,那她就把顾美娇朝不知道哄哥哥吃饭的套路上带。 到时候闹起来,左右逃不了一顿打,有个伴总比自己扛着舒坦。 “做事之前,先要想好了你的目标和底线,再想好了事成后如何继续,事败了该怎么收尾。”这话是顾满娇前世的恩人教给她的。 “不吃!” 哐当! 顾大壮拍掉了顾大娘手里的饭碗,伸手抢了桌上的炒白菜盘子,直接用手去抓了朝嘴里塞:“我的!” “好好好,你的你的,都是你的!”顾大娘暗恨自己没个爷们儿撑家,所以害的俩孩子想吃口肉都没处指望。 想到这里,顾大娘抬眼看看单手捂着脸的顾满娇,咬牙一横心:“带捆绳子,别把柴刀整丢了啊!敢丢一样,我打断你一条腿!” “哎!知道了。”顾满娇得了吩咐连连点头,三两口把碗里的糙米饭啪啦干净:“饭碗等我回来再刷,我这就走了。” “整的跟真的一样,还真拿自己的当猎户了?别是不想刷碗洗衣裳才……” “要不你去?”顾大娘没好气的截停顾美娇的刻薄,狠狠瞪了她一眼后,才回头继续给顾大壮喂饭。 炒白菜已经摆抓得乱糟糟不像样子,顾美娇甩手丢了筷子便朝门外走。 她要去问问顾满娇,方才干啥不让她说大壮饭碗里有荤腥?大壮碗里的荤腥从哪来的? 不管身后顾大娘怎么骂,顾美娇没听见似得直接进了厨房。 “你从哪里整的荤油?拿出来!” 正朝水缸一样粗的腰板上挂绳子的顾满娇,闻言一愣:“啥荤腥,你说啥呢?” “大壮的饭里就是有荤油!你快给我说,那荤油哪里来的!” “哎呦我的祖宗,你怎么还嚷嚷上了,你不怕挨打,我还怕呢!” 顾满娇缩头缩脑的挥着手,故作神秘的关了厨房的门后,才在顾美娇的耳边小声说:“不就是一口荤油吗,咱不跟他眼馋!其实娘也不是真偏心,娘昨天不是还烧了俩芋头给你吃呢嘛?你别吵吵,等我逮了野鸡,炒了鸡油也给你留点拌饭吃。” “什么芋头,娘啥时候给我吃芋头了?……我说咱家的芋头咋少了,感情你们都背着我烧来吃了!” “啊?你没吃着啊?我还以为娘只是不给我吃呢。……那啥,你可别吵吵出去啊,要不然娘又要打我了。你就当啥也不知道,以后只要你帮着我,别让娘和大壮揍我,娘给大壮整啥玩意,我都想法子给你留几口,你看行不?” 顾满娇说这些话的时候,后腰隐隐发疼。 顾大娘的棒子回回都朝她后腰上打,随便一闭眼,那种痛楚便回味无穷。 若是此刻顾满娇推门回上屋一作闹,估计她的后腰就要接受新一轮的痛苦了。 如此铤而走险的拉拢人心,败了也就是一顿打。 从小到大挨打挨骂比喝凉水的次数还多,咬牙挺一挺也没什么过不去的。 这是拿自己这一身厚肉在赌吗? 这在顾满娇心里,还真算不上是赌注,充其量也就是挨打的时候想想下一步怎么办,仅此而已。 “你实话跟我说,娘是不是总给大壮开小灶?” “美娇啊,你问这个有啥用?就是你亲眼看着了,娘还能分给你一口是咋地?有些事心里知道就得了。” 顾满娇捆好绳子,在柴堆上拿了只用来削芋头,从来没砍过柴禾的砍柴刀,掂量着又说:“你看看西院老乔家,他们家的闺女过的是啥日子?有些事咱得看开点,娘偏疼大壮哥,那也是被办法,谁让咱家就大壮哥这一个男人了?其实娘对你挺好的了,不用你干活,也不指着卖你换钱给大壮哥找媳妇。所以啊,你也别多想咱娘偏心不偏心的,心里不舒坦了你就看看我,再看看西院那些丫头,还有啥咽不下去的怨气儿?” 顾满娇说完这些,拎着砍柴刀就走了。 头一天跟顾美娇示好,她能接着就不错了,若是说太多,连顾满娇自己都觉得自己像只给鸡拜年的黄鼠狼。 迈步出了院门,顾满娇偷眼朝上屋门口看了一眼。 她不在家的时候,顾美娇会不会出卖她,只有头顶的老天爷知道。 俗话说,虱子多了不痒痒,挨打挨惯了也不怕那份疼了。 反正,就算不因这个屁事挨揍,也会因为被的屁事挨棒子。 关好院门,顾满娇抬眼朝远处白雪皑皑的山峦望去,那座令她恨到骨子里的紫光崖,迎着清晨金色的阳光赫然屹立。 第4章倒霉蛋 紫光崖后面便是顾满娇要去的破踪谷,哪里三面环山,一面正对着紫光崖,唯一能进出谷底的白桦林,人迹罕至。 顾家所在的村子叫孤灯村,全村不过二三十户人家,很少有谁家的敢到常有猛兽出没的破踪谷去打野物。 毕竟,吃和命之间,还是后者更重要。 而且紫光崖上住着的花氏一家,每个月都会带着大小野物和油盐酱醋,到孤灯村来换粮米果蔬。 孤灯村里的人,都是没户籍的开荒野户。 这几乎被世人遗忘了的云宁山下,有一望无垠的荒地可以耕种。 没人讨地银,更没人收租子,只要肯卖力气务农,这里还真没谁家会穷的吃不饱三餐。 所以,谁家想吃肉,尽管用家里富裕的东西去换,何必拼命。 在这些不缺吃食的人家里,顾家是个例外。 顾大壮的老爹死的早,顾大娘又舍不得让亲闺女下地干农活,所以春种秋收的活计,就只能是顾满娇和她两个人扛着。 亏了顾大壮爱砍树玩,否则忙完了耕种还要去砍柴,那这家人的日子就更没法过了。 顺着积雪皑皑的小路朝后山走去,快要到那片白桦林时,顾满娇回头朝村里张望一眼。 那个孤零零坐落在村东头的,墙头和屋顶都盖着厚厚积雪的院子里,空空荡荡。 “云汐姐,你什么时候才会来?放心,等我到山上找到那个山洞,等你来的我就带你去山那头!”顾满娇从路边砍了一根烧火棍粗细的树枝,简单砍成手杖的模样,便探着积雪,朝林子里走去。 她要去的地方,就在紫光崖与破踪谷交接的地方,那里有一个能穿越云宁山的石洞。 “云汐姐,你晚些再来好不好?等我把大仇都报完,你再来。到时候就没有人再骗你上紫光崖,也不会有人再跟欺负咱俩……” 自言自语的走着,像是在像老天祈祷,更像是在给自己绵软无力的双腿打气。 白桦林的尽头,是雪崖陡坡,要小心的绕着林丛紧贴着石壁,才能安全到达她想去的方向。 踢雪前行,本就费力,偷眼看看雪崖下光秃秃的树木,一种从前世带来的恐惧,萦绕心头。 “还好是冬天,毒蛇和蝎子都不出来,只要别碰上猛兽,别碰上紫光崖上的人,就不会有事。老天爷,你都开恩让我回来报仇了,一定不会让我就这么死在山崖底下吧?” 一颗心七上八下,好不容易绕出雪崖陡坡的范围,顾满娇着才敢抬起胳膊蹭蹭额头上的汗珠子。 从她所站的角度仰面看去,正好可以看到竖立在云宁山上,直入云霄的定云峰。 定云峰峰顶常年积雪,与云雾浑然一色不分彼此,定云之名,便由此而来。 山风呼啸,只有声音而不见风影,这便是深谷深渊的好处。 一面手脚并用的朝紫光崖上攀登,一面偷看紫光崖上的雪峰,不知怎么的,顾满娇忽然又有些忐忑。 “这要是来个雪崩,估计我就成了冻肉包了!或者上头有个想不开要寻死的家伙,这么噗通一下砸下来,……我的妈,就算砸不着我,也会把饿虎大狼啥的给我招来啊!” 她知道自己这是太过紧张,所以胡思乱想。 前世时,恩人云汐姐曾教过她,越是这样的时候,人越会不由自主的把万事都朝坏处想,一定要要学着控制自己的情绪,更要学着勇敢坚强。 “放心!云汐姐,我会比从前更坚强。我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有什么可害怕的?等我爬到上头找到石洞,就在里头扔上带耗子药的吃食,然后从外头把石洞封起来,这样就不会有野兽再到里头去避风雪,将来咱们要从那里走的时候,也就不会再有危险了!” 努力的想着待会要做的事,并在心里重新将此行计划从头到尾细想一遍,顾满娇在肩膀上蹭掉额头的热汗,艰难的抓着凸起的石块继续向上攀登。 “等我弄好这里回家去,一定不再躲懒偷闲,我得好好运动减减肥,再练练拳脚。这样等咱们将来要逃出去的时候,就不用怕路上遇到危险了。……云汐姐,这一世你一定会再来的,对吗?可你什么时候来呢?我是在村里等你,还是料理完顾家的人渣先去紫光崖败祸报仇呢?万一我去了紫光崖,而你来村里的时候没人肯租房子给你,那咱俩可就错过了?可我要是在村里等你,将来你会不会又被他们骗到崖上……”顾满娇忙着自言自语转移紧张的注意力,快到中午的时候,才手脚瘫软着爬到了她想去的那块石崖上。 “不怕不怕了,不怕了,这里全是树,就算遇上雪崩或者什么人掉下来,也砸不着我的……” 轰……轰隆隆…… 忽然间地动山摇,吓得顾满娇原地一大蹦。 就在离她五步左右的大树后头,明显也收到惊吓的一头成年灰狼,嚎叫着转头便跑。 嗖嗖嗖…… 七八个灰色的影子,朝着一个方向逃窜。 顾满娇只感觉自己头皮发麻,几乎全身的汗毛全都林立起来。 “我的妈,这些狼是盯上我的吗?还好地震了,要不然我可就……” 不等她拍着胸口安抚那颗乱蹦的小心脏,头顶忽然坠下夹杂着树枝的雪团与碎冰。 “我的妈……” 顾满娇抱着脑袋便朝身边最粗壮的一颗大松树跑去,双臂死死横抱在树干,恨不能把健硕的身子钻到树干里头躲起来。 “千载难逢的雪崩,竟然就被我这个倒霉蛋遇上了?老天爷,你还真是对我不薄啊!” 原以为是雪峰崩塌,所以只用了短暂的瞬间,顾满娇就已经在心里想了无数种被冰雪埋葬的凄惨场景,也幻想了无数种从雪堆底下自救逃生的可能。 然而,大团大团的冰雪,只掉落一会便停了下来。 除了被砸断的树枝让地面显得很是杂乱之外,也没见着有多大的冰雪堆积起来。 “老天爷,您吓唬我好玩啊?” 第5章不是在救嘛 顾满娇甩甩胳膊从大松树底下走出来,胡乱踢踹着地上的枯枝碎冰,哼唧抱怨几声后,继续朝她要去的方向走去。 铛啷。 似乎是铁器碰触石块的响声。 顾满娇停下脚步,朝身后刚踢过的地方看去。 银光闪闪的一把大刀,刀把上还绑着红绸子。 “老天爷,你这是打我一巴掌,再给我个甜枣吃吗?嘿嘿。” 想也不想的一把抓了大刀夹在腋下,并不像别人捡了东西要原地细看,顾满娇迈着得意的步伐继续赶路。 天黑前必须回到孤灯村,否则山里的猛兽不吃了她,被紫光崖上的人发现行踪也是个死。 “……哎?……哎哎?” 顾满娇才走了两三步,忽然被什么东西勾住了裤腿。 而且那东西似乎还很有韧性,她越使劲,裤脚就被勾得越厉害。 “什么玩意儿!” 顾满娇转头看地上。 积雪之下,一直带血的大手,正死死的抓着她的脚踝。 “……救我。” “人啊?我的个妈!” 顾满娇想也不想的双手刨雪,先顺着胳膊把那人的脑袋刨出来,然后才抓着他的双肩将人从雪堆里扯出来。 凭顾满娇的一身蛮力,要从雪堆里拖拽个人出来,不是什么难事,可好容易把这人的上半身拽出来一半,顾满娇竟然有些拽不动了。 “你是人还是牛啊?咋这么死老沉……哎呀!你那手赶紧松开!” “救我。”那人虚弱道。 顾满娇没好气的踹踹那人的胳膊,两个鼻孔使劲的喘着粗气:“你不把手松开我怎么救你?你当我是大力士啊,能俩手就拽动你们一人一马?” 那人似乎被踹了一脚才意识到手里还抓着缰绳。 他突然一松手,差点害的正咬牙使劲的顾满娇,跌坐到石崖底下去。 晃悠着站好身子,顾满娇真想骂那人两句解解气。 可转念一想,是自己踹了他的胳膊就咬牙使劲,根本没想过这时候他要是松手会发生什么事。 左右自己也没跌下去,顾满娇跺跺脚朝土地爷发发怨气,转而又耐下性子继续去拽那人。 大红色的披风,金灿灿的铠甲,滴溜圆的护心镜。 “大叔,你是当兵的呀?你不好好打仗,学人家痴心汉子跳崖干啥?”顾满娇好奇满满的拍着那人身上的冰雪,很想知道这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为啥想不开…… “救我。”那人又道。 “我这不是在救嘛!你的腿好像是摔坏了,脚丫子一扒拉就乱晃悠呢。等会我找几根棍子给你捆上,等你回家了得赶紧找好大夫医治……” “我,不能回家,救我……”那人额头上渗着细细密密的汗珠,脸色惨白不见半点血色。 不能回家,为啥?顾满娇想问,可看那人说话费劲的样子,又没再多问。 “我家离这里很远,而且那也不算是我自己的家,所以我不能带你回去。这山崖那头倒是有人家,可她们……你去了估计会被剥皮去骨,当野狍子肉换口粮吧?大叔,我没办法救你啊,我从下头爬上来都快累死了,要是背着你,那咱俩可就只有摔死的命了……大叔?大叔哎?我说大叔……”顾满娇絮叨半天才发现,那脸色惨白的汉子竟已晕死过去。 不远处,传来狼嚎的声音,似乎还很远,又好像很快就能很近。 顾满娇蹲在那人身边焦急的捶着雪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把他留在这里,刚跑掉的狼群一定会来吃了他。 带他回家?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 顾满娇想了一会,便从雪堆里找回马缰绳,顺着缰绳找到马尸,然后将缰绳之类的东西都解了下来。 “我可不是占你便宜啊,你刚才也看到了,我这棉衣都快散架了,没办法再撕布条子下来的!”顾满娇一边从那人衣摆上撕布条,一边絮叨,两只耳朵很警觉的听着周围的动静。 她要用布条捆着木棍,将那人摔断的腿固定起来。 顾满娇弄得很仔细,前后左右一共字根木棍,脚底下横竖摆成十字的还有两根。 脚底下的两根是用来承重的,省的待会背着他的时候,那断了的腿会因无处承重而越断越厉害。 她要背着这个人一起走,不管前头会是什么情况,也不能把他留在这里等死。 捆好伤腿后,用马缰绳兜在那人大腿后面,先拽着两只胳膊扛在肩头,然后扯着缰绳的两头,把那人的腿和自己的腰捆在一起。 地上还剩下的两根宽布条,分别扎在那人的两袖,然后又紧紧的系在一处,将那人的两只手捆在一处。 “你待会醒了可别乱动啊,不然我可就被你勒死了。” 吭哧瘪肚的自言自语后,顾满娇将捆手的布条和腰间的缰绳扎在一起。 用那人的手拽着那人的两条腿,这样顾满娇就能腾出手,撑着手杖借力赶路。 还没开始上路,已经折腾的满身是汗。 低头捡起方才的大刀,狠狠一刀便砍在那没了缰绳的马脖子上。 “狼啊狼,这肉够你们吃了,别来找我了啊!” 顾满娇在马肚子上将大刀擦干净,然后才左手撑着手杖,右手提着大刀快步离开。 雪地难行,那人又重,几乎每走一段路,顾满娇就不得不抱着大树歇一歇。 那人始终昏迷不醒,好在鼻子里一直吹着热气,喷在顾满娇脖子上。 若是背着个死人爬雪山,顾满娇可真成了个大傻瓜。 眼看红日当空,时间已经是正午,前头已经能看到她要去的石洞。 “咋整啊?我可咋整……” 顾满娇原地转圈,想直接背着这人去石洞,又怕那里跟前世一样住着野狼。 可要是放下他自己先过去,又怕有狼来了这人会被咬死。 “迷路了吗?”耳边传来那人微弱的声音。 “你,你醒啦?你渴不渴?”顾满娇抓一把雪朝脖子后头送去,顺着那人呼吸的热气,便塞了一大半在他嘴里:“我没迷路,是前头要去的地方,可能会有狼。” “咳咳……”那人急切的咽着白雪,呛了两声后,双臂在顾满娇的肩头动了动。 “把我右手放开。” “为啥?好容易绑上的!” 第6章你那是啥玩意 “我会使刀,放开我的右手,你就不用怕狼了。” 那人不像吹牛,可听着他虚弱无力的声音,顾满娇真对他不报多少希望。 “大叔,既然你都醒了,不如我把你吊到树上吧?我不是不想背着你,我是还有很重要的事没做,不能死在这里。你在树上等着我,我做完自己的事,就来背你下山……” 咔嚓…… 那人猛一用力,拴着他衣袖的布条便被扯断,顾满娇刚要大叫,便觉得肩头猛然一沉,接着右手呼地一紧。 疾光闪电般,不知怎么挥手又怎么使劲,只听得耳边劲风呼啸,鼻子里很快闻到一股浓浓腥气。 之前从她面前跑开的灰狼,脖子被大刀砍断。 猩红的热血,从腔子里喷涌而出。 在洁白的积雪上,晕染出可怕而又鲜艳的图案。 “快走!”那人在顾满娇耳边低呼。 “刀、刀刀、刀给你啊!”眼角余光里能看到有狼群在靠近,顾满娇吓得舌头打结,迈开双腿没命的疯跑。 大刀被那人拿了过去,因布条松散而快要散开的捆腿缰绳,被他的左手紧紧抓住:“跑,朝那山洞里跑!” “山洞里可能会有狼啊……” “血腥气太重,先进山洞。” 没有时间多考虑,顾满娇只能期盼老天开眼,不要让她这么快就死掉。 还好,山洞里没有野兽,只是洞口处有些动物的粪便,看上去也都是很久以前的。 往里走了没多远,顾满娇虚喘着停下脚步:“你先下来,我有点事要先做。” “在这里?”那人的声音里,明显透着浓浓的意外。 “对,就是这里。” 顾满娇侧着身子贴在石壁上,飞快的解开捆着那人双腿的缰绳,然后将他了下来。 洞外,有被风声吹进山洞的狼群嚎叫声,忽隐忽现,比直接听着更多几分恐怖瘆人。 “你要做什么?要快!”那人紧张的握着刀,两眼紧盯洞口。 “很快,很快的。”顾满娇从话里掏出一把掰碎的干粮,扬到洞外,然后便开始搬石洞里散落的石头。 她要把这石洞堵上,不过之前的计划是从外面堵,现在改成了她在里面。 很快,那握刀的人看出她要做什么,便也费劲的挪着身子,单手捡一些拿得动的石头,朝她堆石头的地方扔。 他分明没多少力气,却很准的将石头丢在正好需要小石头垫补的地方。 顾满娇忙的乱转,也不忘偷眼打量那人的模样。 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浓眉大眼,身材很健硕,更确切的说……他很强壮。 那有力的大手,抓着十来斤重的石头随便出去,一点都不费力。 “大叔,你是当兵的吧?你身上穿的是铠甲是铁的吗?你怎么会到那么高的地方去,是在跟敌人打仗吗?你手上有血,可你又没有外伤,你是怎么掉下来的呢?还好那些大树替你挡了不少力,而你的大马又先着地,不然你会摔成肉饼子的……” 顾满娇手上忙的不停,嘴里也说的没完,嘀嘀咕咕的,也不管别人能不能一次回答那么多问题。 “你知道这里可能会有狼,为什么还要一个人到这里来?”那人没有回答顾满娇的问题,反而抛出另一个问题,等着顾满娇回答。 “你会引火吗?你身边有不少树杈木头,你能先帮我把火生起来吗?你不能回家,那是不是有仇家要杀你啊?你别怕,一会我带你从这个山洞去山的另一头,那头是荒山峡谷,除了天老爷和土地公,没有谁能找到那里去。” 顾满娇只顾说自己的话,也没有回答那人的问题,忙来忙去的闷头搬着石头,想尽快把石洞堵上。 余光里,可以看到那人从怀里摸出个什么东西,只敲了敲又吹吹,那东西上就有了火苗。 几乎只是她搬两三块石头的功夫,地上的枯树枝就烧了起来。 “那是啥?”顾满娇问。 那人正在火上加树枝,闻言稍愣:“这个?……火折子!你没见过?” “头一回见。” 顾满娇很实诚的回答道。 “送你。”那人一挥手,方才能着火的东西,就到了顾满娇脚边。 顾满娇弯腰捡了直接揣在怀里:“我要这个东西没用,你快把火堆烧旺,咱们得走了。” 洞外有野狼偷偷盘旋,顾满娇必须加快速度把石洞堵好,而她让那人点亮的火堆,便是他们唯一的光源。 冬日的木柴早已干透,那人很快就将火堆烧旺,然后又问顾满娇:“你冒着被野兽袭击的风险,就是为了来这里堵山洞的?” “是。这是我将来可能会用到的退路,不能让这里再有野兽居住。” 那人闻言沉默了一会,丢几块石头到石堆上后,温声又问:“你原本是要从外面把山洞堵上的,现在是为了救我,所以把自己也堵在里头了?” “……”顾满娇朝那人看了一眼,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没有你我也得躲在里头。要不然我这一身五花肉,可就都便宜大灰狼了。” “低头。” 那人忽然寒声低呼。 顾满娇迟疑弯腰,只听耳边呼得一声,接着便有什么东西,从石碓上滚落。 噗……噗噗…… 接二连三的石块,从那人的手里丢过来。 顾满娇抱着脑袋逃到边上,定睛一看,顿时吓得圆脸儿煞白。 一头成年的灰背大狼,头上被石头砸出了血,晃悠着正要从地上起来。 “到我身边来!”那人低呼道。 顾满娇满身肥油膘,但逃命的速度绝对比兔子快。 而就在她奔到那人身边的同时,一个银光闪闪的东西,嗖得一声从那灰狼了眼睛里刺了进去。 红艳艳的鲜血,染红了那银色东西的尾巴,灰狼甚至连挣扎或者嚎叫都没能来得及,便一头瘫倒,再没能起来。 “大叔,你那是啥玩意儿,好厉害啊!”顾满娇两眼闪烁奇异光彩,很想拜这大叔为师。 完全无视她的崇拜,那人挥手示意她贴墙站好,随后左右手分别抓了石头朝洞口丢去。 堆着大大小小石块的石碓上,已有两三头野狼悄无声息的钻了进来。 第7章那是啥 “大、大大、大叔叔啊……” 顾满娇有些腿软,要不是两手紧抠着石壁上的缝隙,估计她早已跌坐下去尿了破布缝补的大棉裤。 那人接二连三的将一块块石头丢过去。 虽不能直接将那些狼打死,但也将它们打的不敢轻易靠近。 “别怕。”那人沉声道。 顾满娇惨着表情,贴在石壁上站着,两眼紧跟着飞来飞去的石块。 这人身边的石头本就不多,大块的都被他丢去填补石碓,剩下碎石头也被丢出去大半。 眼前钻进来的两三头狼,都被石头打出了伤,一时半会怕是不敢过来。 可石洞外头还有多少狼,那些狼会不会也钻进来? 顾满娇强压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小心脏,眼瞅着地上的石块快被丢干净,哆哆嗦嗦的把自己脚边的石头朝那人手边踢。 见手边石头多了些,那人回头朝顾满娇看了一眼。 很潇洒的又丢一块石头砸在灰狼脑袋上后,温声道:“你胆子不小啊!我第一次被狼围上的时候,茫茫草原连个能躲的地方都没有,差点就尿裤子了。” “茫茫草原?那是啥?” 顾满娇警觉的盯着洞口,把脚边的碎石头尽量都踢到那人的手边。 嗖嗖嗖又是几块石头丢出去,打的灰狼哀嚎不止,这人忙里偷闲道:“草原,就是望不到投的草地,没有山,没有峡谷,一马平川。” “一马平川,是啥?”顾满娇问完忽然有些脸红,感觉自己就像个啥都没见过的大傻子。 可是,她从打记事就在孤灯村里当童养媳,前世跟云汐姐逃到这里就被狼咬死了,根本没出去看过山那头的世界啊。 顾满娇很快收起脸红,心中道:没什么可脸红的,他不也没见过我们村里的稻田地嘛! 她悄悄的红了脸,又悄悄的安抚自己宽心。 而这一切,坐在地上抓石头打狼的男人,丝毫不曾发觉。 “它们不敢过来,你先把这边堵起来。” 顾满娇朝石碓看看,很诚实的回答:“我,我不敢啊……” “别怕,我有这个,它们敢靠近,我会打死它们的。”那人左手一晃,几个银光闪闪的小东西,似乎很锋利。 “那你现在就打死它们啊!”顾满娇急吼吼道。 那人温声一笑,右手抓着石头接二连三的打过去:“它们要是一下子都死了,外头的就不敢进来了。” “啊?”顾满娇瞪大双眼,不明白这人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还盼着外头的狼全都进来? 就算再想找死,也没有像他这么自虐的吧? “把它们一个个都打死,你回家的时候就不用害怕了。” 那人温声说完,伸出手臂将地上的碎石头朝自己身边拢了拢,随后也不看胳膊上沾的灰土,又开始一块一块的丢石头打狼。 一种暖暖的感觉涌上心头,只有云汐姐姐给过她的感动,如怀里揣着烤红薯似得,让她浑身都暖洋洋的。 跺跺脚让自己不再哆嗦,顾满娇贴着石壁搬着石头,一块一块的往石碓上头填补。 地上的火堆熊熊燃烧,搬了石头将洞口堵上一半后,她便开始躲着灰狼捡树枝。 “把火堆往里挪,挪到外头看不见的地方。” “那你这里会很黑的,它们趁机咬你咋整啊?” 那人又挥挥左手那些银闪闪的东西,告诉顾满娇他不会有事。 见他坚持,顾满娇只好照着他说的去做。 噗通…… 有狼之撑不住倒在地上。 顾满娇回头看了看,那人正单手撑着地面,朝她这边爬,赶紧跑回去帮忙。 “外头那些狼不会进来了,还是把洞口堵上吧?”顾满娇问。 “它们一定会来的,别小看了狼群的信念。” “它们懂什么信念不信念的,等它们发现别处有吃的,肯定就跑了。” 那人左手抓住顾满娇的手,右手提着大刀:“如果真是这样,它们应该早去啃我的战马了。……它们可能已经偷偷跟你很久了。” “你咋知道的?”顾满娇费劲的将拉着那人的左手,将他朝火堆边拖:“就在你掉下来的那里,它们真就藏在离我只有三五步的大树后头。后来也不知是地震了还是咋地了,轰隆隆地动山摇,它们嚎着就跑了……” 安静听她说完,那人示意她可以停下,等她松开手,便用左手费劲的解身上穿着的铠甲。 “你,你要干哈?” “帮我把这些沉重的东西脱下来,这里头是皮子的,耐烧。” “那皮子是当棉衣保暖的吧?烧了你穿啥?” 那人被问得一怔,转而温声笑笑:“放心吧,我里头穿着防寒的衣裳呢。” “你里头……”顾满娇想说,你里头根本就只有一层单衣,可她又不好意思再说。 那人没有再说话,解开几个搭扣之后,便将铠甲脱了下来。 护心镜之类的,被收在怀里,其余能烧的,都包裹在几根木棍上,丢进火堆。 “不是说从这里能去山那头吗,咱们先走咱们的,狼来了我会打死它们的,走吧!” “走?” 顾满娇朝那人拖着的伤腿看看,有些犯愁。 “还要麻烦你先背着我,等到了好走的地方,再扶着我。”那人抱歉一笑,随后将用来兜着双腿的缰绳拽好。 想不出别的办法,顾满娇只好点点头,很熟络的又将他背了起来。 几乎是小跑着顺着山洞一直走,脚下渐渐潮湿,空气也渐渐浑浊。 身后,不知何时又传来阴森的嚎叫,那人没有催促顾满娇,但握刀的手明显紧绷得更厉害。 “你上一回被狼围住的时候,是怎么脱身的?”顾满娇问。 “跑,没命的跑,跑不过就杀。那是我第一次杀生。” 顾满娇没好意思问什么叫杀生,悄悄想着,杀生,就是杀死什么东西的意思吧? 不知又跑了多久,顾满娇的额头又渗出汗珠子,而身后的嚎叫声,似乎比之前近了很多。 “你到前头去看看还有多远。” “我自己去?那你怎么办?” “我不会有事的,你先去。” 几乎是小跑着往前冲,等眼前隐约有了光亮,顾满娇才放慢脚步,并回头朝那人藏身的地方看去。 第8章这个烤烤吃 身后的山洞里,漆黑一片,哪里还能看到那人的身影。 而之前远远近近的嚎叫声,似乎也消失了。 还有最多一百米就能走出山洞,朝那头侧耳倾听,除了风声,什么动静都没有。 “不管了!” 顾满娇转身往回疯跑。 已经是下午了,为了减掉身上的肥肉,顾满娇早上根本没吃饱,这么没命的来回奔跑,实在令她空荡的五脏庙有些吃不消。 那人身边躺着好几头死狼,原本就浑浊的空气,因血腥气更让顾满娇感到阵阵反胃。 “还有多远?”那人问。 顾满娇两眼直勾勾看着,那人用一把很精致的小刀分割狼肉,没听清他问了什么。 “还有多远。”那人又问。 “啊!没多远了。……你这是干啥?” 那人朝顾满娇身后看看,很利索的顺着狼腿骨卸下几大块狼肉:“饿了。” 在家还信誓旦旦说,遇着狼一定打死了扛回去过冬的顾满娇,傻狍子似得站在原地。 “算上之前打死的,估计不会再有狼出来了。这里空气不好,咱们到外头再烤吧。”那人闲聊似得说着,从地上抓了根树枝,将他切割下来的肉块串起来,然后又让顾满娇背着他走。 这一回,那人左手举着燃烧的木棍,右手提着串满狼肉的木棍,没跟顾满娇要大刀。 顾满娇活了一辈子又零三天,却真的是只吃过野鸡死鸟。 狼肉,是她连梦里都不敢想的吃食。 狼肉是什么味道?到了外头要怎么吃?这两个大问题,几乎令她猜想了一路。 山洞外,呼啸的山风吹在面上,眼前白雪皑皑,山峦叠起,一望无边。 “走吧,朝那松树林走。” 那人似乎很疲累。 顾满娇也很累。 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松林就在前头三十几步的地方,她实在不好意思现在就把那人放下。 松林里有不少小兽踩雪的痕迹,倒是没看到有大的脚印,顾满娇寻了一块避风的空地,这才将那人放了下来。 踢开地上的积雪,用腰间别着的柴刀砍些树枝堆在地上,从怀里摸出那人丢给她的那个,可以用来引火的东西:“我不会使,你引火吧!” “我教你怎么用。”那人说。 “我要这个没用,还是你自己留着吧。要不,我教你怎么用这个。”顾满娇把那人的东西还给他,然后从怀里摸出两块鸡蛋大小的火石。 她想教那人敲石取火。 本以为那人见了会嫌弃,没想到当她用石头点燃了枯草之后,那人竟伸手跟她要了石头坐在一边练习起来。 火堆很快燃烧起来,顾满娇总算放松了紧绷的神经,走到干净的雪堆上捧了两把雪塞在嘴里解渴。 咕噜噜。 五脏庙里在念经。 “饿了吧?这个烤烤吃。”那人将木棍上的狼肉丢在火堆边,然后又低头去玩火石。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烤狼肉的顾满娇,从地上找几根干净些的木棍,直接将那些肉块串着立在火堆上。 在山洞里看不到天色,转眼竟然是日头西沉的光景。 来时路上那饱满的体力,早已在背着这个人跑来跑去的时候,消耗殆尽。 算着路程与太阳下山的时间,除非会飞,否则今晚铁定是回不去了。 “我去多弄些干柴来,省的夜里留不住火。”顾满娇挂着凄惨的表情,咬着粉红色的小嘴去边上砍木柴,临走前还不忘叮嘱看着火堆,那人别忘了火上的肉。 回不去,就要做回不去的打算。 再说这人虽然很会打狼,可这树林里只有积雪没有碎石头,他的腿又伤的那么重,要是真要顾满娇现在就离开,她也是不忍心的。 “实在不行,就砍些树给他做个窝棚,只要不缺木柴,他应该能多活几天吧?可惜了他的腿,不能回家去医治,以后得是个不能好好走路的人了。” 趟着积雪,顾满娇一边砍柴,一边嘀咕,很想老天爷送个过路的猎人,替她把这个摔短腿的陌生人照顾起来。 “小姑娘……小姑娘……回来吃肉啦……”身后传来那人的召唤。 低头看看夹在腋下的干柴,摸摸空瘪的肚子,顾满娇朝身后吆喝:“哎!来啦!” 顺着来时的脚印回到火堆旁,怎么都觉得那人有些不对劲。 衣裳还是那些衣裳,裤子也还是那个裤子……咦? 那人腿上的布条和棍子怎么拆了? “其实,它只是从膝盖这里脱臼了,没断。”那人看出她的好奇,于是温声告知。 “只是脱臼了?没断?”顾满娇的声音有些尖锐。 回想自己这一路背着他,累的跟个三孙子似得,结果他的腿竟然没断? 转念一想,又有些不敢信他的话,他的腿要是没断,那他的脚丫子怎么会一扒拉就乱晃? “真的没断。之前太冷,浑身都是麻木的,现在暖过来的就知道了……你看。” 那人竟扶着大树站了起来,之前一动就乱晃的脚丫子,竟然还能迈步往前走。 “你快坐下吧!可别乱动弹了。” “你也坐,吃肉。” 烤狼肉,没有任何调味料。 再没有任何调味料,肉终究还是肉啊。 顾满娇尝了一口就停不下来,就连有些没熟透的半生肉,也被她撕碎嚼烂咽了下去。 “谢谢你送我到这里,趁着天还没黑,我的腿也没事了,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你送我?要是被人看见我跟一个男人从山上回去,那死老婆子会打死我的。再说,你对这里又不熟,送完我铁定是回不来了。你不是说不能回家吗?万一乱走乱转的被仇家找到了,那可咋办?我是假装出来打野味才上山的,一宿不回去也没啥,反正我死了也没人会掉眼泪。不如趁着现在天光还好,我帮你砍些小树搭个窝棚……” “这样的季节,你家里人会同意你一个人上山打野味?” 那人撕肉的手顿住,不等顾满娇回答,又问:“既然你死了都没人会掉眼泪,你为什么还要回去?像你这么好的女孩子,走到哪里都会有大好的日子等着你的。” 第9章酸橘子 “我?好姑娘?”下意识抬手摸摸脸上的胎记,顾满娇有些怀疑那人是不是瞎的。 “你说这个山洞是你将来可能会用到的退路,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人像是根本看不见顾满娇的胎记,望向他的眼眸里,只有真诚与关切。 顾满娇好想找个镜子,仔细照照自己的脸。 “我一时也说不清楚,反正我得回去,等我要做的事都做完,我会离开那里的。” “你要做的事,会有危险吗?” 危险,在顾家的危险,也就是挨些拳脚吧? 顾满娇摇摇头:“现在还不会。” “那以后会?” 那人似乎对顾满娇要做的事很感兴趣。 而顾满娇却不想多说她要做什么事。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我也不知道。……大叔,你腿脚好了,要不别留在这荒山里了,明天早上我顺着山洞回家,你也看看想去什么地方,你看啊,这里是云宁山,往那头翻一个山头,就是凌霸国的地界,往那头翻一个山头再过两道岭,就是临瀚国。你要是想去蛮楚,那就往那边走……” “我哪里都不去,将来你有危险的时候,可以来找我。” “我?来找你?” 顾满娇下意识想想自己可能会遇到的危险,又想想从那头到这头的路程,呵呵一笑,晃着手道:“你还是该去哪里就去哪里吧!我不会遇到那种能来找你求救的危险的。” “是会来不及求救,还是……” “大叔,我怎么看着那里有个房子?你看那里!”顾满娇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朝林外指去。 一个破烂得快要散架的木屋,几乎快要被厚厚的积雪掩埋。 踉跄着趟着积雪,顾满娇撒欢似得朝那满是积雪的院子里跑,吓飞了无数落在角落里的麻雀。 “大叔你看,这里应该很久没人来过了,门窗都快散架了呢!屋里有木床,地方还不小呢!哈哈……这里真好!我给你扫扫院子,说不定还有水井呢!” 这里,好吗? 看着胖墩墩的小丫头在积雪里乱蹦,上午还在沙场上浴血奋战的凌啸然,想不出自己该说些什么。 她救了他的命,耽误了自己的事,却还想着他在荒山野岭无处藏身。 “若世人都如你这般纯善,何处还会有杀戮。”凌啸然那冰冷依旧的心田,被浓浓的暖意侵袭,融化了他习惯了冷郁的眼眸。 他可以带这个善良的小姑娘离开,去任何一个国家为她安排好以后的生活。 可这个小姑娘,根本没给他说出这些话的机会。 沉浸在兴奋之中的顾满娇,并没有发觉那陌生大叔的表情有什么变化。 她正卯足了劲头用双臂推雪。 先把围绕在木屋门口的积雪推开,试探着推开门,木屋里的一切赫然入目。 一张木桌,两把长条板凳,外加一张宽大的木床。 墙角还有些陶罐海碗,积着厚厚的灰尘,一看就是很多年都没人碰过了。 屋顶全是厚厚的积雪,地上也落着些形状各异的雪堆。 “大叔,我给你砍个长一点的树枝,你把屋顶的雪弄下来吧!” 凌啸然缓缓进门,仰头看看透着白雪的屋顶:“有这些积雪压在屋顶,正好挡风了,就这样吧。” “那怎么行。你要是在屋里点了火堆,那些雪可就化了呀!……你不懂,就听我的吧!咱俩把房前屋后的积雪都弄走,然后看看多弄些柴火回来,你好日夜引火取暖啊!对了,要不我把柴刀留给你。天好的时候多去砍些树回来,把这些漏风的地方补一补。你会吗?其实很简单的,就像缝衣服打补丁……”顾满娇说着在自己身上的补丁上指着,忽然发现那人身上一点补丁也没有,顿时哑然止语,羞的满脸通红。 “要把屋顶上的雪都弄下来是吗?”凌啸然看出顾满娇的尴尬,抬头看向屋顶,就好似根本没注意她后面的言语和举动。 不用顾满娇帮着去砍什么树枝做工具,凌啸然带着顾满娇出了木门后,随手捡起屋檐下挂着的破烂扫帚,只脚尖一点地面,整个人便大鸟似得飞上屋檐。 厚厚的积雪,被踩踏的咯吱直响。 仿佛生怕积雪的声音太单调,所以木屋的房顶,也跟着吱吱呀呀。 顾满娇屏住呼吸不敢喘气,生怕她稍稍一出气,这千疮百孔的木屋就会散架。 “站远一点。”凌啸然挥手道。 “哎。”顾满娇小声答应,迟疑着后退几步,脑子里飞快的在想,屋顶要是榻了,她要怎么去救那个会飞的大叔。 他会飞的,应该没事吧? 他都会飞了,为啥会从山崖上掉下来呢? 大概他就像野鸡,虽然也会飞,但只能在低空扑腾,不能上天…… 他又不是鬼……他为什么会飞呢? 难道他是神仙吗?不对啊,神仙怎么会从山崖上掉下来呢? 难道他是落难的神仙吗? 就在凌啸然把屋顶弄干净的这段时间里,顾满娇满脑子乱想着各种奇葩念头。 等凌啸然拿着光秃了的扫帚从屋顶下来,顾满娇凑到他身边,很小声的问:“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嗯?”凌啸然意外的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见她目光闪烁,很是急切,于是点头:“可以。几件事都行。” “就一件事就好了。” 顾满娇一点都不贪心,伸着胖乎乎的一根手指头在那人面前,然后舔了舔嘴唇:“我有个恩人,现在还没到这里来。将来要是她遇到危险,你能不能替我保护她?” “你的恩人?” 凌啸然感觉自己遇到的,一定是个种酸橘子的傻姑娘。 不然怎么她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请求,而他听了却心头酸酸的,鼻子里有些热乎气使劲的在朝眼底钻。 “对,我的恩人。” 顾满娇见那大叔很奇怪的看着自己,赶紧凑近半步:“现在她还没来我这里,不过很快就会来了。你可以替我保护她吗?她是个很美的很善良的女孩子,要是她遇到危险,你可以来帮我保护她吗?” 第10章好在我长得丑 “你或者她遇到危险,都可以到这里来找我。如果我不在木屋里,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不会走太远的。” 凌啸然不由自主的温柔了彪悍的话音,抬手替顾满娇摘了头上的枯叶,温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顾满娇,我恩人叫云汐,她真的是很好很好的女孩子……” 顾满娇像个小孩子似得围着凌啸然,翻来覆去的告诉他,她的云汐姐很美丽,很善良,不光识字,而且还很会做菜、绣花、做衣裳…… 而就在顾满娇絮絮叨叨的讲着她的恩人时,凌啸然从院墙上扯了两块半尺宽的木板,并排抱在手里当铲子使劲的推着院里的积雪。 “哎呀,你这样太费劲了,我来吧!”顾满娇后知后觉的伸手帮忙,在家做惯了扫雪推雪的活计,手脚动作起来确实比凌啸然利索许多。 两人一左一右的各自推雪,不到半个时辰,院里的积雪便都堆到了院外。 “你这里的院墙都散,要不我帮你用雪拍个厚围墙吧?明年开春之前,记得把雪铲走就行了。”不用凌啸然点头,顾满娇已经开始行动。 她很想跟这个会飞的大叔交朋友,不管他是落难的神仙,还是被仙子打落凡间的妖怪。 “这个大叔不是坏蛋,他答应了会保护恩人,就一定会这么做的。” 盲目相信一个陌生人,这对顾满娇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但却是她带着仇恨重生归来后,相信的第一个人。 她飞快的铲雪拍墙,尽量让雪墙整齐好看,而拍着雪墙的同时,又很仔细的看着木屋周围的环境。 烧柴可以去那边的树林砍树,渴了暂时可以到外头捧干净的积雪,等有了木桶,就可以从院里的水井里吊水出来喝。 那木屋里没有锅灶,他要吃饭可怎么办啊? 对了,他会打狼,那么平时在山里打些野鸡之类的应该不难。 烤肉吃就好了,没有锅灶也无所谓了。 等将来我带云汐姐从紫光崖逃出来,再动手给他和泥搭个土灶好了。 对了,我还可以给他弄个火炕呢! 顾满娇越想越来劲,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利索。 转眼之间,半人多高的雪墙整齐完工。 不等凌啸然招呼她到木屋里烤火休息,这丫头又提着砍柴刀钻进院外的树林。 “她不知道累的吗?”凌啸然将火堆踢好,确定不会有火烧到边上来,然后提着大刀跟上顾满娇的脚步。 “我多给你砍些柴存在屋里,你可好好看着火堆,别把房子点着了啊。” 转脸说话的顾满娇,仰着本就被朱红色的胎记盖了半边脸,剩下的那大半边脸,因劳累而红扑扑的像个熟透了的大苹果。 “我来吧。”凌啸然抢了她的柴刀,手指碰到她带着薄茧的小胖手,不由得心头一颤。 这么可爱又善良的女孩子,究竟是家世太差,还是家人太刻薄,竟然舍得让她辛劳做事。 “看你这么会干活,都是你娘教你的吧?”凌啸然问。 “我娘?那个可不是我娘,她把我买回来是给她儿子当童养媳的!好在我长得丑,那蠢家伙死活看不上眼,外头来的人牙子也不肯买我,嘿嘿……” 顾满娇想到之前,顾大娘几次拽着紫光崖的婆子要把她卖了都没能成功,竟没心没肺的笑出声来。 她至今还记得紫光崖上那婆子看她的眼神,那瞪得滴溜圆的眼珠子,简直不是在看人,倒像是在看鬼。 “童养媳?她还想把你再卖给人牙子?”凌啸然下意识想问,那你为什么还留在那里。 是了,她说她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是多重要的事,要这个小姑娘甘愿留在那样的虎狼窝里? 凌啸然思索许久,想象不出。 “看!野鸡!”顾满娇忽然大喊,兴奋得推着凌啸然的胳膊:“快,快打它!咱们晚上有鸡吃了!哈哈,好大一只鸡呐!我都好几个月没吃过鸡啦!大叔你快点啊!它都要跑了……” 噗。 凌啸然随手丢一支飞镖,还没迈步去捡,身旁蹦跶着的顾满娇,已经小猎犬似得冲了过去。 “小丫头。”凌啸然嘴角带笑,继续砍柴。 要吃鸡,自然要多砍柴,否则怎么烤得熟。 “大叔,大叔你这个是啥?真好看。” 顾满娇举在凌啸然面前的,是他方才丢出去的飞镖。 “喜欢?送给你吧!”凌啸然爽快道。 “送我?真的吗?”顾满娇一手拎着鸡尾巴,一手翻看银色的飞镖,满脸都是惊喜。 “真的!贴身带着它,说不定还能防身。” “贴身带着不会扎着吗?……啥叫防身啊?”顾满娇笑呵呵的问。 凌啸然被她问的无声轻笑,拢了拢脚边的木柴,示意她先回木屋。 “大叔,这个我还是不要了。你一个人呆在这里,身边多留点铁器才安全呢!再说我带这个回去也没法跟他们说,藏着被翻出来没法解释,直接给她们看的话,肯定要被她们拿走了,那不是白瞎了好东西吗,这个还是你留着打野物吧……”顾满娇絮絮叨叨的跟着凌啸然往回走,见他走一步手里的木柴就要掉两根,赶紧跟在后头捡。 “她们对你很不好吗?”凌啸然问。 “……”顾满娇捡柴的手忽然顿住,想了想后在嘴角勾起微笑:“她们好不好的没关系,反正等我恩人来了,她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你的恩人会替你出气?”凌啸然很想当然的问。 将捡起的木柴抱在怀里,顾满娇蹦跶着凑到凌啸然身边:“我恩人最是心善了,而且这回她来,我也不打算让她替我操心。……大叔,等我恩人来了,你一定会替我保护她的,对吗?” 她的恩人不会替她出头? 凌啸然有些看不懂这个活泼小熊般蹦跶着的小丫头。 回到木屋,方才引燃的火堆还在燃烧,虽然木屋破破烂烂四面透风,但里头的温度着实要比外头暖了不少。 “你先别坐下啊,等我一下!”蹦跶着的小熊欢快出门,很快抱着大堆的积雪跑了回来。 第11章可爱的小熊 用积雪擦净桌子板凳上的浮灰,然后又把凳子放倒在火堆边上烘烤。 顾满娇这一系列动作实在太流畅,凌啸然想要帮忙都没能插得上手。 “你这个木床好像不怎么稳当,左右院墙都那样了,我拆点板子帮你把它修修吧?” 不等凌啸然出声,顾满娇又跑了。 “这丫头!”凌啸然在火堆里添上几根木柴,前后看看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于是将目光定格在那只野鸡身上。 好几个月都没吃过鸡,还是好几个月都没吃过肉? 余光里飘着顾满娇的身影,凌啸然真是好想知道,她是怎么长出这一身厚肉来的。 对她那么不好的人家,怎么可能惯着她大吃大喝,这丫头大约是五脏不和吧? 私心里猜测着,无奈自己医术不精,除了把手里这只野鸡烤好了让她吃个够,凌啸然也没别的能为顾满娇做的了。 顾满娇没一会就抱着些小木板跑回来。 听着她在边上叮叮当当的敲打木板,那感觉,就好像刚从山里活捉了头可爱的小熊养在身边。 自幼便在军营里吃尘喝风的凌啸然,似乎从来都没睡过稳当的木床。 行军在外,拢个火堆席地而睡,这是最常见不过的了。 就算身份比旁人特殊些,也是在当了将领之后,才有了自己的大帐能挡挡风雪。 ……若真要睡在稳当的木床上,他还真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安心睡着。 不过,他没有阻止顾满娇为她修床。 “你回去后有什么重要的事啊?能跟大叔说说吗?说不定大叔能帮你呢!”凌啸然竟也随着她自称大叔,这话刚出口,他那饱经血雨并不老的老脸,就悄悄的有些发烫。 乓乓乓…… 顾满娇一会用柴刀砍木板,一会把砍好的木板拼在床板底下,等凌啸然又问一遍,这才哼哼唧唧的回答:“谢谢大叔关照,不过我那些重要的事吧,还真是不能告诉说。” “为什么不能说?不是会有危险吗?真的不需要我帮你?” “你都答应我帮我照顾我的恩人了,放心吧,别的我能搞定。我这辈子就两件大事,你都帮我做了其中一件了,别的就不麻烦你啦!” 看着那可爱的小熊蹲在边上砍木板,凌啸然笑意更浓几分:“我都帮你做了其中一件了,那你干脆把另外一件也告诉我吧?” “另外一件……”顾满娇转着眼珠子想了想,撂下砍柴刀挠挠发鬓:“我要报仇,血海深仇。不过我不会杀人放火的,真的。” “血海深仇?” 都血海深仇了,还保证不杀人不放火? 凌啸然更好奇了。 这善良而又可爱的小熊,会怎么报仇? 难道她去拆别人家的院墙,在别人家的院子里丢粑粑? 还有,那血海深仇是怎么来的?她是被人牙子卖到山沟里的,应该没有杀父之仇要去报复吧? “不管你报的是什么仇,也不管你要做什么,只要你有需要大叔的地方,就到山这头来找大叔。大叔欠你一条命,可不是替你保护个恩人就能偿还的,知道了吗?” “啥一条命两条命啊,要不是你会打狼,我还报个粑粑仇?早在狼肚子里变成狼粪蛋蛋啦!” 顾满娇没心没肺的随口回答,双手撑着木床使劲摇晃。 见那木床比之前稳当了很多,这才满意的拍着身上的浮灰回到火堆边。 “那你按着你的说法,就是你欠我一条命啦。”凌啸然机智笑着,伸手替顾满娇拍去后背沾着的灰尘,温声又道:“不管任何时候,你都得好好保护自己,别把我好容易从狼嘴里护下来的小命给弄丢了。还有,既然你这条命是我的,那我的东西我自然有责任去保护。所以,当你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困难,只要你还能逃得出来,就一定记得来找大叔。不管欺负你的是狼还是人,大叔都会狠狠的替你出恶气的。” 似乎除了与部下商议行军对阵的计策,他还从没对谁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若是他的死忠随从看到他此刻的和颜悦色,估计会震惊得咬断舌头。 许久,顾满娇都没有吭声。 凌啸然以为她在看地上的鸡毛,刚要说以后会给她捉比这个更好看的野鸡玩耍,却撞上了一双含泪的眼眸。 “大叔,你真好。我顾满娇活了两辈子,你还是第一个说要保护我人呢!你放心,我会好好保着自己的小命,不让你失望,也不让你为我担心。” 胖乎乎的小手,呼得拦住凌啸然宽厚的脊背。 顾满娇像一头会黏人的小熊,紧紧钻在凌啸然的胸膛,呜呜大哭。 僵硬的举着双手,凌啸然不知该把它们放在哪里才好。 好一会,火堆上传来鸡肉的焦香气,顾满娇终于扯着袖子蹭蹭眼泪:“大叔,你都没抠鸡肠子就把它烤啦?” 凌啸然这才发觉自己忘了把野鸡肚子里收拾干净,不过他不想承认疏忽出错,而是装傻道:“要抠出来的吗?它脖子那么细,怎么才能抠出来啊?” “嘿嘿,大叔你好笨啊。”顾满娇破涕而笑,捡起一边的大刀捅捅快熟了的野鸡:“都快熟了,现在再抠也晚了。一会你吃鸡腿和鸡胸,我吃鸡翅,鸡肚子什么的就咱别吃了。” 凌啸然温声笑着,回头朝之前烤着狼肉的地方指指:“傻丫头,光是吃鸡翅膀怎么能饱?别忘了,那里还有肉呢。” 说着,凌啸然迈步出门。 根本没见他有奔跑的样子,可他的步伐却快得让顾满娇不敢眨眼。 真的就是一转眼的功夫,顾满娇还没看清他是怎么进了松树林,又怎么找到火堆取了狼肉,提着狼肉的凌啸然,竟然就回到了院门口。 “大叔,我答应你会好好保护自己,你也要记着答应我的事哦。”顾满娇伸手去接狼肉,不忘再次跟他的神奇大叔确认承诺。 这么厉害的大叔,要是云汐姐在他身边呆着,一定会比呆在任何地方都安全。 凌啸然无奈笑着,再次点头承诺,一定好好保护她的恩人。 见大叔很肯定的许下诺言,顾满娇抓一把干净的白雪润润嗓子,心里又有了新的复仇计划。 第12章这斧锤也太小了 等云汐姐来了孤灯村,她要先把她送到这里呆着。 这样,她就不用怕云汐姐会被紫光崖的人欺骗,也可以放开手脚去报仇雪恨。 “我的云汐姐是个好女孩,等你见了她,一定也会很喜欢她的。” 凌啸然被她的无敌墨迹神功,弄得一点法子都没有,于是拎了墙角的陶罐:“好好好,你的云汐姐就是天上来的仙女,谁见了都会喜欢的!想喝水吗?你看着火堆上的肉,我去弄点干净的雪来煮水。” “还是我去吧!”顾满娇很勤快的抢了陶罐,蹦跶哒的出门去了。 再回来时,整洁一新的陶罐里,装了满满当当的干净白雪。 “这个东西太久不用了,不能直接放在火上烧,得存几天水以后才能直接放在旺火里的。你可记住了啊!别明天早上我前脚一走,你后脚就把它烧炸了。” “它还会炸呢?炸得响吗?会崩着人吗?”凌啸然故意玩笑道。 “啊?”顾满娇一脸茫然。 在穷乡僻壤里长大的孩子,从没见过炮竹,哪里知道什么叫炸得响,什么叫崩着人。 凌啸然暗笑自己疏忽,递上一块温热的狼肉给她。 “你看,墙角那里还有大碗和铁锅,平时若是吃烤肉腻歪了,就自己煮点汤水喝。你会打野物,这里又有现成的房子能白住,虽然寂寞点,不过很好了。你可千万看住了火堆啊,别把一时大意再把这个小房子给烧了。一个人住在山里要是没个房子,那可是很危险的。……外头的院门你记得关好,从里头用木头顶上,这样一般的野兽就不会随便进来了……” 吃着狼肉,喝着雪水,比凌啸然要小五六岁的顾满娇,啰嗦到半夜才靠在他身上安静的睡去。 她曾说自己长的丑,可凌啸然借着火光细细打量她的眉眼,觉得她分明很耐看才对。 睡梦中的顾满娇一会勾着嘴角挂起微笑,一会撅着小嘴仿佛委屈。 凌啸然冰冷多年的铁心肠,不知不觉得柔软下来:“小丫头,你的大事什么时候才能办完?别让大叔等太久噢。” 顾满娇缩在地上睡了一夜,而极力用身子替她当初屋外冷风的凌啸然,就这么直直的保持同一个姿势坐了整整一夜。 还好木柴就在他手边,否则就这么一个姿势坐着不动,那用来取暖的火堆早就燃尽熄火了。 当清晨的阳光照在她卷翘的睫毛,顾满娇迷迷糊糊的醒来,一时脑子不够用,竟然懵了:“哎呦我的妈,我这是在哪呢?” 不想她尴尬,凌啸然闭上双眼假装正在熟睡。 顾满娇震惊于凌啸然的睡姿,抬手轻轻推着他的大腿,召唤他起来:“大、大大大、大叔啊……你咋坐着睡觉呢?快起来活动活动!” 凌啸然这才睁眼,仿佛刚睡醒似得打着哈欠,跟顾满娇问好。 将昨晚吃剩的烤肉放在火堆边热上,顾满娇抱着陶罐出去装了些积雪回来化着。 “大叔,一会你跟我一起去山洞里吧?” “好,我护送你回去。”凌啸然温声道。 “不是!”顾满娇赶紧摇头,然后朝那光溜溜的木床指指:“你待会把山洞里那些灰狼的皮子剥回来,那些狼皮子用火烤烤再铺床,你睡觉的时候就不会冷了。” 这小丫头,也不想想自己回去的路上会不会有危险,却想着他留在这里没铺盖。 一股暖流,不由分说的温热了凌啸然的胸怀。 “好。你不是跟家里说是来山上打野物的吗?我帮你扛一头狼回去,你也好交差。狼皮子可以换钱的,我有两张用着就好,剩下的你带回去。” “换钱?”顾满娇睁大双眼看着凌啸然,朝那木床看看,深呼了一口气,然后才说:“我们那里换东西不用花钱的,就算是盐巴用完了,直接跟崖上的人换些就行的。……我说那些人拿肉下来换粮米的时候,咋都是用些没皮的野物呢,大概他们把皮子攒着拿出去换钱买盐巴了?” “你们那里……只以物换物,不用银钱的?”凌啸然下意识看自己衣怀,他原本还想把自己身上的银子都给顾满娇拿上…… 当凌啸然问她们的户籍名帖上,写的是哪个国家的名字时,顾满娇很是奇怪的问:“啥叫户籍名帖?” “那你们那里没有村长吗?村长不要去跟县里头报户吗?卖换地皮房屋之类的,找谁办手续?” “村长?没有啊!我们那里谁家人口多就多开荒耕种,人少的有多出来的田也种不过来……” 顾满娇一五一十的,将孤灯村的生活状况告诉凌啸然。 然后又告诉他,云宁山地势陡峭,夹在临瀚国与蛮楚国、凌霸国之间,是个不属于任何一国管辖的地界。 而孤灯村,大约是这地界中唯一的村落。 不多时,二人吃饱喝足,顾满娇拍拍裤腿起身要走。 一夜未归,待会回去她还要想想怎么解释。 她想把砍柴的柴刀留下,腰上的绳子也被她解下来放在桌上,想到回去跑不了要挨顿打,红润的小脸上不由自主的挂了几分忧郁。 “这个拿上吧,路上用。”凌啸然将柴刀和绳子塞给顾满娇,又将昨天顾满娇提着的那把大刀也拿着。 顾满娇躲着他又将东西放下:“你这里啥都没有,也得有个铁器砍柴打野物啊。” “我有这个。” 凌啸然变戏法似得,从后腰取出一把精致的铁斧。 海碗打大的铁斧,一头能劈砍一头是平整的锤面。 整个铁斧浑然一体,黑漆漆的斧子把上,刻着好看的花纹,还有两个顾满娇不认识的字。 “你这斧锤也太小了,把子也太短……” “放心,他很好用的,这是我爷爷亲手给我做的,顺手着呢。” 凌啸然话音未落,竖在他边上的一根木柴,咔嚓一声被劈成两段。 ……顾满娇只好重新把东西带上。 出了院子后,仔细关好破烂院门,顾满娇很不放心的朝房前屋后张望。 “也没有钉子和细麻绳能给你用,要不你开春到山里去抠点桦树皮,那东西搓软了掺上马尾巴什么的,比麻绳还结实呢。你闲着的时候,多弄些木头回来把漏风的地方补上,省的四面透风的……” 第13章你的命是我的 絮絮叨叨的说着,一步三回头的看着,等走到石洞外头,几个巴掌大的脚印,吓得顾满娇妈呀一声就躲到凌啸然身后。 凌啸然细看许久,没找到有野兽进山洞的脚印,嘴角勾起满意的微笑:“那些脚印是从石洞里往外走的,那头的野狼,一定是追着狼肉滴答下来的血水跟过来的。别怕,它们到了这头找不到报复对象就不会回去,你不会再被盯着了。” “啊?”顾满娇顺着凌啸然的指点看地上的脚印,一时有些转不过弯。 茫然抬头,看向那带着微笑的浓眉大眼,顾满娇有些理不直舌头:“你,你故意引它们过,过来的?大,大大,大叔你……山这头就你一个人啊,你会很危险的……” “放心吧,你大叔我厉害着呢。”凌啸然抬手揉揉顾满娇蓬乱的头发,推她朝山洞里走。 事先准备好的火把,照亮了山洞里的昏暗。 空气里,还有血腥气弥漫着,难闻的让人想吐。 不想在这样难闻的空气中待太久,所以两人的脚步都快了很多。 走着走着,顾满娇指着不远处,被撕咬的不像样子的狼尸:“大叔,狼也吃狼的吗?” 凌啸然蹲下身用刀去剥狼皮,点点头:“实在没有东西吃的时候,它们也会吃同类的尸体。为了生存,不管是人还是狼,都会做出一些必要的取舍。” 取舍。 又是顾满娇不太懂的词汇。 不过看着地上,昨天被割了腿肉的狼尸,已经被啃咬得只剩骨头。 而其他只是被打死却没动过的尸体,依然完好无。 顾满娇暗暗猜测,这大约就是取舍的意思吧。 凌啸然剥狼皮的速度很快,所以也没让顾满娇伸手帮忙。 他说,若是手上沾了血腥,路上很容易又被其它野兽盯上。 在打骂中长大的顾满娇,前世被云汐姐照顾过,这一世又遇上了个好大叔。 要不是怕吓着正在剥狼皮的大叔,她真是好想跪下来,磕头感谢老天爷对她的眷顾。 狼皮很快剥好,两人又走一段,再停下来的时候,便是另一头的洞口。 “好了,我该回家了,你也回去吧。”顾满娇推开几块石头,想就这么钻出去。 一直宽厚的大手,拉住了她的衣袖:“我来。” “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 顾满娇的拒绝,没被接受。 凌啸然搬开几块石头自己先出去,确认附近没有危险后,然后才让顾满娇出去。 “昨天你不是说,如果山崖上的人看到我,会把我剥皮去骨当野狍子肉换口粮吗?这么危险的地方,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走。”凌啸然不由分说的拉上顾满娇的衣袖,执意要送她一程。 这还真是让顾满娇很是为难。 毕竟她回家的路,实在是太不安全了。 “那你把我送到山崖边上就行了啊!那石崖边上很陡的,要是摔下去,可就进了破踪谷了,你是不知道,那谷底全是猛兽啥的……” “这么危险,你为什么还要从那里走?” 凌啸然一把拉住顾满娇,冷脸问她,究竟是要报什么血海深仇,竟能让她如此冒险的到这危险境地来布置后路。 这个问题,顾满娇无法回答。 总不能直接跟面前忽然冷脸的大叔说:我前世被这个山崖上的人欺负了,跟云汐姐逃到山洞的时候,被野狼要死啦!现在我重生回来,想要狠狠报复…… 这样的回答,简直比梦话还不着调,除了她自己明白其中缘由,旁人谁会信? 顾满娇闭口不言,凌啸然咬了咬后槽牙,没再追问,但也不肯只把她送到石崖边。 “我送你到安全的地方,看着你回家。别忘了,你的命是我的。” 凌啸然沉声冷语,不容置疑。 “那你回来迷路了怎么办?你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咋整?要是你被山崖上的人抓了,或者山洞里有比狼还可怕的东西……” 顾满娇急的快哭了,而被他扯着衣襟推晃着的凌啸然,也快气死了。 眼看日头越爬越高,凌啸然呼得弯腰伸手一捞,便将磨磨唧唧的顾满娇扛在肩头,径直顺着若日踩出来的踪迹大步而去。 肩头上安安静静,方才还墨迹着的小胖丫,乖乖的趴着,表情……呲牙咧嘴,眼珠子直直的盯着地面,不转动。 从小到大,她还没被任何人扛过,这种忽然失重的感觉,让她有些害怕,又有些莫名的喜欢。 凌啸然一直将顾满娇扛到石崖边上才将她放下,然后让她在前面带路,他则背着狼皮在后头护着。 大约是吃饱了烤肉的原因,顾满娇感觉自己浑身充满能量。 所以昨天爬的很费劲的石崖,今天再原路爬回去,竟出奇的顺畅。 途中,凌啸然抠了石壁上的小碎石,打了两只雪地里乱窜的花野鸡,想以此弥补忘了给顾满娇背一头野狼回来的疏忽。 他是怎么飞下去捡了鸡又跳上来,顾满娇根本没看清,她的注意力全在那两只野鸡身上好看的翎毛上。 一路顺利到了破踪谷外面,顾满娇朝着碧空念着阿弥陀佛,感谢老天爷对她的照顾。 而终于到了紫光崖下头的凌啸然,则很仔细的朝山崖上头打量:“上头没多大,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听到有人迹之声,你确定那上头是有人住的?” “真的有人住!那些人很坏的!”顾满娇说着扯了袖子蹭蹭额头,肚子里悄悄嘀咕:“我上辈子可是在上头住过的!” 想象不出她说的很坏是有多坏,凌啸然点点头,没再多问。 将身上背着的狼皮和路上打来的野鸡都塞给她后,便冷着脸告诉顾满娇,不管任何时候,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有需要帮助的就去找他。 不知为什么,凌啸然和颜悦色的跟顾满娇说话,她总能找到别的话来反驳,可他只要一冷脸,顾满娇便会很听话的抿着嘴,小鸡啄米似得点头。 又在顾满娇头上揉了揉,凌啸然说了声:“回家去吧!”随后便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第14章我打着野鸡了 要野兽的皮子做铺盖,他还能再到山野里打,而她一天一夜没回家,若是什么收获都没有,怎么行呢。 凌啸然忘了他还给了顾满娇两只野鸡。 走到半路想起来的时候,忽然又担心。 要是她的家人见她得了这么多东西,再逼着她出来打野物可怎么办? 凌啸然的担心,完全都是多余的。 他走之后,顾满娇只把一件狼皮留在身上,其余的狼皮都被她仔细藏在没人会留意的雪堆。 两只野鸡,也被她小心翼翼的藏了起来,根本就没带回去。 “我得物尽其用,不能白白浪费了大叔给的好东西。” 将最小的一张狼皮背着,扯乱本就乱蓬蓬的头发,抓几把灰土蹭在脸上手上,顾满娇迈着装出来的一瘸一拐的步子,朝顾家走去。 “娘啊,我回来啦。呜呜呜……” 还没进门,便扯着嗓子哭嚎。 正骂骂咧咧坐在井台边上洗衣裳的顾大娘,一听院外的动静,丢下棒槌便奔过来:“你个死丫头还知道回来,这一天一宿的,不知道家里有多少活要干吗!” 顾满娇不等顾大娘的巴掌砸过来,一头便扎进她的怀里:“娘啊……吓死我啦呀……我差点就回不来了呀……” 对着完全不在乎旁人死活的冷血婆子,再怎么哭嚎撒娇都没有用。 因为,狼皮子的腥臭味,比顾满娇的哭嚎更吸引顾大娘的关注。 顾大娘一把推开顾满娇,伸手便将她背上的狼皮子扯在下来:“这是啥?” “娘啊,昨天这大灰狼在树洞外头堵了我一宿,要不是您这把砍柴刀,我可就死了呀!” 顾大娘一听这话,抬手便怼了顾满娇一杵子:“狼?你打死了狼?咋不扛回来吃肉?” 顾家别的话都能说,唯独这个肉字,简直是冲天炮。 不等顾满娇编谎蒙人,顾美娇蹬蹬蹬从上屋跑出来:“真打着狼了?在哪呢?肥不肥啊?” “哎呦喂……这一家人这是研究啥呢?” 西院墙里,探出来个满脸褶子的老婆子,左手揪着一撮干枯的黑发,右手拿着个掉了齿的红漆桃木的木梳。 “这可真不是自家生的娃娃呦!这都不问一声伤着没,光惦记着吃肉呐?” “呸!你个没脸没皮的老妖精,我家说啥话跟你有鸡毛关系?就你家好!卖姑娘换头油的老菜帮子,你也不怕人家老乔家的祖宗给你薅成秃噜瓢……” 顾大娘在吵架斗嘴这方面,从来没输过。 饶是全村战斗力排第二的乔大娘,被她怼得脸红脖子粗,最后也只能吐两口吐沫悻悻离去。 卖姑娘换头油,这话不是顾大娘临时瞎编的,乔家的大丫头,可不就被卖给紫光崖上的老婆子了嘛! “娘,您别搭理她,要不是扛着死狼跑不动,我早就扛回来气死她们这些乌眼鸡了。娘,我打着野鸡了,就是在林子里看着几个人影,我怕遭抢,所以没敢拿回来……” 顾满娇就像个不知道冷热的傻子,抱着顾大娘的胳膊就朝上屋走。 “林子里看着人影了?该不会是崖上的人下来打猎了吧?瞧你那点出息,就你打着的野鸡,白给人家……”顾美娇尖酸推门,等顾大娘和顾满娇都进来上屋,然后才回身关门。 她竟然会主动关门,而且没撵自己出去! 顾满娇心底一松。 看情形,顾美娇真没把她昨天说的话告诉顾大娘。 “野鸡藏哪了?趁着晌午没人,赶紧去拿回来!”顾大娘推开桌上的破烂茶碗,直接将腥臭得直熏鼻子的狼皮铺上去细看。 没人在乎她是怎么在山里待了一天一宿,她们只不停的问那只野鸡藏在哪里,公的母的,大不大,肥不肥…… 以至于顾满娇在路上想好的各种说辞,回来后根本就没用上。 “娘,我想跟美娇一起去拿野鸡,要不路上遇着谁家的野孩子来抢,我抢不过他们啊!那些野孩子都不敢跟美娇瞎胡闹,有美娇在,他们就不敢抢了……” 顾满娇说这话的时候,偷偷踢了踢顾美娇的脚尖,又在她看过来的时候,抿抿嘴示意她赶紧同意。 这是卖的什么药? 才跟顾满娇搭上线的顾美娇,有点迷糊。 见顾美娇没拒绝,顾大娘抠着狼皮子道:“你走道的时候护着美娇点啊,要敢带着她疯跑摔了撞了,仔细你那一身皮!” “知道了,我这腿疼也走不快,娘你在家等着,别着急啊。” 顾满娇说着又朝身边迷糊着的顾美娇递了个眼神。 这眼神里包含了多少意思,只会偷奸耍滑的顾美娇实在是品不出来。 不是她不聪明,而是她想不出傻啦吧唧的顾满娇会有多聪明。 直到从林子里挖出野鸡,一路都冷着脸别别扭扭的顾满娇,才露了笑脸。 顾满娇在家说是只打了一只野鸡,可现在她挖出来两只。 顾满娇嘿嘿笑着,问边上馋涎欲滴的顾美娇:“你想不想吃烤鸡腿?” “在这儿吃?” “嗯。”顾满娇点点头,然后拍拍腰间的柴刀。 “你在这里把鸡毛啥的都揪下来,我去砍点干柴。” “好。” 听到这干脆的回应,顾满娇心头乐开了花:哇哈哈哈,这顾美娇竟然会听我的安排。 两人分工明确,一个砍柴一个拔毛。 没一会火堆便烧了起来,顾满娇动手掏净了野鸡的肚肠藏在火堆,然后像昨天看到的那样,把野鸡架在火堆上烘烤。 她们选的地方很隐蔽,村里人进出都不会看到火光。 一只野鸡,边烤边吃,顾满娇很大方的把鸡腿和鸡胸都让了出去,自己吃啃了两个没多少肉的鸡翅膀。 其余的脑袋脖子什么的,被火一烤也没什么吃头,顾满娇哗啦哗啦就要扔火堆里毁尸灭迹。 “别呀,那可都是肉呢!”顾美娇稀罕巴巴的抢过来,找了干净的雪把它们包起来,然后到一颗小树底下挖了个坑将那个雪疙瘩埋了起来。 看着她那小心翼翼在雪堆上插树枝做记号的样子,顾满娇偷偷冷笑,不过很快又换回那憨憨的表情。 第15章小灶 冬天的山野冷是冷,但有一点很好,不管你想藏什么,只管抱了雪块堆上去就是了。 顾满娇把鸡毛埋在野鸡肚肠边上,然后踢了些雪块把火堆埋得不漏痕迹。 “这样就没人能看出来了,满娇,你要是总能打野鸡,我肯定啥都帮你说话,我娘要是再打你,我一定拦着她。”顾美娇仔细擦着嘴角,信誓旦旦。 “真哒。”顾满娇很开心似得笑着,胖乎乎的小手拍得胸脯咚咚响:“你放心,我连大灰狼都能干死,还怕抓不着小野鸡吗?下回我给你抓更大的更肥的!” 她这话一说完,顾美娇灿烂一笑,抿着嘴闷头走着,那得意的表情,仿佛她真能每天都吃上烤鸡腿。 “顾美娇啊顾美娇,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满娇心里嘀咕着,肚子里转悠着一句话,一直憋着到回家把野鸡交给顾大娘之后,才悄悄拉顾美娇到外头墙根底下:“你刚才是不是拔下来几根红心儿蓝圈儿的翎毛?拿回来了吗?” 顾美娇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很小声的问:“翎毛?好像是那样的吧?反正挺好看。……我没拿那玩意,你要干啥呀?” “哎呀,咋不揣回来呢?你忘啦,乔金枝那个簪花,不就是拿好看的翎毛做的嘛!她那个还没有你拔下来的翎毛好看呢!” 顾满娇说话的时候,假装很小心的四处张望,等顾美娇想起乔金枝戴过的羽毛头饰,然后才说:“你说你长得这么好看,要是戴上一套那样的簪花首饰,指不定乔家那些丫头怎么羡慕呢!估计那乔金枝见了你戴的簪花,再也不好意思戴她自己的了……要不明天咱俩去把翎毛找回来,我给你做簪花戴?” 顾美娇动心了:“你会吗?” “那有啥不会的,一准比她那个好看就是了。” 人若是有追求,便也有了弱点。 顾美娇贪吃,爱美,这是她今生唯一的追求,也是此生最大的弱点。 两人约好明天一起去找翎毛,然后便一个回屋绣花玩,一个去厨房劈柴做饭。 整只的野鸡到了顾大娘屋里,再回到顾满娇手里时,就只剩下四分之一。 “把鸡腿儿留着整个炖,其他的都剁碎一点!”顾大娘交代一声便从厨房出来,倒是没向从前似得盯着顾满娇,生怕她偷吃。 案板上躺着的,是只连着鸡腿的四分之一野鸡而已,刨去鸡腿,能剁碎的肉还不到一小碗。 不过这正是顾满娇最想看到的。 这根鸡腿肯定是给顾大壮的,而顾美娇只能看着哥哥啃整个的鸡腿,自己啪啦剁碎的鸡肉。 当娘的一碗水端不平,就别怪别人趁机挑唆。 顾满娇很实在的给鸡腿上留了很多肉,就等着看顾美娇那羡慕嫉妒恨的小眼神。 贪吃,可不是上顿吃饱了肉,下顿就能看着别人吃自己不馋的。 贪吃,是看见别人吃什么好吃的,自己都要来上一大口,再一大口…… 晚饭如期上桌。 顾大壮抱着鸡腿吃得满嘴流油。 坐在一边闷头吃饭的顾满娇,几次听见顾美娇咬牙切齿的咯吱声。 “你不吃饭瞪着我干啥,这盘这里的鸡肉不够你吃还是怎么着?”顾大娘敲敲盘子,狠狠瞪了顾美娇一眼。 “你就稀罕你的傻儿子吧,也不知道他将来怎么给你养老呢!”顾美娇没好气的端了菜盘子,狠狠往自己的饭碗里啪啦鸡肉。 “我的!” 一只大手忽然抢了盘子,满盘子油水飞了顾美娇一襟。 顾大娘总在哄顾大壮吃饭的时候说:快吃快吃,咱们全吃了,不给她们吃。 所以顾大壮只要看到顾满娇她们吃什么好吃的,都会伸手来抢。 亲娘种下的苦赖瓜,在儿女这里生根发芽。 就这样的一家人,就算没有顾满娇在中间多做什么,兄妹成仇也是早晚的事。 只管自己闷头吃饭的顾满娇,趁着那一家三口闹成一团,自己倒是多吃了好几口炖鸡肉。 吃饱了肚子,顾满娇踹踹正尖声抱怨的顾美娇,胖乎乎的小手在桌子底下做了个跟我来的动作。 哐当。 顾美娇摔了饭碗跺脚出门。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厨房,等着顾美娇的,是一只装有鸡肉没有芋头的小碗。 “快吃,别叫娘瞅着了。” 顾满娇说完就出了厨房,院里一堆衣裳等着她洗,上屋吃完了饭,她还得收拾桌子刷碗。 一天从顾满娇手里吃了两回肉,顾美娇心里那叫一个美。 正拿着筷子想大口啪啦,厨房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吓得顾美娇险些砸了小碗。 “是我。” 顾美娇拍着胸口:“你咋也不吱一声,吓死我了。” 顾满娇在架子上的陶罐里抓了点细盐,很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又去井边洗衣裳。 其实她是故意去吓唬顾美娇的。……事实证明,偷吃东西会被噎死,这话绝对不是假的。 那一小撮细盐,被她装到了衣怀中的小兜兜里,并没有真的用来给顾大娘洗内裤。 除了做饭的时候藏一点,要多给她们洗衣裳,勤洗,这样才能多给大叔攒点盐巴吃。 一天一小撮,十天也有一小把了,二十天,三十天呢? 顾满娇一边洗衣裳,一边房前屋后的瞄着,盘算着什么东西能偷带出去给山那头的大叔。 大叔是好人,将来一定要多给他带点好东西才行。 洗好的破衣裳拧干抖开,走到晾在晒衣架子旁,顾满娇又朝那个她整日不知要看多少回的小院子张望。 空荡的小院里,还是不见人影。 顾满娇失望的坐回来继续洗衣裳,等顾美娇从厨房里出来回了上屋,然后才去收拾桌子。 “娘,我把桌子擦干净了,您把那皮子铺上咱看看呗?我看这东西也做不了皮袄啥的,要不您剪了给大壮哥做个披马甲得了。” 顾满娇这话正中顾大娘下怀。 但凡有啥好东西,她不都得研究着先给儿子,然后才能想到给顾美娇嘛。 她不是不稀罕自家女儿,而是重男轻女的老心思早已根深蒂固。 顾美娇是女孩子,早晚要嫁出去的,现在留着她不干活养的细皮嫩肉,还不是为了将来选人家的时候能多换些聘礼……换来的聘礼也得给大壮留着。 第16章鸡脖子 满村就二三十户人家,真要说起来,谁家都不会愿意要他们家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娇气丫头。 顾大娘也有自知之明,所以她想给顾美娇找的人家,是山崖上不缺吃穿的老花家。 她真心以为,石崖上的婆子花大价钱在村里选了好看的女孩儿,真的是去给她儿子当媳妇。 甚至还幻想自家女儿嫁上去,将来她和顾大壮就不用再过紧巴巴缺衣少吃的苦日子。 顾满娇很快就擦好桌子,帮着顾大娘把狼皮子抻开摊平后,眼睁睁看着她把马甲裁剪出来,然后拎拎其他剩下的边角料:“这些拼拼凑凑,还能给大壮哥做个帽子。” 顾大娘抬眼看看她手里的皮子边角,点点头:“你倒是会研究,去把灯点上。洗脚水烧了吗?还不给大壮送去。” 洗脚水早就备好了,不光给顾大壮送了一盆,还屁颠屁颠的给顾美娇也送了一盆。 “娘把狼皮子剪了,大块的给大壮哥做马甲,小的边角料凑起来给他做了皮帽子。唉。你也别多想啥了,要怪就怪我不好,我要是打个大点了狼就好了,好歹剩点边角料啥的,娘还能给你做个手捂子小围脖啥的。” 撂下洗脚水,说完这一席话顾满娇就从美娇屋里出来,趁着月色扫扫院子收收衣裳,该干什么活还干什么活。 等她在院里忙乎完,正推门送半干的衣裳进上屋,顾美娇正扯着剪好的狼皮子跟她娘吵嘴。 与以往一样,看到她们吵嘴,顾满娇缩着脖子就躲回自己屋,省的挨了撒气的棍子筋骨疼。 “都他娘的你惹的祸!就不能打个大点了狼剥了皮回来?” 亏的顾满娇逃得快,所以顾大娘砸过来的鞋底子,才没挨着她的边。 “您偏心就说自己偏心,别朝旁人身上扯!你心里只有大壮,她就是打两头狼回来,你也只会想着给大壮做皮袄,根本都不知道给我做点啥!我就不懂了,你再偏心眼子重男轻女,也该看看自己生的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吧?就大壮那傻了吧唧的,还能给你养老咋地?” 顾美娇说的没错,都是实在真理,可她的实在真理,换来的是顾大娘震破房檐,挥出风声的大耳刮子。 享受的听着上屋里的打骂声,顾满娇悠闲在在的躺在木床,无声冷笑,摸摸枕头底下的小布包。 那里装着她的杀手锏。 不过现在她还不想用,要等她的云汐姐来了,这小布包里的东西,才会用在那母女两个身上。 上屋的打骂声越演越烈,似乎顾大壮也加入了打骂阵营。 顾美娇的哭喊,顾大娘的哎呦声,以及顾大壮的嚎叫,就像一曲动人的安眠曲,让顾满娇这一宿睡得尤其香甜。 清早,不知谁家鸡不停打鸣,顾满娇从沉睡中悠悠醒来,伸了个懒腰便下地干活。 梳头洗脸这两样事,在顾满娇这里是不存在的。 烧火做饭,扫院子晾衣裳,饭菜好了端上桌,这是她早上的全部工作。 那一家三口脸上都带着伤,顾满娇只低头吃饭,全当没看见。 饭后,顾美娇钻进厨房,问她啥时候去拿鸡毛回来做簪花。 顾满娇很为难的摊摊手:“今天活太多了,要不明天吧?” 明天怎么行,顾美娇恨不能现在就把翎毛簪花戴起来。 “反正那里你也能找到,要不你自己去吧?我这一身也太难看了,跟你一起出去,别人要笑话你的。” 顾满娇太了解对方的心思,一语击中靶心。 一心想要翎毛簪花的顾美娇,转身便去跟顾大娘说想出门转转透透气。 昨天刚跟她对打了一架的顾大娘,鼻子里哼哼两声,终究也没说不让。 算着顾美娇那慢吞吞的脚程,顾满娇等了快半炷香的才急吼吼的上屋问:“美娇真出去了?娘,美娇是不是真自己出去了?” “你个小娘皮,她出去了就出去了呗,你一惊一乍的要吓死我啊!” “不是啊娘,你不知道……”顾满娇慌着手脚按住顾大娘正在缝制的马甲,告诉她顾美娇可能要去破踪谷打狼。 “什么?她……你个败家玩意,你咋才说呢?”顾大娘一巴掌拍在顾满娇的胳膊上,推着她便朝院外跑。 “她咋说的?这傻丫头两手空空的就出去,还打狼呢,别叫狼把她盯上就不错了……”顾大娘虽然偏心,但到底还是有母性知道护崽子的。 再说,她还等着美娇嫁上紫光崖,给她们娘俩换好日子。 看着她大步流星的跑着,急得眼泪汪汪。 顾满娇很是期待她待会看到顾美娇在做什么时,会是什么反应。 顾美娇太贪吃了,她不会舍得把那些鸡脖子之类的东西,在雪堆里留太久的。 顾大娘脚步飞快,赶到树林时,正好看到火堆边正啃鸡脖子的顾美娇。 不由分说的抢了她手里的东西,顾大娘反手便甩了她一个大耳刮子:“你个没心肝的死丫头,竟敢在这里偷吃!” “哎呀娘,娘你怎么打美娇啊!快别打了!”顾满娇等那一巴掌实实在在的落下去,然后才上前将顾大娘挡住。 根本不知道有两只野鸡的顾大娘,一心以为顾美娇心存不忿,所以偷了她藏在院里大缸里冻着的野鸡。 不管顾满娇怎么挡着,劈头盖脸的巴掌,还是狠狠的打在顾美娇身上。 “娘你别打了,美娇她不会偷家里的野鸡的,您不是把野鸡藏在自己屋里吗?美娇就是想偷也找不到的呀!哎呦,娘……”顾满娇挡着顾美娇的时候,身上也挨了两巴掌,但嘴里的劝说却一直没停:“美娇她早上还跟我说,想打只肥狼回来孝敬您呢,她怎么可能偷家里的鸡吃……” “呸!”顾大娘怒气冲冲的推开顾满娇,一把抓上顾美娇的衣袖:“家里难得有点荤腥,给你哥补补身子怎么了?你这不要脸的小贱人,不知羞耻的赔钱货……” “是!我是不要脸的小贱货,那你是啥?”顾美娇尖声大叫,挥手便朝她老娘脸上乱挠,昨晚没撒够的脾气,一股脑的全撒出来。 第17章就在这里 “哎呦别,快别打了吧!娘,美娇,你俩快松手……” 顾满娇手足无措的劝着,胖乎乎的身板看似很想拉架,又像是真的无从下手。 顾家这娘俩日常互殴,挠脸、扯头发、抠眼珠子,掐后腰……泼妇该会的手段,她们一样都不差。 假装跌倒的顾满娇,慢吞吞的从地上起来,那一副想要拉架又不敢动手的样子,看着真是很窝囊。 然而,她心里其实是很灿烂的。 此刻被扯乱发髻的顾美娇,何其狼狈。 上辈子,在这里挨打的可不是她顾美娇,而且也没有人在边上拉架劝说。 一地积雪被踩踏得凌乱无章,那小小的火堆,也熬不住踢踹,无声熄灭。 听着那娘俩的叫骂声,顾满娇不由得回忆起,当初她打了野鸡正要回家,途中恰好与到顾美娇…… 那次,是顾美娇出主意,让她只带一只鸡回家,还说留在这里的鸡,一定会给她留几口好肉。 而第二天顾满娇傻乎乎应从顾美娇的话,到这里来翻找野鸡肉吃的时候,顾美娇带着那泼妇直冲上来,不由分说便对她拳打脚踢。 她用命去打回来的野鸡,自己一口都没吃到,还被诬陷偷吃。 看着她被打得满脸是伤,一瘸一拐的往家走,顾美娇竟掩面轻笑,躲着顾大娘注意,在她耳边说:“你咋这么笨,刚出门就被我娘盯上了。以后做事要多长长脑子!” 顾满娇正盯着雪地独自出神,那头狗咬狗的娘俩已经老的制服了小的,正将其按在地上逼问。 “不是在家偷的肉,你这鸡脖子从哪里来的?” 发髻乱如鸡窝的顾美娇,想也不想的出卖了顾满娇。 并且,她还抖着那双布满抓痕的小手,朝边上雪地里刨,想要把昨天藏在这里的鸡毛之类的找出来做证据。 白雪里夹杂着尘土与草木灰,越翻越是脏污难看。 “就在这里的,娘,就在这里……” 无力挣扎的顾美娇,哭得浑身发颤,青紫的脸颊上好几道血淋淋的抓痕,在泪水的冲刷下,更令人触目惊心。 顾满娇天不亮就把这里的东西处理掉了,她再怎么找,也不会是多让顾大娘厌烦。 “顾满娇,你说,昨天是不是你抓了两只野鸡,然后拉着我到这里来……” 表情怯弱的顾满娇,空张着嘴,点着头却也摇着头。 雪地里根本没有证据能被她找出来,就算顾满娇真的承认,认定了顾美娇偷吃的顾大娘,又怎会相信? 劈头盖脸的又是一顿打,顾美娇拼了命的挣扎喊叫,凄厉的哭声回荡在山谷,吓跑了无数在附近藏身的小兽。 “娘啊,快别打了,美娇都这么大了,要是打坏了,将来可怎么嫁人啊?” 这是顾大娘的七寸,第一次戳下去,效果便很不错。 气喘吁吁的顾大娘,骤然停手。 “还不给我滚回去!没心肝的赔钱货,自己捂着脸!” 吼着,踢踹着,顾大娘一手拢着被抓乱的发髻,一手整理被撕破的衣领,脸上三五道血印,都是她亲生女儿给她留下的好彩礼。 哭啼啼不敢言声的顾美娇,回家第一件事,不是照镜子梳头发清理伤痕,而是先问她娘:“我要是偷了你的鸡肉,明儿就被五雷轰顶!不信你现在去找找你藏的好东西,若是少了,我把头割下来给你当尿壶!” “是啊娘,这里头一定有误会,美娇怎么可能去你房里偷东西呢?一定不会的。” 一定不会偷东西的人,言之凿凿,毒誓一个接着一个的喊出来,生怕左邻右舍听不见。 然而,顾大娘挪开院中堆放杂物的大缸时,里头本应是三份野鸡肉,确实就少了带鸡脖子的那一大块。 顾满娇瞪大了惊异的双眼:“娘,你怎么把东西藏在这里,这要是狸猫啥的钻进来,咱可就没肉吃了!” “还用狸猫钻进来吗?现成的偷吃贼不就在这里吗?” 呼呼生风的巴掌,连连打在顾美娇的脸上。 这一回,顾大娘没再大声叫骂,顾美娇也没再挣扎哭喊。 “娘,有话回屋说,美娇都这么大了,若是被别人家看了,不定怎么说呢!” 该要定亲的女孩子,若是被传出私自偷吃的闲话,那可怎么得了? 被打得面颊肿胀的顾美娇,被拖进上屋,想跟进去劝说的顾满娇被关在门外。 纵使气得撒泼,顾大娘还是没忘了正经事:“滚去做饭!三天不打皮子就痒,看待会大壮回来怎么揍你!” 打孩子重要,餐饭也重要,顾满娇再不去做饭,待会顾大壮回来谁都别想消停。 顾满娇在门外又劝了几句,换来好几声咒骂之后,才晃悠着虎背熊腰的身板去厨房做饭。 这是她重生回来的第四天,做饭的时候心里悄悄的哼着小曲儿,很有成就感。 清汤寡水的炖萝卜,因铁锅里炖过野鸡,而多了几星香气。 热乎乎的糙米饭,满满的一人一大碗,顾大壮吃得像头野猪,而顾满娇躲在自己屋里根本没出来。 “娘,我去给美娇送点吃的吧?她还小呢,有什么错您慢慢教……” “不许去!……饿死了才好。” 顾大娘停顿的时候,是想说,顾美娇不是自己吃了那么大一块野鸡肉吗,还浪费糙米饭和炖萝卜给她干啥。 之所以把这话咽回去,她是怕顾大壮听见吃肉不吃肉的话,又要作闹不休。 饭后,顾满娇刚要将桌上撤下的碗盘拿到厨房里洗涮,顾大娘开口道:“你先别去!趁着天色好,咱俩把大壮的皮坎肩缝出来!” 狼皮子还散发浓浓腥臭,便已经被剪裁成型。 做坎肩用剩下的边角料,没给顾大壮做帽子,也没给顾美娇做手捂子,而是用几块颜色不错的粗布,缝制成了很眨眼的毛领。 只有生活过的好的人家,才有钱买皮袄,那皮袄的衣领里,便经常会钻出毛边…… 一针一线的缝制着,想着顾大娘的虚荣心,简直是令顾满娇发指。 快天黑时,闷头缝制的两人才终于抬头。 第18章蠢透了 卸磨就杀驴的顾大娘,捏着马针就来扎顾满娇的手:“还在这坐着干啥?晚上不吃饭啦?” 这样的人,就是你把心挖出来给她做救命的药引,都不会换来一丝感恩。 现在的顾满娇,想想前世只会逆来顺受,给了自己五个字做评价:真他娘的蠢透了。 缝坎肩耽误了做饭,这不代表顾大壮回来没饭吃要打人的时候,顾大娘会帮她把人拉开。 很有自知之明的顾满娇,飞快的引火烧水。 温水里倒上切成小块的芋头,水快开了再把剩饭倒进去汆粥。 稀粥翻滚的时候,顺着锅边舀写粥汤倒进面盆。 一半面粉用粥汤来烫,另一半面粉用凉水,哗啦哗啦的搅合均匀后揉成面团,放在边上醒着。 咸菜切细丝,加少许辣椒油拌好装盘。 这时便移开煮过的锅,将烙饼用的大锅架上灶头。 烙烫面饼子很讲究火候,但早已做惯这些的顾满娇,还能趁着烙饼的功夫把厨房里收拾一遍。 今天光景还不错,秋收的时候比往年多收了些粮米。 因着顾满娇前些天大病一回,差点活不回来,顾大娘生怕再刻薄省粮不给顾满娇吃饱,家里就会损失个“壮劳力”,所以真的是好几天没有在吃饭的时候为难她了。 这要是在前世,顾满娇可能会感激涕零。 然,今世的顾满娇,早已不是幼稚女孩。 趁着顾大娘还念着自己大病初愈不惜粮米,顾满娇尽量都在做饭的时候,把能积攒的粮米都悄悄匀出来些藏起来。 巴掌大的厨房,四面透风,简陋得连个像样的碗柜都没有。 即便如此,顾满娇还是能轻而易举的,把她要藏的东西,藏得密不透风。 糙米,白面,杂粮面,盐巴,辣椒面……但凡能长期储存的东西,她都藏着以备将来带走。 “嘿嘿……宝贝儿们听话噢!将来我可是要带你们去山外的木屋,亲手弄给我好大叔吃滴呦!” 有这些宝贝儿粮米改善伙食,就省的他天天吃野物烤肉,会变成总不吃人食的白毛人! 什么是白毛人,其实顾满娇也没见过。 她只是听村里泼妇骂街的时候,说连盐巴都吃不起的穷人家,早晚都会便成白毛人。 回想大叔那英俊潇洒的样子,顾满娇无法想象她心目中如盖世英雄一般的大叔,要是成了白毛人,那会是个什么样子。 烫面饼,咸菜丝,芋头糙米粥,餐桌热气腾腾,顾大壮闷头狂吃,谁也不搭理。 细算起来,他竟已好几天没揍顾满娇了。 看着他吭哧吭哧如野猪抢食一般,咬着最大的那张烫面饼。 顾满娇偷偷咽着吐沫,告诉自己:咱不稀罕那几口鸡油,等咱去了大叔那里,顿顿都能有肉。 昨晚从大缸里偷来的那块野鸡肉上,能摘下来的黄色肥油并不多。 即使如此,顾满娇也绝不会浪费大叔给她打的野物。 她要充分利用那四分之一野鸡,尽快让顾大壮只吃她手里的吃食,然后…… 想着那个以牙还牙的好计划,顾满娇又下意识朝本应坐着顾美娇的椅子上看去。 顾家都是贪吃的嘴,可她竟然连晚饭都没出来吃。 “娘,美娇又没出来吃饭,我去给她送张饼吧?” 顾大娘没好气地白了一眼:“用你假好心了?” 赌气就不吃饭,这样好啊,能给家里省粮食。 这样的话顾大娘没明说,但那表情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被白了一眼的顾满娇,低头喝粥吃饼,心里算计着今晚得把房门顶严实了,否则那躲在房里不出来的人,一定会去踹门报仇。 顾美娇是什么人,那是插上尾巴就是个猴儿的精明人。 凭她的心思,要是不把挨揍的事往被坑上想,那可真是白瞎了顾大娘遗传给她的好基因。 再说,平时她就是自己做错了事,也要硬把黑锅扣在顾满娇头上的。 顾美娇屋里越安静,顾满娇心里越七上八下。 满肚子揣着复仇的心,天天都巴望着顾家老小彼此成仇,可顾满娇终究还是个才醒悟过来没多久的小女孩罢了。 不怕打,不怕骂,用前世她们做过的坏事,来回报给她们,这原本就是应该的。 可是,看到顾美娇被打得面目全非,那么贪吃的一张嘴,竟忍了两顿饭没出来吃,顾满娇此刻竟然有些难受。 浑浑噩噩的熬到深夜,顾满娇房里没有灯烛,乌漆嘛黑的破板房,门窗都被她用棍子死死定住。 “娘是不放心你才出去找你的,你都出门那么久了,我还以为你已经在回家路上了,所以就没拦着……” “你少装蒜,就是你坑我的,不然那些鸡毛鸡杂碎呢,咋都没了?” “美娇啊,这个我也不知道啊。咱俩可是一起从那里回家来的,我这一天到晚做饭扫地洗衣裳忙的脚打后脑勺,哪里能有功夫去哗啦鸡毛啊?我藏那些鸡毛有啥用啊?” “谁知道你哗啦那些鸡毛有啥用,你就是想害我!你说,大缸里的野鸡肉,是不是叫你给偷了?肉呢?拿出来!” “我哪知道娘把野鸡肉藏在大缸里啊,我还以为她都藏上屋了呢!你说那肉会不会是被夜猫叼走了?” …… 整整一宿,顾满娇都在梦里跟顾美娇解释、 头一回做“亏心事”的她,解气半个时辰,闹心一整宿。 次日清早,早饭刚端上桌,脸上包着块破头巾,只露出鼻子眼睛的顾满娇,便跑到院里去洒扫干活, 她心里有两个小人在吵架,闹得她连早饭都没心情吃。 扫院子的扫把哗啦哗啦的响着,每扫一下,腔子里都会有个声音喊叫。 两个小人在她腔子里肆无忌惮的争吵着,一个让顾满娇继续报复,另一个则劝顾满娇得饶人处且饶人。 顾满娇紧紧的抿着嘴,生怕稍一松懈了唇齿,腔子里的声音会顺着嗓子眼偷出来。 让她继续报复的小人,一次次将她前世在顾家受到的心酸苦楚,放梦影似得逼着她回顾。 而那个坚持让她放弃复仇的小人,则字字句句都是:以德报怨,量大福大,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渐渐的,里头的声音变得不同了。 第19章树欲静 其中一个小人儿说:“顾美娇确实坑过你很多回,可她到底还是人家顾大娘的亲生闺女!你不过是个买来的童养媳,就你这么又胖又丑又粗苯的,人家没把你卖出去换油盐就不错了!现在人家养着你,供你吃穿,却也没逼着你跟顾大壮做夫妻,你还有啥不满的?” 而另一个小人儿则紧跟着说:“顾家对你是不好,可她们终究养大了你,没把你丢出去喂狼啊!打骂又怎么了,全村二十来户人家,谁家的孩子不挨打?把亲闺女卖出去,给儿子换媳妇的人家都多了去了,你这点苦算什么啦?” 先头那个又道:“要报仇就去找害死你的人,人家老顾家害死你了吗?就算是她们把你卖给花婆子,可她们也不知道花婆子的紫光崖是地狱火坑啊!” 不知什么时候,她脑子里那两个针锋相对的小人儿,统一了战线。 它们一致认为,顾满娇不该把复仇的目标定在顾家。 “罢了罢了,等我云汐姐来了,我就带着她走!先把她送去大叔那里躲清净,我再去紫光崖!” 院子终于扫完了,才行动几天的报复计划,也被搁置下来。 只做了一回小报复,顾满娇便开始良心不安。 自我折磨之后,决定要放下,可她又有些不甘。 “奶奶个腿儿的!到底要干啥?烦死啦!” 在心里狠狠叫嚷的顾满娇砸了扫把,一步一跺脚的回到厨房里刷锅刷碗。 “……快去吧!”厨房门外,似乎是顾美娇在跟谁说话。 不等顾满娇偷眼往外瞧,厨房的木门便哐当一声被人踹开。 “打打打……打死,吃糖……打打打……” 挥着拳头,声声喊打的来者,正是几天没打人的顾大壮。 “我的个妈呀!”顾满娇跳着脚便朝厨房里躲。 慌乱中的顾满娇逃进了墙角,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顾大壮挡住逃生之路。 乒乒乓乓一阵拳脚砸下来,才劝自己放下复仇念头的顾满娇,瞬间清醒。 双臂抱着头的顾满娇,偷眼朝门外瞧着。 顾美娇没来观战,顾大娘也没过来。 “吃肉不?” 抱着脑袋的顾满娇,只用三个字,便让顾大壮停手。 但这只是一时停手,如果拿不出肉给他吃,还是逃不过挨揍的后果。 “你别说话,站着别动,我给你拿肉。” 顾大壮真的原地站住,纹丝不动。 那野鸡肉是万万不能叫人瞧见的,除此以外,哪里还有肉给顾大壮吃? 顾满娇一边在碗架子上乱翻,脑子里一边想着对策。 “咚!” 顾大壮等不及要吃肉,正瞪着两个大眼珠子狠狠跺脚。 偷眼看着顾大壮那很没耐心的表情,顾满娇焦头烂额,毕竟她就是把碗架子翻八百遍,里头也不可能有肉。 “咚咚!”顾大壮又跺脚。 “唉,这也不能怪我了!”顾满娇暗暗狠心,伸手抱着顾大壮的那个描金鱼的大碗:“晚还在,肉咋没了,一定是美娇吃了!这丫头咋这么不懂事,又偷我们大壮的肉吃……” 咚咚咚…… 顾大壮迈着一步一跺脚的步子,去找顾美娇要肉吃了。 看着他满身煞气的朝上屋走去,顾满娇只能在心里哀哀道:这不能怨我,你能利用有头无脑的顾大壮来打我,就别怨我也用他来打你了。 上屋传来乒乒乓乓的打砸声,还有那一家三口的喊叫。 顾美娇的求饶与咒骂,此起彼伏。 双手抱着大碗站在厨房里的顾满娇,只觉得自己后脊梁发寒,想象不出这一遭后,顾美娇会用什么法子来报复她。 还要放弃报复吗,继续做那个逆来顺受的童养媳? “哼哼……” 顾满娇冷哼两声,连骂自己三五遍蠢货,随后便撂下大碗朝上屋跑去。 “哎呦喂,这是咋了,娘,快拉住大壮啊!再这么打下去,美娇的脸可就毁了,这将来还咋嫁人……” 一嗓子震破房檐,顾大娘拉架的大手多增了七八分力气。 桌椅翻到的地面上,散着沾满尘土的饴糖。 “大壮,快看,这里有糖!好多糖!”顾满娇没敢上前捡糖递给顾大壮,但她这话已经顺利的引起顾大壮的注意。 看着方才还捶打顾美娇的顾大壮弯腰捡糖,顾满娇有些怀疑,那些钻到田里掰棒子的熊瞎子,大约就是顾大壮成精后变的吧? 熊瞎子掰棒子,不就是见了眼前的见前忘后吗? 掰棒了夹在胳肢窝,再掰一个的时候,忘了咯吱窝里已经夹着一个,便高高抬起胳膊把这个夹上…… 就在顾满娇看着顾大壮捡糖而出神的时候,刚收拾了出屋便被打成乞丐的顾美娇,举着巴掌便要过来:“顾满娇,看我不打死你!” “啊?” 后知后觉的顾满娇,这才反应过来。 “你打我干啥,你打我干啥呀?娘啊,美娇这是疯了吗,您快按着她呀……” 顾满娇大喊着奔出上屋,身后高喊着要打死她的顾美娇紧追不舍。 嘴里含着沾了灰的顾大壮,咧着嘴大笑:“打死,哈哈哈,打死……” “作死的小娘皮,有本事你就打死她!”顾大娘并没追上来拉架,而是抱着胳膊站在门口斜眼嚷嚷:“老娘费着粮米养你们这些赔钱货干啥,干脆一个两个都打死!” “对,都打死了好,打死清净,你就能夜夜搂着那大小子做呼喇梦啦!哈哈,满娇啊,她们家都要打死你了,还傻乎乎的留在她们家干啥,上大娘家来,大娘家顿顿有肉管你够!”乔家大娘隔着墙头看热闹,一句顿顿有肉管够,瞬间勾得顾大壮要爬墙。 乔大娘吓坏了,生怕顾大壮跑到她们家做闹,扯着脖子叫嚷道:“老顾家这是穷掉底儿啦?这是活不起了还是咋地,闺女连着童养媳妇儿的都要打死,这大儿子都要爬墙上别人家要饭啦?” 顾大娘终于定不住腿了,快步上来拉住顾大壮,随后直接朝那婆子呸呸两口老痰:“……你家儿子才要饭呢!没廉耻的老东西,再他娘的嚷嚷,老娘拍死你!” 绕着院子疯跑的顾满娇,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满身五花肉夜里抗寒很管用,可到了这逃打的时候便成了累赘。 第20章窝心脚 顾美娇比她娘骂人还要难听,满院子追打着捡了什么丢什么便朝顾满娇砸。 逃的好累,听的好烦,眼看顾大娘这拽着儿子跟那乔家婆子吵架,顾满娇回头便给了顾美娇一大脚。 毫无防备的顾美娇,躲闪不及,硬生生用自己的心窝子受了顾满娇踹来的脚丫子。 顾美娇闷声倒地。 收回脚丫子的顾满娇,挑眉暗爽:“干你奶奶的喇叭腿儿,老娘练会了窝心脚啦!” 挣扎着要起来的顾美娇,大约真是伤得不轻,哼唧着刚起来复又跌了下去。 连着两天被院里三个人打了个遍,顾美娇越想越憋屈,于是捶地哭嚎:“我可不能活啦!……我的娘啊,我可不能活了,这外来的贱人要杀人了……” 头一回踹人的顾满娇,被她这么一嚎丧,脑子嗡得发胀:“谁杀人了,我可没杀人,我可没有……” 满院子乱糟糟,这头哭嚎得震耳欲聋,那头已经扯着乔大娘的头发在干架的顾大娘,不耐于儿子执着翻墙,愤愤道:“死畜生,要吃肉上厨房找满娇去!别在这给你老娘丢人现眼……” 什么丢人现眼之类的话,人家顾大壮根本没听,光听到说吃肉上厨房去找顾满娇,这小子便撂下勾在墙头的大.腿,直接朝着顾满娇冲过来。 “要吃肉!吃肉!” 在地上扯着嗓子哭嚎也没人搭理的顾美娇刚要起身,便被顾大壮撞得直踉跄,于是大骂:“吃你娘的狗屁肉……” 大约是头一回被顾满娇踹了窝心脚,让她失去了理智,这顾美娇竟想也不想挥手便给了顾大壮一巴掌。 从来只有他打人,哪里轮到人打他? 顾大壮恼了,发了疯了似得对着顾美娇拳打脚踢。 老娘隔着墙头跟邻居抓挠,儿子在院里与闺女追打不惜下死手。 片刻功夫,顾家宅院里便乱了套。 左邻右舍纷纷出来看热闹,乔家连枝重枝两姐妹,一见自己老娘正跟顾大娘隔着墙头扯头发骂祖宗,顿时上来帮忙。 他们家还有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本就是混世魔王的性子,眼看着老娘和姐姐都去打架,哪能不上前来帮把手的。 一时间顾大娘落了下风。 瞬间脸上脖子上多了抓挠血痕的顾大娘,急的闭着眼朝着墙那头一顿乱闹。 本想挠得那头纷纷护脸,自己也好趁势退下战场。 谁知,那死薅着她头发不撒手的乔家婆子,被挠了脑门子非但不躲,反而趁着她俩手都松了自己的头发,直接拖着她的脑袋便朝墙头上撞。 顾大娘被乔家四口群殴,没命了似得嚎叫:“这可没天理了呀……老乔家这是欺负我寡.妇家的门板薄啊!” 哐当! 一根碗口粗的棒子,直接砸在墙头。 “谁敢再打我娘,我砸死你们!” 抱着棒子狠狠砸墙头的,是唯一一个没挨揍的顾满娇。 一棒子砸得墙头掉渣,其实也没伤着什么人。 乔家不可能打死顾大娘,等顾大娘从人家手里脱险,顾满娇一定是那个被踢打泄气的可怜鬼。 这是要是不出手救命,更待何时。 虚张声势也不是没用处,乔家两个丫头被吓得躲闪,顾大娘一爪子挠在乔大娘胸.脯子上,寻着她吃疼的空档便把被拽着的脑袋救了回来。 这头的混战因顾满娇的棒子告一段落。 蓬头垢面,比要饭花子还狼狈的顾大娘,也不管她那一双儿女究竟是谁在打谁,回过身一巴掌扇在顾美娇脸上:“死贱种,都给我住手!” 被这一巴掌打得差点栽倒的顾美娇,尖叫:“你瞎啦!打我干啥,是你那短命的儿子……” 啪…… 顾美娇又挨了一巴掌。 “大壮快别打了,别打了,我这就给你炖肉肉吃啊!” “娘,快别打美娇了,她那脸都啥样了!” “快上屋,都上屋吧!娘……” 顾满娇很有眼色的左边护着一个,右边挡着一个,把这一家三口都推回上屋。 “吃肉!”顾大壮横眉立目,双拳乱挥。 顾满娇把脑袋躲在顾大娘身后:“吃吃吃,这就给你炖啊,回屋等着,炖好了都给你吃!” 混战结束,顾家三口的光辉事迹,成了全村的谈资笑料,而一身五花肉满脸红胎记的丑丫头顾满娇,却得了不少人竖着大拇指暗暗夸赞。 懂事! 这一家就这孩子明事理! 就连从乔家魔掌脱身的顾大娘,见他儿子朝顾满娇挥拳头,都怼着他的勒巴骨道:“满娇招你惹你了,还不进屋等着吃肉!” 糊里糊涂中,竟得了顾大娘的脸,这倒是很令顾满娇意外。 她前两天软乎讨好,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若是早知道这样的把戏能得她老人家的心,顾满娇……那也是筹谋不来吧。 用最快的速度引火烧水,剁野鸡,削芋头,水开了还不忘先舀出来一盆送到上屋…… 顾满娇心里很舒坦,所以做起事来也顺风顺手。 午餐有肉。 野鸡炖芋头的香气,顺着墙头飞进左邻右舍的院子。 正堆在院门口,一声声骂老乔家穷掉底的乔家母女几个,赶紧回自家院子里去翻库房。 她们家都穷成这样了,哪里来的肉,一定是在咱家偷的。 而右边相邻的几户人家,纷纷朝顾家院里张望,有个知道野鸡来历的孩子,正跟大伙解释:“她们家炖的肉,是那丑八怪上破踪谷打回来的野鸡,听说还遇着大灰狼了,在狼窝里蹲了一宿,没被咬死不说,还杀了狼剥了皮子回来……” 忙忙叨叨的烧火干活的顾满娇,一时之间成成了孤灯村里的传奇人物。 午饭上桌的时候,顾大娘已经梳好发髻,换了干净衣裳。 嚷嚷要吃肉的顾大壮,身上也看不见一点杂灰。 本以为顾美娇定又赌气不吃饭,谁知人家梳着个整齐的圆翻髻,换了套茶汤色粗布衣裳,正等着她的饭碗。 “以后跟人家满娇学着点,一天到晚的光想着你自己,将来嫁出去也是个挨揍的命。” 顾美娇被翻了白眼,竟然没还嘴,反而还很乖顺的点头:“知道了娘,我确实有错,以后我会改的。” 第21章耗子肉 这是抽了谁家的羊角风? 她脸上的抓痕还在渗血,怎么就能咽下怨气好好说话了? 难道方才自己做饭的时候,她又被教育了? 顾满娇低头分饭盛汤,猜不出顾美娇为何能转变得如此之快。 野鸡肉一块块全进了顾大壮和顾大娘的肚子,顾满娇很自觉的只吃芋头,而顾美娇竟然也很老实的没敢碰肉。 似乎顾美娇转性了,给老娘和哥哥夹肉的时候,还闷声不响的给顾满娇夹了一筷子芋头。 ……晚餐也是一样。 这是被揍傻了,还是实在挨受不住,所以懂得隐忍了? 想不出答案的事,便也没多费脑子。 夜里睡觉的时候,顾满娇照样还是用些木棍之类,把门窗顶的死死的。 白天过的太惊心动魄,直接导致夜里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苦熬到深夜,本想起来喝口水,却听见隔壁厨房里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 一股奇怪的味道从墙板钻了进来,顾满娇轻手轻脚的凑到墙边,透过缝隙朝那边偷看。 顾美娇在烧火。 没压锅子在上头的土灶上,正烘烤着巴掌大的什么东西。 细细的胳膊腿儿,好像还有个细长的……尾巴? 那是耗子吗? 顾满娇只觉得浑身汗毛林立,眼前忽悠着展现起顾美娇抓了耗子剥皮……太恐怖的场景,越是幻想越是叫她两腿发颤。 她想吃肉想疯了吗? 连耗子都不放过? 顾满娇不敢出声,腿软的实在迈不开步子,便强压恐惧,尽量将视线定格在顾美娇的背影上。 大约过了半注香的时间,土灶上飘出焦香。 那味道……真的很香,但也真的让顾满娇很恶心。 似乎顾美娇很怕有人闻到肉香味儿,火上的耗子刚烤好,便被她包起来藏在袖子里。 厨房里的火被熄灭了,接着顾美娇回了上屋。 “她不会是要毒死大壮吧?” 顾满娇哆嗦着两条腿回到床上,回想顾美娇用来包耗子肉的那块破布,便知道她绝对不会自己吃。 她那么爱干净的人,怎么可能吃擦脚布包过的东西。 满脑子都是顾大壮啃着烤耗子肉,毒发身亡的恐怖画面,这下彻底睡意全无。 呆坐好一会,顾满娇才想起,方才下地是去喝水的。 趿拉着布鞋又下地,刚要端了窗台上的木杯子喝水,便听上屋的门又开了。 “你别出声,我都给你吃!” “嗯。” “这个太小了,没几口好肉,想不想吃大的?” “想。” 对话中的兄妹俩,一前一后的走到院里。 隔着窗缝,可以看到顾大壮正稀罕巴巴的啃肉。 “想吃就听我的,待会带上你的斧子,到崖后头的破踪谷去找大鸡!” “好!” “……得往谷里头走远些,越往里头走,才能找到越大的鸡!” “嗯。” “看见小的鸡别打啊,留在那里头养着,等大了再去抓!抓回来全烤了给你吃。” “嘿嘿。” 顾大壮吃完抹抹嘴,直接就朝院门口走。 从墙根底下捡起他每天砍树用的小斧子,便推开院门消失在顾满娇的视线里。 隔着窗缝往外看的顾满娇,瞠目结舌。 上辈子,是顾大壮用几块肉哄骗她,让她去破踪谷抓大鸡回来吃。 她整天想着法子给顾大壮的饭菜里添油星,为的就是将来勾住他的肠胃,好将这缺德短命的事,还到顾大壮身上。 按照她之前的计划,等顾大壮吃惯了饭里有肉腥的时候,她就寻摸点肉烤了给顾大壮,然后……就像方才顾美娇说的那样,将上辈子用这法子把她骗去山上喂狼的顾大壮,骗去破踪谷。 “这咋乱套了,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顾满娇满心疑惑的原地站着,低垂着的眼眸,并没看到院里的顾美娇正把哗啦到一处的耗子骨头朝她门缝里塞。 相隔几步而已,那细碎的声音,很快唤醒了沉思中的顾满娇。 这害了亲哥哥的恶毒丫头,竟想把黑锅扣到她头上。 顾满娇一声不响的原地站着,心中暗暗道:顾美娇啊顾美娇,你这好一个一箭双雕啊。 顺着顾美娇一而再再而三的恶毒思路,顾满娇猜测,估计过一两个时辰,也就是天亮前,她就会扯着顾大娘到她这里来。 不管是来寻顾大壮,还是来问她有没有听到顾大壮出门,只要门底下这些耗子骨头在,紧接着就一定有另一场大戏准时上演。 怎么办,是现在按住门外的顾美娇抓她现行,还是…… 正犹豫不觉中,门外的顾美娇抓了地上的灰土蹭了手上的油腻,已经朝上屋去了。 人都走了,还怎么抓现行? 还是先把那些恶心东西收拾了吧! 顾满娇暗骂自己脑袋转的慢,悄悄开了木门,把门底下的细碎骨头都捡了起来。 不过是巴掌大的耗子,全捡完也没多少骨头,忍着恶心将那些骨头重新丢回原地后,顾满娇边关好木门,重新回到自己床上坐着发呆。 破踪谷常有猛兽出没,现在是隆冬,正是那些畜生穷凶极恶的时节。 月黑风高,顾大壮这一去,恐怕是凶多吉少。 回想上一世,她竟傻傻的听了顾大壮的话,半夜趟雪去了破踪谷…… 饥寒交迫,九死一生,虽从狼嘴里逃过一条命,可那也都是她恩人恰时出现,才赶走了饿狼。 沉痛的记忆,另顾满娇肝肠寸断。 想着想着,猛地一个念头,出现在脑海。 只会砍树打人的顾大壮,怎么可能会把肉她吃?还很有条理的告诉她,要去破踪谷,越往里走,能找到的野鸡就越大…… 这不是跟顾美娇方才哄顾大壮说的是一样的话吗? 难道? “顾美娇!你好恶毒的心肠啊!老天怎么不收了你去下油锅!”顾满娇咬牙切齿的从床上下来。 脑子一热,顾满娇直接朝门口冲去,想立马揭穿顾美娇的恶毒手段。 然而,胖乎乎的小手还刚扶在门板,这一闪而出的念头,便又被她放下了。 倒不是怕这时候出去寻顾大壮会遇上野兽,更不是怕寒冬腊月的午夜风寒。 她想不出要怎么跟顾大娘说她看到听到的一切,才能让顾大娘相信,所有的一切都是顾美娇做的。 第22章一石二鸟 沉重的无力感,压在顾满娇心头。 方才那一刹那,她是想去找顾大娘说明实情,并想着赶紧招呼村里能帮忙的人一起去寻顾大壮…… 顾家人品太差,谁会冒着遇上猛兽的危险,去寻他们家那个整天挥着斧子乱砍的祸害精? 自己去? 为了一个几次差点打死自己的家伙,搭上老天百万年才开一回眼,让她重生回来的小命? 思来想去,左也不是,右也不行,正纠结着,上屋的房门砰铛一声被人踢开。 “小娘皮,你要敢扯谎,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顾大娘骂骂咧咧的声音由远而近,明显是朝着她这破木屋来了。 顾满娇赶紧躺下,扯了补丁摞补丁的被子胡乱盖上。 尚未用棍子挡住的木门被踹开,一股冷风抢在顾家母女之前进了屋。 “咋啦?”顾满娇慌忙爬起,恰好躲过了顾美娇拍过来的巴掌。 “不要脸的小娘皮,把我哥藏哪了?” “藏谁?”顾满娇一脸迷茫,揉着眼睛朝自己简陋的木屋张望:“啥时候藏的?” 顾美娇那一巴掌没能拍到顾满娇,恨得牙根酸痒:“你还装蒜,就刚才你把我哥招呼出来的!” “大壮没在你屋?”顾大娘环视四周,发现顾大壮确实不在,赶紧到院里招呼:“大壮啊,大壮你在哪呐?” 再次躲开顾美娇的爪子,顾满娇趿拉着破棉鞋便追上顾大娘:“啥?大壮哥不见了吗?娘,这乌漆嘛黑的大壮哥能上哪?……不会在茅房吧?” “茅房?”顾大娘扭头便要朝房后茅房去找人。 “妈呀,这啥呀?”顾满娇哇呀大叫,一把抓住顾大娘的胳膊,随后抬起不知何时跑丢了棉鞋的脚丫子:“这哪来的鸡骨头?扎我一脚!” 顾家的骨头搜饭之类的泔水,向来都是直接倒到后院茅坑里留着屯肥的。 一听她吵吵说鸡骨头扎脚,顾大娘顿时转回身朝她脚上看。 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清,但被啃过的骨头带着油星和肉香,并不是很难分辨。 顶多,就是看不出那是什么东西的骨头。 正在木门底下找骨头的顾美娇,几乎是瞬间冲到顾满娇身边。 “不好可能!怎么会在这里!” 设下一石二鸟的精致计策的顾美娇,只用十个字,便露了狐狸尾巴。 “是啊,你倒是给老娘说说,这玩意怎么会在这里?” 顾满娇装傻充愣的揉着脚丫子:“我说怎么迷迷糊糊闻着有烧火烤肉的味儿呢!美娇,你这做事儿也太不利索了,剩骨头丢院里招了夜猫黄皮子啥的可咋整?” 顾美娇急了,抬手便要打人:“好你个死贱人小娘皮,你坑我一回没坑够,还想再来第二回是吗?” “哎呀,娘啊……”顾满娇蹦跶着躲开她的巴掌,直接把身子缩到顾大娘身后:“我啥时候坑你了!你多少回自己干了事儿都往我身上赖,我不都替你顶着了吗?就是你赌气不吃饭,我还想着念着给你送饭送烫面饼子吃……” “呸!”顾美娇打不到顾满娇誓不罢休,绕着她老娘的身子尖声道:“你还说你没坑我,你要是没坑我,娘怎么会去林子里抓我的?你要是没坑我,这明明塞在你门底下的耗子骨头,咋就上这来了?你还替我顶着,你替我顶着啥了,谁吃着你的饭了?谁吃着你的烫面饼子了?你个不要脸的小娘皮,你还敢躲……” “你给我站好了!”顾大娘抬手抓住顾美娇的衣领子,狠狠朝面前一扯:“什么耗子骨头,你往人家满娇门底下塞耗子骨头干啥?” 顾美娇想也不想的大叫:“谁往她门底下塞啥了?我才没有呢!” “你刚才自己说的,你塞在我门底下的耗子骨肉,还说它咋就上这来了!” 扯着脖子叫喊的顾满娇,真是很想把左邻右舍的屋檐都震碎,好叫人快来看,这里有个吃耗子肉的丫头。 耗子肉,其实也不是没人吃,但正经能吃的耗子,那得是刚出生尚未睁眼的小崽儿! 而且要吃那玩意,先要捉了品相好的公母耗子各一只,每日以干净粮米泉水喂养,待到母耗子大了肚子便将其单独圈养……直到幼崽出胎,趁着还没睁眼,便一窝端走,用上好的土蜂蜜喂饱。 吃那玩意儿,一来饲养费工,二来吃的时候太残忍,——得是将活生生的小耗子,用野蜂蜜灌得肚肠胀满,直接一口一个吃活的。 所以,在孤灯村能有心有胆吃这玩意的,只有村西头住着的怪老头。 那老头会医术,懂调养,据说他还上山捉大个的山鼠,或者小野猫之类的回来或烤或炖……他们家院外时常会有各种小兽皮毛,骇人得紧,多年来全村老少都没几个敢跟他有来往的。 顾满娇躲在顾大娘身后不抬头,心里暗道:吃耗子,这么丢人又骇人的事,竟然出现在顾家院里,而且还是顾大娘“精细”养着预备高嫁的亲闺女。 这如何能让顾大娘接受得了啊! 瞬间的惊骇,让顾大娘忘了方才去寻顾大壮。 “你,咱家再怎么着,也没沦落到让你吃耗子的地步,中午满娇还炖了……”顾大娘没有再说下去。 中午确实炖了野鸡肉,可顾美娇假惺惺的装乖顺,自己不夹肉吃,而她这个做娘的,也绷着脸堵着气,根本就没招呼她吃。 看到顾大娘说不下去,顾美娇冷冷道:“她就是炖了一整头老黄牛又能咋地?还不是紧着你那短命儿子先挑好的吃?” “那你也不能吃耗子啊!你……对了,大壮呢?哎呦我的宝儿,你这是上哪了?” 顾大娘终于想起她那没了影子的宝贝儿子,甩开面前的顾美娇,便朝后院茅房去找。 不等她推,顾满娇已很识相的大步流星在前头带路。 对于自己方才成功的抢在顾美娇之前,把耗子肉的事儿捅出来,她心里是十分兴奋的。 前世的她何其呆笨不长大脑,很多事都是后来遇到了恩人,才逐渐想明白。 可惜,那时候她和恩人都被关在紫光崖上失去自由身,等到终于能逃出去,却在山洞里遇上了饿狼。 第23章招架不住 上辈子的幼稚愚蠢,在这辈子或许还留存不少痕迹,可她终究还是醒悟了。 应该报复! 自己是含恨而亡,所以老天开眼,给她时光回转得以重生的机会。 报复计划一改又改,最终目的却不就是看着这老顾家,家不成家,人不像人吗? 然而,纵使前三天复仇执念充斥满怀,可她心里又总抛不开根深蒂固的良善心性,总念着些捆绑束缚思维理念的大道理。 比如:量大福大。恶人自有回头时。天意怜悯,其当知悔改。以德报怨终有善果…… 要不是心里装着这些大道理,她也不会在顾美娇因偷吃被打后,只高兴半个时辰,最后却惴惴不安,自责了一天一.夜了。 顾满娇带着满怀仇恨重生归来,但她心里更多的,仍是真善纯良。 人若树木,良莠不一,如今的顾满娇,便如欲静之树,奈何世风呼啸,无歇无止。 即使复仇的计划改了又改,进行的也不甚顺利,且也算不上完美无瑕。 但此时此刻,被再次被恨意笼罩了心怀的顾满,娇紧紧攥拳,用新咬齐的指甲狠狠抠着掌心:“顾美娇,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别怪我心狠!” 在心里默默说完,顾满娇跺着脚朝茅房里钻:“大壮哥?……娘啊,大壮哥不在啊!这可咋整啊?” “什么?他不在这里还能去哪?” 顾大娘慌了,顾满娇拉着她朝院门口跑,她便疾步跟着,因紧张而长大的嘴.巴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又一次抢在顾美娇前头,指着本应竖着斧子的地方告诉顾大娘,大事不好。 “完了完了完了,这怕是那天美娇跟大壮哥说,夜里上破踪谷能逮到大鸡,所以大壮哥……”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这个话了?” 短短两三天,顾满娇竟像是完全换了个人,从前闷声不响随便欺负,现在却伶牙俐齿很会坑人了! 这真是叫顾美娇很是气愤,也很是……招架不住啊。 “美娇啊,你懂点事行不行,现在不是你承认不承认的事,这月黑风高的,要是大壮哥遇上猛兽啥的可咋整啊?”顾满娇扯着顾大娘的胳膊就往院外跑,做足了要去破踪谷寻顾大壮的姿态。 “不行,咱们就这么去可不行,万一真有野兽被咱遇上,那可没法活了!” 顾大娘反手抓住顾满娇的袖子,月光照着她焦黄的老脸,将她眼圈里晶莹的泪花,展现在顾满娇眼前。 亲生儿子已经去送死了,她这个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儿子吃的老娘,却在这时候犹豫起来。 看着她微微畏缩的样子,顾满娇打心眼里看不起这口口声声说儿子是命根的老寡妇。 “火把,咱家有火把,还有柴刀切菜刀,都带上!娘,大壮哥是咱家唯一的男人,是老顾家的独苗,将来还指着大壮哥给你养老呢!咱得去啊!” “行,你去提上火把,再把咱家的刀全带上!” “娘,就咱俩去能行吗,美娇呢,咱仨一起去吧!……我这可不是怪美娇乱忽悠大壮哥,害得大壮哥去送死啊,多个人不是多个照应吗!” 顾满娇自说自话的说着,便扯顾大娘回院里找火把。 “小娘皮,你少在这里安排人!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去!”顾美娇尖声大吼。 满娇很有底气的回击:“谁都能不去,就你非去不可!大壮哥本就心智不全,这些年娘费了多少心血才把他养到现在的?你三言两语就骗得大壮去送死,你存的什么心?就你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德行,难道你能给咱娘养老啊?” “那他能给娘养老!生来就是个短命玩意儿,养着他还不如养头猪,好歹年下了还能……” 啪! 顾大娘的巴掌,稳准狠。 打得顾美娇嘴角渗血,本就肿得老高的脸上,又添了历史新高度。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顾大娘已经看清了眼前的形势。 若真是推了顾满娇去找大壮,弄不好两个都得喂了破踪谷的猛虎饿狼。 留下她们娘俩在家有什么用,顾美娇奸懒馋滑的功夫举世无双,可做事家务农活啥的,那是一样都不行。 到时候谁给自己洗衣做饭? 谁像头老黄牛似得帮自己犁地? 若说养老,顾满娇倒还比她们任何一个都牢靠! “去,把火把和柴刀都找来,让她带着!” 满脑子气怒的顾大娘,这时候没有顾满娇提醒,就全忘了嫁顾美娇换好日子的美梦。 根本不想提醒她这一点的顾满娇,很快找来了火把和菜刀柴刀:“娘,让美娇拿着柴刀,这切菜刀你拿着好防身,我找个趁手的棒子就行!也不知道大壮哥走了多久了,咱得快着点!” “让她自己去!谁做出来的祸,谁去……” 顾美娇一把拍开送到面前的柴刀,横眉立目的指着顾大娘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老菜帮子,你疯了还是傻了?破踪谷是什么地方,这大半夜的你让我一个人去?” 好容易进入梦乡的左邻右舍,终于开始有好事儿的闲人,披着衣裳出来听热闹。 “听啊,那老顾家的母女俩又在对骂!” “听着啦,可怜的满娇啊,又在中间劝和呢!” “成天成宿的不消停,这一家子可真是没救了。” “可不是看,我要是顾满娇,跑断了腿我都得离了她们家!” “就是就是,那孩子勤利着呢,何苦在这受罪……” 光是听着乱糟糟的叫骂吵闹的邻居们,对于顾大壮半夜去了破踪谷的事,一句都没听清,只是可怜顾满娇这个“心智齐全”的好孩子,白白搭在了这一家子奇葩身上。 从前总嫌顾满娇丑的人,现在觉得:“这人啊,还是不能光看外表啊!” 时常因顾满娇肥硕又粗苯,便背地里偷骂她是蠢猪的人,现在觉得:“人家顾满娇才不是粗苯,人家那是敦厚……” 总而言之又言而总之,看热闹的人不管怎么议论纷纷,反正是没人想到要来劝和或者拉架的。 甚至,有人还恨不得半夜吵架的这娘俩儿,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能动手尽量别吵吵。 第24章大壮去哪儿了 月黑风高的腊月长夜,吵的别人睡不着觉,这得是多缺德的人才能干的出来。 这么缺德的一家人,早点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还大家个清净,那才好呢! 孤灯村没有村长或者里长之类的管事儿人。 全村二十来户人家,都是逃荒逃难之类,途经此地便在此落脚留居的散户。 多少年来,谁家啥时候搬走了,谁家啥时候多了个邻居,除非你偷了我家院里的菜,我烧了你家房后的柴,否则大家都是各自相安。 所以,像顾家娘俩这样半夜打架之类的事,全村上下根本没人会来管。 ……自那天从脸上挨了第一个耳光开始算,顾美娇自己都记不清她这是第几回挨打。 才十几岁的女孩子,哪里是她彪悍老娘的对手。 “那短命鬼早就进了狼肚子也说不定,难道你没了他还要没了我吗?我要是你,就好好养着唯一的骨血,等着将来……” “将来你奶奶个腿儿!今儿你不把大壮给我找回来,看老娘我不敲断你勒巴骨!” 推搡着,打骂着,顾大娘把顾美娇踹到了院门外。 “娘啊,美娇一个人去不行的吧?要不咱俩也跟着吧?” “就让她自己去!……你干啥去?你给我回来,你……” 顾大娘一把扯住要往院里钻的顾美娇,拽着她的后脖领便将她甩到路上:“大壮要是进了狼肚子,你就别回来了!连自己亲哥哥都坑害的小娘皮,我留着你有啥用?” “娘,你也别这么说,美娇就是心气儿高了点,将来您老了,她再怎么也会给你擦屎擦尿孝敬您……” “我呸!”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到这个,顾大娘瞬间联想到:这死丫头为了多吃几口肉,连亲哥都能害去破踪谷喂狼,这将来我老了不中用了,她还不定怎么变着法的整死我呢! 越想越气,越气越恼,顾大娘推着顾美娇便朝破踪谷走:“满娇,把院门锁上,咱送她上破踪谷,今儿不管大壮能不能回来,这死丫头都得给老娘我进破踪谷找一圈去!” 顾大娘死死的抓着顾美娇的衣领,怨气冲昏了头脑,竟真的推着亲生女儿朝破踪谷走去。 转回身去锁院门的顾满娇,刻意慢了几步。 等她踉跄着追上那娘俩的脚步时,通往破踪谷的树林,已在眼前。 大约老天对恶人也有怜悯心,所以之前被乌云遮住的月亮,渐渐钻出厚厚的云层,照亮了被积雪覆盖的山峦。 穿过寂静的山林,周围沉沉寂静。 “大壮啊?大壮……”顾大娘的呼喊,因恐惧而微微发颤。 这样的月色,这样的沉寂,像极了顾满娇前世走进破踪谷时的情景。 “娘,再往前可就进了山谷了,你听,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说不定大壮哥没在里头。” “那他回去哪儿啊?我的大壮。。。我的宝儿啊,娘来找你啦,你要是听着了,就给娘出个声儿啊……” 顾大娘不像是来找儿子的,倒像是来给她儿子叫魂的。 算着顾大壮的脚程,再想想他那一根筋的心性,顾满娇偷眼朝山谷深处遥望。 林从茂密,月光太淡,哪里看的清是否有人影。 “娘,你当真要我进去找大壮?” 很久没出声的顾美娇,低沉着嗓子,握着柴刀的手,垂直中微微绷紧。 淡淡月色照着那张表情清冷的脸,不知怎么的,顾满娇忽然觉得后脊梁在冒凉风。 敢送亲哥去送死的人,若是对亲娘下死手,也未必会眨眼的吧? 砍柴刀在顾美娇手里,切菜刀在顾大娘手里,若是顾大娘能占上风,那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可若是顾美娇偷袭成功,她下一个要对付的,恐怕不会是山里的饿狼。 “娘啊,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说不定大壮真没进去。要不咱上别处找找?” 这时候若是替顾美娇说话,只会自讨苦吃,干脆先帮着她解除眼前危机。 原来害人是这么累的,想着怎么让对方不得善果的同时,还要防着自己别成了垫背的,真是麻烦。 空有复仇心的顾满娇,又一次发觉了自己的不足,并在心里暗暗保证:以后得多学多看,省的正事儿没干成,反而搭上老天恩赏的卿卿小命。 顾大娘大约也从顾美娇的表情上看出端倪,所以没坚持推她去破踪谷,只是自己扯着嗓子朝里头呼唤。 逆风呼唤,话音都被寒风打散,根本不可能传去山谷里头。 不过里头吹出来的风是静的,这大约也是表明,顾大壮现在还没遇上野兽。 也可能,他早就在顾家娘俩吵架干仗的时候,就已经成了山中饿狼的盘中餐。 “满娇,你方才不是说,大壮肯定上这里头了吗?怎么,现在又改口了?” 她说话时,喊的是顾满娇的名字,而没有用贱人或者小娘皮代替,话语中有强装的平静,森森冷郁,被藏得很好。 人的目光,会透露心底所想。 她说话时将内心的杀机藏得再好,终归也是露出了凛冽血腥,叫顾满娇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顾满娇被吓着了,冷颤过后脑子一片空白,瞬间语滞。 就好像浑身内外都被泼了凉水,顾满娇傻站着,想不出是哄着她,还是表现的比她更强悍。 然而就在这时,山谷里忽然传出叫喊:“啊……啊……杀!杀杀!” “大壮?”顾大娘的呼喊终于得到了回应,而且那声音不是在求救。 “大壮啊!大壮?快别杀啦,快出来吧!”顾大娘扯着脖子使劲的喊,无奈寒风凛冽,不等她的话音飘散多远,便全都无情的打散。 喊杀声是随着风声灌出来的,要寻着那声音去找人,并不是个容易的事儿。 毕竟,林密雪深,月光太淡。 “咱把火把点着吧?也好让大壮知道回来的方向……”不知道怎么应付顾美娇,那也只好躲着了。 顾满娇抱着火把到顾大娘身边,尽量将自己的身子都藏在顾美娇砍不到的地方。 火把很快燃了起来,一根点亮第二根,三根全引着只好,顾满娇朝顾美娇递去:“快拿着,仔细着,别熏了眼睛。” 在淡淡月光里迷眼太久的人,眼前忽然有了亮光,会有短暂的不适应。 第25章狼来了 就为了让顾美娇会不适应,所以火把差点烧着了她的睫毛。 “哎呀,快别烧着脸了!” 明明是她递火把的时候藏了存心,可开口的时候,却又人畜无害的很是贴心。 这虚情假意的套路顾满娇从前并不会,此时此刻的她,完全是仿着顾美娇以前的做派照葫芦画瓢。 果然,顾美娇为了躲闪火把,抬手挡了一下。 趁着她扭头抬手挡火把,顾满娇直接扯了她手里的柴刀抓在自己手上。 不肯松手也没用,从不干活的娇气人,若要跟顾满娇拼瞬时手劲,哪里占得着半点优势。 “你抢我柴刀干啥?你给我!” “我,我得砍点树枝子拢堆火呀!” 顾满娇逃似得拎着柴刀到边上去砍干树杈,并招呼顾大娘道:“娘啊,咱拢一堆活,旺旺的,说不定大壮看见了就朝咱这边来了!也省的他得了野物一时兴奋再迷了路!” 其实,顾大娘是想进去把顾大壮找出来的,可她又很怕死。 之前在气头上的时候,她是真的想把顾美娇推进去帮她找大壮的,但刚刚顾美娇那杀机森森的样子,着实是把她吓着了。 再者说,顾美娇平时就是奸懒馋滑的心性,就算把她往前推两步,第三步她也绝对不会走。 整不好她挥手便砍一刀,到时候就算大壮有命扛着野物回来,谁还有命去吃一口肉。 “是是是,咱拢火,砍柴拢火!……那个美娇啊,你往那树后面站站,那里背风,仔细着别叫火把燎着头发了啊!” “哼……”顾美娇冷哼一声,举着火把走到一颗水缸粗细的大树后头,悠闲在在的看着顾满娇和她娘亲在另一边砍树枝拢火。 她很满意此刻顾满娇和她老娘的表现。 身上的伤有多痛,心里就有多恨。 若不是实在不想过自己洗衣煮饭的辛苦生活,她真是恨不得堆满正低头砍柴的两个蠢货,全都冻死在这里。 至于风声传来的那几声顾大壮的叫喊,她早就在心里暗暗祈祷老天开眼,让那该死的傻子短命鬼再不要回来。 “你们俩动作快点!好半天没有大壮的动静了,别你们好容易拢旺了火堆,里头的人却已经扛着野鸡走差道了!” 她哪里是盼着火堆快点旺起来,她是被风吹得太冷,想火旺了好取暖。 不过有一点她倒是真没撒谎,顾大壮好久没叫喊了。 “娘,别担心,大壮哥一定能好好回来的。” “娘,大壮哥可能正往回走呢!” 顾满娇一面朝火堆里添柴,一面安慰顾大娘,砍柴的手早已冻僵,却也不敢停下动作。 在深山里拢火,是自保的妙招,也是招惹野兽的大忌。 穷凶极恶的野兽若是尝了顾大壮的肉滋味,难道不会对她们仨也馋涎欲滴。 或者顾大壮凭着一身砍树的蛮力侥幸逃生,谁知道里头的野兽会不会恼羞成怒,跑到这里来发泄怨愤。 将手里刚砍出来的树枝丢进火堆,趁势看看周围的几棵大树。 若有危险,就爬左边第二棵大树! 给自己想好后路之后,顾满娇便时刻都绕在那棵树周围,不到五步的距离砍树枝。 “妈呀!” 顾美娇忽然大叫。 咔嚓。 顾大娘吓得一哆嗦,手里的切菜刀狠狠砍在大树主干,差点剁了方才按在那里的手指头。 “咋,咋地啦?” 顾大娘哆哆嗦嗦的问。 “火把上滴了两滴火油,差点烧着我裙子。”顾美娇嘴角偷笑,说完朝正要爬树的顾满娇道:“满娇,你这是干啥呢?” 干啥? 除了逃命还能是干啥? 顾满娇哼哼两声没说话,收回要上树的腿脚,顺势将周围的树枝子砍了个遍。 “杀杀杀……哈!” 风声吹来顾大壮的叫喊,似乎底气很足。 “大壮啊……娘的儿啊……快回来吧!” 顾大娘又捧着嘴呼唤了几声,无奈山风实在太烈,她嗓子眼儿也实在受不住摧残,所以也只是喊了几声,便又继续砍柴添火。 “哎呀!” 顾满娇又用方才的把戏吓唬人,顾大娘朝她看看,没好气的白了一眼。 “啊!我的妈呀!” 顾满娇故技重施,气的顾满娇把砍菜刀挥得呼呼作响。 “唉呀妈呀!” 这一回,顾大娘和顾满娇谁都没搭理她。 孤灯村虽然闭塞穷苦,可狼来了的故事,顾满娇还是听说过的。 所以,就算对顾美娇的无聊举动很是气恼,但她还是时刻保持警惕,并随时随地都准备这爬树逃命。 “啊……娘!娘啊!” 这一回,顾满娇的尖叫带着颤音,怎么听都不像是做戏。 顾满娇头也不回的抬腿爬树,并将砍柴刀紧紧的攥在手里。 “哈哈哈哈……长的跟个熊瞎子似得,还怕真有野兽敢来咬你啊?丑的连太阳都懒得照你,我要是这山里的野兽,看都懒得看你一眼!”顾美娇笑的前仰后合。 “擦你大爷的赔钱货,你要死啦!”顾大娘这回真的伤着了手,气的两步上前,挥手就给了顾美娇一巴掌。 笑声被响亮的耳光逼停。 顾美娇忘了,方才人家会惧怕她,那是因为她手里有柴刀。 而此时此刻,两把刀都在别人手上。 恐惧太盛的顾大娘,方才被吓得丢了魂,所以左手拇指下的伤口,皮肉发开,深可见骨。 殷殷鲜血染红了手掌,并顺着打在顾美娇脸上那一巴掌,弄得顾美娇脸上衣襟上都沾了不少。 已经爬到树上的顾满娇,这回说什么都不敢下去了。 “哎呀我的手啊!……满娇,你还不赶紧下来砍柴!” “娘,我腿哆嗦的厉害,下不去了!” “你赶紧下来!” “哎?那头好像有个人影!您等会儿啊,我再往上爬两步看看!” 不管顾大娘怎么说,顾满娇都不打算再下去。 她在耗时间。 上辈子,她好不容易想明白自己是在送死,所以连跑带颠的往回跑……眼看就要出了这片林子,偏偏遇上了被狼群围攻野猪。 当时的场景,她至今记忆犹新。 成年野猪的凶悍,绝不亚于狼群,而狼群的智慧,却远胜于野猪。 面对忽然冲到身边的猛兽,顾满娇手足无措,除了抱头大喊,连逃跑都忘得一干二净。 那时候天快亮了,正是破晓之前最暗的光景。 第26章狼真的来了 反应过来的顾满娇,知道自己跑不过这些满野畜生。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和精灵,转头便朝身后的大松树上爬。 愤怒的野猪直冲过来,撞到了她的腿。 笨重的棉鞋,被窜起来的饿狼咬了去。 她是抱着松树苦撑到四肢无力,才被恰好路过这片树林的恩人,救下来的。 既然上辈子的事,这辈子也发生了,那么上辈子救了她性命的恩人,会不会在天亮时仍从这里路过? 顾满娇决定就蹲在树上等。 哪怕顾家娘俩把老天骂出窟窿,她也坚决不走,也不下去。 “娘啊,那头真有人影呢!你在喊两声,看他能不能听见?”又往树上爬了两步的顾满娇,凭着记忆模仿顾美娇空口说谎话,葫芦瓢画的很像,所以连草稿都没打。 “大壮啊……娘的宝儿啊……你快回来吧……” 火堆边正撕扯衣摆包伤口的顾大娘,抻着脖子使劲喊,然后又问顾满娇,那人影有没有往这边来。 顾满娇小心翼翼的抓着树干,一副很认真在看的样子:“绕到林子里了?等会啊,等一会!” 目光所及之处,根本什么都没有,但顾满娇还是硬是用这一个粗陋的借口,在树上站到了后半夜。 “有这空等的功夫,还不如回家等着呢!说不定人家大壮跑到哪里玩了一溜够,早就会他热乎被窝里睡觉去了!” “你俩在这等着,我回家看看去!要是大壮回家了,我再来招呼你俩!” “这么半天都没回来,说不定已经走错方向上了云宁山了吧?要不咱回去求求村里人,看看明儿天亮能不能帮着找找?” 顾美娇一会一个主意,最终目的说到底就,就是想回家待着去。 顾大娘有些犹豫,毕竟她手上的伤口很深,而顾大壮又真的很久没动静了。 “大壮哥肯定就在里头呢!娘,你把火把举高点,我看看那个影子是不是!”顾满娇不想走,她要等恩人。 然而,她拖着顾家娘俩等了大半宿,山谷里再也没传出顾大壮的声音。 后半夜的寒风,吹得树上的顾满娇四肢麻木,莫说手指脚趾,就连鼻子底下最有热乎气儿的嘴唇都被冻得失去知觉。 “唉呀妈呀!” 顾美娇要死不死的又叫嚷起来。 坐在她身边烤火的顾大娘,没好气儿的踹了她一脚:“吓老娘,作死啊!” 愤怒的眼眸,对上充满恐惧的脸庞,顾大娘这才反应过来:狼,真的来了。 贪恋火光与温暖的顾家母女,总望着明亮火红的火堆,所以根本没发现隐藏在四周的那些绿油油的眼睛。 顾满娇蹲在树上一动不敢动,紧张的连呼吸都停了好几拍。 借着火光,她看到缓缓围上顾家母子的灰狼里,有两头的嘴角毛发都是沾着鲜血的。 这意味着,顾大壮回不来了。 而顾家母女能不能活着回家过年,她已经无瑕顾及。 “满,满娇啊!” “小娘皮,你还不赶紧下来!” “满娇啊,你,你不是会打狼吗?你倒是下来……” 母子俩哆嗦着朝彼此靠拢,所有的凶悍与奸猾,此刻灰飞烟灭。 如幼小困兽般瑟瑟发抖的母女俩,茫然无措,眼中只有恐惧。 “火!它们怕火的!用火把砸她们!” 顾满娇在树上大喊,早已冻僵的双手,紧抱着柴刀。 黎明前的黑暗,笼罩林野山峦,火堆里噼啪燃烧的树枝,所剩无几。 慌乱的顾大娘,闻言赶紧提起插在边上的火把,而顾美娇则不管不顾的直接从火堆里拽了树枝,胡乱朝周围乱挥。 狼群退了几步。 低沉的呜嚎,像是来自地狱的召唤。 “滚!滚开!” 顾美娇哆嗦着乱挥乱打,只带着几丝火星的树枝,很快在敲打地面积雪时灭了孱弱火光。 “走开!走开吧!”顾大娘倒是比顾美娇有心,好歹没傻乎乎的将火把砸向地面。 狼群谨慎的保持距离,没有再退。 虽说树上比地面安全,可不用寒风再吹,顾满娇也已浑身发颤。 求生的本能在告诉她,千万不要引起狼群的注意。 与生俱来的慈善,又冲着她的心海,鼓动着她暂时忘却仇恨,去救一救地上孤苦无依的母女二人。 ……叮铃。 微不可闻的异响,在山谷中荡漾开去,似是铜铃之声,清脆悦耳。 “恩人!”顾满娇一时激动,险些从树上跌落。 狼群几乎与她同时寻声望去。 之间微微发白的天色中,有一娇.小人影,坐在高头马背,缓缓的朝着这边走来。 “救,救命啊……” 顾大娘瞬间呼喊起来,引得刚把注意力转移到别处的狼群,再次将穷凶极恶的目光瞪了回来。 “恩人,恩人……”顾满娇激动的什么都忘了,一手抱着树干,另一手挥着手里的柴刀,拼命的朝那娇.小人影呼唤。 ……叮铃。 铜铃之声再次荡开。 马上之人越走越近。 顾家母女齐声求救,而狼群似乎有些犹豫。 熬过破晓前的黑暗,微白的天光越来越明。 火堆的微光照在马儿前身,而坐在马背上的娇.小身影,也终于清晰可见。 布衣荆钗,颜色娇娆,如雪般白嫩的肌肤,闪着娇柔女儿独有的光彩。 晨风吹着鬓边发丝,将那本就柔婉的脸庞,衬托的如仙如魅。 “退了吧!” 轻柔一声之后,马蹄向前,震动鬃下铜铃,不知是个什么绝妙之物被抛向狼群,竟能瞬间便将犹豫中的狼群吓走。 呼…… 那鸡蛋大小的东西,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只落地刹那,便又顺着来时弧线,回到女子手中。 “恩人!”顾满娇在树上惊喜大喊。 若不是脚下忽然一滑,险些跌落,她几乎要说:“恩人比前世更美了!” “快都起来吧!趁着那些小畜生还没回来,赶紧离开这里吧!” 女子温声说完,便调转马头,并不理会树上的顾满娇。 “恩人,恩人等等我……” 顾满娇噗通一声从树上跳了下来,顾不得脚踝上的痛楚,蹦跶着便朝女子追来。 第27章恩人 “恩人,恩人你等等我。” 马上女子听到她的呼唤,于是回头来说:“不过举手之劳,不必如此唤我的!快和你的家人回家去吧。” 恰从东山跃出的日头,毫不吝啬的将第一抹阳光擦在那女子的脸庞。 与恩人在家的一幕,是金色的,带着避兽散的香气。 “她们自己会回家的!恩人,那些狼的嘴角有血迹,顾大壮一定被狼吃了!这下我娘就剩下美娇这么一个孩子了……” 顾满娇兴奋的追着马儿诉说,兴奋与激动,溢于言表。 “你娘?”马上女子拉进缰绳,让胯.下马儿停步,随后朝火堆旁跌撞起身的顾大娘看去,然后道:“那个被狼吃了的,是你哥哥?” “啊!是,也不是……” 似乎哪里不太对。 为什么恩人看过来的目光里,带着浓浓的厌弃。 “你的娘亲被狼群围着,而你握着柴刀躲在树上。你的哥哥死了,你在庆幸。……小丫头,你的心好冷。” 姬云汐说完用缰绳轻轻拍打马儿,一刻都不想再与这个冷些的女孩子说话。 难道这苍茫世间,就没有一处是清宁安乐的吗? 这远离喧嚣的孤零村落,也应了书文里说的:穷山恶水多刁民? “真是无趣。” 姬云汐轻轻打马。 之前因贪婪此处风景,所以忍着寒风昼夜前来的热情,烟消云散。 “恩人。恩人你去哪里?恩人……”顾满娇茫然追着马,对于姬云汐此刻的厌弃与冷漠,大脑一片空白。 “别跟着我。若你腔子里还流淌着她给你的血液,便去看看你的娘亲吧!” “腔子里?血液?娘……恩人!”顾满娇一把抓住姬云汐的袖子,急切解释道:“她不是我的生身娘亲,我不过是她们家买来的童养媳。” “童养媳也好,亲生女儿也罢,她终究也是你的亲人。……放手。” 姬云汐的冷淡,凉了顾满娇的兴奋与激动。 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恩人跟前世不一样了? 前世她救下我之后,还带我回院子,为我医治风寒。 可现在,她怎么连看都不想看我一眼? “恩人,恩人先别走!敢问恩人高姓大名,如此救命之恩,也该留下名字,好叫我们有个报答的机会。” 疾步上前的,是劫后余生的顾家母女。 女儿搀着娘亲,娘亲拽着女儿,眉眼里全是感恩戴德的敬意。 看到这对母女劫后相携的感人场景,姬云汐心头微暖:“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你们没受伤吧?” “没没什么大碍。不知恩人是哪里人,怎么会大清早的出现在这里?” “我家就在前头不远的孤灯村,恩人若不嫌弃,便到我家中小坐,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再上路。” 母女俩一唱一和,丝毫不见从前的奸猾刻薄。 而马背上的姬云汐,行走一.夜确实也疲累饥.渴,见她们母女很是诚恳,又不像坏人,便微微笑着,点了点头:“那云汐便不客气了。” “恩人的名字真好听。” 顾美娇伸手便来接缰绳,要替姬云汐牵马。 姬云汐的脸色又暖了几分,微笑道:“怎敢劳驾。” 顾满娇彻底懵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上辈子,恩人对这对母女可是厌烦至极的。 怎么现在一切全变了! 她们怎么如此和颜悦色,说起话来跟村里媳妇唱戏似得? 背后吹来一股凛冽晨风,呼啸着的风声,让顾满娇下意识侧身躲避。 “哎?娘啊!”顾满娇余光里瞥见山谷里晃动的影子,整个身子瞬间僵在原地。 “没见恩人要去咱家喝茶吗?慢吞吞的等谁请你?” “不,不是……娘,你看!”顾满娇僵硬的抬着胳膊,朝山谷里指着。 那是何等狼狈的一个人啊。 从头到脚都是血污,面目难辨,衣衫褴褛。 那身形无意就是顾大壮,可那一瘸一拐的…… “大壮!” 顾大娘大叫着便朝那人影奔去。 牵着缰绳没松手的顾美娇,朝惊异中的姬云汐道:“恩人别怕,那是我哥哥。” “他受伤了。” 姬云汐翻身下马,并从顾美娇手里接了缰绳,牵马去接顾大壮。 “娘,吃肉!嘿嘿。” 顾大壮扯着嘴角麻木的笑着,憨憨声音尚未落尽,整个人便倒在顾大娘怀里。 “大壮!我的宝儿,你这是怎么了?满娇,满娇快来啊!”顾大娘没命了似得抱着儿子摇晃,见顾满娇愣在原地不动弹,随手捡了根棍子便朝她砸来。 脑门上猛地一痛。 顾满娇总算是从呆怔中回过神来。 一切都变了,恩人还是恩人,却对她不再怜惜。 而顾家还是顾家。 “大壮哥这是咋了?快,快扶上来!” 从失落中反应过来的顾满娇,大步流星的冲到顾大娘身旁,蹲下肥壮的身子后,便将顾大壮背了起来。 忍着鼻息间充斥着的难闻血腥,顾满娇沉哼一声,迈步向前。 不知是顾大壮的衣裳被什么东西勾住了,还是后头有人在拽,能背着人高马大的好人大叔走山洞的顾满娇,竟走了两步就迈不开腿。 “瞧,大壮真打着野物了!娘,咱这下可不缺肉吃了!” “啊?”顾满娇顺着她兴奋的目光扭头看身后。 顾大壮血肉模糊的左手,死死抓着好几只肥大的野鸡,以及……一头未成年的野猪。 滴答,滴答…… 顾大壮的手脚都在滴血,殷红的血液,在洁白的雪地上,开出一朵朵妖艳而又令人心悸的花朵。 “娘,大壮在流血!吃的先放着吧,救人要紧啊!”顾满娇的脑子总算恢复了天黑前的转速,背着顾大壮狠狠迈步,并朝一旁看着野鸡野猪两眼放光的顾美娇道:“为了给你弄一口吃的,你哥哥都快死了!你倒是来帮一把啊!” “要死啦你!没心肝的小娘皮,你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为了给我弄吃的?难道这些野物炖好了你一筷子都不动吗?就你会卖乖!” “是,我是没心肝的小娘皮!可我也没恶毒到拿烤耗子肉,骗亲哥哥往火坑里跳!多亏你记不清那些耗子骨头丢在哪儿,否则我现在一百张嘴也说不清!顾美娇,要是大壮哥死了,你就是杀人凶手!就算咱孤灯村没有官老爷做主,老天爷也不会放过你的!” 第28章脏水 “好了好了,先回家,先回家……我可怜的儿啊,你睁眼看看娘,我的儿……”顾大娘单手扶着大壮的肩,哭的肝肠寸断。 另一手紧紧抓着地上的野物,所有野鸡野猪,一个都没落下。 “恩人,你别听那小娘皮瞎说,什么耗子不耗子的,我可没做过,那都是她嫉妒我,所以瞎编来……” 顾美娇贴着姬云汐的胳膊与她并肩而行,说话时眉眼里全是谄媚笑意。 才装了那么一会的贤良女子,这么快就露出尾巴,顾满娇也是替她方才的精明感到深深惋惜。 看着她自顾矜持的走在恩人身边,顾满娇没好气的斜了一眼,随后将背上的大壮向上颠了颠:“娘,我先背着大壮回家,你去那怪老头家看看,他家应该能有止血药吧?……千万别跟村里人说美娇拿耗子肉骗大壮的事啊,不然将来美娇可咋嫁人啊?” 这话已经不是在跟顾大娘面前争黑白,而是在提醒一旁与顾美娇走在一起的恩人,千万别信了那顾美娇的虚伪。 “你说谁拿耗子肉骗人了,你哪只眼看见我整耗子肉给大壮吃了?分明是你偷偷摸摸招呼大壮出门……” 恶人没抢着机会先告状,不代表她就不能反咬一口再泼脏水。 “都别吵吵啦!”顾大娘推着顾满娇往家走,回头狠狠瞪了顾美娇一眼:“有啥事儿自己心里知道就得了,非要争那个口舌是非有啥用?……去,上那老头家看看他起了没有,要是起了就跟他求点止血药来!那这个换!” 翻了好一会,顾大娘才艰难的选出一只相对来说最瘦小的野鸡,有些不太情愿的朝顾美娇面前递。 “哎呀脏死了,拿开拿开!” “脏什么脏,炖好了没见你少吃一口的!趁着大壮还有热乎气,你倒是快去啊!这可都是大壮拿命还回来的野物,若是他活不过来,这些东西也都给炖了给大壮陪葬,谁也别想吃一口!” 顾大娘虽不舍得手里的野鸡,但也总算说了句像样的人话。 这母女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再加上顾满娇时不时的插嘴一句,几人才往前走了没多远,原本要去叨扰茶水的姬云汐,不知不觉得慢下了脚步。 “你们家还有事,我就不去叨扰了。这里是些外用的止血药,拿回去给他止血吧。” 巴掌大的纸包,被放在顾美娇手上,姬云汐翻身上马,不等身旁几人反应过来,便已策马离去。 “恩人,村东头有个没人住的院子,你可以先去那里歇歇脚!” 顾满娇扯着嗓子大喊,生怕姬云汐听不见。 老天爷,请你一定帮我留住恩人,千万别让她就这么走了。 “娘,你瞧这纸,牛皮纸,很贵的呢!” 顺着顾美娇的手,顾大娘仔细看看她掌心的纸包,随后撇着嘴道:“是啊,看她身上那套衣裳,外头缝的是不起眼的粗布,其实里头贴身的全是缎子。还有那双鹿皮马靴,还有她那匹马,可都不是平常人家能使得起的!这女人可是头肥羊!” “娘,人家可是救了咱们一家的恩人啊!要不是她,那些狼不会跑的!她还给了咱们止血药呢!” “哎呀?我发现你个小娘皮越来越能说会道了嘛!刚才怎么着,想当着外人揭咱们家的丑事呢?美娇再不好也是老娘的亲闺女,她丢脸就是老娘丢脸!下回再敢跟那女子多墨迹些有的没的,别怪老娘的棍子不认人!” 顾大娘就像是变了个人,原本总是刻薄刁钻的老脸,竟多了十二分的阴毒与算计。 而在她边上的顾美娇,听了这话顿时得意轻笑,抬腿便朝顾满娇.小腿上踹:“听到了没有!小贱人,跟我争高低,也不撒炮尿照照你什么德行!” 顾满娇光顾着迷眼看恩人离去的背影,对顾美娇这一脚毫无防备:“哎呦!” 踉跄着一头栽倒在雪地的顾满娇,只觉得自己脚踝狠狠一疼。 “唉呀妈呀,我崴脚了!哎呦……”顾满娇抱着脚踝皱眉喊疼,顺势抖落背上的顾大壮:“娘啊,快把大壮搀着吧!我站不起来了!” “擦你大爷的瞎眼妈!你踹她干啥?没见她背着大壮吗?” 骂归骂,终归还是先来顾儿子。 顾满娇费劲的跳起身,扭伤的脚不敢着地,自然也没力气帮顾大娘搀扶昏迷不醒的顾大壮。 “还愣着干啥,赶紧帮一把啊!” “死老沉的短命鬼,谁爱管他谁自己管,我可没那个闲心!”说着,顾美娇把牛皮纸包朝怀里一塞,迈开大步直接朝自家院门走去。 “满娇,满娇帮我一把……” 眼看着顾大娘要之撑不住,顾满娇很为难的虚搀一把,其实一点力气都没用:“哎呦,我是真没劲儿了。” 说着,顾满娇还顺着顾大壮的胳膊便跌坐下去,一脸苦相的挥挥手:“娘啊,你先在前头走,我不行了,我得缓缓。” “没用的懒货!等你接生,人家儿子都能下地跑了!好米好肉的养你十来年,壮了一身的肥膘连这点小事儿都往后躲,咋不叫狼把你叼了去……” 听着顾大娘连喘带哼哼的叫骂,顾满娇索性四仰八叉的躺在村头大路,伸手抓一把路边的积雪,塞进嘴里。 她现在脑子乱乱的像是一锅浆糊,很需要一个人静静的,冷静冷静。 别的什么都不愿去想,她只忍着大地的寒凉,把恩人出现后的每一刹都仔细回忆一遍。 所有人的每一个表情,任何一个动作,以及她们从头到尾都说了什么话,事无巨细,都在脑子里重新过了一遍。 又一遍,又又一遍,又又又一遍。 “我知道了!” 呼…… 顾满娇像个被踩着尾巴的大熊,忽悠一下从满是陈雪的大路上坐起身。 “是我的反应让恩人误会了!所以她才会说我是心冷的人,还劝我去照顾娘亲。啊!我的恩人,她是误会我了!……估计方才我故意揭美娇的老底,也让她觉得我们这一家,全都是没心肝的冷血人吧?要不她在忽然就走了呢!我的恩人,你没变,你还是你,是我错了!” 第29章傻玩意儿 兴奋之意再次充满胸腔,顾满娇全忘了刚刚崴了脚踝。 欢呼着瞬间站起,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大叫着栽进了路边的雪堆。 “哎呦妈呀,这不是满娇吗?你这大清早的干啥呢?” 路旁小院里探出来个脑袋,胡子拉碴,衣衫破烂,正是动不动就抓夜猫养耗子的怪老头。 “老大爷,我,我崴脚了……我脑袋也疼……老大爷,村东头那个没人的院子里住了个新来的邻居,她就孤零零的一个女孩子,估计连砍柴挑水都费劲,您能不能……哎呦,我咋这么迷糊?”顾满娇抬起抱着脚踝的小胖瘦抱住沉重乱晃的脑袋,趁着意识还清楚,强撑着眼皮朝那老头说:“求您去照顾照顾那个女孩子,她是好人!她刚我们从狼嘴里救……救……” 抱着脑袋的手掌上,似乎抹到了温热而又黏腻的液体,本想仔细看看那是什么,可鼻子里刚问道一股腥气,眼前就全黑了。 顾满娇就像一头喝醉的小熊,噗通一声又倒在雪堆。 头上撞破的伤口,渗着鲜红的血液,半寸一寸的染红了积雪。 “这还真是个傻的!这心眼儿蠢的,比老夫捏的泥娃娃还实诚!年纪轻轻的就是个傻玩意儿,将来叫人家卖了……哦,咋忘了,本来就是叫人牙子卖到这来的!” 怪老头推开用桦树皮捆绑的院门,本想把顾满娇拖进去医治,可惜他身子瘦小,而顾满娇又实在太重。 “这可真是个烦人精,感情老顾家的苦井水,就毒着你一个人了?” 嘀嘀咕咕的怪老头,丢下顾满娇的胳膊朝院里望了望,随后迈开他那灵活的小短腿儿,跑回去拖了个雪爬犁回来。 那是他特意做了装猎物或者木材下山用的雪爬犁,最多的时候,装了两头成年野猪。 “这傻娃娃,还真是……够沉的!” 怪老头将拖雪爬犁的绳子扛在肩头,咬紧牙关艰难的朝院里迈步。 费了十二分的吃奶力气,总算把顾满娇拽进屋。 全身脱力的老头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两头野猪啊!成年的野猪呢!……都它娘的比拽你省劲!” 完全没力气拽顾满娇上炕。 而且他家只有一铺小火炕,若是把肥硕的顾满娇拽上去,那他可就连个歇脚的坐出都没有了。 用泥砖搭建的小柜子里,石头罐子里插着根同样粗苯的石杵。 也不知他在那些脏兮兮的袋子里,究竟都掏了什么出来。 只隐约看见,七七八八的各种颜色,长的短的各种干草树枝…… “还好你这脸蛋子本来就不好看,否则这口子还不得留下个老难看的疤?……得亏是在老夫门前,嘿嘿,你放心,老夫一定给你治的好好的!” 怪老头之所被称为怪老头,不管是因为他那令人不寒而栗的饮食喜好。 他还有个怪癖,那就是喜欢给人治病。 但他这怪癖也不是对谁都一样的。 感冒发烧拉肚子这些,你想来求他开恩医治,那是没用的。 孤灯村本来人口就少,而且这里的人又都不约而同的保持着不远不近,各自相安的疏远距离。 他这个专门爱治怪毛病的怪癖,也真是很少能发作一回。 巧不巧的,这回就赶上了倒霉的顾满娇。 “恩人……” 顾满娇内外凉透的身子,在炉火中渐渐回暖,昏迷中模糊念叨着的两个字,哄得怪老头喜上眉梢。 “什么恩人不恩人的,等老夫给你治好了脑门上的伤,你再好好谢我就行啦!……你这外头买来的童养媳,估计也拿不出什么好的东西感激我,那天闻着你炖的野鸡不错,等你好了,给老夫捯饬几样好菜,也就行啦!” 一心以为顾满娇是将他唤作恩人的怪老头,腔子里一激动,握着药杵的手,便又朝墙角一个最小的袋子里,抓了些干巴巴的东西,丢进了粗苯的石头罐子。 咚咚咚…… 药杵捣在石头罐子里,发出很有节奏的响声。 “怪老头,你在家吧?” 院门外,传来顾大娘的声音。 老头捣药的手顿了顿,见雪爬犁上的顾满娇听到门外的呼唤在皱眉头,狠狠的撇撇嘴:“老夫不在家!上山抓耗子吃去啦!” 他说话的声音比蚊子哼哼都不如,根本就传不到院门口。 “你家满娇刚才摔石头上了,满脸都是血啊!你看看这雪堆,看看这地上,这好孩子也得摔个半死啊!” 怪老头家对门的院子里,有个婆子咧咧个嘴叫顾大娘看地上的血迹,随后又示意她顺着血迹朝怪老头家院里看:“拽里头去啦!……那老头乐颠颠的,就跟打着傻狍子似得把那孩子拖屋里去了,没听刚才咚咚咚的菜板子响吗?替她念两遍往生咒吧,估计是没活头啦。” 这婆子话里话外,几乎是在告诉顾大娘,你家童养媳撞破头快死了,被那老头当野物拖回家,剁了…… 在林子里冻了一.夜,再又被野狼围在中间受了大惊吓的顾大娘,原本就没有血色的大白脸,此刻白得更是跟要死了似得:“你,你亲眼看着的?” 那婆子在院门里夸张的晃着脑袋,呲着满口的大黄牙:“那可不,我亲眼看着他把那孩子拖回去的!” “他,他真把满娇剁,剁了?” “我可不跟你说话了,我炉子上坐着炒菜锅呢!” 婆子神伸叨叨的转身跑了。 留下满心恐慌的顾大娘,原地凌乱。 她根本不是来找顾满娇的。 姬云汐给的那包止血药,被顾美娇揣进了衣怀。 等她好不容易拖着半死不活的顾大壮回到家,却发现那缺德丫头根本就不在家。 所以,她是来找怪老头求止血药的,而且还是空着手。 很会“持家”的顾大娘,是想等止血药生了药效救活了顾大壮,然后再送一碗炖野鸡来感谢怪老头。 一碗炖野鸡里就算全是好肉,怎么也得装半碗芋头在里头。 这样的话,都不用费顾大壮拽回来的那些野物,就用大缸里剩下的那块野鸡肉就够了。 ……炖好了还能留下几块,她自己解解馋! 第30章香甜美梦 顾大娘的人品,在这孤灯村无人皆知。 虽然怪老头是个旁人远远见了身影,都要躲开的怪物老家伙。 但若两下相比,他怎么也比顾大娘这种,刻薄恶毒的类型要好很多。 这也是顾大娘可怜巴巴的,站在原地吭哧半天,也求不到半点止血药的主要原因。 全村都厌恶的人家,早死早干净,没了那个整日提着斧子乱看的混账小子,各家的孩子出门也不用总提心吊胆了。 “蠢丫头,你的恶婆婆滚蛋啦!你说你咋这么实诚,她们一家谁死了都是应该的,没了她们压榨,你自己独占了房田不好吗?我要是你,干脆拿耗子药好好炖一锅好肉,送走一个算一个,送走两个算一双……” 怪老头嘀嘀咕咕的左手抱着石头罐子,右手握着药杵咚咚不停,眯成两条线的眼睛,始终在在顾满娇身上乱转。 他刚来这个村子的时候,就知道顾满娇家的水井有问题,要是长期引用那样的苦井水,别说是人,就是牛都得内分泌失调。 “这可真是怪啊,为啥就那大小子喝坏了脑子,你喝成了大丑熊,可那娘俩却没事呢?难道那娘俩的体质不同?小丫头,你知不知道,我等着给你们家的人把脉,可都等了二十年啦……” 顾满娇迷迷糊糊的躺在雪爬犁上,心里什么都明白,耳朵也听得很清楚,就是整个人都觉得很累,浑身上下一点力气的偶没有。 当她听说顾家的井水有问题,不禁很努力的想睁开眼,可惜挣扎半天,始终也没能成功。 她好想问问怪老头,那对人有害苦井水,是不是烧开之后,在里头泡点晒干的苦竹叶就没事了? 记不清是从哪一年开始的,似乎是顾美娇最先开始喝这样的水,还总把泡了苦竹叶的水兑在顾大娘的凉水罐子里。 难道,顾美娇从哪里听到了自家井水有问题的话? 正心里七上八下没个头绪,呼的脑门上一热。 大约是那老头把膏药之类的什么东西,拍在伤口上了。 本以为会疼,所以做好心理准备等着。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反倒热热的麻麻的,渐渐的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可惜啊,这季节弄不到草药,先将就着把脑袋上的伤给你治了吧!”怪老头用两根木筷,扒拉着顾满娇前额上杂乱的头发,然后用一条不是特别干净,但也不是很脏的布条,帮她把脑袋包了两圈。 老头似乎对男女之礼很是忌讳,方才为顾满娇敷药的时候,用的是筷子,扒拉头发用的还是筷子,而用布条给她包脑袋,用的还是那两根筷子。 可他技术又真的很好,竟能左手用一根筷子将顾满娇的脑袋抬着,另一手用一根筷子将布条从她脑袋底下捋上来。 “哐当。” 打着不怎么好看的蝴蝶结的脑袋,凌空坠下,砸在雪爬犁上。 “哎?这可不能怪老夫失手啊!这可……哎?这死婆子怎么又下来了?” 后脑勺有些疼的顾满娇,听着他那满带好奇的嘀咕,很想看看他说的死婆子是谁。 他说的话里,有“下来”二字。 这样的字眼,一定是说花婆子吧? 恩人还刚到这里,她怎么就来了? 不过也好,清早刚见识了顾家的穷恶,估计恩人对这里的人都会保持警惕,不会轻易相信谁吧? “来来来,老夫就剩这么点存粮了,等你醒了,可记得还啊!” 怪老头用筷子敲开顾美娇的嘴,一滴滴浓郁醇香的野蜂蜜,顺着筷子滴落在她唇齿之间。 “好甜……”顾满娇贪婪的品味着唇齿间的滋味。 唯独惋惜的是,她连吞咽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等那些甜腻腻的蜂蜜,自动自觉的朝她嗓子眼里流淌。 “看这一嘴的牙,应该是个能长寿的,唉,可惜了,小时候停漂亮个娃,咋就能丑成这样。”怪老头喂完野蜂蜜直接将筷子丢进灶膛。 他后来嘀咕的话,顾满娇一个字都没听到。 那些野蜂蜜太香甜,以至于疲惫而又失血不少的顾满娇,很快便沉沉睡去。 香甜的蜂蜜,给她带来香甜而又温馨的美梦。 沉沉的甜梦之中,大叔扛着猎物走进院门。 那是一头成年的花鹿,皮毛好看的不得了。 “丫头,不是想吃肉嘛!这个都给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看……” 大叔撂下花鹿,又从怀里摸出几个红灿灿的果子,一股脑全塞给顾满娇。 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果子,顾满娇开心的笑着,一手抓着一只,左一口,右一口的大口吃着。 “瞧你啊,吃的满脸都是!”如仙女般笑语盈盈的女子,正温柔举手为她擦脸。 涵烟芙蓉髻上,斜插着一支桔梗花簪子,手拿绣彩蝶恋海棠的手绢,一袭石榴色团锦坠花衣裙,美的就像刚从九霄云外飞来的花海仙子。 这不是恩人吗? “恩人,你好美啊!” 恩人巧目轻笑,替她擦擦嘴角:“等你的身子好全了,也会是个大美人的!” 梦境飘忽绮丽,不知不觉间,满山白雪渐渐消融。 嫩草占满视野,杨柳随风,荡漾着刚发新叶的柔.软枝条。 色彩缤纷的花儿,争相开放,细细看去,只觉得翠绿里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大叔,大叔,你快看,那里有野鸡,好好看的野鸡!” “恩人,恩人你看,这花儿开的多好?” 顾满娇觉得自己就像一只随春而来的巧燕,想看哪里便能飞向哪里…… 梦境因蜜糖而变得美好,嘴角微勾着的顾满娇哪里知道,山那头的木屋里,有人正苦守茫野,等着她再次出现的身影。 枯燥无趣的一天又一天,凌啸然独自守着四下透风的木屋,从日出到日落,不敢远走。 房里没木柴了,直接在院外砍树。 火上没吃食了,直接蹲在墙头上等路过的野鸡野鸟…… 渴了吃几口干净的积雪,困了随便在木屋里和衣而眠。 “小丫头,你还会再来吗?” 实在无聊时,凌啸然开始研究劈木板修房子。 叮叮咣咣的声音响彻山谷,吓跑了附近定居的闲散小兽。 第31章可算是找到了 斧子能劈出来的木板实在悠闲,而凌啸然又不是个会做木工的料,费半天功也弄不出几块得用的板子后,他把目光定格在房内的火堆。 “小丫头爱吃肉!” 堂堂凌霸国的皇子大将军,竟追着头花鹿在林野中身影凌乱。 一头花鹿,两只狍子,四五只野兔,七八只野鸡…… 木屋里贴墙挂着的野物,坠得屋檐发颤。 左等右等不见人影,凌啸然又费了一天的时间,将院外的白雪滚成一个个结实的雪块,然后一个摞着一个的抱进院子……特意给顾满娇打的野物,都被他很仔细的用冰雪冷藏了起来。 最后一个雪块被踩实的时候,院外松林里,闪过一道月白色身影。 只瞥一眼那飘摇的步伐,凌啸然的嘴角,便勾起一丝笑来。 低头仍做自己的事,就好像从未发现来着踪迹,弯腰拍雪之时,顺便抓一块鸡蛋大的雪块,轻攥成球。 凌啸然不知道这个院子最初是什么人修建的,但他还是很感谢这个人的智慧。 林丛茂密的山坳里,只有这里地势开阔,四周视野都很好,莫说有敌人来袭,就是有什么小兽路过,也很快就能被发现。 正因如此,那林丛中飘然凌乱的身影,越是靠近,便越是无处隐身。 距离院墙最近的一颗大松树后,来着的衣袂随风轻荡。 嗖…… 左手随意攥出的雪球,带着劲风飞向那人的露出一截的脚尖。 呼! 雪球尚未落下,男人的身影已莺虫般闪离原地,只留下浅浅的足迹,被雪球打乱。 “哼哼!”凌啸然冷笑无言,退步下了雪堆,迈向院外的步伐稳健有力。 从院墙边走过时,左手食指轻轻一勾,转瞬,指间又多一颗鸽子蛋大小的雪球。 迈出院门的右脚尚未落地,从树后飞出一截枯枝,凌厉带风,直逼咽喉。 本可闪身躲过这拙劣暗器的凌啸然,不想撞坏顾满娇亲手拍好的雪墙。 于是,化袖为笼,勾带间逆风迎步,树枝被打落在地,而左手的雪球,也已飞了出去。 噗。 对方月白色的衣襟,留下白色印记,不偏不移,恰好是绣着凌霸徽记之处。 “将军!属下可算是找到你了!”来着疾步上前,单膝保全,腰背笔挺。 凌啸然单手一拎那人的衣袖,转身间示意他跟上:“你倒是比想象中来的快了几天。” “将军……”副将屠昆,与凌啸然是穿开裆裤时,便在一起厮混的铁血兄弟。 那日将军临时领命,偏他不在城中,待他接到消息策马追去,看到的却是临瀚大军正气宇轩昂的打扫战场。 临瀚常胜将军上官硕,头发胡子都已花白,朗笑间浩然之气却荡得很远:“不死将军是吗?哈哈,遇上老夫,死不死的都得死!记得在那定云峰上替那小子立块牌子,他们凌霸的国君不珍惜的猛将,可是老夫我此生最敬佩的牛犊子……” 耳旁回荡上官硕的话语,屠昆紧跟凌啸然的步伐,面色沉痛:“将军,您怎么就不能等属下到了再发兵,若非如此……” “怎么,若是你在,老子就不会中计?若是你在,那上官老贼就能束手就擒?”凌啸然推门进屋,挥袖让屠昆随意落座,然后在地上火堆里加了两块木头:“老子若不是留你在家,还有谁能替老子收尸?” “将军!”屠昆一屁.股坐在桌边的长条板凳,不知是他用力过猛,还是那凳子实在饱经风霜不能承重,难听的咯吱声后,竟直接断成两段。 正有满腹牢骚的屠昆,蛤蟆似得窜起来,愣头愣脑的回头看地上的碎烂木头:“我擦,这板凳也看我屠昆不顺眼了吗?” 凌啸然从门边拿了个捅火的木棒,干脆将那断了的板凳戳进火堆:“外头什么情况?” “还能是什么情况。”屠昆脸色深沉,盯着被火苗舔着的木板,许久才又开口:“您兵败坠崖的消息,第一时间被送到皇帝陛下面前。据说当时皇帝陛下正与……正,正与沁贵妃娘娘饮酒,所以折子便被随手丢在一旁。如今,除了上官老贼为您在定云峰上立了块牌子,世人均已忘记凌霸曾有您这么一位不死将军。” “哼哼……”凌啸然静静听完,随后冷笑两声算是感谢屠昆直言相告。 “将军。”屠昆抬眼,看向凌啸然不带任何情绪萧肃脸庞:“就连从前支持您的那些老臣,也都选择了闭嘴,国舅们被按上了误国的罪名,已经,已经……” “……”凌啸然总算是皱了眉头,并沉声追问他,军功赫赫的国舅们,究竟被怎么处置了。 “男丁腰斩,女子充奴,凌霸再无国舅。” 砰! 破旧的木桌,断裂翻倒。 败军时不曾有的悲痛,坠崖不曾有的绝望,如同滚滚烈火,灼烧着凌啸然的胸膛。 “舅舅们征战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再薄情,难道……连国之根本都不要了吗?” “如今的凌霸朝堂,流传着这样的一句话:败军之将不足言勇。更有宫里不长眼的奴才在瞎传,说是亲耳听到沁贵妃与皇帝陛下说,不管先皇后母家一族过去功劳如何,日子总是要往以后过的。昨日吃下的酒席,撑不满今日饥.渴,所以,以不死将军为首的国舅一族既已战败,原先一切军功便都随之烟消云散。” 地上的火苗终于舔燃了断裂的板凳,升腾着的热浪,扑在凌啸然冷冽的面颊,不由得也随之暗淡三分。 “这一局,她们母子筹谋已久。怨只怨舅舅们固执,不肯信他的薄情。……可又替我安葬他们?” 没有愤怒,没有眼泪,凌啸然的冷静,并不会令跟随多年的屠昆意外。 从打先皇后葬礼之后,屠昆就再也没看到凌啸然掉过一滴泪。 他的怒气与怨愤,只会在战场上肆无忌惮的宣泄。 他是沁贵妃亲生的皇子,尚在襁褓中时,便被皇后娘娘抱去抚养,上一辈人的恩怨,成了他生活中无法磨灭的怨咒。 第32章将军欲隐 只因他幼年时,几次拒绝了沁贵妃的拉拢,坚决不肯替生母暗害将他视为亲生孩儿的皇后,他这个身份特殊的皇子,便成了生身母亲的眼中钉。 多少次军功被夺,他忍了。 多少次负伤沉重,却被叫到宫中听训斥,他也忍了。 所有人的冷漠,无视,苛待,甚至诋毁,他都默默的忍受。 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威武将军,隐下男儿血性,为的只是替先皇后母族争得皇帝隆恩,仍能保住全族荣辉。 然而,千万般隐忍,最终还是落得如此下场。 “国舅们的尸骨已经安葬,只是宫中盯得紧,牌位墓碑之类的,都不敢见光。”屠昆踢一脚地上木屑,硬压着满腔怨气,问凌啸然:“将军,您现在有何打算?兄弟们只听您一句话!” “没有打算。” 凌啸然疲然跌坐,示意屠昆与他一起席地而坐,并朝他胸.前的徽记上瞄了一眼:“我已经死了,定云峰上不是都立着我的墓牌了吗?就这样各自安闲,遁世逍遥,或许对她们,对我,对任何人都是最好的结局。” 寻到凌啸然之前,屠昆满腹焦急,一千一万个不好的念头,充斥在脑海。 而当他远远看到此处炊烟,带着一线希望狂奔而来。 当他看清院中男子的眉目。 那一刹,他的心是激动的。 他所有将死的三魂七魄,都回归正位。 甚至在开口说话前,便已开始筹谋,要如何帮扶凌啸然去打翻身仗。 可是现在,对方竟轻飘飘的告诉他,他要放下一切,做个活死人? “将军……你,真的决定了?” “早在我从定云峰上跌落的那一刹,便已决定了。只是……我没想到他会冷血到连舅舅们都不放过。” “您或许在亲情与政权之间早已灰心,可是,可您……难道,您不打算替国舅爷报仇?”屠昆怎么都不肯相信,带着薄茧与稀碎伤口的大手,用力攥着凌啸然的手腕,十二分的力气全用于指尖。 …… 美梦醉人,顾满娇这一睡,便是三四天才醒。 “老大爷,我这是在你家吗?” “废话,难道这里是阴曹地府啊?” “老大爷,谢谢你收留我。” “少墨迹,看你脸色红润声音也清亮,应该是有力气下厨了吧?给我做三天饭,不然不许出院子。” “老大爷,我给你做多少天的饭都行,可我现在得先出去一趟。” “少跟我耍无赖,老夫抖机灵的时候,你娘肚子里还没你呢!灶头在这,粮米油盐在这,野鸡狍子猪后腿,随便你做什么,但不许糟蹋粮食唬弄我!” 怪老头吹胡子瞪眼的站在房门口,岔着两条小短腿儿,摆足了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蛮横姿态。 “老大爷……”顾满娇很诚恳的又想求他,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见他从怀里摸出个毛茸茸的东西:“我的小耗子很久没吃人肉了!” 并不知道自己睡了三四天的顾满娇,看着那小耗子贼眉鼠眼的样子,瘪瘪嘴:“老大爷,您今儿想吃啥,我现在就给你做!” 老头将心爱的灰毛小貂塞进衣怀,迷眼笑道:“啥都好,味儿正就行啦!” 那日对面邻居跟顾家说,这傻孩子死了,被自己剁了,所以这些天顾家婆子根本没敢到门口来转悠。 老头很精明的迈着小短腿提水进来,哗啦啦一桶接着一桶的将水缸装满:“你头上的伤不能见风,离门窗远点!” “老大爷,谢谢你。” “知道感恩就好好做饭,三天后我会放你回家的。” 顾满娇朝门缝外看看,一边点头,一边嘀咕:“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老头听她忧伤嘀咕,还以为她是傻了吧唧的在惦记顾大壮:“咋,你这苦命的童养媳,还舍不得那个短命夫君呐?” “啊?”顾满娇舀水的手一顿,后知后觉的问:“他死啦?” “村里来了个神医!那小子一时半会还死不了!”怪老头阴阳怪气的说完,拍拍衣怀里乱钻的灰貂,似乎心情不大好。 他说的神医,一定就是恩人。 这么说,恩人去了顾家,给顾大壮治病? 一面麻利的烧火、切肉、蒸干粮,一面在心里暗暗祈祷:老天爷,你可一定要开眼,千万别再让我恩人被那些小人蒙骗了啊!这天底下,谁都可以吃苦受罪,唯独我的恩人,她是好人,不该受一点苦,掉一滴眼泪的! 老头家没有镜子,顾满娇知道自己额头伤的很重,所以也不敢乱碰脑袋上包着的布条。 自以为只是睡了一会就醒了的她,听老头说她恩人就住在村东头的院子里,而且衣食粮草之类的日用东西,也都渐渐凭本事配齐,便真的很老实的给老头做了三天的饭。 三天,没出门口一步。 全村都以为她死了,对面邻居还刻意将大冬天刨开院墙,硬是将与老头家相对着的院门改到边上。 从前吃耗子夜猫,现在改了吃人,这般恐怖的邻居,谁要跟他对着院门住啊! 若不是房子不能随意移动,否则对面的婆子可能拼了吃奶的力气,也得把自己房子转个方向摆。 进了这院子的第七天,醒来后的第三天,黄昏飞霞,山峦锦绣。 对着老头千恩万谢,不停鞠躬的顾满娇,走出了老头家的院门。 嗖嗖嗖…… 顾满娇迈开健硕的两条大.腿,跑的飞快。 而她要去的方向,不是顾家,也不是村东头的恩人家,而且……能藏人如厕的野林。 老头不让她出门,又不能在屋里拉尿,所以她这三天,硬是不敢喝水吃饱。 她快憋死了。 ……晚霞渐落。 等顾满娇理好满带补丁的棉衣裤从林子里出来,之前的锦绣山峦,已披上夜的薄纱。 “我的妈呀!” 不知谁家院里有人惊呼。 顾满娇好奇的张望,没看到什么值得稀奇的东西。 “啊!” 又是谁家的孩子在尖叫。 一路走在大路,惊呼之声层层叠叠。 顾家院门开着,隐约中可以听到顾美娇的笑声。 她会这么捏着嗓子假笑,一定是给我恩人听的吧? 顾满娇想也不想的进了院子。 第33章今儿是头七 “娘啊,我大壮哥咋样啦?” “啪!” 上屋里什么东西摔碎了。 来不及看自己居住的木板屋怎么门窗大开,顾满娇快步进门。 “哎呦我的老天爷,这……这……今儿是头七了吧?” 顾大娘魂飞魄散,差一点就要跪下来。 房里不止顾家母子与恩人,那个背对门口,挡住视线的婆子,好生眼熟。 “头七?不是说大壮哥被救回来了吗?”顾满娇一面好奇的问,一面绕过那婆子朝房里细看。 “哎呦喂,这是人是鬼啊?”背对着顾满娇的婆子,顺着其他人满带惊恐的视线回头,撞上的是顾满娇脏乱的圆脸。 半边脸都被红色胎记占据的顾满娇,脑袋上颤着沾满油污和药汁的布条,两颗滴溜圆的眼珠子,正见鬼似得死瞪着。 花婆子怎么会在这里? 她,她竟拉着恩人的手,两人还坐得这么近! 忽然,顾满娇想起之前那老头曾嘀咕:“……这死婆子怎么又下来了?” “该死。”顾满娇暗恨自己粗心,竟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这花婆子已经跟恩人搭上线了,这可如何是好。 全然不知自己已死的传闻,顾满娇光是站着发愁,却没注意身后的顾大娘,正端着一盆腥臭的液体朝她泼过来。 哗啦…… 满满的一盆搀血的凉水,泼得顾满娇内外湿透。 而坐在她不远处的花婆子,也跟着遭了秧。 “哎呀,哎呀真是对不住,我,我没想到会溅到你!”顾大娘丢下盆子便扯衣袖来给花婆子擦,对方冷冷白了一眼,忍怒起身:“该给你家送的药也送来了,我们娘俩就不在这叨扰了!云汐宝贝儿,咱们走!” 花婆子管恩人叫:云汐宝贝儿? 顾满娇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姬云汐从她面前低头走过。 她们俩的手,拉得那么牢,就好像生来便是母女。 这,这花婆子是给恩人吃了什么迷魂药了吗?怎么能把恩人哄得这么牢? “滚出去!滚!” 就在顾满娇迟疑大惊的时候,一身娇嫩衣裳的顾美娇,举着地上的木盆便朝她头上砸。 “你是自己摔死的,剁了你吃肉的是那怪老头子,要报仇报怨都去找他!别上我们家来作妖!……信不信我烧了符纸,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哐当。 顾美娇砸过来的木盆被打落在地。 接着,狠狠的一巴掌,甩在她消退了红肿的脸庞:“你烦死人了!” “你,你敢打我?”顾美娇单手捂脸,结结巴巴吧,满眼不敢信。 “打你就打你了,还要贴告示吗?”顾满娇心烦意乱,没心情再跟这恶毒小人多纠.缠。 看着恩人又被花婆子哄住,顾满娇心急如焚,顾家谁生谁死谁得了如何下场,她早已没心情多管。 顾美娇张牙舞爪的要开厮打,可惜她那点小鹌鹑般的力气,在顾满娇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随手一把将小鹌鹑掀翻的顾满娇,皱眉朝门外看去,见送客人的顾大娘正朝着人家的背影点头哈腰,电光火石间脑子里灵光一现。 “娘啊,娘!娘,我有个大事要告诉你!”顾满娇抬腿踹开刚爬起来,便要来挠她脸的顾美娇,迈步便朝着顾大娘迎去。 此时的顾大娘,也反应过来她不是回魂鬼:“好几天不回家,跑到哪里野去了?害的老娘浪费香烛。” 香烛? 顾满娇这才发觉,那间她住了十来年的木板房里,可不是门窗里都闪着烛火,飘着清香淡色嘛! 根本不会觉得感动,因为顾满娇很清楚,她房里会点着这些东西,都是顾家母女做给恩人和花婆子看的! “娘,我被那老头关在屋里出不来,真是急死了!你们咋也不去找我呀!”顾满娇大步流星凑到顾大娘身边,说着还假惺惺抬手擦擦眼角:“我死不死倒是没关系,娘亲你养活我一场不容易,可不能白白的亏了身子啊!满娇还等着给娘养老呢!” 顾满娇把顾家人特有的,虚情假意的那一套,学得惟妙惟肖。 加之她从前最是蠢笨,在顾大娘的心里一贯是只有她去蒙骗顾满娇的份,哪里轮得到顾满娇这个“二百五傻玩意儿”来蒙骗她。 “娘,咱家的井水是不好的,所以大壮才……”顾满娇把她从怪老头那里打听来的消息,一股脑全说了, 并趁着顾美娇还没凑过来,赶紧道:“美娇也是,她前几年就知道这事了,却只自己揣着,都不告诉咱们!” 吧啦吧啦,顾满娇把苦竹叶能解毒的事,也疾声快语的说了个底朝天。 当然,光是凭她一个人说,顾大娘是不信的。 不过这事之前已经在顾满娇脑子里转悠了好几遍,现在不过是把说出实情提前了而已。 其实,对于她们家这口井有问题的事,左邻右舍无人不知。 只是大家都不屑于告诉她们罢了。 这也不怪村里人冷漠,谁让她们一家初来乍到的时候,是以很强硬的态度硬占了这所宅院的。 有几个好心来说的老奶奶,都被她们家当成恶人打了出去,老奶奶们带着慈悲心肠来劝告,却被棍棒伺候,谁还愿意再来找不痛快。 “别听那短命的家伙乱巴巴,咱家这院子好,他们抢不上都嫉妒!” “娘,那你去问问美娇,她为啥好水不喝,非要掺着苦竹叶!或者您端一碗咱家的水去喂喂邻居家的狗,看看……” 就在顾满娇说得正欢畅的时候,就见顾美娇举着她老娘放在门口的烧火棍:“顾满娇,你大约是活腻了吧!” 尖声冲来的顾美娇,面目凶恶,打杀之心不可回转。 侧身躲过迎头一棒子,顾满娇挥手便将她的烧火棍紧紧抓住:“你以为只是在水里加些苦竹叶就能解毒了吗?怪老头说了,你这么做,大约当初只偷听到一半!你没听到的另一半才是最重要的,苦竹叶虽然能解毒,但也不是长期引用的妙法!要是不在苦竹叶水里加些别的,还不如完全什么都不加,否则的话,这么长期喝下去,不论男女将来都会失去生育能力的!……要是我记得没错,你到现在可是还一次葵水都没有过吧?” 第34章把我卖了吧 “什么?”顾美娇惊呆了。 “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这是你自己作死,怪不得旁人!你要是早把这事告诉娘,咱家多费些粮米去求求那怪老头,说不定大壮哥的病早就好了,咱娘也不用总是身子不适又说不清哪里难受!顾美娇啊顾美娇,你的心好狠,难道大壮不是你的亲哥哥,咱娘不是你亲娘吗?” 挑拨的话不用再多,只是这些,再加上之前她做的冷血无情的把戏,就足够顾大娘将她恨到根了。 至于顾大娘追问满娇,那老头有没有说怎么才能完全解毒,顾满娇耸肩探手:“就这些话,还是他说走嘴了告诉我的,就他那个性情,哪里是我求一求就能白白得来这么重要的答案的?” “听说那个恩人给大壮哥治了病,她来咱家的时候又没有喝咱家的水啊?她看上去很是温和慈善,要不去她那里试试?” 疑心的种子,已经在顾大娘的心底生根发芽。 再者当初确实有人说过井水的事,只是她们本性从恶,便以为别人会这么说,完全也是藏着深深恶意。 细细回想,当初她男人早早病死,顾大壮越来越傻,好好的童养媳也越来越是丑陋愚蠢,还有她自己时常感觉周身不适…… 夫君死后,全家的重担都是她一个人挑着,后来满娇能顶用了,她才稍稍舒坦几分,而唯一的儿子成了傻孩子,几乎断了她对晚年生活的所有期望。 而想着这糟糕的一切,再看看被自己当小姐养着的亲生女儿,想到她明知自救之法却不相告。 顾大娘咬碎了牙根,连打顾美娇的力气都懒得消费:“满娇,去我房里把炕头的包袱拿来!” “哎!” 脆生生答应之后,顾满娇绕着表情怪异的顾美娇,直接去上屋顾大娘炕上找到包袱抱了过来。 “到恩人那里,不要说咱家这些破事,要记得多说美娇的好!” “娘!你什么意思?” 顾大娘拍拍顾满娇的肩头,示意她继续走,不用理会身后乱叫的顾美娇。 这是什么意思,顾满娇猜想,这是改了等人家来求娶的主意,想要现在就把美娇卖了。 卖了没心肝的女儿,好拿得出东西换解药,给傻儿子治病! 上辈子被卖的是顾满娇。 卖了顾满娇,换些好东西妆扮顾美娇,等顾美娇嫁给花婆子的儿子,她们娘俩就可以在孤灯村里享福了。 如意算盘打得真不错啊。 可惜这辈子顾满娇已经转变,有些事还是照样发生,但事中牵扯的人物,却阴差阳错中彼此颠倒。 寒冬腊月的山风,吹着顾满娇的微乱的发丝。 积雪的清冽,似乎含带着不知何处默默绽放的梅花香气,淡而悠远,沁人心脾。 “娘,您是想让美娇上紫光崖吗?这种事咱们不能主动的,毕竟上赶着不是买卖。” “那你觉得怎么才是好买卖?咱家穷的这样,能拿出什么去巴结那怪脾气的老家伙?” “把我卖了吧!” 顾满娇斩钉截铁道。 她做梦都想看顾美娇到紫光崖上去遭罪。 然而,若顾美娇真的去了,顾大娘绝不会同意她也跟着去。 若是这样,恩人怎么办? 顾满娇捏了捏破烂到带着毛边的棉衣袖口,强迫自己在脸上挂出体贴与诚恳,对顾大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快到村头那院门口时,顾大娘左手抱着包袱,右手拽上顾满娇的胳膊,停下脚步:“好闺女,去了多跟着那云汐恩人身边呆着,她心善,若是有人欺负你,也能替你担待。将来美娇嫁上去了,娘会让她想办法把你弄回来的。” 说这些时,历来尖酸刻薄的顾大娘,眼底带泪。 这些眼泪来得太缓慢,她缓了缓才抬起来擦眼角的手势太浮夸。 顾满娇心底闪过刹那温情,但一阵带着梅花暗想的寒风在提醒她,……会对耗子哭的猫,从不慈悲。 “娘,我不在家的日子,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离别在即,虚情假意的话多说也是恶心自己,顾满娇理理补丁歪扭的衣领,直直的走进了姬云汐的院门。 不管顾大娘买不买,她都要跟着去! 她了解自己的恩人云汐姐。 那么柔婉纯善的云汐姐,只要自己哭得真切,求得诚恳,就算顾大娘不买,她也会用簪子为她换自由。 “云汐姐,你放心,这辈子,咱绝不会再过得那么惨,有我在,有好人大叔在,那些坏人的奸计,一定不会得逞的!”顾满娇暗暗捏着衣袖,脑子里飞快的想着,要是顾大娘不能让花婆子买了自己,她要怎么去接话题…… 沉思中快步走着,再抬头的时候,土坯房就在面前。 那扇因风雨冲刷而斑驳的木门,就在她一抬手便能碰触的地方。 “这咋还不在家呢!” “啊?”愣神中的顾满娇下意识朝门上细看。 一根光溜溜的树枝,别在木门的锁眼上。 “完了。”顾满娇惨惨嘀咕,抬手便要去拔了树枝:“该不会已经去崖上了吧?” “不会的!”顾大娘按住顾满娇的手,并拉着她退了两步:“崖上的人明天才会来接她们,估计是到哪里看风景去了吧?先回家看着大壮,夜里掌灯了咱再来!” 这真是起了个大早,却赶了个晚集。 满脑子想了那么多对应之策,现在全无用武之地。 不过,晚些来也有晚些来的好,毕竟顾家还有点事没好好解决。 在怪老头家的这三天,她想明白一件事。 那就是:不必对仇人起慈心。 既然明天花婆子就要带云汐姐去紫光崖,那么自己藏在枕头底下的杀手锏,该拿出来用了。 这可是上一世顾美娇给她的最珍贵的礼物啊,以牙还牙的事,就算稍稍加倍,也不必内疚多犹豫。 来时彼此交谈,所以脚步缓慢,回去时想着待会还要来,且该说的也都已经说透,缓慢的脚步便快了很多。 没一会,二人前后进院。 上屋的门关着,厨房上的烟囱正在冒烟。 第35章相思美人豆 “咦?”顾满娇眨了眨乌溜溜的眼睛,忽然奇怪:顾美娇明知她娘亲是要去卖她,怎么没追来阻止?竟然还在家生活做饭? 听到她的迟疑之声,顾大娘回头问:“咋了?” “美娇在下厨吗?” “……”顾大娘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厨房的烟囱,目光也变得诧异。 顾满娇抢先朝厨房走去,随便一眼便可看清,敞着门的厨房里里头并没有顾美娇的身影。 唯有锅灶上有徐徐热气,灶头里燃着的木柴,在告诉她,这里确实有人在做饭。 锅里有肉香。 “我擦她大爷!这死丫头是把啥玩意给我炖了?” 顾大娘冲进去掀开锅盖,咕咚咕咚冒着香气儿的野猪肉,白花花的肥肉衬着粉嫩嫩瘦肉……竟是白水煮肉。 哐当! 可怜的锅盖被狠狠砸在铁锅,顾大娘迈着一步一跺脚的步子,骂咧咧的便朝上屋冲。 “娘,您回来啦?怎么样,该说的都说好了吗?” 笑盈盈的一张脸,来自坐在桌边正喝茶的顾美娇。 “谁给你的狗胆炖猪肉的!那是你哥用命换回来的,他还昏迷不醒,你咋就……” “娘,明儿女儿就要走了,您不会连几口肉都舍不得吧?将来女儿在崖上得了脸,您还怕没野物打牙祭吗?” 顾美娇说着还将手里端着的茶碗晃晃,示意顾大娘坐下说话。 这话很和顾大娘的胃口,就算明天要跟着人家花婆子走的不是顾美娇,可她还是很贪婪的脑补着顾美娇给她长脸的得意画面。 看着顾美娇那张虚情假意,藏着恶毒的嘴脸,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在顾满娇心头萦绕不散。 “娘,我想回屋待会。” 顾大娘温和点头,给了顾满娇一个很是慈爱的表情:“去吧,该收拾的都收拾收拾。” 收拾收拾,收拾啥? 是那补丁摞补丁,用玉米叶子充当棉花的被子可以带上? 还是窗台上那个有缺口的粗木水杯,能揣着当传家宝贝? 在顾大娘强装的慈爱目光里,顾满娇转身回屋。 顾家三口住的是土坯房,顾满娇住的是破木板拼的小屋,从那边回到这头,寒气便从脚趾头往骨头缝里钻。 枕头和被子都随意堆着,还是之前的模样。 唯独不同的,是窗口的粗木水杯里,半杯尘土插着三支燃尽的短香。 懒得去看那些无用的东西,顾满娇将枕头抱起来捏捏,顺利找到那个小布包后,从里头抠出来一团红艳艳的东西。 那是用相思美人豆做的吊坠,串连其中的红线,是她洗衣服的时候,从顾美娇的几件肚兜上拆的红棉丝搓成的细线。 上辈子,顾美娇把这个东西给她,说是可以令她容颜娇媚的好玩意儿。 于是她傻傻当真,千恩万谢后贴身戴着,从不敢叫外人看见抢走。 红艳艳的小豆子,有着如珊瑚首饰般温润的光泽,那豆子一端上的黑色点缀,更是令这小东西更多神秘。 这东西有毒,只要制作的时候刻意在一两颗的外壳上做些手脚,那么长期贴身佩戴它的人,渐渐会出现食欲不振、呕吐、腹泻、便血、惊厥……直到产生各种幻觉,疯癫失常。 “这是你给我的好东西,我却不能直接把她给你,真是遗憾啊!” 上辈子顾美娇会把这个给她,这辈子她一定也会知道这东西有毒,顾满娇不想冒险。 而且这东西很难找,可以做杀手锏的东西,怎么能全浪费在顾家人的身上。 “好宝贝儿,你们也该出来见见天了,有大事等着你们呢!” 将东西藏在衣襟夹层,顾满娇拍拍袖子理理裤腿,准备去找顾大娘要脏衣裳来清洗。 冬日衣裳厚重,只要在她们的贴身衣服里,藏上一颗半颗剥了皮的红豆,不怕她们不疯癫! 就算顾美娇将来会发现,那她也是无力自救了吧? 顾满娇沉沉笑着,抬手轻推上屋的木门。 “大壮!” 房里传来颤.抖的呼喊,吓得顾满娇推门的手猛然停住。 “娘的儿,你这是咋了?大壮!” 顾美娇慢声细语:“断气了吧?脸都黑了,这是死了好一会了吧?” 呼…… 不知何处吹来一股凉风,顾满娇打了个冷颤。 “他这是中毒了,大壮,大壮你这是吃了啥呀?大壮……这,他嘴里拿来的豆子?谁给他喂的……” 下意识摸摸衣襟,顾满娇脸色煞白,扭头便朝后院走。 一块巴掌大的石头,被丢下水井,跟着一起落下,并永远不会浮上来的,是她怀里的那串豆子。 确定周围没有人会发现自己的动作,顾满娇这才小心的用水桶里的清水洗洗手,并又抓了墙边的积雪将手擦了一遍。 一切发生的太快,她来不及多想,也吓得不敢多想。 “谁知道谁给她喂的豆子,你们一走我就去厨房炖肉了,我都没上他那屋去!” “这个家里除了你就是我,不是你难道还是我吗?” “那也说不准啊,您连亲闺女都要卖,嫌这个短命鬼拖累,也不是不能的!” “你这没心肝的死东西,你看我不打死你!” “你打死我吧!看将来谁给你养老?你指望那个丑八怪?她要真那么好,就不会才三四天就绕的咱家鸡犬不宁了!娘,到现在您还没醒过味儿来吗?你能依靠的只有我!” “就是你这贱种,我还依靠你!你个白眼狼,杀人凶手……” 乒乒乓乓的声音厮打声,从房门里传来。 隔壁乔家的娘们几个听到动静,都趴在墙头上偷偷张望。 “满娇,她俩又咋地啦?” 乔连枝问。 “打仗呗,你聋啦?……满娇,大壮真断气儿啦?”乔重枝问。 窟咚! 房里大约是桌子倒了。 “你还傻站着干啥?人家顾家人早当你死了,还不跑!”乔家大娘巴不得顾家没了这个壮劳力,所以装着好人的劝顾满娇赶紧走。 “娘,你傻了吗?这天都快黑了,她能跑哪去?从这里到外头有人的地方,最快的腿也得从早上跑到天黑,就她那一身肥油膘……”乔家的小儿子,晃悠着脑袋连翻白眼,先鄙视了自己老娘,随后便又来鄙视顾满娇。 第36章恩人救命啊 “你知道个啥?”乔大娘狠拍那小子一巴掌,转头又神秘兮兮的招呼顾满娇:“你往村东头跑,求那花婆子收留你!不用花钱费东西,就能得个丫头使唤,她一定会答应的!我家金枝回来的时候亲口说的,崖上的苦劳力都是白面馍馍管够,而且顿顿吃肉!你这么伶俐的孩子,在哪干活不是干,上到崖上吃的比这里好……还傻站着,快跑啊!到了崖上记得去找你金枝姐,她在那里过的好,能帮你的一定帮!也不用你报答什么恩情,平日里能给她洗洗衣裳干点零散活……” 乔家婆子还在啰嗦,顾满娇肥硕的身子,已经冲出了院门。 还有比现在更能去求恩人更合适的机会吗? 家里骨肉相残,她吓得不敢回家,想求花婆子收留她做个苦劳力,这是多好的借口。 就算花婆子嫌弃,恩人那慈善心肠,一定也会把自己带上! 有风从背后吹来,顾家母女的叫骂声如雷混杂,顾满娇使劲咬了咬嘴,将心里暗暗后怕全抛在身后。 “他.妈的!”跑着跑着,顾满娇狠狠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万分后悔的狠狠跺脚:“她杀人,我怕个鸡毛?白瞎了我的红豆!” 原地踌躇徘徊,很是舍不得的想回去,可明明又知道回去绝不会有好下场。 “那个丫头,你站在路中间想什么呢?方才都没来得及问,那日一别之后,便没再见着你,她们都说你死了……” 柔婉之声,从大路另一头飘然响起。 寻声望去,只见那日思夜盼的云汐姐,正怀抱一只装着红薯的小蓝子,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才小半天功夫没见,云汐已换了发髻与衣衫。 简单的垂云发髻,只用一支红木簪子挽着,清淡的品竹色百褶裙,不是绸缎绫罗,却是顾满娇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裙子。 再看她身边,头上梳着贵气的百合髻,鬓旁斜着银丝盘绕的簮钗,被顾大娘泼葬的衣裳换成了石榴红棉袍,正是顾满娇做梦都想掐死的花大娘。 “傻了吗?跟你说话呢!怎么衣裳臭烘烘的也不换?”花婆子皱眉嘀咕,随后扭脸朝云汐道:“早就说她们那一家人不值得多管,你看看,这孩子分明活着,却被说是死了。那母女俩说是对她千好万好,却自己一家住正屋,让这苦命孩子睡板房。那板房四面透风,里头别说火盆,连个烧火的罐子都没有,我还摸了一把被子,里头竟然装的是玉米叶子……” 寒风什么时候吹来,什么时候散去,耳边响着什么声音,顾满娇全都不知道。 脑子里嗡嗡的响,一个声音正在心底里叫唤:“还愣着干什么!你傻了吗!” 顾满娇烫着了似得飞奔过去,随后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恩人,恩人救命啊!” “哎呦,你这是干嘛?”花婆子横插一脚,挡在顾满娇与云汐之间。 “求恩人救命,救命啊……美娇把大壮哥毒死了,她还要打死我娘,我……我……那个家我敢回了,婆婆,你收了我做奴才吧!我不要工钱,只要能离开这里就好!我能吃苦,什么活都能干,您就把我当头驴使唤就好!求你了,我要是回去,一定也会被弄死的,求婆婆开恩收留我吧!” 顾满娇慌乱叩首,哀哀乞求中,涕泪齐流。 “你说什么?谁毒死了谁?”花婆子有些震惊,问了顾满娇后,赶紧回头看云汐的脸色。 不等顾满娇解释,姬云汐已抬手招呼顾满娇:“过来,到我身后来。” “什么?” “傻孩子,想活命的就听云汐的!快点!”花婆子嘴里再跟顾满娇说话,但那双黑漆漆的眼,望着的却是顾满娇身后。 一双细嫩白皙的小手,伸到顾满娇面前:“可怜丫头,起来,到我身边来。” “哎!”顾满娇听到身后有带着疾风的脚步声,于是一把抓住云汐姐的手,踉跄着跑到她身后。 不等顾满娇站好,花婆子盯着的人影,已经到了跟前。 顾美娇手里提着个棒子,气势汹汹,朝着顾满娇的头上便砸:“你个黑心肝的白眼狼,我哥哥再怎么不好,他也是一条命啊!我娘再怎么说话不中听,她也养育你一场,你怎么能如此心狠手辣,难道你就不怕她们半夜来掐你的脖子吗?” 花婆子冷眼看着。 云汐拉着顾满娇连退五六步。 而顾满娇则一颗心砰砰乱蹦,几乎只两三步的功夫,她手心里便浸出了冷汗。 “若敢打着云汐,老婆子我撅了你的爪子!” 花婆子原地没动,冷冷一语,便让寒风更凛。 “花婆婆,花婆婆您要替美娇做主啊!这坏丫头,她无情无义也就算了,竟然还毒死了我哥哥,打死了我娘亲!花婆婆,美娇好可怜,这一眨眼的功夫,就成了孤儿了,您若有菩萨心肠,求您收了美娇做奴才吧!美娇不会的可以学,这辈子给你当牛做马,下辈子还给您当牛做马……” “我紫光崖上不缺牛马,你回家去吧!” “花婆婆……”顾美娇怎么也没想到,之前在她家还和颜悦色,总说喜欢自己的花婆子,此刻竟对自己毫无怜惜。 “恩人,恩人不是明日便要去那紫光崖赏看风景了吗,求您开恩收留美娇,美娇可以给您做奴才婢女!将来您要去哪里赏景看风,美娇给您牵马割草!” 这黄鼠狼一般的顾美娇,方才要打人的木棒还握得紧紧的,嘴里说着乞求的话,实在没多少诚恳之意。 顾满娇躲在云汐姐姐身后,偷眼看着三人的神色,颤巍巍道:“恩人,婆婆,你们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没有杀人。” “你没有,不是你,难道还是我吗?那可是我亲娘亲哥哥!” 面对顾美娇的指证,花婆子听都不肯听完,便打断道:“你们家的事,跟我们没关系。天不早了,我们还要回家烧炕生火盆呢,就不跟你多墨迹了!” 说完,花婆子朝云汐身后的顾满娇,做了个前头先走的手势,并又接了云汐抱着的小篮子:“走,回家婆婆给你烤红薯吃!” 第37章有话让你娘来说 “顾满娇,你到哪里去!家里的事还没个说法,你给我站住!” 呼…… 大棒子又挥过来。 有那么一刹那,顾满娇怀疑她认识十几年的顾美娇,是不是脑子里有臭虫。 方才还在装可怜,现在又这么强悍,就这样的表现,谁会可怜她? 不过她也很奇怪,恩人与花婆子,怎么会如此简单的就相信了自己的话呢? 正愣神中,猛地耳边一阵疾风。 带着风声的木棒,直砸下来,眼看就要打到脑门。 顾满娇吓得忘了躲。 “爪子不想要了?” 花婆子沉声上前,狠狠一脚踹在顾美娇的腰跨,并用很厌烦的目光瞪像顾满娇:“傻的吗?不知道躲?就这么笨的还想跟我上崖干活?” “婆婆别闹,我看她不是不知道躲,应该是方才在家吓着了,心里还没顺过劲儿呢!”柔声细语的云汐姐姐,抬起纤柔小手,替顾满娇理理脏兮兮的衣襟:“别怕,有花婆婆在,没有人能伤害咱们的!对吧,可爱的花婆婆?” 倒在地上的顾美娇还在叫骂,而站在一旁的云汐竟还能笑盈盈的闲聊。 花婆婆听了云汐的话,满是褶子的老脸顿时笑出朵灿烂花儿来:“谁敢伤害我云汐宝贝,老婆子我跟她拼命去!不过那个傻孩子就算了,她这么笨笨傻傻的,老婆子我要是给她做保镖,还不累死了去?” 说笑间,花婆子随意一脚便踢开地上挣扎着要站起来的顾美娇,并将她掉落在地上的木棒捡在手里:“老婆子我一棒子打死过两头狼,不想尝尝那滋味,就滚远一点!” 眼看顾满娇要跟着花婆子她们走,顾美娇扯着嗓子嚷道:“可,可那小娘皮是我家的人!你们不能把她带走!” “你家?”花婆子看笑话似得看着顾美娇,左手掂量着右手的木棒:“毒死亲哥哥,打死亲娘,你这样恶毒的女子,也配有家?亏了孤灯村没个王法,否则真该送你去衙门口过堂!” “花婆婆,你们可不要给她骗了,她就是看着敦厚老实,其实一肚子坏水!方才我亲眼看见,看见她用剥了壳的相思美人豆,毒死了我哥,还用棒子打死了我娘,花婆婆,像她这么恶毒的女人,你可别被她骗了呀!” 花婆子很有耐心的听完顾美娇的话,嘴角微勾,似笑非笑:“是吗?你亲眼看着,她用剥了壳的相思美人豆,毒死了你哥哥。你还亲眼看她用棒子打死了你娘,那你当时在做什么呢?就眼睁睁的看着?” “对啊!我,我亲眼看着……当时我……我……”顾美娇有些语滞的白了脸,一双细长眉眼滴溜乱转:“我当时吓都吓死了,若不是我躲着,她肯定也要打死我的!” 花婆子微勾的嘴角,升起淡淡笑意,而幽深的目光,却另顾美娇下意识躲了躲。 “是吗?”花婆子见她躲闪,便上前半步,弯腰直勾勾的看着她的眼睛:“可是看刚才你那般英勇,还真不像个会害怕躲藏的性子呢!就你这么泼辣的人,若是真把哥哥娘亲当亲人,莫说是这童养媳作祟,就是虎狼来了,一定也会挺身而出的吧?” “我,我当时吓坏了。”顾美娇不敢看花婆子的眼睛,扭脸朝云汐道:“恩人姐姐千万信我,恩人姐姐……” “若我当时知道你们一家的刻薄恶毒,定不会上前搭救。” 云汐只给了她这么一句,便招呼顾满娇和花婆子该走了。 “你不能带走她!她是我娘买来的!” 花婆子嘿嘿一笑,再次弯腰看她的眼睛:“你娘买的,又不是你买的,有话让你娘来说!” “我娘她……” 死人,是不能说话的。 顾美娇本想冲过来先打死顾满娇,然后装可怜跟着花婆子上紫光崖。 她的如意算盘,在花婆子面前连弹棉花的破弓子还不如,还没正经吧啦两三下,竟就这么散架了。 跌坐在地,浑身力气都在花婆子那冷冷一笑间,化为乌有。 直到花婆子等人快要走出视线,她在猛地跳起:“等等……你们等等我……” 我还有话没说完! 我做这么多,为的就是卸尽一身繁杂,跟着你们去紫光崖享福的! 而你们……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会收了那个蠢笨如猪的顾满娇,却对我连正眼都不肯看一眼! 寒风刺骨,心碎成渣。 茫然望着那渐行渐远的人影,回头又看看身后不远的家门,顾美娇咬碎了牙根,吞咽着来自唇齿间的血腥。 会砍树劈柴的顾大壮死了,会管家耕种的娘亲死了,会给她做苦劳力的顾满娇走了,那个家,还是家吗? 从不曾做过一天农活和家务的顾美娇,无法想想自己一个人要如何生活。 可她已经失去乞求花婆子的机会,若此刻再追上去,也是自取其辱。 顾满娇缓缓跟着云汐姐的脚步,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攥成拳。 夕阳西照,紫光崖屹立景中,顾美娇愤恨转身,朝着自家院门走去。 “恩人姐姐,花婆婆,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才刚进房门,顾满娇便噗通一声,跪倒在云汐与花婆子脚边。 这不是演戏,简简单单而又无比真诚的每一个字,都是她发自肺腑的感激。 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对自己如此信任,并不等她再磕头哭求,便答应带上她一起走。 似乎从打醒来后,很多事便不知在不觉得变了原本轨迹。 顾家三口的现状,并不是她筹谋计划中的结果。 甚至,她那改了又改的复仇计划,根本都没有得到真正展开…… 再看此刻处境,更是与前世不同到简直离谱。 花婆子为什么不嫌弃自己了,为什么还在她和美娇之间,有如此坚定的抉择。 要知道,她上辈子能跟着恩人去紫光崖,那可是在花婆子面前叩破额头,跪到腿麻,最后云汐姐实在看不下去,才求了花婆子勉为其难将她带上去的。 花婆子单手虚搀,其实并未碰到顾满娇脏兮兮的衣袖:“快起来吧!方才村里大嫂送了套干净衣裳给我,大约你也能将就换上。去,赶紧把你身上这破烂衣裳换下来吧。等回了崖上,再给你找两套厚实的衣裳穿。” 第38章做一辈子小丫鬟 “给我?”看着花婆子另一手递上来的包袱,顾满娇瞠目结舌。 这包袱从方才,便见花婆子挽在胳膊上,此刻却毫不吝啬的送到自己面前。 顾满娇有些迟疑的望着花婆子,微颤着的双手,怎么也不敢去接。 见她懵懵懂懂的不敢伸手,云汐姐姐上前一步,拍拍她宽厚的肩头:“傻丫头,还不拿着?” “云汐姐姐,我是在做梦吗?这一切,怎么都变了?怎么都跟……” “什么变了?”云汐眼含诧异的看着顾满娇,略思索后了然一笑:“傻丫头,全孤灯村都知道你是好孩子!你是最孝顺隐忍,又勤俭能干的好孩子。花婆婆喜欢你,我也喜欢你。放心,我们对你好,都是真心真意的,以后跟你愿意跟着婆婆,便留在她的紫光崖上,愿意跟着我,那便与我一起云游四海,遍赏锦绣山河。”| “真,真的吗?” 温热雾气,模糊了视线,顾满娇颤着双手,拉上云汐的衣袖双唇蠕动,却说不出像样的话来。 前生往事,潮水般的席卷心田。 顾满娇笑了,却被两行晶莹热泪浸湿脸庞。 “乖,不哭,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温柔的手,擦在顾满娇脸上,华光闪闪的双眸,像是暗夜中最明亮的星。 “恩人姐姐,我的云汐姐姐!我这辈子再也不要离开你!” 好想一头钻进云汐姐姐的怀抱,或者将柔弱的姐姐紧紧抱住。 而自己满身脏污,臭气熏人。 顾满娇激动得手足无措,却也抑制了心头澎湃,没用傻傻的举动去脏了云汐姐姐的衣裳。 “别傻站着了,快去把衣裳换了吧!”花婆子将包袱再次递上,并笑吟吟的招呼:“你们俩先到里头坐着说话,等我弄好了灶火把这些红薯烘上,再来跟你们玩。” “婆婆,这个我来吧!你们进去说话!放心,我会弄的!”不由分说,顾满娇推花婆子与云汐姐姐先到里间去坐,自己则接了包袱和装红薯的小筐,留在外间灶头边。 她需要自己呆一会,理理脑子里乱蹦的思绪。 房里,很快传来花婆子与云汐姐姐的谈笑声,说的是方才在村中置换红薯与衣裳时的趣事。 听花婆子的言谈,一点不见前世的精明,反而多了许多令顾满娇意外的仁慈。 难道,这一世的花婆子,转了心性,不再是从前那样的恶毒婆子? 顾满娇一面引火烘红薯,一面趁着花婆子与云汐闲聊,飞快的换了身上的衣裳。 心里七上八下,恨不能把两只耳朵都塞进里屋,好听听花婆子都在说些什么。 她不是看中云汐貌美心慈,想要将她扣留在紫光崖,好给她的小儿子做媳妇吗? 怎么还告诉云汐姐姐,除了紫光崖,这附近还有其他风景更好的地方值得游玩? 竟然还说,会亲自带着她们一起去别的地方游玩? 灶洞里的柴火噼啪作响,轻柔的火苗,舔着冰凉的红薯,毫不吝啬的奉献热力。 难道,这一世的花婆子,也变得慈爱无私了? 一切疑问,围绕在顾满娇心绪,包括此时此刻的顾家宅院里,究竟都在发生什么,她都无法想象。 趁着红薯还在烘烤,顾满娇又提着木桶到院中水井里提了清水,刷锅烧水,冲洗餐具茶具…… 天色暗淡,里间点了烛火,昏黄的微光,还不及灶洞里的透出的火光明亮。 “婆婆,云汐姐姐,喝些热水暖暖身子吧!这些小碗我都用开水烫过了。” 趁着递上水碗的功夫,顾满娇很小心的打量花婆子的脸色。 “这孩子,是个懂事的!”花婆子看出顾满娇在偷看,慈爱神色不增不减,很是坦荡。 “婆婆和云汐姐姐不嫌弃满娇粗苯,就是满娇的福气!婆婆,这衣裳很暖和,我还头一回穿这么好的衣裳呢!谢谢婆婆慷慨。” 花婆子闻言微微轻笑,替顾满娇拉拉衣领:“暖和就好!以后到了崖上,婆婆让人给你做双新鞋。” “还要先给这孩子好好洗个澡,等她换上干净衣裳,好好梳梳头,便也是个俊俏好丫头了!”云汐端着温水轻吹,浅笑嫣然。 昏黄烛火照着云汐的温柔,顾满娇心怀一暖,险些落泪。 新衣裳、新鞋,洗澡、梳头,这些对于活了两辈子的顾满娇来说,都是不曾有过的美好。 而云汐说,她也是个俊俏好丫头……顾满娇抬手摸摸被猩红胎记盖住的半边脸,眼圈微红。 见顾满娇这般自卑,花婆子似乎也心有怜意:“好丫头,红薯好了没?今儿先将就着吃这个,等明儿去了崖上,咱再吃好的啊!” “好了,都好了!”顾满娇低头扭脸,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眼圈里的湿润,迈步朝外间走了两步,又回头来说:“只要能跟着恩人姐姐和婆婆,不管吃什么穿什么,满娇都高兴!以后,恩人姐姐若不嫌弃,满娇就给恩人做丫鬟奴才,这辈子都不离恩人姐姐身边。” “瞧啊,这孩子真是不能哄,你才夸她一句俊俏,她便要给你做一辈子小丫鬟去了!”花婆子慈爱轻笑,对于顾满娇选择了云汐做主子,似乎一点不满都没有。 偷眼又看看她那含笑的老脸,顾满娇去了外间。 是她隐藏太深,还是真的今生不似前世?顾满娇捉摸不透。 不过,不管花婆子是真的转性,还是更会隐藏,顾满娇都会选择牢牢跟在云汐身边,此生不离左右。 她是真心要用一辈子的时光,去照顾云汐的起居,为她当牛做马,以此报答云汐前世今生给她的恩情。 香甜软糯的烤红薯,暖了三人的肠胃。 云汐怕顾满娇不敢多吃会饿着,每掰开一个自己吃时,都要送一半到她的手上。 “满娇妹妹,你以后就叫我姐姐就好啦!不要总是恩人恩人的,叫人听着生分。” 花婆子也掰给顾满娇半个红薯,并温声道:“就是就是,以后也不要叫我花婆婆,听着像个乡下媒婆子似得,就跟着云汐一起叫我婆婆。” 第39章神奇的鹅油皂 “知道了,云汐姐姐,以后我就这么叫你好不好?婆婆,你也吃啊,别都给我了,其实我饭量不大的。”顾满娇一脸幸福,左手的红薯才啃了一半,右手里又被硬塞了半个。 山村的夜晚,平静祥和。 不大的火炕上,并排躺着花婆子和云汐,顾满娇给她们都倒好了洗脚水,又替她们洗了擦脚布,然后才躲在外间洗脸洗脚。 花婆子等了又等,也不见顾满娇上炕,于是朝外间道:“别忙乎啦!今儿早点歇息,明儿咱们还有好多好玩的事儿要干呢!” 顾满娇尴尬的低头,看看自己搓洗半天,依然黑漆漆的双脚:“婆婆,您先和姐姐睡吧!我再给炕灶里填两块木柴,省的后半夜要冷的。” “快别了吧!你再填木柴,我们俩可就成了烤红薯了!快来躺了吧!我给你将山外头的故事听。” 话音刚落,披着外衣的云汐,已经到了顾满娇身边。 二人四目相对,顾满娇赶紧缩脚,而云汐也瞬间明白她在害羞什么。 “我有个好东西,你试试!”云汐转身回屋,很快在包袱里掏了什么东西,藏在背后:“你重新再打一盆水来,我给你变个戏法!” 顾满娇光着脚,想套上破烂到露脚趾头的破棉鞋遮羞,却发现那双鞋被云汐挡在身后。 “听话,换一盆水!”云汐很体贴的让了半步,等顾满娇换了干净的温水过来,然后指指她的脚丫:“把脚泡在水里。” 顾满娇照做。 “用这个,撮几下试试!” 云汐藏在背后的小手,总算举到顾满娇面前。 鸭蛋大小的一个东西,雪白如玉,光滑溜溜,香喷喷勾人馋涎。 “这是吃的吗?” 顾满娇傻傻的问。 云汐抿嘴一笑,蹲下身让满娇抬脚。 “这,这不行!我,……我自己来!”顾满娇慌乱的躲闪,不敢让云汐洁白无瑕的小手,来碰自己脏兮兮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脚丫子。 看出顾满娇害羞,云汐轻笑着站起身,将手里的东西又递上:“那你自己试试。用这个撮撮,然后再仔细搓揉一会!” 连猪油皂都没过的顾满娇,哪里知道这价值昂贵的鹅油皂的好处。 “姐姐,这个好香啊,这是什么宝贝……”顾满娇小心翼翼的捏着鹅油皂搓脚,见那东西很快就被自己脚上的脏污染黑,顿时吓得红了眼圈:“姐姐,我把你好东西用坏了!” 云汐抿嘴又笑:“把它放在水里抹两下就好了,你还是先看看自己的小脚丫吧!” 越搓越光滑,越揉越是满手漆黑,而原本脏兮兮洗不干净的脚丫子,竟渐渐露出原本肤色。 “快,用水把手脚都洗洗,洗完你就知道这东西的好处啦!” 一只脚,脏了一盆水,当面颊绯红的顾满娇,将搓洗过的脚丫子从水盆里拿出来,顿时惊呆。 “看来你要换一盆水洗那只脚了。”云汐捂嘴轻笑,很满意自己这戏法的神奇效果。 洗净两只脚,鸭蛋大小的鹅油皂,被搓得只剩下鸽子蛋大小。 花婆子从里屋斜出半个身子,轻笑摇头:“这东西卖了是个满娇也换不回一块,你倒是舍得给她使用。” “啊?”顾满娇一听这话,吓得差点踩翻了装满脏水的木盆。 就知道顾满娇知道真相后会忐忑,云汐拍拍她的肩,柔声道:“再好的东西,也是给人用的嘛!这丫头叫我一声姐姐,便是我的好妹妹了,哪有姐姐给妹妹用东西还心疼的?” “云汐姐……”顾满娇鼻子一酸,张开双臂便把云汐的纤腰抱住:“云汐姐,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全在你一个人身上应验了!云汐姐,我这辈子再也不跟你分开了,咱们一起活到长长的一辈子去!” 紧紧抱着云汐姐姐的纤腰,仿佛只要不放手,上一世的苦楚便都不会出现。 顾满娇哭得不能自已,若不是怕弄脏云汐的衣裳,她恨不能把自己的脑袋全钻到云汐姐姐的怀里。 “瞧这个傻孩子,不知道的,还当她遇着个潘安要私奔去了!外屋怪冷的,快回来躺下吧!快点,都来躺下,婆婆给你们将雪地里抓麻雀的好故事听!” 花婆子讲的故事,七分真,三分假,逗的云汐轻笑半宿。 从打记事便没睡过火炕的顾满娇,小心的躺着,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一个翻身,就把火炕压塌。 等花婆子与云汐都渐渐睡去,她却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怎么也睡不着。 前几天还挥着拳头打人的顾大壮,竟然被骗去破踪谷,从这件事发生之后,所有的一切都脱离了她记忆中的行进轨迹。 顾美娇竟然趁着她们来找花婆子的时候,把重伤在身的顾大壮毒死,而烧着火的锅灶里,还炖着顾大壮拼了小命从破踪谷里拽回来的野物。 她毒死了亲哥哥,打死了亲娘,此刻会在做什么? 是一个人躲在房里瑟瑟发抖,还是拢着火盆,坐在桌边啃肉? “老天爷,你是让我回来复仇报恩的,还是让我回来看她们一家自食恶果的?老天爷,你若是真的开眼,请抬一抬你那无所不能的大手,让世间所有恶毒的人,都换上真善的心肠吧!” 望着窗外昏暗的月光,顾满娇偷偷祈祷,紧咬着的唇齿,不敢有半点声响。 就这么瞪着窗棂过了大半宿,不知何时睡去,只知道刚有山鸡报晓,院外便传来男女交谈、骡马拉车的响动。 “娘,您起了吗?咱该回崖上了。” 窗外传来憨憨的男子声音,吓得顾满娇扑腾着坐起身:“谁?谁在外头。” “这孩子,一惊一乍的要吓死人啦!”花婆子翻身起来,朝顾满娇温嗔一句,随后朝窗外道:“金川啊,你先带东西到村里转悠着,娘这就起了。” 窗外那人应了一声,随后便听他用那憨憨的声音,招呼院外的人先往村里走。 “云汐宝贝儿,快起来啦!咱们得出发啦!” 花婆子哄小孩子似得,轻轻抚.摸着云汐的额发,等她睁眼伸懒腰,又轻笑着刮刮她娇俏的鼻子:“这俊模样,跟个小公主似得!来吧我的公主宝贝儿,婆婆带你出去玩儿。” 第40章云汐宝贝儿 看着花婆子对云汐如亲生女儿般宠溺疼爱,顾满娇缩在被子里的手,狠狠地掐着大.腿,偷偷警告自己:“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没到崖上,她这嘴脸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呢!千万醒着神,别又叫她给骗了!” 被花婆子哄得轻笑难停的云汐,单手拢着长发,红扑扑的柔美小脸,朝顾满娇这边转来:“满娇,昨晚睡的好吗?没冻着吧?” “没,怎么会冻着呢!我长这么大,还头一回睡这么暖和的炕,住这么好的房子呢!你不知道,就我从前住的那个破板房,一到夜里四下钻风,盖多少被子都冷的发抖……”说着,顾满娇飞快起身,穿了外衣便收拾叠被,见花婆子起身替云汐梳头,便也将她们的被子都叠放整齐。 “我去烧水!” 话音未落,人影出屋。 顾满娇坐起家务活,就像个被鞭子抽打着的冰上陀螺,转得飞快。 更衣梳妆,洁面漱口,花婆子像是照顾女儿似得照顾云汐。 似乎受惯了旁人伺候的云汐,谈吐举止落落大方,并不羞怯脸红,且又谦和有礼,并不会让人觉得傲慢。 看着她们俩坐在炕沿上梳头玩笑,顾满娇不禁想起上一世,花婆子背地里曾说:“那云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生来便是个被宠着惯着的宝贝!这丫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论医术也是很有道行,要是有她留在咱家给老五做媳妇,将来还用愁咱紫光崖上没个正经公子吗?就是你们几个的孩子,也得让她养着教着……” “云汐姐,你长得这么美,将来可要找个什么样的夫君才行啊?除非天上的玉皇大帝下凡了,否则谁能配的上你呀?”顾满娇故作呆傻的捧着盆温水进来,说着还朝花婆子嘿嘿笑着问:“婆婆,你说我云汐姐长得跟个仙女似得,是不是得玉皇大帝才能配得上?” 花婆子本就在笑,听了这话,顿时前仰后合:“你个傻孩子,玉皇大帝是个糟老头,怎么能跟我的云汐宝贝儿凑一对儿?再说了,玉皇大帝的媳妇可是王母娘娘呢,你再敢乱说,当心出门摔跟头去!” 呵呵轻笑声,荡漾在不大的土坯房,顾满娇放下手里的水盆,憨笑挠头:“嘿嘿,我也不懂,反正就是觉得云汐姐这么好,一定得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才能配得上她!” 花婆子没把话头朝她小儿子身上扯。 出乎了顾满娇的预料,也令始终对她半信半疑的顾满娇,更想要放下心中的迷惑与不安。 想要放下,却不敢放下,毕竟前世,她们差点就死在这婆子的手里。 早饭不用张罗,门口便有那个叫金川的人放下的点心。 精致的点心盒子里,上面两层装的是干粮点心,下面一层放着两个黄铜做的暖手小炉。 喝着热乎乎的清水,吃着温热的干粮点心,花婆子一直在说,先将就一顿,到崖上再吃好的。 而云汐则是缓缓的吃,轻笑,点头,只一心盼着到崖上去看她想看的绮丽风光。 “尝尝这个。”云汐掰一块棒子面大发糕自己尝了,随后将手里剩下的一大把都塞给顾满娇。 这是顾满娇从未吃过的干粮点心。 棒子面也能蒸得这么松软? 面皮上点缀的红枣,怎么能这么香甜? 不用盼着花婆子说的崖上美食,光是让她饱饱的吃几个这样的干粮,对她那贫瘠的味觉来说,就已经是无上美味了。 “可怜的娃,别光吃发糕,当心胃里甜腻腻的要反酸,尝尝这个化卷子!” 眼看食盒里的东西,一大半都被摆在自己面前,顾满娇有些难为情。 “吃吧,又没外人,不怕的啊!先垫垫肚子,待会回去,婆婆让人烤只狍子给你开荤去!”花婆子喜滋滋的说着,并将那花卷子硬塞给顾满娇:“尝尝这里头抹的是什么油,猜错了可要罚你的!” “怎么罚呀?”顾满娇怯生生问。 “先吃,吃了再说!” 纯白面做的花卷子,层叠之处隐约可见白芝麻的影子,冬日里寻不见青葱,所以这个花卷里…… 小小的一口要下去,又大大的一口要下去,仔细嚼了又嚼,顾满娇才敢说话:“是抹了鸡肉和肉沫子做的吧?” “哎呦,这孩子好好灵巧的舌.头啊!这可是我家大媳妇的拿手绝活,当初连吃了半个月我们一家都没猜出来呢!” “大媳妇?”顾满娇差点噎住。 花婆子见她使劲抻脖子,赶紧递上水碗让她顺顺:“我家大媳妇的手才巧呢!各种干粮点心的,天天都能给捅咕出个新花样!” 喝了口温水,使劲眼下花卷的顾满娇,用力的拍着腔子:“婆婆,你说的大媳妇,是不是乔家的大丫头,叫金枝的那个?” “对啊!我倒是忘了,你们是邻居呢!这样好啊,以后她在崖上也多了个说话的了。”花婆子说着擦擦手,将小碗里的温水一饮而尽,“我先去招呼个人来搬东西牵马,你们俩慢慢吃啊。” “婆婆!” 一听她说搬东西牵马,顾满娇赶紧将她拦着:“就这么点东西,还劳烦别人做什么,待会我弄出去绑在马背上就好了!反正云汐姐看风景又不骑马,索性让我过过瘾,我还没牵过那么老大的大马呢!” “你,你行吗?云汐的马可金贵着呢,别半路撒欢了你拉不住。” “不会不会!”顾满娇盲目自大的晃荡着脑袋,满身都是英雄豪杰才有的豪迈:“它要是干跑,我就抱着它的脖子给它按趴下,我有的是力气!” “行!就让你牵马!我倒是想看看,你要怎么把撒欢的马儿按趴下。”云汐说着举袖掩笑,又招呼花婆子坐下再吃两口。 没一会,外头又传来金川的声音。 之前云汐用首饰玩物跟村里人换的日用东西,被花婆子打包抱出去给金川:“去跟那些乡亲们说,东西还她们,云汐的东西也请她们都拿来。” 第41章可别嫌我闹腾 “娘,她们能愿意吗?” 名叫金川的汉子,五大三粗,个子高得吓人。 听他犹豫,花婆子哼了一声:“不愿意也没关系,以后想换什么都别来找我花婆子!” 金川嗯了一声,抱着东西走了。 “何必跟村民为难,我那些东西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 “我的云汐宝贝儿啊!你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公主,哪里知道世间万物都有定价的?一支素银簪子换那么几条被褥,两只珍珠耳坠子换这么些粗制碗盘,你可知道,这要是在山外集市上,一支素银簪子,得多少钱才能买得来吗?……得,跟你说银子铜钱你也未必明白,你管你跟着看景,旁的就别操心了吧!” 花婆子说着左手招呼顾满娇跟着,右手挽上云汐的胳膊,乐呵呵的朝院外马车走去。 “婆婆,我不坐车,我给云汐姐牵马去!” “得了吧!你还是老实坐着,你要是稀罕那匹马,我叫人把它栓在马车后头,你想看随时就看一眼!” 听了这话,顾满娇低头转了转眼珠子,转而抬头嘿嘿一笑:“行啊!我还没坐过车呢!嘿嘿……婆婆可别嫌我闹腾。” “没事没事,你要是敢闹腾啊,婆婆就把你吊在马车外头当灯笼!”花婆子笑嘻嘻的说完,挽着云汐朝那蓝顶马车指着,轻声说着要怎么才能顺利攀上风景绮丽的紫光崖。 紫光崖上的车马,是孤灯村唯一的常客。 很会做打算盘换东西的崖上人,一个月来孤灯村两回,会让人觉得烦,可她们要真是两三个月不来一回,又会被村里人抻着脖子盼着。 在那蓝顶马车后头,是两架拉货的大车。 一辆车上装的是粮米冬菜,另一车装的则是写野鸡、野兔、油、盐、酱、醋。 不用多看,顾满娇也知道,头一车上的粮米,是跟村里人换来的,后一车上的东西,野物是他们自己打的,油盐之类,则是他们赶车去山外卖野物时采买回来的。 这就是紫光崖的生存之道。 他们不种粮米蔬菜,每次换粮也都有定数。 省了三季劳力和仓储消耗,凭了别的心力在山里讨生活。 他们只会把小的野物留着跟村里人换钱,大的狍子花鹿野猪之类的,都会用车拉着去山外换钱。 “你就这么点糙米,也想换整只的野鸡?去去,那边换几块肉解解馋得了!”金川憨憨的声音里透着不耐烦。 “再填半筐红薯,给你这只野鸡,你可看好了,这个是最肥的!”这是花家老二的声音,花家兄弟里最矮的便是他,心眼儿最多的也是他。 “自己去把烂了的菜叶子扒干净再上前,这都什么玩意也想朝我车上装?”语气很不好的,是花家老四,精瘦精瘦的一个男人,脾气确实最不好的。 ……花家老三是个最圆滑的,说话声音不高,态度也最是和善,也是村里人最不敢去唬弄的一位。 这四个都管花婆子叫娘,不过上辈子在崖上待过的顾满娇却知道,他们都是花婆子的养子。 花家只有一个亲生的儿子,老五花青林,年纪最小,长期生活在山外城镇,也就是花婆子想尽一切办法,想要让云汐给他做媳妇的那个。 听邻居家的老大妈说,这花婆子惯是精明,简直是把孤灯村里的村民,当了她的苦劳力在用。 没出过大山的顾满娇,不知道什么是钱,什么是金山银山,对于花婆子的生存之道,她毫不关心,毕竟在她一半懵懂一半聪明的小心脏里,除了恩人,什么都不重要。 有人在马车边上摆了个小马凳,花婆子先搀云汐上车,然后朝身后的顾满娇道:“不是没坐过嘛!上去试试!” 寸步都不想远离云汐姐的顾满娇,求之不得,摆出一副新奇稀罕的乡巴佬架势,便乐颠颠的钻上马车。 “婆婆,你不上来呀?”顾满娇回头问。 花婆子朝后头乌泱泱的人群努努嘴,让她们俩现在车里玩。 “哎呦,金枝今儿也下来啦!今儿一早你弟还念叨呢,说是想你……”马车后头不远处,乔家婆子的声音,在闹哄哄的人群中尤其响亮。 顾满娇钻进马车,找云汐嘻嘻笑道:“你看那个油头粉面的婆子,那就是金枝的老娘了!” “金枝是谁?”云汐顺着她掀开的车帘看出去,对她的指引并不怎么感兴趣。 “金枝就是花家的儿媳妇,她还有两个妹妹,就是那个婆子身后抱着布袋子的!听说她们俩也想嫁到崖上去呢!”顾满娇说着紧挨云汐身边坐下,犹豫着要不要把金枝在崖上的真实境地告诉云汐姐姐。 没等顾满娇想好怎么说,就听云汐轻声问:“她们是你家的邻居,对吧?” “是啊!……不过,那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顾满娇下意识朝顾家方向看去。 宅院寂静,厨房的烟囱,看不到有炊烟升起。 “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必太难过。以后姐姐给你寻个好人。”云汐体贴的握上顾满娇胖乎乎的小手,温声问她以后的打算。 云汐姐姐还是和前世一样善良。 看着她那仙子般娇美的容貌,温和的眼神,顾满娇猛地鼻子一酸:“姐姐若不嫌弃,满娇一辈子跟着姐姐好不好?” 云汐见她红了眼圈,以为她是想到顾家的养母心里难过,不禁更生几分怜惜:“傻丫头!” “聊什么呢?瞧,这窖藏的果子还这么新鲜呢!赶紧尝尝!”花婆子喜滋滋的将手里的手绢包放到车上,随后朝身后的跟着的金川道:“我们先走一步,你们也别拖太晚了啊!” “知道了。”金川回话时朝马车里探头看了一眼,三十几岁的爷们儿老脸,竟有刹那微红。 下意识不想让他多看云汐姐姐的顾美娇,呼的身子一横,用自己的虎背熊腰将云汐挡得结结实实:“云汐姐,你说美娇昨晚在做什么呢?她能睡着吗?” 花婆子挥挥手让金川去后头看车,抱着手里的东西弯腰进车里:“毒死亲哥哥,打死亲老娘,刚做了这样恶毒事,那丫头要是还能睡得着,那我老婆子也真是佩服她了!” 第42章恶果苦瓜 “这也就是在孤灯村,没天王老子来管的粗野地方,只能是弱肉强食,这要是在山外,婆婆就带你去衙门口告大状……”花婆子边说边朝云汐身边凑,手里红艳艳的一大把山楂果子,全塞在云汐的衣襟上。 “要真的有衙门口能给人做主,早在她半夜用耗子肉骗大壮哥去破踪谷打野鸡的时候,我就去告状了!她的心实在是太恶毒了,比山里最可怕的毒蛇都可怕!”顾满娇缩缩脖子,扭头见花婆子把山楂全给了云汐,赶紧抓两个塞回去:“婆婆自己怎么不吃,这寒冬腊月的,除了山楂果子,可没别的鲜果能打牙了。” 花婆子摇头摆手的不肯要:“你倒是会做人情,吃这东西太为难我的老牙口,还是你们俩分着吃吧!” “这东西大约是昨儿夜里就从地窖里起出来了,冰凉冰凉的,吃了要胃疼的!云汐姐,我给你捂着,暖呼不凉了你再吃!” 哗啦啦,云汐怀里的红山楂全被顾满娇塞进自己的衣怀。 不好说她太实诚,也不好笑她太幼稚,花婆子和云汐盈盈笑着,纷纷夸这丫头体贴。 怀里塞着山楂冰凉得肠子都要打结,顾满娇却嬉笑着自夸,闹腾得花婆子与云汐纷纷笑得直不起腰。 马车里笑声不断,顾满娇私心里却是在想:她花婆子不肯吃的东西,谁知道里头有没有藏着什么不好的猫腻,多谨慎几分,总是不会错的。 “娘,坐好了啊,咱要走了。” 马车外,传来凡子温厚的声音,接着,鞭稍摔响,方才还稳稳当当的马车,呼得动了起来。 “哎呦我的妈妈祖宗啊!”头一回坐车的顾满娇,吓得双手紧抓着窗口木板。 这是真的害怕了,所以方才还红扑扑的小脸,除了那巴掌大的胎记还是红的,脸上再看不到一点血色。 “这就怕了?待会还敢不敢跟我们上崖啦?”花婆子笑呵呵的拍拍她袖子,示意她不要死抓着木板不撒手,省的待会会把车板拆下来。 云汐也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紧张,并温声道:“前面就是你家了,想不想再看一眼?要不,你下去跟娘亲告别一声,我们就在车上等你。” “不!”顾满娇想也不想的大声拒绝,见云汐奇怪的看着自己,赶紧低下头,想了想后又道:“娘亲和大壮哥死的太惨,我不敢看。美娇那么坏,我也不敢回去。我只盼着娘亲和大壮不要怪我狠心,若我是顾家亲生的,一定给她们报仇雪恨,可……可我就算能打得过美娇,我也不敢下死手的。” 花婆子侧着脑袋看顾满娇的眼睛,等她说完,才揉揉她的头:“好了好了,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那顾家的婆子虽然养育你一场,可你也替她们家做牛做马这么多年,她的养育之恩,你并不亏欠,至于生死仇怨,那是她们自己家的恶果苦瓜,跟你没关系的!以后别再替那个恶毒丫头,忘了吧!” 不得不说,顾满娇虽对花婆子怎么都放不下戒备之心,可她安慰的这些话,却全都说道了顾满娇的心窝子里。 顾家三口有今天,完全是自食恶果,而唯一还或者的顾美娇,要想独个在这孤灯村里过活,恐怕也要吃不少苦头才行了。 马车徐徐的走着,听着节奏规律的马蹄声,顾满娇长长的吐了口气:“我终于能离开了。再也不会有人半夜朝我身上泼凉水,让我偷面粉给她煮疙瘩汤。从今以后,我再也不用总是捂着脸进出,不用担心随时会被拳打脚踢。不用饿着肚子累死累活的做事,最后却几天都吃不到一口热乎饭……云汐姐,你知道吗?我过了十几年畜生才会愿意过的日子。我走不出大山,逃不过打骂,随时一闭眼,都能感受到棒子打在腰上的痛。现在,总是打我的人都都死了。总是害我被打的人,她虽然还活着,可她已经不是个人,孤灯村里的婆子媳妇,都不会容她留在村里长住的。等着她的,只会是比我从前更悲催的结局。……云汐姐,其实我好想看她不得好死,我是不是太坏了?” 第一次,在云汐姐姐面前敞开心扉,顾满娇丢魂了似得跌坐斜靠,两行热泪,浸湿了圆润的脸庞。 似乎想不出怎么哄劝,所以花婆子叹了一声,扭脸去看窗外。 云汐听完她的话,连连轻叹,温柔抬手替她擦了擦脸颊清泪:“看来村里人说的都是真的!傻丫头,你早就该离开的!” “我也想过要走的!我也逃过的……我……呜呜……”压抑多日的顾满娇,终于大哭起来。 跺脚,捶胸,像个被踩碎了糖果的孩子,嚎啕大哭。 “好啦,再闹下去,马车都给你捶坏了!你看看车后面,那悄悄跟着咱的人要是听到你在哭,指不定怎么偷着笑呢!” 顺着花婆子的手指,云汐皱眉看向车外。 晃悠悠的马车本就不稳,腊月的寒风又吹得车上小窗帘不定摇晃。 花婆子只是掀起一角向外张望,一时间要顺着她的指引看到后头跟着的人,倒真是不容易。 她说的是说,顾满娇自然明白。 停了哭声,扯着袖子擦了脸上的泪,使劲的眨去睫毛上的湿润,让视线变得清晰,顾满娇回头将自己身后的小窗帘掀了个小角。 “她穿的是什么东西?”花婆子奇怪的问。 顾满娇迷眼细看很久,才看到从一棵大树后头,飞快跳到另一棵大树后头的顾美娇。 “那是狼皮坎肩,她娘亲特意给大壮做了过年穿的。” “你家从哪弄的狼皮?”花婆子问。 赶车的凡子听到她们说有人跟着,所以放慢了脚步,在问花婆子要不要去把人抓过来。 而顾满娇则趁着这个功夫,岔开花婆子问狼皮来历的问题:“她穿的裙子也不是她自己的。那是前年……” “她是把家里所有的好衣裳都穿在自己身上了吧?那裙子还是前年,我从山外带回来换给村里人的呢!凡子,咱们走咱的,我就不信进了破踪谷,她还敢跟着!” 第43章给你留一口 破踪谷是什么地方,不用再细说,大家心知肚明。 云汐嘴角一勾,轻声说:“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怕是不吃苦头不会轻易放弃的。” “那就看看她能跟到哪里吧!”花婆子冷笑着,眼底一闪而过的狠绝,被顾满娇看得清清楚楚。 “满娇,想什么呢?” 顾满娇知道方才打量花婆子的眼神太明显,所以蹭着鼻子唔囔囔回答:“我在想,她要是真的跟着上了紫光崖,会不会想尽一切办法弄死我。婆婆,我……害怕。” 方才还因顾家的往事痛哭流涕,现在得知那毒蝎般的女孩子还跟着,别说是顾满娇,就是换了旁人,也会心生恐惧。 花婆子转着眼珠子点点头,安慰顾满娇说,就算是顾美娇长出翅膀能飞上天,紫光崖也不是她想去就能随便去的。 “云汐姐,到了崖上,我能跟你住一起吗?”顾满娇像只大花猫似得朝云汐身边凑合,缩手缩脚的依偎在她身旁,做足了胆怯腔调。 之前就说了这辈子给云汐当牛做马,这时又朝她摇尾乞怜,云汐怎忍拒绝。 “娘,金川他们追上来了,你要不要过去看看!”凡子这话略有深意。 “你去吧!跟他说有好吃的记得给你留一口,别只想着自己快活!” 凡子跳下车:“好嘞!还是娘最心疼我啊!” 快三十岁的老爷们,竟也跟自己娘亲说这样的酸话,云汐不禁捂嘴轻笑。 还来不及说什么,腿脚飞快的凡子已小跑归来,马鞭再次响起,破踪谷就在前方。 凡子在车外唱起欢快的山歌儿,什么一碗烧酒喝昏了头,找不到媳妇愁白了头,咿咿呀呀的声调一个字能转八百个弯,逗得云汐前仰后合,乐得坐不住。 马车很快进了破踪谷,凡子边唱边敲着铜锣,叮叮咣咣的铜锣声,趁得他那有趣的歌声更是节奏感十足。 “以后进林子,一定要记得带铁器,就像外头凡子哥那样,狠狠的敲,越响越好。”云汐擦着眼角笑出来的泪花,轻声教导顾满娇丛林里的生存之道。 而此时此刻,顾满娇对于云汐在教导的这些,一点都不感兴趣。 她只想变成一直鸟,飞到后头马车上看看,被金川捂着嘴拖上车的顾美娇怎么样了。 花婆子跟凡子说的那句话,绝对不是说什么吃食。 偷眼看着后头远远跟着的马车,顾满娇的手心里攥满了冷汗。 她没有理由也没有能力在花婆子眼皮子底下把云汐带走,她也不敢离开云汐去找山那头的好大叔来帮忙。 可她现在万分确定,花婆子还是前世的花婆子,她的儿子们,也没有任何一个有半点改变。 顾美娇被拖上车,除了被轮奸不会有别的下场,而且花家的男人不论高矮胖瘦,也不管性情温和还是火爆,唯一例外的,都是好.色好淫之人。 害自己最多的人,现在进了狼窝,这本应是顾满娇该拍手叫好的爽快结局。 可是,她顾美娇深陷的狼窝,不也圈着恩人和自己吗? 看着马车走在丛林深密的破踪谷,顾满娇脑子里只有自责与懊悔在不停回荡:“昨晚为啥不打晕了花婆子带云汐姐姐走!就算她不信,也该把她敲晕了背去山那头找大叔!”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能重生回来的顾满娇,也没有能力让时间扭转。 “婆婆,咱们待会怎么上崖呀?你家的紫光崖可是在悬崖顶上的,这马车能爬上去吗?” “说起这个,待会婆婆可要委屈你们俩一下呢!云汐宝贝儿,可别怪婆婆小气哦。”花婆子说着冲衣袖里抽出两块黑布。 顾满娇有些失落的接了黑布在手里翻看,前世没能摸清马车上山的路线,这辈子,估计也没要重蹈覆辙了。 紫光崖迎光屹立,像是云宁山怀抱中的一块绮丽美玉。 在顾满娇看不到的地方,有个健硕的身影,正在快速移动。 凌啸然等了太久,等的没了耐心,等得心烦意乱…… 所以,他偷偷从山洞那头摸索过来,想要去当初送顾满娇离开的地方,去寻找她的踪迹。 这几天,他几乎日日都在附近山野间乱转,一来为了活动筋骨,二来也是想趁着熟悉地形的同时多打些野物,三来,便就是想寻找顾满娇。 军中之人懂得谨慎,他身为将军,又是在暗潮汹涌的政权争斗中煎熬过的,自然不会大张旗鼓的遇人便问顾满娇的下落。 寻来望去,云宁山附近只有孤灯村这么一个有人常居的村落,而紫光崖上的一切,他也早就偷看了很多回。 他的心思只在寻找顾满娇,对紫光崖上的人与事,毫无兴趣。 所以,当他看到花婆子的马车从孤灯村的方向朝紫光崖驶去,便嗖得一声隐到林丛树冠。 对人与事不感兴趣,不代表对她们进出方式不感兴趣。 光溜溜的崖壁,常人手脚攀登尚且费力,这马车装着满满的货品,又要怎么上去? 凌啸然远远的躲着,凝眸旁观。 “云汐宝贝儿,别嫌婆婆小气啊!婆婆一家都在崖上活命,靠的就是这险峻地势,你也知道,穷山恶水多刁民……” “瞧婆婆说的,感情儿在您老心里,我和云汐姐姐都是要偷你宝贝的刁民吗?哎呀呀,云汐姐节,要不咱别去紫光崖了,我带你上山那头看雪海吧!” “看什么?”云汐笑呵呵的问。 “就是全都被积雪覆盖着的山峦,一望无际,层层叠叠,就像站在九霄云端,可美了呢!早上太阳刚出来的时候,到处都是金色的,你见过雪上的彩虹吗?那种美,我不会说,反正看着就是感觉自己飘飘的,就跟成仙了似得……还有傍晚的时候,夕阳照得山峦都是红色的,遥远天际分不清哪些是云霞,哪些是雪山……”顾满娇趁机把山外景色告诉云汐,虽知道此时此刻云汐不会跟她走,而且花婆子也不可能放她们下车,但她还是一脸陶醉的,想要给云汐心里种下要离开紫光崖去看雪海的念头。 第44章还是那只老狐狸 “别怕啊,再走一会就到了。等到了崖上,婆婆让人给你们做好吃的!” “是真的给我们烤狍子吃吗?婆婆,能给我也吃一点吗?就一小块就好了。我还没吃过……” “给给给,有婆婆一口吃的,就有满娇的!你和云汐都是婆婆的好宝贝,到了崖上,婆婆吃什么,你们俩就吃什么,谁敢给你们俩受委屈,婆婆一巴掌拍死他去!” “婆婆,你真好!” 顾满娇眼睛上蒙着黑布,两只手摸索着拉住云汐的手:“云汐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怕黑啊?放心啊,我和婆婆会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一只微凉而又柔.软的小手,隔着袖子握住顾满娇的手,轻轻捏了几下。 “我是真的很怕黑,以后咱俩住在一个屋子里,你可别丢下我一个人出去啊。”云汐的声音轻轻柔柔,说完之后,便又沉默起来。 其实,顾满娇脸上的黑布没有弄的特别紧,但她不敢动作太明显,毕竟花婆子脸上可没有戴黑布。 她们的马车一直在走上坡路,周围没有风声,车窗外吹进来的空气是湿润且有憋闷的。 这说明,她们是走在不见光的山洞里。 可是,这山洞的入口在哪里,为什么花婆子月月都会出入,而孤灯村里的人却从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来去的呢? 已经进了山洞,再要找借口摘了黑布也是无济于事,顾满娇索性不再偷看。 “婆婆,你说美娇她会不会也跟进来了?” 花婆子淡淡回答:“不会,要是随便谁都能跟着上崖,婆婆的紫光崖早就受不住了!” “婆婆,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定居的?难道只为了风景好,就真的不在意进出不便吗?”顾满娇又问。 花婆子顿了顿,回答道:“婆婆以前性子不好,在外头惹了仇家,会在这里定居也是迫不得已的。” “婆婆的仇家?婆婆这么好,怎么会有仇家,一定是那些人欺负婆婆慈善!婆婆放心,等要是那些坏人敢来,满娇一脚把他们踹下紫光崖,全摔成肉包子去!” 顾满娇摇头晃脑的说着,马车颠簸中,后脑勺撞了好几回车板,疼得嘶嘶哈哈的直捂脑袋瓜。 空气开始清新起来了,她没机会看到从哪里进山洞,但她很想看看紫光崖上的出入口子是在哪里的。 “婆婆,你说会给我做新鞋穿,是真的吗?其实我傻笨笨的穿了新鞋也是浪费,要不您找几双别人穿剩下的旧鞋给我就行了……哎呦妈呀!疼死了!”顾满娇话未说完,便哭唧唧的抱着脑袋,后脑勺撞得车板哐当直响,直接导致她脑子里响着嗡嗡的回音。 抱着脑袋乱揉一通,“不小心”揉掉了黑布。 “呀!”顾满娇赶紧双手捂眼,接着又放开眼睛,慌乱的去找掉落的黑布:“我不是故意的,我这就戴上……” 一只带着些许皱纹的手,按住她乱抓的小胖手:“算啦!都到地方了,还戴它做什么?” 花婆子嘴角微勾,似笑非笑。 猛地,顾满娇被捏住的小手狠狠一疼。 “到了婆婆家,要听婆婆的话。你要是不乖,可别怪婆婆狠心收拾你呦。” 分明是春风般温暖的话语,可花婆子的那双眼睛,却比山间冰川还要冰冷。 “知,知道了……”顾满娇收起所有心思,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知道就好。”花婆子笑着松了手。 “云汐宝贝儿,怎么还戴着这个呢?来,婆婆帮你摘了啊!” 花婆子没事人似得在脸上挂起慈爱,柔声细语的帮着云汐摘脸上黑布。 只有顾满娇和她那痛到快断了的小胖手知道,花婆子看向她的眼神是何等犀利,松手前又捏的那一下究竟有多重。 她,终究还是上一世的那只老狐狸。 而顾满娇所有的防备和心思,半点都没能逃过这只老狐狸的眼睛。 紫光崖上的风景真的很美。 花婆子带着云汐和顾满娇略转了转,便带她们走过层层叠院,到了一处僻静的独门小院。 “云汐宝贝儿,崖上都是哥哥们的院子,只有这里院里男子居所,也离婆婆的住所最近。里头已经叫你金枝嫂子收拾过了,看看喜不喜欢?” 云汐贪恋绮丽景色,尚未尽兴:“劳烦婆婆和那位金枝嫂子多费心了,云汐不过是上来游玩两天,住哪里都不拘的,只要不给婆婆添麻烦就好了!方才见一片梅林开得正好,云汐斗胆想求婆婆带路再去玩一会儿,不知婆婆可有空闲?” 顾满娇在下车前被花婆子警告过,所以一直都低着头跟在云汐身后,自知技拙的她,只盼着天黑能与云汐独处,在此之前,是绝不敢再在花婆子面前漏机灵的。 “满娇,不是说要一辈子给你云汐姐姐做奴才吗?看你云汐姐姐都累了一路了,也不知道伺候她回去歇歇?快带云汐到里头去坐坐,边上那个小屋子里有炭炉水缸,你先烧点水给云汐润润嗓子。婆婆好几日不在家,也有些事要去料理的,待会婆婆忙完了正经事再来跟你们玩啊!” 花婆子说着不着痕迹的朝顾满娇瞥了一眼,那眼神里,有着只有顾满娇才明白的威胁痕迹。 “云汐姐,婆婆怕是真的还有正事要忙,左右咱们都上来了,要看梅花什么的,也不急于这一时。走了这么久,满娇也真是口干舌燥,不如咱们先到院里弄些水润润肠胃……”顾满娇很懂事似得搀着云汐的手,边说边朝着那独门小院的院门口走去。 院里大面上干干净净,犄角旮旯里全是沉灰,看样子似乎是清晨刚打扫出来的。 入门为客,自然是要尊重主人,花婆子说是还有正事要忙,云汐便也没有再坚持。 院中正屋是很简单敦实的石头房子,外间有灶头,内间有桌椅摆件,再里头那间,窗下有火炕,门边有衣柜。 被褥之类是新铺的,顾满娇朝褥子底下摸了一把,温热不凉,应是早上刚烧过柴火。 第45章你是怎么知道的 “婆婆有事就先去忙吧!这时辰正好您去忙正经事,云汐姐姐在炕上打个盹,我去收拾一下灶头,看看多烧些水温着,省的待会婆婆来了没有热乎茶水喝。” 见顾满娇很乖巧老实的样子,花婆子慈爱笑着道:“你倒是会安排!记得要乖一点,不然晚上不给你肉骨头吃!” 说着,花婆子又亲自去给云汐拽拽褥子,抱了枕头被子放在身边:“云汐宝贝儿,婆婆的小公主啊!你现在这里歇歇,婆婆忙完了马上就来陪你玩啊!” 云汐被哄得举袖挡脸,害羞不已的轻笑躲闪:“婆婆有事快去忙吧,云汐在这里等你就是了。” “哎呦,我的公主宝贝儿,你这脸红起来,真是可爱死了!”花婆子又玩笑了几句,然后才急吼吼的出门,并在门外招呼正刷锅的顾满娇出去说话。 “不用捯饬那铁锅,那个小耳房里有烧水喝的小炉子!好好在这里伺候云汐,敢躲懒刷心思,别怪老婆子送你去破踪谷做狼粪!” 这样低声凶狠的嘴脸,才是花婆子的真正面目。 顾满娇缩着脖子连连点头,不敢再抬眼多看她的眼睛。 “满娇啊,你瞧,这罐子里还有杂粮面呢!快来刷锅,一会我给你做好吃的!”云汐的声音从灶台边传来,接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呦,我还当这丫头在外头找柴禾呢!原来是婆婆还没走。正好,先问问婆婆,这院里可有水井吗?” 花婆子瞬间换脸,迎两步回答道:“我这不正跟满娇说嘛!咱们崖上只有一口水井,要用水不太方便……” 屋后有成堆的木柴,被花婆子指给云汐和顾满娇,对于云汐说要用杂粮面做吃食,她倒是没有拒绝,反而一副很想尝试的样子。 三人在院里又聊了一会,顾满娇“很懂事的”告诉花婆子先去忙,别为了招待她们俩耽误了正经事。 花婆子走了,出院之后,还说山里野兽多,开着院门不安全,所以从外头帮她们把两扇木门都关了起来。 原地站着,目送花婆子离去,等那脚步声远了,顾满娇.小心抬步,想去门口看看。 “别去了,那两扇门怕是推不开了。” 云汐的话音里带着方才不曾有的伤感,令顾满娇很是意外。 “傻妹子,带你到这紫光崖上来,怕是要害你跟我一起受苦了!” “云汐姐?” 见顾满娇一脸疑惑,云汐叹了叹,没再说什么,只是一脸落寞的在院里转悠,似乎是在寻找可以遁逃的出路。 “云汐姐,你发现什么了吗?”问这话的时候,顾满娇感到自己的心快要蹦出来了。 “她,可能不会轻易放我走了。” 从没想到云汐这么快就能看出来,顾满娇瞬间瞪大双眼:“你是怎么知道的?” “其实你……也看出来了,对吗?”云汐的目光里,带着顾满娇看不懂的伤感。 略沉吟后,顾满娇低头握住云汐的手:“要是我说,昨晚就想带你走,你会信吗?” 就这样彼此握着对方的手,二人一起走到房后堆木柴的角落,确定周围没有人能听到说话声后,云汐才停下脚步:“我猜,你早就知道她是什么人,对吗?只是,我也知道自己的脾气,若是上紫光崖之前你跟我说她心怀不轨,大约我只会怀疑你别有用心吧。满娇,你是为了我才跟上来的,对吗?” “云汐姐,你是怎么猜到的?” 才到崖上不到半天,云汐姐姐竟然就明白了她的苦心,顾满娇激动得快哭了。 “她若真想容我善归,便不会带……有人!”云汐话说一般,捏着顾满娇的手忽然紧了几分。 不知何时进院来的俏金枝,怀里抱着一套干净被褥,正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她们。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 是同情?还是嫉妒?或者是怨恨? 太杂乱,顾满娇看不透。 “婆婆让我送被褥给满娇,屋里没人,我便到后院来找找。是要捡柴禾进屋吗?” “金枝姐,你越来越好看了,今儿你也回村里了吧?昨天多亏了你娘指引我求婆婆,否则那顾美娇一定连着我一起都打死了呢!”顾满娇放下云汐的手,很热情的迎上乔金枝,从她怀里接了被褥后一脸幸福的拍着:“婆婆真是心肠好啊!我们俩就来住两三天,竟然还给我们拿这么好的被褥来用,也不怕拆洗麻烦。” “你们……就住两三天?”乔金枝三分不信,七分诧异的态度,让顾满娇和云汐不约而同的看向彼此。 “是啊,我们只是来崖上看看婆婆说的绮丽美景,过几天就要走的。金枝姐,方才我们跟着婆婆转了来转去的乱看美景,都忘了来时路了。你知道从哪里能离开紫光崖吗?”顾满娇想看看乔金枝的态度,毕竟多一个盟友,她与云汐的境地便多一份安全。 然而,对方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将手里的东西全放在她怀里,便一声不吭的走了。 看着她快步离开,并从外头又把院门关好,云汐与顾满娇并肩回屋:“你从前跟她关系怎么样?你觉得,她是不敢说,还是不愿说?” “不管她说不说,反正我知道怎么走!咱们等天黑,等她们都睡了。”顾满娇将手里的被褥都放在外间的椅子上,然后朝定云峰的方向指指:“有一条离开这里的路,我早就看好了……” “你早就看好了?”云汐方才还与她捏在一起的手,陡然放开。 求得同意,能一起上紫光崖后,她们就没有分开过。 而且云汐也清楚知道,从认识的第一天开始,顾满娇就没有离开过孤灯村。 顾满娇是个知足的农家村姑,不会半点功夫的人,怎么躲过破踪谷内的野兽,上了这紫光崖,并且还知道从这里离开的路径? 云汐的心,像是坠落深海的巨石。 猛然来袭的失重感,令她瞬间失去对顾满娇的信任。 将她脸上不停幻化的神色全看在眼里的顾满娇,暗恨自己说话不过大脑。 第46章千万别再说 “云汐姐,你别误会,我会知道一条出去的路,完全是偶然。”顾满娇满脸通红,盖在脸颊上的胎记,更是猩红扎眼。 见她囧的不敢抬头,云汐只恨自己痴笨,竟轻易信了她这拙劣的演技:“你方才说你早就看好了,你看好了什么?” “我,我是之前机缘巧合上了这紫光崖,会知道那边的出路,也是……” “说吧!是谁拍你们来的?蛮楚太子给了你们多少赏银?还是你们本就是蛮楚东宫养在这里的探子?别跟本公主耍把戏,这世上的云汐公主已经死了,你们就算再捉了我回去,也只会得到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几乎刹那之间,方才还温和伤感的云汐姐姐,竟变得万分陌生。 她说的每一个字,顾满娇都明白,可是这些字放在一起,顾满娇怎么都听不懂。 什么蛮楚太子,什么东宫,什么赏银、探子,还有她说的什么公主…… 顾满娇茫然的眨着双眼,空长着一张小.嘴,半天也没说出半个声来。 正诧异难懂之时,便见云汐从衣领里翻出一截精细锁链,并从锁链底下缀着的小葫芦里倒了什么东西要吃。 虽不知她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也不懂她这花生大的小葫芦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但她那一脸决绝,瞬间激起顾满娇的理智:“云汐姐,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你们不是不肯放过我吗?这世上的云汐公主已经死了,你们就是捉了我回去,也只会得到一具尸体!蛮楚与临瀚的停战协议,是不会受到半分影响的!告诉你们的主子爷,他东宫里美女如云,且他从来也只是看中我临瀚国土,对我这种女子根本不感兴趣,既然两国之间的协议已经签订,他有何必紧追不舍,空寻烦恼呢?” “云汐姐!” 顾满娇大叫着一把抓住云汐手里的东西。 硬是凭着一身蛮力,将她手里的东西全抢了下来,就连脖子上的小葫芦,都被她扯断了接口,全捏在手里不肯放开。 “我不管你什么公主什么太子的,我只知道你是我的恩人,我要救你出去!” “你还要演戏是吗?演到什么时候?” “云汐姐!我的云汐姐,你怎么就不信我!若我是在演戏,难道那天的野狼也是我能招来的吗?难道我为了演戏,把顾家的人都杀了,硬是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只为了……为了你说的什么主子爷的什么事?”顾满娇暗恨自己脑子不好使,想破头也不明白云汐姐姐说的那些话都是什么意思。 她只知道云汐姐误会了她,还把她当成了坏人的奴才。 “罢了,我也懒得跟你这种人多说!既然你们都是一起的,我此刻被你们困在这里也是无处遁逃,要怎么处置都随你们,只是一点希望你们明白:别对我的身份抱以太大希望,临瀚只信公主死讯,就算你们用刀把我架回临瀚皇宫,那里的人也只会说,是你们蛮楚寻了与已逝公主相貌相似的人,去临瀚朝堂强词夺理!……这世上能寻死的途径,也并非只有那金葫芦里的毒药,若是惹急了,本公主想什么时候寻死,可不是你们谁能阻止得了的!” 又是一堆顾满娇死活听不懂的话。 一个字一个字的在肚子里转悠,最后,顾满娇勉强明白了一点,然后差点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她的恩人,云汐姐姐,竟然是临瀚国的公主。 而且还是一个别人以为她死了,其实她还活着的公主。 顾满娇从记事起便在孤灯村里生活,若不是村里有人曾在山崖底下见到摔成肉饼的兵丁,然后扒了兵服回去穿,她是连这个世上有将军大兵都不知道的。 皇宫,公主,太子,这些只有在老奶奶的故事里才能听到的称呼,就像神话故事里说的九霄殿、玉皇大帝、嫦娥仙子。 而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神情决绝的恩人,竟然,竟然就是公主! “云汐姐,不,公主姐姐,你,你千万别让花婆子知道你的身份!否则……你说的什么停战协议,这东西一定比十头二十头花鹿还值钱吧?她要是知道你,你的这些秘密,她会想也不想的把你带到山外卖给……卖给……”顾满娇急的词穷,原地跺脚垂头,却也说不清自己究竟要说什么。 其实,就是她能说明白,云汐也不会再相信她了。 在云汐心里,她和那个婆子,不过是唱双簧,各自扮演一份角色的蛮楚奴才。 顾满娇越是急的跳脚,云汐越是冷淡含笑:“别演了,本公主看累了,不是要烧水吗?去烧吧!若是只有一般的蒙汗药,劝你还是省省吧!本公主与临瀚其他皇子一样,生来便是百毒不侵的!” “求你了,别再说你是公主,什么百毒不侵的话,也千万别再说!求你了!”顾满娇急的眼圈滚烫,两脚使劲的跺着,恨不能挖出心来给云汐姐姐看看颜色。 厌倦再看她拙劣表演,云汐拍了拍她放在椅子上的被褥,冷笑两声,独自回了里屋炕上。 “云汐姐,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是跟那些坏人一起的!我,我要怎么说你就才能信啊!”顾满娇原地傻站着,除了一拳一拳的捶着自己的脑袋,什么法子也想不出来。 “本公主等着喝水呢!” 房里,传来云汐的吩咐声,冷冷清清,再不见之前的温和。 刷锅,舀水,点火,添柴……顾满娇像个会干活的死人,动作僵硬,目光空洞。 “本公主要净面,去端些温水来!” “水太凉,加些热的来!” “水太冷,加些凉的来!” “算了,懒得动,你端出去倒了吧!” 休闲自得的躺在炕上的云汐姐,将顾满娇使唤得满屋子乱转。 见她低眉顺眼的不吭声,还当她是看清了形势,不敢再演戏。 只有屋外静静看着大地的老天爷才知道,顾满娇的心里是多么的难受,多么的焦急。 她恨不能变出个分身,留一个在这里伺候云汐姐,而让另一个去山洞那头找好人大叔来帮忙。 第47章她去哪里了 很遗憾的是,就算她现在真的能有个分身去找山洞那头的好大叔,也只能是失望而归。 此刻,她的好大叔根本不在那头,而是正在家里只剩下两具死尸的顾家宅院里转悠。 他是在车队里听到有人在骂,骂顾满娇不得好死,后悔没有先杀了她。 那个骂人的女子,被人按在马车上轮奸,虽然隔得很远,但她那裸露的肢体,与脏污的头脸,都另凌啸然懒得救下来问话。 他静静的听着那女人哭喊叫骂,然后听到马车上的男人在骂她冷血,说她毒死亲哥哥,打死亲娘,简直是冷血蛇蝎。 本想一直听着,听她们会不会说出顾满娇的下落,谁知马车上的男人竟给那骂人的女子喂了哑药。 只一会功夫,那女人的嘴里便只能发出难停的呜呜声,正经话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满娇,你去哪里了?你的家都成了这样,你为什么还不来找我……”凌啸然不顾邻舍院墙处有人张望,硬是趁着一口气,将顾家房舍内外都寻里一遍。 “小子,知道那个叫顾满娇的女孩子去哪里了吗?”凌啸然放弃之前的谨慎,皱眉问院墙那头的半大小子。 乔家金旺贪婪的看着凌啸然:“你把你腰上的大刀给我,我就告诉你!” “对啊,我还有刀呢!”凌啸然哼哼冷笑,垂首将腰间刀剑握在手里:“说吧!她去哪里了?” 寒光凛冽的战刀,横在乔金旺的脖子上,刀口上尚未擦净的血渍,映衬着乔金旺煞白的脸色。 “她,她朝山那头去了,说再也不回来了。”乔金旺背对紫光崖,指着的方向,是翻山越岭后才能到达的临瀚地界。 “真的?”凌啸然将大刀的锋刃又朝他脖子上凑了凑。 锋利的刀口,就在脖子底下,乔金旺的腿在抖,热乎乎的便污,在裤裆上冒着热气。 “她,她朝那边走了!”乔金旺换了个方向指着,翻过他指着的那座山,便是蛮楚地界。 “你大约是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只想远远的支开我,对吗?”凌啸然冷笑着等乔金旺回应,在他迟疑点头的眨眼功夫,凌啸然手里的战刀,割断了他的咽喉。 “本王不喜欢贪婪的骗子!但愿你投胎后,能懂得做个诚实可信的……瞎子。” 是的,最重要的不是他会贪心撒谎,而是他贪心撒谎的同时,还是个没骨气的明眼人。 凌啸然是决意要隐居山林的,除了顾满娇和他的死忠部下,其余任何见过他的人,都要死。 乔家卖了大女儿,是为了更好的生活,预备要卖了剩下两个女儿,是为了给乔金旺卖个媳妇。 然而,当乔家娘们儿几个终于做好了饭菜,从厨房里出来,看到的却是血泊中早已僵硬的乔金旺。 整齐的伤口,不是野兽能做得出来的。 乔家大娘撕心裂肺的哭嚎半日后,抬手一指顾家宅院:“还都死在这里做什么,去给我把那贱人的房子点了,我看她没了房子怎么过冬!” “娘,不用去烧她家的房子,我这就去找那贱人!看我不把她砍的稀巴烂!”顾家女儿虽知道自己将来也是被卖了的命,但她们很清楚的知道,若不是她们的老娘费尽心力把姐姐嫁到崖上,给她们铺路搭桥,将来她们只能留在孤灯村里嫁给那些歪瓜裂枣的穷小子,做一辈子农妇,还是到崖上跟姐姐一起过好日子,她们怎么会选不出来? 至于死了的弟弟,那是全家人的宝贝,她们这两个做姐姐的,虽说平时总跟金旺吵嘴,可但凡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都要藏着留着等金旺回来…… 如今,上午看到有肉吃还欢呼大叫的弟弟,成了僵硬的尸体,这怎能不令她们这两个做姐姐的悲愤。 “顾美娇!你给我死出来!今儿我们乔家的人要是不宰了你喂野狗……” 乔连枝手握柴刀,在顾家宅院里大喊乱转,确认院里没人后,便回头招呼一手拎着才到,一手正抹眼泪的乔重枝:“别哭,她杀了咱弟,咱就烧她了她的房子!今儿夜里咱俩上东头空屋住去,她没了家肯定回去那里的!” 说着,乔家姐俩直接点了顾家的房子,并敲打着铜盆告诉村里众人,顾美娇杀了她们家的金旺,若是谁家敢收留顾美娇,就是跟他们乔家过不去! 孤灯村本就没有王法,有任何纠纷,都是你来我往的斗智斗勇。 同住在一个村里,有几年不说一句话的邻居,有三天两头打架的冤家小子,也有情投意合的小情侣,更多的,则是看惯了是非的婆子老汉。 顾美娇杀了哥哥和亲娘,如今又杀了邻居家的儿子,这样狠绝如蛇蝎的女孩子,还真是没有谁家敢想收留二字。 反而,大家议论纷纷,竟因村里出了这么个蛇蝎女孩,头一回仇人冤家小情侣的都有了个统一的想法。 不管谁在哪里见了顾美娇,能打死的直接打死,打不死的就找最近的人家来帮忙把她打死,总之,这顾美娇是不能再活在孤灯村里了。 村民们打成共识,只等着顾美娇出现。 然而,她们不会知道,此时此刻的顾美娇,是巴不得赶紧有个人来给她一刀,让她速速死去。 凌啸然看得没错,她确实被毒哑了。 而且不光只是在那颠簸摇晃的马车上,被花家的几个儿子来回轮奸。 马车上紫光崖的时候,她的脑袋被插.进了装红薯的破麻袋。 等到她再能看到天日的时候,已经被当做畜生丢进了一间四面透风的破烂木棚。 “不想死的,就乖乖带着,会给你饭吃的!”夺走她处子之身的花金川,丢了两个冰凉的饼子在地上,说完便将她刚披上的衣裳扯碎:“包那么严实做什么,女人就要都露肉,这样男人干起来才有劲嘛!” “金川哥,求你了,你放过我吧!”顾美娇管不得身上赤果羞耻,慌乱着跪倒在地上,很想把肚子里转着的那句话说出来,可是已经哑了的嘴,除了呜呜声,什么也说不出来。 第48章好玩吗 正是碧玉年华的娇美女儿身,身无丝寸衣布能遮体,清楚可见雪肤带伤,更是哭的哀哀凄凄如雨落梨花,好不叫人怜意盛起。 而那断断续续的呜呜声,就像是解开猛兽锁链的钥匙。 崖上野男不懂怜香惜玉,在他们眼里心里,女子不过是发泄欲望的工具罢了。 “你倒是比那贱人有情趣!”花金川路上已经弄了顾美娇好几回,虽然现在看着她那样子也很动情,却无奈身子不能再用。 于是,当家大哥挥挥手,外头眼巴巴等着的凡子,便迫不及待的钻了进来。 凡子身后,还有其余在花家做事的爷们儿们。 紫光崖上不缺吃喝,不缺用度,最缺的,就是女人。 他们是久旱的老田,急需夺一瓢甘霖,枯木逢春的势头,另顾美娇痛不欲生。 几次寻死后,便被呵呵轻笑的凡子,用破布堵上嘴,并用绳子将她牢牢的绑成了便于爷们儿们“使用”的便利姿势。 逃生无能,寻死不成。 破烂木屋四面透风,赤身裸.体的顾美娇,成了可以任由旁人使用的发泄工具。 崖上的生活,她期盼了不知多少年,如今真的如愿了,却是个无法转醒的末日噩梦。 孤灯村的人不会等到顾美娇出现,而便寻不找顾满娇的凌啸然,则如飘忽鬼影似得,由破踪谷回到定云峰下的山洞。 他没有去紫光崖。 顾满娇跟她说过,那里住着会吃人的坏人。 在他心里,顾满娇虽纯真,但也不是傻子,她不会明知那里有吃人的坏人,还一头闯进去。 而且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家破人亡的顾满娇,或许会来找他。 或许,就在他去孤灯村的时候,顾满娇已经摸上了定云峰,从山洞去了他的木屋。 “小丫头,你不在孤灯村,不在破踪谷,难道已经到了木屋里找我吗?别急,我马上就回来了!”凌啸然急匆匆的走进山洞,衣袂带风,脚下无痕。 他急于要回山洞那头,要去看看顾满娇来了没有。 就在他转弯处三五百米外的梅林后头,便是关着顾满娇与云汐的独门小院。 院里,顾满娇正为难的劝着云汐姐姐,劝她千万不要在花婆子面前有关于公主太子之类的话。 “花婆子留你在这里,一定是想给她小儿子当媳妇的!她是看中了你貌美心慈,且又会琴棋书画懂得医术,她想让你给她小儿子生孩子,然后给她所有的儿子教孩子!你想想,若是她知道你是公主,是那个太子急于要找的人,说不定她直接改了主意……” “怎么,你怕有人跟你抢功?”云汐悠闲在在的斜躺在炕上,冷冷撇了顾满娇两眼,随后讽刺道:“你们蛮楚如今沦落到这么贫难的地步了吗?连你这样的女人,也能被重用?本公主猜猜,你大约不是他们培养过的内用奴才,而是临时安插在各地的钉子,对吗?” “云汐姐姐,什么内用奴才,什么钉子,你不要再说我听不懂的话了好不好?我真的不是受人指使了才来接近你的!我真的只是想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好吧好吧,瞧你紧张的!放心,我没那么傻!虽然方才你跟花婆子在门外嘀嘀咕咕,但我知道,你和花婆子不是一伙儿的!她那么精明的人,是不会愿意跟你这种愚蠢的丫头有任何来往的。而你说她软禁我是为了她的小儿子,呵呵,似乎她还从没有提过那四个兄弟以外的其他儿子,你确定他真的还有第五个儿子?” 顾满娇心急如焚,整个人就像是只热锅上的蚂蚁,原地乱转,六神无主。 “你不信,那就看着,我绝对不会骗你的!这世上任何人都会骗你,我顾满娇永远都不会的!”说着,顾满娇迈开大步到外间抱了被褥,也不管云汐同意不同意,便直接放在屋里唯一的一铺火炕上。 “虽然你是公主,可你现在孤身一个人,我也不会违背对你的诺言,不管你愿不愿意,反正我不会离开你!你也别想借花婆子的手逼我离开,她这紫光崖,只要是上来过的人,就没有活着全身而退的!” “既然没有活人能全身而退,那你说的能离开的路,又怎么会存在呢?”云汐毫不在意的看着她整理被褥,仙子般的眉眼,透着看傻跳梁小丑般的讽刺:“小丫头,你的长矛刺着自己的盾呢!好玩吗?” “……”顾满娇被云汐讽刺得一口老血憋在腔子里,咽不下,吐不出。 她好想掐着恩人姐姐的脖子告诉她,上辈子,她们真的差一点就逃出去了! 倘若不是山洞里住着躲避风雪的饿狼…… 前世今生之类的这些,比梦话还要令人鄙夷,云汐现在对她的话连标点符号都不肯信,又怎么会信她说的前世梦话。 正憋闷得不死不活,门外传来花婆子的声音:“云汐宝贝儿,满娇,你们俩干嘛呢?快出来看看,婆婆给你们带了什么好吃的了!” 肉香。 长期吃素的顾满娇,几乎是第一时间就闻到了烤肉的香气。 “婆婆,你怎么才来啊!人家等的好无聊。”云汐笑盈盈的穿鞋下地,走出里间的时候,还不忘回头招呼顾满娇:“傻丫头,还不出来吃肉?” “云汐姐……”顾满娇使劲晃了晃脑袋。 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吃肉。 现在她最想的事,就是找个过路神仙。 快帮她把脑袋拆下来洗洗干净,把里头打了死结的疙瘩都解开,然后再给她把修理好了比从前好使了的脑袋赶紧装回去。 “这孩子大约是早就饿了吧?来来来,先吃点烤肉垫垫肚子!”花婆子很是热情拉了云汐坐下后,便将满满一盘子烤肉都送到顾满娇面前,引哈巴狗儿似得诱她到桌子边坐下。 “这些肉都是给我的?”顾满娇想不出如何应对,便只好顺着花婆子的心意,干脆装个馋嘴的丫头。 花婆子很大方的将整盘烤肉都给了顾满娇:“烤肉都是你的!这个虫草花乌鸡汤,是你云汐姐姐的!在婆婆这里别的没有,山珍多得是!来来来,都尝尝!” 第49章青林无限意 “哎呦,说起吃的,我这里还藏着婆婆给云汐姐姐的红山楂呢!”顾满娇左手抱着装烤肉的盘子,右手伸进衣怀,将那些带着体温的山楂果子全掏在桌上。 来紫光崖前的马车上,她见花婆子把所有的山楂都给了云汐,自己却不肯吃,真的是怕山楂里有毒药,所以才强忍寒凉,将它们全揣进衣怀。 顾满娇知道自己见识短浅,懂得太少,所以她才会将防备心思绷得那么紧。 而云汐方才曾说,她是百毒不侵的体质。 既然如此,顾满娇也就不必小心翼翼的,防着花婆子对她用什么毒药之类的手段。 红山楂全掏出来放在桌上,顾满娇摆出一副没心没肺的馋嘴腔调,直接用手抓了烤肉便嚼。 “婆婆,这是什么肉,好香啊!”满嘴里塞的都是肉,刚一张嘴说话,嘴角便滴出肉汁顺着下巴朝衣襟上啪嗒啪嗒掉落。 花婆子哎呦跺脚,赶紧用桌上手巾给她垫在衣襟:“好好吃,咽下去再说话!” “嘿嘿……”顾满娇咧嘴傻笑,很不好意思的伸那油乎乎的胖手挠挠头:“我忘了,这不是我那补丁摞补丁的破衣裳。” “你说这孩子!”花婆子宠溺笑着,朝正小口喝汤的云汐道:“说她好看吧,偏生脸上有这么块胎记,说她长得丑吧,这笑起来怎么都叫人觉得可爱!顾家别的什么都不好,就给满娇起的这个名字,实在是太衬咱们这个小可爱了!” “满娇。”云汐轻轻搅动鸡汤,反复念着顾满娇的名字,沉吟片刻后迷眼轻笑:“这名字确实取的很好。” “再好的名字也不如云汐姐姐的名字,对吧婆婆?婆婆,你也很会起名字的,你家金川哥的名字就很好,还有阿久、凡子、大幺,阿久哥的名字,一定是长长久久的意思吧?婆婆,凡子哥跟大幺哥的名字,是怎么个意思啊?是不是凡子哥小时候很烦人,大幺哥哥小时候很会作妖?哈哈哈……” 顾美娇说完缩着脖子偷笑,还不忘朝门外偷看一眼,像是生怕被人家听见了会招来麻烦。 被她这么胡搅蛮缠,花婆子也是哭笑不得:“你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机灵鬼儿,凡子的名儿是器宇不凡,超凡入圣的那个凡!才不是你说的什么烦人不烦人呢!至于大幺,当初以为他会是最小的娃,所以叫他幺儿,谁知后来老天怜见的,让你婆婆我又得了个好儿子,所以便叫他大幺了喽。” “婆婆,您还有个儿子啊?那他叫个啥名儿?”顾满娇说话时两眼紧盯着盘中烤肉,一口接着一口的往嘴里塞,只有肚子里颤颤发抖的心肠知道,她引着花婆子朝儿子上说时,是多么的紧张。 “人都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疼老幺,婆婆我那小儿子,自然也是几个孩儿里名字取得最好的那一个啦!” 说到小儿子,花婆婆的老脸上难掩自豪,不等顾满娇追问,花青林的大名,便被她洋洋得意的说了出来。 “水净偏明眼,城荒可当山。青林无限意,白鸟有余闲。身致江湖上,名成伯季间。目随归雁尽,坐待暮鸦还。若青林二字来自于此,可见婆婆是对最小的孩子,报以最深的期望了。”云汐淡然悠闲的喝着虫草花乌鸡汤,随便几句话,便道出了花婆子对花青林的拳拳心意。 身处山野中,以青林为名的男子不在少数,可大多是以景色比喻祈愿而为名。 如云汐所吟的诗词,几乎所有叫青林的男子全抓在一起,也没几个能说得出来的。 “云汐宝贝儿!”花婆子忽然激动得红了眼。 藏在心里多年无处能说的心思,竟被才相识不过几日的小丫头看的清清透透。 这怎能不令她动容。 千金易得,知音难求啊! “云汐宝贝儿,今生婆婆能遇到你这个好孩子,定是老天怜我孤苦!”花婆子说着动容起身,到云汐身边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紧紧的拥着。 花婆子越是对云汐百般喜爱,顾满娇心里便越是捉急。 此刻,看着花婆子只因云汐吟了一首诗,便对她如此珍视,嚼着烤肉的顾满娇,肚子里连声嘟囔:坏了坏了坏了,完了完了完了…… 她于是喜欢的,便越是要盯得紧,花老五回来前,若是想出这个院子恐怕是更难了。 “婆婆,你们俩这是干嘛呢?好好的说青林哥哥的名字呢,你抱着云汐姐姐哭个什么劲儿啊?对了,青林哥哥今儿也下崖了吗?他长什么样子的呀?” 提到花青林,因激动而红了眼圈的花婆子,顿时有了笑脸。 “青林他不在崖上,不过你们要是想见他也不难,今儿夜里他便会回来探亲的。” “探亲?什么叫探亲?青林哥哥他不在崖上,那是在哪里呀?没听说村里谁家有客人……” “傻满娇,你当我老婆子家的孩儿都是山野粗人,就没一个有出息的啦?”花婆子探手揉揉顾满娇的脑袋,慈笑道:“他在山外镇上读书呢!从他刚记事儿的那时候,婆婆便舍出大价钱,为他寻了个有学问的老秀才和一位退隐侠客做师傅。如今十几年学下来,那小子可真是玉树临风文武双全呢!可不像你见过的那四个哥哥……” 花婆子絮絮叨叨的喷着吐沫星子,恨不能把花老五吹捧到天上。 顾满娇一边吃肉,一边傻呵呵的跟着点头,偶尔也陪着附和几句。 “婆婆,青林哥哥这么厉害,那你是预备给他定谁当媳妇啊?村里像模像样的女孩子,我看也就乔家老三算是最标致的一个,可是青林哥哥是在外头见过大世面的人,又是饱读诗书,还会好武艺,就乔家那丫头,青林哥哥能相中吗?” 顾满娇有意无意的朝云汐看着,随后吧唧吧唧的嚼着嘴里的肉,两眼直勾勾瞪着花婆子等她回答。 她这话,戳中了花婆子的心窝。 花婆子轻嗔顾满娇一眼:“快别乱说,我家青林怎么可能看得上乔家那丫头!” 第50章儿媳妇 “青林是个有志向的好男儿,若不是生不逢时,又因我当初退隐至此没能给他个清白身份,他就是不去考状元做大官,也会带着他那宝贝断浪剑去闯荡江湖了!可惜啊,是我这个做老娘的没能给他个正经人的身份,害得他一身文武绝才,深无用武之地。”花婆子说着伸手替云汐理理鬓便乱发,满眼喜欢的试探:“我家青林若是能求得云汐这般的好女子为妻,也是此生无憾了。” “啊?青林哥哥喜欢云汐姐姐这样的呀?”顾满娇傻呵呵的插嘴,将盘子里最后一片烤肉塞在嘴里后,嘟嘟囔囔的问云汐:“云汐姐姐,你家里还有姐姐或者妹妹没定人家吗?” 花婆子心里正暗喜顾满娇帮她把话头朝婚配之事上扯,谁知好容易说到这份上,她却要死不死的把事情朝旁的姐妹上推。 “什么姐姐妹妹,谁都没有我云汐宝贝儿好!若是云汐宝贝儿能做了我的儿媳妇……” “婆婆,你想让云汐姐姐给你做儿媳妇啊?是吗?”顾满娇噎着了似得使劲抻脖子,嘴里问着花婆子,眼睛却盯着云汐的脸色。 她装傻充愣的问来问去,最后就是等花婆子把实话说出来。 方才顾满娇告诉云汐,花婆子带她上紫光崖的真实目的,云汐可是明说了她不信花婆子还有别的儿子。 而此刻,花婆子不光说了自己有第五个儿子,而且还明明白白的说了,想要云汐给她做儿媳妇。 见顾满娇又把话题撤回来,花婆子很高兴的又开始吹捧云汐的好处,并不时说着她那小儿子与云汐是多么多么的般配。 顾满娇静静的听着,任由花婆子去哄骗,直到天黑茶凉,也没有再插嘴。 她直到,云汐姐姐是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而花婆子的热情与急切,也把她所有目的都展露在云汐眼前。 她现在要做的,是仔细想想怎么解除云汐对自己的误会。 什么细作、探子、内用奴才、临时收买的奴才……什么蛮楚太子、停战协议、公主已逝……太多太多她耳朵里听得进去,却想不明白的事,都在等着她去一一消化。 顾满娇对于云宁山之外的世界,只是知道临瀚、蛮楚、璃皇,三个国家的方向。 她知道这世上有皇帝皇宫,也只知道太子和公主都是皇帝和皇后的孩子,在她心里,能住在皇宫里的人,都是天之骄子,星仙下凡,比神仙还要神。 可是,很显然云汐姐姐说的这些,都与神仙之类的事没有关系。 停战,这是说打仗的事吧? 还记得村里人捡了摔似得大兵的衣裳穿,胸口圆圆的叫护心镜,铁丝一环环勾的马甲叫什么甲,那些人就是专门打仗的。 要是停战了,那些当兵的要干嘛去呢? 为什么要打仗? 越想越跑偏,越想越迷糊,一个脑袋烦得两个大。 正满脑子跑马车的时候,花婆子悄悄桌子:“满娇!这孩子,愣什么神儿呢?还要不要跟着去吃烤肉啦?再不吭声,你就自己在这里睡觉,我可带云汐去啦!” “啊?”顾满娇身子一颤,愣愣抬头望向说话的花婆子。 “这孩子大约是累了吧?要不留她在院里歇着吧!方才没见我的小马驹,待会劳烦婆婆让人将它牵来拴在后院,满娇喜欢那家伙,就让她在院里喂饮着玩吧。”云汐说着便要推花婆子往外走。 扑腾…… 顾满娇窜起身想要跟上,谁知忙乱中起的太急,竟带翻了身后的椅子。 “毛毛躁躁的,还是别跟着了吧,省的给婆婆添麻烦。” 云汐不想带着她。 一个假死之后隐世云游的公主,此生都不想再被任何人寻到踪迹。 在云汐的角度来看,种种迹象都表明,顾满娇是蛮楚太子的人,并耍弄着拙劣的套路,在哄骗她朝着蛮楚的方向奔逃。 她没有直接下一粒夺命药丸给顾满娇,已经是对她最大的仁慈。 “婆婆,婆婆,带我去吧!我会听话的!我在家啥活都会干,待会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我一定都给您做的板板正正的!”顾满娇厚着脸皮凑上来,硬是挽上花婆子的手,赖着要一起去。 花婆子不知道这两人是闹得什么小把戏,她一点都不在乎顾满娇去不去,她今晚最重要的,是要让自家老五与云汐好好的见一面。 所以,花婆子懒得在乎顾满娇去不去,只把她当空气似得丢在一边,挽着云汐的手,亲亲热热的朝着有篝火的院子里走去。 乔金枝正在火堆边翻烤整只的野物,焦香之气尚未走进,便熏得顾满娇馋涎欲滴。 火堆边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的汉子,手里抱着大碗,正谈笑畅饮。 “今儿在山里遇着头金钱豹,那跑起来的身姿体态,别提多俊气了!可惜啊,老子慢了一步,没能打着它!”精瘦精瘦的大幺,说话时眼眸乱飘,有意无意的朝云汐身上脸上打量。 坐在他身边的阿久,端着酒碗朝他酒碗上撞了撞,呵呵笑着:“就你还想打金钱豹?就是林子里的傻狍子,能给你抓着两回都是瞎猫碰着死耗子了吧?下回遇着虎狼野豹子都躲着点,可别惹了麻烦,还得兄弟们去救你!” 大幺听着阿久讽刺调侃,两眼已将云汐看得内外透彻:“切!还不定咱们谁救谁呢!” 花婆子知道云汐不喜他们的目光,便很体贴的快走半步,将云汐挡在身后:“好啦好啦,有女孩子在这里,就别说你们那些打打杀杀的破烂事儿了!青林呢?还没上来?” “青林早上来了,说是不喜这里烟熏火燎的!呐,在里头坐着呢!”金川抱着个酒坛子从一边起身过来,说着还倒一碗酒,和善笑着朝云汐手里送:“云汐妹子,崖上风寒,喝口这个暖暖身子!” “多谢金川大哥,我家云汐姐姐不爱喝酒,你这个还是留着自己解馋吧!”顾满娇笑嘻嘻凑上前,特意扬起猩红的胎记,生怕旁人不知道她长得丑。 第51章真是好英俊啊 花婆子见她敢对金川无礼,也不言语,拉着云汐的手便朝花青林的屋里去。 “婆婆,青林哥哥是不是跟画上的金童一样俊啊?他要是跟云汐姐姐站在一起,是不是就跟画上的金童玉女一样一样的?”顾满娇满嘴都挑花婆子爱听的话去说,生怕不给她进屋。 灯烛闪烁,书桌上正正当当的摆着一盏青花缠枝小香炉,顾满娇不懂香料,只是觉得鼻子里很舒服,肚子脑子里都清透舒爽。 书桌边,斜坐着个青衣男子。 腰背修直,身形匀称,不高不矮不胖不瘦。 烛光照着他清俊的侧面,浓眉,长眼,唇红,肤白,是顾美娇从未见过的漂亮男人。 “婆婆,青林哥哥长得真好看。” 花婆子笑得眼睛半弯,回身便戳了顾满娇一指头:“去去去,哪有说男子长的好看的!那叫英俊!” “娘?” 看书的男子听到身后有人说话,放下手中书册,转回身来。 “真是好英俊啊!”顾满娇捂着嘴,死盯着花青林的脸,暗恨这人为啥要是花婆子的儿子。 若非如此,他还真是跟云汐姐姐很般配的! 花婆子很满意顾满娇的表现,与花青林说了两句家常后,赶紧介绍云汐给他认识。 “这便是娘亲说的天仙般的小妹了吧?”花青林很是谦和的请云汐落座,并又招呼滚满娇也上前品茶。 “青林哥哥好!我就不浪费哥哥的茶水了,我就站在边上闻闻这香气儿就行。你们坐,你们坐啊!”顾满娇很识相的站在一边,并在花青林给云汐姐姐倒茶的时候,朝花婆子艳羡道:“婆婆,你从不让我们村里人看见青林哥哥,一定是怕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都被青林哥哥迷住了吧?这屋子便是青林哥哥的屋子吗?我的天啊,这么多书呢,这得多少年才能看完呀?对了对了,婆婆,你不是说青林哥哥有一把断浪剑吗?啥样的?能给满娇看看吗?” “呱噪!”花婆子轻嗔她一眼,随后拉她到一旁去看书画宝剑,省的影响花青林与云汐对坐说话。 “听花婆婆赞了你一下午了,如今一见,确实名不虚传。”云汐浅浅品茶,似笑非笑,语气淡淡。 只是端茶轻尝,这姿态神情中,便透着花青林无法比肩的雍容雅韵。 言语中不深不浅的暗示,更是令花青林微微汗颜。 自幼生活在山外的花青林,性情与这紫光崖上的人还是不一样的。 他有自己的价值观,有理想,有报复,若不是至今不能在山外求得常人身份,他真的会像花婆子说的那样,要么考取功名,要么行侠仗义。 早在他回来之前,便从花婆子的信里看出,这次叫他回来,是要为他定下一门良缘。 在他心里,紫光崖上下,哪里会有什么良缘,顶多就是村姑一枚,等他红烛洞房,传宗接代。 然而,当花婆子带着两个性情容貌完全不同的女子,出现在他面前,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稍稍咽茶隐去尴尬的花青林,收起方才正看的书册,温声道:“云汐小姐从何处而来?怎会到这里落脚呢?” “说起来,云汐也是与这景色绮丽的紫光崖有缘吧!那日策马山间,光顾看景,便迷了方向……”云汐落落大方的说着自己如何到了孤灯村,又是怎么结识了顾满娇和花婆子,并对花婆子愿意邀请她上崖赏光,表达了很是诚恳的谢意。 云汐的话里总共有两个重点,一个是:我是云游四海的野姑娘,来这里赏光完全是偶然,过几天我就要走的。第二个则是:感谢你们一家的厚待。你们家很好,你娘亲对我非常好,很感激她盛情相邀。你也很好,也感激你的茶,将来一定会有世间最好的女子于你举案齐眉。 分明是在说感谢的话,可言语之中隐着的拒绝,溢于言表。 “青林,你的断浪剑呢!这丫头没见过宝剑,说要看看呢!”花婆子见她们聊着聊着,竟朝着要告别的话上说去,赶紧拉着顾满娇凑上来说话。 “你又不做江湖豪杰,看什么宝剑啊?难道你也想跟着我云游四海,还想去行侠仗义?”云汐掩口轻笑,说着还朝花青林莞尔道:“求你便给她瞧瞧吧!省的她凭自幻想,还以为谁都能仗剑天涯呢!” 不得不说,云汐真的是个很有魅力的女子,一颦一笑间透出的华贵与雍容,以及本性里难以掩饰的洒脱,都很令花青林心生爱慕。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云汐小姐可也有随身的兵器吗?一个人在外行走,还是要小心谨慎些才好。”花青林说着取了随身的佩剑给顾满娇看,并又回身到书架最里头的个子中,捧出一个墨色长盒。 “这是我珍藏多年的点星剑,看看可还能入小姐的眼?” 长盒被缓缓打开,一把镶嵌各色宝石的带鞘宝剑,被花青林取在手中。 “我的妈妈亲祖宗!”顾满娇差点砸了手里的断浪剑,瞪大双眼看着花青林手里的宝剑:“婆婆,青林哥哥的宝剑好漂亮啊!这要是卖了换钱,能买下整座云宁山了吧?” “云汐宝贝儿,青林这把宝剑从打带回来,便再没舍得拿出来把玩呢!你快看看,喜不喜欢?”花婆子见儿子竟真心爱慕云汐,竟连最珍视的宝贝都能拿出来相赠,喜得满脸都是笑。 然而,她的美意,终究还是落空了。 云汐并没有接花青林的宝剑,并谦婉摆手道:“云汐不过是游山玩水的小女子罢了,若真是带着如此珍贵的东西上路,估计不用拿它来自救,便先因它惹了夺命的麻烦了。青林哥哥的美意,云汐感激不尽,自古宝剑配英雄,这点星宝剑,还是留在青林哥哥手里才最相配的。” 若方才是隐约拒绝,那么此刻,便是直接了当的表明心意了。 花青林以宝剑相赠的心意,云汐拒绝时的谦婉,一来一往间,令顾满娇脑子停转,舌头打结。 第52章糖油粑粑 “不知青林哥哥何时下崖去?若是不嫌云汐拖累,不如一起上路吧?我那小马驹跑的慢一些,不过狠心给它几鞭子,估计也不会耽误青林哥哥路程的。” 云汐说着,便回头问花婆婆,她的马匹可听话吗,有没有给侍候粮草的人闹出麻烦来。 言下之意,便是请辞。 “青林是临时回来探亲的,天不亮就要回去。你们俩好容易上来一趟,最好的风景都还没看呢,要走也等下回青林回来再带你们一起走吧!”花婆子说着便招呼乔金枝,让她把烤好的野物拿进来,再带些温好的烧酒,给花青林和云汐两个浅尝解闷。 “给满娇拿个整只的野鸡来吃!”花婆子朝外头扬声喊着,又低头戳戳顾满娇的胳膊:“怎么样,婆婆对你好吧?只要你乖乖听话,婆婆这里好酒好肉多得是!你就是再胖三五圈儿,婆婆都照样喂得饱你!” 顾满娇一脸幸福的抱着花婆子死傲娇:“婆婆,你真好,这过几天我和云汐姐姐就要走了,到时候我一定会天天都想你的。” “走什么走,走到哪里能有婆婆对你们这么好的?就留在这里玩,紫光崖上的春夏秋冬,日出日落,够你们俩看一辈子都看不够呢!” “看一辈子?可我们还要去看雪海呢!还有人们常说的江河海川,云汐姐可是要云游四海的呢!”顾满娇说着便朝云汐问,问她是要留在紫光崖看这里的春夏秋冬,还是过几天就下山,继续去云游四海。 云汐给出的答案,自然又是令花婆子失望的。 抱着花婆子,顾满娇明显可以感觉到,她砰砰心跳中带着的怒气。 乔金枝端来了整只的烤野鸡,跟在她身后的花金川,双手端进来的是烤得外焦里嫩的三尺长的小鹿。 “青林好容易回来,也不跟哥哥们喝几杯,却躲在这里个小姑娘闲聊,这是越大越不跟哥哥们亲近了!”凡子抱着个打酒坛子进来,右手的大碗刚撂下,便哗啦啦倒了几碗酒:“温着的酒没意思,咱们喝这个!今儿你要是不跟哥哥连喝三大碗,明儿早上就别想开了机关下山崖!” “凡子!去去去,要喝酒到外头找大幺他们去,青林这里有正经事呢!”花婆子说着便让金川把凡子带出去吗,并告诉乔金枝,再去炒几个像样的小菜来给花青林他们下酒。 “金枝嫂子要照顾外面的酒菜,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云汐在家时也曾在厨灶边摆弄过几回,若是婆婆与青林哥哥不嫌弃,便容云汐去灶间转转?” “哎呀,云汐姐姐方才就说要给咱们做好吃的呢!婆婆,你就让云汐姐姐去吧,难道你不想和青林哥哥一起尝尝云汐姐姐的好手艺吗?”顾满娇一脸欢喜的推摇花婆子柔声撒娇,不等花婆子回答,又朝花青林嬉笑:“青林哥哥就让我们去吧!我们一定好好做菜,不会烧着了哥哥的好屋子的!” 话都求到这份上,花青林怎么好意思不点头,就是很想让花青林与云汐独处的花婆子,也只好点点头。 花婆子亲自带她们俩去了后院小厨房,简单翻翻里头的食材给云汐过目后,便拉了条小板凳,坐在灶头边上。 “云汐宝贝儿,你竟然也会下厨呢?可惜婆婆这里材料不全,你看看可有能用的吧!” 她这一屁.股坐下来,自然是不打算离开的。 云汐一面在厨房里转悠着翻看材料,一面不着痕迹的朝外头看了几眼。 “我也是一时兴起,真要做什么,还真是没想好呢!婆婆别急,我再看看。” 这两个人,一个贴了心的要走,一个铁了心的要扣留,顾满娇陪着云汐在厨房里乱晃,很想告诉她,想从这里溜走,是根本不可能的。 就算云汐有勇气跳崖逃脱,从这里去悬崖便,也有好几重院子。 而且紫光崖上多出都有机关,不是在这里常常走动的人,是不可能随便穿越那几重院子的。 无奈,云汐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而花婆子又盯得太紧,她根本找不到单独与云汐说话的机会。 根本无心下厨的云汐,随便乱转,拿起这个看看又拿起那个闻闻。 眼看花婆子要没耐心再等,顾满娇抱着个罐子问云汐:“云汐姐姐,你会做糖油粑粑吗?” “糖油粑粑?”云汐从顾满娇的眼神里看出警示之意,于是接了罐子点点头。 之前上紫光崖的途中,云汐曾无意间说到过糖油粑粑,顾满娇知道她会做,所以才抱着糯米粉凑上去跟她说话。 顺着顾满娇轻轻瞥着的眼神,云汐总算看出花婆子的不耐。 于是便与顾满娇忙乎着,用清水将水磨糯米粉和成面团,仔细揉搓后,便各自分工,一个捏面,一个烧火.热油锅。 “婆婆,这里有红糖吗?”顾满娇问。 方才乱看的时候,她就没找到有红糖的影子,只是看到一个罐子里有些碎碎的白冰糖。 被她这么一问,花婆子起身翻了翻,随后随意挥挥手:“糖油粑粑是甜的就好啦!咱们都是山野粗人,没那么多细致讲究。” 这话,已经充分让人可以听出,她早已失去耐心。 不过缓缓捏着面团的云汐,却好像根本就没发现似得:“婆婆平时管的事多,哪里知道厨房里的红糖白糖放在哪里?这糖油粑粑虽然是简单小吃,可也要仔细调配了红糖白糖和蜂蜜,然后才能做出最香甜不腻的好口味的!……劳烦婆婆去问问金枝嫂子吧!” 花婆子好一会都没吭声。 “婆婆,云汐姐姐头一回做吃食,自然不想随便将就,再说这糖油粑粑也是做给您和青林哥哥吃的,婆婆就去帮着问问吧?说不定金枝嫂子能找出红糖蜂蜜,来给云汐姐姐姐使用呢?” 顾满娇.小心翼翼的朝灶头里添柴,凭着从前应付顾大娘的经验,眼角余光始终扫着花婆子的手脚。 她倒不是怕花婆子会来打她,而是怕花婆子失去耐心不想再演戏,直接冲上来拖着云汐,将她丢进花青林的卧房。 第53章杀你 “好!”花婆子拍拍裙摆,皮笑肉不笑的起身朝门外走,前脚刚迈出门槛,后脚便顿在原地:“好好在这里帮你云汐姐做事,若是敢捣乱,可别怪婆婆不给你好肉吃。” 顾满娇赶紧缩缩脖子,应声道:“婆婆放心吧,满娇不会捣乱的。” 花婆子顿在原地的那只脚,缓缓迈出门槛。 “如果你不给我添乱,我不介意带你一起走。”云汐揉着手里的糯米面团,低声说着,两眼谨慎的朝外头张望。 “云汐姐,这里不是你想走就能走的,听我的话,先顺着她的话,晚上我会寻机会带你离开的!” “若你还不死心,那便别怪我对你无情了。”云汐冰凉一笑,手里的面团被丢在案板,手里多了一把锋利小刀。 “云汐姐!”顾满娇慌着手脚退到门口,往前半步,便是小刀的锋刃,往后半步,便会让外头的人看到这里有异。 “我知道你不信任我,可我不能看着你去死!这里到处都有机关,所有人都各怀心思,不论是地形还是人心,都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的。” 云汐再次冰凉浅笑,手中小刀又向前凑了几寸:“是啊!人心哪有简单的!就连山村人家的童养媳,都是个如此会演戏的呢!别再跟着我,否则明年今日,便是你的死忌!” 徐徐热气升腾在双眸,隐隐阻挡视线的清晰,顾满娇如鲠在喉,蠕动着的双唇,一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 “演的跟真的一样!呵呵!”云汐冷笑着收回小刀,擦着她的肩头,走出了厨房。 看着云汐翻墙出院,顾满娇迈不开腿,喊不出声。 篝火与灯笼的光芒,闪闪烁烁的照着黑夜,云汐的身影很快隐没在夜色之中,她离去的方向,是寒风最烈的地方。 若是真能一直翻墙过去,便直接到了悬崖边上。 云汐不会飞,下去便是个死。 然而,通往那里的几道墙,并不是随便谁都能翻过去的。 墙根底下有陷阱,别说是个人,就是脚步最轻巧的狸猫,也多次因此丧命。 上一世,这样傻乎乎非要逃走的人,是顾满娇。 那时她伤了腿,还被花婆子狠狠的打了一顿,是被花婆子当宝贝养着的云汐替她求情,她才能得到医治,并成了唯一能进出云汐院子的小奴才。 一切似乎还是顺着原来轨迹在走,可是很多事却阴差阳错的换了主角。 “不行,那些机关会砍断云汐姐姐的腿的!” 顾满娇拍着大.腿醒过神来,想也不想的直接顺着云汐离去的方向追去。 虽然很胖,但翻墙的动作比上树时还要灵巧,没一会,顾满娇便看到了云汐费劲爬墙的身影。 “墙那边有机关,你真要逃的话,就跟我来!” 云汐横眉立目:“你给我滚开,再敢跟着我,休怪我送你归西!” “哎呀!”顾满娇死拽着云汐的袖子不肯放手,急的满头大汗,跺脚不止。 “你给我松手!”云汐放弃翻墙,狠狠甩开顾满娇的手,再次拔出藏在袖中的小刀。 “求你了!云汐姐姐!求你相信我!这里真的有机关,而且从这里一直翻墙过去,你也找不到出路,难道你要跳崖求自由吗?” “本公主是跳崖还是跳火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收起你这恶心的嘴脸,再敢跟上来演戏,我可真的不客气了!”云汐实在厌烦了顾满娇的纠缠。 她只想快快离开,并不像伤人性命,可顾满娇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她的底线,实在是令她无心再忍。 嗖…… 银光一闪,云汐手里的小刀,直直的刺向顾满娇的胸口心窝。 “云汐姐!”顾满娇大惊,笨拙的躲闪到墙边,随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杀你!”云汐懒得在跟她说半个字,左脚狠狠踩了顾满娇的脚尖,趁她疼得松手,握刀的手便猛地抽了出来。 呲…… 刀锋割破的顾满娇的衣袖,划开了她手肘下的皮肉。 “去死吧!”云汐见顾满娇迟疑低头去看手肘,右手猛地挥来,手中小刀,直取顾满娇咽喉。 “我送你走!”顾满娇徒手去挡云汐的小刀,不顾手掌被割破的痛楚,一把将那小刀握住,并用另一手飞快的抓住她握刀的手腕。 “你不是要走吗!既然你有防身武器,随时都能杀我!那我送你出去,你到了外头就我杀了!” “你当我傻吗?你会送我去安全的地方,还是送我去你们接头联络的地方?这里你是地头蛇,而我却是外来客!我情愿自己茫然跳了狼窝,也不会被你哄骗着去了火海!就算被困在这里,我顶多一人受苦,你当我姬姓儿女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吗?你当我会为了一己自由,坏了边关百姓的安宁,赔上千万战士的性命?小丫头,你可真是太小看我姬云汐了!” “云汐姐姐!”顾满娇百口莫辩。 正焦急间,眼角余光一闪,竟是花婆子带着人正朝这边追来。 “藏起你的小刀!快点!”顾满娇送了双手,并朝花婆子那边低呼:“云汐姐,你要在这里看风景是你的事!我是铁了心要走的!你别再拦着我了好不好!你给我走开!” 用不染鲜血的手背,狠狠推开正藏小刀的云汐,顾满娇飞快的上了墙头。 墙下便是勾人皮肉,断人筋骨的兽夹,上辈子受了它的苦,这辈子,终究还是没能逃脱它的狠毒。 顾满娇闷头跳下,随后撕心裂肺的叫了声:“妈呀!这是啥呀!云汐姐姐救命啊!” 趁着墙外的人还在问云汐发生了什么事,顾满娇忍痛抓了边上的兽夹先勾烂被小刀可破的衣袖,随后……兽夹的铁齿,扣进手掌,之前被小刀割破的伤口,变得参差不齐,再也看不出是被小刀伤过。 痛。 腿上,手上,钻心的痛。 痛得无力挣扎,即使张大了嘴,也无法让哽咽的嗓子里吐出半点声音。 花金川跳上墙头,冷笑着探手下来抓了她的肩头,沉声低呼间,已将她拖死狗一般丢到院墙那头。 第54章如此忠诚 顾满娇毫无挣扎之力,任凭自己的身躯撞在冰凉的地面。 刚微微睁眼,便见自己竟要死不死的翻滚到了花婆子脚边。 “怎么,婆婆给你的肉不好吃吗?这么快就想回你的孤灯村去做冤死鬼了?”花婆子冷笑着栖身上前,不轻不重的一脚,正好踩在她被兽夹锁住的小腿。 “婆婆,我知道你对我好!可你方才明说了不想让我走!云汐姐姐在这里,可以跟青林哥哥做夫妻,可我,我不想嫁给你家的儿子,我要下去找顾美娇报仇!那几天替我看病的老头说了,我家的井水有毒,就是因为常喝那样的井水,我才会变得这么又胖又丑。我要回去把她丢进水井,让她做个丑的没人要的孤魂野鬼。” “怎么,你不想嫁给我的儿子,却又觉得自己又胖又丑肯定会没人要,那你还可以嫁给我家的劳工啊!这崖上的爷们儿老的小的几十个,总有一个肯要你的!” 说着,花婆子薅着顾满娇的头发,咬牙拖了几步,随后嫌重,便狠狠朝花金川脚下一丢:“去,把她送到劳工院里,让咱们家的劳工都解解光棍苦!” 满身血污的顾满娇,被拽乱的发髻,霸占了半边脸的猩红胎记,隐约露在杂乱的长发之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白天刚尝了顾美娇那小美人的鲜嫩滋味,此刻一看丑陋蠢胖的顾满娇,饶是平日最不挑嘴的大幺,也不由得退了退:“娘,就这样的货色,别说是咱家的劳工,就是把她丢到山里,估计觅食的野狼也要倒胃口的!” “金枝那里倒是缺个打下手的!索性打一顿,锁了腿脚,让她给金枝做奴才得了!”花金川的话,很快得了众人同意。 冷眼看了顾满娇被打成一滩烂泥,无力挣扎撕喊,花婆子才悠悠然转头问云汐:“云汐宝贝儿,没吓着吧?” 始终不曾说过一句话的姬云汐,捏在袖子里的双手,不自觉的颤.抖着。 她很想知道,蛮楚太子究竟许了这个丑陋的顾满娇什么好处,竟然能令她如此忠诚,甚至为了达到目的,不惜自毁身躯手足。 “怎么了?是不是真的吓着了?唉,早知道这样,不该让哥哥们当着你的面打她的!走吧,青林那里有凝神的药丸,让他给你吃一粒稳稳心。” 花婆子的大手,拉上了云汐的胳膊,不容迟疑,直接将她朝花青林的院子里拖。 “云汐姐姐,对不起……”顾满娇终于能说出一句话,可惜被花婆子带走的姬云汐,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没有人愿意拖着顾满娇走路,于是凡子很不耐烦的替她解开了小腿上的兽夹,随手捡了根棍子,戳在她后腰:“不想断了腿脚的,就自己往前走!” 忍着剧痛,顾满娇一瘸一拐的往前走着。 不知是不是该庆幸。 庆幸顾美娇也上了紫光崖,有她沦为发泄工具,丑陋难看的自己,便能保住清白之身。 脚上在流血,温热的鲜血,滑在脚面,被寒风一吹,冷热交加,是一种言语无法表达的切身体会。 为什么山要这么大,为什么丁云峰要这么高,否则她使劲喊一嗓子,山那头的大叔一定回来救她回家。 家。 不是孤灯村那装着死人的宅院,而是山那头,住着大叔的小木屋。 顾满娇茫然失魂的顺着凡子的指引往前走,等到终于能停下脚步,她沉重的身子,也终于支撑不住。 “哎呀!脏死了,别往我床上倒!”乔金枝飞快抬脚,直接将快要倒在她床上的顾满娇踹倒在地上。 见她这么爱惜床榻清洁,凡子淫邪一笑:“怎么,怕脏了褥子?” “这臭丫头怎么弄成这个鬼样子?不把他送到下头院子里用,丢到我这里做什么?” 乔金枝还在生气。 她气平日总说心里眼里只有她的凡子,竟然也去下头院子里弄了那不知廉耻的顾美娇。 “哎呦我的心肝,怎么了,心情不好吗?”凡子凑上前,伸手在她衣襟里狠掐一把:“你要感谢金川疼你!这丫头便是他做主送来给你当奴才的!以后端茶倒水擦腚的事儿,就叫她给你做!” 乔金枝被捏的不耐烦,晃着棒子甩开凡子的手:“滚!你才叫别人擦腚呢!” “我的腚早就是你的啦!可舍不得叫别人碰!”凡子没羞没臊的用下身朝乔金枝腰上蹭,刚被甩开的大手,又塞进她的衣怀。 白日里在马车上,她亲眼目睹了那兄弟几个轮流弄顾美娇。 马车就那么大,她是躲也没出躲,藏也没处藏,有心闭上眼,却又心里痒痒的很想看。 她从前也是有羞耻心的,可……有些不该有的欲.望,却像是能吞噬一切的白蚁,早已将她心底仅存的零星羞耻道德之类的啃食一空。 两个对彼此身体都熟门熟路的人,很快便混到床上,纠.缠在一起。 晕倒在地上的顾满娇,闭眼听着木床咯吱咯吱的作响,男的骂,女的叫,直到她们偃旗息鼓,各自整理衣裳,也没敢睁眼吭声。 得知花金川特意将顾满娇丢给她做奴才的乔金枝,装腔作势的怼了凡子几句,最后终究还是把人留下了。 一个人负责几十人的饭菜,她早就盼着有个帮手。 可她又怕来了别的女人,万一骚浪贱起来抢了她的风头,那她可就不能时常求了恩情,带些野物回家照顾弟弟妹妹了。 “金枝姐,求你给我点止血药吧!我早点好起来,也能早点帮你做事。”深夜,顾满娇低声哀求,被踹了好几脚之后,终于讨到了一点止血药。 今晚跟乔金枝睡一个床的是花家老二阿久,白日里弄了顾美娇太多回,夜里又喝了不少烈酒,几乎是进来钻进被窝就睡成了死狗。 房里就一张床,顾满娇自然只能睡在门边的角落里,即便是缩成一团,尽量把让自己像个只会喘气的板凳,终究也还是让这间屋子的主人很不爽。 “去去去,自己滚去隔壁屋子里睡觉去!要敢弄出声响扰了旁人休息,挨打的时候可别怪我不去救你!” 第55章一个媳妇 “好媳妇,全云宁山,就你心肠最软……来来来,让夫君亲一个……”阿久被吵醒了,睡了一脚刚解了乏,赶紧对着乔金枝上下其手,不想浪费等好几天才论到一回的同床之夜。 花家五兄弟,刨去一个一年半载不回来一趟的花青林,剩下的四兄弟,只有一个媳妇。 是的,是只有一个媳妇,而不是只有一个人有媳妇。 当初乔金枝是被一顶大红小轿抬上紫光崖的,孤灯村里的人,都知道她是紫光崖上的大媳妇。 却没有人知道,她嫁上来的第二天,便被告知:昨儿与她拜堂的,不光有花金川,还有阿久、凡子、大幺。所以,除去她有葵水的日子,其他时候这四个兄弟会轮流来跟她过夜。 一开始她哭,她闹,甚至寻死。 可是花婆子哄、劝、用好处引诱,用家人的性命威胁……总之,没出一个月,乔金枝便忍声妥协了。 不过她也多少为自己争了些面上的幌子,比如,出了紫光崖,她便是花金川一个人的媳妇,不能让孤灯村里的人知道她在崖上是过的这样的日子。 花婆子比她还爱面子,自然乐得答应。 还有,她一.夜里,只陪一个花家男儿睡觉。来跟她睡觉的人,夜里没人的时候再进来,天亮没人的时候就得走,那兄弟几个不能当着她的面,乱说夜里床上的事。 花婆子只要她能给几个儿子解饥.渴就好,这样的小事,随便说一声,那几个老光棍没一个不答应的。 就这样,一晃好几年,乔金枝学会了在床上撒欢耍赖,哄着那几个小子给她些卖不掉的换不出去的瘦鸡瘸兔。 用自己的身子和贞操,给弟弟妹妹多换点吃食养身子,在万念俱灰之后的乔金枝心里,这是值得的。 也不管顾满娇什么时候出了房门,有没有去隔壁的屋子休息,迎着阿久粗鲁的大手,乔金枝便钻进了他的怀里。 “怎么,白日里不是弄了那水灵灵的小丫头吗?尝了那欲仙欲死的滋味儿,你倒还能想起我来?”乔金枝酸溜溜的说着,柔.软的小手,熟络的伸去阿久最敏.感的地带轻轻抚.摸。 阿久被乔金枝弄得酸痒难忍,粗鲁的办上正事,一面听着床响,一面朝身下的乔金枝道:“那样的玩意儿,玩个新鲜也就罢了!什么欲仙欲死的?快拉倒吧,凭她那点干巴肉,还真是弄不出啥滋味!” 乔金枝卖力的配合着阿久的动作,虚喘着将阿久的身子紧紧抱着:“等咱紫光崖的水土把她养成白嫩.嫩的小白兔,估计你就不会跟我说这话了!我的爷,到时候你可还能记得谁是乔金枝啊?” 憋着一口气冲锋陷阵的阿久,一直到浑身的力气都松懈,才微喘着捏住乔金枝的下巴:“你以为我阿久什么人都骑吗?我能吃金川剩下的,却不代表我会跟那些贱奴共用一个玩物!别再跟我试探,也别再捡属于我的日子里跟别人犯贱!” 阿久另一手狠狠捏着乔金枝下身,直到她皱眉求饶,才在她耳边低沉道:“别求我饶你,告诉我你再也不敢了!否则我不介意撕了你,再去崖下找个干净的用!” “是,我知道了,我再也不敢了。” 乔金枝颤.抖着双手扳着阿久的手,下身的痛楚,和心底的酸楚,只有她自己才清楚。 隔着薄薄的木板,全无睡意的顾满娇,将隔壁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天亮前,阿久在乔金枝的伺候下梳洗更衣,留下一堆脏衣服后,便精神抖擞的出了房门。 透过木板的缝隙,可以看到乔金枝一瘸一拐的抱着脏衣服放进木盆,顾满娇打心眼里同情乔金枝,也打深心里看不起乔家所有人。 她记得,乔金枝才出嫁不到一个月的时候趁着跟车下山,便溜回了乔家院子。 好不容易回到娘家的乔金枝,死抱着床柱,不管她家里人怎么说,都不肯再出门上崖。 那时候的顾满娇,还不懂什么叫兄弟爬灰,只知道那是很羞耻的话。 不等花家婆子来寻人,乔家大娘便用烧火棍把乔金枝从屋里打到院里,并逼着她跟进回去:“咱家啥都指着你,别说崖上兄弟爬灰,就是那几个小子都相中你这一身臊肉,你也给我忍着!你看看你弟,他都半个月没见过荤腥,难道你这个做姐姐的,为了他付出点就那么难了?别说人家崖上的人家不是你说的这样,就是人家那几个兄弟都能对你有意思,睡一觉又咋了,能丢个脑袋,还是能掉块肉……” 乔金枝被一路打到马车边,不等旁人来问,乔家大娘便厚着脸皮嚷嚷道:“这死丫头才出嫁多久就说想娘家,还说要留在娘家多住几天,人家崖上是缺你吃了还是却你穿了,这五六斤的肥鸡,成罐子的梳头桂花油,旁人拿几袋子米都换不来,你婆婆说给咱家就给了咱家,你咋一点都不知道感恩呢?” 说着,乔家婆子拎着马车上的一只野鸡回了家,将那个被她打的满身灰泥的大女儿,留在了花家的马车边。 这也是为什么,村里人个个都骂乔家婆子买了闺女换头油。 村里人信不信乔金枝回娘家时嚷出来的被人扒灰的事,顾满娇无从得知。 而她清楚知道这事,则都是前一世未死之前,亲眼目睹过而已。 除此以外,她还知道花家更深更见不得人的恶心秘密。 看着乔金枝一下一下的搓洗阿久留下的脏衣服,想着阿久他们兄弟几个各自藏着的心思,顾满娇狠狠勒着受伤的手,拖着刚刚止血的瘸腿,去了乔金枝的屋子。 “金枝姐,你起的真早。天还没亮呢,这衣裳我给你洗吧!你再躺一会。” 说着,顾满娇用不曾受伤的那只手,抢了乔金枝正在搓洗的衣裳。 “金枝姐,我生来就是个苦命人,受点伤吃点苦,对我都不算什么的。你也不用心疼我,去躺着吧,我洗好了再叫你。” 顾满娇没抬头,等乔金枝犹豫着站起身,便忍着腿上的痛,蹲坐在小板凳上,单手搓洗脏衣服。 第56章我什么都说 花婆子一定会把云汐姐姐软禁起来。 她一心要把最好的女人,留给花老五,自然不会让其他儿子去关云汐的院子。 紫光崖上能随意总动的女人,除了花婆子便是乔金枝,送饭送水之类的杂活,花婆子不会日日都亲力亲为的。 所以,顾满娇要趁着花青林下一次回来之前,赶紧讨好了乔金枝。 上辈子,是云汐软了口风,答应等花青林回来后先相处相处,然后可怜她手脚受伤,所以求了花婆子将她弄到身边…… 可这一世,云汐恨不能一刀杀了她,进云汐院子养伤的事,恐怕是不可能了。 太多事都变了,顾满娇不确定花青林会不会像上辈子一样,还会坚持要与云汐情投意合才肯迎娶,也不确定云汐姐姐会不会看清形势,先软了口风,对逃跑之事徐徐图之。 不知道事情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便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就算现在她的腿好了,能翻墙跑去云汐的院子,人家云汐也根本不会跟她走。 顾满娇使劲的搓洗衣裳,几乎是把对所有一切的怨气,都发泄到搓衣板上。 正搓得来劲,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 有清楚的木板咯吱声,还有不知什么人还是畜生发出的呜呜声,很有规律,也很难停。 “我擦他祖宗的野汉子,大清早的就不消停!就不能把那骚.货的嘴给老娘堵上吗!”乔金枝在床上破口大骂,摔了枕头又砸了被子,跳脚下床将木门拍上。 “这里,还有别的女人?”顾满娇瞬间想到一个人,可马上又觉得那呜呜的声音,不该是她那娇滴滴的嗓子里能发出来的。 乔金枝拍上木门也挡不住外头传来的动静,于是没好气的朝顾满娇的腰上踹了一脚:“还不是你家那个骚浪贱.货!要死不死的非要跟着,叫人家野汉子绑成了个夜壶,这下美了吧?” “啊?”顾满娇想象不出,把人绑成夜壶会是什么样子。 正说着,门外来了个人:“今儿我跟大幺换了啊!” 花家老大,花金川,从门外进来,见顾满娇带着一身伤,单手洗衣裳,啧啧两声:“这丫头是在家就被调.教得乖顺,还是你……” “你拉倒吧!我可没敢劳动她,是她自己非要抢活干的!”乔金枝正心里感激花金川给她弄了个奴才使用,赶紧拿出贤惠样子,并又扯了衣领子露出白.花.花的肉:“人家这里疼,你给揉揉呗?” “咋了?那小子又掐你了?他.妈的!……过来!别委屈啊,哥给你揉。”花金川很像个好哥哥的样子,可那粗糙的大手,哪里替乔金枝揉了哪里,他是不等凑到乔金枝身边,便直接把爪子伸到她下身去掏弄了。 听着乔金枝嘴里发出的奇怪动静,顾满娇恨不得把脑袋直接插.进洗衣盆里。 好在花金川也没再继续有什么动作,乔金枝在他怀里扭了一会,便扣好衣领送他出门。 “给她好好包扎伤口,省的留了病根,日后做事不麻利。你一个人惯着全家的饭菜吃食,累了这么些年,也该享享清福歇歇了!放心,就是底下那个死了,也没人会对这个丑八怪动心,你永远都是哥哥们心里最好的媳妇。要学着用人,学着长心眼儿,别总一天傻傻的干活!……好好听哥的话,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花金川回头在乔金枝的脸上猛亲一口,说着又招呼地上不敢抬头的顾满娇:“别洗了,去隔壁屋里躺着,有我和你金枝大嫂在,没旁人敢来使唤你!啥时候身上的伤都好了,啥时候再干活!只要你乖乖的替金枝做事,少不了你的衣裳餐饭!” “哎!多谢金川大哥照顾!多谢金枝大嫂照顾!等满娇的伤好了,满娇给大哥大嫂当牛做马!”顾满娇诚惶诚恐的说着便跪下磕头,一口一个大哥大嫂,哄得花金川和乔金枝俩人瞬间下巴扬得八尺高。 想着昨晚阿久掐乔金枝时说的话,再看此时花金川的做派,顾满娇很确定,这兄弟几个的脾性还跟上辈子一样。 既然如此,那么有些话,她也确实该说说。 “总听村里人夸大哥最好,还说将来大哥继承了紫光崖,村里人的日子一定也会更好的!昨儿婆婆说那些话,还以为村里人都是骗人的……看来大哥真的是个好爷们儿,村里人没瞎说……唉,真是可怜大哥这么好个人了!” 顾满娇低头爬回小板凳上坐着搓衣裳,两眼只看着盆里的搓衣板,嘀嘀咕咕的像是根本不知道门外的人并未走远。 “你嘀咕啥呢?”花金川冷着脸站在顾满娇身后。 “啊?”顾满娇一回头,随后哆嗦着便从小板凳上滚了下来:“我,我没说啥!我是在想,这些衣裳还没洗完,我是接着洗,还是听大哥的吩咐,先回那屋去躺着……” 花金川退了半步,躲开滚下板凳的顾满娇,冷冷道:“我是问你,刚才嘀咕什么呢!” “我?我没……”顾满娇怯生生的朝乔金枝看,半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你,去井边洗衣裳去!”花金川朝乔金枝挥挥袖子。 等乔金枝抱着木盆走远,花金川直勾勾的等着顾满娇:“说实话,否则老子打断你的腿!” “金,金川哥!你别,别打我……我说,我什么都说!”顾满娇怯生生的躲着退着,爬到墙角,退无可退了,才舔舔嘴:“村里人都说金川大哥最好,将来要是金川大哥……” 花金川很没有耐心的虚摇晃一脚:“没问你这些!就说你听见我娘说啥了?” “花,花婆婆,花婆婆昨儿想全云汐姐姐嫁给青林哥哥做媳妇,她,她说……”顾满娇故意把话说的很慢,拖着花金川的耐心,又像是很怕挨打似得,接着道:“她说将来这紫光崖就是青林哥哥一个人的,只要云汐愿意嫁上来,过两年就会让,让大哥带着另外几个哥哥到孤灯村里安家落户。这话云汐姐姐本是不信的,原本云汐姐姐就不肯嫁给青林哥哥,所以也不在乎这紫光崖会归给谁。所以婆婆又说……” 第57章我跟谁都不说 顾满娇这回是等花金川在她腰上踹了一脚,然后才可怜巴巴的捂着腰说:“婆婆说你们不是他亲生的,而且平日里就都藏着私心,要是不趁着现在把你们都安顿出去,将来她老了,你们肯定没人给她养老的!她说她一辈子就攒下紫光崖上这些家业,除了青林哥哥,别人谁都不配继承,她也不敢给旁的任何人去继承的。婆婆说,只要云汐姐姐肯留下给青林哥哥做媳妇,等她怀上第一个孩子,就把她藏着的宝贝拿出一半来给云汐姐姐做家底子。另外一半,等到将来云汐姐姐和青林哥哥给她养老送终了,她一分不剩,把剩下那一半全都给青林哥哥和云汐姐姐……” “告诉我,你昨晚为什么要跑?”花青林忽然换了话题,顾满娇正满心里算计着如何把话说圆,一时竟愣在原地,反应不过来。 “说,你昨天为什么要跑?” “我,我看花婆婆不会让云汐姐再走了,可我,我还有大仇没报呢!我想回孤灯村去报仇!” “报仇?” 花金川的目光,一寸一寸的看着顾满娇的脸。 紧紧贴着墙面的顾满娇,使劲的咬着嘴,把顾美娇如何欺负坑害她的往事,真真假假的全说了出来。 昨天,顾美娇叫骂了一路,这两人之间有仇恨,花金川自然也是能想象出来的。 信了顾满娇的解释后,花金川又问:“那个叫云汐的,不是不肯留下吗?为什么她不跟着你一起跑,还非要拦着你?” “她不信花婆婆会将她扣留在这里,她还想等青林哥哥下崖的时候,带着她一起去看风景呢!她不想让我走,那是因为她救我的时候,我曾发誓这辈子给她做小丫鬟。……其实云汐姐姐真的对我很好,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好的女人了。她长得美,心底也善良,还会琴棋书画,会医术,昨儿说起哥哥们的名字,花婆婆刚说青林哥哥的名字,云汐姐姐就念出了一首诗,还顺着青林哥哥名字里的意思,猜出花婆婆给他取这个名字,是对他抱了最大最深的希望了呢!云汐姐姐就跟天上的仙女一样,我也想一辈子伺候她的,可我也得先报了仇啊!” 顾满娇低着头说话,似乎腰上被踹的很疼,所以一直使劲的在揉。 其实,她是撒谎的时候很紧张,不敢让人看到她透着心虚的眼睛。 花金川有没有信她的这些话,她暂时还猜不出来,不过,她相信藏在门外只露出个脚尖的阿久,肯定是把她这些话,都记在心里了。 花家长期在崖上的四个儿子里,老大花金川总想以老大的身份压制其他几个兄弟,他很会做大哥腔调,可他并没有多深的城府。 说句看扁了他的话,他那很想提前继承紫光崖的心思,全紫光崖以及全孤灯村,没人不知道的。 只是大家都很有默契的陪他演戏,谁也不去拆穿他罢了。 有他在面上蹦跶,其他人动起心思来,自然要更顺当些。 而其余的三个里,大幺脾气最不好,点火就着的人,成不了大事,顶多是个打江山的将,却不可能是个坐江山的王。 凡子和阿久,一个胖乎乎的对谁都很和善,一个五短身材日常板着脸,对谁都爱答不理,这俩人的心思一个比一个深,都是野心比胃口大的贪婪家伙。 顾满娇缩在墙角不抬头,余光里见门外的鞋尖消失不见,然后才茫然抬头:“金川哥,我就听到这么多。其实,婆婆说的未必是真的,她可能就是很想哄了云汐姐姐给青林哥哥当媳妇,所以才会撒谎的。” 背着双手站在原地的花金川,双拳握的咯吱直响。 半天,才在顾满娇怯生生的目光里开口:“你要报仇不用下崖,等你的伤好了,我会成全你的!方才告诉我的这些话,不许再跟别人说,以后我会想办法让你去云汐身边伺候的,她那里清闲,不会像金枝这里似得一天到晚忙个不停。” “真的吗?”顾满娇逼着自己笑出来,并让两眼都放光:“金川大哥!你,你就是个活菩萨!金川大哥,你真好!……你放心,以后我听着啥话都告诉你,除了你,我跟谁都不说!” “嗯,你知道就好!”花金川转身走了,到门外后还不忘回身告诉顾满娇,先去隔壁躺着养养身子。 花金川说话还是很有用的,这一日,顾满娇真的就躺在乔金枝隔壁的木板房里,一个来让她做事的人都没有出现。 而且,乔金枝还给她揣来两个杂粮面做的饼子,饼子里夹着豆瓣酱炒过的肉沫,结结实实的撑满了顾满娇那空瘪乱叫的肠胃。 “金枝大嫂,谢谢你想着我。” “那死老太婆真说要把家业都给花青林?”乔金枝问。 她是从哪里偷听到这话的,还是花家老大或者老二告诉她的? 顾满娇.小心翼翼的咽下最后一口面饼,没敢吭声。 “那个叫云汐的对你挺好的,要是她将来当了这里的女主子,你跟着她比去哪都好,为啥不劝她答应?”乔金枝抱着双臂站在墙边,酸溜溜的神情,并不友好。 “其实,你们谁都不知道吧,人家云汐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家里爹娘不是大官就是富豪,就这紫光崖上的生活,人家根本就不放在眼里。金枝大嫂,你用过猪油皂洗澡吗?” “猪油皂?”乔金枝不懂她忽然问这个干嘛。 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别说是用猪油皂洗澡,就是用听过猪油皂,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的人,都是寥寥无几。 好在,乔金枝还真知道啥是猪油皂。 顾满娇将自己才洗净没几天的脚丫子,指给乔金枝看,告诉她:“人家云汐姐姐,随便一出手,就是鹅油皂,给我洗脚都不觉得心疼。你想想人家那是什么样的人家?咱们想着怎么糊口,可人家想的是去哪里玩?……你要是有机会,就对云汐姐好点,她就是现在拿不出好东西报答,将来也少不了你的好!“ 第58章等着吃罚酒 顾满娇说着偷偷朝外头看,确定没人在周围,然后才压着嗓子说:“你也该为自己着想着想了,现在你年轻貌美能给家里人挣口好肉,将来呢?村里多少小姑娘攀着比着要上来,到时候你咋整?就算你一直都能呼喇住他们哥们几个,万一花婆子真把紫光崖给了花青林,将他们哥几个都弄到下头去过,到时候……山崖上就算留你,你也只能是个干苦活的命,跟着他们下到村里,也难保不被别人家的小姑娘抢了安生!我知道你们都当我是傻的,但你自己想想,我说的是不是个理儿?” 顾满娇徐徐的说,恨不得一字一句揉碎掰开让乔金枝明白利害关系。 “那我能咋整?我是能整死花青林,还是能压住花婆子的心思?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顶多将来盼着家里两个妹妹能争气。” 看着乔金枝防线尖酸一脸神伤,顾满娇抱着受伤的手,也叹了叹。 “别人再争气,那也是别人的生活!你都为了家里付出这么些年了,再这么也该替自己的将来有个打算才是。弄不死花青林,就绝了她继承家业的路,压不住花婆子,就想办法让她也压不住你呗!她手里攥着的是银子家业,你手里可攥着崖上四个当家的呢!我就不信,他们四个都愿意把自己一手打下来的家业,随便挥挥手就送给别人享清福。只要他们四个留在崖上,你这个做媳妇的就有一席之地!金川哥不都说了,让你学着用人,学着长心眼儿,这话啥意思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你得暗地里使劲,朝当家主母的炕头上填柴禾!总有一点,那铺火炕的是你乔金枝的!” “满娇,你这些心思,都是谁教的?”乔金枝从怀里摸出巴掌大的风干肉来,毫不吝啬的全塞在顾满娇手里。 沉甸甸的风干肉,八分瘦肉里零星可见丝丝点点的肥油,这可是成年梅花鹿身上最好的那块肉了。 顾满娇稀罕巴巴的翻看着,脑子里刚想到这个该留着将来给山那头的好大叔吃,转头便暗暗后悔那天跑的太急,竟然把偷藏那么多天的盐巴粮米全没带出来。 “谁闲着没事教我这个干嘛,我就是没人说话,闷了闲了就好瞎捉摸。也是你对我好,又是给我止血药,又给我饼子吃,要不然我也不跟你说这些的。万一你傻了吧唧的出去跟别人乱讲,我还不被那死老太婆打死……” 风干肉没舍得咬,塞进袖子里觉得不安全,便又小心的塞在衣怀。 乔金枝站在边上迷眼瞅着顾满娇,沉默了好一会,才又风风火火的出去干她的杂活去了。 “崖上的生活有什么好的,这破板房,还不如从前顾家的那个厚实顶风呢!也不知道云汐姐姐怎么样了,但愿花青林还是那个有骨气的五少爷,不会真听了花婆子的教唆,对她做……唉!”愁也没用,烦也没招,除了祈祷,顾满娇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叠院重重,腿上有伤,脚上有铁链,而云汐对她的误会又实在太深,就算她能翻墙而去,能无声无息的找到她,又能怎么样呢?云汐是绝不会跟她走的。 烦躁的一天就这么静静过去,顾满娇窝在破板房里哀哀叹叹,而被软禁在独门小院里的云汐,也是叹叹哀哀烦躁难息。 她已经明确表示了拒绝,花青林也当着花婆子的面说了,不想强人所难。 还在临行前告诉花婆子,要好生招待她们,并在她们要走的时候,多叫几个人送她们去下一处。 然而,花婆子当面答应的话,转头便成了空谈。 顾满娇被带走后就再也没了消息,而她也被关在这个小院,除了送三餐之外的乔金枝,便再没有见过任何人。 “云汐宝贝儿,怎么样啦?这都一天了,你想好了没有呢?”花婆子笑盈盈的从门外进来,手里抱着一堆缎面衣裳。 等了一整天,终于等到花婆子出现的姬云汐,朝她手里的东西看看:“婆婆不必送我这些东西的。还是留着给您将来的儿媳妇使用吧!婆婆可是答应了青林哥哥,说是等我要走的时候便好生送我离开……” “怎么,你还是想走?”花婆子手里的衣裳,被撂在炕梢,刚刚还笑盈盈的脸上,此刻乌云密布。 两个都是心意已决便不肯更改的女人,一老一小,彼此冷脸。 花婆子早已没了耐心,有些藏了很久的话,该不该说的也都明面上全说了出来。 而姬云汐也不想再拖沓,她的婚事,连皇帝都左右不得,更何况眼前自以为是的花婆子。 从商议,到威胁,然后便是言语激烈的争吵。 姬云汐夺门而出,尚未跑到院门口,便被花婆子狠狠一鞭子抽在小腿。 “小丫头,既然你不识相,那老婆子我就教教你什么叫识时务!” 锋利的小刀没能见到黄昏霞光,便没了露脸的机会。 姬云汐被按在地上,捆了手脚,细长的马鞭,狠狠抽打着她的腰背腿脚。 “敬酒不吃,那就等着吃罚酒!现在只给你两条路,要么换了衣裳跟我家青林拜堂,要么滚去底下磨坊卖力干活!我紫光崖上的粮米,不养闲人!” 花婆子嘴里说着厉声话语,手里的鞭子绕着云汐的脸,狠狠甩打。 她那张脸太美,若是打坏了青林要心疼。 再者,花婆子还是想要云汐自己点头,省的花青林那小子固执起来,再坚持将她送走。 这么好的女孩子,好容易骗上来,放她走?绝不可能! 花婆子凶相毕露,打得云汐衣衫破败体无完肤,随后挥挥手,便让乔金枝将她拖去底下磨坊做事。 磨坊是紫光下里唯一不见天日的石洞,山洞里存着从山下收上来的豆子,洞口养着头瞎眼的毛驴。 “放心吧,这里除了我,没别人有钥匙。那些歪爷们儿进不来。瞧你着一身的伤,真是叫人心疼……”乔金枝想着顾满娇说的那些话,不由得三分真七分假的,对姬云汐生出几分怜意好感来。 第59章自讨苦吃 “金枝嫂子,求你放我走吧,只要我能得了自由,绝不会亏待你的。” “她若是敢放走了你!她们乔家连人带狗,就都等着给她陪葬!云汐宝贝儿,你在这里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出去见太阳!”悄悄跟在后头的花婆子,说着没好气的瞪了乔金枝一眼,亲手拿了绳子将云汐的双手反绑在背后,然后又将她的腰拴在磨杆:“看见那些豆子了吗,什么时候全磨完,什么时候才有你的饭,饿死还是累死,或者现在点点头,跟我回去做宝贝儿,你选选!” 干燥昏暗的石洞里,弥散着洞外吹进来的驴粪味儿。 满身的鞭伤痛入骨髓。 “卑鄙!”姬云汐的怒骂,换来花婆子狠狠的一鞭子。 “娘,她还是小姑娘,一时半会想不明白也是有的,要不先让她在这里累两天,或许吃点苦头,慢慢就想通了!”乔金枝大着胆子上前来劝,双手捂着花婆子捏鞭子的手,想了想又道:“娘,要不我劝劝她,我劝劝。” “你倒是会当好人啊!劝好了,娘明儿让凡子给你家扛一头新打的野猪!不过,要是你要是敢放她走,可别怪老娘我杀了你那些没心肝的爹娘兄弟!” 花婆子骂骂咧咧的出了山洞,解开拴在山洞外的毛驴牵着:“有她能推磨,这驴就先牵到别处去用!你要是心疼她,那就自己推磨!” 乔金枝点头哈腰,一路把花婆子送到上头,然后才小跑着又翻身回来。 她确实要劝姬云汐,不过不是劝她回心转意,而是劝她先朝着花婆子家的屋檐低低头。 没读过书的村姑,不会说什么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漂亮话,也不懂得拿大丈夫能屈能伸来宽别人的心。 她能告诉姬云汐的,只有几句:“花青林是个重义气有原则的人,就算把九天仙女绑了放在他床上,他也不会去做违背仁义道德的事。再者说,他现在也走了,再要回来,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你就先软了话头,自己少受苦遭罪不说,也能趁着哄着那老太婆高兴的时候,多几分逃离此处的机会不是。就算你真的逃不掉,那就等花青林回来,到了洞房花烛夜,你跟他说明缘由,让他找个借口带你下山……” 乔金枝一面帮着推磨,一面小心的听着外头的响动,她这些话,要是被花婆子听去一句半句,那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你们蛮楚的人都这么好心啊?金枝嫂子,你自己怎么到现在也没逃出去?”姬云汐在乔金枝说得最专注的时候,轻声插嘴,随后两眼紧盯她的五官,想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答案不难明白,乔金枝根本就是孤灯村里土生土长的穷丫头,听到蛮楚二字的时候,她直接停下话语,纠正姬云汐:“什么蛮楚,我是崖底下孤灯村的!要不是为了给爹妈弟妹换几年好日子,你当我不想跑啊,我跳崖的心都有呢!唉,可我不能跳,我得活,还得好好活,哄着他们一家,不然我那可怜的弟弟……” 乔金枝把自家的困境以及自己的苦楚都跟姬云汐说了个遍,除了隐去自己要跟四个爷们儿睡觉意外,其余大小事物皆无保留。 “唉,你也是个可怜人。可你们家为什么非要住在这个穷山村,到外头去讨生活不好吗?你的爹娘都还体健,你的妹妹们也不小了正是能做工的年纪。还有你弟弟,若是你们真心为他好,应该让他出去才是,供不起私塾,那就让他去学手艺……”云汐的见识,远在乔金枝之上,她不过听乔金枝说了家中现状,便替乔家盘算起未来生活。 乔金枝听着姬云汐的劝说,两眼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父母体健还能帮衬,妹妹们都是伶俐年纪,做工赚钱养家怎么都比呆在村里等饭吃强,说不定到了外头还能嫁个像样的好人家。而她的弟弟,自幼便是个聪明蛋,若是这能去学些手艺…… “等我有机会下山,会把你说的话跟我爹娘商量的。先不说我了,你有这么聪明剔透的心思,怎么就不懂得替自己想一想?听我的,先跟她服软,好汉不吃眼前亏嘛!” 其实,花婆子前脚刚走,犯拧的姬云汐,便很快觉醒,发现自己跟她对着干,只会是自讨苦吃,甚至会是自掘坟墓。 乔金枝的劝告,令她很快找准了时机:“我是气糊涂了。眼下别的法子都行不通,只有你说的这个才是正经。……不过,这事不能太快,否则她会起疑心。这样吧,明日晌午,你去跟她说,就说费了一.夜的口舌终于把我劝通了,这样她也能念着你的好,那头野猪,大约她不会赖账的。” 乔金枝喜得两眼放光,哗啦啦解开云汐腰上的绳子,闷头便替她推起石磨。 “我先替你推些豆浆出来,万一待会她来看,你就做做样子。抱歉,我不能放你走,也不能把绳子全给你解开。这一宿,你就苦一苦了。” “乔姐姐,谢谢你!能遇到像你这么好的人,是我八辈子才能修来的好福气!你放心,将来我回去看,就算不能上崖上来找你报恩,也一定会去给你家人送份大礼!要不,我把她们全接到我家去吧!两个妹妹可以去绣院做事,好歹那也是女子正经该学的手艺。你爹去做园丁,你娘身子若还行,就去厨房里帮厨。至于你弟弟,让他给我家表兄弟什么的去做个伴读小厮,一来能学些书文,二来能增长见识,将来在院里给他找个合适的丫头做媳妇,其实你家的两个妹妹,也未必非要去做绣娘,我家有些卖胭脂水粉的店铺里,时常都缺模样周正的女孩子去管柜的,乔姐姐生的这么好,想必妹妹们的模样也不会差的!”姬云汐完全冷静下来后,便在察言观色中,抓稳了乔金枝的软肋,投其所好,循循善诱。 在宫中长大的长公主,见得最多的便是尔虞我诈,她之所以假死隐世,烦的便是那些虚伪交好的场面。 第60章盼头 然而人生在世,总是要审时度势的。 她离开皇家来到民间,想要躲避拒绝的东西,不代表她永远都不会用。 乔金枝在姬云汐为她编制的美梦里,越想越美,石磨被推得呼呼响,原本空空的木桶,很快便装了大半桶乳白色微微发黄的豆浆。 “乔姐姐,要是你愿意,将来就到我的胭脂铺子里做管事吧?这样你和你的家人弟妹什么的,也能时常见面。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跟金川大哥……唉,我想的太简单了,你们多年夫妻,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乔姐姐,我看这些豆浆应该能糊弄一阵了,若是再多,她会起疑的。你快停下歇歇吧!” 不得不说,云汐的心思要比顾满娇更细腻,而且她说话的时候不会低着头不敢看人,而是坦荡的嘴里说着话,两眼直接望着对方。 不想被人察言观色,那就摆出坦荡,反过来去观察她好了。 身为公主,她那份雍容与端正,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学得去的。 石磨停了下来,乔金枝扯了袖子擦擦额头热汗,随后不由自主的底下头双手去搀姬云汐:“还要委屈你绑在这里撑一宿,厨房里还有些事要做,我先过去,等夜里再来跟你说话。” 乔金枝恨不得现在就一勺子敲死花婆子,然后一把火烧了紫光崖。 去这个云汐小姐家多好,爹娘都能有清闲活计做,弟弟能读书开眼界,妹妹们也都各自有了好出路,最终总要的是,管吃管住还给工钱…… 外头的世界,乔金枝也曾跟着去买办的金川见识过两回,那些街上行走的小媳妇的穿戴,还有店铺里做事的小工和掌柜的体面,在她眼里简直就是做官做了王了。 心里有了盼头,做事便有了目标。 原本是被顾满娇说的将信将疑,所以才来讨好的乔金枝,不知不觉间,便被姬云汐勾去了心思。 回到上头把该做的事情麻利昨晚,乔金枝喜滋滋的又要朝山洞这边走。 “金枝,去给我把房里的被褥拆洗了。”花婆子说的那些被褥,都是花青林回来只用了一宿的那些。 每次花青林回来又走了,他房里的东西便都要仔细清洗整理,而且全紫光崖,只有他房里有书桌、茶几、瓷瓶、字画…… 用大幺的话来说,花婆子这是把花青林当了富家公子哥在养呢! 美梦是脑子里的雏形,冰冷的现实,才是真真切切的。 “娘叫你去就赶紧去,别磨磨蹭蹭的惹她老人家不高兴!”花金川横眉立目的撞了乔金枝一肩,趁机在她耳边说:“收起你那贼贼的眼神,不想活了吗?” 乔金枝赶紧低头眨眼,慌乱的应声说马上就去拆洗被褥。 “哎呦,大哥跟大嫂可真是恩爱啊,有悄悄话在被窝里说不够,竟然还在这里就咬上耳朵了?”酸溜溜说话的,是端着海碗的大幺,今日本该是他跟金枝睡,是金川拿半坛子烧酒跟他换了一日。 大家都被花婆子警告过,不许面上弄出四人公用一个媳妇的尾巴来,所以大幺这话,众人听了也就算了,没谁愿意接他的话。 再者,凡子他们也懒得搭理大幺,毕竟看人家说悄悄话酸不酸,也是你自己贪酒才换了日子,现在说这些又有啥意思。 “凡子,别喝了,今早圈了头带崽子的大货,咱俩去玩玩?”阿久说着撂下酒碗,拍拍一旁看热闹的凡子,带他朝下头的野物圈走去。 养在野物圈里的山鸡野鸭,都是用来下蛋的。还有些山羊之类的,到了冬天,便都是取奶的好玩意儿。 他只带着凡子在外围转转,随后便皱眉叹着,朝花婆子那院时不时的摇头。 “呦,这是咋了,你这是有心事?”凡子温和笑着,单手撑着篱笆,等他说话。 两个都是有心思的人,彼此谁也不服谁,凡子了解阿久,阿久有事也很少能瞒得住凡子。 “怎么样,想好将来要干啥了吗?” “将来要干啥?还能干啥?” “你……”阿久欲言又止,随后冷冷一笑,晃荡着脑袋便要走。 “我怎么了?”凡子拦住他的去路。 阿久朝凡子上下打量,不温不火了来了句:“别跟我装,连金川都知道的事,你会听不到风声?咱兄弟几个谁还不知道谁啊?” “我装什么了?”凡子被他看的微怒。 “只要那小丫头点头,愿意跟青林做夫妻,咱们几个就都得下去到村里过活,给人家神仙眷侣腾地方。这事你要是没听到风声,我阿久还真是不信。我知道你早就相中乔家三丫头了,不过我可要警告你,老三可以是你的,但老二得归我!还有顾家的宅院,你也别想跟我抢。”阿久说完举着拳头理理衣袖,冷冷道:“话就这么多,你若是不想日子不安稳,便尽管跟我作妖试试。” “什么?”凡子猛地瞪了眼,一把扯住阿久的衣袖:“谁跟你说咱们要下去的?” “哎呦呵?”阿久迷眼看着凡子扯在自己衣袖上的大手,挑了眉头让他松手,随后鄙夷道:“别跟我装腔作势,这事谁都能不知道,你若是不知道,我可真不信!我再跟你说一遍,别以为我能让着花青林,便也能让着你,顾家的宅院,乔家的二丫头,你若敢动半点心思,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阿久说完便走,冷哼之声,飘在原地,许久不散。 “满娇,夜里凉,这两套被褥你先将就用。等有机会了,再给你找干净的。”顾满娇房门口,抱着从别人床铺上搜刮来的被褥的花金川,温声进门。 他是来跟顾满娇套话打听的,云汐有多好,花婆子都许给她什么话,花青林究竟是个什么态度,事无巨细,他都想知道。 若非存了这样的心思,他也不会让乔金枝夜里干活,耽误他用半坛子烧酒换来的香暖春宵。 云汐有多好,顾满娇不用现编,便能跟他说三天三夜。 第61章顺势 而花婆子都许了什么,花青林又是什么态度,顾满娇怎么说,花金川也不可能直接去明问证实。 顾满娇感恩戴德的接了东西,对于花金川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话再多,也有说完的时候,看着星月高照,天色不早,顾满娇犹豫着问:“金川大哥,你知道云汐姐姐被关在哪里吗?花婆婆不会太为难她吧?……金川哥,你真的会帮我找机会报仇吗?” “你要真是很担心云汐,我替你去看看她吧!”花金川早已坐不住,说着便推门要走。 “那我报仇的事呢?” “别急,那小贱人就在崖上,等你的伤好了,我带你去出气!”花金川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知道云汐被关在哪里,听顾满娇说了一堆她的好处,那一亲芳泽的心思,便如决堤而来的滔滔江水,无法节制。 黑洞洞的磨坊山洞里,听不到一点响动。 花金川很小心的四下看看,机警的举着火把朝山洞里道:“云汐妹妹,你还好吗?” 现在好不好都没关系,待会哥哥一定叫你知道谁才是对你好的! 花金川此行,一是淫性壮胆,二是想看看毁了这个小丫头,花婆子还怎么给花青林置办婚事。 当家老大哥的辛苦,除了他自己,旁人谁能明白? 除了乔金枝偶尔体谅几句,他身边再也没人关心一二。 劳心劳力这么多年,那婆子竟轻飘飘的将他打下来的家业都转手给了花青林,这怎能让他忍得住怨气。 火把照亮山洞内外,石磨边,被绑着的云汐,虚弱的摇晃着,那娇柔身姿,楚楚可怜的小脸,不用细看便已骚动花金川的心肠。 “怎么还绑着,唉!”花金川将火把插在地上,快步上前,替云汐松绑。 “哎呦,大哥这是替谁来怜香惜玉的?怎么也不叫上兄弟们一起?” 山洞外,一个胖乎乎的身影,徐徐而来。 紧跟其后的,便是脸色难看的花婆子。 花金川脸色闪过一瞬尴尬,很快又换上一贯的为兄之态:“好歹是要给青林做媳妇的,若是太苦了她,将来青林知道了也不好。娘不是要把最好的东西留给青林吗,若是成亲的时候,看到媳妇身上有伤,怕是毁了娘亲给青林的好心意吧?” 这话,十分里有十二分是在向花婆子抱酸,凡子怎会听不懂。 不过,他只笑呵呵的点头,并不多说什么。 引花婆子来坏金川的好事,不是他的目的,想从金川和花婆子的话里听些自己不知道的风声,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有时候,多话真不如多听多看。 “怎么样?当牲口的滋味儿好不好?”花婆子将花金川才解开的绳子又绑了起来,狠狠勒着,又问云汐想好了没有。 饥寒交迫中早已口干舌燥的姬云汐,沉默不语,随便谁说什么,都只把目光定格在石磨上。 她好不容易抓住了乔金枝可以利用,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放弃。 要知道,就算她现在点头,若没有人跟她里应外合,她的逃跑计划也根本行不通的。 所以,她要忍,要等,等到跟乔金枝说好的明日晌午。 最好此刻花婆子再打两巴掌,多骂几句。 这样乔金枝知道了,才更感激,也更相信她之前那些许诺。 “娘,金川,凡子,你们怎么也在这呢?”急匆匆跑来的乔金枝,手上还站着洗衣裳用的草木灰。 “你洗完了吗?大冷天的,也不擦擦手。”花金川虚伪关心,说着便与她站在一起,就好像先来这里的是凡子和花婆子,而他不过是来看热闹的。 “问你话呢!哑巴了吗?”花婆子懒得搭理别的琐事,她的注意力全在云汐一个人身上,问了三五遍都没得到回应,她的耐心早已被火气冲净。 云汐盼着的巴掌没有打下来,但花婆子狠狠掐在腰上的手指,比之前的鞭子还要有劲。 疼得皱眉含泪,云汐仍是一语不发。 红樱桃般的小.嘴,咬出了血,楚楚可怜的眼神,却还是瞪着石磨,只在躲闪的时候,偷偷朝乔金枝看了一眼。 这飞快的一眼,就像是半尺长的钢针,硬生生刺在乔金枝的心窝。 “娘!” 乔金枝见云汐被掐得脸色煞白,却紧咬着嘴不肯吭声,又想到之前俩人的对话,赶紧上前拦住了花婆子的手。 “你要干啥?”花婆子狠狠问道 “娘,她还小,不懂事故。你越打她掐她,她越是犯拧巴。您若信得过我,便让我再劝劝她吧!……我是过来人,有些话,我会跟她好好说的。” “就你?呵呵……”花婆子冷笑着甩手便给了乔金枝一巴掌,随后朝衣袖上蹭蹭掌心:“好好劝,劝好了那头野猪就给你们家过年!” “乔姐姐……呜呜……”云汐早不吭声晚不吭声,这时候娇声一呼,接着便朝身边的乔金枝身上一头倒了下去:“乔姐姐,你还让我听你的话!她连你都打的,日后我要是真做了她们家的媳妇,哪里还有好日子过啊!” 乔金枝脑子转得慢,但也知道云汐这是在找台阶下:“傻丫头快别哭了,婆婆不是无缘无故打我的,是我下午关羊圈的时候没锁好门,养了半年的肥羊跑了十来头……听姐姐的话,只要你肯点头,婆婆和哥哥们,一定都那你当宝贝儿宠着的!你若不信,姐姐这就给你求个保证!” 说着,乔金枝松开哭得梨花带雨的云汐,噗通一声跪倒在花婆子面前:“娘,云汐还小,也没过过咱们山村人家的苦日子,若是她肯嫁进来,苦活累活我自己扛着,啥都不用她做,若是她做错了什么惹您生气,您就打我!娘,为了青林,您就答应了吧!云汐她还小,有些事一时半会想不明白,但只要有人跟她好好说,她还是能明白过来的。其实,云汐也不是完全没看上咱家青林,她就是一时没转过弯,而且也从来都没想过要在哪里落脚成家,如今有些事她也明白了,就是昨儿吓着了……” 第62章胆怯 乔金枝临时编出来的话,倒也入情入理。 “那我要是真愿意给青林哥哥做媳妇,你们是不是真的不会动不动就打我,把我关在这黑山洞里做牲口?青林哥哥又不总在家,要是你们面上一套背后一套,到时候我找谁说理去……”云汐哭啼啼的原地跺脚,就像个很没安全感的小孩子。 花婆子只要云汐能点头,便不在乎许她别的承诺。 没安全感,便给她安全感! 保证不打不骂,保证不用做活,保证只要她们夫妻和睦,就不会背地里给她吃委屈。 云汐宝贝儿被松了绑,勒红了的手腕和身上的鞭伤,都被花婆子仔仔细细的上了最好的药膏。 “婆婆,我怕黑。我不要一个人住,你让乔姐姐住过来陪我好不好?” 云汐缩在炕上小心翼翼的乞求,之前的凌厉与决绝,丝毫不见踪影。 “金枝从早到晚都有事要忙,你若怕黑,那边让满娇住过来吧!那丫头也受了教训,除非拿鞭子赶,否则绝不敢再逃的!”花婆子替云汐拉好被子,随后慈爱的抚着她的额发:“咱们崖上到处都是机关,想去哪里别自己乱闯,否者伤了身子婆婆要心疼的。” 云汐连忙点头,一脸惧色。 “那,青林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光是胆怯,不足以令花婆子放心,若是盼着花青林,那倒确实令花婆子心里舒坦几分。 “明日一早就让凡子去送信,他那里本就该结业回来了,估计顶多十天半月的收拾打点完,也就回来了。” “要那么久……”云汐轻声嘀咕一句,随后缩缩身子,将巴掌大的小脸藏进棉被。 深夜,乔金枝得了花婆子的话,便留花金川在房里等着,然后亲自搀着手脚有伤的顾满娇往云汐住的小院走去。 “你说的没错,云汐确实是个好人。可惜我没本事,不能放她走。” 顾满娇听到这话眼睛一亮,随后捏捏乔金枝的手,悄声道:“小声些,叫人听去你还活不活了。……那天我要逃走,云汐姐姐一定还在生我的气,估计她是不会再信我了。唉!” “别怕,她那么心善的人,会明白你的苦衷的。” “她真答应啦?你是怎么劝她的?” “唉!你当我有神仙嘴吗?我只是劝她先软和下来,少受苦,也多几分逃走的机会不是?她是聪明人,一点就透。”乔金枝说完捏捏顾满娇的胳膊,示意她花婆子就在前头。 “怎么,伤得这么重呢?这要是让你去了,还真不知是你伺候我家云汐宝贝儿,还是她反过来伺候你呢!”花婆子也是吩咐完乔金枝,回了自己院子才想起顾满娇身上有伤的事,所以紧赶慢赶的折反回来。 好容易才挪着带伤的腿脚走到了云汐院外,花婆子一句话,顾满娇便又被带了回去。 不过花婆子也没让她白跑,留话说让金枝明天给她上药包伤口,然后弄两套干净的衣裳鞋袜给她更换。 “这就不错了。云汐暂时能安全了,你也能等她对你消气了再过去。回屋好好躺着吧,明儿我给你挑厚实的衣裳弄两套先穿。” 短短一两天而已,乔金枝竟然就跟顾满娇成了贴心姐妹儿,还搭上了云汐这个富贵小姐。 当她钻进被窝,被静候已久的花金川揽在怀里,竟然不知不觉的又有了刚嫁上来时的羞涩抵触。 “金川哥,什么时候这屋子里才能只有你和我啊!” “怎么,被他掐的地方还疼呢?来,让哥看看,是不是掐坏了?” 乔金枝推推花金川的手,轻叹道:“就算他们都哈巴狗似得对我好,我也不稀罕。我当初是相中你才嫁上来的,我头一回也是给你的,在我心里,只有你才是我夫君。看着人家云汐,再看看我,唉,真是同人不同命啊!我咋就这么下贱呢!” 温柔的小手,搓着对方的痒痒肉,乔金枝想着顾满娇劝她的那些话,不由得肠子里多了从前没有的算计。 要是金川这能争下紫光崖,成了这崖上的大当家,就是宅院里多十个八个小老婆,她都不怕。 金川的心眼都长在脸上,有啥事啥话,从来都不跟金枝藏着掖着。 她们俩睡在一被窝里,你疼我我怜你,我有什么心酸,你有什么苦楚,没啥话是不能说的,在乔金枝心里,这才是夫妻之间该有的样。 “你当我不想吗?可我也不能去毒死他们仨,只盼着顾家那个美什么娇的能早点顺下脾气,到时候让他们仨都有了去处,咱俩也就能过几天清净日子了。” 花金川说起顾美娇的时候,不由得浑身痒痒,虽然是很短暂的一瞬,但光溜溜缩在他怀里的乔金枝,还是感觉到了。 “那丫头细皮嫩肉的,确实叫人看着心生欢喜。可我还是想,等将来你当了家,就给你找个完璧丫头在院里养着。唉,我的身子是不干净了,就让她替我给你生儿子!你说谁家的丫头好?村里有些模样的丫头,就那么几个,真要能生养又懂事的,还是得好好挑挑才行呢!” 乔金枝这话,几乎是戳着花金川的心窝子说的。 三从四德的主母风范,不就是这样吗?要替男人想,以男人之乐为乐,以男人之想为想,宽宏大度…… “金川哥,娘要真把家当和紫光崖都给了青林,咱上哪啊?全家都盼着你当家呢,到时候青林忽然冒出来称王称霸的,那算个什么事儿啊!” 说完这句,乔金枝便将整个身子都缩进被子里,她用自己最干净的唇齿,去含上花金川身上最金贵的那块肉。 柔情似水,妙趣如幻,花金川浑身的骨头缝里都钻着痒痒虫。 世间最美好的享受,除了独占紫光崖后的得意,便是乔金枝这张只给他用的奇妙处。 泄尽满身劲力之后,花金川替被子里的媳妇擦擦嘴:“全家上上下下几十口子人,只你一个最明白我,会替我抱屈。将来,青林要是真继承了家业,我就带你走,咱上村里过咱自己日子去。” 第63章咱娘俩先喝一口 “金川哥!”乔金枝狠狠掐自己大.腿一把,逼红眼圈:“说什么傻话呢!娘要是真把山崖给了青林,我,我就炖一锅耗子药,跟他们同归于尽去!这些年,你为了全家的几十口子人劳心劳力,谁不盼着等你当家,好过几天舒心日子,那花青林,他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别人攒下的家业要白白归了他去!” “你真是这么想的?若你真是这么想的,又何必去帮着劝那不开窍的小丫头?” 乔金枝就知道他心里憋着这话迟早要问:“我为啥?我还不是为了你!她自己又逃不掉,我倒是想放了她走,可娘明说了要是这丫头死了没了就要杀我全家。我一天到晚的忙里忙外,还要替那王八犊子看媳妇,我凭什么啊?干脆哄她先服软,等她离了磨坊,爱死爱逃的跟我还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我看凡子他们也憋着劲想占了那丫头呢,赶紧谁要去快点去,坏了这桩婚事,咱们还能多在崖上过几年,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 “说不定谁绕着那丫头寻滋味,闹出点大事来,到时候看他们狗咬狗去,咱躲在后头等着收秋粮,那才好呢!” “收秋粮?” “对!他们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到最后这多年积攒的家业,可不就是金川哥你一人独得的秋粮吗?你辛劳多少年了,这家业本来就该是你的,说是收自己的秋粮,不为过吧!”乔金枝是卯足了劲头,把话往花金川的心窝里说。 一方面是安抚他别对自己劝云汐的事上起疑心,另一方面也真是想跟他坐山观虎斗,等着旁人丢盔弃甲后,好去收那渔翁之利。 不得不说,乔金枝也还是个有精明打算的女人的。 若不是她这么一说,有些事花金川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两人惺惺相惜的又聊半宿,隔壁屋里的顾满娇侧耳倾听,嘴角微扬。 当初她心里筹谋的复仇计划,不就是挑拨花家上下都离心离德,最后刀剑相向吗? 如今事事都脱离了她的预期,可回头细看,似乎所有的事,都没离开她最初的算计。 只不过,有些事是她算计过的,也为此填了口舌力气,有些事则是不知不觉,就顺着她想要的方向在走。 “老天爷,这是你在帮我吗?是你看我势单力薄脑子不好使,所以帮我给恶人尝恶果吗?” 屋外,老天爷静静的举着月亮照耀大地,沉默不语。 次日一早,乔金枝忙完自己的事,便见缝插针的抱着些干净衣物跑回来给顾满娇更换。 花家的爷们儿都在山野里讨生活,金创药,止血药,最是不缺。 仔细替顾满娇清理伤口上药包扎之后,乔金枝又从怀里摸出两个夹着肉沫子的烫面饼:“吃吧,吃饱了才能好的快。以后要学着乖顺,省的身上要受皮肉苦。” “云汐那里怎么样了?” “她是明白人,不会再给自己找罪受的。不过……” 乔金枝想起早上给云汐送饭时,装作有意无意的说到顾满娇,云汐那表情冷冷的,似乎对顾满娇很不喜的样子。 “不过什么?”顾满娇问。 “等你去了,要好好哄着她点,再大的误会也有解开的一天。你这孩子实诚,等她跟你相处久了,会明白你的好的。” “唉!”顾满娇长叹一声,点点头,没再说别的。 崖上风景最好的院子,便是建在崖上最高处的花婆子的居所。 昨儿说了一堆酸话的花金川,被她叫到房里,正好酒好菜的对坐说话。 花金川的心思,全紫光崖没人不知道,花婆子不聋不瞎,自然也是一清二楚。 “金川,你是我五个儿子里最懂事,也是最能干的一个。这家里要是没有你,娘早就被那几个野小子生吞活剥了,哪里还能住在这最好的房子,吃着你们打回来的野物下酒。唉!啥也不说了,咱娘俩先喝一口!” 难得被花婆子酒肉招待的花金川,猜着对方的目的,私心里还以为她这是要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于是脸色绷得紧紧的,捏了杯子一饮而尽,始终沉默不吭声。 花金川之所以难成大事,真是怨不得别人,只能怪他自己什么心事都摆在脸上。 那张拉得老长的满是怨气的脸,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他不高兴。 “云汐那丫头确实不错,不过娘对她还是存了别的心思。你看你们兄弟几个都混了三十来岁都没个娃,那金枝落了几次胎,早就不适合生养了。咱崖上也不能都绝后,好歹先可着一个弄出个崽子……” “青林的事,您自己看着办吧!若是能的话,给兄弟们没人都找了自己的媳妇,我这个做哥哥的,也替他们高兴。”怨声怨气的腔调,哪里是替谁高兴,分明是谁高兴了他都不会高兴才是。 花婆子将他的脸色全看在眼里,端着热酒左一杯右一杯的跟花金川对饮:“这些年,家里多亏了有你,看着你从当初那个毛头小子长成现在这样的壮爷们儿,娘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也说不出的酸楚啊!你都这么老大的人了,却还没个自己的娃,唉,都是娘对不住你啊!” 这说了一桌子的罗圈话,总算有两句是花金川爱听的了。 不过脑子随便转转,他便又淡了脸色:“没事,老五不是有自己的媳妇能生娃了吗,他有了就算我金川也有了吧!反正金枝的身子早就不能生养,娃不娃的,我也懒得多闹心。” 他嘴里说着赌气的话,脑子里却在想,按着这老婆子的心意,怕是要拿生娃说事,让他下去到村里找个女人过日子。 “别说什么娃不娃的糟心事儿了,弟弟们过的好就行,别的我早就不寻思了。娘也不用为我的子嗣费心,我本来就是个不知爹娘姓的野孩子,又没皇位要继承,何必弄那些麻烦事。” 简单几句话,便堵住了花婆子要说的有关生儿育女的话,花金川又喝一杯酒,静静等着花婆子还能给他说出什么花样来。 其实,他真的是想错了。 第64章趁着今儿是我 花婆子好酒好菜的招待他,并不是直接就想跟他说迁居的事。 一辈子运筹帷幄掌控全局的花婆子,怎么可能在小儿子根基未稳的时候,就提给儿子们分家的事。、 她叫花金川来,其实是想问问他,如果在花青林娶云汐的那天,把山下乔家那俩闺女,以及村西头那两个适龄也清秀的丫头,一起给他们兄弟几个迎娶上来好不好。 五兄弟,一人一个媳妇,乔金枝还归给花金川,他是老大哥,一人独占俩媳妇,这也是应该的。 挺好的事儿,本想在酒桌上好好说的,谁知花金川先入为主,死扳着脸,根本就没给花婆子说这话的机会。 花婆子没有上赶着给人送礼的习惯,见金川扭头别棒的,便放下要说这话的心思,换了个新话题。 “你们几个里啊,就数你最孝顺。有时候,娘就躺在炕上,摸着冰凉的枕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想着你三五天便能上金枝那丫头屋里,热乎被窝玩玩闹闹……唉,娘老啦!老啦!” 一脸褶子,在闪烁的灯光下,变得多了七八分柔和。 因酒力而泛红的脸颊,一低头,便衬着没扣领扣的衣领下,白乎乎的脖子腔子都多了温柔。 饶是昨晚上刚被金枝伺候过,花金川也还是没能挡得住这徐娘半老流露的风情。 她们不是亲母子,有些事,早多少年前就偷偷试过。 只是后来崖上多了个乔金枝,再说兄弟几个都有事没事总盯着他进出,所以这养母屋里的热炕头,他还真是许久没碰了。 男人与女人之间那点事儿,都是与生俱来的本领。 就算很久不曾搭桥过河,但何时若再要趟水,也都是轻车熟路。 今天能去金枝屋里的是凡子,若不钻了这里的热被窝,今夜他只能自己抱着冰凉的枕头长熬寂寞。 而花婆子借着酒性卖力狂浪,那久违的狂.野冲动,就像放了羔羊给苦寒境地内的饿狼。 花婆子的院门早就从里头上了锁,门窗紧闭,咬着被子角,纵.情放浪的动静儿,外头根本听不见。 而与此同时,乔金枝的房里,也多了个男子身影。 满脑子都在算计分家之事的凡子,一进屋便闷声不响的坐在床头,两眼时不时的朝乔金枝脸上扫。 “凡子,你这是在哪里受气了还是咋地了?谁惹了你不痛快,你就去找谁,这拉长了脸对付我算干嘛的?” 凡子哼哼两声,倒头去抱着枕头打瞌睡。 来金枝房里之前,他先去找了阿久,跟他那里套了些话后,便又去找了脾气最臭的大幺。 阿久不是他能挑拨的,但大幺不同,那是个点火就着的家伙。 可他说了大半天,利害关系一道道全摆在明面,大幺却愣是一句都没听懂。 “他.妈的!”凡子忽然从兄弟几个的表现中品出味儿,他凡子白聪明三十年,分家这么大的事,他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你好好的这是跟谁怄气呢?”乔金枝拽了他脚上的棉鞋放在火盆边上烘烤,挑好了油灯,便爬上床来替他解衣裳。 “……”凡子抬头看了乔金枝一眼。 一想到她心里只念着花金川的好,见了阿久就像兔子见了狼,而到了大幺怀里,又比跟谁都骚浪,顿时心气儿狠狠的燃烧。 “你瞪我干啥?”乔金枝早就看出凡子气儿不顺,好言好语的哄了好几声,对方却还这个态度,她肚子里也开始有怨气往出冒。 “你就是个傻子二百五!我就问你,你忍气吞声在这里给我们当媳妇为的是啥?” 被凡子莫名其妙的吼了两句,乔金枝顿时恼了:“什么为了啥?当初要是由得我自愿,八十抬聘礼我都不上你紫光崖上来!” “你还真是个傻老鸹!想想,当初你寻死觅活的时候是咋想的!你后来为啥又愿意了!”凡子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很快便把怒气换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不是为了你弟弟吗!要不是为了村里的家人能过上好日子,你会忍气吞声在这里当奴才受委屈吗?看看你的手,都裂成啥样了,谁心疼你,给你点药膏子抹啦?”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乔金枝被他弄得一头雾水。 凡子狠狠拍了乔金枝的屁.股一把,又拽了她的手狠狠咬两口,然后才瞪着眼珠子说:“要不是老子有良知,对你这贱.货有那么点子夫妻情,老子真特么的不愿意管你!” “你一进来就瞪着眼珠子没半句好话,现在这打也打了咬也咬了,还好意思说你有良知,你跟我念什么夫妻情?凡子,我啥地方得罪你了?你要这么为难我?” “我为难你个哈拉巴!我为难你!”凡子说着扑腾着坐起身,一把揪住乔金枝的衣领子,另一手狠狠朝里头捏一把:“趁着今儿是我,赶紧回去吧!带上你爹娘妹妹,远远的走,再也别回来!” “啥?” “你个二百五!你弟弟死啦!你在这里受罪不就是为了他?现在他人都死了,你还留在这里守个啥?带上我给你藏的铜板碎银子,下去就你爹娘妹妹朝凌霸那头跑!只要天亮前没人发现,你们一家就自由了!出去了好好给你妹妹们找人家,等将来老子活不起了,说不定还能去投靠你!滚吧!趁着老子还没后悔!日后要想着老子对你的好,遇见菩萨小庙的,替你老子我多磕头!” 凡子飞快的说着,伸手从床板底下抠出个钱袋,又把墙角的破烂堆翻开,将一个小盒子找出来,又从别的地方翻了乔金枝藏着的好东西,忙三火四的用件里衣给她打了个小包,随后便扛着她往外走。 “凡子,你放下我,你放下……” “咋的?舍不得这破板床?你家老娘快哭死了,你那两个妹妹提着菜刀砍柴刀满山满地的疯跑,你要再不回去,死的可就不是你弟弟一个人!”凡子赌气似得将乔金枝放下,等她愣神的时候,一弯腰又把她扛上:“我只能送你到洞口,剩下的路你得自己走!要是将来被抓回来,可别吐出我来,否则老子一刀抹了你,再送你家人去喂狼!” 第65章找老娘要媳妇 弟弟的死讯,如同晴天霹雳。 凡子今日晌午下过山崖去给她家送野猪,而且凡子也没理由跟她撒这种谎。 之前她不肯从这兄弟几个的时候,凡子也真的做过要偷偷送她走的事,可后来……三伏天,花婆子硬是罚了凡子跪在太阳底下,马鞭抽得凡子满脊梁都是伤。 乔金枝慌了,到了山洞口,抱起凡子手里的包袱,扭头便跑。 没带火把,怎么绕过山洞里的机关? 身上没有铁器,出了山洞,要怎么走过满是野兽的破踪谷? 这些不能不想的事,统统都被弟弟的死讯冲去九霄云外。 站在漆黑的山洞外,凡子侧耳听着里头杂乱的脚步声,确认乔金枝已经走远,他在哼着小曲儿,慢悠悠的回了乔金枝的屋子里蒙头睡觉。 木板房里静悄悄,凡子像是不想有人发现这里少了个人,也像是漫漫长夜寂寞无聊,竟一个人爬在床上噶悠起来。 一墙之隔,目睹所有一切的顾满娇,完全懵了。 乔金枝就这么被弄走了,那她以后还指望谁去? 这凡子好好的女人放走不睡,他是傻了还是疯了,难道他真的那么好心? 顾满娇不信乔金旺的死讯,那日她坐车出村的时候,还看见那小子骑着个树杈在路边疯跑,那么壮实的半大小子,怎么可能说死就死了。 傻瞪着双眼,又是一夜无眠。 天亮前,凡子慢悠悠的钻出被子,像是才发现被窝里少了人似得,扯着脖子大喊:“死娘们,跑哪浪去了,来伺候你老子我穿裤子!” 上半宿就跑了的人,哪里还能回来给他穿裤子,他扯着嗓子大喊,不过是给别人听的。 顾满娇猜着,凡子可能不知道隔壁有她的存在,所以尽量保持一个姿势躺着,一动不动省的弄出声响,会被他捏断脖子灭口。 “哎?我擦你大爷的骚娘们儿,你她娘的颠儿哪去了?干穿你祖宗的骚浪货,还不给老子死出来!”凡子踢门砸椅的乱骂,没一会便引了阿久和大幺凑过来看热闹。 阿久看笑话似得问外头早起的奴才,可曾见着乔金枝的身影。 均是摇头回应。 “得,这是看见老娘弄了个如花似玉的宝贝儿回来,她主动给人家腾地方了?”凡子一脚踹烂了乔金枝的门板,随手又一拳打烂了挂在门口的纸灯笼:“敢跟我去上房找老娘要媳妇吗?那千金小姐的滋味儿,你们可也想尝尝?” 凡子嘴里冒着酒气,两眼猩红,多走了几步之后,大幺他们才看出这家伙竟还宿醉未醒。 “你胡闹什么,那小千金是给咱们预备的吗?”阿久想看戏,如果大幺能上套,他也不介意陪着他俩一起去唱大戏。 毕竟那细皮嫩肉的娇.小姐的滋味儿,他是真的很想尝尝的。 都是一个山崖上的兄弟,凭什么他们哥们几个累死累活,而那小子住在城镇吃香喝辣学得好文武。 如今这千金小姐留给他做媳妇,整个山崖上的家业也都留着给他? 呸! 他配么?他凭啥什么坐享其成? “大幺不敢就回屋猫着,阿久,走走走……咱俩去!”凡子摇摇晃晃的给了大幺一拳,收回胳膊的时候,直接勾上阿久的肩膀头。 “擦,杀狼打虎的老子都不怕,讨个女人回来睡,老子有什么不敢的?”说着,大幺甩开摇晃着的凡子和阿久,蹬蹬蹬便抢先走到了前头。 天还刚亮,仗着酒兴折腾大半宿的一老一少,还抱在被子里没睁眼。 见那院门是从里头关死,大幺回头挑衅一笑,单手一撑墙头,嗖得一声便翻了过去。 别看他们兄弟几个高矮胖瘦没个正经好身段,但这他们确实都是山里狩猎的好手,连悬崖峭壁都能随便走走的人,哪里会把这一人高的墙头放在眼里。 院里静悄悄没个动静,大幺等凡子他们都翻进来,才朝房门挑了挑眉毛。 “切!怂货!” 凡子撸起袖子管,三两步奔过去,一脚便踹上了那紧闭的黄杨木门。 “娘,天都大亮了还不起呢!” 三人彼此较劲似得冲进里间…… 梦中惊醒的花金川,慌乱起身,来不及穿衣裳,更没地儿能躲藏,只好硬着头皮抱了被子坐在炕上,一脸尴尬。 花婆子抓了衣裳披在光着的身上,没好气的叫骂。 “娘,您这可就偏心了!” 脾气最不好的大幺,本就因千金小姐独许了老五心里生气,如今见了花金川竟钻了这里的热炕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土炕被捶得咚咚响,花婆子的叫骂很快就被三个儿子的怨声淹没。 都是儿子,一碗水端不平,这怎么能行。 争来吵去的好一会,抱着被子坐在炕头的花金川才听明白,原来他的干老娘早就跟他其他几个兄弟也浪过不知多少回。 而且只有他是好些年没到这炕上来。 昨晚刚松懈了的怨气,呼得也冲了上来,顾不得身上不着片缕,这人便也跟着兄弟们一起讨伐起偏心眼子的老娘来。 “金枝跑了不是还有美娇嘛?再不济也还有那个胖丫头,那肉呼呼的抱着不也舒坦?非要那骄矜做作的大小姐干啥?那样的女人跟你们配不到一起!” 一听这话,大幺的怒气怎么都压不住了:“凭啥青林就能配大小姐,我们这些受苦受累养着供着他的人,却只能配个丑的肥的全紫光崖的男人都骑过的?” “你舍不出那大小姐也行,大哥昨晚儿得了啥,现在也给我们来一份!娘不是总说长夜寂寞,望着月亮睡不着吗!日后我们兄弟几个都上你这屋里来,保准儿陪得您合不拢腿儿!” 凡子嘴里嚷嚷的最大声,做事要扯衣裳脱裤子,却是引着怨气最盛的大幺先上阵。 “哎呦我的冤家,你们这是要干啥?” “干啥?孝敬您!您不心疼咱们,可咱们做儿子的不能不心疼您啊!”阿久一把扯了大幺脱到一半的棉裤,推他上炕之后,便也一手解着自己的裤腰带,一手抓着凡子往炕上拽。 第66章求你放了我 青天白日,上房院里哭哭笑笑,热闹非常。 没了乔金枝的紫光崖,从清早到晌午,都是冷锅冷灶没口饭吃,可每个饿着肚子的奴才,都不敢到上房院外去打扰。 有些耳朵好使的,纷纷闭眼听着动静,凑在没人的墙根底下抱树扭腰吭哧。 大多数耳朵不好的,则骂咧咧的饿着肚子,出崖觅食。 他们的猎场,一直都是野兽密集的破踪谷,只要不吝啬使用天大的胆子和绝佳身手,一年到头打不完的野兽,足以给他们最好的回报。 然而,今日头一个让他们松筋骨练手艺的,却不是什么野兽。 上半宿就跑出去要回家的乔金枝,被几头饿狼逼上了悬崖,正脸色煞白的浑身打哆嗦。 她已经脚踩鹅蛋大的石头,从夜里到清晨,又从清晨到晌午,在峭壁边站到现在了。 峭壁之下的野狼,从两三头,渐渐聚成了五六头。 时不时的嚎叫两声,大约是想试试,能不能把这个浑身发颤的美餐给震下来。 饿肚子下崖打猎的人,一见有这白用谁不用的诱饵在峭壁上勾着饿狼,踏着崖壁嗖嗖嗖飞快出刀,眨眼间便将下头等着吃人的饿狼全送去阎王殿。 “瞧,那不是上回放跑的花豹?走走走,先藏起来……” 打猎的汉子飞身上树,躲得严严实实。 他们根本就没想救乔金枝。 谁让她大清早不做饭,跑到外头瞎转悠。 一天里少吃一顿没什么要紧,可连着两顿都没得吃,脾气再好的糙汉子,也要有火气的。 就这么树上藏着两个,崖壁上站着一个,一直等到快日落。 花豹放松警惕凑缓缓凑过来,与此同时,贴着崖壁站得头重脚轻的乔金枝,终于解脱了。 饥寒交迫,恐惧太盛,不等花豹扑上来,她便实在支撑不住,所以从崖壁上掉了下来。 耐心望食一天的花豹,闪电般的冲上来,直扑她咽喉咬去。 嗖! 带着红绸子的柳叶飞镖,接二连三的刺在花豹脖颈。 热血染红了乔金枝惨白的脸,再醒过来的时候,她正被那狩猎的汉子按在地上蹂.躏。 “不想要命的回去尽管说我们弄了你,反正崖上也不缺你这么个臭夜壶。” “我,我不要回去,求你放了我吧!我,我要回家……” 汉子憋着一口气横冲直撞,软了筋骨后朝身后扛猎物的汉子挥挥手:“该你了!” 乔金枝忍了屈辱,苦苦哀求,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被拖回紫光崖的宿命。 花婆子见了乔金枝被拖回来,二话不说,直接上去扒了她衣裳,狠狠赏了顿鞭子。 奄奄一息的乔金枝,被拽回原本属于她的木板屋时,已是满身狼狈,面目全非。 “金枝姐,你这是何苦,他们那是利用你做自己的戏,你怎么想也不想的就上套?”顾满娇拖着伤痛,替乔金枝清理满身伤口,将她离去后这里都发生的事,详而又详的说给她听。 眼泪,浸湿了脸颊上还在渗血的伤口。 乔金枝双拳紧握,参差不齐的指甲,深入掌心皮肉。 “我要是没猜错,他们就是要弄走你,然后跟花婆子要云汐。今儿你是没听见,花婆子她……”顾满娇顿了顿,随后扭开脸躲着乔金枝的视线道:“她一个人同时伺候了那四兄弟,全紫光崖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估计她打你打的这么狠,就是在发泄她自己受欺负的怨气呢。” “她哪里会因这事有怨气,这么多年了,除了老大被排除在外,那三个少在她炕上滚了?一铺炕上仨小子搂着一个老娘,那是常有的事儿!她会打我,不过是恨我走了就不该再回来吧?”乔金枝这话是在赌气,不过前头几句都是真话,只有最后一句才是赌气瞎猜。 一边帮着乔金枝擦伤口上药,一边低声轻叹,顾满娇并不是在怜惜眼前人,而是替那独门小院里的云汐姐姐捏一把汗。 白日里都能出这样的事,若是夜里谁钻了她的院子,谁能拦得住。 “他们会不会今晚就去毁了云汐姐姐?金枝姐,你能不能把我脚上的链子打开,要是被抓住了,我就说是凡子从这里走的时候,我自己偷的钥匙。” “你去又能怎么样?你是能拦住谁,还是能打死谁?要救云汐……”乔金枝的伤口遇着凉水,疼得浑身打颤,咬牙忍了好一会,才接着说:“光靠咱俩这鬼样子,是救不了她的,顶多弄点麻烦事,暂时引开那些爷们儿的注意力。” “弄什么麻烦事?金枝姐,你都这样了,不能再挨打了。有什么主意你告诉我,云汐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管为她做什么,要挨鞭子也是我去!” “放心,今晚好好睡。那婆子刚用自己的身子安抚了他们四个,这两天云汐那里就不会有事。” “可我还是不安心,我连坐着都闹心,那里能睡得着……” 正说着,房外又传来顾美娇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呜呜叫声。 乔金枝冷哼两声,忍痛挑眉:“听到了吗?有她在,有花婆子宁愿舍出身子护着,云汐还不会有事。” “……”顾满娇捂着耳朵不想听,而乔金枝却拉开她捂着耳朵的手:“你是没见着,那美娇的身子都被糟蹋的不成样了。顶多再撑五天七天,她就是失血而死,也会爆出脏病,不能用了。到那时候……不行,云汐不能有事!满娇,你不是都恢复的挺好吗?明儿你就求那婆子让你去伺候云汐,你只管守着云汐的院门别让人钻,我也会想办法让他们都把心思往别处使!” “你,我,咱们,可是……”顾满娇不懂,乔金枝怎么会忽然像是换了个人。 求花婆子去云汐那里伺候,一定不会被拒绝。 可,乔金枝她说她会想办法,就她这样一身的伤,那兄弟四个连她门口都不来,她还能想什么法子? 顾满娇还想再问几句,可乔金枝实在支撑不住,已昏睡沉沉。 守在乔金枝身边,浑浑噩噩又是一宿,顾满娇似梦似醒间,又梦见了好大叔。 大叔的飞镖扎死了紫光崖的老爷们,那短短的斧锤砸死了臭不要脸的花婆子。 有双眼冒绿光的野狼,咬死了不会说话的顾美娇。 第67章如今这境地 云汐姐姐穿着锦缎衣裙,骑马狂奔间,言语轻笑:“满娇别怕,等离开紫光崖,姐姐给你也弄一匹高头大马!骑马不难的,姐姐教你!” “那能给我大叔也弄一匹吗?他跟在后头跑,会很累的。” 带着梅花香的风儿,吹着顾满娇的发梢,跟在马儿身后奔跑的大叔,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头吊睛白虎骑在胯.下。 嗖…… 几乎眨眼间,大叔的身影便远远而去。 眼看他那潇洒背影消失在视野,顾满娇急的大喊:“大叔!大叔等等我们啊!大叔……你慢点跑……你等等我……” 噗通。 凌啸然摆在木枕边的斧锤,好好的竟翻到下来掉在地上。 正与他坐在火堆边烤野兔的屠昆,被吓了一跳:“太奶奶的混球,这玩意还成精了!” “估计是被你气的!”凌啸然撕一块兔肉塞在嘴里,慢悠悠走到木床边上,将那斧锤捡在手上:“我皇爷爷会明白我的。你若是再劝,我真要怀疑你我多年兄弟情,全是他娘的羊臊尿泡!” 屠昆第八百回皱眉,万般无奈的忍下第两千三百回的乞求,只闷头跟火上的兔肉较劲。 他已经蹲在这木屋里,劝了凌啸然一天一宿。 劝不通了就求,求了一天一宿,便到了现在这时候。 自幼同穿一条裤子混出来的兄弟交情,竟然都要成了“他娘的羊臊尿泡。” “如今这境地,兄弟们不懂,我不怪他们,可是屠昆,难道你也不懂?”凌啸然将那铸造得浑然一体的斧锤竖在脚边,从一块带火星的木板上,拿起方才丢下的烤肉,又道:“皇宫里住着的是我老爹,朝堂上尔虞我诈的是我兄弟,不管他们谁胜谁败,咱们都是朝着皇位卑躬屈膝的那一个!是,如今这境地,我要说不憋屈,那就他娘的是放臊屁。可我能怎么办?回去作闹?回去泄愤?让皇帝给我这个败军之将厚赏安慰?还是干脆看不顺眼的都一人一刀?” “咱又不是小女子,作闹个屁!但这一仗确实是皇帝亏了咱!难道你就不想让世人知道,你之所以战败,全是……” 凌啸然再次放下手里的肉,带着油星的大手,重重按在屠昆浮躁的肩头:“让世人知道,皇帝的儿子们只顾弄权,至边疆安定于不顾,至军中将士的性命于不顾,那最后的结果,你想过吗?” “当然想过,咱不就奔着最后的结局去的吗!让世人知道您是被陷害的,让世人知道,不死将军不光没死,而且他还活得好好的,再黑心的陷害暗算,都不能将他打倒!” 按在屠昆肩头的手,又重了几分。 凌啸然本就铁青的脸色,更沉几分:“这不是最终结果。屠昆,你有没有想过,我凌啸然的性情是兄弟几个里最粗野的,他们谁都能去争皇位,而我却知道,那位子不是我能坐的。如果我真的照着你们说的去做了,最后,百姓们会认定父皇昏庸,皇子们狡诈恶毒,到那时,要么父皇为稳民心,做个至我于十八层地狱的棋局,让世人知道他们知道的那一切,都是我凌啸然搞鬼做戏。要么,就是民怨倍看,最后不管他们谁去做龙椅,都会被百姓认为不配。那么于我的结局,也是个死。屠昆,我是个只能在刀光剑影中舔血食肉的猛兽,我不怕死。但是……” 说着,凌啸然提起脚边的斧锤,重重砸在屠昆脚边:“我不能毁了皇爷爷费劲一生心血,才稳下来的凌霸江山。你可听过临瀚民间流传的一句话:功高盖主,祸必降之。咱们这戎马半生,虽不曾夺得半分实权,可民心之意,父皇与兄弟们怎会忽略不顾忌?皇位稳则朝政稳,朝政稳则民心安定,这便是国泰而民安之说了。只有这样,咱们凌霸区区小国,才能在蛮楚与临瀚这两个大国之间,站稳脚根。如今,世人都认定不死将军已经离世。而我也在这悠闲山野里过得舒心自在,这不是很好吗?屠昆,感谢老天爷的眷顾吧!如今这境地,是对我,对他们,对凌霸,最好的结局。” 久久的沉默,显得地上火焰那么的孤寂。 跳跃着的火苗,忽上忽下。 屠昆定定的坐着,撑在地面的大手,五指狠狠抓进地面。 满朝上下,都在政权牟利,真正能把国运民生放在心上的,除了凌啸然,还能找出谁来? 皇帝昏庸,举国上下无人不知。 后宫干政,满朝文武谁人不晓。 皇子弄权,只顾一己私立,谁曾在乎高挂在金銮殿上,那开国皇帝写下的天下太平四个大字? 可,偏偏唯一一个把国运民生放在心上的皇子,却是最不可能接近政权的弃子。 “老子从记事起,就挥着刀剑想做个征战四方的大将军!呵呵,茫茫然拼杀这么些年,回头看看,我在替谁流血汗?呵呵……” 屠昆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更明白凌啸然的心意,也比任何时候都心生悲凉。 “别这么想。挥军边疆时,你不是为任何某一个人去流血汗的,你身后是国之万民的安危。屠昆,你与我是不一样的。回去后,带着兄弟们好好干,替我多争一寸土,替我多杀一个敌将,哪怕替我多看一眼凌霸军威,也不辜负咱们多年交情。” 屠昆哭了。 战场上死了亲兄弟的时候,都没有掉一滴泪的武夫,此刻却哭得像个孩子。 许久,屠昆扯着袖子擦擦脸,使劲吸了两口山野清风后,又长长的吐了出去。 “既然你已铁了心要隐居,那有些事,我也只能现在就跟你求个主意了。” “好。”凌啸然温然点头,很高兴他的好兄弟能坚持本性,继续为国效力。 屠昆灌了两口烈酒,让自己干涩的嗓子能干脆吐字,然后告诉凌啸然,临瀚长公主姬云汐的送亲礼队刚到蛮楚驿站的第一天,便被一场大火夺取了生命。 临瀚国君膝下只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自幼便是当宝贝疙瘩宠着的。 第68章混了个大坟 而今临瀚国君,信守多年前与蛮楚太后定下的婚约,才忍痛让这个宝贝女儿嫁去蛮楚为太子妃。 这一场大火,烧毁的不光是那长公主,而是这两国之间才建立没多少年的友好邦交。 临瀚的使臣几乎踏平了蛮楚皇宫的门槛,最后,蛮楚国君迫于压力,只好签下一份为期百年的休战书。 “他们若真能相安休战,那么下一步便会又搞联盟那一套了吧?可有哪国的使臣到凌霸?” “临瀚使臣先一步到了凌霸。”屠昆回答之后,再次因凌啸然的机警反应感到沉痛。 生来便是雄鹰的凌啸然,如今却抛去羽翼,留在这荒凉山野做个连盐巴热汤都吃不上的穷困猎户,若这般还不算沉痛,还要如何凄惨? “他们是来讲和,还是……” “讲和。并也带了与蛮楚一样的停战书来。” “这是好事啊!” “上官硕也在使臣之列,给你的将军府,送了厚礼,并带了从临瀚境内寻能工巧匠篆刻的墓碑。看那老家伙卸下盔甲,竟好似与你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意思。可惜,太子负责接待他们,那礼物和墓碑根本没送到将军府,便被太子扣下了。” “呵呵……”凌啸然仰天长笑,随后朝临瀚方向举了举酒囊:“老家伙,多谢你还记着老子!” “你还别说,那老家伙眼珠子还真是毒啊!太子本想扣下的东西,被他转了个花园子便又要了回去,说是要亲自送到将军府遗孀手上,还要亲自去把那墓碑给您竖到墓前。听说他还要把自己铠甲埋在你的墓地旁,弯弯绕绕的一堆临瀚酸话,边上奴才也没怎么听明白,反正就是对你的英年早逝,感到惋惜愧疚之类的意思吧!” 听到这里,凌啸然感觉出几分有趣,不觉问道:“那太子怎么应对?似乎,还没人给老子我修坟地吧?” “哪里有什么将军墓,太子招架不住他的追问,便胡乱推脱,说是不死将军是国之栋梁,将军墓还在选址,尚未动工……” “呵呵……有意思,这么说来,老子临死临死的,还混了个大坟?” “何止如此,太子带头请旨,对将军府大肆奉赏,并且给您又填了几位遗孀。” “擦,老子都死了,还填那些女人来做什么?真要对老子好的,就让她们给老子陪葬才对!” 屠昆自然也是这心思,不过他转来转去说了一堆,真正想问的话,还就在肠子里没说出来。 “太子给您的都是虚名,而且还在朝着更盛的势头上贴,估计等临瀚使臣走后,您……” “他们又会偷偷放出风声,说临瀚使臣如此替我这个败军之将争脸面,一定是我与他们早有交情,甚至是勾结多年。呵呵,然后再咋了我的坟,杀了将军里的女人!呵呵呵……他们一定会这么做,但他们若真的这么做,临瀚那头若是得了消息,恐怕那停战书上的停字,可就要被抹掉了。”凌啸然苦笑连连,憋了好一会才问呆呆看他的屠昆:“你究竟要问我什么?” “若他们真的这么做,兄弟们该当如何?” 很显然,屠昆想到的,还是比凌啸然想到的少了很多。 他只想到,若到了那一天,他们要不要去替凌啸然护着墓碑与家园。 而凌啸然只谈笑间,便又一次的将凌霸国运看得清清楚楚。 “你们都是武将,不是我凌啸然的守灵奴才,更不是我的护院侍卫。难道你们要傻到为了个死人去抗旨,然后丢了大好青春?你们的热血,可不该撒在这种闲事上!墓碑不过就是几块石头,坟地不过就是个土坑,随便他们怎么去祸害,砸到天上也掉不了我凌啸然半块肉去!至于将军府里的遗孀,呵呵……”凌啸然朝屠昆苦笑,灌了几大口烈酒后才说:“从将军夫人,到后院的小妾,我是一个都不认得。反正都是他们做贤德时做样子送来的玩.偶,如今要怎么处置,也都随便好了,谁在乎?” “那……要是临瀚那边,要是……” “要战则战,凌霸的国君再昏庸,皇子再无德,你们这些做将士的,也要给老子把边疆守住!明白?” “明白!”屠昆扑棱着快速起身,随后稳稳当当,毕恭毕敬的朝着凌啸然行了个军中之礼。 “滚!”凌啸然没好气的踹了屠昆一脚,而很快反应过来的屠昆,也嘿嘿一笑,挠挠头:“习惯了,嘿嘿……” “麻烦你个事儿!”凌啸然朝房内屠昆给他背来的日用杂物看看,然后拉屠昆在身边坐下:“替我到附近山野里寻一处更隐蔽的住处,日用东西也都由你亲自带些去,待我要等的人来了……” “将军,您在等什么人?” 凌啸然一拳捶在屠昆肩头:“谁是你的将军,老子是你哥!” “哥!”屠昆干净利落的改了口,随后直挺挺朝身后一倒,躺在地上偎了个舒服的姿势后,才瞪着棚顶道:“放心,既然要隐居,咱自然要给你寻个最舒坦的地界做山头。这云宁山一带,临瀚嫌地荒,蛮楚嫌山穷,咱凌霸想要这里又不敢伸手,你留在这里是最安全不过的。放心,左右最近没正事要干,我保准三五天便把这附近给你摸透!……将来老子厌倦杀人砍狗,就来投奔你!” 木床上铺着厚厚的狼皮,地上却睡着一横一竖两个汉子,饶是偷偷躲在墙板那头的小耗子,也不明白这俩人为啥喜欢席地而眠。 “大叔!” 顾满娇从梦中惊醒,抬眼看看床上的乔金枝,又看看木屋内外,才缓缓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手脚上的伤口还刚刚结疤,稍一用力,便疼得呲牙咧嘴。 沉重的铁链,栓得裤腿冰凉。 这境地,何止一个惨字可以形容。 “醒啦?”床上躺着的金枝,从被子里伸出手,轻轻拍拍她的手背:“不能这么快就让美娇死了,否则那些人会真会仗着狗胆去钻云汐的院子。趁着现在没人,你去给她送点吃食灌两口清水。” 第69章我不是来杀人的 “不行,我跟金川大哥说了,美娇是我的仇人,若是被他知道我给美娇送吃的,他会发现咱俩在护着云汐姐姐。” “仇人相见,都要一刀扎死吗?你带着我那小筐里的锥子去!给她吃饱喝足了,狠狠扎几锥子,要挑显眼又扎不死的地方使劲,这样就算是被发现了,你也能说得过去!” “这……这……”顾满娇差点说,这也太狠毒了,可她还是把这话咽了回去。 “全崖上的人都知道她在家干了什么好事,否则就她那容貌身段,那些爷们儿怎么会舍得往死里整她?就是留着她当个母羊羔子,也不会一直绑着她当夜壶的!没有人会替她出头的,所以你尽管去!她多活一天,云汐那里就安生一天,好歹混到花青林回来……” 乔金枝还没说完,顾满娇便翻着针线筐去找了锥子。 顺着乔金枝的指引,顾满娇蹑手蹑脚的混到了下奴们住的院子。 出门之前,金枝从自己伤口上抠了些脏血蹭了顾满娇一脸,又抓乱她的头发,从地上抓了灰土撒了她一头。 三人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顾满娇,还刚出现在那脏污满地的破棚子里,便吓得顾美娇呜呜乱叫。 “闭嘴!” 顾满娇一巴掌过去,随后趁着她还没反应过来,直接朝她嘴里塞了一大把撕碎的饼子。 月光暗淡,顾满娇看不清对方身上究竟哪些地方是伤痕,又哪些地方是脏污,她只狠狠的捂着顾美娇乱挣的嘴。 “不想死在这里做冤死鬼,就把饼子咽下去!等你身子有了力气,才能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再不济还能逃下山去找外头的官兵来把这里围剿了去!花婆子有很多钱,外头的官兵巴不得发财!张嘴!” 顾满娇一手捂着顾美娇的嘴,另一手抓着个水囊,在她耳边快速说完后,便将水囊里的水给她灌在嘴里。 又给她塞了好几口饼子,几大块风干肉,等她自动自觉的往下咽,顾满娇又给她喝了半囊清水。 “不能让人知道我是在救你,待会你忍着点啊!” “呜呜……”顾美娇乱叫,发颤的身子乱挣乱扭,根本看不出她是在点头还是摇头。 外头有起夜的汉子在朝这边张望,顾满娇没功夫跟她多说,从怀里摸了锥子出来,狠狠的刺向她身上皮肉厚实的地方。 “呜……呜呜……” 顾美娇没命了似得,挣扎乱叫。 直到这时,顾满娇才看清她被绑成了什么样。 说她这难看姿势像个夜壶,还真是一点都不夸张。 纵使恨她入骨,可看着她活成这般不人不鬼,顾满娇还是忍不住的心肠发颤。 “谁在里头?” 方才起夜张望的汉子,进了棚子。 顾满娇吓着了似得,双手攥紧了纳鞋底的铁锥:“我,我不是来杀人的,我……我什么也没干……” 说着,顾满娇拎起水囊就要跑。 “你什么也没干?那这是什么?”汉子抢了水囊,打开闻着。 “那个……我……我……”顾满娇结结巴巴的缩在原地,手里还攥着刚扎过人的锥子。 又有两个听到动静的汉子走了过来,看着顾满娇那不忍直视的难看样子,又看看她手里攥着的东西,几个爷们儿哈哈大笑。 “光是拿锥子扎仇人怎么过瘾?来来来,我这里有刀!” 寒光闪闪的大刀,被塞在手上,那汉子抢了锥子,告诉她:“若是不给那贱.货来一刀,这锥子就不还你了!明儿一早咱就去找花婆子,说你想放走这小贱.货!” “我,我,大叔,我不敢!” 哐当。 大刀被丢在地上,险些砸了脚。 众人又是大笑,纷纷骂顾满娇没用。 “你们这些矫情女人!砍人说是不会,下厨的时候割肉咋都那么利索呢?来来来,看着啊,大叔教你!” 被抢走的锥子,重回手中,地上大刀被那人提在手上。 “大大大叔!别,别砍她!”顾满娇握着锥子拦住那人的脚步,点头哈腰的哀求:“她,她在家的时候,总拿锥子扎我,她扎了我好些年,现在好不容易落到这境地,我……” 顾满娇说着扬起脏兮兮的深藏原本面目的脸庞,告诉那大叔:“我不想她很快就死了!我要养着她不人不狗的就这么活着受罪,让她天天都被锥子扎大.腿!” 心肠乱颤,手足发抖,顾满娇暗暗求着老天爷别把她这些恶毒的话当真,并求老天爷一定要明白,她会做这些事,都是为了被软禁在独门小院里的云汐姐。 她的这一番话,确实震惊了在场的汉子。 确实没有人说不许的话,也没有人骂她恶毒。 给顾美娇送吃食,扎锥子的事,竟就这么成了顾满娇每天夜里的必修课。 一晃三天过去,乔金枝已经能下地干活,顾满娇身上的伤也好了很多。 花婆子将云汐的小院子护得很好,而且她的炕头上也整宿都热热闹闹,暂时还没人提出要分了云汐做媳妇的话。 暴风雨之前的安宁,越是寂静,越是令顾满娇不安。 “他们现在不吭声,绝不会是花婆子真用身子压住了他们的心思,满娇,你说凡子骗我离开不成,会不会直接找个什么机会弄死我?” “不会。”顾满娇飞快的翻炒着锅里的豆芽,左手麻利的将灶台边的空盆拽过来,然后道:“女人和家产,哪个重要?有了这紫光崖上的家产,想要多少女人弄不到?我猜他们现在都憋着坏,等机会呢!” 乔金枝听完顾满娇这话,低头想了想,随后问:“等什么机会?” “我也不知道,反正他们现在不会去找云汐的麻烦!不过,等花青林回来,就不一定了。”顾满娇说完便从锅里将炒好的豆芽盛出来,然后舀水刷锅,重新倒油,再炒下一锅菜。 自从顾满娇能在厨房里帮忙,乔金枝的活计就轻松了许多。 可她情愿自己再忙再累,也还是希望顾满娇能去云汐的院子。 早上送饭的时候,她看到云汐的两个眼圈底下黑黑的,回来告诉顾满娇后才知道,云汐怕黑。 第70章我知道别的路 其实,花婆子昨天就让满娇去了云汐的院子。 可里头的云汐说,那天顾满娇非要自己逃跑,违背了要伺候她一辈子的誓言,所以生气不想要她。 被推回来的顾满娇,一脸无奈,被花婆子踹了几脚,便又回了乔金枝这里做事。 “不能再这么耗着,晚上我去跟她再说说,还是得让你去她那里呆着我才能放心。”乔金枝朝灶洞里丢两块木柴,然后又咚咚咚的切菜。 “金枝姐,你为啥也对云汐这么好?”憋了好几天,顾满娇终于把这话问出口。 “她是好女子,不该毁在这里。你也是!再者,我也不想看花青林白白得了便宜!你要报恩,我,要报仇!” 乔金枝说完便端了灶台边炒好的豆芽,忙叨叨的出了厨房。 昨晚,乔金枝曾嘀咕,要是能给她弄到一碗耗子药就好了。 这话当时顾满娇隐约不懂,而现在她似乎明白了。 被软禁在独门小院里的云汐,晚餐比别人多了一盘子炒腊肉。 乔金枝一面摆盘子,一面低头告诉她,花家的几个儿子都憋着劲儿要找花婆子要了她去当媳妇。 从前不肯告诉云汐的那些不堪之事,毫无保留。 把自己一个人要伺候四个爷们儿的话说干净后,乔金枝按着桌板告诉云汐:“花婆子的炕头热闹不了多久,她再怎么也是个老白菜帮子,等她招架不住的时候,你就是她换清净的底牌。云汐,你跟我们这些卑贱女子不一样,你不该受那样的罪。听我的话,让满娇到你身边,那丫头有心眼儿,说不定到了危急关头,能救你的!至于那天她要逃跑,你想想她这些年受的委屈和苦罪,应该也能明白她报仇心切的因由吧?其实,自始至终她都没放弃要报答你恩情的念头……” 乔金枝趁着送饭的机会,跟云汐说了很多,虽然很多话根本劝不到根上,但多少也让云汐松了口风。 “乔姐姐,我还是想跟你在一起,若是就机会,我还想带着你一起逃的!说不定花青林……” “别指望那个自身难保的花青林。他回来前,或许你还安全,最坏的也就是丢了清白。但他回来后,这崖上保不定要出什么事,到那时候,你的生死,可就全攥在那些畜生手里了!云汐,你不懂这些人的心肠,他们比山里的毒蛇还要冷血,为了丁点利益砍了旁人的脖子,根本不算什么大事的!” 乔金枝说完定定的看着云汐,好一会才在她水汪汪的注视中,将自己那天被骗下山,而山崖上发生的事,将给云汐听。 真相的复杂与肮脏,完全出乎姬云汐的预料。 当她听到乔金枝说,是顾满娇想尽一切办法,在挑唆、拖延、怂恿那些心思各异的花家儿子,想要把顾满娇找回来的心思,才真正充满了她的脑海。 就算那丫头是蛮楚太子收买的忠仆,目前也只能先与她结盟,否则,这独门小院,便将是她姬云汐的坟墓。 晚饭之后,乔金枝替云汐跟花婆子说:崖上的长夜里实在太可怕,既然顾满娇已经被驯服,与花青林成婚之前,就勉强先让她到院里陪着吧。 花婆子欣然允准,并让顾满娇好好伺候她的云汐宝贝儿。 “今天太晚了,我这一身油腻,去了也是招惹云汐姐姐厌烦,不如明天早上,我多做几个小菜,再去陪她吧!”顾满娇很懂事的扯扯油乎乎的衣襟。 “她本就怕黑,你今晚不去,她怎么睡得着?这就去!” 顾满娇只好点点头,随后跟着乔金枝先回自己那个破板房里换洗。 没想到云汐这么快就会答应让自己去的顾满娇,一面撩水洗脸,一面暗自盘算。 云汐疑心很重,若是自己去了再说错话,保不准又要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 而今早她在树后听到,那几个小子这几天合起伙来折腾花婆子,并不是长夜寂寞。 各怀心思的兄弟四人,有着共同的一个目标,他们是想要在花青林回来前,就让那老婆子空了体力,省的到时候做起造反的事来会多费力气。 造反之事开弓便无回头箭,四人之中,阿久和凡子都明确表示,弄死花婆子与花青林之后,这紫光崖便以花金川为尊。 莽夫直肠的大幺,只是对花婆子想要把家当都给花青林的做法不服气,他只要紫光崖不是落在花青林手里,其他的根本就没在意。 更何况阿久和凡子都捧着花金川,将什么老大付出最多,将来山崖上不过是少了两张吃饭的嘴,其他还是跟现在一样,这么豪爽坦荡的说法,说得天花乱坠。 他们还没忽悠住花金川之前,就已经靠着这些话,将直脾气的大幺唬得信为真理。 “金枝姐。”顾满娇停下洗脸的动作,扭头定定的望着乔金枝。 被她看得有些发毛的乔金枝,低头在自己身上看了又看,抬手蹭蹭脸:“怎么了?” “今晚,我带你和云汐姐走。” “啊?”乔金枝傻了似得僵住,蹭脸的手抠着脸颊皮肉,好一会才道:“说什么傻话呢!我那天能出去,那是凡子送我去了洞口,没有他们谁的指引,咱们根本找不到那里的。” “不用从那里走,我知道别的路。要不是那天云汐姐姐误会了我,怎么都不肯信我,现在我们俩早就离开这里了。我是不想花婆子发现云汐姐姐被我拽走,才故意翻墙受伤,然后做戏说是云汐姐姐在劝我别走。” “什么?你,你说什么?”乔金枝用蹭脸的手狠狠拍了自己两巴掌,想要看看自己是不是糊涂了。 时间紧迫,顾满娇也没时间多说,更不可能跟她说什么前世今生之类的傻话,所以拽她到一边后,便将一个才想好的计划,说给她听。 “你这样不行的,咱们还得……”乔金枝凭着对顾满娇的信任,以及对新生活向往,几乎是眨眼间便与顾满娇成了同盟。 两人在房里嘀嘀咕咕的计划着,大约半个时辰后,顾满娇换了干净衣裳,并将要换洗的衣裳大了个小包,便由乔金枝带着去了云汐的小院。 “我还有事要忙,就不进去说话了,你们俩快进去吧!”乔金枝匆匆送了顾满娇过来,说了这么两句便转身走了。 第71章那你是坏人吗 一切的计划,都是要带云汐姐姐离开,那么首先要做的,便是要先在云汐这里取得信任。 “那天你说天黑之后能带我离开,现在还能吗?” 不等顾满娇开口,云汐就先表明了急于要走的心意,这倒是令顾满娇大喜过望。 拉着云汐到房内,顾满娇急切道:“我和金枝姐也是计划今日就带你走的。不过,要走之前,金枝姐还有事要做。……她是个可怜的好女人,我想带上她一起走。” 看着顾满娇似乎很诚恳的眼睛,姬云汐抿着双唇,半天没出声。 说白了,她对顾满娇仍是将信将疑,会同意让她来,也是在拿自己的境地在赌。 赌应了,皆大欢喜,赌输了,大不了走了眼前这步再看下一步。 只要活着,就还有逃离的机会。 而顾满娇若真是蛮楚太子的人,姬云汐也早想好:大不了已死了解,绝不因自己一人之事毁边关百姓安宁就是了。 窗外月影暗淡,顾满娇已算不清,这是她在紫光崖上的第几个夜晚。 透过窗纱,望着一寸寸爬升的弯月,捏在被子上的小手,一分分收紧。 “她能成功吗?”云汐问。 顾满娇叹了叹:“但愿吧。” 只是一念之间的心思,她便做了如此冒险的决定。 她本可以利用乔金枝,而不是带多带上乔金枝一起走。 “她是个可怜的好女人,要不是花婆子在崖下装得太好,要不是她们一家都太看重乔金旺,或许她早就离开这里了。她是为了家人过得更好,才在这里委屈求全。她总说自己不干净,其实,她比很多人都干净。”顾满娇自言自语似得默默诉说,并伸手挑亮炕沿上的油灯:“她说你许诺了她很多,你跟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她心底燃起希望之光。云汐姐姐,等咱们出去了,你能先把她安顿好吗?她不是坏人。” 顾满娇温热的目光里带着乞求,一抬头,恰好堆上姬云汐深邃的眼眸:“那你是坏人吗?” “我?”顾满娇苦笑着眨去眼角湿润,用胖乎乎的小手,扯了扯自己的脸:“我的脸皮是真的,我跟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你现在可以不信我,但我相信,未来你会知道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顾满娇。”云汐坐直身子,将自己袖子里藏着的小刀,取在手掌上拖着:“你知道信任是什么吗?” 银光闪闪的小刀,在油灯上豆大的火光照耀下,华光璀璨。 看到顾满娇不语,云汐将那小刀转了个方向,锋刃冲着自己,而刀柄冲着顾满娇:“信任就是这把刀。” “我不懂。” “当你信任一个人,就是给了对方最锋利的武器。就好像我把这把象征信任的刀交给你,我要怎么才知道,你会用这把小刀来保护我,还是用它去做对我不利的事?” “……” “不光是我对你是如此,你对旁人,难道不也是如此吗?你无法确定那个人是否可信的时候,会把自己身上唯一的防身之物交给对方吗?你怎么知道她是会保护你还是杀了你?” “云汐姐姐,我永远只会是保护你的那个人。任何人要伤害你,她都将是我的敌人。” 顾满娇伸手要来拿小刀,而姬云汐收手更快。 “云汐姐姐,我只是想割腕明誓。” “顾满娇,或许我现在是误会了你,或许你现在躲在敦厚面具下,正心里嘲笑我幼稚,但不管怎么样,你我如今在一条船上。我想告诉你的是,只要你能护着我全身而退,我便能护着你与乔金枝此生无忧。旁人能应许你的一切,我姬云汐都能做到。我临瀚王朝百年来对周边邻国,向来保持温和不争的态度,不是我们软弱无能,而是我们懂得怜惜边关百姓。可能你不曾见过战火,但你一定见过死人。战争,就代表死人,死很多人,那些死去的人,也都是有亲人有爱人的……” 姬云汐端正而坐,轻言细语的说了很多很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顾满娇,我现在于你说这么多,便是将最锋利的刀刃在你的手上。如果你只是平民,那么你现在知道了我的身份,只要你到山野外有人烟处喊一声,说你抓到了从蛮楚逃婚出来的临瀚长公主,蛮楚与临瀚之间,便再无安宁之日。如果你是蛮楚太子或者其他谁的人,那么你已经死死捏住了我与临瀚的生死。看看你的手,两个国家的安宁,千百万人的安危,就抓在你掌心。” 话音落下后,姬云汐吹了炕沿上的油灯。 忽然的黑暗,笼罩在只有呼吸声音的窄小卧室。 顾满娇呆呆的伸着手,不敢移动。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竟能被比作刀俎。 国与国之间的安宁,竟能全在谁人的一念之间。 云汐姐姐她是公主,皇帝的女儿,那不就是金枝玉叶,仙星下凡? 老天让我转世回来,不是给我机会报仇,而是怜惜云汐姐姐前一世凄惨早逝吧? 上辈子的我太愚蠢,没能保护好天之骄女,老天这是给我将功赎罪的机会,对吧? 举着双手,冥思许久的顾满娇,一肚子肺腑之言,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黑暗中等待她回应的姬云汐,则在这长长的沉默里,越发相信她是来自蛮楚的忠仆。 若非如此,怎会听完那些话后还思索这么久? 蛮楚太子给了她多大的好处,还是捏住了她不为人知的软肋? 如她这般看似简单愚蠢的女孩子,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真实面目? 姬云汐紧抿双唇,只盼着今夜能成功离开,并能在脱离此处陷阱之后,寻机脱离顾满娇的掌控。 窄小的卧室内,清清冷冷,这么大的小屋子,连她宫室内烧水的耳房都不如。 后悔逃婚吗?后悔放弃富贵生活,到民间游历吗? 答案,从来都不需要考虑。 她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只是暗恨自己有眼无珠,有头无脑,竟会落得如此尴尬无助的境地。 ……独门小院外,乔金枝趁着爷们儿们都在拢火喝酒,已悄悄摸到了顾美娇身边。 第72章布娃娃 “出了这里往追着月亮的方向跑,翻过那几道墙,就是下崖的山洞,记住了吗?” “呜呜……” “别叫唤!若出声引了人来,我就一刀捅死你!” “……” 麻绳松开的刹那,顾美娇从木头架子上闷声掉落。 被捆得快要断了的手脚,好半天才稍稍能动。 有路过的汉子听到动静,在外头嚷了声:“谁在里头?” “你们这些臭汉子弄葬的人圈,还要老娘来清扫,要不要点脸皮了?这死骚.货自己有手有脚的,咋不让她自己扫粪!”乔金枝骂咧咧的挥挥墙边的扫把,掘着地上的脏污便朝棚子外弄去。 汉子嫌脏,骂咧咧的走了。 “闭紧了你的嘴,摔断了腿也别吭声!只要离了紫光崖,外头就是自由世界!若是被抓回来,只能怪你自己时运不好,要是敢供出我来,就等我天天让顾满娇拿锥子来扎你的眼珠子!” 威胁人的话,乔金枝第一次说,但却说得心不惊肉不跳。 顾美娇早就该死,相比留在这里受罪,还不如早些死了。 不管她能不能看得见明天清晨的太阳,都是她自己命。 乔金枝将棚子内外清扫干净,确认顾美娇的手脚已经恢复知觉可以走动,这才扛着脏兮兮的扫把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弄不到耗子药,不能在做饭的时候下毒,若是在村里生活,她还能到周边山林里寻找些有毒的东西回来使用。可她现在是在铁桶一般的紫光崖上,专门负责做饭的人,怎么可能有机会碰到任何有毒性的东西。 饶是顾满娇说的什么相思美人豆,她都没见到崖上哪里有一粒半粒出现过。 今晚,她屋子还是空的,那四兄弟,从她被扛回来,就再也没来过。 当家做主的爷们儿,夜里都在花婆子的上屋。 连着几天下来,有些住在下头的猎手们汉子,没了管制,行走进出的胆子便越发的大了起来。 拆被子绑棉条的乔金枝,慌着肠子盼时辰,两只耳朵使劲的听着外头的响动。 她在盼着顾美娇逃跑。 用顾美娇引乱崖上的猎手,然后趁乱把这些蘸了灯油的火把丢进仓房,众人纷乱的时候,她就去跟顾满娇汇合。 很可能,她会在放火的时候就被抓住。 这一点顾满娇再三叮嘱。 顾满娇的意思是,只要放了顾美娇给崖上添乱就好,千万不要去做丢命的事。 可是,已经在崖上生活这么多年的乔金枝自认为,她对紫光崖上的熟悉程度,胜过对娘家厨房的了解,所以,她还是想赌一把。 快午夜的时候,外头传来汉子骂天的动静,接着没多大功夫,脚步声,谩骂声,便多了起来。 乔金枝带着蘸好灯油的火把,悄悄溜到了仓房后窗外。 寒风太烈,火石太小,好容易敲出火星,双手已经抖得不像样子。 噗…… 带着灯油的火把,桶过小窗落尽仓房,接着,一扇扇通气小窗里,都出现火光。 丢下最后一个火把,乔金枝翻墙而去。 一路贴着院墙,躲着月光,听身后谩骂声敲锣喊人声,鼎沸如潮,乔金枝的双眼闪出泄愤之后的兴奋光芒。 再往前过两个小院,就是关着云汐的地方,逆风跑着,能闻到那小院后梅林的花香。 希望就在眼前,乔金枝跑得太专注,忘了该躲在阴影里藏身。 一道魅影,忽悠出现。 “嫂子好啊!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呼…… 又一道身影,出现在她身后:“长夜寂寞了也不用这么疯跑解乏,兄弟我最是热心肠……” “你们,你们不去救火,追着我干啥?” 迎面男子淫笑搓手:“你不去救火,在这里跑个啥?” 裙摆上浓重的灯油味儿,出卖了无力辩驳的乔金枝。 硬是被堵了嘴放肆欺凌之后,这两人才提上裤子将她抬死猪一般,弄到了花婆子院外。 院门外,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身影。 已经不用怕她指认是谁解开绳索,因为那半死不活的顾美娇,已经被戳瞎双眼,割断了舌.头。 而这样的情境下,也不需要谁来指认,花婆子便直接朝院外的爷们儿挥挥手:“归你们处置!” “好嘞!”最先上来扛人的,是那天在山崖下猎杀花豹的汉子。 乔金枝没有挣扎,更没有躲闪,就像个没有骨头的布娃娃似得,任由那人扛着自己离开花婆子的院门。 挽发的木柴掉落在那汉子脚边,那是花金川给她的定情信物。 汉子低头看看地上的东西,呵呵冷笑,将肩头的乔金枝颠了颠:“就爱腰肢儿这么软呼的,还有谁要来的,跟上啊!” 汉子们一窝蜂的围上来,放肆的扯着乔金枝的衣裳,上下其手。 再如何屈辱,又能怎样?不过是亲娘拿烧火棍赶她出来说的:睡了就睡了,不过是疼一会痒几下罢了!又不会掉了你身上的肉! 完全放弃抵抗的乔金枝,失魂一般的瞪着双眼,被她直勾勾瞪着的,正是拿走她贞洁后,甘愿与弟弟们分享媳妇的花金川。 多少柔情似水的深夜里,花金川是那么体贴温柔。 他会跟她说心事,会替她宽心肠,会在出去买办的时候带上她,偷偷用卖野物的钱,给她买糖葫芦。 他曾说,等他做了当家人,他第一件事就是要把乔金枝接到自己屋里住,再也不许任何人进她的门。 而此刻,他就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不动不响。 有汉子撩开了她的棉衣,不知是谁正在撕扯她的裤腰,还有人正啃着她的皮肉,引得边上汉子放荡大笑。 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路过仓房时,不知哪个瞎眼奴才打翻了水桶,本就存着积雪的地面,被水浸湿后,湿滑难走。 扛着乔金枝的汉子,本就被身后围着的人吵得心烦,正骂咧咧没好气,谁知脚下一滑,将直直的摔了下去。 不知是谁被扯着一起摔倒,叽歪乱骂中狠狠扑上来将乔金枝压.在身下。 接着其他汉子大闹着一个接着一个的扑上来,叠罗汉似得将乔金枝和那汉子压在身下。 第73章乌云豹发疯 仰面望天的乔金枝,身下压着个动弹不得的猎手,身上汉子一个接着一个的罗上来。 不知是谁腰间的长剑掉在地上,钢铁撞击寒冰时的清脆响声,刺痛了乔金枝的耳膜。 汉子们还在嬉闹,一次次压下来,又一次次的推搡起身。 没有人看到乔金枝按开了那长剑上的绷簧,没有人注意她滑剑出鞘。 当她握紧刀柄,正要横像颈间,在她身下的汉子,忽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都他娘的给老子去死!” 那汉子握着乔金枝的手,将长剑刺向彼此推搡着又压下来的汉子们。 噗…… 长剑刺破冬衣的声音,混杂着皮肉撕裂鲜血喷出的声音。 乔金枝吓得双眼紧闭,只感受到……杀人后的空气,是温热的。 “都他娘的去死!”在她身后的汉子,左手拦着她的纤腰,右手握着她执剑的小手。 原地翻滚两圈,躲开那些砸下来的尸体后,左脚猛的踹着后墙,右脚勾着她的小腿沉声一喝:“起!” 放在还倒在地上无力挣扎的乔金枝,竟直挺挺的站了起来。 “草拟吗的乌云豹,你疯了吗?” 名叫乌云豹的汉子左手仍抱着乔金枝的腰,右手紧握着她执剑的手,横剑扫想那人咽喉:“老子看不惯!” 对方退步躲开剑锋,并从身后也拔出武器:“难道你没弄过她?难道不是你先扛着她,招呼兄弟们跟上?” 乌云豹左手猛得勾去,将乔金枝甩到身后:“老子现在看不惯了!” “你特么的抽了什么邪风?” 原先围着乔金枝的人,除了被刺死的那三个,其余纷纷亮了武器在手。 惊慌失魂的乔金枝,从乌云豹身后迟疑睁眼,看清眼前形势后,想要挣开乌云豹的左手:“要杀杀我!是我下贱该死,你们要……” “闭嘴!”乌云豹的手指狠狠抠在乔金枝的肋骨,让她痛到无力挣扎后,抬手便将她扛在肩头:“老子这辈子还头一回想护个女人!” “你!” “乌云豹!你疯了?” “这女人……” “少特么啰嗦,今儿我就像扛她走,你们是拦我一步试试,还是给老子让路?”乌云豹将肩头疼晕的女人颠了颠,右手握着的长剑甩出银色剑花:“让老子走!” 乌云豹,伸手奇佳,性情残暴,……人如其名。 几个见多年前隐约了解他身手的汉子,右手按着剑柄,犹豫着要不要拔剑出鞘。 “怎么,要练练?”乌云豹的长剑,缓缓平移。 带血剑锋停下时,之前按着剑柄犹豫不决的几个,一个接着一个的无声退步。 看着他眼中寒冰,其余众人不由得同时后退,背后发寒。 没有人阻止他向前的脚步,甚至这些人还自觉站成扇形,挡住他离去的身影。 在汉子们的扇形掩护下,乌云豹根本没有朝山洞那边奔走,而凭他隐藏多年的功底,也不需要走那车马同行的斜坡山洞。 多年来,轻功造诣深藏不露,此刻却为了断去日后烦恼,不再掩饰。 烈火猩红,星月无光。呼啸山间的寒风凛冽来去,吹来焦糊气味。陡峭险峻的悬崖峭壁边,黑影轻荡……乌云豹左肩扛着晕厥的乔金枝,如归巢鸟雀般悠然而去。 若不是他右手的长剑反射了火光,追过去张望的两个汉子,甚至连他的身影都没能望到。 仓库却了扑救人手,加之崖上本就缺水,火光冲天,救无可救。 “你们俩这是要去哪里啊?”独门小院的墙头外,两个几乎日夜守护着的猎手,并肩现身,直接挡住了顾满娇与姬云汐的去路。 她们从不知道这里有人守护,来不及开口,便被丢会院中。 花婆子连来都懒得来,听说她们要趁乱逃走,直接让人赏了她们一顿鞭子。 并将那房屋的门窗,都从外头钉死。 “不是要等你的青林哥哥吗?在他回来前,别想出这房门半步!” 这话是花婆子让一个瘸腿的猎户来转达的。 铺天盖地的绝望,冲击顾满娇的胸膛。 恨不能掘地三尺,遁逃而去的她,手脚上刚好些的伤口,被鞭子抽得鲜血直流。 “早知如此,咱们就不该等金枝姐,说不定咱们早些出去,还不会被抓回来,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心软。” “别傻了!”云汐替顾满娇按住不停流血的伤口,朝黑漆漆的窗外道:“咱们小看了花婆子的心机手段。恐怕院外从不曾缺过看守,只是咱们都以为这里只是寻常百姓家。” 是的,这里不是寻常百姓家。 花婆子带着几个名义上的儿子费力隐居,绝不只是贪恋这里清净,或者是躲避一般的仇家。 姬云汐虽然不会武功,可她还是从那些护卫猎手的动作上看出,这些人不可能只是山间打猎的闲人。 “等花青林快回来了。或许到时候还会有转机。”顾满娇忍着伤痛,跳脚回到炕沿边坐下,搀着双手点亮油灯后,便撕开裤腿,用衣襟下扯出的布条,先将伤口包扎止血。 “什么人!”院外传来汉子低呼,惊的顾满娇险些打翻油灯。 转瞬再听,却又没了动静。 “你说咱们要是现在喊救命,会不会有老天爷派来的救兵?”顾满娇朝窗外看看,苦笑着继续手上的动作。 之前看到她小腿上的伤,是在人乱之处,除了血根本看不清伤势。 如今看到她腿上手上翻开的皮肉,姬云汐不禁心头微颤:“别管外头了,先把伤口弄好,否则将来要留下病根的!” “但愿咱们还有将来吧。”顾满娇绝望苦笑,松开正扯布条的手,任由云汐为她包扎整理。 “我怕是再也见不到山那头的好大叔了。” “什么大叔?”姬云汐问。 顾满娇没说话,等小腿和手掌上的伤口都包好后,便趴在炕梢独自咬嘴。 为什么,老天爷既然让我回来,为什么就不能让我顺利的带着云汐姐姐离开? 上一世,这里不过是个土狼窝,如今看来,这里却是第十九层地狱。 门窗被钉死,院外有守卫,就算知道那山洞的方向,可……还要怎么逃? 第74章早已起了反心 “什么人!” 外头又有人沉声呼喝。 顾满娇万念俱灰,见云汐也倒在被褥上出神,便探身吹了油灯。 紫光崖上火光冲天,在山那头听到敲锣吵闹声的凌啸然,与尚未离去的屠昆,踏雪而来。 原本只是好奇这里出了什么事,当隐在山边偷看的两人,看到有人扛着女子踏风落崖,并以绝佳轻功很快消失在视野之中,饶是不想暴露身份惹是生非的凌啸然,终于也按耐不住好奇。 那人的伸手实在不像是一般猎户能有,反而像是皇室卫子中少有的奇才。 “乌云豹跑了!”不知谁朝花婆子禀报。 不请自来,而又来去如风的凌啸然,恰好听到了这个名字。 “哥,咱捡着了!”屠昆嘴角带笑,身姿稍稍一晃,手里便多了柄宝剑。 凌啸然反手一剑,刺死身后追来的猎手:“那还等什么?” 退隐将军,竟在暗夜之中,动了杀机。 而这隐居紫光崖多年的猎户们,也都纷纷亮出兵刃。 “来着何人?”大幺带着几个猎手,率先围了上来。 他们在墙头上奔走,而凌啸然与屠昆却在屋檐。 懒得回答他的问话,只有手中兵刃,呼啸着寒风,作为回应。 彼此的身手,便是身份象征。 三五回合后,大幺脸色巨变:“我等早已退隐十余年,看你年岁不过二十上下,何故来犯?” 凌啸然对他的疑问报以沉默,见招拆招,攻守之间游刃有余。 剑光反射着仓房的火光,大幺身后,很快聚集其他猎手。 原本只看这山崖上三五个小院,却不想真动起手来,竟有不下百人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本就是无心插柳,如今形势骤变,屠昆不是不懂什么叫寡不敌众的懵懂小子,于是低呼:“哥,这里不好玩了!” “好吧!” 凌啸然反手一剑,看似直击大幺咽喉,而当大幺闪身荡剑之时,他与屠昆的身影,已消失在屋檐之上。 “追!”大幺带着几个轻功奇佳的猎户,飞上屋檐,就算夜幕隐去了对方行踪,仍很有阵法的与其他自认各自朝不同方向追踪而去。 姗姗来迟的花金川,脸上全是火烧屋檐后留下的烟灰:“怎么折损了这么多人?对方是什么人?” “鬼知道是什么人!”凡子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随后朝躲在身后的花婆子道:“本就警告你不该引生人进来,那小丫头是什么来路,你可弄清楚了?” 花婆子怼了凡子后腰一把:“少拿那丫头说事,她绝不可能与凌霸皇室有任何纠葛!告诉底下兄弟,最近都给我把眼珠子擦亮!” “凌霸皇室?”花金川这才感觉到事态严重。 “这两人年纪虽不过二十左右,但身手却远在大幺之上,就算乌云豹还在,大约也奈何不得!”阿久说这话的时候,没好气的朝身边汉子怼了一拳,等那人让路,便晃悠着继续带人去重新布置防卫阵营。 长夜纷乱,粮仓烧了个稀巴烂,崖上圈养能用的女人一死一逃,乌云豹离去前刺死了三个猎手,而半夜不知哪里来的两个小子,竟自由来去间杀了十几个功夫上乘护院汉子。 大幺和几个兄弟追寻到天亮,一无所获,空手而归。 “怎么,连乌云豹那死玩意儿也没找到?” 大幺没好气的捶了花金川一拳:“老子贪黑费力,不是去给你追女人的!他不过是扛了你懒得再用的女人而已,至于费我们的劳力去给你追?” 在他身后的汉子,也没好气的白了花金川道:“乌云豹在这里本就是自由身,他的身手连大幺都不能奈何,要寻人,你自己下崖去寻!” 花金川沉默了。 乌云豹的身手远在大幺之上,而他的伸手,连算让花金川大幺一只手,花金川也近不了他的身。 多年安稳,让花金川早已懒怠了武艺上的心思,甚至他早已忘了自己从前的身份,只把日子过成了真的莽汉猎户。 因凌啸然与屠昆的突然来去,整个紫光崖陷入备战状态。 没有人再因没了乔金枝少了顾美娇,而叫骂缺了热乎饭菜和发泄兽欲的工具。 万事皆有度,在性命安危与日常享受之间,如何抉择还用得着旁人来教吗? 花婆子也放下了老娘身段,左手一捆木柴,右手一筐萝卜的,直接钻进厨房里忙乎起来。 “去把那个叫满娇的弄出来干活吧?”花金川问。 花婆子皱眉想了想:“不安分的东西,还是关着的好!” “都这时候了,留着那两个便宜货还有什么用?” 花金川很没耐心的踹着木柴,当家大哥沦为伙夫,这如何不叫他心生怨愤。 就应该让那两个女人来下厨,而他也该去看看被烧毁的仓房里,是否还有什么能抠出来过冬的东西啊。 “让凡子带人再去崖下迎一迎,今儿青林该到了。万事都等青林回来再说。” “……”花金川愤愤抿嘴,扭头出了厨房。 他的怨愤,到了凡子面上,仍不曾掩饰。 而当凡子听他转述花婆子的吩咐时,也是气呼呼连踹了门槛好几脚。 所有人都紧张戒备,如临大敌。 而花婆子似乎还只想着,给那该死的花青林娶媳妇,占山头。 这如何不令众人愤恨不满。 早已起了反心的四兄弟,围聚一处秘密说话,对于花婆子的吩咐,只是面上点头应声。 云顶山另一头,在山林中绕了半宿才回到木屋的凌啸然,仔细看了木屋周围的积雪,确认这里不曾被发现后,才挥挥手,示意屠昆可以进门。 “若不是顾及你在这里,真该带兄弟们来这里转一圈松松筋骨。”屠昆跺去鞋面上的浮雪,一脸遗憾。 对于他的遗憾,凌啸然毫不在意:“等我移居别处,你尽管来剿,只是别弄出太大的动静,省的毁了咱们与蛮楚的交情。” “放心,蛮楚宫里那位,巴不得谁能寻出这股子余孽千刀万剐,若是真的被他们皇帝老儿知道了这里藏着什么人,估计他还要备上大礼来谢谢咱!” 第75章或许是等不到了 “说的也是!”凌啸然捏了捏紧皱到有些麻木的眉心,心中暗悔,当初不该让顾满娇自己回去。 紫光崖上的人不是一般百姓,孤灯村里的村民,也是卧虎藏龙,光是她那简单幼稚的心思,别说报什么仇怨,就是想要平安生活恐怕都是不易的! “哥,你在这里究竟在等谁?看山那头的情形,似乎连崖下的山村里也是卧虎藏龙,你确定还要在这里继续苦等?” 屠昆吹亮火折,点了地上木柴,火光窜动时,他又下意识朝门外张望。 山崖那头住着蛮楚前国君身边的卫子,从外头看,这里是隔着一座大山,其实从这头到那头,也不过是穿个山洞而已。 若是那些人追寻不到踪迹,便从山洞过来找人,弄个巧不巧的,这木屋可就成了凌啸然的千里孤坟。 对于屠昆的顾忌,身经百战的凌啸然怎会不懂,但他…… “或许是等不到了,不过,找到其他隐身之所前,我还是想在这里再住几天。” “哥,哪里不能隐居?凌霸住不下你,那就去临瀚!咱虽看不上临瀚那酸唧唧的民风,但说到底,他们那里过起日子来,还是很舒坦的。” “滚!”凌啸然一脚踹在屠昆的后腰:“我凌啸然死也要死在皇爷爷的底盘!你看哪里好尽管自己去!我凌啸然此生,宁做凌霸闲鬼,也不去别处寻那狗屁舒坦!” 被踹了一脚才醒过神的屠昆,拍着后腰轻叹两声,皱眉沉思后,温声问:“你要等到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是在山崖底下的村子里,还是在那深不见底的紫光崖上?” “我去村里转过,似乎她已经不在那里了。至于紫光崖,她曾说过那里是杀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并且知道这条隐蔽又被崖上众人忽略的路径……” “已经不在村里,知道来此处的秘密路径,却到现在都没出现?”屠昆斜眼朝院外看看,再次全凌啸然现在就跟他离开此处。 “经今日这一遭,那紫光崖必定戒备更盛。但愿那丫头只是被别的事耽搁。” “什么?丫头?你,等在这四面透风的破板房里,竟是在等个丫头?什么样的?貌美还是身怀绝技?多大了?” 屠昆的问题,如连环炮一般炸到凌啸然耳中,而对方被连翻轰炸后,只撇撇嘴:“救了你哥我一命的丫头,算不算身怀绝技?我答应她要帮她做件事,不想失约。” “……我的哥!”屠昆粗狂的五官难看的皱吧着,低头添柴,没再说话。 男子汉大丈夫,言出必行,如何能失信与小小女子? 更何况这丫头还是救命恩人? 等吧! 两三块手臂粗的木柴被引燃后,木屋里的寒气终于退散了许多。 “明日一早,你去山下村中寻找,我去崖上摸底。”屠昆说完朝不吭声的凌啸然瞥了一眼,想问:您老人家答应了人家丫头什么事儿啊?该不会之前言之凿凿说要隐居,全是因为被山村里的小妖精,给勾了千年成冰的铁魂了吧? 这话要是问出口,不挨打也会挨踹,况且最近几日他都不准备离开,若那女人出现,一切还用得着问吗。 “你去附近寻找其他可以落脚的地方,我去山洞那头等她。那头形势复杂,你我还是少路面的好。” “嗯。”屠昆点点头,暗自庆幸凌啸然还没昏头。 三天,凌啸然每日都会到山洞那头悄悄进出。 紫光崖内外多了巡卫,明暗都有,套路虽已陈旧,但秩序井然。 亏的凌啸然常年征战,对他们这些阵营了如指掌,所以躲闪来往间,从不曾被嗅到痕迹。 但他终究也没能搜寻到顾满娇的身影。 那梅林散着幽香,同一片清幽风景中,凌啸然藏身石洞,顾满娇被关在小院,几百米的距离,竟像是隔着千山万水。 “满娇,她们是忘了咱们,还是要困死咱们?”姬云汐干裂的双唇,不见往日红润,发青的脸色,微带病容。 她不是病了,而是……饥寒已久。 从前负责送饭的乔金枝被乌云豹扛走,花婆子又忙于崖上大小适宜,所以给这里送饭的事,便落到花金川的身上。 原本花金川还很乐于这的差事,可是当他提着个破旧食盒到了这独门小院门口,两个眼生的汉子直接拦住了他的去路:“东西留下,你可以走了!” “花婆子竟为了护着给老五的女人,动用了隐身卫子?”阿久皱眉听着一脸挫败的花金川转述小院外的情形,两条高低不平的眉头,皱的快要拧成死结。 凡子笑呵呵听着他们的对话,等兄弟几个都埋怨够了,这才开口:“不知饿三五七天的女人入洞房时会是什么模样,老大,你想看看不?” 只因凡子这一句话,花金川便再也没有给那小院送过餐饭。 他也不怕那花婆子知道了要跳脚。 反正常人饿三五天不会断气,而如今崖上处于备战状态,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他就是直说忘了,又能算什么大事。 三天,姬云汐饿得头晕眼花,顾满娇熬得头重脚轻。 “老天爷,你究竟是让我重活回来救报恩复仇的,还是嫌我上辈子死的不够惨,所以重换了个死法折磨我!“ 顾满娇愤愤嘀咕,每说一个字,嘴上的裂痕里,便要渗一丝鲜血。 “过来。”姬云汐低声召唤,等顾满娇茫然转脸,便坐起身子,伸手在她脑门上摸摸。 房里一天一.夜没烧柴,水缸里都结了冰,饥寒交迫的顾满娇,从脑门到脚跟,浑身就没有一个地方是热乎的。 “我没发烧。你渴不渴,喝点水吧?” 姬云汐放下手,摇了摇头,转而有轻轻点头道:“你也喝点。” 房里没点油灯,顾满娇抹黑去外屋水缸,才朝水缸走了没几步,便被桌椅绊住了腿脚。 “你奶奶个撇撇腿儿的!”顾满娇没好气的踹那桌椅两脚,一边瘸着朝水缸摸去,一边嘀咕骂道:“该死的破烂玩意,早晚劈了你们当柴烧!” 第76章给你讲个故事 左手掀开冰凉的水缸盖子,右手抓了飘在水面的葫芦瓢,顾满娇忽然像是被点了穴道似得站在原地。 水瓢被丢回水缸,盖子被撂在缸上,顾满娇三步并作两步的回来:“把油灯点上!” 点亮了油灯,照亮厨房,先砸烂最不牢靠的一把椅子,随后便手脚并用的拆了桌子。 “你……” “给你做饭!”顾满娇将椅子腿砸得咔咔直响,大的木块放在一处,小的木头渣滓被捧到灶头边。 “先别引火!等我把锅子刷刷!”云汐毫不骄矜的掀起锅盖,动作优雅而又有速的,将铁锅刷了个干干净净。 有柴,有水,要做饭,可……米在哪里? 架子上的罐子口袋里,但凡能吃的东西,几乎都被顾满娇捯饬出来做了吃食,如今剩下的,只有半小碗杂粮面。 “别急,别急,看我的!” 哗啦啦朝着铁锅里舀了三瓢水,盖好锅盖后便用油灯上的小火苗点了木渣。 烧了一把椅子,锅里的水便翻滚起来。 找了个海碗装下那小半碗杂粮面,顾满娇左手用一把小勺子将开水淋撒在碗里,右手用筷子飞快的搅着杂粮面。 烫面疙瘩,疙瘩太大,里头会夹生。面疙瘩太少,下水之后便会分散成糊,火候再差些的话,便会煮成一锅焦糊难吃的猪食。 但很显然,顾满娇做的烫面疙瘩,不大不小,不稀不稠,加了一小撮盐巴而已,竟也能透出食材本身的质朴香气。 灶头里燃起火苗的时候,油灯就被顾满娇吹灭,此刻一胖一瘦的两个丫头,各自抱着个冒热气的大碗蹲在灶头边,彼此凝望,竟噗嗤着相继笑了。 “瞧你脸上脏的,快成了花猫了!”云汐扯袖子想给顾满娇擦擦脸。 “别,脏点难看点才更安全!”说着,顾满娇伸手在灶洞边摸了一把黑灰,直接抹到了云汐那巴掌大的小脸上。 “云汐姐姐,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好啊。”姬云汐学着顾满娇的样子席地坐下,吹着大碗里的疙瘩汤,等顾满娇给她讲故事。 “从前有个纯纯笨笨的小女孩,她一个人在山林里遇到了斗架的野猪和大灰狼,为了逃命,她爬上了一颗大树……” 姬云汐将前世与姬云汐如何相遇,后来又如何在山村内相互照应,当做旁人传说的小故事,讲给姬云汐听。 轻轻的吹着碗里的疙瘩汤,听着顾满娇偶尔强忍哽咽的叙述,姬云汐隐隐觉出,顾满娇似乎讲的是真实的往事。 可她说的那个仙子般及时出现,替她赶走野兽,后来又在村中将她收留到身边的女子,会是谁呢? 难道,她是要说出一直藏在她背后的那个幕后之人吗? 带着这样的心思,姬云汐只偶尔在顾满娇动情时予以回应,其他时候都静静的听着,等待下文。 “后来,那个仙子般的姐姐,被一个婆子骗回了家,被她救下的女孩劝不住,便只好厚着脸皮跟着一起去。那骗人的婆子,一到家就翻脸不认人,锁了仙子般的姐姐不许走,还把那个被救的小丫头当成牛马畜生般奴役。” 顾满娇说道这里,想起前世在紫光崖上受到的苦楚,不禁哽咽着再次红了眼圈。 “唉,这小丫头真是可怜啊!” “她不可怜,可怜的是那个仙子般的姐姐。她被关起来,先是被威逼利诱,后来又被打骂虐待,等那个被她救下的小丫头终于寻到机会,能救她出去的时候,她的腿都伤得不能走了。” “那后来呢!” “后来她们真的找到了那个通往山外的石洞,也赶在追寻的人出现前,跑了进去。” 听到这里,姬云汐捏碗的手紧了紧。 顺利逃出后,便到了揭开谜底的时候,那救了顾满娇的女人,大约就是来自蛮楚的人吧? 怪不得顾满娇知道花婆子和金川他们的脾性做派,原来这紫光崖,她不是第一次来! 等等…… 姬云汐余光里扫向窗外,暗暗自问:她若之前就来过这里,为什么花婆子和崖上的人都不认识她? “后来呢?”姬云汐问。 “山林暴雪,腊月苦寒,那石洞里躲着一窝子灰背大狼。那仙子般的姐姐和被救的小丫头,逃出了地狱火坑,却没能逃得过野狼的袭击。” 终于讲完所有一切,顾满娇如释重负,端着海碗,咕咚咚一口将疙瘩汤全喝下去,便抹抹嘴:“我要讲的故事讲完了。” “就是这样?”姬云汐满怀诧异,并且面露遗憾。 “是啊,只是这样。”顾满娇豁然点头,咔嚓咔嚓的拆着地上的碎桌椅,又朝灶头里填了些木头。 “那个被救的小丫头是你,对吗?那个骗人的婆婆,是花婆婆,对不对?那个有狼的山洞,就是你说早就去看过的出路,是吗?” “……”顾满娇添柴的手一顿,竟怔怔得不知该如何回答。 若说这是前世,她会信吗? 或者说这是病重时的混梦,她会不会又觉得我是想要拿她当小孩子哄骗? 顾满娇的呆怔,让姬云汐完全没了喝疙瘩汤的心思。 “你的脸……” 姬云汐快速出手,使劲在顾满娇那猩红胎记上搓了搓,转而有一把捏住她的手腕,细细诊脉。 不可能,她脸上的胎记若是真的,但凡见过她的人,都不会忘记她才对。 人的体型或许可以通过饮食改变,可她这体质,分明是自幼便已五脏不和。 她带着那个救了她的姐姐逃了,最后却死了?难道她是后来被什么人救了? 也不会,她换衣服的时候,身上除了前几天被兽夹弄出来的伤口,并没有别的伤痕…… “云汐姐姐,你在想什么?”顾满娇紧张得要命,生怕姬云汐又想到别的不该想地方去。 “云汐!你在里面吗?云汐……” 门外忽然传来男子急切的声音,接着,被从外面锁死的木门,被用力打开。 花青林,终于来了。 火把照亮昏暗厨房,瞬间被顾满娇挡在身后的姬云汐,迷眼朝门口望去。 花青林的衣襟上满是尘土,白净的脸庞带着忧色,尤其是那双急切的眼眸,光彩灼灼,正直直的凝望。 第77章你总算回来了 “怎么能,怎么能如此对待你们!起来,都跟走!” 花青林先拽了顾满娇起身,随后朝缩成一小团的姬云汐伸手:“别怕,有我在,没有人敢伤害你。” 宽厚的大手,干净而又温暖。 姬云汐在那大手的轻牵中缓缓起身,沾着草木炭灰的小脸上,浅笑嫣然:“青林哥哥,你总算回来了。” 轻轻攥着姬云汐微凉的小手,花青林心如撞鹿:“是啊,娘亲说你同意留下,让我回来成亲,我便知道事情不对。” 凤眸含情,灼灼如焰,不过稍稍对视,便使得姬云汐柔怯低头:“那你……” 好想告诉她,若你愿意,我花青林此生无憾。 然而,当他看到这门窗都被钉死的小屋,拉起面带脏污的云汐,便知她对娘亲强求的婚事,是不愿的。 花青林自幼生活在山外人家,由两位恩施悉心抚养教导。 君子有所为而有所不为,面对倾世佳人,花青林的心,是酸楚的。 他不是山野莽夫,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么辽阔,看得出姬云汐的高贵不俗,也清楚知道自己何等卑微。 一个连姓名身份都没有的闲民,全靠娘亲与哥哥们狩猎供养多年学业,浑身上下,除了一肚子无处使用的臭墨酸水,以及那毫无用武之地的中等武功,他,别无一物可以捧出。 之前一别,便是魂牵梦萦,收到娘亲信件前,他甚至还辗转反侧中惦念,生怕山野苦寒,风雪无情,会让那倾世佳人多受旅途之苦。 而当他收到娘亲信件那一刻,他的心是激动的。 那短暂的兴奋与心扉悸动,让他像个傻孩子似得,在两位师傅面前忘乎所以的跳跃欢呼。 那一刻,即使短暂,但也永生难忘。 遗憾,不能美梦成真。 君子有所不为,便只能盼着倾心之人,平安顺遂。 “放心,我会送你安全离开的。”花青林说着,抬手想替姬云汐擦擦脸颊上的碳灰,却被对方低头躲开。 “青林哥哥,你真的会送我们离开吗?婆婆她……她会同意吗?”顾满娇急急插嘴,瞥见门外身影,赶紧站到姬云汐身边。 “青林!”花婆子微嗔进门,眼角扫了姬云汐与顾满娇一眼,随后视线停留在花青林尚未松开的手上。 轻握许久的两只手,被这突如其来的注视,烫得猛然分开。 花青林转身道:“娘,云汐她……今日便让她们走吧!” “走?”花婆子方才见这二人的手紧握一处,还当云汐终于开窍,或者花青林已说动她变了注意。 强压心头失望,花婆子温和笑道:“要走也不急于这一天半天的。前几日山崖上来了不速之客,娘亲事多便让底下人将这里看护起来,谁知那人竟是个糊涂的,瞧把这门窗弄得……若不是今日.你回来,娘亲都还没发觉委屈了这两个丫头。” 说着,一脸慈爱的花婆子,快步上前,踢开地上杂乱的破烂桌椅,便将云汐抱在怀里:“我的宝贝儿,你在这里受苦了!都是婆婆不好,婆婆疏忽大意,让你们俩遭罪了!走,跟婆婆回上屋!” 不由分说,花婆子一手一个的拉着姬云汐与顾满娇,便要出门。 “婆婆,等我去帮云汐姐姐收拾一下东西吧!……好久没见着云汐姐姐的黑鬃马了,也不知道金枝姐姐有没有替云汐姐姐好好喂养它呢!” “去吧,去吧你云汐姐姐的东西都好好收拾了带着,日后你们不用再住这个简陋小院的。唉,可惜了,这几日事多,我也没功夫来跟你们说话,还要跟云汐赔罪呢!”花婆子原地站着,等顾满娇端了刚点的油灯去里屋收拾东西,然后才一脸沉痛的拉着云汐,告诉她说:那可怜的黑鬃马,已经死了。 云汐知道,顾满娇忽然提到她的黑鬃马,并非是要言明必走之心,而是想知道乔金枝的下落。 所以,低头略伤之后,姬云汐便轻声道:“乔姐姐答应我,一定会替我把它照顾好的,她怎么会失信与我呢?她明明跟我说好的。” “是我们崖上的奴才照管不利,所以损失了你的好马,不过你放心,我带回来的马匹中,有两匹温和良驹,若你们不嫌弃,便算是赔罪吧!至于金枝大嫂……”花青林叹了叹,挥袖负手,朝门外天际远望道:“大嫂不慎落崖,已不能前来与你当面赔罪。” “什么?乔姐姐她,她落崖了?”姬云汐满目震惊,一把抓起花婆子的锦袖:“婆婆,乔姐姐她怎么了?好好的,她怎么会落崖了?” “好好的?”花婆子似笑非笑的拍拍姬云汐的手,侧着脸,让里屋正侧身偷听的顾满娇也能听到她的话语:“你乔姐姐先放了下头关着的顾美娇,又烧了我紫光崖上的粮仓库房,引了猎手带她离去后,便有两名身份不明的男子夜袭我紫光崖,若不是猎手兄弟们齐心抗敌,此刻我紫光崖早已是山野荒坟墓!” “什么?”花青林归来后第一时间便是到此处来寻姬云汐,对于乔金枝已不在的消息,还是听路过的伙夫嘟囔了,才听了一耳朵。 至于什么粮仓库房被烧,崖上遭遇夜袭,均是一无所知。 “青林,若不是为了等你回来,娘和你哥哥们,前几日就要离开这里的。这紫光崖,已经不是世外桃源,咱们要换一处长居之地才行。” 花青林的脸色,变得沉闷:“离开这里?难道,娘亲之前的仇家,到现在还不肯放下仇怨吗?如今天寒地冻,若要迁居,恐怕不是容易之事吧?” “是不容易,但也不能不走了!”花婆子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眸,定定看着花青林清俊面目,那深深的目光,像是沉浸在外人永远无法探知深浅的沉渊:“是我这个做娘的太不尽责,才使你多年颠沛,青林,你本该是天上的雄鹰,唉……” 那叹息中,有惋惜与自责,还有姬云汐无法明白的其他深意。 第78章惊弓之鸟 “娘,不要总是说这样的话!这些年,您与哥哥们为我一人安乐而付出的辛苦,青林永世不忘。”花青林似乎也因花婆子的叹息而伤感,那英俊眉目染了愁容,就像是秋日高山下的秋潭。 “婆婆,你方才说金枝姐她做了什么?她放了谁?”顾满娇懒得听她们母子煽情,抱着姬云汐的包袱从里屋出来,便直直插嘴,想知道顾美娇与乔金枝现在都怎么样了。 急于要抓住逃离机会的姬云汐,虽然也知道顾满娇这样插嘴进来会被人反感,可此刻的她已经没心思多想什么礼貌客套,她只盼着花青林能坚持之前承诺,速速送她脱离困境。 “婆婆,你还没说呢,金枝她做了什么?你说她放了谁?顾美娇?”顾满娇满脸好奇。 “走吧!到我上屋再说。”花婆子仍是很亲热的挽上姬云汐的胳膊,并让花青林在前头带路。 几人边走边说,大约也是想要把一些事跟花青林先交了底,所以花婆子直接了当的回答:金枝放了顾美娇,不过,那恶毒的贱丫头没逃多一会便被发现了行踪。她,当晚就死了,是被那些累死累活,也没能救下仓库的汉子们糟蹋死的。 而乔金枝……最后被个脑子有毛病的猎户带走了! 人扛着她直接从紫光崖上跳了下去,至于是生是死,没人愿意去搜寻救助。 当说到后来到崖上来的两个不速之客,花婆子脸色阴郁如霜:“深夜前来,且来去有序。年纪轻轻却身手奇佳,竟是大幺都奈何不得的高手。” 花青林听到这里,才终于插嘴:“若是仇家,不会轻易来去后已然探知咱们底细,却又忽然没了下文的。这里头,恐怕还有别的什么事吧?” 花婆子点点头,随后朝姬云汐刚洗净的小脸上看看:“看那两人的身手,应是来自凌霸皇室,咱们崖上与凌霸从无半点瓜葛,真是不知他们为何深夜前来。” 凌霸? 姬云汐面上仍是原来表情,但深心之中,却猛地坠落巨石。 难道,她的行踪早已暴露,所以连凌霸的人都惊动了? 下意识回头看正替她梳头的顾满娇,看着她完全不把花婆子说的话当什么大事,姬云汐又转回头借着整理衣袖,掩去眸中疑问。 人常说的惊弓之鸟,便是如今的姬云汐。 她越是谨慎小心,可周围的一切,却越是朝着她不愿去的方向前行。 当初从蛮楚驿馆逃脱出来,她本可顺着原来与皇嫂约定好的路线,去临瀚边境的小镇落脚,就是不想再给家人添乱,才狠下心走进这远离尘嚣的荒野山村。 她不想做皇室傀儡,狗屁蛮楚太子妃,在她眼里这尊贵位份,不过是天大笑话。 她想自己去追寻只属于她自己的未来,无论甘苦,只要心安。 可是,这看似荒凉的山村,却卧虎藏龙,平淡无奇的山崖上,竟如地狱深沼。 蛮楚,凌霸,虎视眈眈,若身份早已暴露,就算想留在这里避世隐居,也是不行了。 思前想后,姬云汐还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尽快离开这里。 “青林哥哥,你说的温和良驹在哪里呢?可以带我去看看吗?”姬云汐宛然笑着,回手从顾满娇手里抢了自己的头发随便挽成简单发髻,便要起身。 “云汐宝贝儿,你要看马也先等等吧!青林好不容易才回来,我们崖上正临强敌,有些事婆婆还急着跟你青林哥哥拿注意呢!听话,先坐坐。” 花婆子话音刚落,花青林也带着歉意朝姬云汐道:“若听得无聊,便与满娇到里屋先歇息着,待我与娘亲商量好崖上正事,再送出去。……崖上住着我的亲人,若不将这里安顿好,我实在无法安心离开的。” 顾满娇静静听着,急急插嘴:“不用你离开啊,你就把我们俩送到那个可以下崖的山洞就好了,剩下的路我们可以自己走。” “满娇,你这孩子,方才还听你肚子里叽里咕噜乱叫,要走也给婆婆吃饱了再走!”花婆子微带不悦的说完,朝房外扬声招呼:“给老娘去厨房看看,做伙夫的都死了吗?” 看着花婆子马上就要爆发的臭脾气,顾满娇抠着衣袖使劲咽了口吐沫:“云汐姐姐,咱俩到院子里透透气吧!去走走,活动活动筋骨,这么多天没晒太阳,你的脸色都不好了。” 顾满娇仿佛忘了身上正背着包袱似得,双手去搀姬云汐的胳膊。 这做派,哪里是要去散步,分明是要趁机逃脱。 花婆子毫不客气的一把扯了她肩头的包袱:“背着它散步?也不怕累着?” “哎呦,我说怎么肩膀头子这么酸呢!哈哈哈……”顾满娇没脸没皮的笑着,搀扶姬云汐的动作并未停下。 其实姬云汐知道,就算顾满娇背着包袱出去,她们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走出紫光崖。 那丫头背着包袱惹眼,不过是想转移花婆子的注意力罢了。 “青林哥哥,既然你们还有大事要商量,那我和满娇就不在这里打扰了,我们先出去透透气。”姬云汐温声说完,便微微屈身,朝花青林歉意一笑,随后迈开莲步朝门外走去。 花青林起身送姬云汐到门外,温声告诉她们只在院里走动就好,并再次告诉肚肠乱叫的顾满娇,很快就会有人送吃食过来,而且保证管饱,一定有肉。 花婆婆的院子,是全紫光崖上风景最好的,也是地势最高,几乎能把整个紫光崖看遍的地方。 “云汐姐姐,你的头发快散了,我帮你好好挽起来吧!”顾满娇用嘴里的热气暖暖手,像个肥敦敦的大兔子似得,在云汐身边乱蹦。 房内,花婆子迷眼朝门外看去,见有时装傻充愣,有时又心思机灵的顾满娇,正站在院中,用那笨拙的双手,替云汐挽发。 “不管你愿不愿意,今晚娶了云汐,明日一早,紫光崖上众人兵分四路各自隐退,半年后再到蛮楚……“ “娘!”花青林不等花婆子的话全说完,便满目疑问的拍案而起:“我答应云汐要送她离开这里,你却叫我今夜就娶了她?” 第79章只是想救你 “对!你今夜就娶了她!明日咱们便离开云宁山,到别处去隐居,她不是要云游四海看山河美景……” “娘!”花青林再次打断,且那带着疑问的眼眸,生出几分不满:“我花青林怎可失信于人?又为何要强人所难?娘,你明知道她不愿嫁我,而我也不想为难与她。今日或者明日,我便送她走!至于咱们退离紫光崖的事,你与哥哥们商议就好,我保证不会延误退离时辰就是了!” 花青林的话语,传到门外,惊住了正与顾满娇朝定云峰张望的姬云汐。 “咱们要走的那条路,就在定云峰下的密林后头……花青林竟然敢跟那老太婆拍桌子?”顾满娇话锋转的太快,而姬云汐也确实被房里的争吵吸引了注意,竟呆呆回应道:“你确定那条路比下崖的山洞更好走?……他倒是出淤泥而不染的!” “先不管她们,云汐姐姐,你一定要记着,到了那石洞里,不管发生任何事,看到任何东西,都不要停下脚步,一路向前跑,只要出了山洞,咱们便安全了!那头会有比花婆子厉害一百倍的人保护咱们!” 顾满娇用力拉拉姬云汐的手,示意她不要被房里的争吵吸引注意力,眼角余光里扫到花金川带着几个人抱着食盒朝这边来,赶紧又拖着姬云汐像墙角快走几步。 “云汐姐姐,你有没有听我跟你说的话!花青林的承诺根本靠不住,他是拧不过花婆子的大.腿的,要离开这里,还是要想办法混到定云峰那头去。” “他不可信,而你就可信了吗?若是我真能于你一起混出去,怕是我刚从这紫光崖上脱身,便要落入你蛮楚主子的手里了吧?” “云汐姐姐!若我真是什么人派来的,那人家为什么要选我这种呆笨无用的傻子?你想象中要来抓你的人,如果真有那么大的神通,他们为什么不直接从山洞那头过来把你抓走!像你说的那么厉害的人,又什么太子,又什么国君的,那么厉害的人,干嘛找我做奴才,难道他们手里能用的大官大兵都死了吗?云汐姐姐,求你不要再误会我,不要再怀疑我,我做这么多,只是想救你!”顾满娇被气得眼圈通红,恨不能拔出姬云汐袖中的小刀,直接挖出自己的心来给她看看。 就在她们这里揪扯纠缠无法沟通的时候,房里传来吼声…… “今夜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明日一早,你的四个哥哥会兵分四路各自退离,而你我还有云汐,则带着银钱家当从后崖离开!这里整个紫光崖的人,都是为你一个人而活!他们会用最照耀的方式离开这里,引走可能正注视这里的仇家。而你,只要听我的话,把那丫头娶了,然后跟我一起带着家当离开云宁山,便是对我此生劳苦的最大安慰,哪怕我到山外死了疯了被雷砸死,也对得起你爹爹生前的嘱托……” 花婆子硬生硬气的吼着,连房门外,正带着伙夫来送餐饭的花金川,都震得骤然停步。 “谁让你到这里来的?不是叫你去带底下人各自打点整理行装吗!”花婆子满肚子火气没出撒,见花金川皱着眉头站在门外,顿时拍着桌子狂吼起来。 “娘,你方才说要与青林带着家当离开,那我们呢,你让我们收拾的,不过都是各自衣衫武器而已,难道一点度日银钱都不给我们吗?难道你要让我们四个带着底下众人,都去山里做野人?”花金川僵硬开口,恰有不长心的伙夫正要抱着食盒进门,满心不忿的花金川,挥手便将那伙夫打翻在地,并狠狠一脚踢在门槛:“多少年来,我们拼死拼活的打猎换钱,极寒苦楚中煎熬至今。他花青林却自幼呆在山外,整日大把的银钱花着,最好的衣食供着,如今崖上危急沉重,而你却一心只想着为他娶妻,让他带着我们多年积累的家当离开这里?花婆子,他叫你一声娘,我们也叫你一声娘,大家都是领来的外路杂种,你这卸磨杀驴的心思,可就太让咱们这些做儿子的寒心了吧?” “大哥,你说什么呢!你误会娘亲的意思了!” “我误会?她是不是今夜便要让你与那小丫头成亲?她是不是说要你带着家当离开?”花金川连连三脚向门槛,而第四脚,则被憨笑前来的凡子,抬腿阻拦。 “大哥,你这是干嘛呢?今儿是青林的好日子,你该拿出做哥哥的样子来才是嘛!”凡子嬉笑着说完,一把将花金川甩到身后,并朝阿久眨眼,示意他先将花金川带走。 “青林,别跟你大哥一般见识,他是想着你金枝大嫂生死不明,所以心里难受呢!来来来,今夜你便要做新郎,哥哥们都是山野粗人,也拿不出像样的礼物,这皮袄长靴什么的,就勉强凑个热闹当是贺你新婚了!” 听着房里的争吵,顾满娇拉住姬云汐的袖子,悄声道:“云汐姐姐,你看到了没有,花家从上到下都是带着面具的恶人,他们现在是笑得和气,等夜里摆上酒席,这里就是人间地狱,他们要为了家当弄死花婆子和花青林的!就算花青林有心送你,可到时候他自己都要活不成,还怎么送你离开?” 顾满娇拖着姬云汐站在墙角,因急切而捏痛了对方的手。 花家四子要造反的事,早在顾满娇刚到云汐身边的时候,便与她细细说过。 阿久捂着花金川的嘴,硬是将他带出院门,而院外站着的大幺,面色如铁,看向房门里的墨色眼眸中,正透着森森寒光。 “若是他今夜有险,你我又如何能安心离去?满娇,我们进屋吧!” “什么?”顾满娇懵了。 分明早已把事情都跟她掰开揉碎说了八百回,可她怎么到了这关口,却还要往花青林身边凑! 难道,就因为方才花青林说的那些拍桌子的大话?他敢说,你竟然也敢信吗? 顾满娇心中气恼,却又不能不跟着姬云汐。 且她原本计划,也是趁着酒席时花家大乱时再伺机逃脱,此刻进屋还是待会进屋,也就是少说几句劝告的话而已。 第80章你要说什么 两人先后脚朝房门走去,不等姬云汐进门,凡子便喜滋滋的上前作揖:“哎呀!云汐妹妹这倾国倾城的容貌,配上我五弟这英俊小子,这可真是金童玉女,无比般配啊!只是可惜咱们崖上寒酸,竟连一套像样的嫁衣都没能给五弟妹准备,这可真是遗憾!等将来啊,将来咱们有条件了,好好再给你们俩补办一场像样的婚礼,保准给你穿上缎子嫁衣,凤冠霞帔一样不少,八抬大轿稳稳当当的让你做三五来回!” 分明里头的花青林不愿意娶,外头的姬云汐也不愿意嫁,他恭喜个大粑粑? 听着凡子说这样的话,顾满娇恨不能变成个山妖,一巴掌将他拍成大肉包子去! “那便多谢了。”姬云汐竟然淡淡一笑,随后绕着凡子径直走到花青林身旁,欠身落座。 顾满娇使劲揉眼,还当自己是瞎了傻了,方才的一切不会是真的。 “云汐……” 同样震惊的花青林愣愣转身,带着难以置信的目光,直直凝视姬云汐那柔美侧面。 似是被他看得羞涩,姬云汐抬手抚鬓,柔声道:“青林哥哥,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 “单独说是吧!好好好,你们单独说!”凡子像个马猴似得闪身出门,并抓了傻站在门口的顾满娇甩到门外:“没听人家小两口要说悄悄话吗?站在这里看什么看?” 顾满娇被甩得差点跌倒:“那花婆婆不也在里头嘛!我听听怎么了?” 被她这么一说,凡子顿时朝屋里道:“娘!您老这也太不懂事了!人家小两口要说悄悄话,你坐在那里跟座大山似得,人家还怎么说呀!后厨忙着炖肉,您老快去看看!”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看着姬云汐一反常态,顾满娇不是很灵活的心思,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花婆子被请了出来,房门关闭。 “娘,虽说这婚事匆忙了些,但我们几个还是想尽量给青林办的热闹点,后厨倒是没啥大事,就是青林的卧房,您是不是去看看怎么布置?”凡子很是热心的捧着哄着花婆子往外走,到院门口的时候,见花婆子还犹豫着不想出去,便朝门外的几个汉子指指:“有他们在这里,你还怕那小子犯浑吗?您放心,今儿就是捆,咱也把她们这对神仙眷侣捆到一被窝里去!” “从前倒是没看出你有这份心!”花婆子回头看看紧闭的房门,左脚刚迈出门槛,右脚忽地顿住:“金川呢?” “金川脑子转不过弯,您别搭理他!……倒是这个丑丫头,是留在这里伺候五弟妹,还是拎到厨房让她帮着做点事去?” “我是云汐姐姐的丫头,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守着她!”顾满娇说着赶紧朝那紧闭的木门处退步而去,生怕花婆子将她丢去哪里做事。 今夜绝不会太平,且屋里不知正在说什么,若是这时候分开,谁知道最后会是什么结果。 顾满娇退步到墙根处紧紧低头,眼观鼻,鼻关心,一副聋哑小奴才的模样,做得惟妙惟肖。 其实她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就算她再怎么装傻充愣,但她的那些小心思,花婆子哪里会不知道。 这样的时候,若是把她放到院外去做事,谁知道她会不会弄出被的乱子出来。 退离之事已经够让花婆子烦心,此时是能省心就省心,把花青林这个犟脾气,以及这两个不听话的丫头全关在一个院子里,她才能放心的去安排别的事。 “把这里给老娘看好了!”花婆子朝门外的汉子留了这么一句话,便跟着凡子快步离去。 闹哄哄的院子,终于安静下来,紧闭着的房门口,还留着几个没来得及送上桌的食盒。 明知里头的人正在说很重要的事,也知道姬云汐心存防备,但顾满娇还是不得不轻轻敲门。 里头没搭理。 再敲。 姬云汐微带不满道:“请你不要打扰我们!” “云汐姐姐……”敲门的手,停在半空。 莫名的鼻子发酸。 说不出的委屈,充盈眼眶,迷离了视线。 收回要敲门的手,狠狠的挠着头,顾满娇好想仰天问问头顶的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人呢! “若真是这样,那我现在就去找娘亲!什么家当不家当的,我花青林从不在乎!至于娶亲之事,从一开始,我就不曾同意……” 房门里,传来花青林怒不可揭的疾声厉语,惊得正挠头的顾满娇差点拔了指尖头发。 院外守着的人,似乎也听到这里的响动,正迷眼张望。 不用猜也知道,姬云汐一定是把方才刚知道的那些事,全都告诉了花青林。 新婚之夜,哥哥们要大开杀戒掠夺家产,这样的事若是直接告诉花青林,他就是脑子里长了水泡,也不会再把送姬云汐离开的事放在第一位的! 顾满娇暗恨自己不该跟云汐姐姐说那么多,也更恨云汐姐姐太单纯。 “青林哥哥,你开门,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顾满娇重重敲门,即使里头的姬云汐叫她安静,也不曾停手。 “你要说什么?”姬云汐开了门,却不想让顾满娇进去。 “我有话要跟青林哥哥说,这事很重要,云汐姐姐,你先让我进去!……我不会害你们!我就是自己死,也不想看到你们死!” 不管是不是无力,顾满娇推开姬云汐的手,撞开她的身子直直走到花青林身旁。 “顾满娇!你别再想用你的小聪明哄骗任何人,我姬云汐就是死,也不会跟你走!” 被惹怒的姬云汐,愤然上前,抬手便要去抓顾满娇的衣领。 “我从没有哄骗你,从一开始到现在,我只是想救你!”顾满娇也开始压不住火气,吼了一句后,便躲着姬云汐的手,朝半坐半起的花青林道:“花婆子不是你的亲娘,你们五个都不是她亲生的孩子!” 顾满娇的话说得实在太急,以至于花青林一时之间来不及消化:“你在说什么?你疯了吗?” 第81章你要赶我走 “我说的是真的!我知道在你看来,或者在你们所有人看来,花婆子对你真的很好!可是你确实也不是亲生的!别信她说的把家当都给你的话,也别以为她真的对你很好,她藏着天大的秘密呢!青林哥哥,趁着她们还没回来,趁着现在所有人都在忙,你先送我们到定云峰下头去,只要送我们到那里就好!没有了新娘,也就没有婚礼,至于家产什么的,既然你不想要,那么你的哥哥们,也就不会再有要杀人放火抢财产的心了!至于你的身世……” “我是不是娘亲亲生的,跟今晚的事,有直接关系吗?满娇,我知道你很想救云汐走,但你编造这些出来,只会让我对你失望。”花青林脸色铁青,按在桌上的大手,青筋暴突。 “我没有编造任何事!” 顾满娇也知道,任何一个被娘亲细细呵护的孩子听到这样的话,难免都会接受不了,更何况紫光崖上是现在这个情况。 但她必须说下去:“花婆子是在利用你转移财产!若是你的四位哥哥今夜造反,她会放你走,然后告诉其他人,钱财都在你身上!等你这个替死怨鬼进了地狱的大门,她花婆子肯定已经带着财物逃之夭夭!” “你在说笑话吗?你当谁都是跟我一样好哄骗的吗?花婆子虽蛮横歹毒,但他对青林哥哥的维护之心……” 姬云汐竟反过来替花家说话,真是气的本就脑子发胀的顾满娇差点吐血。 “云汐姐姐,你可以不信我,事到如今,生死关头,我也没办法逼着你们信我!我现在就想问青林哥哥一句:你敢不敢赌一把!既然你本就不想娶云汐姐姐,你敢不敢用今夜来赌一把?试试你的哥哥们都是什么人,看看你的娘亲究竟只真是假!若我说了谎话,到时候你尽管来杀我。我就在定云峰下的山洞里等着你!” 顾满娇单手抓着花青林的手腕,不会武功,没有内力,却将花青林的手腕捏的微微发青。 她需要这份力度来定住花青林的心,也需要有萧肃气场来让花青林意识到这事的严重性。 在山村里长大的顾满娇,不懂诛心,更不懂用什么用什么计策,她此刻所有的心思,都是情急之中自己逼出来的。 她没有七窍玲珑心,只能是死仗着狸猫小胆去引着花青林,引他一步步朝她想给他看的方向看。 “顾满娇,你做这些,究竟图什么?”姬云汐一脸悲悯的看着顾满娇,她不信顾满娇,也不信她说的花青林的身世。 她的悲悯,看在顾满娇眼里,是鄙视,是嘲讽,是…… 蠕动双唇,半天才说出话的顾满娇,热泪湿了脸:“我只是想救你!” “我不需要你的救助!”姬云汐冷冷看着顾满娇带泪的脸庞,当一滴晶莹泪水,从顾满娇带着猩红胎记的脸庞滴落在衣襟,她冷冷又道:“你不是很想去定云峰那边吗?趁着现在没人看守,你现在就去好了!若是有人问,你就说是青林哥哥要你去折梅花,你不说只要到了梅林后头,你就能逃出紫光崖吗?你去吧!” “云汐姐姐。”顾满娇茫然抬脸,强忍了心痛:“你要赶我走?” “是!请你现在就走吧!别再跟我演戏,也别想在我身边搅弄是非,请你离开我的视线,永远都不要再出现!” 姬云汐的决绝,像是一把锋利带刺的小刀,深深割着顾满娇的皮肉,刺进她快要跳不动的心房。 “云汐。满娇她说这些话确实不对,但她会这样,也是为了你,你何必这样对她?” “为了我?她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吧!青林哥哥,不要信她说的那些混账话!你还是快想想今晚要如何应对……” “我先送你们去定云峰下!”花青林温声起身,说着便要出门。 “什么?”姬云汐愣了。 花青林将桌上包袱递给姬云汐,然后朝门外看看:“我先送你们到安全的地方,到了那里,让满娇先带你离开。” “你,现在,就送我离开?”姬云汐有些不懂,她分明还在想着,先告诉花青林今夜会发生的事,等花青林相信之后,再想办法让他……是啊,说来说去,不都是想要让他放了自己吗? 姬云汐这才发觉,她自作聪明的关起门来跟花青林说那么多,其实还不如顾满娇进来说的那么几句话。 不管用的是什么法子,走的是什么路径,最终的目的,不是只有一个吗? 不,还是有不同之处的。她关起门来跟花青林说话,是想等花青林处理完紫光崖上的麻烦,单独送她离开,而不是送她与顾满娇一起走啊! “若今晚你的哥哥们真要对你和花婆婆不利,你势单力薄,可要如何应对?不如,不如等你把麻烦事都料理了,再送我们……” “先送你离开,我才能安心面对其他事。”花青林淡淡一语后,单手横气,示意身后的姬云汐先不要出门。 院门口,方才还站在外头的几个汉子,此刻已经并列一排,在院门里站得笔直。 “青林哥哥,你看到了吗?花婆子让人守着这里,不光是看守我和云汐姐姐,也是守着你的!不信你去试试,看看他们会不会让你出去。” 顾满娇一门心思要将花青林的心思搅乱,就算不能让他全信,也要在他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 花婆子确实不是他的亲生母亲,等到这事被当众揭穿,花青林再好的定力,也一定会心思大乱。 疑心,是很可怕的心念。 它会蒙蔽一个人的眼耳口鼻,会像是千年难散的浓雾,挡住事实真相。 顾满娇会想到用这个法子搅乱局势,不是她脑子里有多少聪明机智。 她会做这样的事,完全是因借用了缠.绕云汐姐姐心头的浓浓误解。 如云汐姐姐这么聪明的人,都会被误解蒙蔽双眼,更何况花青林? 只要花青林对花婆子不再当亲娘一样敬重,等到事态真的严重起来的时候,他才会狠得下心违逆花婆子的意愿。 第82章睁眼瞎 “我要带她们去外头走走。”花青林朝那些汉子道。 不出顾满娇的意料,守门的汉子,只听花婆子的吩咐,自然不会让花青林出去。 “青林哥哥你看到了?你可以去试试,就是不带着我们,他们也不会让你走的!”顾满娇拉着花青林的袖子,硬是将他扯到一边:“就算今晚你的哥哥们不造反,明日一早,花婆子也会大张旗鼓的送你走。到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你带走了紫光崖上所有的财产,等你成了追杀对象,她就会自己带着所有东西,离开这里的!” “娘亲他没有理由这么做!现在这样的时候,她都还满心想着为我娶妻,她怎么可能会害我?满娇,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好丫头,我知道你很想带云汐离开,那日,你为了维护她,甚至舍出自己的身子,去跳机关陷阱,为了不让人看出你手臂上有刀伤,竟忍痛将兽夹扣在手上!你对云汐的忠诚与恩义,确实令人钦佩。可是,请你不要再……” “什么?青林哥,你说什么?你,你怎么会知道……” 回想那夜,姬云汐用小刀割破自己的手臂,还有她翻过墙头去跳有兽夹的陷阱,当时周围并没有看到花青林的身影啊!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傻丫头,你当我们都是瞎的吗?你做的那些傻事,不光是我,其他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花青林说完,转头朝面色难看的姬云汐望了望,无奈摇头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但我相信,不管到什么时候,满娇都不会伤害你。此刻,我若非要带你们出去,难免惊动旁人,等入夜吧,入夜以后,我一定先送你们离开。” “呵呵……”顾满娇带泪傻笑,疯了似得双手搓脸:“你们这些人,你们都是魔鬼吧?你们明知道要走的人是云汐姐姐,你们看到我是为了替云汐姐姐顶黑锅,所以才去跳陷阱,可你们……呵呵,不对,你们不是魔鬼,你们是好人!最起码我伤成那样,你们还让金枝姐姐给我上药了呢!你们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把我当成个傻子。青林哥哥,谢谢你替我跟云汐姐姐说这些,不管她信不信,你的心意我都万分感激。……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也不怕你去印证,花婆子,她真的不是你的亲娘!” 顾满娇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哭哭笑笑的说完了一堆后,拿开搓脸的手,朝姬云汐道:“我知道你不肯信我,你想自己走。青林哥哥已经答应送你走了,你放心,他送你朝东,我一定朝西,只要你安全离开,我顾满娇这辈子也就活得值得了!……我也想请你想一想,你既然不信我,那么你方才关起门来的时候,跟青林哥哥说的都是什么呢?难道那些话,不是我告诉你的吗?你不信我对你的好是因为报恩,却相信我跟你说的其他事?” “你,究竟要说什么?顾满娇,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一个人会怀疑另一个人,却很少有人会怀疑自己。 有些人固执,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有些人相信自己看到或者听到的,却又不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 姬云汐此刻的凌乱,就像是几座高悬于顶的大山,崩与不崩之间,撞击着,摇摇欲坠。 “我也不知道我要说什么。”顾满娇依然是哭哭笑笑的傻模样,左手擦着泪,右手捂着脸,又道:“我想让你别再怀疑我,你会听吗?我想让青林哥哥相信,花婆子真的不是他的亲娘,他又会信吗?你们都是聪明人,而我不过是个山村里长大的睁眼瞎。你们见过山外的大千世界,眼界心境都不是我能比的……可你们却比我还瞎!你们都是瞎子,傻子,大笨蛋!” 好想就一头撞死在桌子上,管她什么恩人不恩人的,这被误解冤枉的委屈,顾满娇真是快要受够了。 也好想变成千年山妖,将这紫光崖上的人全都咬死,然后扛着云汐姐姐送到山外最好的地方。 还要继续搅合花青林与花婆子的关系吗?要不干脆全放弃算了!老天爷不是很会玩儿的吗?那您就自己玩儿好了,您玩儿的高兴就好,我们这些蝼蚁小民,死了活了又有什么要紧! 哭哭笑笑的顾满娇,狠狠的搓着脸,本就猩红的胎记,被她搓得快要渗血。 “哎呦,这丑丫头是在做什么妖呢?这是跟谁家婆子学了跳大神了?”凡子笑呵呵的从门外进来,身后跟着一溜抱着食盒的汉子。 “来来来,喜酒还早呢,先吃点东西垫垫肠胃!弟妹和这丑丫头也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特别是五弟妹啊,你得吃饱了再穿锦缎嫁衣才好看嘛!” 壮硕的肩头,撞开桌边发疯的顾满娇,凡子亲手打开破旧的食盒,将里头的吃食一样样摆在桌上。 “勉强凑了六个菜,弟妹别嫌咱崖上寒酸啊!” “三哥,你也坐下一起吧?”花青林温声开头,拉开身旁的椅子想让凡子坐下。 “哎呦你可别,我还忙着呢!明儿一早咱就都要走了,现在金川在分东西,阿久在理人手,大幺带人看着上下山崖的要塞,你这婚事可就剩下我一个人内外张罗。这时候我要是坐下喝酒,那你晚上的喜酒,可就更没谱了!”看似和善的凡子,心思要比花金川细腻的多,也隐藏的比旁人要深。 那滴溜转着的眼珠子,看似盯着盘子里的肉,其实每说一句,余光里都在打量花青林的神色。 “三哥……” “嗯?”凡子朝欲言又止的花青林看看,温和笑着,示意他有话直说。 “我知道,娘亲今日非要替我娶亲的事,让哥哥们不太高兴。说来也是,咱们兄弟五个,从二哥到三哥四哥,你们都还没成家,娘亲却在这时候非要紧着我,这要是换了我,一定也不高兴的。……虽说咱们都是娘亲领回来的,可她老人家对咱们的慈爱,都是一样的。娘亲说了,哥哥们的亲事,她也都想着呢,只是一时还没遇上与哥哥们投缘的女子罢了!” 第83章我没说笑话 “去去去,都是兄弟,说这个做啥?整的好像你哥哥我多小气似得!你们先吃着啊!我再去后头看看!”凡子笑呵呵的拍着花青林的肩头,又朝姬云汐和气笑笑,随后便带着送餐的汉子们,转身走了。 房门外,一股不知何时起来的旋风,卷着地上残雪,兜转着又去撕扯墙角的枯叶。 微微的呼啸声,让寂静的餐桌,更显清寥。 “这下你信了吗?”顾满娇在衣摆上擦擦手,将凡子随手堆在饭碗上的筷子,递到花青林面前。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花青林问。 “我偷听来的。” “这样的事,你随便就能听得到?” “我在金枝姐姐隔壁住过几天。” 顾满娇举着筷子等花青林接,手举的累了,便直接将筷子放在花青林手边的桌面上。 然后,又拿了饭碗,满满的装了米饭,递到姬云汐面前。 “金枝大嫂知道,哥哥们都知道,这里所有人都知道,是吗?” “乔金枝不光是你的大嫂,也是你的二嫂三嫂四嫂。说了可能你不会信,你的四个哥哥,早就娶亲了,只是没把你算在里头罢了!” “你在说笑话吗?”花青林的脸,尴尬的笑不出来,却在硬逼着自己笑。 “我没说笑话,我只会说实话!你若是敢听,我不怕再告诉你一件事!”顾满娇放下装了一半的饭碗,扯木头人似得将花青林扯到里屋。 这院子是花婆子住的上屋,里屋,自然也是花婆子睡觉的屋子。 没了乔金枝和顾美娇的紫光崖,花家四兄弟,便没了发泄兽欲的地方。 而花婆子的炕头…… “你自己看,若是看不懂,我再跟你说!” 炕上被子底下,乱糟糟压着些男子的贴身衣物,混杂其中的,还有花婆子的贴身小物。 “你大约真的不懂吧?”顾满娇皱眉看着变成傻木头的花青林,晃着左手去扰他定格的视线:“你的四个哥哥,夜夜都在这里住。全紫光崖都能听见他们四男一女老少欢笑的声儿。这事云汐姐姐也是知道的,不信你问她去!这就是你的家,你看到的,只是表面假象,你看不到的,才是真相。” 看着花青林明显快要崩溃的神情,顾满娇实在不想再说那些扰乱他与花婆子之间母子之情的话。 自始至终,花青林都是无辜的。 花婆子再坏,可她这个做养母的,是真心真意的要在大难来临前,要让花青林娶了她费心选来的好女孩儿。 她也是真心实意的要把紫光崖上的财产都留给花青林,作为一个养母,她真的是很伟大了。 顾满娇很花婆子,恨不得花婆子被她的四个儿子撕成碎片,可花青林却从没有做过半点对她和姬云汐不利的事。 不管是为了自保,为了逃生,还是为了报复前世的深仇,都不该牵连无辜的人吧? 藏在袖子里的手,狠狠的抠着掌心,参差不齐的指甲,将钻心的痛楚,传到体内。 良知在撕扯她的五脏六腑,可她也明白,当炕上的这些东西被花青林看在眼里,她之前的那些话,怕是想要一一收回都难了。 “哎呦我宝贝儿,快看看,这套衣裙怎么样?这可是婆婆收藏了好些年的……”花婆子欢天喜地的从外头进来,见餐桌前只有姬云汐一个人愣愣的坐着,便仰着笑脸朝到里屋来寻人。 炕上的凌乱,花青林的木讷,烫伤了花婆子的眼。 “哎呦,这些天把我忙的,说要给你哥哥们洗衣裳,却到现在都每个功夫!”花婆子胡乱将那些污.秽东西塞到被子底下,然后低头扯着花青林的手,想要拉他去外屋说话。 “娘,看天色是要下大雪了!左右要准备的东西都差不多了,这酒席就提前摆上得了!要不夜里大雪纷飞的,连灯笼都要点不起来啦!”阿久大步流星的从外头进来,路过餐桌的时候,伸手便抓了一块酱肉塞在嘴里:“这肉做的真不错!凡子那头都说好了,桌椅板凳的也都搬到院外啦!赶紧给弟妹梳妆,给五弟换喜服……” 有阿久进来岔开话题,花婆子赶紧忙叨叨的接话:“谁让你们这就操办的,不是说了要入夜的吗?” “你看看外头都暗成什么样了?总不能让她们俩在雪地里拜堂吧?酒菜都备好了,您要是不点头,那我可让人把桌子板凳都搬走了,待会再要搬,您老自己顶着雪张罗去!”阿久把话说得很快,根本不给花婆子迟疑的时间,左手蹭了方才抓酱肉的油,右手夺了花婆子抱着的衣裳,哗啦啦全塞在花青林的怀里:“赶紧的,跟你媳妇换衣裳,等会好酒好肉的吃喝一场,拜完天地就送你俩入洞房!” 开着的房门外,旋风刮得呼啸不停,天色昏暗。 腊月的大雪,一场寒过一场,真要在四面透风的院子里顶雪办喜事,那可真是没人能受得住。 花婆子咬牙一跺脚,挥手让大幺去张罗。 而愣在原地的花青林,则被摇着胳膊叫醒:“傻站着想什么呢?先回去换衣裳!你那院里都布置好了,你换好了衣裳从那头过来,大伙凑着热热闹闹的把云汐接过去,再欢笑一通拜了田地,你们俩就是正经夫妻啦!” “娘……” 花青林有一肚子的话要问,可话到嘴边,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丝毫不知花青林在想什么的花婆子,只当他是被大喜冲昏头脑,两手一推他的后腰,便想将他推走。 “娘,我为什么一定要娶云汐?这天底下的好姑娘多着呢,何必单单要为难她?”憋了好一会才说出来的,竟是这么一句话。 这话,令顾满娇吃惊不小,令姬云汐心肠一荡,却令花婆子烦躁不悦:“让你娶,你便给我娶,别的以后再说!” “我不想娶她!既然大雪将至,恐怕明日启程更为不便。您让我现在就送她们走吧!” “你疯了还是傻了?这丫头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吗?”花婆子急躁跺脚,狠狠一把扯在花青林的衣袖:“你,今晚给我娶了她!不管今夜是下大雪还是下刀子,你都给我好好做你的新郎官!” 第84章喜酒 “然后呢?”花青林问。 花婆子急躁得快要扯碎花青林的衣袖:“然后?然后咱们便离开这里,走出云宁山,各自隐居,等什么时候再找到能集结之处,再……” “为什么一定要娶了她再走?为什么要隐居?为什么要躲藏?为什么全紫光崖上的人,都见不得光?娘,你究竟有多少事瞒着我?” “你,现在给我回去换衣裳!”花婆子皱眉忍气的推着花青林,见他还要挣扎说话,横眉顿声的一脚踢翻身边椅子:“不想回去换,那就在这里把衣裳换了!今夜,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这婚事必须给老娘我办了!” 门外,正带着人要摆放桌椅的阿久,被叫进来。 不等花青林再说什么,花婆子的衣袖带风挥起,直接将他打晕在炕边。 新郎喜服就这么趁着他晕厥更换一新,而无处遁逃的姬云汐,也在花青林换好衣物后,便被拉倒里屋梳妆打扮。 自知没有能力做什么的顾满娇,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除了祈祷老天爷睁眼,能给她们一条活路,别无他法。 就在房内折腾这些时,房门门外人来人往,桌椅摆放整齐,红烛香案也像模像样的摆了起来。 “娘,怎么还有咱没见过的爷们儿来喝喜酒?您啥时候送了帖子出去?”阿久一面给晕厥中的花青林穿套新鞋,一面朝门外十几个农夫妆扮的汉子细看。 顾满娇与姬云汐被留在外间,听到这话,顾满娇几乎是与姬云汐同时朝门外看去。 天色昏暗,几个在崖上不曾出现过的汉子,行走间表情庄重,虽都是农夫打扮,但那身形与步伐,却微微透着武夫练家子的俊逸姿态。 “他们……这不都是村西头那家的亲戚吗?年年春种、秋收、逢年、过节,他们都会来的……”顾满娇微声嘀咕,使劲的眨眼乱转眼珠子,也想不通,这些人怎么会跟花婆子有来往。 房里,花婆子正跟阿久说:“他们是来喝喜酒的,大约也是看着天色不好,所以早来了吧?” 花青林被妆扮一新,趁着他还没醒,便被架到外间桌边依靠,而正要跟顾满娇说什么的姬云汐,则被花婆子单手拉着胳膊拽到里间。 一心维护姬云汐的顾满娇,自然是寸步不离,她可不想花婆子也给她云汐姐姐后脖子上来那么一巴掌。 花婆子在前头拽,她在后面搀,不经意的一抬头,恰好遇上花婆子朝外头细看的机警目光。 她盯着在看的,是院外树上挂着的大红布旗,那些从村里来的汉子,十几人都很规矩的站在旗帜下头,不动不语。 那面红旗,顾满娇头一回见,她只记得村里那个怪老头说过:“崖上又他娘的挂旗子了,这红不红黄不黄的破布,又代表啥肮脏意思……” 当时她只当是那怪老头闲着无聊瞎琢磨,此刻看着那树上从没见过的大旗,顾满娇才悄悄猜测,那一定是花婆子与山崖之外的人互通消息用的。 “云汐宝贝儿,别板着脸啦,方才你不是自己都点头了嘛?来来来,看看婆婆特意给你改制的嫁衣,瞧这鸳鸯戏牡丹的花样……”花婆子三分真七分假的欢喜轻笑,捧着套大红喜服,示意姬云汐配合穿戴。 受制于人,哪里还有半分反抗之力,姬云汐微微一笑,慢吞吞但很配合的将那嫁衣穿了起来。 花青林醒来时,姬云汐已换好喜服,正披着大红盖头,坐在炕梢独自沉默。 两个都很不情愿的人,几乎是被阿久和凡子强架着摆了天地。 “明儿一早咱就要散了,不如现在就让青林和弟妹把这媳妇茶给娘亲敬了吧!”没人提到要闹洞房,凡子递给花青林一根秤杆,示意他挑开新娘的盖头。 仓促举办的婚礼,没有鞭炮鼓乐,只有闹哄哄的人群与简陋的香案。 花青林不想接撑杆,凡子见状朝阿久丢了个眼神,随后便硬塞了撑杆在花青林手里,架着他直接挑开了姬云汐头上的红盖头。 两杯浊酒,端到面前。 “先喝了这个交杯酒,这大礼就算是成了!”阿久眼疾手快的塞了就被给花青林,并迷眼朝姬云汐道:“今儿这婚事确实是委屈了五弟妹,等将来咱家光景好了,一定给你好好补办一场的!” 粗制酒杯里,荡着满满的浊酒,清冽气味里,飘着寻常酒水里不该有的微弱异味。 纤弱素手,接了酒杯,姬云汐嘴角露出的一抹淡淡笑意,令顾满娇看不明白。 “青林哥哥,这杯酒,该是娘亲先喝的!”说着,姬云汐婉柔一笑,转身朝花婆子翩翩半拜。 新媳妇举到面前的酒水,既然是要接的。 花婆子得意带笑,温声说了好些百年好合之类的话,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还请您喝了青林这一杯。”姬云汐说着,又从发愣的花青林手里,拿了酒杯,再次递到花婆子手上。 “好好好!”花婆子再次接了酒杯,看向花青林的目光里,隐约有泪。 “来来来,敬了娘亲也别忘了我们这些做哥哥的!”凡子端着个方盘上前,而一边的阿久,则像个侍童似得,分别将盘中两杯酒,递到花青林和姬云汐的手上。 “来,这杯酒,大哥先来敬你们!”花金川面上带笑,举杯之时,很有长兄之风。 “哎呀!”顾满娇惊声大叫,趁着花金川看过来,闪身便要挡在姬云汐身前:“云汐姐姐身子虚,不能饮酒的!青林哥哥,让我们云汐姐姐以茶代酒好不好?” 顾满娇后知后觉的插话,实在太过唐突,且满院的贺喜之人,都是早就合计好了才来,哪里是她随便一句话就能唬弄的。 “云汐的酒,我替她喝就是了!”花青林不是傻子,之前姬云汐将那两杯酒都送到花婆子嘴里的时候,他便隐约觉察出酒水有异。 今日一宴,旁人图的是智取,而他,无力挣扎,只能顺水推舟,伺机反击。 接连敬了四位兄长之后,花青林执杯的手,渐渐不稳。 而满院子的猎手们,却还在热闹欢呼着,要来跟拼个三五轮。 第85章寒刃 “新婚之夜若是醉了,恐怕要耽误了洞房春宵,你们这些做兄长的,怎么也不知道疼兄弟?”说话的,是远远单坐一桌的那些孤灯村里来的农夫。 坐的那么远,低沉的话音,却能在热闹的院子里传得这么清楚。 再看独自坐在一处的花婆子,似乎,她看那些人的眼神,与看旁人是很不一样的。 那微微湿润的目光里,究竟多了什么?还是少了什么?顾满娇只觉得有异,却也实在是品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人家会替花青林说话,那顾满娇也不介意多插一句,替她云汐姐姐争取几分胜算:“看这天儿,黑压压的,估计大雪真要来了!婆婆,你给云汐姐姐准备的新房都弄好了吗?” 顾满娇是除了姬云汐之外,唯一一个没碰酒杯的人,之前插话太急躁,所以此刻再说话的时候,也学会了恭顺带喜。 “好啦!”花婆子捏着手绢擦擦眼角,朝嬉闹着的汉子们挥挥手:“你们要真的一人几杯的来敬酒,估计喝到天亮都喝不完!去去去,都自己回桌上好酒好肉的玩你们的去!青林……” 说着,花婆子将目光转向执杯半醉一身大红色的花青林,右手热切的拉上温然不语的姬云汐:“跟娘去看看你们的新房!” “云汐姐姐慢点,小心地上湿滑。”顾满娇很会来事儿的搀上姬云汐的胳膊,胖乎乎的身子迈着灵巧的步伐,小丫鬟似得跟了过去。 自以为离开人群,到了花青林的新房里,就能寻机遁逃的顾满娇。 ……失算了。 才到新房门口,花青林便软了腿不能起身,而花婆子也是单手捂着头,另一手胡乱晃荡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清楚。 见他们俩同时倒下,顾满娇赶紧将姬云汐扯到边上:“云汐姐姐,那酒不对劲是不是?你,你没事吧?” “把我的金葫芦给我!” “云汐姐姐都这个时候了,咱们还是先找地方藏起来吧!”顾满娇拉上机云汐的胳膊就要朝门外走。 “你先把我的金葫芦给我!” 姬云汐拧眉伸手,见顾满娇犹豫,甩袖便将藏着的小刀取在手上。 上一回被那小刀割伤的手臂,还有血痂未褪干净。 “云汐姐姐!”顾满娇大呼着,吓得抱头便躲。 然而,那银光闪闪的小刀,并没有朝她这边划来。 “去把院门关上。”姬云汐低声道。 眼看姬云汐割破自己的手掌,将滴滴鲜血落入花青林口中,顾满娇惊诧得语无伦次,大脑一片空白。 “可是……你……姐姐……” “去把院门关死,再把我的金葫芦给我!”姬云汐再次道。 呼…… 顾满娇疯跑出去关门,落好门栓后,又一阵风似得掏着衣怀跑回来。 “给!”银制小链子,坠着精巧的金葫芦,晃悠着到了姬云汐的面前。 长眉紧皱的姬云汐,用带伤的左手打开那精致的金葫芦,轻轻倒出一粒小的不能再小的药丸。 顾满娇紧张得连口大气儿都不敢喘,抽抽着一对远山长眉,犹豫问道:“云汐姐姐,你要做什么?” 火红嫁衣,映衬着姬云汐过分白皙的面容,微带凛色的眼眸,望着顾满娇:“掰开她的嘴!” 顾满娇迟疑伸手,不懂姬云汐为什么要给已经晕厥的花婆子吃毒药:“她?她……云汐姐姐,这是毒……药吧?” “快点!”姬云汐寒声道。 “云汐。” 就在姬云汐正要将手中药丸,塞进花婆子嘴里的时候。 倒在一旁,嘴角带血的花青林,极速出手,抓住了她纤弱的手腕。 “她是我娘……” 花青林方才还因酒力而涣散的双眸,此刻炯炯有神。 可惜,当他的视线,定格在姬云汐柔婉带恨的面容,那炯炯神采,还是不得不暗淡几分。 “这是假死药。”姬云汐淡淡说完,捏着药丸的手指,紧了紧,随后,药丸落回精致的金葫芦。 “假死药?” 顾满娇惊奇的看着那金光闪闪的小葫芦,又顺着那小葫芦上细细的银链,一路看到姬云汐脸上。 从来只知道世上有毒药、治病药的顾满娇,脑子飞速转了八百圈,也没能明白,什么叫假死药。 这纯金的小葫芦,被她藏在身上这么久,可一直都是当致命毒药仔细收着的。 要不是那小的一点点大的葫芦里,确实没有多少药,而且她也真是不知道怎么打开葫芦取药丸……否则她真的很想,让紫光崖上的人都去尝尝致命毒药的味道。 可现在,姬云汐却说那是假死药? 正因药丸之事愣神的片刻功夫,门外忽然响起喊打喊杀的声音。 砰…… 院门被什么人撞开。 寒风暴雪,顺着被踹开的房门,放肆冷虐。 “花娘!”一皮肤黝黑的农夫,进门便朝花婆子奔去,右手双指在其脖颈边探了探,随后便一把将她扛在肩头,并朝地上跌坐的花青林道:“快,快走!” “走?”花青林下意识要将花婆子从那农夫肩头抢下来,而他只顾着花婆子,却忽略了门外提着砍刀的花金川。 …… 就在花婆子倒下的那一刻,那边摆着喜酒的院里,便已有人发现酒水不对。 一场难分敌我的混战之后,花婆子的死忠兄弟们,晕厥的晕厥,惨死的惨死。 而花家四兄弟,分工明确。 老大金川来这边灭口,断后患。 老二阿久,带人正在花婆子院里搜剿财物。 老三凡子负责在崖上各处,搜装可以带走的家当。 而老四大幺,则是负责将那些还在死撑的护崖猎户,尽数歼灭。 提刀前来的花金川,慢了一步,被花婆子来自崖外的死忠汉子,抢了先机。 花金川速速追来,本想着只要弄死这死忠农夫,再给酒后晕厥的花婆子和花青林她们,补上几刀也就万事大吉。 怎料想,那最该死的花青林,竟是醒着的。 新房里布置得红艳艳满是喜庆色彩,本应随身携带的断浪剑,在方才更换喜服的时候,被阿久收在了花婆子房里。 面对花金川挥来的伶俐刀光,花青林只能一面护着身边的姬云汐,一面紧张退守。 第86章螳螂捕蝉 大叫着连连后退的顾满娇,眼见扛着花婆子的农夫举刀迎上花金川的大刀,却被打的连连退步,吓得惨白了半边脸。 “大哥!你我好歹也是兄弟一场,你这是要做什么?”花青林将姬云汐紧紧的护着,退无可退之际,只好将边上的椅子提在手中,去做挡刀的盾牌。 多年来,只顾着三餐糊口争贤德的花金川,早已将武艺荒废得生疏费力。 连连几次攻击都不能伤到花青林,且身边还有个花婆子的死忠时攻时守,这真是令他气急败坏得,如有百爪挠心。 “呵呵……我这是要做什么?难道你瞎的傻的吗?”连连三刀,砍在椅背,原本单手握着的刀柄,此刻已转用双手紧握。 啪! 扛着花婆子的农夫单手挥刀,替花青林挡了致命一击。 啪啪! 花金川愤恨追击,连连两刀砍向那扛着花婆子的农夫。 “这可咋整!”眼看花青林和那农夫,虽有防守之力却不能制服花金川,顾满娇急的跺脚乱蹦。 窟咚…… 顾满娇的后腰,撞上了花青林的书架。 架上精致长盒被胡乱拽开,那把曾被姬云汐拒收的点星宝剑,寒光凛冽。 胖乎乎的两只小手紧抓剑柄,顾满娇颤巍巍转身,牙根咬得咯吱直响,试了半天……砍下去怕伤着姬云汐,刺出去怕扎着花青林的时候顺带着伤了姬云汐,砸的话似乎又不够分量。 躲闪中的花青林,见顾满娇原地踌躇不知进退,单手护着姬云汐朝这边闪身:“满娇!” “啊!给,给你!”顾满娇连忙上前,一面用自己胖而灵活的身子将姬云汐挡在后头,一面将手里的宝剑递给花青林。 然而,不会武功的人,再灵活也抵不过凌厉刀锋。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迎面感到冰凉的劲风,接着握剑的手腕便狠狠一疼。 “满娇当心!”花青林反手拽了剑柄在手,抬腿便在花金川的手腕上踢去。 “我的妈呀!”顾满娇以为自己的手一定是保不住了,吓得大叫着猛然下蹲。 花青林连连出剑,没时间回头:“先按住伤口止血!” “我知道的!”顾满娇苦着脸,左手死死捏着血流不止的右手手腕。 始终被护着的姬云汐,从袖子里抽出手绢,飞快的替顾满娇将手腕扎了起来:“用这个!” 那纤柔的手指,飞快的将手绢打结系好,不等顾满娇说话,便朝门外道:“青林哥哥,当心门外!” “快,跟着我走!” 喊话的,是扛着花婆子的农夫。 “休想逃出我花金川的掌心!” “你花金川的命是老娘给的!” 不知何时,被扛在肩头的花婆子已然转醒。 一把手肘长的匕首,顺着她的衣袖朝着花金川的胸口,直飞而去。 距离太近,速度太快,花金川反应过来的时候,前一秒还在砰砰跳动的心脏里,已多了冰凉的寒刃。 “花娘!”农夫放下花婆子,干净利落的单膝行礼,灼灼目光,饱含急切。 “这是怎么了?”花婆子拢了拢微乱的发髻,疾言厉色问道。 “这四兄弟反了,不少兄弟都中了招……” “什么?”花婆子一巴掌拍得桌案砰声直响,余光里见门外有人影闪动,抬腿便朝那单膝行礼的农夫道:“还等什么?响哨!撤去定云峰下!” “是!” 那农夫利落应声,右手挥刀,左手从花金川的尸身上,拔了花婆子的匕首丢过来。 “嘶嘶……” 奇怪的哨响之声,低沉中荡漾而去 门外闪动着的人影,死在农夫刀下。 花婆子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朝花青林道:“带上云汐!” 定云峰,屹立迎雪,直入云霄。 农夫打头,花婆子紧跟其后,花青林护着姬云汐,又招呼着顾满娇,很快便从院中先后出门。 顾满娇不懂武功,也不像姬云汐还有一把锋利的小刀能防身,所以临出门的时候,硬是从花金川的手里拽了大刀抱在身前壮胆。 嘶鸣着的哨响,很快引来其他农夫与猎手。 没走多远,顾满娇便发现,渐渐在她们四周形成的护卫圈,章法奇特,井然有序。 “看啊,婆婆,你的房子里着火了!”顾满娇颤巍巍的双手抱着刀柄,一面警觉前行,一面眼珠子四下乱看。 花婆子宅院里,打斗声穿透风雪,火光照着刀光剑影。 “特么的,这是做了什么孽!”花婆子啐了两声,随后回头朝花青林道:“别闹心,等送你们到安全地方,老娘再回来给你夺家当!保准不让这些白眼狼肆意得逞!” 又说道家当,花青林不禁神色一暗:“崖上的一切,都是哥哥们的血汗,娘亲不该厚此薄彼。” “呸!他们的血汗?”花婆子本想再说些什么,但眼角余光里已见了大幺的身影,便皱眉示意众人小心护卫。 大幺的武艺是四兄弟里最精湛的,与他常在一处的闲散猎户,身手也都不差。 护卫圈的优势,让手腕带伤,却也不敢松了刀柄的顾满娇暗暗庆幸。 她是真的不会武功,但跟在姬云汐身后,被花青林仔细护着的同时,她也发现了护卫她们的农夫,与大幺他们的明显不同。 似乎,护卫他们的这些农夫们,好像学得是一样的招式,而且动作之时,收放有序,竟轻轻松松便能让大幺他们无法靠近。 “大幺!老娘养了你十几年,你如今这般,就不怕遭天谴吗?” 花婆子边行边吼,怒瞪着的双眼,几乎喷火。 大幺正因几次攻击都被打退而焦躁发狂,听了这话顿时狂吼:“老子也特么的辛苦养了你这老不死的多少年?你特么的偏心那小畜生的时候,怎么不怕遭天谴?老子一手一脚打下来的家当,凭什么拱手送了他去!” “满嘴喷粪!” 不知护卫圈里哪个农夫怒喝一声,随后大幺的右臂,便被咔嚓一声直接砍断。 温热的血花,应声四溅,烫着洁白的雪片,纷飞在顾满娇满是惊恐的视野之中。 第87章黄雀在后 大幺失了右臂,带血的大刀,随着飞落的手臂,滚出去好远。 跟在他周围的其余几人,乍见此状纷纷面露疑惑。 紫光崖上猎手如云,功夫好得过大幺的,除了扛着乔金枝离开的乌云豹,其余几个,都在他们之间。 然而,此时此刻,这些自以为武艺超群的汉子,却在护卫花婆子朝定云峰奔走的农夫面前,连还击之力都显得那么幼稚薄弱。 “都等什么,还不给我上!弄死这一老一小,紫光崖上的一切便都是咱们的!”大幺捂着鲜血直流的伤口寒声大吼,震醒了疑惑中的汉子们。 刀光剑影,噼啪喊杀,洁白与鲜红,凌乱着顾满娇的视线。 空气里,血腥气越聚越浓,隐约,还飘着梅花香气。 “穿过梅林,一路朝定云峰下去!快!”花婆子左手拉着姬云汐的衣袖,示意花青林跟上后,便头也不回的开始狂奔。 姬云汐没有反抗躲闪,迎着暴雪极力奔走。 明显慢了半拍的顾满娇,妈呀一声大叫着,努力的迈开发颤的双腿,拼命追赶。 护卫他们的农夫,只在意花婆子和花青林、以及姬云汐的安危,顾满娇有没有跟上,落在后头会不会有危险,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满娇!” 花青林的点星剑,砍向顾满娇身后,左手顺势一带,便将她挡在身后:“快,跟着云汐!” 绕着梅花枝子狂奔的花婆子,发现身后少了人,于是停步大呼:“青林!这时候了,你还管她做什么!快跟上!” “青林哥哥……”顾满娇双手抱着刀柄,右手的手腕还在滴血,哭腔哽咽了话语。 她好害怕,怕被丢下。 “别怕!快去跟着云汐!”花青林右手拔出刺进别人胸膛的点星剑,左手推着顾满娇宽厚的肩头,快步朝着花婆子身后奔去。 玉蕊红梅,香气清冽,沁人心脾。 白雪纷飞,绕香留芳,醉人情魅。 逃生之路,因冰雪而湿滑难行,衣襟袖摆沾染的血渍,猩红堕心。 饶是最贪恋绮丽山水的姬云汐,此刻也无半分赏景心思。 前有花婆子带路,后有姬云汐紧跟,而时不时从四周窜出来的猎手汉子,更是另姬云汐心慌难定。 奔,逃,出火坑后,等待着的是狼窝还是刀山? “别怕,出了这林子,咱就安全了!”花婆子似乎看出姬云汐的恐惧,于是沉声安慰。 她却不知,正是因她的存在,姬云汐的长眉才会皱得那么紧。 “婆婆,这些人都跟随你很多年了吧?就为了点金银家当,便打开杀戒,难道您就不觉得难过吗?” 花婆子踢雪前行,速语道:“云汐宝贝儿,你看不见吗?是他们要来杀咱们!” “可他们之所以会这般,也是婆婆你处事不公造成的!他们是你的养子,青林也是你的养子,同样都是没有血缘的孩儿,您为何如此偏心?” “你懂什么?”花婆子被姬云汐问的心烦,抓在她手腕处的粗糙手指,狠狠一紧:“快走!” “……”姬云汐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的顾满娇推了推。 “先离了这危险地界再多说其他吧!”顾满娇低声速语,说完伸手替姬云汐拉起被树枝杂草绊住的裙摆,示意她自己将裙摆提起来走。 这样的时候,性命安危高于一切。 若是没了花婆子和这些护卫农夫的保护,就算有三五个花青林,她们俩想要全身而退,怕也不易的。 再说,顾满娇还记得,花婆子是说带她们到安全的地方后,还要折返回去抢夺财产的。 想要脱身,只要离开这里到了安全的地方,等花婆子回紫光崖夺财产,她们想走便也没人能强迫拦截了。 顾满娇边跑边在心里打算,猜测着花婆子大约也是带她们去那山洞,想到山洞那头住着的人,心里的恐惧与慌乱,便都安生了几分。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极力奔逃的时候,前方不远处,忽然传来熟悉的话语声:“跑累了吗?快来这边歇歇吧!” 顾满娇茫然抬头,寻声望去,那一身利落衣衫的汉子,竟是本该在崖上各处搜刮财物的凡子。 “凡子,你……”花婆子刚要露出一贯的笑脸,却在周围树后闪出的十几个人影时,僵住了表情。 骤然之间,前后左右,都是手握利器的汉子。 一身肥肉膘的凡子,右手掂量把玩着的正是他从不离身的那把削铁宝剑。 “对不起,我此刻若对对你们念旧情,兄弟们定要与我为敌的。所以……拿命来吧!” 凡子向来是笑里藏刀的温和豺狼,话音未落,手中宝剑已直刺花婆子咽喉。 混战,一触即发。 花婆子要应付凡子的攻击,很快便无力再护着姬云汐的安危。 “云汐小心!满娇!”花青林与其他几个护卫默契上前,一面护着姬云汐与顾满娇,一面很有章法的带着她们两个朝花婆子身边移动。 分明大幺才是四兄弟里武功最好的,可凡子挥舞起宝剑的时候,那肥硕的身子,竟灵巧的好似山间幽魂。 “这就是深藏不露吧?”顾满娇暗暗咬着嘴,很替花婆子她们捏一把冷汗,也不禁暗暗乞求老天爷,别让她重生回来又做短命鬼。 定云峰近在眼前,再有三五百米,便是通向山那头的石洞。 一寸一步的挪着,顾满娇恨不能大喊一声,看看会不会喊来好大叔,将她和姬云汐救走。 刀光剑影中,一个又一个汉子倒在血泊。 花青林的左肩受了伤,护卫在四周的农夫与猎手,也少了好几个。 “花娘!”一个汉子倒下前,朝花婆子奋力呼喊。 “妈妈的!”花婆子狠狠一刀抹了面前汉子的脖子,躲开凡子的追击,回身朝花青林身边奔来。 “青林!怎么受伤了!”花婆子眼底迸出一抹猩红,手中大刀凌厉迎风。 望着花婆子厉鬼般杀机尽显的神色,顾满娇忽然想起,当初顾美娇打死顾大娘后,挥着棒子又来打她时的神情。 她曾以为那样的顾美娇,便是打杀得红了眼。 如今才明白,自己这是见识太短浅了。 第88章奴婢卑微 “凡子!放我们一条生路,紫光崖归你!”花婆子喊道。 与花青林一样,也是左肩受伤的凡子,哼哼冷笑:“你们必须死!紫光崖也必须是我的!” ……又一个护卫汉子倒下。 距离定云峰下,还有三四百米。 花婆子与花青林合力,才总算是伤了凡子的筋骨,而与此同时,花婆子也受了重伤。 “朝那边走,那边有山洞可以通向外头。……你,还记得引爆山洞的捻子在哪里吧?小主子的安危,就交在你的手上了!切记,一定要护他一世周全……”花婆子左手捂着胸口冒血的伤口,右手的大刀,指着身边一个脸上带疤的农夫。 猩红双眸之中,满是焦急。 “花娘放心!属下等定会誓死护卫小主子!”汉子拧眉承诺,随后右手猛得一甩,就见那寒光闪闪的宝剑,直刺在想要偷袭的凡子左胸。 小主子? 顾满娇疑惑的看向花婆子,又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身旁的花青林。 踉跄奔走,距离石洞不过还有两百米,花婆子倒在血泊。 “青林。要好好活着!替你父皇,母后,好好的活下去!” “什……什么?”花青林瞠目结舌。 “花娘!”脸上带疤的农夫一挥手,便有不曾负伤的农夫上前,想要将花婆子背起来。 花婆子脸色白得吓人:“我的小主子,奴婢卑微,却斗胆应做了你十几年的养母……” “保持体力,有话等出去了再说!”脸上带疤的农夫,说着便将花婆子扯到身旁农夫的脊背,见她还要说话,便闷哼着,抬手将她打晕:“快!朝那边快走!” 他指着的方向,正是顾满娇要去的山洞。 什么父皇,什么母后?这都是什么玩意?难道天底下的皇帝皇后随手一抓就一大把?所以他们的孩子,也满世界到处乱跑了吗? 顾满娇下意识从花青林脸上,转去看姬云汐。 嘡啷…… 耳边忽然听到弹棉花的声音。 正疑惑寻声,眼前瞬间多了个极速飞来的寒光。 那寒光,逆风而来,直直朝着姬云汐的胸口飞去。 顾满娇来不及伸手去推姬云汐躲闪,只好张开双臂闭眼横心,将姬云汐挡在身后:“云汐姐姐,当心!” 噗! 只觉得心口一凉,再低头时,便见身前多了一根巴掌长的墨色小棍子。 “满娇!”因花婆子的话语而呆怔中的花青林,大惊失色,一把将她要去拔暗器的手抓住:“别乱动。” “疼。”顾满娇苦着脸,抽不回被抓住的手,便又想用另一只手去拔。 暗器深入皮肉,周围的棉衣透出鲜血,有一种火辣辣的痛,沿着那小棍子刺破的地方,正在朝周围扩散。 “这是啥!”顾满娇躲着花青林的阻止,抬起手腕带伤的右手,抓了那小棍子便用力一拔。 嚓嚓嚓…… 眼睁睁的,活生生的,看着那小棍子底下多了六根倒刺,花开绽放似得,逆倒着刺破棉衣,抓进周围的皮肉。 “啊?疼!”顾满娇慌张抬眼,跺着脚乱蹦,抓在小棍子上的右手,还想用蛮力去拔。 “别再动它!”花青林大吼一声,随后将顾满娇朝一旁姬云汐的怀里一送:“看着她!千万不要再去碰那东西!” 姬云汐躲开了顾满娇,冷着脸,甚至连搀一把的动作都没有。 “云汐!”眼看不远处又有人在围上来,而被打晕的花婆子,也因失血过多,脸色惨白。 花青林一把拉住无人搀扶的顾满娇,很是不懂的瞪着姬云汐:“她方才舍命救你……” 一心要甩开顾满娇和花婆子,姬云汐恨不得她们速速去死:“她自作自受!” “你……”花青林这才发觉,姬云汐对顾满娇的态度,似乎一直都是这样冰冷。 “小主子,快走!”脸上带疤的汉子,疾声招呼,并让背着花婆子的人先行一步。 危急关头,花青林也无心再多说其他,自己费劲的推着脚步踉跄的顾满娇,示意姬云汐跟上。 “青林哥哥,我好疼,我走不动了!” 顾满娇绝不是在矫情,她不光是腿软的迈不动步,就连眼前都在忽悠忽悠的发黑。 那暗器上有毒。 单看顾满娇的脸色,花青林心中焦躁,但还是紧抓着她的胳膊:“别怕!哥哥有一口气在,必不丢下你的!” “小主子当心!” 忽然扑过来的农夫,只疾呼一声,便被树后窜出的猛虎,按在地上。 腊月的猛虎,狩猎从不多费功夫,獠牙利齿咬断脖子,使猎物无力逃脱后,便可再追下一目标。 而花青林等人,都是它要拖回洞穴喂崽子的大餐。 人与猛虎之间,拼的便不光是武艺。 平日里,猎手们最盼着遇上的猎物,此刻却成了所有人的催命厉鬼。 脸上带疤的农夫,大叫着挥剑上前,凭着一身好武艺,很快将猛虎伤得连连回退。 该去乘胜追击,以免它缓过气儿来,会再来报复。 可惜身后忽然又多了手持兵刃,正速速靠近的人影。 “从前倒不曾见你们有这么好的身手!看来那婆子梦话里说的没错,这小畜生确实来头不小呢!” 阴险带笑的阿久,嘴里嚼着开着两三朵红梅的细枝,左手提着的袖珍弓弩,正是方才发出暗器的罪魁。 跟着他围上来的,都是些平日里安分守己的杂工,每个人手上都有顾满娇不曾见过的兵器。 有的大约是刀,可又弯弯的像是月亮。 有的细细长长,像是宝剑,有更像是捅火的炉钩。 还有扭来扭去蛇行般的,大约是工匠没做好的宝剑? 躲在花青林身后,顾满娇使劲眨着有金星乱闪的眼眸,小心的看着那些围追上来的汉子们。 自知这时候不能成为拖累,便努力的朝崖边的大树后头挪步:“青林哥哥,你要小心啊!你可千万要小心啊!” “别怕。”花青林警觉的盯着阿久,左手挡着缓缓移步的顾满娇,并道:“云汐,不管你与满娇之间有什么,请你替我照顾她。” 第89章天赐良缘 “替你?我倒从不知你们之间有过交情!”姬云汐早在花婆子说了什么父皇母后之类的话时,便对这里所有人都保持警惕,唯独还算是能信任的花青林,却要她保护从一开始就被她最不信任的顾满娇。 对不同的人或事物建立信任,需要多少时间,总是不同的。 但要撕毁任何一种信任,通常只在一瞬间,便可以彻彻底底。 此刻,花婆子晕厥,花青林自身难保,而顾满娇明显中了剧毒…… 姬云汐紧握手中小刀,作势搀扶顾满娇向后退,其实是将她挡在自己身前。 “云汐姐姐,你别管我,你快跑吧!就到那个我跟你说的石洞,一路跑出去!山那头……山……山那头,有一片松树林,到了那里你就……就能……能找到一个小木屋……”顾满娇眼前越来越黑,越想快些说话,嗓子里越是黏腻。 她不知道,自己的嘴角正在滴血,也不知道,姬云汐手里的小刀,时刻准备着要隔开她的喉管。 花青林与阿久他们混战起来,脸上带疤的农夫,带着其他护卫,也即刻便都加入进去。 背着花婆子的农夫,此刻也撂下花婆子,大步流星的折返回来。 “小主子快退!”脸上带疤的农夫,拉着花青林疾步后退,并低声告诉他,石洞尽头约五步左右处,有块两尺高的石头,在那后头藏着炸毁石洞的引信…… “花青林,你个缩头乌龟!有本事你过来,咱们单挑!”阿久边打边喊,明显是逼着面前的护卫后退,且举手之间并未施尽全力。 “别上当!”脸上带疤的农夫,一把拉住花青林,沉声之后,便带着他朝定云峰下奔走。 “云汐!”路过姬云汐身边的时候,恰好也是姬云汐觉得自己退到安全地带,想要一刀解决了顾满娇的时候。 花青林抬手一掌打落了姬云汐手里的小刀,顺势将顾满娇的胳膊朝自己怀里一带:“她几次拿命救你!你怎能如此对她!” 快要昏迷过去的顾满娇,完全不知道花青林在说什么:“青林哥哥,你要小心啊……” “她几次救我,也不过是为了带我出去,好跟她的主子交差吧?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不足怜惜!”姬云汐弯腰捡起掉落的小刀,见那被打伤的猛虎,正悄悄朝花婆子靠近,不禁嘴角微勾。 “云汐姐姐,你真的误会我了……”顾满娇使劲的晃着脑袋,咬了咬嘴唇让自己清醒:“我只是想救你!我没有主子,真的没有……” “花娘!” 身后,脸上带疤的汉子猛得疾呼,惊得顾满娇身子一震。 长剑刺穿了猛虎的咽喉,奄奄一息的花婆子,被喷溅到脸上的热血激醒。 “小主子!奴婢怕是不行了!带上奴婢为你挑选的妻子,从那山洞出去,去替你的父皇母后好好活着!他们若是知道,奴婢为你选了这临瀚的公主做媳妇,一定会很欣慰的。本该嫁到咱们蛮楚做太子妃的人,却嫁给了你,哈哈哈,这可真是天赐良缘!若不是十几年前你父皇遭那卑鄙小人暗算,你此刻可不就是蛮楚的太子嘛!哈哈哈……” 花婆子虚弱长笑,惨白的脸上,热泪连连。 花青林震惊得难以置信:“什么?娘亲,你说什么?什么临瀚公主?……蛮楚太子?你,你在说什么?”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咱们先……”农夫上前,话未说完便听身后传来阿久的声音。 “怎么,都到了这里,还想逃呢?你们是想爬上定云峰?还是想跳入破踪谷呢?”阿久追了上来,很显然,那些断后的农夫,都败在了他的手里。 “阿久,你不过是求财,放过我们吧!”花婆子惨然道。 阿久手上的武器,沾满鲜血,衣襟与裤腿上,也满是斑驳的血迹。 他本就是杀人越货的抢匪出身,被花婆子收留到紫光崖,不过是碍于年幼丧父,怕躲不过世仇追杀罢了。 自幼便在杀人狂魔的老窝里生活,早已令他炼造出深不可测的心机城府。 在他一开始从乔金枝门外,听到顾满娇对花金川说的那些话时,今日这一切,便都在他计划之内了。 表面上按兵不动的阿久,其实心机深厚。 不动声色的挑拨了凡子和大幺,并又顺着凡子的心思,去捧了花金川去做领头羊。 坐山观虎斗,让花金川首当其冲去新房,说白了就是让他去送死的。 他能杀了花婆子等人最好,杀不了反过来丢了命,对他阿久也没有任何损失。 最好他花金川能有几分骨气,垂死之际拉几个垫背的,那多少也替最后出现收网的阿久省些气力。 大幺历来都自以为武艺高强,其实四兄弟里除了花金川一人荒废了武学,人家阿久和凡子的身手,都藏得深着呢。 大幺没本事跟花婆子的贴心兄弟抗争,而那些花婆子的贴心兄弟,多少年来始终长居孤灯村内外,露拙藏慧。 他们究竟有多高深的武学境界,或者对花婆子和花青林究竟有多忠诚,这都是阿久事先并不能探知的。 花金川、阿久,以及悄悄带人要斩断花婆子去路的凡子,都是阿久这盘棋局中的车马炮而已。 此时此刻,耗在最后才出现的阿久,已经不用担心今日事成之后,要如何去与其他兄弟分羹。 他感谢兄弟们替他消耗了花婆子等人的体力和耐心,也感激花婆子等人替他斩平了退路上的劲敌。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他阿久此刻,便是要尽享这份优厚的渔人之利。 紫光崖不过弹丸之地,没了这里,还有千山万水可以定居。 花婆子从山外转移来的金银,以及他们多年积累的财产,金额庞大,足矣令他余生安乐。 这世上,不管你有没有金汤匙或者聚宝盆,只要有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银钱,自然也能让什么事都不算是事儿了。 阿久掂量着手里的带血的兵器,看向花青林的眼眸中,满是胜利的色彩。 第90章我快要死了 “看不出来啊,我五弟竟是蛮楚太子呢!噢……不对,应该是前太子!哈哈哈……蛮楚新帝登基已有十余年,想必你那皇帝爹爹,早已在九泉之下盼着于你团聚呢!来来来,哥哥送你一程!” 说着,阿久的宝剑直直逼近,寒光迎着白雪,在月光下尤其阴森。 “青林!” 花婆子疾呼。 砰。 脸上带疤的农夫,一剑挡开阿久的宝剑。 一击不中,再击已错过最佳时机。 “都还等什么?”阿久朝身后的汉子们低呼。 这些呆在紫光崖上隐居的猎户,都是近些年来陆续投奔而来的闲人野户,与阿久的交情,也是最近几年才逐渐深厚。 他们不是蛮楚的百姓,对于蛮楚的国君更替,也只是略有耳闻罢了。 可是,就算是屠夫般行走山野,靠着杀戮野兽为生,他们这些人的心里,难免也会对一些特定的事物存下几分敬畏之心。 蛮楚前国君的孩儿,潇洒而立,就在眼前。 老天都将他留在世上,谁知他是否带着与生俱来的渊福? “那婆子瞎说,你们便也瞎信么?蛮楚先皇早归西,花青林怎么可能是皇室遗孤?今日对他们手软,不断后患,来日断头残腿的,可就是你我!”阿久很会读心,简单几句,便说得身后有人再亮兵器。 护卫农夫与猎手们,死伤得只剩下三四人而已,且都多少带伤。 敌众我寡,情势不利。 花青林回头朝地上跌坐着的花婆子道:“娘,你不该瞒我这么久?……您也不该把真相再说出来!” “带上云汐,走!”花婆子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惨白的双唇,看不到半点血色。 “走?呵呵呵……”阿久放肆狂笑,仰头看看直入云霄的定云峰,轻蔑道:“想爬上定云峰逃命?还是跳去破踪谷?都到了这山穷水尽的地步,就不要装什么忠义两全了吧?” “青林,带云汐走!”花婆子再次疾呼。 阿久的轻蔑,让顾满娇明白,他根本不知道定云峰下有山洞。 此刻,若是留这几个护卫抵挡,而他们跑去山洞…… “青林哥哥,你,你快带云汐姐姐走!”顾满娇软着手脚推花青林,踉跄着险些倒在他怀里:“阿久不知道那山洞,你们快逃!” 悄声在花青林耳边说完,顾满娇虚弱得朝着他身后的姬云汐用力一笑:“上辈子,咱们好歹还一起逃到了山洞里,这辈子,我却辜负了老天爷的厚待,连山洞都去不得了。云汐姐姐,我真是不该重生回来,我太傻,太笨,太愚蠢了……” 话语未毕,顾满娇已眼前虚黑,晃悠着便要摔下去。 “满娇!”花青林用力拉着顾满娇的手臂。 “呵呵……老子的毒药只要人命,不要伤人的脑子!这蠢丫头实在碍事,还是早些投胎去吧!” 阿久的长剑,再次绕开脸上带疤的男子,直直的朝着花青林这边刺来。 花青林挥剑回击,并拖着晕厥的顾满娇,又护着身后的姬云汐,抵挡躲闪。 终究,一个人是护不住太多人的。 眼看寡不敌众即将惨败,花青林朝身后不知何时捡了把长剑的姬云汐道:“你,快走!” “要走一起走!”姬云汐双手抱剑,挡开险些刺到花青林手臂上的剑锋。 噗…… 阿九的大刀,砍在顾满娇的右腿。 “啊……” 剧烈的痛苦,让昏厥中的顾满娇瞬间转醒。 带着血腥气的夜风,呼啸着,刺痛脸庞。 眼前的一切,从模糊到清晰。 愣了一刹才彻底清醒的顾满娇,在剧痛中发现自己的双.腿已失去知觉,根本迈不开步子。 她的身体之所以还能的移动,全是因为花青林的拖拽。 “别管我了,你们俩快走!”顾满娇哭腔叫喊,想挣开花青林的拖拽。 “小主子,这丫头交给我,你快带着……” 脸上带疤的农夫,想将顾满娇拽到自己身边,可惜话音未落,阿久的宝剑便割断了他的咽喉。 “自身难保,还想逞英雄?哼哼……”阿久转了剑锋便朝花青林刺来,那邪魅笑意,冷得顾满娇心寒绝望。 “不要!”顾满娇硬是挣开花青林的拖拽,奋力高呼着,横起手臂去替花青林挡剑:“大叔!大叔啊……” 抱着必死的心,顾满娇仰天大喊。 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呼喊声传向苍穹星月,想让它们替自己告诉山那头的大叔:大叔,好大叔,我快要死了,你快来救我……或者,替她告诉大叔,对不起了,说好这条命是你的,说好一定回去找你的,可我现在做不到了! “满娇!” 几乎是不知不觉间,花青林已将顾满娇当做小妹般怜惜,保护着她一路到了这里,此时怎能眼看阿久的长剑刺入她的胸膛。 左臂猛地拽开顾满娇后,花青林的点星剑,迎着阿久的宝剑便挡了上去。 奋战已久,武艺悬殊,花青林哪里是阿久的对手。 “青林!” “青林哥哥!” 花婆子与姬云汐,异口同声。 惊得跌倒在地的顾满娇,赶紧抬头。 噗…… 阿久的宝剑,刺穿了面前之人的胸膛。 那是拼劲全身力气,从地上扑过去的花婆子。 “青林……快,逃……” “娘!” 花青林的呼喊,几乎震破苍穹。 点星剑凌厉出手,风声被割断,白雪被剑气带引,直扑阿久面门。 一剑封喉。 阿久的眼眸中,闪着难以置信的讽刺,尚未闭眼,握着剑柄的手便悄然落下。 剑柄停在半空,剑身直插在花青林的肩胛之下。 “青林哥哥!”姬云汐疾呼上前,一把将他跌落的身子接住。 “快逃……带上满娇……快……” 花青林拔出了肩胛下的宝剑丢在一边,费劲说完之后,艰难的挣扎起身,将早已气绝身亡的花婆子抱在怀里:“娘,您不是奴婢,在我心里,您永远都是我的娘亲。您的恩情,我此生难以报答,但求来世,青林再与您延续母子之情吧!” 身后便是悬崖,破踪谷里的野兽,低吼嚎叫。 第91章若是有缘 看着花青林拖着花婆子的尸身,朝悬崖便挪动,顾满娇急的哑了嗓子:“青林哥哥!你,你要干嘛?” “……”花青林停了停,看看周围死伤无数的惨景,又朝握着宝剑原地不前的姬云汐上下打量。 空灵干净的视线,定格在顾满娇满是血泪的脸上:“满娇,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姑娘。若能侥幸逃生,切要好好的替哥哥活着。也替哥哥好好照顾你的云汐姐姐。方才娘亲说她是公主,哥哥虽不知她为何会流落山野,但哥哥可以跟你保证,她只是谨慎惯了,才对你怀疑不信。她,不是坏人。你对她的恩义,她早晚会明白的。” 说完,花青林又潇洒带笑的看向姬云汐:“对不起了。娘亲爱我太盛,所以强迫你受了这些不该的惊吓。娘亲已死,她对你做下的罪孽,便都算在我的头上。……趁着还没人再来追杀,快按着满娇说的路线,逃了吧!带上满娇一起走,不管她说错了什么才引得你对她误会颇深,但我花青林可以用这双眼睛向你保证,满娇她对你的恩义,绝无半点假意。” 花青林那空灵剔透的眼眸,直直的望着姬云汐的眼眸。 微微蠕动的双唇,分明还有话要说,却硬勾着微笑,只字不吐。 “青林哥哥,你不要再退了,你身后是悬崖啊!”眼看花青林望着姬云汐的眼眸,身子不停的后退,顾满娇急的手指抠着地面,费劲的挪着麻木的身子要去拽他回来。 “好。”姬云汐丢了手里的宝剑,疾步上前:“我会带着满娇一起走。青林哥哥,你也跟我们……” “若是有缘……来生再见吧!” 姬云汐的话,断在风中,花青林坠崖的瞬间,便像是掏空了崖上的万千美景。 “青林哥哥……”顾满娇绝望大呼,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三两下爬到悬崖边:“青林哥哥……” “花青林。” 姬云汐跌坐在雪地,洁白双手撑着地面,沉吟许久,才再次抬头:“你本该有更好的结局的,可惜我帮不了你。这浮华世界,帝王将相的儿女,谁能逃脱命运的摆弄。愿你今生此去,重堕轮回塔,再不入皇室帝王家。” “青林哥哥……”顾满娇听不懂姬云汐说的是什么,她只觉得寒风刺骨,腿上的伤很痛很痛,胸口扎着小棍子的地方火辣辣的,像是有炭火在熊熊燃烧。 姬云汐举袖试泪,擦净脸上泪痕:“你还能走吗?” “小美人儿,想朝哪里走啊?山里野兽多,快到哥哥怀里来……” 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汉子,衣衫干净,手握柴刀。 顾满娇认得这个人,整个紫光崖,只有他是不用打猎的……他是崖底下专门挑粪喂牲口的癞子。 “你,不想死的就别过来!”姬云汐手里,已换了地上的点星剑,双手抱着,护在身前。 “满娇……” 远远的山野风声,吹来一声呼唤。 顾满娇大喜,想也不想的狂喊:“大叔!大叔……我在这……啊!” 癞子手里的柴刀,剁在顾满娇的大.腿,昏暗中只见血肉模糊,竟是砍在之前便被砍伤的那处伤口。 剧烈的痛,让顾满娇彻底哑了嗓子。 哭不出,喊不成。 双手紧紧的抱着腿,除了原地蜷缩打滚,什么都做不成。 “看到了吗?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小美人儿,别硬撑啦,快放下剑,哥哥会疼你的!” “不想死的就别过来!”姬云汐颤颤后退,绕着癞子悄悄朝左手边转着:“满娇,满娇你没事吧?” “满娇……” 凌啸然的声音,方才还远远回荡,此刻却直接到了顾满娇身边。 随手捡了地上的兵器甩出去,癞子应声倒下。 “满娇。怎么伤成这样?”月光太暗,而顾满娇又蜷曲滚动,凌啸然只隐约看到她身上有暗器和鲜血,却不敢确定她究竟都伤了哪里。 “你,是谁?” 点星剑,搭在凌啸然的肩头。 姬云汐不想再打哑谜,顾满娇究竟是谁的人,这忽然冒出来的男子又是谁的人,她此刻便要清楚知道。 亲眼目睹了蛮楚前太子在眼前落崖,同样也是皇族儿女的姬云汐,对于生死已看得比从前更轻。 “恩人。大叔,你答应替我保护恩人的。”即使腿上疼的要命,即使嗓子里火辣辣的难以出声,顾满娇还是忍着痛,在凌啸然要抬手之前,将他拉住。 “别怕,有大叔在,没有人能再伤害你。” 完全无视肩头的兵刃,凌啸然双手将顾满娇横抱在怀:“在后头跟着!” 这冰冰冷冷的话语,是说给姬云汐听的。 “云汐姐姐……跟我们走……”沙哑的声音,几乎听不清楚字句。 顾满娇生怕姬云汐会因误会而独自离开,这紫光崖上的猎手,不可能全都参加了混战,说不定哪里还藏着人,等着坐收渔利。 姬云汐容貌太美,就算手里有花青林掉落的点星剑,也无法斩断那些野蛮汉子的野心。 顾满娇用沙哑到难以听清字句的话语,哀求姬云汐一定要跟着,每说一两个字,嘴角便要滴出她不曾察觉的血丝。 “别说话!”凌啸然皱眉低吼,瞪着顾满娇,直到她闭嘴不言,然后转回身朝原地踌躇的姬云汐道:“跟着!” 不知何时,暴雪已悄然停了。 月光照着雪白的山野,也照着凌啸然粗狂的步伐,与清俊而又阴沉的五官。 他的衣摆勾破了好几个洞,那是方才隐约听到呼声后,极速赶来时被树枝勾破的。 目光渐渐涣散的顾满娇,永远都无法想象,此刻抱着她稳步前行的大叔,这只比她大五六岁的男子,是怎么仅凭那一声被风吹散的呼救,便用最快的速度寻声赶来的。 没用他继续再说,姬云汐已提着点星剑,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跟着他们,或许会落入新的陷阱深渊,但留在这里的结局,肯定会更遭。 短短半个月,姬云汐的心,已与从前判若两人。 多疑,冷酷,这些从前她最讨厌的性情,不知不觉的沾满了她本该装满柔善纯真的心扉。 第92章对不住了 “她身上的暗器上有毒,如果你们能放我一条生路,我会尽力为她医治的。”姬云汐边说边在月色下打量凌啸然的神情,想知道丢出的筹码,在这男子心中是否够分量。 “……”凌啸然回头看了姬云汐一眼,并不回应。 “哥。”寻着凌啸然的身影赶来的屠昆,乍一见他横抱着个人,赶紧伸手来接:“我来吧!” 凌啸然躲开他的手,沉声道:“不用,你把后面那个带着。” “好嘞!”屠昆利索点头,随手一捞便将姬云汐扛在肩头:“这紫光崖上又作妖了?这大雪天的,闹个什么劲儿啊?是露了风声,被人家蛮楚给剿了?” 屠昆完全没把姬云汐当回事,随手扛在肩头,便大步跟着凌啸然朝山洞里走。 点星剑的剑鞘还在花青林的房间里,此刻提着它的姬云汐,若不是听到屠昆后面那便句话,估计那锋利的剑身,已经刺进了屠昆的后脊梁。 他们不是蛮楚的人?那他们费尽心思的让顾满娇靠近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风里隐约还有血腥气味儿,进入山洞之前,姬云汐抬头朝破踪谷的方向望了一眼。 花婆子是怎么知道她是临瀚公主的?她又为什么隐居在这山崖上,将蛮楚前皇帝的孩儿藏在民间? 关于蛮楚之前的皇位更替,姬云汐倒是没少听她母后说起,分明是前皇帝夺了现在的皇帝的江山,而现在的蛮楚皇帝,几乎是装疯卖傻加卧薪尝胆,许多年后,才能将皇位重新夺回的…… 这世上,居高位者的是非,向来是胜者为尊,如今花青林已然落崖而去,在想这些,也是多费凡心。 “大叔……”顾满娇昏昏沉沉,微微唤了一声,便又歪着小脸靠在凌啸然的肩头。 “不是说只是去报复仇人吗?不是说绝对不是杀人放火的事吗?大叔还当要给仇人家院里丢粑粑……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这鬼样子!大叔之前跟你说的话,都忘光了是不是?”凌啸然怒冲冲的说着,稳健的脚步,因气怒而沉重。 “哥,这就是你要等的人?你抱着的?”屠昆追上来想看看顾满娇长什么样子,一不留神,便将肩头扛着的姬云汐撞到了光滑的石壁上。 “啊!”姬云汐疼得惨叫。 “呃……”屠昆这才想起,自己肩头还背着一个:“对不住了。” 凌啸然将怀里昏迷了的顾满娇抱紧,回头瞪了屠昆一眼:“别墨迹!” 嗖嗖嗖…… 凌啸然脚下生风,急于要回到木屋去给顾满娇检查伤势,至于身后的屠昆能不能跟上,那被扛着的女子会不会又被磕碰撞伤,他并不是很关心。 恩人。 顾满娇第一次跟他说的时候,他便隐约觉得顾满娇大约是被什么人骗了,而刚刚姬云汐还拿顾满娇的伤势在跟他谈条件。 这算什么恩人?还什么比仙子还美,比菩萨还善,人时间最好的女孩子?狗屁! 洞外木屋,地上燃烧着篝火,地上散落着几大块半生不熟的兔子肉。 其中一块兔子肉,半边丢在火里,半边掉在灰堆,一看就是匆忙间丢下的。 姬云汐在火光中看着木屋内,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陈设布置,又回头朝来时路迷眼望去。 隔着一座山,竟然也能如此迅速的寻声搭救,这两个猎户,绝非寻常平民。 她在静观默察,而凌啸然则已将顾满娇放在床上,正让屠昆把篝火朝他身边转移。 他需要有足够的光亮,才能看清顾满娇的伤势,也需要足够的热度,来温暖顾满娇冰凉的身躯。 “腿上有刀伤,横切的这刀应该是砍刀留下的。手腕这刀也伤得不轻,再沉半分,她的手可就费了。这是什么……”屠昆大刺刺的顺着凌啸然的手,看向顾满娇的胸口。 墨色的暗器,仿若倒插在皮肉上的一支盛放的水仙,凌啸然一巴掌拍在屠昆的双眼:“别看。” “哎呀,我这不是想帮忙吗?”屠昆跳脚,绕着凌啸然,想去看顾满娇的脸。 他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多年来只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从不肯叫女子近身的大将军,苦守木屋这么久。 “她还是个小女孩!”凌啸然以为屠昆犯了那低级的烂瘾,没好气的拽了张皮子盖在顾满娇身上,并回头朝屠昆瞪道:“去看看那个伤了没,再弄些吃的喝的给她!满娇醒来前,别让她冻死饿死!” 被他这一提醒,屠昆才想起门口还站着个沉默不语的女人:“哎!知道了。” 屠昆扭头去找了个破旧罐子,对着站在原地的姬云汐呲牙一笑:“等着。” 细细观察这两人的姬云汐,无法确定他们这些举动言语,究竟是真的还是演的。 初识之时,花婆子何其慈爱?而这两个男人,一唱一和的似乎不知她的身份,也对她没什么关注,可…… 经历紫光崖一事,姬云汐已是惊弓之鸟,无力坦然。 眼看着凌啸然撕开顾满娇的裤腿,正在替她包扎失血最多的腿伤,又看着屠昆抱着一罐子白雪,回来放在火堆边,姬云汐握剑的手,始终不敢松懈。 看一眼天外玄月,算着太阳生起的时辰,姬云汐一手握剑,一手提着斑驳的裙摆:“我好饿,可以给我点吃的吗?” 趁着天还没亮,多吃些东西补充体力,等天色亮起,一定要寻机离开。 “吃的?”正低头添柴的屠昆,朝脚边几块半生不熟的兔肉指指:“随便吃。” “谢谢你。”姬云汐温声道谢,随后走到火堆边弯腰捡了块还算能咽的兔肉,小心的啃了起来。 她有百毒不侵的血脉,不怕饮食上有毒,之所以吃得小心翼翼,不过是对尚未熟透的兔肉,很不喜欢。 “金创药。”凌啸然回头扫了一眼,见姬云汐姣怯怯的拿着兔肉在吃,顿时冷了眼眸。 方才在紫光崖上,不是没看到遍地尸身,顾满娇伤成这般产状,而她这个所谓的恩人,却几乎毫发无损。 若真是在意顾满娇的恩人,此时此刻这情形,就算不来帮忙,也不该如此心安理得的吃喝吧? 第93章正真的赢家是你 凌啸然的不满,全压在心底,毕竟他现在最关心的是伤势严重的顾满娇。 腿上的伤口很深,必须赶紧止血,而手腕上的伤也要抓紧上药包扎,除此之外,那抓在她胸.前的暗器,也不能再拖延了治疗时间。 木屋里简陋得连块干净布条都没有,为了给顾满娇包扎伤口,凌啸然只好从屠昆刚给他弄来的干净里衣上撕扯。 好在,习武之人,什么都可能会缺,唯独金创药解毒丸,都会随身携带。 屠昆在军中是副将,凌啸然又是身上留着皇族血脉的不死将军,他们随身带着的医药,自然要比寻常武夫好个几倍。 看到凌啸然很有章法的替顾满娇清理伤口,并用干净的布条为她包扎,姬云汐明白,她之前丢出去的筹码,算是费了。 “需要帮忙吗?”姬云汐后知后觉的凑上来,其实是想看看凌啸然用的药。 蛮楚的医药将就速效,临瀚的医药贪治根本,且各自制药的方式也都有所不同。 可惜,她看到的药粉,超出了她对任何医药的认知。 “这是什么药?哪里来的?”姬云汐满带疑惑,想也不想的伸手要去拿瓷瓶翻看。 “滚。”凌啸然寒声瞪眼,没有打开姬云汐的手,而是将药瓶挪到她碰不到的地方。 “小姑娘,我哥不喜女孩子靠近的,你到这边来烤烤火吧!”屠昆尽量温和的朝姬云汐召唤着,并在她看过来的时候,再次呲牙一笑。 “小姑娘,你过来,过来坐这里,省的挡了他的光。……跟哥哥说说,那紫光崖上都发生什么事啦?”屠昆憋着粗蛮硬装温润,见姬云汐迟疑不前,便拍拍身边的一块木头:“来,坐这里,暖和。” 顾满娇的腿,已经被包扎好,并盖上块皮子保暖。 此刻,凌啸然正小心翼翼捧着顾满娇的右手,上要包扎。 姬云汐警惕不语,朝顾满娇那边略看了几眼,见凌啸然并不急于要替她拔出身上的暗器,握剑的手便悄悄的紧了紧。 她不确定,这个替顾满娇治伤的人究竟是在装样子,还是对那暗器和暗器上带的毒药毫不在意?这人武艺极高,根本不可能是不懂疗伤主次的蠢人,他要么是在装样子,要么就是怀揣神药并不在意那暗器上的毒药!否则,怎么会有人放着最重要的伤势不去管顾,而是先对着那已经止血了的手腕多费心思? 不管他们是什么心思,姬云汐握着点星剑的手都不会松懈。 捏着半生不熟的兔子肉,姬云汐温声回答了屠昆的疑问:“崖上前几天出了什么事,所以花婆婆想趁着今夜办了酒席,明日一早便与崖上众人各自退散隐居。她的几个儿子不满财产分配,所以联合造反,想要夺取家产。” “前几天出了什么事?”屠昆问。 姬云汐见屠昆的态度还算温和,且自己手中也有宝剑防身,便走到屠昆身边,小心的坐在那块干净些的木头上:“大约是有什么人闯了山崖,让他们很不安吧?当时我们俩被关着,所以具体的也说不清楚。” 呲…… 凌啸然撕下一块衣摆,抖了抖,然后包在了顾满娇的手腕。 余悸尚存的姬云汐,温声发颤,险些丢了手里的兔肉。 感到身边的女子因撕布的声音而身子一颤,屠昆摆摆手:“别怕,在这里没人敢伤害你们的。……那些要造反的人,现在都怎么样了?谁赢了?” “现在?”姬云汐将无法下咽的兔肉丢进火堆,然后挑拣着换了一块咬着:“……该死的不该死的,全都死光了。若要说输赢,估计崖上躲着没出来的人,才是今日的赢家吧?” 将顾满娇的右手摆好,然后才要去取暗器的凌啸然,冷冷插嘴:“真正的赢家该是你才对!”随后冷笑着,朝火堆里丢了一截沾满血渍的布头。 被凌啸然这么一提醒,屠昆这才发现,这两个女孩子,一个明显身强体健,却受了那么重的伤。 而紧握宝剑不松手的这个小女人,看上去纤纤弱弱,似乎连踩死只蚂蚁都费劲,可她却除了左手掌心有些血迹,身上再无半点伤痕。 该死的不该死的,全都死了,而她却活得好好的。 再次细细打量,屠昆终于看出不对:“你身上……这是嫁衣?” “啊!” 顾满娇忽然沙哑着大叫,吓得姬云汐差点咬了手指。 噗通! 如绽放水仙一般的暗器,被丢在地上。 暗红发黑的血迹,在火光中隐隐散发着腥臭味道。 “这是谁打在你身上的?”凌啸然沉声问。 被生生疼醒的顾满娇,想抬头看看自己的伤,却使不出半点力气:“……这东西好疼人啊……还好被我挡住了。若真扎在云汐姐姐身上,可要怎么……” “云汐姐姐?”凌啸然按住顾满娇的脑门,不让她看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并冷冷回头,瞪着小口吃肉的姬云汐:“你的云汐姐姐,还真是福大命大!” “大叔……”顾满娇嘶哑着嗓子,虚弱呼唤,也不知是想说什么,话还没出口,便虚弱得说不出声。 “这东西……”屠昆蹲着过去捡了地上的暗器,随便在地上蹭去血渍,然后便在火光中照着:“这刁钻东西很多年前就绝迹了,怎么会出现在紫光崖上?……哥,我这里还有些麻沸散,你先给那丫头用上吧!” 说着,屠昆从话里摸出一个小小的布包,从里头翻翻捡捡的找了个黑色的小纸包,递到了凌啸然手边。 “这东西是有毒的!”姬云汐见他们只是有些使人不知痛楚的药,便放下手里的肉,起身要来帮忙。 她虽然身上没有能治病的药,但好歹也还有几根藏在木钗上的银针,下针逼毒,对于她姬云汐来说,还不算是难事。 “你有解药?”屠昆问。 “没有,不过……” “滚!”凌啸然低吼。 若不是顾满娇几次三番求自己,要替她保护恩人,保护这个不知用什么法子迷惑了顾满娇的云汐姐姐,凌啸然早在听到顾满娇说是还好是她挡住暗器的时候,姬云汐的脑袋就已经不在脖子上了。 第94章将军开杀戒 纯真善良如顾满娇这般的女孩子,怎该受这般惨苦重伤? 看着顾满娇虚白的脸庞,再看姬云汐小口吃肉时的骄矜模样,凌啸然甚至幻想,顾满娇这满身的重伤,定都是替那看似貌美的狗屁恩人去受的! 莫说人要知恩图报,就是猫狗得了援助,也要摇摇尾巴喵喵两声的。 而那狗屁恩人,却在满娇替她受了这难熬苦伤后,心安理得的蹲坐在火堆边吃肉? 这他.妈的算什么狗屁恩人?简直就是忘恩负义的白羊狼! 凌啸然越想越气,英气面容,冷郁带冰。 顾满娇虽很虚弱,但还是看出凌啸然的怒气,于是硬撑着一口气,虚弱道:“大叔,你别,别吼她……” 沙哑的声音,字句难分,话音未落,额头上浸出的细密冷汗,已浸湿了凌啸然的掌心。 见顾满娇自己疼不余生,却还想着维护旁人,凌啸然忍了怒气,温声道:“好,大叔不吼她。你乖乖听话,躺着别动,一会就不痛了。” 屠昆递上来的麻沸散,被喂到顾满娇的嘴里。 等她本就有些涣散的目光,开始迷离。 凌啸然便一手捂住她的眼睛,另一手从屠昆手上接过用火烤过的匕首。 “乖,忍着点啊!”凌啸然握匕首的大手,有些僵硬,剑眉虎目满带不忍。 “哥,要不我来?”屠昆两眼盯着凌啸然僵着的手腕,想要起身过来。 就在屠昆单手撑地,正要起来的时候,凌啸然手起刀落:“不用。” “疼……”顾满娇尖叫着挣扎。 “好了,好了啊!” 带着血肉的匕首,被丢在地上,胡乱挣扎着喊疼的顾满娇,被凌啸然紧紧抱在怀。 “不哭。有大叔在,再不会让你受这样的伤了!乖,不哭。” “疼……大叔,真的好疼……到处都疼……大叔……” 身体上的痛苦,心底的委屈与压抑,让顾满娇哭得像个弄丢了糖果的孩子。 “乖啊,有大叔在,很快就不疼了,很快就不疼了……”猝然间哑了嗓子的凌啸然,第一次尝到撕心裂肺的是什么滋味。 就是自己身负重伤的时候,或者是眼见屠昆身中剧毒几乎无力回天……哪怕是母后去世之时,他的心都没这么疼过。 紧紧的抱着怀中满娇,用嘶哑的声音轻声安慰,只会武舞枪弄棒的大手,温柔的轻拍着顾满娇的微颤着的脊背,沙场上茹毛饮血的不死将军,竟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自幼便与凌啸然玩在一处的屠昆,第一次见着凌啸然对哪个女人这么有耐心,不禁偷偷从地上起来,歪着身子去看顾满娇的脸。 蓬乱的头发,猩红的胎记,满脸涕泪…… 屠昆烫着了似得,立马转头回来看姬云汐。 这,这两个女人的容貌,简直是一个在天上九霄,一个在十九层地狱啊! 凌啸然学着小时候,皇后娘亲哄自己入睡时那样,抱着啼哭不止的顾满娇,轻轻的笨拙的摇晃着身子。 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温声哄着:“乖,不哭了,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大叔会在这里守着你的,不会再有坏人来伤害你了……” 麻沸散的效用,渐渐让顾满娇渐渐沉停了哭声。 等她完全熟睡了,凌啸然才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到木床上,并在她身上又盖了几张兽皮。 宽厚的大手,轻柔的整理好她额头上被冷汗沾着的头发,凌啸然回身朝屠昆身边踱步:“昆,我有话跟你说。” “嗯?”屠昆从凌啸然的眼中,看到一丝熟悉的谨慎,以及只有他们俩才有的默契。 “有什么话,你这就说嘛!”屠昆两眼望着凌啸然,嬉皮笑脸的说着,而那飞快扬起的右手,不等话音落下,便已将身旁的姬云汐打晕。 “满娇醒来前,把她堵着嘴绑在火堆边。” “你要干嘛去?” 凌啸然从地上的布袋子里,翻出屠昆给他带来的麻绳,丢给屠昆后淡淡道:“没事。” 麻绳砸在屠昆的脑袋,而被砸的人,两眼只望着门口提刀在手的人:“没事你拿刀干嘛?” “出去走走。” 凌啸然说着又朝床上的顾满娇看看,叮嘱道:“看着火,别冻着她。” 凭着旁人无法理解的默契,屠昆隐约猜出凌啸然要去哪里:“我跟你去吧?” “你,把她给我堵上嘴绑好,把火堆给我看好了别冻着满娇!明白?” 屠昆瘪瘪嘴:“明白。” 狠狠瞪了一眼,让屠昆知道他的底线,凌啸然转身走了。 熟悉的路线,悄然无声,山间野兽豺狼,只瞥见一抹速速闪过的身影。 片刻之后,紫光崖上,每一扇房门都被踢开。 死了的没死的,无论老少,全都被狠狠的砍了右腿,割断右手,并被一把随手捡来的不太锋利的铁剑,刺穿了左胸。 唯一一个例外的尸首,是被大卸八块的阿久。 他腰间挂着发射暗器的弓弩,不将他大卸八块,凌啸然难消气怒。 “别,别杀我……”躲在磨坊里正数元宝的猎户,双膝跪地,脑袋撞得地面咚咚响。 “她求饶的时候,你们可曾手软?”凌啸然低沉说完,一剑刺穿了那人的左胸。 猎户惨然喷血,闭眼之前,断续问道:“她……是谁?” 回答他的,是砍在右腿的两刀,还有右手被割断时的咔嚓声。 不死将军,大开杀戒,紫光崖再无一人侥幸偷生。 花婆子若是知道,她精心建造的暗室密道,全都被凌啸然翻了个遍,估计会跳起来骂娘。 可惜,她永远都没有机会在看到这些,因为她所有的机关,都被凌啸然砸成了废物。 那些被搜刮出来准备带走的金银,凌啸然分文未动,对于他来说,这些沉重的金玉珠宝,还不如几件厚实的棉衣来得实惠。 翻箱倒柜。 所有看着大约顾满娇能用,能穿,能吃,能喜欢的东西,都被他装进木箱。 被随意丢在地上,翻倒着的财物里,除了掉出些簮钗珠串之类女人首饰会被捡起来,其他的财帛物件,连看都没得凌啸然多看一眼。 第95章梦话 “这是你们紫光崖本该赔给满娇的!”将几个满满当当的木箱搬上马背,凌啸然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这血气森森的山崖:“蛮楚遗部?哼哼……不过如此!” 两匹从马厩里选出来的精壮好马,被不死将军当成了拉货的骡子。 其余马匹牲畜,全都被留在原地自生自灭。 停了没多久的暴雪,又开始肆虐。 呼啸扑面的寒风,在凌啸然脸上遇到了欣然笑意。毁灭 “谢谢你们替我掩盖行踪!大大的下吧!将这里的一切都掩盖起来!” 将所有怨愤都发泄一空的凌啸然,拍拍马背,朝老天感激轻呼,随后便牵着驮着木箱的马匹,走进山洞。 回到木屋,顾满娇还在昏睡,姬云汐也还没醒。 凌啸然关了漏风的木门,朝屠昆道:“明日一早,便去寻其他居所吧!这里不能再住了。” 借着火光,细看他满身的血污,屠昆咧嘴:“紫光崖就不错!反正都杀绝了,干脆搬过去住,省的浪费了好山好水。” “有暗室里供着蛮楚先帝的牌位。两三年内,尽量不要跟任何人提及紫光崖,省的招来后患。” 屠昆双目一亮:“你的意思是,他们还有别的同党?” “不好说!不值得为了个隐居住所冒险,还是另寻别处吧!” 凌啸然再次走到顾满娇的身边,搓热双手后,替她将盖在身上的兽皮拉好:“去帮我把外头的东西藏好,省的她知道是从那里拿的。” “知道就知道,怎么了?” “若她知道了,穿用起来会觉得不舒服。” “你怎么知道她会不舒服?”屠昆话音未落,脸上已挨了狠狠一眼。 这话问的确实欠揍,屠昆自知没理,便拍拍裤腿推门去外头牵马。 冬日里藏东西简单,随便到哪颗大树底下堆一堆雪,把要藏的东西盖严实了,也就万事大吉。 然而东西好藏,这两匹马却让屠昆很是头疼。 杀了吧?实在可惜。 留着吧……院里没有马厩,若是让这两匹马就这么站着,早晚得冻死。 埋好木箱,累的满身臭汗的屠昆,伸脖子朝木屋的门口上下打量,估算着只要马儿听话,大约也能凑进去混一宿的。 “你们俩听话点啊,要敢尥蹶子,老子不介意砍了你们吃肉!” 马儿前蹄扒拉着地上的积雪,低低嘶鸣。 木屋本就不是很宽敞,一匹马牵进去时还算便当,而第二匹再想进去,足足费光了屠昆攒了一整年的耐心。 四个人,两匹马,瞬间让木屋变得拥挤不堪。 火堆不能熄灭,床上的人不能移动,还要防着马儿老橛子。 屠昆不等凌啸然吩咐,便很识相的将捆在一边的姬云汐,拎包袱似得提到墙角放好。 行军之人都有护犊子的习惯,不管是自己的部下还是用过的武器,以及随身的战马,都会仔细的看顾照料。 “哥,你说这丫头该不会是被骗了吧?她说墙角那个是她恩人,可咱亲眼见着的是,这所谓的恩人,根本不把她当回事啊?” “观察几天再说。”凌啸然坐在床边,闷声说着,抬手又替顾满娇将手腕摆好。 “云汐姐姐……”顾满娇梦里疾呼,喊出了梦话,惊得火堆边的两人,瞬间止语观望。 浑浑噩噩的梦境里,姬云汐牵着一匹枣红色的大马,不管她怎么挽留,都不肯再留在木屋里过冬。 “云汐姐姐,我现在真的没办法送你去山外,你看这四周都是雪,根本就没有能走的路啊,万一你在山里遇上野兽可怎么办……” “不要再挡我!!” 梦境里的姬云汐,美丽面容决绝无情,丝毫不见以往温柔:“我答应花青林带上你一起逃,但我并没有答应任何人要一直留在这里。顾满娇,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走出紫光崖后,我本有千万次机会可以杀了你!请你不要逼我动手。” 不知身在梦境中的顾满娇,迈不开步子也抬不起手,急的想哭都哭不出来:“云汐姐姐,你放心,我绝不会跟任何人说出你的身份的!你看,花婆婆能隐瞒青林哥哥这么多年,全紫光崖都没人知道他是蛮楚之前的皇帝老爷的太子,我也会像花婆子那样,把你的身份全烂在肚子里,绝对不让任何人知道你是临瀚的长公主的!我发誓!我要是告诉别人,就让山里的老虎要死我!让……” 顾满娇的话没有说完,那干裂了的嘴唇,便被凌啸然轻轻按住。 “哥。”屠昆一脸机警的站起身,探身从火堆上捡了根燃烧的木柴,走到晕厥中的姬云汐身边:“你那满娇说的云汐姐姐,就是她?” “你方才什么都没听到!明早去找居所时,记得要找个宽敞的。省的满娇的恩人走了,她要伤心。” 默契兄弟无语多言,一个眼神,似乎已对日后安排全然明了。 看着屠昆若有所思的开始沉默,凌啸然知道他这个好兄弟,一定误会了他的用意。 屠昆在想什么,凌啸然一清二楚,无非是在幻想,手里捏着临瀚长公主这张底牌,隐世而居的不死将军若要翻身,便多了份沉甸甸的筹码。 他没有吭声纠正屠昆的想法,但他自己很清楚的知道,蛮楚与临瀚之间最新签署的停战协议,便是因这位公主而来。 临瀚唯一的公主,死在和亲途中,葬身蛮楚驿站。临瀚使臣义愤而去,几乎踏平蛮楚皇宫的金丝楠门槛。 如今,临瀚正与凌霸商榷停战协议的事,蛮楚很快也会有动作,这样重要的时刻,凌啸然怎么可能放姬云汐离开? 不光不能放,还要将她留在这黄山野冷,让她永远都没有机会再出现在世人面前,除非…… 凌啸然是凌霸皇子,身上流淌着皇室血脉,就算要隐居,他也绝对不会放弃与生俱来的那股子忠君护国爱民如子的博大情怀。 暴雪整整下了一宿,天亮后才渐渐停歇。 漫山遍野的积雪,像是巧手的仙子,为大地山峦盖上了厚厚的棉被。 第96章你对我太好了 “大叔……”顾满娇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寻找凌啸然的身影。 正在门外铲雪的凌啸然,丢下手里的东西飞快到床边:“快别动,躺着。” 顾满娇动了动才发现自己衣裤都烂了,便也赶紧躺回去盖好兽皮:“大叔,我云汐姐姐呢?” “她昨晚没睡好,现在正在外头晒太阳呢。”凌啸然说这话的时候,差点闪了门外屠昆的老腰。 瞥眼看看几次要溜走,都被抓回来,最后被他亲手堵着嘴拴在院外的姬云汐。 屠昆不禁暗叹,屋里那位不死将军的扯谎能力。 “大叔,你还记得吗?你答应我的……” “我都记得!放心吧,大叔会好好照顾你的云汐姐姐的。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换了一身厚实棉衣的凌啸然,高束长发,几丝凌乱的鬓发,微微荡着。 凝望着他黝黑深邃的眼眸,顾满娇安心的躺好:“我不渴。大叔,等我好了,给你搭灶台,天天给你炖肉吃。” 深邃的眼眸微微含笑,薄唇轻启:“好,大叔等着吃你炖的肉。” 顾满娇的伤势很重,熬过昨晚且没有发烧,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至于她什么时候才能下地,只能看她自身的恢复能力。 “昆。”凌啸然到门外招呼屠昆,拿过他铲雪的木板,指指松林下藏着箱子的高高雪堆:“给满娇留下两三套换洗衣裳,其余的你都带走。” “哥,我还饿着呢!”屠昆为难的看看周围二尺多深的积雪,又揉揉空瘪的肚子,真是不想挪步啊。 即使是平原积雪地,要趟雪行走起来,也很费心。 更何况这是万里无疆的荒山。 若不是个有经验的老手,估计不等走出这荒野山坳,便会掉进深不见底的雪坑,被冻成冰人。 屠昆觉得,这样的情况下,若是饿着上路,那肯定是不行的。 昨晚的兔肉早就吃得连渣滓都不剩,要是现在去狩猎野物回来,似乎时间上也消耗不起。 急于要离开这个距离紫光崖太近的木屋,凌啸然不得不将视线定格在院外,正悠闲啃雪的两匹马身上。 屋里有个病号需要营养,身边有个要去跋涉山水需要带干粮,他好歹是个将军,怎能小气。 “去把屋里的锅碗拿来!” 屠昆呲牙一笑:“哥,你对我太好了。” 他大哥这辈子最珍视的几样东西里,其中位列前三的便是精品好马。 否则,昨夜的木屋里,也不会拥挤得连伸个懒腰都费劲。 昨夜用马儿扛回来的箱子,原本只要一匹马就可以驮动,而他却牵回来两匹,这自然是说明其中一匹是给他挑选的。 而此时此刻,他要牵马驮东西离开,去寻找隐居之所,那么……他大哥这简直是在割心肝儿,给他垫肚皮做干粮啊! 小跑着回房里取锅碗,屠昆暗暗感动:有生之年,能有这么个好大哥,就是为他赴汤蹈火万万次,也都是值得的! 向来只用来砍人的宝刀,割开了马儿的颈项,热乎乎的马血,喷溅在雪地,滴落在屠昆捧着的铁锅。 马血虽然燥热些,论起营养价值,总也好过陶罐里的雪水。 不等铁锅装满,凌啸然左手抄起最大的一只缺口了的海碗:“你现在这接着,我去去就来。” 热乎乎的一大碗马血,被端进木屋。 怕顾满娇害怕不敢喝,凌啸然先到桌边拿了屠昆的酒囊。 不一会,半满的酒囊,被送到顾满娇嘴边:“这是大叔特意给你弄的神仙灵药!闭着眼,一口气全喝完!” “全喝完?” 顾满娇有些犹豫。 这可是神仙灵药啊! 一口气全喝完,会不会太奢侈了? “对,一口气全喝完,然后大叔才能接着去装更多神仙灵药回来给你喝!来,听话,憋着一口气全喝完,中间别喘气,不然这药就不灵了。” 凌啸然唬着脸,就好像在说天大的玄机,绝不是在撒谎哄人。 “嗯!”顾满娇被唬得一愣一愣的,重重点头之后,便左手抓了酒囊的口,深吸一口气,紧紧的闭上双眼。 咕咚咕咚咕咚…… 温热,腥,微甘,粘稠,快憋死了也喝不完。 “再加把劲!你行的!”凌啸然生怕顾满娇停下来睁眼乱看,索性左手一拖她的后脑勺,右手直接将酒囊的口死死按在她嘴上:“再加把劲!咽下去!” 咕咚。 顾满娇憋的脑门儿都快紫了,才总算是把酒囊里的东西都喝得一干二净。 趁着她还没看清酒囊口上的血渍,凌啸然一把抢下酒囊藏在身后,并用自己的衣袖,替她擦擦嘴:“好好躺着吧!大叔出去扫雪了啊。” “大叔。”顾满娇呼哧呼哧的喘着,很神秘的问:“你在哪里找到神仙灵药的?是那种胡子比头发还长的老头子吗?” “呃……”凌啸然干巴巴的咽了口吐沫,厚着脸皮回答说:“大叔不能说。你听话,先躺着好好休息啊。” 堂堂将军爷,竟在一个幼稚小丫头面前仓皇而逃。 以至于门外端着马血偷听的屠昆,死命的憋着笑,硬生生将快要迈进门槛的脚步给停了下来。 “哥,那是我的酒囊。”屠昆朝他背在身后的手上瞥着,苦巴巴道。 闪身躲着屠昆的视线,凌啸然强装镇定:“以后哥给你买更好的。” “那这些?”屠昆举举手里的铁锅。 满满的一锅马血,正在渐渐凝固。 凌啸然走到院墙边角处,晃晃手里的酒囊:“你过来。” 撒谎说什么神仙灵药,还占用兄弟的酒囊,凌啸然硬板着脸,才能憋住笑,若无其事的招呼屠昆朝酒囊里装马血。 “哥,这血东西,热了会凝住的,冷了又会冻成冰……” “揣怀里就行。”凌啸然抬眼望天,不肯看屠昆见了鬼一般的奇异表情。 “你憋住了啊!有本事等我走了你再笑!”屠昆没好气的耸起健硕的肩头,狠狠朝凌啸然的肩膀撞去。 噗…… 本就憋的费劲,被他这一撞,前功尽弃。 “你就不能让我清净一会吗?”凌啸然轻笑摇头,抬手怼了屠昆一拳。 第97章我想去茅房 “嘿嘿……”本就笑得浑身乱颤,受了这一拳头,干脆后屁.股一松劲,直接坐了下去:“赶紧揣着你的神仙灵药吧!” 刺骨的寒风吹着髻下长发,两个英俊武夫,竟对半锅马血,笑得像是偷吃了糖果的傻孩子。 装好新鲜的马血,两人一人一个海碗,比赛似得将剩下的马血都喝了个干干净净。 屠昆帮凌啸然一起收拾了马皮,然后在凌啸然的坚持下,将几大块烤至半熟的马肉装进行囊。 “别一个人闷头乱走,差不多了就回来歇歇脚。遇上猛兽别逞强。” 身经百战的大将军,竟然也有唠叨没完的时候。 屠昆走两步点点头,走三步回一声知道了,直到最后听不到身后的说话声,然后才回头朝凌啸然的身影看去。 “你自己也小心着!”屠昆在马背上用力大喊,等凌啸然挥袖,这才嘀咕一声:“咋跟他学得娘们兮兮的,这还特么是我么?” 双脚挥手拍这马背,感受着只有马背上才有的驰骋快感,屠昆忽然笑了:“擦,老子的大哥,才不是娘们兮兮的孬种!老子的大哥,是特么的不死将军!” 马儿在木屋里憋屈一宿,终于能有自在天地可以撒欢,顿时畅快奔腾。 马背上的屠昆,想到他大哥的院里绑着个临瀚的长公主,沉闷多日的心情,豁然变得晴朗舒畅。 似乎这世上的事,总是透着说不清的玄妙。 比如,老天爷定了不给你的东西,就是你绞尽脑汁的去抢夺,仍未必能强求得到。 而老天爷想给你的东西,不管你想要不想要,就算你十万次错过,甚至费尽心思的逃避躲闪,也未必能推得出去。 望着远处山野,想着那临瀚公主娇弱的美貌,屠昆策马大笑,恨不得滚进雪堆里痛快的翻几个跟头仿似撒欢。 “老天爷,您终究是开眼了!竟让这穿着嫁衣的小公主,落到我们大将军的院子里!哈哈哈……老天爷,你这事儿般的漂亮,我屠昆佩服你!” 远远的山峦,闪烁着金光,屠昆觉得,那是老天爷在回应他的豪迈之声。 望着屠昆潇洒远去的身影,凌啸然拍了拍衣襟,感受着怀里酒囊的荡漾:“你特么别玩野了,给老子早点回来!” “唔唔……” 大树下,被帮着手脚堵上嘴的姬云汐,奋力挣扎,如画般美好的眉眼里,满是愤怒。 “老实点!否则老子一刀割断你的舌头!”凌啸然没好气的朝她扫了一眼,随后便挥舞着手里的斧锤,继续蹲在雪地上切割马肉。 强装的马儿,筋骨粗壮,肌肉结实。 大大小小的一块块马肉分割好后,只要不被山中小兽偷食,怎么也能够他们仨正经吃一阵子了。 凌啸然是武将,对吃喝琐事没有嗜好,无毒能饱,便是他对食物的划分底线。 大块的好肉,被切成长条,预备着稍稍烘烤后晾晒成干,这就是存粮了。 而连着骨头带着筋的,胡乱堆放在干净的白雪上,这便是最近几天的口粮。 行军之人,对于粮草的储备,总是会略微高于对金银财帛的珍视。 要知道,金银没了可以再得,粮草断了,命可就没了。 孰轻孰重,做过远行军,苦守过战场的人,不需要多费心思去琢磨,便会在自己或者敌手的惨痛经验中得出定论。 木屋里,喝了满满一大碗马血的顾满娇,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凌啸然轻手轻脚的将切割好的马肉摆在火堆旁,便又站在她床边,替她查看伤势。 大.腿和手腕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渗血,唯一让他揪心的,是顾满娇胸口处的暗器伤。 幸好那些杂碎用的毒药不算是太精奇,也万幸屠昆带来的医药包里,不光有解毒药丸,另外还有麻沸散。 否则,就算能化解暗器上的毒药,割肉去腐的时候,顾满娇也会之撑不住的。 “傻丫头。” 宽厚的大手,替睡梦中的顾满娇理理额发。 那轻柔的动作里,除了怜惜,还有连凌啸然也不明白的其他感觉。 阳光从门外柔柔的照进木屋,随便一闭眼,就能看见顾满娇蹲在地上,叮叮咣咣给他修木床时的身影。 那么活泼可爱的小丫头,蹦蹦哒哒,就像一头春天里的小熊。 而此刻,可爱的小丫头,春天里的小熊,却伤得这般沉重。 犹豫着,不知为什么,凌啸然用手挡住了顾满娇带着猩红胎记的半边脸。 露在手掌之外的面容,远山长眉不需描画,卷翘着的睫毛,浓密成行。 那娇小而又挺直的小鼻子,微微上扬中宜喜宜嗔的双唇,哪一处不是精致可爱? “谁敢说我们满娇不好看,老子撕烂她的嘴!” 莫名的嘀咕一句,连凌啸然自己都被自己的嘀咕吓了一跳。 “大叔,你说什么?” 顾满娇迷糊眨眼,不等看清眼前怎么黑了一大片,凌啸然挡在她脸上的大手,便飞快的挪开。 “你,呃……饿不饿?”顶天立地二十好几载的大将军,竟然也有慌张的时候。 “我不饿,我,我就是……” “就是什么?” 顾满娇红了脸,扯了盖着的皮子蒙住脑袋:“我想去茅房。” “……” 凌啸然回头朝门外看看,又转回视线在房内四下张望,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为顾满娇准备了马肉用来充饥,准备了马血装在酒囊里预备补养,还用陶罐装了干净的白雪放在火堆边上……唯独,忽略了茅房。 “很急吗?”凌啸然也是受过重伤的过来人,知道带着伤硬撑着下地是什么滋味。 这要是在军中,小解急了有尿壶,大解急了可以喊个人来搀一把,可……满娇是女子,而他,也真是不懂照顾。 “大叔,我,我衣裳都烂了,没法下地……”顾满娇的脑袋还藏在兽皮里不肯出来,瓦声瓦气有些嘶哑的声音,就像是小猫在挠着凌啸然的脚后跟。 这样的时候,凌啸然倒是想到了门外大树下拴着的姬云汐。 第98章我是你大叔 不过转念想想,那倔强的小公主,满心都是要溜逃的心思,并且也对顾满娇的生死毫不在意,让她进来照顾满娇如厕,弄不好她反而要挟持了满娇,跟他谈条件。 这也不行,那也不好,凌啸然原地转了转,很快便将视线定格在墙角那只裂了底不能用的陶罐。 从紫光崖上带回来的衣物,本就是特意给顾满娇搜刮来的,现在正晒在外头阳光底下。 “你等一会儿啊!我马上回来。”凌啸然说着大步离开,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套带着阳光味道的厚实衣裤。 “大叔,你,我自己穿就行了。”顾满娇从皮子里伸出左手,将衣服拽到怀里。 左胸处的伤,稍稍牵动,便痛得钻心,而右手的手腕又被伤得那么深,别说是用力,就是微微一动,也要扯得肝肠发颤。 想要挪着身子半坐起来,不小心右腿一使劲,那刚刚安生的刀伤,险些裂开。 “哎呀……”顾满娇疼的筋骨抽搐,额头上瞬间沁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刚走到门外的凌啸然,听到身后的低呼,想也不想的奔回来:“怎么了?” 春天里的小熊,缩在床上,疼的小脸抽抽着,两眼含泪,说不出话。 “……”看着床上凌乱的衣物,以及顾满娇那别扭的姿势,不问也知道,她是怎么了。 伤成这副模样,别说是换衣裳,就是能坐起来,都是强求。 凌啸然捏了捏僵硬的大手,不尴不尬道:“……大叔不看你,你把眼闭上。” “啊?”顾满娇有些转不过弯:大叔不看我,为啥让我把眼闭上? “大叔不看你,你也不看大叔,听话,把眼闭上。”凌啸然率先闭眼,并伸手摸着顾满娇的脸,将她的眼睛捂上。 不看,怎么换? 按着顾满娇的眼,确定她很听话后,凌啸然悄悄的睁开眼睛,轻柔且又快速的,帮顾满娇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 在军中,常替负伤的兄弟更换衣裳,要不牵动伤口,并很快将衣服换好,这对凌啸然来说,并不是难事。 就当她是昆,就当她是昆,就当她是昆…… 凌啸然心中默念,自我催眠。 雪白的肌肤,光滑如凝脂。 光洁无瑕,这四个字说的,便是满娇这般了吧? 肚兜上绣的是什么?鸭子? 老练的大手,不知怎么就有点发抖。 强迫自己不看不看不要看……飞快的给她系好纽带,便又去换那缺了裤腿的棉裤。 这一次,凌啸然真的是闭着眼。 紧紧的闭着眼,转开头,先套上左边的裤腿,然后再摸索着一点点替她套上右边的裤腿。 好光滑的腿,没有腿毛,没有疙瘩,没有……特么的,满娇是女人,怎么能拿军中那些糙爷们比? 裤带松松的扎好,凌啸然如释重负,将两只大手狠狠的在衣襟上蹭了蹭,这才睁眼:“好了。” 紧闭太久的双眸,遇上一双含泪的眼睛。 “大叔……”顾满娇俏的小鼻子一抽抽,竟就哭了。 “哎?你……”凌啸然慌乱的晃着两只大手,差点就说:“大叔可不是故意拿你跟那些臭老爷们儿比的!” “大叔……还从来没有人对满娇这么好!大叔……大叔比,比……”顾满娇哭得大脑一片空白,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能用谁来跟她的好大叔相比。 “别哭。”凌啸然拍了拍腔子,想让里头莫名乱蹦的心脏安生些。 “嗯。”顾满娇很听话的咬住嘴,使劲眨去眼里的雾气水珠,并望着凌啸然那英俊的面容,心中暗暗发誓:从现在开始,一定要听大叔的话! “那个……先这样啊!你,先在屋里用这个……”凌啸然尽量让自己的话不是那么的尴尬,然后将墙角的破陶罐拎到床边放好,并搀着顾满娇从床上下来。 “你先用这个将就着,大叔待会就给你弄个茅房。” 方才还发誓要听话的顾满娇,好不容易单腿撑着身子站好,却在看到那陶罐的时候,傻了眼。 从小到大只给上屋倒过尿罐子的顾满娇,从没有想过,自己竟会用装水的罐子解手。 “大叔,用这个……白瞎了……” “没事,咱还有别的。” “大叔,要不你给我弄个破木板,上头撒点草木灰……” “就用它吧!要我帮你吗?”凌啸然一手拎着顾满娇的胳膊,另一手胡乱比划,整个人站得笔直笔直,目不转睛的平视门外山林。 “这个,白瞎了……”顾满娇犹豫。 “听话。”凌啸然斩钉截铁。 “…………哦。” …… 堂堂皇子大将军,多少军中战士们的偶像,威名赫赫的不死将军,竟也有替人倒尿罐子的时候。 顾满娇眼巴巴的哽咽着,嘶哑推脱中,满是歉意。 “怕什么,我是你大叔!”凌啸然满不在乎的拎着罐子出门,说的好像他不是只比顾满娇大五六岁,而是从小看着顾满娇长大的老大叔。 得给满娇整个茅房,而且要避风避雪,用起来方便。 站在院里四下望着,最后选中了房后西北角。 说干就干。 堂堂大将军,战壕都能挖得将士们拍胸.脯子直言佩服,更何况是挖个茅坑? 没有板子就拆院墙,反正有厚厚的雪墙,这板子插在地上也是浪费。 茅坑不用很深,反正找到别处落脚后就要搬走的。 武夫做事,干净利索。 不到一个时辰,茅坑挖好,板子拼齐。 砍些茂密的纸条堆到上头,乍一看,这茅房还挺有模样。 “不错!”凌啸然在后腰上蹭蹭手,得意的朝着头顶的蓝天吐了口气。 忙了一小天,只喝了半锅马血,凌啸然心情转好后第一反应,便是想要大吃一顿。 火堆边的罐子里有温乎的雪水,咕咚咚先灌个水饱。 然后,从排列烘烤的马肉里选一块不难啃的给顾满娇,自己则选了块肉不少筋也不少,还能磨牙的骨棒。 “大叔,云汐姐姐还在晒太阳吗?她怎么一天都没回屋啊?”顾满娇小小的咬了一口烤马肉,很奇怪她的云汐姐姐,竟然晒了一天的太阳也不回屋喝口水。 第99章还逃吗 完全将姬云汐忘在脑后的凌啸然:“呃……我去看看。” 院外树下,饥寒交迫中苦熬着的姬云汐,耷拉着脑袋,听到凌啸然的脚步声,才缓缓抬头。 沉鱼落雁之容,浸着泪痕。 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那柔怯目光,如秋水盈光。 “还逃吗?”凌啸然冷冷问道。 姬云汐刚刚抬起的秋水清眸,缓缓暗淡,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这不是凌啸然想要的态度。 他是个要隐居避世的人,并未想过要将邻国公主压在手里做翻身的底牌。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但对于美色,他自幼便是厌而极烦的。 他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但自幼生活在皇后娘娘身边被悉心教养,对于尊贵与卑微,身为皇子不争不抢的他,除了无条件忠君之外,看其他人只看贤德与否,身份贵贱都不在他的评价范围。 大清早,看着这小公主几次三番要逃走,而屠昆又几次三番将她抓回来,凌啸然之所以不去阻止,自然有他自己的打算。 抛开国事不提,单想着那可爱而又单纯的小丫头,认定了这个女人是她的恩人,并央求他要好好照顾……凌啸然不介意多费些心思,让姬云汐留在这里给顾满娇作伴,不过他绝不会让姬云汐敢对顾满娇再动半分利用心思。 再桀骜不驯的野马,到了大将军的手里,都会变成听话的良驹,更何况是这落尽羽翼的小公主。 “看来还没想清楚,那就继续想吧!”凌啸然甩甩袖子伸了个懒腰,随后摇头晃脑的回了木屋。 雪后的山风,清冽中带着无形的刀俎,钻肉刺骨。 姬云汐的双脚早已麻木,背在身后的双手,也几乎要失去知觉。 她很渴,很饿,冷的连发颤的力气都没了。 还要逃吗? 举目四望,白雪皑皑山峦无边。 要朝哪个方向逃,才能回到临瀚境内? 原本,昨晚还刻意记着路线,并悄悄用手里的点星剑在地上划着记号。 然而整宿的暴雪之后,哪里还有脚印?哪里还有记号的影子? 静静站了一整天的姬云汐,心里多少也想得到,她若没被抓回来,现在也很可能掉进哪个雪坑,或者遇上了饥肠辘辘的野兽。 可是,不逃怎么办? 留在这里坐吃等死吗? 那策马而去的汉子,他驮着的木箱里都装着什么?他要去哪里?是去给谁报信吗? 他们装腔作势的将我困在这里,究竟是真的看在满娇的情面,还是另有企图? 思来想去,脑子快要乱成一锅粥。 “饿么?”凌啸然抓着跟带肉的骨头,站在姬云汐面前撕啃。 被堵着嘴绑在这里站了一整天,怎么会不饿。 姬云汐转开视线,不想看他。 “不让你离开,是为你好!”凌啸然也不在乎姬云汐看不看自己,站累了便蹲下身,吧嗒着嘴里的肉,继续道:“想从这里出去,就算没有昨晚那场暴雪,也要走个两三天才行。你不会武功,又不像个多强壮的样子,放你一人乱走,只会是害了你。懂么?” 姬云汐望着远处直达天际的山峦,沉默。 “满娇伤得很重,伤愈之前不宜远行,而留她一人在这里,我也不放心。所以,就算她求我送你走,我也不会答应。” 那肉骨头烤得有些老,焦了的马肉,口感不好,但闻着倒是很香。 凌啸然费劲的又啃一口肉,嚼着:“我不会在这里长居,等满娇的伤好了,或者我弟弟能弄辆马车回来,我就会带满娇离开。既然满娇口口声声说你是她的恩人,我不介意带上你一起上路。但有一点,我只能带你到临瀚边境的小镇,至于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你不必问,你还要去哪里,也别指望我们多送。” 烤焦了的马肉,怎么嚼都粗粗的难以下咽,凌啸然蹲在地上磨磨唧唧的说了一堆,嘴里的肉被吐在脚边。 “真他娘……”胡乱踢着积雪,将那嚼不烂的马肉盖上,凌啸然再次抬头,朝望着天边的姬云汐道:“不想整天被这么当牲口拴着挨冻,就乖乖的呆着。别想逃,你逃了满娇会着急,而昆不在,我是不会丢下满娇出去找你的!到时候你遇上豺狼虎豹掉进雪坑深渊,只能是你自己命短。而满娇着急生气伤了身子,我看着会难受,到时候就算你有命回来求救,我也会一刀结果了你!” 凌啸然说完踩踩地上盖着马肉的积雪,鼻子里冷哼一身,转身回了木屋。 驯化,是要让对方心甘情愿的俯首称臣,而不是跟对方商量或者请求。 该说的先说干净,说透,剩下的就要看姬云汐自己的悟性。 她什么时候软了姿态,什么时候明白自己在这木屋里的身份地位,凌啸然才会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 “大叔,云汐姐姐还不回来?”顾满娇手里的那块肉,只咬掉了一小块,凌啸然来回进出两回,她嘴里嚼着的马肉,还没舍得咽下去。 费劲的又咬一口马肉练牙口的凌啸然,朝顾满娇点点头:“你云汐姐姐说,难得有这样的好太阳,她想在外面多待一会。……你们在紫光崖上被关起来过吗?看着她好像很不喜欢呆在屋里。” “何止是被关过,门窗都被钉死了,要不是青林哥哥回来,我们俩不冻死也饿死了。”回想起在紫光崖上的种种遭遇,顾满娇仍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其实,凌啸然也不想让顾满娇再去回忆那些凄苦的遭遇,但他必须要知道崖上的细情,包括昨晚她梦话里说的蛮楚前太子的去向。 引导着,闲聊着,安慰着,凌啸然渐渐弄清了紫光崖上的来龙去脉。 这倒不是顾满娇说得多有条理,而是靠了凌啸然作为一个将军的敏锐。 “所以,花青林抱着他养母,从崖上跳下去了?当时,不是已经没有人来杀你们了吗?除了你们仨,在场的其他人都死了,那他为什么还要寻死呢?你确定他真的对紫光崖上的地形不是很了解?”凌啸然的问题,总是两三个一起问,有些是顾满娇想也不想就能回答的,有些则是需要她自己回忆之后,才能给出答案。 第100章你信吗 认真听完顾满娇的回答之后,凌啸然不禁暗叹:花青林,蛮楚前皇帝的遗孤,竟然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死了? 凌啸然遗憾皱眉,转而又豁然点头:“或许,这才是对他最好的结局吧。” “大叔,你这话怎么跟云汐姐姐说的一样呢?” “是吗?”凌啸然调整一下坐姿,踢两块木头到火堆:“你是怎么认识她的,就是你的云汐姐姐,她怎么会成了你的恩人呢?” “这个……”又要回答这个问题吗?顾满娇有些头疼的想,说实话的话,凌啸然会不会信呢? 不过转念一想,这一世的姬云汐,确实也救过自己。 所以,絮絮叨叨,兜兜转转,告诉凌啸然,姬云汐曾赶走狼群救了她的命,又在顾美娇来追打的时候收留她,还给她香喷喷的鹅油皂洗脚。 “你说,你那个家里的妹妹,用耗子肉,骗自己亲哥哥去破踪谷送死?而且事后还毒死了哥哥,打死了老娘,还想反咬一口再打死你?这么恶毒的女孩子,你……”凌啸然差点要说:你怎么不打死她? 可是,看着顾满娇小口吃肉的乖巧样子,又想着她曾说绝对不会杀人放火时的纯真,凌啸然没再说下去。 没关系没关系,这样的恶毒女子,改天老子亲手去宰了就是! 凌啸然心底磨刀霍霍,若不是屠昆不在,没人替他看顾不能下地的顾满娇,他这想现在就去孤灯村试试刀刃够不够锋利。 将军动了杀机,好比黄河溃堤。 好在,顾满娇很快就告诉他,那个恶毒的顾美娇,最后遭了恶报,被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最后死得比谁都惨。 “你在这样的家里竟然也能住得下去,难道就不知道反抗吗?将来若是再有人欺负你,一定要学着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谁敢给你一巴掌,你就回十巴掌回去,顺便撅了她的爪子……” “我报复了!”顾满娇不想被大叔看遍,也不想让大叔以为她是个傻乎乎只会受欺负的笨蛋。 怎么用地沟油害得顾家三口不痛快,怎么用野鸡肉引得顾美娇挨巴掌,怎么…… 虽说自己做的事,跟顾家人的恶毒比起来,真是天差地别,但顾满娇还是很认真说:“看着她们一家狗咬狗,我可真是开心啊!大叔你说我是不是跟她们学坏了?不过这也不能怪我,是她们先欺负我的。我做这些不算是学坏,我这是以牙还牙,对吧!” “嗯嗯,你做的好!你做得很好。”凌啸然有些敷衍的点点头,朝地上丢着的破烂冬衣里看着问:“你说的美人儿豆子呢?还有吗?” 若是有这东西,说不定哪天还能派上大用场,毕竟屠昆带来的医药包里,一粒能用的毒药都没有呢。 “你说那个相思美人豆啊?唉!”顾满娇万分遗憾的撅撅嘴,很没底气的告诉凌啸然:“当时光听着屋里喊大壮是被豆子毒死的,我就吓懵了。我怕顾美娇把毒死大壮的事赖在我头上,所以找了块石头绑着红豆扔井里了。结果,顾美娇根本就没想忘我身上赖,她直接就把娘打死了……白瞎了我的相思美人豆,我原本还想看看这辈子她们一家三口中毒后会是什么鬼样子呢?会不会也像上辈子的我那样……” “什么上辈子?”凌啸然总是听她说这辈子这辈子,本以为她这些都是口头禅,但怎么听着都觉得别扭,忽然听到她说上辈子,这才奇怪的问。 “……”顾满娇差点咬着腮帮子。 凌啸然在等她回答,而她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怎么把刚刚的口误给圆过去。 “大叔,我要是跟你说实话,你能保证不害怕么?”顾满娇首先要确定,凌啸然要是相信了,一定不会把她当成借尸还魂的女鬼。而凌啸然究竟信不信,她觉得,这个是没办法强迫的。 见顾满娇一脸沉重,凌啸然坐直身子,重重点头:“嗯,大叔什么都不怕,你说吧。” 一个漫长而有悲惨的故事,足足说了大半个时辰,故事里有完整的情感,有详细到百分百真实的情节,有无法推翻的强大逻辑,最后的结局,让顾满娇声线哽咽泪眼朦胧,怎么看,怎么听,怎么想,琢磨三五遍,都无法判定这是假的。 可是,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一个在山洞里被狼咬死的小丫头,竟然重生回来,而且回到了一切发生之前? “大叔,你信么?”顾满娇擦着鼻涕,悄声问。 凌啸然半晌没说话,眼角朝门外扫了一眼,然后问:“你跟她说过这些吗?就是你的云汐姐姐,她知道你刚刚说的这些吗?” 顾满娇想也不想的回答:“没有,我怕她不信。” 凌啸然又沉默了。 前后想着,努力的把一些细枝末节串连着,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昏暗。 “大叔,外头都快没太阳了,云汐姐姐怎么还不回来?她可别冻着了。” “嗯,你睡吧,我去看看她。”凌啸然替顾满娇盖好兽皮,然后又把她换下来的棉衣,也给她盖在身上。 院外,寒风凄厉,不知哪里传来的野兽嚎叫,忽远忽近。 大树边站着的姬云汐,脸色雪白,本就娇弱的身子,在风中摇摇欲坠。 凌啸然从树上解开绳子,然后有将她脚下的绳子也解开,唯独留了双手还绑着:“满娇要睡了,你若是敢弄出一点动静吵扰了她,我不介意掐断你的脖子,跟她说是你自己摔的。” “……”姬云汐虚弱的看了凌啸然一眼,想怒瞪他,却又垂下了眼眸。 塞在她嘴里的布头,被拔了出来,临进门之前,双手上的绳子,也全都解开。 “别逼我弄死你。”凌啸然低沉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符咒,风吹既散,却绕人心魂。 饥寒交迫的姬云汐,哪里还有半点力气吵扰,更没半分余力敢逃。 轻手轻脚的进门,小心翼翼的靠近火堆,接了凌啸然递到面前的温水和烤肉。 第101章她可能做梦了 僵硬的双手,几乎要捧不住水碗,烤肉是温热的,竟好久都没感觉出来。 在鄙视中带着嘲讽的注视下,喝了那破碗里的水,肠胃还没觉出暖意,眼底却先湿润了。 前所未有的屈辱,让姬云汐痛不欲生。 她是天之骄女,不是囚徒亦或牲口啊。 为什么非要禁锢她的自由,将她绑着拴着…… 从来只有弄出声响惊扰她休息后被杖责的奴才,就是皇帝与皇后,也不曾因她吵闹而皱眉。 而此刻,她却被告知,若惊扰了床上沉睡的顾满娇,便要被掐断脖子。 紫光崖上的屈辱,来自于她的誓死不从,就算是被打死,好歹也给自己留着几分骨气。 可是现在呢?这算是什么? 滚烫的热泪,滴落在被冻得雪白的脸颊,强忍屈辱,极力的保持着呼吸的节奏,不敢弄出一点声音。 姬云汐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样的自己,却又不得不按着凌啸然的指引,坐到远离顾满娇的墙角。 身后的墙板透着寒风,碗里的温水很快变凉,忍泪咬一口不知生熟的马肉,才发现自己的唇齿麻木得使不出一点力气。 ……罢了。 罢了! 这样屈辱的活着,我还是我吗? 我姬云汐就是死,也不愿这般给祖宗家人丢脸! 马肉被放在一边,脖子里吊着的小葫芦,晃悠着捧在掌心。 特制的毒药,一颗,假死,两颗,绝世。 “三哥,谢谢你替我准备的礼物。”默默在心里说着,颤抖的小手,捏开了葫芦上的机关。 “补药吗?看着不错。”凌啸然早就盯着她的举动,特意看清了她如何打开小葫芦上的机关,才过来一把抢走。 “你还我!”姬云汐刚一开口,便被狠狠一巴掌拍在脑后。 “大叔。”刚睡着的顾满娇,被惊醒:“怎么了?” “没事。她可能是做梦了吧?”凌啸然大言不惭的转过身,精致的小葫芦,已经被盖好盖子塞进袖口。 “云汐姐姐怎么睡在地上?”顾满娇问了这话,马上自觉脸颊发烫。 木屋里只有一张床,她睡在床上,别人自然只能席地而眠了。 “你睡吧!明天大叔再弄个板床。”凌啸然回到火堆边坐下,很悠闲的将烘烤着的马肉翻翻面。 刚睡着就被吓醒,哪里还能马上就睡着,顾满娇转着脑袋,在木屋里乱看,然后指着摆破烂木桌的地方:“就在那里架个木床吧!大大的宽宽的,结实点的,到时候我们俩睡那里,大叔还睡这边……咦?还有个大哥哥呢?怎么一天了都没看见他?” “大哥哥?”凌啸然闻言,险些瞪掉了眼珠子。 屠昆只比他小几个月而已吧?怎么就是大哥哥了? “啊,早上不是还有个大哥哥在这里吗?怎么不见了?” “他家里有事,回家去了。” “他家离这里远吗?他是你侄子吗?这冰天雪地的,外头又刚下了大雪,他一个人走,不会有事吧?” “嗯,他……是我侄子!”凌啸然忽然很想笑。 似乎从凌啸然嘴角微微扬起的笑意里,看出哪里不对,顾满娇迟疑道:“他不会是你儿子吧?” “呵呵……”凌啸然拍拍自己饱经风霜的并不怎么老的脸,本着诚信为本的宗旨,告诉顾满娇:“他是我兄弟。” “啊?”顾满娇差点闪了下巴。 “快睡吧,多休息,伤口才能好得快。大叔还等你炖肉吃呢!” 只有对着顾满娇的时候,凌啸然才能发自内心的微笑出来。 这么温和的话语,也只有面对顾满娇的时候,他才能说得出口。 安静的山野,香喷喷的烤肉气味儿,暖烘烘的篝火,这样的氛围,确实令人很容易犯困。 顾满娇哼唧着在床上偎蹭,像只犯困的小猫,没一会便呼呼大睡起来。 静静坐在篝火边的凌啸然,等她睡熟之后,才轻手轻脚的将地上火堆挪了个位置,然后将被打晕的姬云汐拎到之前燃着火堆的地面上。 不能让她死了,自然也不能让她病了。 否则顾满娇又要瞎操心乱惦记,就好像刚刚听说屠昆回家时…… 我的小丫头,你只会关心别人,怎么也不问问,自己的伤什么时候才能好?怎么也不说说你的伤口有没有很疼? 凌啸然斜倚着身后的床板,确保顾满娇稍微动一动,自己就能知道,然后才打着无声的哈欠,闭目养神。 紫光崖上竟然住着蛮楚前皇帝的子嗣。 花青林,是死是活? 想到蛮楚现任皇帝上位之后,对于臣子的一系列怀柔仁慈,对于周边国家的谦和态度,凌啸然希望花青林摔死。 但是,想到蛮楚太子以及其兄弟们的残暴秉性与无疆野心,凌啸然又蠢蠢欲动的想去破踪谷翻一翻,看看能不能把花青林救回来…… 翻他出来悉心照顾,若是个贤君好苗子,说不定将来能…… 也未必,生活在这穷山恶水,兴许也是个劣根! “唉……”凌啸然闭目轻叹,后脑勺朝床板上蹭蹭,心知现在想什么都没用,他不可能把重伤在身的顾满娇留在这木屋里,自己去破踪谷寻找花青林的下落。 想到顾满娇,不禁又再一次的想起她说的故事。 凌啸然不可能相信顾满娇是重生回来的,若说是紫光崖上的花婆子,事先寻机给她下药催眠,倒是有几分可信。 花婆子能将花青林从蛮楚转移出来,并能带着部下藏身山野,且有胆量将花青林送到山外镇上学艺,这老婆子定不是简单人物。 催眠之术虽是传言,但世间万事总有根源,不可能无风起浪,说不定那花婆子手里便有善用催眠的好手,所以趁着姬云汐尚未到此之前,便…… 若是她有这个本事,为何不干脆催眠了姬云汐? 凌啸然紧紧皱眉,很不耐烦的挪了挪身子。 会不会是有暗中护卫姬云汐的人,赶在她来孤灯村之前,就选中了心思纯善的顾满娇?想催眠了她,让她对姬云汐涌泉相报? 不,这说不通,若真有这样的人,且也知道孤灯村后的紫光崖是什么地方,那他为何不干脆就催眠了姬云汐,或者让她的脚步,停在孤灯村之外的别的地方? 第102章你自由了 不是催眠,那又是什么? 梦? 如果,之前没有听到顾满娇言之凿凿的说有恩人要等,有大仇要报,凌啸然或许会觉得这一切都是顾满娇上了紫光崖之后,在惊恐之下多了幻象。 想不出所以然,但也不愿相信顾满娇说的含恨重生。 思来想去破费精神,最后,凌啸然干脆就把这事放在一边不再去想。 沉思之中的凌啸然,睡着了似得半天没动一下。 悄悄醒来的姬云汐,尽力保持呼吸的平稳,听了好一会,才轻轻摸出袖中藏着的小刀。 那是她最好的姐妹送她的防身之物。 是用这个东西割断那冷酷男子的脖子,还是划开自己的手腕?姬云汐咬着嘴,暗恨自己从前懒怠,不肯跟着哥哥们学习拳脚功夫,以至于现在连偷袭旁人都没有把握。 她不是个爱哭的女子,此时的眼泪却好像怎么都擦不完。 太难忍的抽噎声,不知不觉的钻出口鼻,握着小刀的手,也因哽咽而微微颤抖。 “哼哼……” 耳边传来低沉的冷笑,下一刻,握着小刀的掌心,徒然一空。 刚刚睁开迷离泪眼,嘴巴就被一块破棉布塞住。 凌啸然没给姬云汐半点喘息挣扎的机会,便提猫狗似得拎着她纤弱的肩头,将她带出木屋。 月光下,雪地冰凉,凌啸然眯着的眼眸里,装着万年冰川。 拔了塞在姬云汐嘴里的破棉布,凌啸然的声音低沉冷郁:“想偷袭?还是自尽?” “……”回答凌啸然的,是姬云汐紧抿双唇的倔强表情。 “哼哼……”凌啸然再次冷笑,回头看看木屋里熟睡的顾满娇:“若是满娇知道你半夜出来如厕,却被狼叼走了,大约会哭三五天吧!哭够了,该吃吃该喝喝,总不至于为你殉了去的。而这山里的野物,白白得了你这细皮嫩肉的宵夜,定也会感激我不吝慷慨。” 姬云汐柔美的面容,露出悲凉:“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强留我再次?” “是啊!”凌啸然玩味一笑,英俊五官,竟也能看出些市井无赖才有的痞性:“你自由了。” “什么?” “你自由了,滚吧!”凌啸然说着抬手一推,将姬云汐推到院门外后,直接将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从里头关好。 两根碗口粗的木棍,从里头顶住了院门,这无疑实在告诉姬云汐:请即刻离开,别想再回来。 看着凌啸然冷着个冰块脸,关好院门便要转身离开,姬云汐全身的力气都涌在双手,一对小拳头,握的颤颤发抖:“既然要赶我走,便将我防身的小刀还来!” “哼哼……”面对姬云汐的愤怒,凌啸然只报以冷笑,随后便若无其事的回了木屋。 半粒安神丸,丢进温热雪水,完全融化后,被送到睡着的顾满娇嘴边。 “听话,喝了这个再睡。”凌啸然半坐在床边,一手抱着顾满娇的脑袋,另一手将碗里的温水,喂了个溜干净。 “大叔,你真好。” 也不知顾满娇是在说梦话,还是半梦半醒间,还保持着礼貌教养,反正,她的这句话,五个字,顺利的软化了凌啸然的冰块脸。 “傻丫头,快睡吧,大叔会守着你,不再让任何人胆敢欺负你。” 轻轻拉好滑落的兽皮替顾满娇盖好,凌啸然有些后悔,从紫光崖回来的时候,怎么忘了带些被褥。 将就将就吧,等换了地方,再让昆出去寻摸。 早上跟屠昆一起剥下来的马皮,还晾在外头,那东西干透之前会有腥臭,干透之后又硬邦邦的,真正能做褥子的好皮子,还得是虎狼山羊之类。 肚子里算计着,什么样的好皮子才能配的上满娇的需要,凌啸然竟好像完全忘了被留在院外的姬云汐。 昨夜刚下了大雪,山风清冽,白日里凌啸然将木屋前后的积雪都清理到院外,但院外的积雪,他基本都没怎么动。 所以,只要姬云汐在院外稍稍走动,咯吱咯吱的踩雪声,便会传到屋里。 行军多年的将军,除了杀人有一套,调教蛮人或驯化野物,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在他眼里,骄矜自傲的小公主,不过是只幼稚顽劣的有待驯化的金丝雀。 驯化猫狗需要爱心,驯化虎狼需要耐心,驯化烈马需要英勇,驯化雄鹰,则需要费心费神费体力的去熬,而娇生惯养的金丝雀…… 凌啸然捡两块木头放进火堆,又想着明天要多砍些木柴回来存着,听力极好的耳朵也没闲着,正细听外头的响声。 傻站在院外的人,开始缓缓挪步了,还不是朝着临瀚的方向走的。 咯吱咯吱的踩雪声,时刻向凌啸然汇报姬云汐的动向。 大约向西北走了不到两百步,踩雪的声音停了下来。 那边是一片深密的松树林。 外面静悄悄,只有风声低呼。 凌啸然斜坐在火堆边,瞪着露天的屋顶,继续侧耳倾听。 时间静静流淌,许久,凌啸然翻身坐起:“真特么该死!” 轻步出门,站在院里朝那松林处迷眼张望,只有树木被风吹的呼呼微晃,除此以外并不见人影闪动,也听不到半点踩雪声音。 “倔!”凌啸然朝那雪地上怒骂一句,转身回到木屋里,仔细拢好火堆,然后将木屋的房门从外面关紧。 听着风声来去,沿着脚印寻找,完全懒得去喊姬云汐的名字。 她确实是没朝着临瀚的方向走,是不知道家乡的方向,还是看中了这片树林,想在这里熬到天亮? 月色如洗,山峦寂静。 凌啸然藏身与一颗粗壮大树后头,朝那松林里细看许久,也没能看到那边人影走动,更听不到踩雪的声音。 想着她那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凌啸然咬牙切齿的愤愤冷笑:“晕死在哪儿了?” 耐着驯物之心,凌啸然脚尖轻点地面,健硕身子便飞鸟般轻盈的高高跃起,又蜻蜓般悄无声息的落在高高树冠。 高处风更寒,不过视野也更好。 眯着眼,在松林内视线一寸寸的细看。 第103章真的有狼 终于,一簇很弱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视线。 “哼哼……” 凌啸然冷哼两声,随后轻盈的跃下树冠,轻功略展,踏雪无痕,回了木屋。 “你们家临瀚是在山的那头,没人说过是在雪堆后头!”心里嘲讽嘀咕,凌啸然轻轻关门,习惯性的用大碗舀半碗清水解渴。 隔着墙板之间的缝隙,隐约可以看到松林那边微弱的火光。 隆冬时节,寒风刺骨,那么巴掌大的小小一堆火,能顶什么用? 还有常在附近徘徊的狼群,待会随便嚎两嗓子,估计那小公主都能吓得屁滚尿流吧! 凌啸然回到火堆边斜坐烤火,并调整姿势,寻着墙板的缝隙好看到松林里的火光。 用那把从姬云汐手里夺来的小刀,割着连筋带肉的一根棒骨,凌啸然嘴角含嘲带讽,侧目期待小公主姬云汐回来跟他求收留。 这是一场谁先低头谁先输的无聊游戏,但凌啸然为此饶有兴致。 临瀚长公主又如何?哼哼! 只要姬云汐回来求救,他凌啸然便能一辈子拿这事当舒心调料。 凌啸然在木屋里翘首期盼,而抱着瑟瑟发抖的身子躲在火堆边的姬云汐,正在用她那被树枝割破的小手护着面前摇摆的火苗。 山风实在太猛,她引火的时候又忘了寻一处避风的地方。 如今天色全黑,松林挡了月光,四周黑漆漆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若是这幼小的火苗被风吹灭,今夜她不被冻死也要吓死。 “二嫂,你要是看到现在的我,一定会笑我蠢笨的吧?” 风声呼呼,像是替都城逍遥王府中的陈锦汐,在回应她的自嘲。 火苗下的木柴并不多,若再这么耗下去,用不了多久,就算风不把火吹灭,木柴燃尽之后,火苗依然会离她而去。 “唉,哪有我这么命苦的公主啊!真是替我姬姓先祖丢人!” 前思后想,姬云汐哆嗦着脱了上衣,用木棍支在火堆边挡风。 趁着身子还没被冻僵,她要抓紧时间扯些能烧的干树枝,并得想办法把火堆朝着避风的大树下挪挪。 从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一天的姬云汐,脑子里飞速的回想,她二嫂曾说过的有关于山野生存的趣事。 “……人家外面别的村里的人,都是夏天在山上多放倒些生长较快的大树。等冬天积雪厚实了,放倒的大树也干透了。到时候几个人拿绳子直接去把大树拖回家就行,根本不用费劲的弄车子去山上拉。可惜啊,我们村里的人都迷信,没有几个敢上山的。就是谁家的小子胆大上山打个野鸡填荤腥,也要被家里的老娘追着打……” 越是想从回忆里搜寻有用的话题,可姬云汐的脑子里除了她二嫂爽朗的笑声,和说到兴奋处乱挥的小手,别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呼…… 一阵风吹翻了她的外衣。 火苗飘摇,奄奄一息。 姬云汐趟着雪赶紧回来,双膝跪在火堆边去护着那残喘着的火苗。 很冷,很累,掌心很疼,……很想哭。 必须给火堆添柴,马上将它迁移到避风的地方,刻不容缓。 不敢起身离开火堆,只好用有些酸痛的右腿将散落在边上的树枝勾过来。 小心翼翼的动作着,侧着脸,不敢喘息。 没工夫去折断细长的树枝,只盼着它们快点燃烧起来。 看看方才选好的避风处,姬云汐恨不能直接将燃烧着的树枝直接抱过去。 但她好歹也是个有理智的人,就算再急切,也不会做这种傻事。 蜷曲着跪在雪地,姬云汐在等,等那些树枝都被点燃。 十几根树枝一起拢在手里,躲着风走,到了那大树底下,怎么也能剩下几根带着火的。 ……事实证明,她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姬云汐!太厉害了!二嫂二嫂二嫂,你知道吗,我竟然把火堆从那边挪到这里来了,我成功了!” 姬云汐兴奋的忘我大喊,手舞足蹈。 木屋里,凌啸然迷眼看着火光映照出的人影,再次冷哼。 “二嫂啊二嫂,我真的好厉害,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厉害过!我会守着火堆到天亮,等天一亮我就走!我就不信了,……只要老天爷别作妖,让那些山中野兽都离我远一点!” “啊呜……” 似乎为了迎合她的祈祷,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狼嚎。 “糟糕!” 心头大惊的人,不是姬云汐,而是木屋中的凌啸然。 狼,是森林中最有耐心的野兽,它们对猎物的执着,远远超出任何人的想象。 “这里真的有狼呢!”姬云汐淡然添柴,等火堆烧的更旺盛后,才去之前那里捡回自己的外衣。 她不怕狼,甚至可以说有些喜欢狼。 但教方寸无诸恶,虎狼从中也立身。这是她二嫂的座右铭。 也是她二嫂不肯养猫狗为宠,而是养了头雪狼整日作伴的原因之一。 “小宝,你会想我吗?早知道会流落到深山,我该抱上你的崽子一起出来的。” 回想自己的好姐妹孟诗琳与钱宜真,她们俩都领养了名叫小宝的雪狼所生的崽儿做宠物。 而她也很想自己养一只作伴,最后却因出嫁之路太过遥远,而没舍得带上她二嫂特意为她留下的那只小母狼。 “啊呜……” 狼嚎之声似乎近了些。 姬云汐费劲的又扯了些木柴丢进火堆,确定能燃烧很久后,便手脚并用的开始爬树。 狼不会上树,很多大型动物都不会上树。 姬云汐记得她二嫂说过,之前她们在山里被狼群包围,最后就是躲在树上才逃过一劫。 粗糙的树皮再次划破掌心,很疼,但姬云汐攀登的动作没有停。 黑暗中那一双双幽绿色的眼眸,越来越近,她再不爬到树上,恐怕就看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她不怕的狼,是养在二嫂身边名叫小宝的雪狼。她喜欢的狼,是身形矫健很有风度的小宝和它的崽子们。它们是从小就被养在人类身边的,只要你不去伤害它们的主人,它们便不会伤害你。 第104章自寻死路 对于这些毫无人性的山中野狼,姬云汐再单纯,也不可能把它们和自幼养在人类房中的小宝混为一谈。 好不容易上了树,确认自己爬的够高,姬云汐这才停下来看看自己的双手。 细嫩的皮肉破碎渗血,稍稍动弹,便钻心的疼。 “这不算什么,我可是抱剑厮杀过的人,这点小伤跟刀剑伤痛比起来,不过是毛毛雨。” 故意说着轻松的话骗自己,可憋屈的眼泪,还是围上了眼圈。 狼嚎声就在脚下,姬云汐躲在树上吹着冷风,瑟瑟中祈祷月亮快快落下,太阳早早升起。 可是,天黑才不久,而寒冬的黑夜是那么漫长。 人在树上,狼在树下,火堆渐渐变得不如之前旺盛,困倦与寒冷交替侵袭,与肆意蔓延的恐惧交织在一起。 不知是第几次,姬云汐悄悄朝木屋的方向看去。 之前在树下,她以为自己走了很远。 如今在树上,她才发现,木屋就在不远处亮着火光。 只要大声喊一嗓子,木屋里就能听见。 那粗鲁的穷猎户,一身武学深不可测,打杀这几头皮包骨头的野狼定然不费吹灰之力。 ……可她不想求救。 忍着掌心的痛楚,姬云汐折了些树枝丢到树下,本想替火堆加柴,却不想那些树枝掉下去后直接将火堆砸得零落四散。 “天要亡我姬云汐了吗?” 再次折了根树枝,抬手要扔时皱眉想了想,最终并没有丢下去。 “我可不是这么容易就会被打败的。” 忍着掌心的痛楚,姬云汐将那树枝上的小树枝都掰下来,然后将手臂长的树枝折成巴掌长的一段段。 娇小的身子在粗壮的树干上蹲了下来,并很专心的在掌心搓动一根抵在树干上的树枝。 “自寻死路。”黑暗中藏身树影的凌啸然,见姬云汐要在树上钻木取火,不禁暗暗嘲笑她异想天开。 若是那树冠上真的有火燃烧起来,她就再也不用怕树下等着吃她充饥的饿狼,因为树上的火会先烧得她焦头烂额无处栖身。 钻木取火很费功夫,姬云汐在树上越战越勇的忙了快半个个时辰,才好不容易点燃了些细小树枝。 幼稚的小公主,在树上忙的满头大汗。 明红色的火光,顽皮的照着她红润的脸庞,用金色的光辉,映衬着她的小窃喜。 一点点小树枝燃烧起来,随后便是几根小木棍,姬云汐始终保持着双手捧火的姿势,小心翼翼。 又半个时辰过去,树下的狼群依然坚守,而树上的姬云汐,正试图让树干上燃烧的火苗,朝外围延伸。 “呼呼……” 幼稚的长公主,在用嘴吹火,看的黑暗树影中的凌啸然无声苦笑。 他的脚趾早就冻得没了知觉,却不肯出面相救,也不离开。 “呼……”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 被姬云汐吹着的火苗在山风的鼓动下,猛地调头回来,差点灼烧了她的眼睛。 脸上猛地一热,姬云汐疾呼着双手捧脸。 娇小身子,摇摇欲坠。 早已被火苗烘烤得滚热的衣摆,终于抵挡不过火舌的引诱,就在姬云汐捧脸的同时,便砰得一声燃烧起来。 忽然烧起来的火,竟然是有声音的。 这是很奇妙的体会,可她完全没有心情去回味。 急急的拍打,疾声的低呼,想要蹦跳,却无处落脚。 树下苦守着的饿狼冷冷凝望,纷纷挪动脚步,它们在等待,而且早已等得饥肠辘辘。 “怎么办,哎呀……烫,烫烫……” 徒手拍火,哪有不烫的。 想拍灭燃烧的衣摆,又舍不得踩灭树干上的火苗,姬云汐像个钓鱼勾到毒蛇,却不肯放下鱼竿的傻孩子,错了取舍。 树下的火堆早已熄灭,饿狼正翘首等待。 只要她失足跌落,便没有再逃的机会。 黑暗中,一双黝黑的眼眸在收紧,一直揣在衣怀里的右手,已经握上兵器。 凌啸然知道,自己如果现在出去把狼杀了,等待姬云汐的顶多是摔伤。 若等她掉下树之后再过去,等着姬云汐的就是狼牙之下,九死一生。 就她那细细的小脖子,随便一头最弱的小狼,都能轻轻松松一口咬断。 他是要驯化这只金丝雀,在他还不确定临瀚与凌霸之间的邦交谈到哪一步之前,这只或许将来会成为护国底牌的金丝雀,还不能死。 握剑的手横在身前,之前想要等待的求助,已被暂时抛在脑后。 执剑在手,脚步轻动。 凌啸然想缓缓靠近,却不想麻木了的腿脚,并不是他想象中那么听使唤。 咯吱…… 踩雪的声音,瞬间引起狼群的惊觉。 几乎是眨眼瞬间,狼群便朝他这边围绕过来。 “该死。” 凌啸然暗骂一声,不再顾及脚下积雪,而是狠狠的跺脚,想让麻木的腿脚赶快恢复知觉。 狼群对姬云汐很有耐心,不代表对他这个闯入者也能耐得住心性。 不等他做好准备,迎面与侧面便同时扑来两头饿狼。 “死开!”凌啸然沉声怒骂,一剑刺死迎面扑来的饿狼,随后翻身滚了两圈,躲开侧面的扑咬。 “天!” 树上的姬云汐,慌乱中发现狼群异动,寻声看去,便恰好见了方才那惊险的一幕。 看着那冰块脸穷猎户在狼群中翻滚,姬云汐吓得的尖声大叫,原本柔婉的嗓音,因紧张而沙沙嘶哑。 衣摆上的火已经被拍灭,为此,渗血的掌心被烫起的水泡。 可她现在完全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注意力全被吸引,完全忘了自己脚下是正在燃烧的树干。 火舌被风吹得肆意乱舔,与这个树干相邻的几根枝杈,也烧了起来。 干柴烈火,成了姬云汐的牢笼。 “当心你身后!”姬云汐嘶哑大喊。 回手一剑,刺死身后偷袭的饿狼,凌啸然冷冷道:“管好你自己吧!” 前两头狼的死,只是热身,因寒冷而麻木的腿脚,很快便恢复本有的活力。 确实不费吹灰之力,几头野狼死在四周,一身萧肃之气的凌啸然,英姿绰约。 “看不出来,还有几分潇洒……” 第105章还不滚 光顾着对凌啸然的身影评头论足,全忘了自己身处何地的姬云汐,失足跌落。 这是整个狼群翘首期盼的时刻,也是凌啸然最不想看到的瞬间。 始终守在树下不曾去围攻凌啸然的野狼,低吼着窜跳。 血盆大口,直奔姬云汐的脖颈而去。 “走开!”姬云汐没命的大喊,瞬间凌厉的目光,尖锐刺耳的声音,竟唬得那狼忘了撕咬。 “别咬我!” 姬云汐再次大吼。 但这次,野狼没有再理会她的声音。 “啊……” 自以为必死无疑的姬云汐,双臂挡脸。 噗…… 温热的液体喷在手背。 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紧紧揽住她的腰身。 凌啸然的长剑刺死了野狼,并将吓呆的姬云汐拽到身后:“要找死离了我的山头再去死,别在这里脏了我的地界!” 呼…… 大红嫁衣在雪地旋转,姬云汐被凌啸然随手抛去干净的雪地。 纤纤细腰,因那有力臂弯的震动,而凭空一荡。 方才骤然坠落后的心惊,与此刻猛然腾空的旋转,怦然动荡了姬云汐慌乱的心扉。 不是该讨厌这个冰块脸吗? 他将我姬云汐视为猫狗,若不是他的虐待,我怎会有寻死之念? 他的蔑视与嘲讽,分明折辱我姬云汐与生俱来的骄傲,我该恨他才是! 落在积雪间,跌撞着勉强站好的姬云汐,被方才怦然荡漾的心绪吓得紧攥衣袖,随后马上警告自己:他赶我出来又来相救,谁知不是故意而为? 自幼生活在距离现实生活太遥远的宫廷,来到民间后信任的第一个人,便是心机颇深骗她上了紫光崖的花婆子,这使得原本聪慧善良的公主姬云汐,一时之间很难卸下胆怯与防备。 顾满娇的好,她不是不知道,可她不确定那是不是真实的。 眼前这个英勇相救的冰块脸,究竟是不是看上去这么简单,还是他也深藏着别样的心机?姬云汐难以确定。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姬云汐陷入了忐忑难安的深渊,对于周遭的一切都不敢再信。 许久,听不到姬云汐出声,凌啸然砍断燃烧着的树枝后,扭脸朝那娇.小的人影瞥了一眼。 “还不滚!” 一地狼尸,血液凝聚。 树上的燃烧的树枝被砍断,以防山火蔓延,地上的狼尸被藏入雪堆,省的引来更多野兽。 做完这些,足足用了将近快一个时辰,姬云汐原地站着,凌啸然便也将她视为空气。 收起刀剑,转身径直朝着木屋的方向迈步,凌啸然目不斜视,显然一副不想搭理姬云汐的样子。 抬眼望向璀璨星空,掐指估算天亮的时间,姬云汐紧掐着衣袖,低头上前:“谢谢你。” “哼哼……”冰块脸翻了个白眼。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你的衣裳沾了血渍,要不,我帮你洗洗吧?”姬云汐紧紧的低着头,不敢看冰块脸的蔑视眼神。 身为公主,多少卫子护救丧生,也是他们生来的福气,可……这猎户不是临瀚臣民,没有护救她这个临瀚长公主的义务。 对着他多感谢的话,自降身价为他洗衣裳,已经是姬云汐最大极限。 然而,这话才一出口,姬云汐便狠狠的脸颊发烫。 腊月寒冬,白雪皑皑,喝口水都是融雪为水,……洗衣裳?简直是梦话笑话。 “不是想走吗?路在脚下,四面八方随你去哪!”凌啸然背对姬云汐,只有天上星星,才看得到他嘴角的讽刺。 空气里还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再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蠢人,也不会这么快就忘了被狼群围攻的惊心一幕。 凌啸然百分百的确定,姬云汐绝不是愚蠢的人,今晚,就是他绝了姬云汐要离开的心思的最好时机。 木屋就在不远处亮着火光,房门和院门都被仔细关着,床上的顾满娇喝了宁神丸,天亮前,除非是房子塌了,否则她是绝对不会醒来的。 距离天亮还有很久,凌啸然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跟姬云汐消磨,就算天亮前她还看不清局势,大树底下就有麻绳和布头,凌啸然不介意再绑她吹一天冷风,继续玩他的驯化游戏。 山野寂寞,有个小鸟儿可以调.教,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那个……”姬云汐迟疑上前,开口说话时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这冰块脸的名字。 “……”凌啸然停下脚步,冷冷的暼了她一眼,孤傲姿态,做得十足。 憋着十二分的力气,姬云汐低头上前:“还不知道恩人的姓名。” “不用你涌泉相报,滚吧!” 这个滚字,是第几次从凌啸然的嘴里说出来,这孤傲与鄙视,实在是太让姬云汐暗愤。 不过……紧捏着衣袖,低头盯着雪地的姬云汐忽然在想:看他的态度,这冰块脸若不是与我姬姓一族有仇,便是确实不知我真实身份。否则,这孤傲举动,绝不是他敢有的。 咯吱…… 就在姬云汐低头沉思的时候,凌啸然侧身迈步,正欲绕过她,朝木屋走去。 “等等……” 姬云汐再次挡住了凌啸然的脚步,并仰起头,直视他冰凉的眼眸:“多谢你不吝相救,我叫云汐,不知该怎么称呼你?” “我?”凌啸然扫了姬云汐一眼,故意将山野莽夫的腔调做得十足,并随意在脑子里想了个不俗的名字:“霸山虎。” “什么?巴珊瑚?”姬云汐不敢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怎么会有男人叫这种名字? 完全不知道姬云汐把自己说的那三个字,扭曲成了什么的凌啸然,冰冷回答:“独霸一方的霸,云宁山的山,猛虎的虎,明白?” “所以,你叫,霸山虎?”姬云汐难以置信的连连眨眼,随后追问:“你姓什么?原本叫什么名字?” “老子就叫霸山虎!你要问的已经有了答案,别挡着老子的路!”凌啸然说着又要走。 “霸山虎哥哥……”一阵强风吹来,急于拦路的姬云汐,险些被吹倒。 勉强站好后,努力调整了心思,姬云汐再次抬眼直视凌啸然:“不瞒霸山虎哥哥,我家就在临瀚边境的小镇上,我是一时贪玩才从家里溜出来的。家里良田商铺不少,若是霸山虎哥哥可以送我回家,云汐一定会让家人厚赏哥哥的。” 第106章软肋 “哼!”凌啸然鄙夷冷笑,一字一顿的告诉姬云汐:“你特娘的还是人吗?少跟老子炫耀你们穷家小户的瓜枣,想让老子丢下重伤在身的满娇,送你回家?别特娘的自以为满天底下的人,都像你一样贪财好物,不知恩义为何物!” “……”姬云汐被这话堵得差点憋死。 可他说的有错吗? 满娇虽然口口声声称自己为恩人,可她身上的伤,确实是替自己挡灾才受的。 白日里,她亲眼见这霸山虎,宰杀了马匹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先将温热的马血送到屋里给顾满娇。 这霸山虎对顾满娇的照顾,姬云汐是亲眼见了的,那溢于言表的关切与怜惜,确实不像是假的。 “霸山虎哥哥,你误会我了,我是说……”姬云汐凝视凌啸然的目光,有些虚然:“我是说,等满娇好了。其实,满娇身上不止是有刀剑伤,之前在紫光崖的时候,我就发现她有五脏不和之症,正因这病症,她才会比旁人虚壮些,若是将来到了我家,我会寻最好的医药给她医治的。” “就你?还给她寻医药?谁知道你是不是被家人赶出来的野女人?就你这种连救命恩人都不看一眼的薄情之人,你当老子是傻的?会相信你的鬼话?滚吧!趁着还没别的野兽盯上你,赶紧给老子滚的远远的!你家不是在临瀚吗?”凌啸然随手朝远处天际一指,告诉姬云汐:“那头,就是你说的临瀚!” “霸山虎哥哥,请你相信我,我……” “相信你?呵呵……”凌啸然冷冷轻笑,随后上下扫着姬云汐的不着妆饰却仍很美丽的脸庞:“老子就是愿意相信你,也不会傻到为了什么狗屁厚赏而丢了脑袋的!临瀚,若你真是临瀚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蛮楚与临瀚正在僵持,随时都会爆发战乱?临瀚边境早已被蛮楚封锁,别说是送你回家,就是只尾巴稍长点的耗子,想要穿越蛮楚的封锁线,去临瀚的地面上转个圈,都会被乱箭舍死!” “什么?你,你说什么?”姬云汐大惊失色。 分明,分明应该是两国停战,并会比从前更为友好,百年停战,边疆通商,这可是她用假死于驿站的大计,给自己母国换来的安宁盛世!怎么会,怎么会变成他说的这样? 看着姬云汐面色大变,凌啸然心中暗笑,不过脸上依然是山野莽夫的模样:“我说什么?呵呵,你当我们常驻山野的人,就不知道外头是什么情形?昆前几天刚从那边回来,定好了要拿到临瀚去卖的皮子,却特娘的被蛮楚的边防兵给抢了!现在除了凌霸那头还能卖换,临瀚,蛮楚,都特娘的被当兵的给围死了。你要去哪里送死是你的事,别特娘的拽着老子给你垫背!你当谁都是顾满娇,任你唬弄利用?” 说完,凌啸然大步便走,并很没好气的嘟囔:“要死不死的狗屁公主,特娘的逃婚也不逃利索点。这特娘的害了老子的皮子没处卖,寒冬腊月的想换点盐巴都没地儿去!临瀚的皇帝老儿也太无能,连个闺女都教不好,不愿意嫁就别特娘的出来和亲……哎?” 猛然顿步的凌啸然,嘀咕着忽然调转方向,朝姬云汐张望:“这年岁差不多,还穿着大红嫁衣,……你特娘的不会是临瀚的公主吧?蛮楚到处都在找临瀚公主,若你真是那要死不死的狗屁公主,趁早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别把老子逼急了,捆了你送去领赏!” “什么……”姬云汐大惊,慌乱的扯着衣袖裙摆:“我,我这嫁衣是花婆子硬给我穿的,我,我不是……” 见姬云汐慌乱,凌啸然讽刺蔑笑:“老子看你这尖嘴薄舌的模样,也不会是那临瀚公主。……滚滚滚!” “霸山虎哥哥……” “别叫老子哥哥,老子可没你这么寡恩无情的妹子!劝你要走先朝着凌霸那头走吧!省的被蛮楚的小兵抓了当替死鬼!”凌啸然莽夫腔调十足,边走边晃着两袖,继续嘟囔:“可怜了蛮楚的小兵,只能荒山野岭里乱窜抓人,殊不知,人家临瀚的公主,早特娘的撒丫子猫哪个山洞里逍遥去了!老子若是蛮楚的太子,非要带兵打到临瀚皇宫里,找特娘的临瀚老皇帝要过说法去!” 凌啸然嘟囔着,走着,脚步迈得很大,但走的并不很快。 他在给姬云汐思考的时间。 山野苦寒,母国遥远,凭姬云汐的生存能力,凌啸然相信,她只要不是个傻子,就一定会回来求他收留。 这连绵不断的山野,除了这里有个木屋,便只有山那头的紫光崖和孤灯村里还有人迹。 然而,紫光崖上有蛮楚的人,就算不是现任皇帝的部下,姬云汐也绝不敢再回去。 孤灯村?去了孤灯村,便等于又去了紫光崖。 凌啸然觉得,若是姬云汐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出来,那他也没必要非要将她留在世上了。 脑子笨成那样的公主,还是死了比较好,省的将来被世人看见踪迹,坏了国之邦交与百姓的安宁。 “霸山虎大叔……”姬云汐提着裙摆,费劲的趟着积雪,朝他身后追来。 “你特娘的又干什么?” “你看,这月黑风高的,我实在也无处可去,求你……别让我走了吧?” “你特娘的当老子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滚滚滚,老子没工夫搭理你!” “大叔……” “大叔也是你能叫的?” “求你了。”姬云汐颤颤伸手,想拖凌啸然的衣袖,却被对方冷眼制止。 凌啸然的谎言,戳中了姬云汐的软肋。 姬云汐双肩之上豁然沉重,母国的江山安宁如泰山般,压得她竟双膝颤.抖。 思前想后,她宁愿暂留在这破烂木屋里卑微度日,也不敢肆意冒险走出山林。 若他们真是蛮楚或者谁的奴才,真到了不可收拾的那一刻,再想别的脱身之法,或者咬舌速死,也好过现在这么茫然出去。 或者,他们真的只是山间猎户,那么先在这里委屈住下,等开春之后,再想办法离开这里回临瀚好了。 第107章我不是公主 无论如何,先留下再说。 想到这里:“求你看在满娇的份上,留下我吧!方才您教训的是,是我自私自利不知感恩,满娇她为了救我,身负重伤,而我却只想着要回家去看望父母亲人。霸山虎大哥,我知错了,求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吧!我,我会些简单医术,若是您不嫌弃,我想替满娇好好疗伤,她身上的病症……” “你是真的知错了?老子看你是怕了山里的野兽,不敢迈步了吧?”凌啸然脸上依然是孤傲讽刺的神情,看着那小公主卑躬屈膝,半蹲着要跪不跪的样子,心里真是万分舒坦。 上官硕,你这老家伙要是看到你们临瀚的长公主,被老子驯成夹着尾巴不敢抬头的猫崽子,不知作何感想? “我是真的知错了,求你别让我走了吧!满娇她是女孩子,您照顾起居也不方便,求您给我个报恩的机会,我会好好照顾她,给她治伤看病的。若不嫌弃,我也会些简单厨艺……” 凌啸然冷眼瞪着,一言不发。 两人就这么一个站得笔直,满脸孤傲讽刺,一个卑躬屈膝,苦苦哀求。 凌啸然很有耐心,足足消磨得姬云汐低眉顺眼再不敢展露半分傲骨,才没好气的冷哼:“可以让你留下,不过老子是看在满娇的情面上才留你住下的,若是哪天满娇恼了你,她要赶走的人老子绝不会留!” 狗屁临瀚,你们的公主再娇贵,也得给老子的满娇做奴才! 木屋里的火光似乎暗淡了些,凌啸然懒得再跟姬云汐多说什么,大步流星的便朝木屋的方向走去。 身后,踩雪之声凌乱无章,大约那长公主跟在后头追得很辛苦吧? 凌啸然得意扬眉,走得更快几了几分。 快到院门口的时候,凌啸然才不着痕迹的慢下脚步,并等姬云汐到了身后,猛然转身:“你是临瀚公主吗?” “什么?”姬云汐来不及停步,乍然听了这话,紧张得差点咬了舌.头:“不,不是啊!我怎么会是公主。” “前两天昆说的,那逃婚的公主,也叫个什么云什么玩意的!你真的不是?”凌啸然紧盯姬云汐紧张的小脸,半真半假的道:“老子倒是不贪蛮楚的赏金,若你真是临瀚公主,还是送你去紫光崖待着比较好,省的连累老子犯个窝藏罪。” “我真的不是公主,真的不是!出门很久了,不知道满娇醒了没有,我去看看火……”姬云汐逃似得绕着凌啸然朝院门处走去,刚要抬手推门,便听身后传来很轻微的嘀咕:“好像抓了来路不明的女人送去就能有赏金……这木屋也该翻新一下了,也不知得多少银子。” “霸山虎大哥,我见屋里有铁锅,满娇肠胃不好,我想给她炖点肉汤,可以吗?”姬云汐巧笑转身,将从前宫中奴婢讨好她时用的心思,全学了出来。 一定要绝了这猎户想要去领赏金的心思! 他不是在意满娇嘛?那就让他知道有我的好处。 姬云汐努力的让自己笑得自然一些,并很有眼力见的推开院门,请凌啸然先进门。 自幼便被捧在掌心伺候着的人,若要将旁人伺候自己时,用的心思手段拿出来使用,倒也不是难事。 而深心里,委屈不委屈,难受不难受,只有长夜里的星月,吹在泪痕上的晚风,才得以熟知。 轻轻松松便将姬云汐圈在木屋里不敢再逃,且又唬得她甘愿为顾满娇换药煲汤,这样的结果,令凌啸然很是满意。 与此同时,他也隐约感查道,这个娇滴滴的长公主,虽然涉世不深有些幼稚,但她那纤弱的小身子里,也装着一颗爱国护民的赤诚之心的。 回到木屋后,姬云汐便轻手轻脚的收拾清理,杂乱的木屋,很快便被整理得井井有条。 姬云汐越是放低姿态勤快做事,对凌啸然的嘲讽与鄙视照单全收,凌啸然倒越发对她隐隐生出几分不能流露的敬意。 区区小女子,硬是用一己生死,压制了蛮楚那纷乱跋扈的野心。 世人大约都在称赞临瀚的使臣的厉害,敬佩他们竟能从虎狼之地般的蛮楚,带了百年休战的契约安全回国。 可有几人会明了,若没有长公主葬身驿站火海之事,再牙尖嘴利的使臣也毫无用武之地? 看着姬云汐轻手轻脚忙碌的身影,想到她宁愿卑微偷生,也不冒险逃离。 凌啸然知道,她不是怕了山野猛兽,才哀哀乞求收留。 因为,他清楚记得,当他说到临瀚与蛮楚正在僵持时,姬云汐那素白美丽的面容上,流露的难以隐藏的震惊与揪心。 身经百战的不死将军,杀人如麻,但这不代表他喜欢杀人。 相反的,他痛恨战场,痛恨战争,若是可以,他宁愿毁了天下所有国家的武器与毒药,愿天下太平直到永远。 “满娇的脉象还算平稳。长期饮用伤身井水所带来的伤害,还需要慢慢调理才行。看她最近似乎瘦了许多,应该是离了那伤神井水后,体内的毒素在渐渐分解……” 将木屋内收拾妥当后,姬云汐轻轻的替熟睡中的顾满娇诊脉,本想跟冰块脸说说顾满娇的病情,却见对方已靠着墙板,闭目睡了。 身旁是熟睡着的顾满娇,火光照耀下的熟睡脸庞,还因伤病而虚白。 细看那被红色胎记占据的面容,姬云汐不禁想起在松林外时,凌啸然含怒讽刺她的那几句话。 “满娇,我是不是真的误会你了?” 屋外的寒风,透过墙板吹在姬云汐脸上。 侧身静坐,默默无言,一半脸照着火光,一半脸迎着寒风。 怀疑了这么久的人,究竟是不是该怀疑的? 不愿相信的人,究竟要不要相信? 花婆子撕破脸之前,是那么的慈爱,那么满娇呢?这武艺很好的穷猎户呢?他们,会是藏着真实面目在演戏吗? 长眉轻皱,美丽容颜流露烦躁,姬云汐觉得自己快要分裂了。 “云汐姐姐,你怎么还不睡觉?是不是地上太凉了?来,睡到我身边来吧!”不知何时,顾满娇已悠悠转醒,正费劲的挪动身子。 第108章秘密 破旧的木床,咯吱摇晃。 “快别再动了,当心它散了,再摔着你。” “云汐姐姐,你的手还疼吗?……呀,怎么都磨破了?这是怎么弄的?”顾满娇说着便要抓了姬云汐的手细看,不想动作太急,牵动了伤口。 见她因疼痛而皱眉,姬云汐赶紧将她按住:“我没事,你快好好的躺着吧!” “云汐姐姐,你为什么给青林哥哥喝你的血啊?他喝了你的血就醒了,好神奇啊。” 顾满娇从打到了木屋里,便没机会跟姬云汐说话,此刻好容易拉住了她的手,不禁孩子心性上了来。 姬云汐没有回答顾满娇的疑问,而是用很轻微的声音,伏在顾满娇的耳边问:“你会一直替我保密的,对吗?” “嗯!”顾满娇想也不想的重重点头,随后朝墙边熟睡着的大叔看看:“姐姐的事,我都会保密的,跟谁都不说。” “谢谢你。” 这一声谢谢,来得很晚。 其中有些酸涩的复杂,只有彼此凝视着的两个人,才能深刻体会。 “都这么晚了,你也睡一会吧!大叔答应我明天会再弄个木床,到时候就不用在地上睡了。你的手很疼吧……” 清澈的眼眸里,装满了纯真与善良。 “你的伤才真是要很疼很疼的,满娇,谢谢你。让你为了我,受苦了。” 不管将来的顾满娇会是什么样子,但此时此刻,姬云汐所说的第二句感谢,确确实实是发自肺腑。 “不苦,不苦的,若不是你先救了我,我又哪里还有命来受这点小伤呢?姐姐,咱们能活着离开紫光崖,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别说是这点伤,就是缺了腿少了手,我也高兴!走出那山洞,咱们每多活一天,就是多赚了一天呢!”顾满娇的眼睛,闪闪发亮,那纯真的笑意,就像是春天里润物无声的细雨,滋润着姬云汐贫瘠已久的心扉。 “是啊,你说的对。”姬云汐美目含笑,本就动摇了的戒备,柔柔得化作两滴晶莹泪珠。 清晨,卧床难起的顾满娇,在姬云汐的坚持下,半躺着被喂了小半碗肉汤。 蓬乱的头发,被整理得光滑好看,歪扭的衣襟也被仔细拉好。 还有那些盖着总会歪扭的兽皮,也被姬云汐拆了麻绳,仔细的拼接起来。 “云汐姐姐,你歇歇吧!”顾满娇很不好意思的躲着姬云汐的手,并很心疼的看着她:“你的手还没好呢,沾水会疼的。” “那你就乖乖听话,快点好起来,等你好了,我可就不给你擦脸洗手啦!”姬云汐浅浅的笑着,声音柔和得让门外劈柴的凌啸然,后脊梁有些发寒。 全凌霸国,上到国君下到乞丐,无人不知不死将军的禁.忌。 凌啸然不喜女子,尤其是美丽又骄矜的女子。 只要有不死将军出现的地方,所有女子,无论老幼,统统回避。 什么是骄矜?在别人是如何解释,都不重要。在凌啸然这里,只要是长得好看的女子,那怕是喘气大声点,都被视为骄矜做作。 胆敢在他面前故作骄矜的女子,全都是在犯贱想找死。 房里,又传来姬云汐轻柔的笑声。 咔嚓! 凌啸然狠狠劈开地上的木桩。 “咱们住在这里,要费大叔好些木柴和吃食的,真是不知道要怎么感激他才好。”顾满娇听着门外的咔嚓声,恨不能下一刻就好起来,然后替他大叔砍柴、挑水、洗衣裳、做餐饭。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姬云汐问。 顾满娇抬起左手,将一小块烤马肉咬在嘴里:“有一回,我去破踪谷打野鸡,结果被大灰狼给盯上了,还好大叔打猎路过,就把我救了。要不是大叔把我带到这里来,我还不知道紫光崖上会有山洞呢。” 那天凌啸然教了的话,早已在顾满娇肚子里转悠了很多遍,就等着姬云汐会问及。 而为什么要这样回答,凌啸然说:“大叔以前是当兵的时候杀过人,那是很不好的回忆,这辈子,除了你和昆,不想再有任何人知道大叔的过去。所以你要替大叔保密。就按着大叔教你的跟她说吧!” 早就发誓要听话的顾满娇,不会违背凌啸然的意愿,不过,在认真听完他的交代后,也很认真的告诉凌啸然:“我有一个秘密,永远都不能告诉大叔,大叔别生气好不好?” 隐约可猜,她说的秘密,便是姬云汐的身份。 凌啸然点头答应,并与她拉钩钩作为各自保守秘密的盟约…… “原来是他救了你,所以你才知道这个山洞。可你当初在紫光崖的时候,怎么不明说呢?” “大叔不想别人知道这里,他……喜欢清净。”顾满娇有些心虚,好在话音未落,凌啸然抱着些劈好的木柴,进了木屋。 “霸山虎大哥,累了吧,可点水歇歇吧。”姬云汐很会来事的倒了半碗清水送到凌啸然身边,并弯腰将随意堆放的木柴摆放整齐。 “云汐姐姐,你叫大叔什么?”顾满娇稀奇的扭着脑袋,使劲的朝这边看过来。 她从没有问过大叔的姓名。 “不过是些烂木头,两天就要烧用光的,摆它做什么?”凌啸然仿似没听到顾满娇的疑问,抬脚便将姬云汐刚摆好的木柴踢散。 “哎呀……”姬云汐闪身躲开,免得被木块砸了脚,见自己忍着手上的伤刚摆好的木头,全都被踢散,顿时两眼里露出不满:“你干嘛!” “哼哼!”凌啸然冷冷的哼了两声,满带厌烦的扫了姬云汐一眼,随后便转身出门继续砍柴。 怒,却不能怒。 气,也只能忍到肚子里。 姬云汐狠狠的捏着袖口,愣是在原地站了好半天,才能咽下气愤,应着顾满娇的召唤,到她床边坐下。 “大叔不是故意跟你发脾气的,他最近要照顾咱俩的生活,又被我占了床榻,所以也没休息好,人到了很累很疲乏的时候,都会脾气不好的,咱们不跟她生气,等我好了,多替大叔做些事,不让他这么辛苦,他就不会总板着脸了。”顾满娇轻轻的说着,左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姬云汐的后背,想替她顺顺怒气。 第109章带你晒太阳 “没事的,我没事,外头太阳挺好的,要不要出去透透气?”姬云汐不想呆在屋子里,省的那冰块脸一会进来一趟,总是找各种麻烦故意跟她过不去。 “我可以出去吗?” 卧床多日的顾满娇,很兴奋的眨着一双明亮的眼睛。 右臂撑着床榻,很想起身,对于晒太阳这个美事,跃跃欲试。 “当心扯着伤口。”姬云汐不等她起身,便赶紧将她按住。 “我想晒太阳。”顾满娇像个很想从大人手里要到糖果的小孩子,乖巧的笑着。 “听话,过两天伤口结痂了,就可以下地走走了。” “可你刚刚还说……” “我说错了,你快好好躺着吧。” “哦。”顾满娇暗淡了目光,很无聊的又躺了回去。 她真的好想出去透透气。 “让开。” 冰冷的声音,突然就出现在床边。 不等姬云汐反应过来,她那娇.小的身子,已经被撞到一边。 “大叔。大叔你干嘛呀?” 凌啸然双手横抱着满目惊诧的顾满娇,大步流星朝门外走去:“带你晒太阳。” 屋外墙边,铺着一张完整的狼皮,顾满娇被轻轻放下。 “你,把床铺上的东西抱出来晒晒。”凌啸然像吩咐小丫头似得指使姬云汐,也不管她有没有点头答应,便又拿了两小块挂在梁上风干的马肉,给顾满娇吃着玩。 见姬云汐的嘴角有些低垂,顾满娇赶紧很贴心的朝凌啸然道:“大叔,床上也没什么东西要晒的,等我好了再自己弄吧!” 一阵风吹过,顾满娇朝凌啸然说的话,似乎被吹散了,根本就没有传到凌啸然的耳朵里。 仰着张冰块脸的凌啸然,两只饱含冰峰的眼珠子,歪斜瞪着:“怎么?让你晒晒东西还委屈你了?” 凌啸然就这么冷冷瞪着眼珠子,一直瞪到姬云汐进屋去收拾要晾晒的东西,然后才转身走到顾满娇身边蹲下,眨眼间,和颜悦色:“这里太阳好,你先在这里吃着玩吧!我就在边上劈柴,你要是冷了无聊了,就叫我。……要喝水吗?” “我不喝水。大叔,云汐姐姐是我恩人呢,她……我,大叔,我不想再喝血了,你把那个水囊弄干净留着装水吧!”小心翼翼的缩着脖子,话说到一半,又换了话题,自知劝也没用的顾满娇,自知带着恩人在这里搅扰了大叔的安宁很不好意思,也很怕拒绝再喝大叔的“神仙灵药”会惹了大叔不高兴。 吭哧瘪肚的说完了很没底气的乞求,顾满娇简直快要把发髻光滑的脑袋,藏到衣襟里…… 见顾满娇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又想到自己编造的很没谱的谎言,凌啸然再也绷不住:“你都知道啦?哈哈哈……” 一会冷脸不满,一会和颜悦色,此刻,这位威名赫赫的大静静,竟噗通一声坐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 顾满娇仍是很难为情:“我,在家的时候,偷偷喝过野鸡的血……” 她是真的不想再喝血了,头一天喝的马血,她多少还能忍受,后来再喝的那些,她真是喝完了就不敢闭眼睡觉。 狼血,喝多了会不会便成狼人啊? “你个机灵丫头,我还真是怕你当了真,哪天喝上瘾了,非要我去给你找那白胡子老头来变灵药呢!”凌啸然笑的前仰后合。 本就英俊的面容,因笑意而变得更显俊朗,而那满嘴洁白的贝齿,看在顾满娇眼里,简直像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大珍珠。 “嘿嘿……”被凌啸然的大笑感染,顾满娇也捂着嘴放肆轻笑,若不是怕崩开了胸口的伤口,她也想使劲的大笑,试试能不能把肚子里存留的所有阴霾,都用笑声喷去九霄云外。 笑声震着碧空,洁白的云彩,荡漾其中。 房里,正仔细整理床上兽皮的姬云汐,神色暗淡。 凌啸然对她对视冷漠无礼,她便越能感受到,这山野穷猎户,是真心实意的心疼顾满娇,并对自己之前的无视顾满娇的态度很是厌恶。 他会因此厌恶,并总是冷漠、无礼、刻薄、讽刺,完全是凭着一己好恶,看不起忘恩负义的人。 他没有再下逐客令,也没有强迫她留下做佣人,可见他那晚忽然翻脸,后来又杀狼相救,也都是随心随性而为。 一面折叠兽皮抱在怀里,一面细细品味凌啸然内外有别且截然不同的态度,以及顾满娇那纯真善良的性子,姬云汐暗暗的长叹着,心中默然道:这大约就是二嫂说的,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吧?看着慈爱可亲的花婆子,是可怕又可怜的地狱魔鬼。而容貌这般的顾满娇,和这个冰块脸霸山虎,反倒是纯善真诚的可信之人。 短短几日相处,姬云汐的心境,便如过山车一般跌宕。 云宁山上的冬季还没过完,姬云汐心里的季节,已经翻去了暖暖的春天。 “也不穿着鞋,脚会冷的!”姬云汐抱着兽皮从屋里出来,手里提着件顾满娇换下来的破了衣襟的棉衣,仔细的替她盖在脚上。 “云汐姐姐。”迎着冬日暖阳,顾满娇脸上的笑意还没收:“云汐姐姐真好。” 连着几日暗中防备观察,对于姬云汐的转变,凌啸然亦是宽心不少。 现在他要做的,除了等着屠昆早些回来,便是时刻警惕通往紫光崖的那个山洞会否有人过来。 凌啸然整日忙里忙外,服侍照顾顾满娇的事,便渐渐都被姬云汐接手。 不得不说,娇滴滴的金枝玉叶,伺候起旁人来,倒也仔细体贴。 这日午后,趁着姬云汐在清理院墙外的积雪,独自转悠着堆雪人哼小曲儿,凌啸然将顾满娇手腕上的布条拆开查看伤势:“她好像是变了哈?” “云汐姐姐最近心情很好,也不像原来那么总绷着了,之前看着她总是小心翼翼的防备着别人,我都替她累。” “她为什么要防着别人呢?”凌啸然没抬眼,只很细心的替顾满娇包扎着伤口还刚刚愈合的手腕。 第110章灶台 顾满娇有些心虚的看着凌啸然,紧张的舔了舔嘴,然后道:“云汐姐姐她……她是在紫光崖上吓坏了!花婆子翻脸跟翻书一样快,前一刻还拉着云汐姐姐喊宝贝儿,下一刻就凶巴巴的逼着云汐姐姐嫁给花青林,甚至后来还打了云汐姐姐,把她关在小黑屋里不给饭吃。云汐姐姐太善良了,所以被花婆子骗的很惨,也正是因为被花婆子骗得太惨,她后来谁都不肯信,差点连我都当成坏人了呢!……还好日久见人心,她现在知道咱们不是坏人,自己也就轻松了。” “那花婆子确实可恶!“凌啸然低垂着的眉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不过很快便被关切替代:“腿上有没有觉得痒痒?” “大叔怎么知道我腿上痒痒的?不光腿上痒痒,这里的伤口也总是痒。云汐姐姐说,这是伤口在长肉了,还叫我不要挠。……我可以挠挠吗?” 看着她抽抽着小脸噘嘴乞求,凌啸然不禁软了视线:“不行。忍一忍吧,很快的,再过几天就不会痒了。” “那好吧。”顾满娇.点点头,很听话的将手放好,并偷眼朝院外堆雪人的姬云汐看去。 她也想去堆雪人,云汐姐姐哼着的小调好好听,她也想学学…… “要是有盐巴就好了。”玩够了雪人的姬云汐,晚饭前回到木屋,搅动着铁锅里的肉汤,挑拣些酥烂好嚼的肉块,放在顾满娇的碗里。 “唉,都是我脑子笨,原来在家的时候,我还偷偷给大叔藏了些盐巴和粮米,谁知道那天走得太急了,竟然都忘了!可惜了那些杂粮面和盐巴了,这要是带到这里来,咱还能贴饼子吃呢。”顾满娇半倚在木床上,接了肉汤没有先尝味道,而是放在鼻子底下贪婪的闻着:“真香啊!天天吃肉的感觉,可真好。” 天天吃肉,真的好吗? 姬云汐暗淡了眼神,看向火堆边烘烤着的肉块。 马肉,狼肉,横着烤,竖着烤,一两顿还行,第三顿还是它们,真是让人咽不下去。 其实,这;两天她已经很努力的研究,确保每一块肉都烤得外焦里嫩,火候恰当。只不过呢,对于她尝惯了精致美味的肠胃,这些没有调味料,连盐巴都没有的烤肉,怎么都不觉得好吃! 偏偏,她觉得很不好吃的东西,凌啸然眼睛都不眨的就能吃好几块,而卧床不起的顾满娇,竟然还感动得热泪盈眶。 “云汐姐姐,你怎么不吃啊?最近看你忙里忙外的,累的都瘦了一大圈了。你快多吃点肉,省的再瘦下去,我要心疼的。”顾满娇被姬云汐体贴照顾,且也不知夜里熟睡时,姬云汐去而复返之事,所以对姬云汐的体贴照顾,很是感激。 看着云汐姐姐美丽的脸庞日益消瘦,顾满娇真的很心疼。 永远都想着关心别人的顾满娇,没有镜子可以看到自己消瘦不少的脸庞。 整天躺着坐着,也没发现身上的棉衣日益松垮。 被她逼着吃肉的姬云汐,摇头轻笑,很想去弄快冰镜回来,让顾满娇好好照照。 看看她要是发现自己瘦了一大圈,不知是高兴的欢呼,还是会难过噘嘴。 “还是你多吃点吧!再瘦下去,姐姐都要不认得你啦!”姬云汐撕一小块肉,送到顾满娇嘴边。 “云汐姐姐,你是不是想家了?”顾满娇偷眼看看门外,确定凌啸然不在院里,然后放下汤碗,拉拉姬云汐的袖子:“都是我不好,伤得这么重,拖累的你留下照顾。” “这里很好,我很喜欢这里,怎么会想家呢。”姬云汐努力微笑。 顾满娇将烤肉含在嘴里却不嚼,轻轻拉着姬云汐的衣袖:“我知道,你一定是想家了,昨晚你睡着的时候都掉眼泪了,云汐姐姐,等我好了就送你离开这里……” 柔.软的手掌,顺势将顾满娇的手捧着:“我知道你总是心疼我,满娇,从前我误会你,还对你那么无情,你不恨我吗?” “那又不能怪你!”顾满娇想也不想的晃着脑袋,说完还不忘用带伤的右手,拍拍姬云汐的手背:“你又不想那样的!都是我嘴笨,才让你误会了的!云汐姐姐,你是我的恩人,没有你,我早就死了,哪里还坐在这里吃肉喝汤呀?云汐姐姐,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等我好了的,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咱们在那面墙底下弄个木床,那边墙角再搭个土灶……” “土灶?” 姬云汐下意识朝墙角看看,转而很新奇的问:“你会弄灶台?” “会啊!我还会盘火炕呢!以前上屋的两铺火炕,年年都是我拆了扫灰再重新盘起来的!可惜现在是冬天,没办法取水挖土弄泥砖。不过你放心,做土灶不费多少事的,等我好了的,我给你弄土灶,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你教我吧?”姬云汐问。 “行,到时候我做一样就教你一样,我会炖野鸡,会贴饼子,还会做疙瘩汤嘞,我还会炒菜……” “不是。”姬云汐拉住顾满娇的手,兴奋的摇晃:“你教我做土灶,你说,我做。” “啊?”顾满娇有些傻眼,瞪大了眼睛看着姬云汐,仿佛在说:“你可是公主啊!” 熬不过姬云汐的央求,顾满娇只好点头答应,先教姬云汐怎么做土坯做砖块。 要做土坯砖,自然要铲土要割草,可这两样很简单的事,到了姬云汐手里,就都变得很是为难。 没有铲子或者其他工具,天寒地冻的山野里,如何铲土。 满山便也都是积雪,哪里才有顾满娇说的干草。 姬云汐站在院门外,独自为难,不知先从何处入手。 “让开!”扛着头死狼回来的凌啸然,没好气的瞪眼。 赶紧给对方让路的姬云汐,看着凌啸然那强而有力的臂弯,暗暗鼓气勇气:“霸山虎大哥,你能帮我个忙吗?” “……”对方冷目看来,并不说话。 “霸山虎大哥,你能帮我铲些土回来吗?我还要割些干草,你知道哪里有吗?”姬云汐怯生生的侧着身子,随时做好要被翻白眼的思想准备。 第111章大冰茬子 预想总的白眼,没有如期到来。 扛着死狼朝院里走的凌啸然,袖管高高挽起,比三十年的核桃树还要粗壮手臂,直接暴露在腊月寒风中。 他听见了姬云汐的话,只眼角扫了一眼,随后没听见似得继续朝木屋里走去。 这就是凌啸然对打姬云汐的态度,要么冷嘲热讽,要么就开启无声模式,随便你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当你是风吹过。 姬云汐憋屈巴巴的,看看自己切肉都没力气的双手,只好小猫儿似得再次央求:“……虎哥?山虎哥?霸山虎大哥?霸山虎大叔?……你就帮帮我吧!我想在屋里做个土灶,到时候,咱们能节省木柴,还能用铁锅做菜,也能把陶罐放在土灶上,不用看着陶罐,也能时常喝到热水了……” “……”凌啸然终于扭头看了姬云汐一眼,比房檐底下的冰溜子还冷冽的目光,冻得姬云汐不得不缩缩脖子。 这人哪里是猎户,这人简直就是个千年冰妖啊! 还说自己叫霸山虎,你咋不叫威震天呢? 本公主看啊,你应该叫雪中霜、一丈雪、千里冰川! 不,你应该叫大冰茬子! 没有凌啸然帮忙,天色又快黑了,姬云汐只好耷拉着脑袋先回木屋。 “大叔,云汐姐姐也是心疼你总要砍树劈柴,所以才想弄个土灶的。你看她细皮嫩肉的,哪里是会铲土的人啊,好大叔,你就帮帮她吧!本来我说,等我好了再弄土灶的,云汐姐姐也是心疼我,不想我受累,所以才让我教她怎么做的,你看她天天都把屋里屋外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还给咱们烤肉煮水……” “明天再说!”凌啸然简直服了顾满娇的碎碎念。 屠昆回来后,他们就要离开这个木屋的,到时候,为了彻底隐藏踪迹,这个木屋将会被拆成柴堆,付之一炬。 搭建土灶? 费时费力的折腾,然后留下有人在这里长居生活过的确凿痕迹? 这怎么可能是凌啸然回去做的傻事! 可是,第二天,熬不住顾满娇的碎碎念,凌啸然还是板着脸用铲了些土回来堆在门外。 “霸山虎大哥,你知道哪里有干草吗?”姬云汐小心翼翼的问。 “老子看你就是欠烧的干草!让开!”凌啸然冷脸瞪眼,等姬云汐让开去路后,便提着斧锤,继续去劈砍房钱横放着的那根木桩。 他答应顾满娇要做个新床,除非屠昆十天半个月还不回来,否则他会每天都在这里装模作样的砍木板。 很想搭建灶台的姬云汐,问了顾满娇很多回,做土坯砖,一定要用干草吗? 对方的回答,都是肯定的。 举目四望,到处都是积雪,要到哪里才能找到干草? 姬云汐想,这个冰块脸霸山虎常年生活在这里,一定知道哪一片积雪下面有干草的。 于是,双拳在袖子里紧握,姬云汐再次走到凌啸然面前:“霸山虎大哥,你只要告诉我哪里有干草就行了,我自己会去割草的!” “……”凌啸然懒得搭理她,转身换了个方向,握着他的小斧锤,继续手里的动作。 “霸山虎大哥,霸山虎大叔?”姬云汐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靠近乞求的,不想就这么放弃。 绕着凌啸然,姬云汐低声下气的又求:“你就告诉我吧!等我弄好了土灶,好给你和满娇炖肉吃啊。” 本就不愿意她弄什么土灶的凌啸然,被烦得没了耐心,甩手便将削磨半天的木板劈成两半,横眉立目的瞪着眼珠子:“你特娘的烦不烦!” “啊。”姬云汐被他突然翻脸的举动吓了一跳,举袖挡开飞溅的木屑,想也不想的疾声道:“你,你放肆!本公主……” 空气忽然凝滞,姬云汐用来挡开飞溅木屑的袖子,也挡住了她因失言而震惊的面容。 断裂的木板,散落在地上,微风吹着周围的木屑,将凝滞着的空气,轻轻唤动。 “就你?还敢自称公主?你是被那花婆子下了迷魂药了吧?被以为穿着身冥婚替嫁的破烂衣裳,便能唬着老子把你当大人物供着!滚滚滚,再敢墨迹一句,老子劈了你当柴烧!”凌啸然粗鲁的挥舞手中斧锤,愤怒的吼声,震的周围鸟雀纷飞四散。 “云汐姐姐,云汐姐姐,我要喝水。” 房里传来顾满娇的呼唤,如及时雨般,替尴尬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的姬云汐解了围。 “吓死我了!”不等姬云汐到跟前,顾满娇便白着脸招手让她坐到身边去:“云汐姐姐,要不你跟我大叔说实话吧,否则下回你要是再说走嘴,让他知道你有这么重要的事瞒着他,他可能真的会不高兴的。大叔他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兴许你主动跟他说了,他还能早些动身送你回临瀚去呢!你不是很想家吗?” “不。”姬云汐朝屋外又在砍木头的身影望去,转回头时,已经换上很郑重的表情:“满娇,我说了可能你会不高兴,但我不想对你隐瞒。我会愿意留在这里,就是因为现在不是我能回家的时候。如果山外的人知道我还活着,临瀚与蛮楚之间,便会有一场恶斗。倒是兵丁死伤,两国边境都会民不聊生……” “我懂!打仗就会死人,死很多人,那些人也有亲人和朋友的,他们死了,家里人会伤心的。还有那些住在打仗的地方的人,也会跟着遭殃的。男的会被抓去当兵,不被别人杀,自己就要去杀别人。女的会被欺负,到时候老人会没人供养,小孩子也会死的。云汐姐姐,你上回跟我说的这些话,我都记着呢!你说不能回去,就不送你回去好了。这些道理,我都能懂,大叔他也一定能明白的。你跟他说实话吧?” 顾满娇稍稍焦急起来,说话的声音便有些压制不住。 好在院外捯饬木板的冰块脸已经去院外拖树干,否则姬云汐真要忍不住捂住顾满娇的嘴。 “满娇,我不能冒险,而且对于旁人来说,不知道我是谁,对他才是最安全的。这道理你可能还不懂,但你一定要信我的。绝对,不能,跟你大叔说出我的身份。好吗?” 第112章公主大小姐 ……看着姬云汐一脸郑重,顾满娇挪了挪身子,用力点头:“好。我不说。那你自己也要记着,千万别再像刚才那样了。” “放心吧,我不会了。” 姬云汐很感激的握住顾满娇的手,话音刚落,便听门外有人喊:“公主大小姐!” 噗通,顾满娇撞翻了床边的水碗。 木屋外,人影一闪,抱着一堆带雪的杂草进来的,正是冷着脸的凌啸然:“门外的土还用不用?老子费时费劲给你铲土回来,可不是摆着看的!……笨得跟母猪有一拼!还特娘的敢冒充公主?” “大,大叔啊。”顾满娇慌乱的拍着撒在床上的温水,好想告诉她那刀子嘴豆腐心的好大叔:我云汐姐姐没有冒充别人,她本来就是公主啊!你怎么能说我云汐姐姐笨得跟母猪有一拼呢? 姬云汐扯扯顾满娇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随后便扬起巧笑嫣然的小脸,喜滋滋道:“呀!这么多草呢!谢谢霸山虎大哥!” “哼!”凌啸然冷哼着翻了翻眼皮,撂下怀里的野草,便出去继续做自己的事。 “你看吧,我说的没错吧?大叔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要的土,他给你弄回来了吧?你要的干草,他也给你割回来这么多呢!他就是脸上冷冰冰的,其实人很好的呢!”顾满娇趁着姬云汐脸上还挂着很美的笑容,赶紧把她的好大叔一顿夸赞。 整天看着这两个人别扭来别扭去的,顾满娇都快难受死了,所以,只要有机会,抓了这个在身边,便一定要把另一个狠狠的夸一通。 对于顾满娇夸赞冰块脸的这些话,姬云汐并不接茬。 “现在土也有了,草也够了,只要弄水和泥巴就好了吧?我去把土弄进来,你教我怎么做砖,好不好?” “先不急着弄土啦,先要弄些水来。” 顾满娇在家的时候,是修灶盘炕的好手,切草和泥做泥砖,这对于她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水,罐子里有啊!还不少呢!”姬云汐指指地上的罐子,很急切的想要知道,她要怎么才能做出泥砖来。 做好泥砖便能修建土灶,弄好了土灶,她就能用那个缺了口子的铁锅,做出比干巴巴的火烤肉更好吃的东西来。 顾满娇的伤愈合的很好,顶多再有十天半个月,她就可以下地溜达了。 而当她不再需要人照顾服侍,姬云汐可能就没有了继续在这里存在的意义。 看着那冰块脸讨厌自己就像是讨厌夏天的蚊子,姬云汐觉得,她必须在顾满娇能下地之前,就在这里站稳脚跟。 不想被赶走或者送出去换赏金,那么就一定要有不可或缺的存在意义。 茫茫山野,积雪深厚,她不会打猎,也没力气砍柴,会医术却也寻不到草药,会女红也没针线可用,琴棋书画在这里,全都是无用之能,那么唯一能做的,也就剩下还算精通的厨艺了。 记得她那个来自农门的王妃嫂嫂曾说,要想抓住一个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 二嫂的话,虽然是教她怎么抓住自己心爱的男子的芳心,但这法子在现在来看,似乎已经是最最最可用的妙法了。 土灶,一定要尽快修好! 想到这里,姬云汐将地上的陶罐拎起来给顾满娇看:“你看,这些水够了吗?” 迎着姬云汐急切的目光,顾满娇很诚实的回答:“这些水,撑死了也只够做两三块砖的。” “才能做两三块砖?”姬云汐有些失望。 看着她一会很急切,一会又很失望,顾满娇嘿嘿轻笑,摇摇她的衣袖:“咱们不是还有个铁锅吗?你把这些水先倒在碗里,然后用这个罐子和铁锅一起融雪水。有多少水就先做多少砖,左右火是一天到晚都烧着的,而且一次做那么多砖,咱这木屋里也晾不下的。” “你说得对!”姬云汐拎着罐子换了一脸轻快,立马就按着顾满娇说的去做。 “云汐姐姐,你……”顾满娇差点就说,你可是公主啊,这要是被人知道你和泥做砖,可怎么好啊?但转念一想,连大叔都不知道云汐姐姐是公主,而她在这里和泥做砖的事,我不说她不说,又怎么会有别人知道呢? 没一会,火堆边就多了装满白雪的陶罐和铁锅,没能从冰块脸的手里讨要到可以切割干草的刀,姬云汐便用手扯,硬是忍着手疼,将那些干草全都扯成顾满娇要求的长短。 看着面容美丽的云汐姐姐,坐在地上用力撕扯干草,头上衣襟上,都沾了不少草叶子。 顾满娇不由得心疼起来:“云汐姐姐,若是你的爹娘看到你现在这样,一定要心疼的。” “她们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姬云汐美目一笑,想到那个令她又是崇拜又是欢喜的二嫂,不禁嘴角勾得更高:“等着看吧,我厉害着呢!等我学会了做泥砖,做完灶台就给你做火炕,说不定,我还能学会修房子呢!” “哼哼!你这么厉害,怎么还赖在我这屋子白吃我辛苦狩猎的野物?”凌啸然抱着几块消磨的很平整的木板进来,冷脸讽刺之后,撂下木板便又出门去了。 完全没机会反驳,也不敢反驳的姬云汐,暗暗咬着嘴,心说:“你等着,等我弄好灶头的,一定叫你吃得撑破肚皮,到时候就是我要走,你都得求着我留下来!” “云汐姐姐,大叔可能是做木工做得累了,所以才会这样说话的,你可别生气啊!你看,他弄的木板多平整啊,那可是给咱俩做床用的板子呢!”顾满娇.小心翼翼的劝说着,悄悄挪动着用兽皮盖着的右腿,又用偷偷用右手拽了拽左手的指头。 伤口太深,看着是结痂了,可稍微用力,还是很疼。 “云汐姐姐,我什么时候才能下地啊?要是我好了,就能帮着你一起做了。” “你乖乖的养着吧,等姐姐弄好了土灶,天天给你做好吃的。姐姐会做很多好吃的呢。” 第113章流落异乡难再归 丝毫不知姬云汐心事的顾满娇,很不高兴的抬抬右臂,暗恨伤口好得太慢:“可我想帮你啊。明明说好了,等我好了,给你和大叔做好吃的,现在却什么事都要辛苦你。” 姬云汐不是不想跟顾满娇说急着做土灶的心思,可她……说不出口,所以:“好满娇,你看看,现在草弄好了,水也够了,我是不是可以和泥了?” 寻一块很薄很宽的木板,将门外的土弄到火堆边。 一点点加水,一圈一圈的搅合,姬云汐做得很认真,顾满娇也教得很认真。 门外,提着斧锤削木板的凌啸然,眼角余光从墙板缝隙里看着屋里的两个傻丫头,嘴角微扬。 早知道给这个小公主弄些泥巴玩,她们俩就能这么安分的呆在屋里,真该早点应了她们要做土灶的要求。 有些歪扭的泥砖,摆在距离火堆两步远的木板,每过大约半个时辰,顾满娇便招呼姬云汐将摆着泥砖的木板转个圈挪一下。 “这样才能干得均匀些,不会很快就裂开。冬天做泥砖,很费功夫的,还是秋天好,秋风很燥的,泥砖摆在阴凉的风口上,很快就能干透了。” “我从前还以为土灶是直接有用泥巴堆出来的,没想到做这么老土的东西,还有这么多讲究。”姬云汐揉着手里的泥巴,一面说,一面将泥团放在其他泥砖上比对,生怕错了大小长短。 看她做得这么精细,再想想自己从前做泥砖都是怎么唬弄,顾满娇有些脸红:“哪里是做这些事有很多讲究,是姐姐你做事太精细了。其实,咱这个木屋里总共也没多大,做了土灶反而占地方,而且这里也没有大锅,就那么个小铁锅,顶多做个水桶粗细的炉子,就够用了。” “啪……” 姬云汐手里的泥巴被丢在地上,吓得顾满娇连连眨眼。 双手沾满泥土的人影,呼得一声便从地上站起来:“是啊!做个小炉子不就行了吗?我干嘛非要做土灶呢!” “姐姐。”顾满娇自感失言,有些心虚的招手让姬云汐淡定:“做炉子,得有红泥,别的泥巴做的小炉子,用不了多久就会散架的。再说,烧小炉子放不进大木柴,都是烧炭火才能燃的时间久。……别说咱们这里,就是我在孤灯村的时候,全村二十来户人,也只四五家能用得起那东西的。” “呃……”姬云汐这才想起,她确实没见过用黄泥杂草做的小炉子,而且她见过的各种炉子,不管是汤炉子还是茶水炉子或者暖炉,无一例外,确实都是烧炭的。 被丢在地上的泥砖,被重新捡起来揉捏。 忙了一天,才做了歪歪扭扭的两批泥砖,姬云汐的手已经被泥土沾得看不出原来的肤色。 “云汐姐姐,你怎么不吃?”用小树枝插着块马肉在吃的顾满娇,见姬云汐呆坐在火堆边不吃不喝,还当她是累坏了。 闷头坐了很久的姬云汐,苦着脸,晃晃两只手:“我想洗洗手。” 听她这么说,顾满娇下意识朝火堆边看去。 铁锅里装着肉汤,陶罐里的雪水上还飘着白雪凝固后形成的冰块。 “用这个洗手吧!温乎的!”顾满娇指指凌啸然刚倒给她的温水。 正是把这最后一碗水全倒给了自己,云汐姐姐才要可怜巴巴的等下一罐子水化好,看出真相的顾满娇,微带歉意,连声招呼姬云汐先用这碗水洗手。 “少矫情!要洗手,到外头攥两把雪去!别浪费老子的柴火!” 凌啸然没好气的斜了姬云汐一眼,然后很仔细的从火堆边挑一块火候正好的马肉,塞在顾满娇手里:“多吃点,看你瘦的,都快脱相了。” “大叔,外头的雪那么凉,让云汐姐姐用这个水洗手吧……” “我是为她好!越是寒冬腊月里,越要用雪搓手,这样才不会有冻疮!”凌啸然理所当然的将顾满娇床边的温水喝了个溜干净,接着又说:“咱这穷山恶水的,可没地方给千金公主去找冻伤药膏子!” “大叔……” 自从姬云汐说走了嘴,在凌啸然面前以公主自称,这公主二字变成了凌啸然取笑讽刺姬云汐的家常话。 用积雪搓手,寒凉刺骨,却比不过心酸。 遥望天际星辰,姬云汐好想变作一只山野里最不起眼的麻雀,朝着家乡的方向努力飞翔。 手掌的温度,融化了白雪,滴答落地的雪水,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深浅不一的滴痕。 那仿佛便是流落异乡难再归的长公主,藏在凄凉心海内的酸楚之泪。 透过墙板的缝隙,隐约看到姬云汐伤感的侧面,顾满娇不由得心尖酸疼:“大叔,求你别再说什么公主不公主的话了,提到这个话,云汐姐姐要伤心的。” “是她先拿腔拿调的自称公主的嘛!你们小女孩儿家,不就喜欢被别人称作是公主宝贝儿?咋?我配合她还有错了?”凌啸然摆明了是无理搅三分。 “可是……”顾满娇说不过凌啸然,想来想去,最后只好朝门外召唤:“云汐姐姐,外头冷,快别在外头吹风了吧!” 似乎是欺负的姬云汐躲在门外伤感还不够,凌啸然似笑非笑的又道:“你懂什么,身子娇弱的人,就要多吹吹凉风!这样体质才会好,省的动不动就染了风寒发烧发病!” “大叔……”顾满娇用哀求的姿态坐起身来,很费劲的推推他宽厚的肩头:“你就别总这样跟我云汐姐姐过不去了好不好?看着她不开心,我好难受的。” 凌啸然松懈了紧绷的筋骨,任凭顾满娇把自己推得晃来晃去,仍是似笑非笑:“跟她过不去?我有吗?” “满娇你看,这泥砖上怎么有好多裂纹呢?”姬云汐甩着手上的雪水进来,轻盈浅笑话语温软,如山谷幽兰轻荡暗香。 看着姬云汐强忍酸楚,强做欢颜,顾满娇心疼得使劲推凌啸然:“大叔,求你了。” 然而,最不爱看女子这般姿态的凌啸然,对姬云汐很鄙视的翻了翻眼珠子:“她有不开心吗?没有吧?” 第114章危言耸听 次日,趁着凌啸然没在房里,顾满娇紧紧拉住姬云汐的手:“云汐姐姐,我知道你委屈,也明白你心里苦,都是我这身子不争气……你放心,这冬天都过去一大半了,等开春啊,开春我怎么也想办法送你回临瀚去。” “傻丫头,我哪里委屈了。”姬云汐浅浅的笑着,抽出手替顾满娇理了理微乱的额发,又轻抚她似乎淡了几分的胎记:“等开春了,咱们到山里去采药,先把你的身子治好。至于回家的事,不要再提了,帮我一起忘了吧!” 顾满娇本想问,山里采的药,真的能把她的病治好吗?毕竟,孤灯村里的怪老头可是说了,她和顾家人的病,可都是很难治的。 总是关心旁人胜过关心自己的顾满娇,满心疑问还没说出口,便被姬云汐后面的话惊得目瞪口呆:“忘……了?” “对。帮我一起忘了。”姬云汐将顾满娇额发理好,又正正她的衣襟,轻声细语的告诉她:“要想百年停战的契约不被破坏,临瀚长公主,必须是个死了的人。满娇,以后别再提送我回去的话了,我不会再回临瀚,也不能去蛮楚,我哪里都不去,就陪你在这大山里呆着。” 顾满娇的鼻尖在发酸:“可是……可你……” 姬云汐再次轻笑,替顾满娇把盖在腿上的兽皮拽好,然后便坐到火堆边,继续和泥做砖:“没有可是,用我一个人的余生安乐,换取两国安宁,千千万万的兵丁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很值了!” 这是很大很大的大道理,顾满娇要想好一会儿,才能明白其中深意。 “云汐姐姐,你很了不起。”顾满娇重重道。 不想看顾满娇伤感,所以抱着泥巴捏揉的姬云汐,抬起温柔的眉眼,巴巴的问道:“快告诉你很了不起的云汐姐姐,还要做多少泥砖,才够搭土灶的?” 扯到做土灶,顾满娇又开始滔滔不绝,两个小女人,很快便抛开忧伤,嬉笑起来。 院里,提着斧锤,有一下没一下的削磨木板的凌啸然,却在她们的嬉笑声中,百感交集。 同样都是皇族子孙,姬云汐舍己爱民的心意,凌啸然怎么会不懂。 若是用一己生死,就能换来国家安定,别说是假死,就是真的为国捐躯,凌啸然也甘之如饴。 遥望院外山林,悠远的目光,一寸一寸的在屠昆离去的方向搜寻,凌啸然在期盼着屠昆快些回来,然后带着房里的两个小女人,一起远遁。 要带着顾满娇。没有理由!就是得带着。 要带着姬云汐。为了什么?不需要多说。 屠昆一走多日,不见归回,树林那头,通往紫光崖的山洞,日夜都牵着凌啸然紧张的神经。 大雪虽然掩去了他从山洞来去的踪迹,但若那头幸存的人,或者花婆子的余部出来搜寻,焉知不会有人认出姬云汐或顾满娇。 不行,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 木板被丢在原地,沾着木屑的薄地棉靴,朝木屋内走去。 “给满娇把鞋袜穿上。”凌啸然冷冷吩咐,粗壮的手臂,从梁上扯了些肉干,装进衣怀。 以为要去晒太阳的顾满娇喜滋滋的坐起身:“我自己穿就好啦!” “把这个装满了,让满娇揣着。” 凌啸然递给姬云汐的,是他从不离身的那个水囊。 在院子里晒太阳,要揣着水囊干嘛? 顾满娇疑惑不解,于是问道:“大叔是怕屋里的水会烧干吗?” “咱们去山洞那边。”凌啸然简单回答,然后将床上的兽皮卷起来包在顾满娇身上,确定她鞋袜都穿戴好了,然后便很小心的将她背着:“去把山洞封死,省的那头有人过来。” “啊?”提到紫光崖,顾满娇顿时心惊:“那边还有坏人是吗?是不是还有躲着的坏人要来抓我云汐姐姐?” 凌啸然稳稳的朝着门口走去,眼角扫了姬云汐一眼,模糊回答:“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大叔只想安生的过完这个冬天。” 背着顾满娇,带着姬云汐,三人一同朝山洞的方向缓缓而行。 积雪地面,只有路过的小兽留下一串串脚印。 山洞内外,都不能见到有人进出的痕迹。 “大叔,你往里走几步,花婆子说,在里头有块大石头……”顾满娇将山洞里藏着引信,可以将这里炸毁的事,仔细告诉了凌啸然,但听完她的解说,凌啸然却没有去找她说的那个石头。 在山洞外,一块裸露在阳光下的石头,成了顾满娇的座椅。 披着兽皮安稳做好的顾满娇,见大叔放下自己后,只低头踢雪,并不去山洞里找引信,便急急道:“大叔,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问云汐姐姐,她一定也听到花婆子的话了!” “大叔知道你说的是真的。不过,这大冬天的,真要是点了引信,把山洞炸毁,恐怕这附近的雪峰,都要崩塌的。动静太大,反而引人注目。”凌啸然尽量把想要表达的意思说得简单些,生怕顾满娇会听不明白。 可惜,顾满娇还是没能完全明白。 一路上沉默不语的姬云汐,倒是很快就明白了凌啸然的意思,不过,她只告诉顾满娇乖乖坐着别动,却没有帮凌啸然解释。 跟一个连炮竹都没见过的人,怎么解释炸药毁山的场景?什么是雪崩,什么叫引人注目,各种可能会出现的问题,真要细细解释,可能要说很久。 而她,现在没有时间说这些。 “霸山虎大叔,你怎么忽然想到要封山洞了?”姬云汐问。 早知道她会有此一问,凌啸然没好气道:“没听到那头有人吵吵吗?你们呆在屋里倒是玩得开心,老子可不想有什么歪瓜裂枣的来搅扰了老子的安宁!” 凌啸然自然是没有听到有任何人在山那头吵吵,他不过是在危言耸听,且板着脸,唬得假话也跟真话一模一样。 “有人吵吵?”顾满娇抢了姬云汐的话,一脸惊恐:“什么时候,我怎么没听到啊?天呐,可别是花婆子说的那些会迟到的宾客吧?他们……该不会……” 第115章碎碎念 无视姬云汐的探究,凌啸然很体贴的帮顾满娇扯好身上裹着的兽皮:“不怕不怕啊,咱们先把这里封死,真要是有人寻到山洞,不等他扒开石头爬出来,大叔就一刀扎死他,一定不让人再来欺负你!” 短暂的怀疑,因凌啸然哄顾满娇时的宠溺,瞬间化解。 安静的迎着东方暖阳,顾满娇拍着怀里乱晃的水囊,抿嘴看着忙碌着的姬云汐。 不等凌啸然交代吩咐,姬云汐便率先踢雪寻石,并顺便将干燥的树枝丢到一处,预备着待会好生火取暖。 柔.软的双手,沾满尘土,细嫩的肌肤,被石块蹭得多了血印。 很有做事经验,却只能干看着的顾满娇,很替姬云汐心疼她那双白皙柔.软的小手:“云汐姐姐,你用袖子垫着手吧。” “袖子,好的。”姬云汐后知后觉的将高高挽起的袖子放下,然后才继续去抱地上的石头。 “大叔,你说咱们要是堵死了洞口,那些人会不会干脆就炸了这里啊?你说他们看到山洞被堵起来了,会怎么想呢?大叔,你能把山洞堵上,然后不让那头的人发现这山洞是从咱们这头堵起来的吗……” 不能帮忙搬石头的顾满娇,坐在原地不肯闲着,很会动脑的思前想后,并用她的碎碎念神功,成功的给凌啸然出了个难题。 “大叔,要不你先捡很多干柴,到山洞里头点一堆火,然后再把火堆边上丢下碎石头,一路堆到堵死山洞的石碓这头……” “饿不饿,吃块肉吧!”凌啸然从话里摸出一块肉感塞给顾满娇,然后让抱不动大石头的姬云汐,照着顾满娇说得法子去做。 他出门前特意带了些肉感,就是为了在顾满娇碎碎念的时候,可以暂时换来耳根清净。 而拿着大叔给的肉干,顾满娇发觉自己的脸蛋儿有些发烫。 接下来的时间里,顾满娇低着头,很认真的,一小条一小条的撕着肉感,慢慢的小口小口的吃着。 再怎么缓慢,肉干还是有吃完的时候。 一抬头,山洞的洞口处,已经被大大小小的石头填了七八分。 石堆的那头,有金色的火光,还有晃动着的人影。 “大叔。” 顾满娇放下舔着的手指头,颤巍巍的召唤道:“你再堵下去,云汐姐姐就出不来了。” 耳根清净后,便埋头踢雪寻石块堵山洞的凌啸然,顺着顾满娇的手指朝山洞里看去。 而山洞里,比任何人都怕有人会顺着山洞找到木屋里来的姬云汐,也正一脸茫然的透过快要被填满的洞口,向外张望。 沾着泥土略有血痕的两只大手,用力的揉着顾满娇消瘦许多的小脸,直到将她那张樱桃色的小嘴儿揉的金鱼似得俏着,大手的主人才低声愤愤:“你这磨人的妖精!” “又,不是,我……”顾满娇费劲的说话,话音未落,揉在脸上的大手忽然放开,正要再说什么,嘴里却又多了一块肉干。 “好吧。”顾满娇使劲做了两个鬼脸,确定自己的脸蛋儿还没被揉得失去控制,便又开始小口吃肉。 不过这次,她可不敢再像之前吃得那么专注。 凌啸然搬开了两块堵在洞口的石头,朝里头的姬云汐挥挥手,然后便自顾又去寻找其他可用的石块。 顾满娇偷眼看着。 云汐姐姐爬上来了。 云汐姐姐滑下去了。 云汐姐姐抓着的石头松掉了。 云汐姐姐终于翻过来了。 “……云汐姐姐!”肉干被捏变形,顾满娇大叫着就要蹦下来。 “呆着别动!”凌啸然冷眉一横,瞪着差点就蹦下来的顾满娇,整个人忽悠一闪,便到了姬云汐那头。 “妈呀!”眼看姬云汐要掉在满地杂乱的碎石头上,顾满娇吓得大叫捂眼。 ……静静的山风,徐徐吹着耳边发丝,并没有听到预想中的惨叫或者其他什么声音。 顾满娇迟疑睁眼,小心翼翼的从指缝朝山洞那头看去。 大红色的嫁衣,是那么的鲜艳。 云汐姐姐那比杨柳纸条还纤柔的小蛮腰,正被大叔强而有力的臂弯……搂着。 “大叔,你太厉害了!”顾满娇兴奋的拍手,差点弄掉了肉干。 呼…… 凌啸然如那晚在松林外振臂甩人一样,将姬云汐抛去一旁。 也不管对方会不会跌撞摔着,凌啸然已在顾满娇身上的兽皮滑落前,到了她的身边:“仔细拉着皮子,冻坏了可没药给你吃。” “大叔,你好厉害啊!”顾满娇那满是崇拜的双眸,闪闪发光。 远山长眉幽幽淡淡,一双晶莹的眼眸,如剪水秋潭,白皙的小脸儿微带红润,樱桃小口沾着几根肉丝儿…… 凌啸然还想用手去揉顾满娇的脸:“看你瘦的,脸上都没肉了。” “云汐姐姐,你没事吧?怎么脸这么红啊?是不是吓着了?”顾满娇连环炮似得朝姬云汐招手,瞬间消散了凌啸然想要再揉她那细嫩小脸儿的冲动。 大红的嫁衣,一直不曾洗换,袖口勾了丝,衣襟也沾了不少沉灰。 原本白皙娇柔的小脸,红霞乱飞,躲闪着不敢直视旁人的眼眸里,似乎装着柔柔妩媚。 饶是山村里长大还不懂女儿风情的顾满娇,见了姬云汐这般姿态,也不由得软了心扉:“云汐姐姐,你好美啊!” “好好坐着吧!十个她也比不得你个你!”凌啸然没好气的说完,径直走向石碓,爬到石碓上头将被姬云汐弄乱的石头摆好,然后便继续原先的工作。 “我?”顾满娇抬手揉揉自己被胎记霸占了的半边脸,私心里悄悄道:是大叔眼神儿不好,还是他想安慰我啊?十个云汐姐姐也比不得一个我?这话反过来说,再加上个几十几百倍,说是几百个我都比不上半个云汐姐姐,那还差不多吧? 山洞里的火光,没一会便被石块堵得失去踪影,而凌啸然似乎比方才更忙了。 可他抓贼似得踩着厚厚的积雪飞快的奔跑,跑得很远很远后,又顺着原来的脚印,小心翼翼的回来。 第116章飞来飞去的手艺 顾满娇看呆了,问一边忙着捡干树枝的姬云汐:“云汐姐姐,你说……我大叔在干嘛?” “他怕有人从山洞里出来,顺着脚印找到咱们,所以就到处都留些脚印,好迷惑那些坏人。”姬云汐说话的时候,美到令人不敢直视的眼睛,偷偷的看着凌啸然的身影。 为啥要偷偷的看我大叔,离得这么远,大大方方的看他,他又不会发现的。 就算我大叔发现了,那又怎么了,大叔又没说不许看? 顾满娇奇怪的嚼着肉,撕一大块递给姬云汐:“云汐姐姐,你饿不饿,也吃一点吧?” 看到着一天三顿别无选择的肉肉,姬云汐很是遗憾的朝堵住山洞的石碓看去:“要是没有积雪就好了,可以去崖上找些粮米油盐回来,也不用整天吃这些淡而无味的老肉。” “这是马肉,不是老肉。……老肉是什么呀?” “老肉,就是很老很硬很塞牙的肉。” 顾满娇嚼着肉干,看着姬云汐不太愉悦的表情,使劲的想了想她说的老肉,然后问:“那什么肉才不老不硬不塞牙呢?” “其实,想要让肉不这么老,有很多其他吃法的。就像你说的炖,或者顺着肌肉的纹路切成片,放在锅里煎,还可以剁碎了做肉丸子,用油炸,除了油炸,还能包饺子、馄饨、馅饼、做肉龙……” “云汐姐姐。”顾满娇将手里的肉放在边上,很是期待的望着姬云汐:“你一定吃过很多好吃的吧?” “火呢?”凌啸然冷冷的插嘴,直接冰冷了刚刚有些欢快的气氛。 木柴很快紧贴着石碓摆好,大块大块的雪块,被凌啸然拍在石碓。 蹲在地上对着木柴哀怨的姬云汐,看着自己早已麻木的双手,苦巴巴的问道:“有火折子吗?” “你可是公主,怎么能用那破东西?”凌啸然翻了翻眼珠子,继续去边上抱雪。 又要钻木取火吗?还没开始动手,姬云汐已经感到自己手心在疼。 顾满娇趁着凌啸然不注意,姬云汐又蹲在地上发愁,悄悄的就从石头上走了下来。 右腿稍微用力大一点还是会疼,不过小心的跳着走,还是可以的。 费劲的弯腰,从地上捡了两块有些发白的小石块:“还是我来吧!” “满娇!”姬云汐被吓了一跳,腾得站起身:“你怎么过来的?腿上的伤还没好呢,赶紧回去坐着!” 说着,姬云汐的双手,便去推顾满娇,想让她赶紧回到石头上坐好。 本就右腿不敢用力,又被她猛地一推,顾满娇晃悠着就朝地上栽去:“哎呦妈呀!” “死开!” 突兀的男子声音响起,接着,快要撞到地面的顾满娇,被拽着胳膊扯了回来:“谁许你下地的!回去坐着!” 根本没有挣扎的机会,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屁.股已经坐到那块还带着她体温的石头。 顾满娇惊奇的扯着凌啸然的衣袖:“大叔,你这个飞来飞去的手艺好学吗?能不能教教我?” “……”想不出怎么回答的凌啸然,险些闪了腮帮子。 见凌啸然不语,顾满娇晃晃他的袖子:“大叔?” 看着那张挂满期待的小脸儿,凌啸然不舍拒绝:“等你好了再说吧!” 蓦然,那满带期待的眼睛,闪烁出奇异的光彩:“真的!” 顾满娇瞬间兴奋得眉眼含笑面带霞光:“那我也能想你方才那样,嗖得一下就飞好远吗?大叔!你真好!” “能。”凌啸然干巴巴的撒谎,声音温和得像是四月的春风。 呼…… 温热干燥的两只小嫩手,紧紧拉着凌啸然的手腕,发辫光洁的脑袋瓜,如绵羊撒娇似得顶着凌啸然的胸膛:“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从没见过谁兴奋起来会这样用脑袋顶人,凌啸然僵着两只胳膊,忍笑看着顶在自己胸口乱转的脑袋瓜儿:“傻丫头。” “我才不傻呢!等我会飞了,我就天天带着云汐姐姐出去玩!云汐姐姐,等我学会了,我教你啊!”顾满娇豪爽的扬起挂满兴奋得意的小脸蛋儿,说得好像她马上就能学会绝世武功似得。 “雪还不够吧?我再弄些来!”趁着凌啸然神情还不是很难看,姬云汐赶紧逃离柴堆。 她相信,凌啸然一定有比钻木取火更方便的法子,可以让火堆燃烧起来。 然而,当她用衣襟兜着沉甸甸的雪块回来时,却看到凌啸然席地而坐,一手握着一块石头,频频敲击…… 姬云汐简直看傻了。 “他这是在干嘛?”姬云汐抱着满怀的雪块,悄声问顾满娇。 “引火啊!”顾满娇见姬云汐很稀奇,便洋洋得意的告诉她,这敲石取火的法子,还是她交给大叔的呢。 本以为自己取火的法子就够原始了,没想到人家这里还有更原始的。 姬云汐小心翼翼的抱着雪块,绕着凌啸然,生怕对方敲得没了耐心,会拿自己撒气。 将怀里的雪块全拍在石碓上,然后在柴堆的另一头蹲下来:“那什么,要不我来吧?” 火星飞溅,柴堆上的枯叶,率先闪出星星点点的金光,转瞬即逝。 凌啸然很有耐心的敲着石头,全当姬云汐的话是风儿吹过。 敲石取火看着费力,其实比钻木来得省力多了,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是顾满娇教他的。 自从跟顾满娇学了这手艺,他怀里的火折子,便成了摆设。 山中寂寞,孤单单一个人的时候,敲敲石头玩,也不错。 可以看着火星四散飞溅,总比傻瞪着空寂山峦要有趣多了。 等不到凌啸然的回应,姬云汐便很识相的站起身,继续去抱雪块回来。 坐在石头上的顾满娇,晃悠着左腿,悠闲的吃着肉干,并不觉得凌啸然这样引火有什么不好:“云汐姐姐,你们为啥要弄那么多雪啊?拍多少雪在石碓上,待会火一烧起来,都会化掉的呀!” 为什么要弄雪堆在石碓上,还费劲的拍进石头缝隙里,凌啸然没说,姬云汐倒也明了:“待会你就知道了。” 第117章你真好看 “你现在就告诉我嘛!”嘴里朝姬云汐说这话,眼珠子却紧盯凌啸然。 已经自己下地走了几步的顾满娇,就像个刚学会一门新手艺的小学徒,很想再试试。 窃笑着,偷偷紧盯凌啸然的背影。 晃悠着左腿,悄悄挪着身子,右脚的脚尖,马上就要碰到地面。 “老实坐着!” 顾满娇很老实的坐回原位,拍拍衣襟:“我坐着呢!云汐姐姐,你快说嘛,你俩弄那么多雪做什么呀?” 他根本没回头啊,竟然也知道我要下地?巧合,一定是巧合。 左腿,继续晃悠,身子继续挪着…… 弄雪灌在石碓上,待会用火烤化表面的雪块,然后那些雪块就会半融半冰,趁那时候,再朝上头堆上雪,几个来回之后移开火,石碓就会变成个巨大的冰坨子并与山体紧密结合。 顾满娇七八岁的时候,就对这取雪封门的法子玩得很溜了。 不过,她那时候,封得不过是巴掌大的耗子洞…… 凌啸然与姬云汐用的法子,确实跟顾满娇预想的一样,一遍遍的用火在石碓上从上到下的快速烘烤,又一遍遍的趁着雪块尚未完全融化,便将新的雪块拍堆上去。 终于能回木屋时,天已黄昏。 “大叔,我想自己走回去。”顾满娇很不自在的趴在凌啸然的后背,小脸儿微红。 她倒不是还想试试自己走路的畅快,而是最近消瘦了不少,身上穿的棉衣都变得很是松垮,才趴在大叔背上没一会,她那歪歪斜斜的衣襟,便要死不死的松散敞开了。 就算不拿大叔当外人,可这敞着衣襟趴在大叔背上,还是让顾满娇倍感羞臊。 “先回屋吧!想要走动,等回屋了我搀着你走。”姬云汐很体贴的凑够来,伸手帮顾满娇把快要裂开的衣怀拉好。 正要感谢云汐姐姐细心,却发现云汐姐姐那双美丽的眼睛,正悄悄的看着大叔的侧面。 她的脸,怎么红红的? 顾满娇咬着舌尖悄悄眨眼,看看姬云汐,又看看凌啸然。 不得不说,凌啸然的侧面,怎么看都要比顾满娇见过的其余男子好看无数倍。 那剑眉星眸,挺拔的鼻梁,轻抿着的薄唇…… “大叔,你真好看。”顾满娇说完小脸儿一红,赶紧将脑袋趴到凌啸然身后,省的姬云汐要看到她发烫的脸颊。 凌啸然似笑非笑:“傻丫头!” 脚步稳过之前,大步流星。 山峦间,轻轻回荡着的咯吱声,和着顾满娇噗通噗通乱蹦的心跳声,谱奏出悄悄的悦耳乐章。 木屋里,火堆早已只剩下零星红焰奄奄一息,顾满娇坐在床边扯好衣襟,抓了边上的烧火棍将那些带着火星的木头从灰堆里翻出来:“云汐姐姐,快去抱点木屑回来。” “人家可是公主呢,又不是你的小丫鬟。”凌啸然背对着顾满娇,两只大手拍打着裤腿上的灰泥,讽刺说完不等顾满娇吭声,便又朝姬云汐道:“还不快去!” 看着姬云汐低头出门,顾满娇拎着烧火棍戳戳凌啸然的脚后跟:“大叔。” “干嘛?渴了就喝水,饿了就吃肉,无聊了就跟你云汐姐姐玩泥巴!大叔出去干活了啊!” 凌啸然始终没回头,说完扯扯衣襟,便出门去了。 “他这是在躲着我吗?”顾满娇摸摸自己被胎记霸占的半边脸,噘嘴。 正嘀咕着,便见姬云汐捧着些木屑回来。 “云汐姐姐,我帮你吧。”顾满娇撑着烧火棍站起身,一步一踮脚的朝火堆边走来。 “你教我吧,教我引火。”姬云汐捧着木屑温声抬头,柔婉笑容,看得顾满娇舍不得眨眼。 “云汐姐姐,你怎么这么美啊!” 姬云汐宛然轻笑:“其实你也很美的,是从前那些人不懂欣赏。” “噗嗤……”顾满娇喷笑,抬手狠狠蹭一把自己的脸蛋,忍笑认真:“真的假的,撒谎的孩子会变小狗的!” “姐姐怎么会撒谎呢?姐姐从不撒谎的!” 顾满娇轻笑着做了个鬼脸:“是啊,姐姐从来都不撒谎,姐姐就是哄人罢了!” 二人笑作一团,嘻嘻哈哈的轻笑声,很快传出木屋,荡漾在寂静无边的山林。 拖着生满枝条的杨柳树冠走在雪地里的凌啸然,听着风声送来的笑声,停步驻足。 “傻丫头。” 轻轻的嘀咕一声,视线飞向天边红霞,那一抹嫣红,像极了顾满娇衣襟底下露出的红肚兜。 那日连衣裳都给人家换过了,今儿怎么就瞥一角肚兜的影子就心肝儿乱颤? 凌啸然自己也被自己着怂相折服,大手拍拍被风吹痛的脑门,独自暗笑。 “一个人偷笑什么呢?捡着宝贝了?” 凌啸然闻声一愣,随后挥着杨柳树冠便朝对方扫去:“你小子!还知道回来!” 屠昆逆风遁逃,连翻一大串连云筋斗,躲开凌啸然扫来的枝条:“我哥在这呢,哪能忘了回来?快停手吧,我可是带着大消息回来的。” 半丈宽的树冠停在他脚边三寸距离,凌啸然抓一把白雪在掌心攥着:“说吧!” “我饿着呢!先给口吃的吧?”屠昆也抓一把白雪,用力攥成雪球后,便杂耍似得在两手之间来回的掂着。 凌啸然朝周围看看:“马呢?” “送人了。” “你倒是大方。”凌啸然将手里的树冠转了个方向,很想问问屠昆: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等我把活干完了才现身? 两人勾肩搭背的回了小院,正巧里头的顾满娇,正在说:“早点有这个土灶就好了,这土灶上头可以坐着锅子陶罐,四外圈还能用来烘烤肉干。下回大叔的弟弟再要出门,就可以揣着咱们烘好的肉干走了,省的带着半生不熟的马肉上路,咱还要担心他吃坏了肚子……” “你先跟我过来……”凌啸然勒着屠昆的脖子将他拽到院外树下,先是将那晚如何唬住了姬云汐,将她驯化成木屋里的小佣人之类,仔仔细细的告诉屠昆,然后便又警告他,千万要谨记二人的猎户身份。 第118章半死不活的小子 “那我还是先别进去了。”屠昆说着从树上折了根细枝,将他寻得的隐居之所所在的位置,仔细的画了路线给凌啸然,又朝着无边的山峦上下指引,等他确定明白后,便遗憾的拍拍肚子:“得,我还是寻个安稳地方填肚皮去吧。” “屋里有肉,吃了再走。” “别,万一那丫头问我山外的事,我要怎么回答?你自己扯的谎,自己去圆吧!”屠昆说着一脚踩烂地上的路线图,示意凌啸然跟他到林子里说话。 “有什么大消息?”凌啸然问。 屠昆挑眉耸肩,跳起身从松枝上扯了个松塔,单手抠着里头的松子送到嘴里:“还记得那个乌云豹吗?” “记得。” “我在山里乱转,正好遇上了那小子。背着个半死不活的小子,还带着个不会武功的女人,狼狈得跟个逃亡的野狗。” “半死不活的小子?”凌啸然眼皮一跳,猛地转头来看屠昆。 “是!”屠昆点点头,示意他猜的没错。 被乌云豹背着的小子,正是花青林。 那天恰好看到乌云豹扛着个女人从紫光崖上离开的时候,凌啸然与屠昆便对紫光崖另眼相看。 原因很简单,他们认得乌云豹,这人是蛮楚皇宫内的金牌侍卫,前些年还跟随蛮楚皇帝到凌霸地界上走过一回。 早些年,曾有在蛮楚的探子说起,蛮楚皇帝身边的侍卫,一.夜之间神秘消失,就皇帝身边最得力的乌云豹,也不见其踪。 这事在当时颇为轰动,据说蛮楚皇帝还震怒拍案,连下三道旨意,命全国缉拿乌云豹…… “他怎么会跟花青林扯上关系的?是被花婆子策反了,还是他原本就……”凌啸然迷眼皱眉,等着屠昆继续回答。 “这话咱就说不明白了。不过看他那样子,是拼死也要护着花青林的,可惜,带着的女人不利索,简直就是个专门坏事的拖累。” “女人?” 屠昆点点头,无奈的丢了手里抠不出几粒松子的松塔,窜起身又抓了个新的:“嗯,女人。他在紫光崖上扛走的那个。” “你把马匹给了乌云豹?” “多个朋友多条路。”屠昆点点头,抠着松子告诉凌啸然,他不光是遇上了乌云豹三人,相遇之后,他们还在一起相处的几天,……屠昆虽认得乌云豹,但二人不曾正经回话过,所以乌云豹根本就不认识他。 鲜红的晚霞,渐渐沉暗,骄阳徐落,夜色,呼之欲出。 屠昆随便寻了根粗壮的树干歇脚,并将自己这几天的遭遇,告诉斜坐在身的凌啸然。 从木屋离开的第二天,他便寻到了一处被猎户遗弃的石屋。 藏好东西后,收拾整理,忙忙叨叨刚到午后,本想打桶水进屋煮煮碗筷,前脚还没走出房门,余光里便见了踉跄奔走的两男一女。 花青林的伤势很重,乌云豹也已是疲惫不堪,而跟在他们身后连滚带爬的,便是那个被乌云豹扛过的女人。 “臭娘们,再不跟上,老子干脆掐死你埋进雪里!” 乌云豹嘶哑着嗓子,嘴里骂咧咧的很不友善,腾出来去扯那女人的大手,却很有力气。 滚在雪地里站不起身的女人,左手抓一把雪塞在乌云豹嘴里,右手又抓一把,狠狠的拍在乌云豹背着的那个人的脸上:“大兄弟,千瓦别睡,再往前走几步,咱们就到了。” 乔金枝指着的地方,正是屠昆刚收拾出来的石头屋子。 趁着对方还没发现自己,屠昆闪身到了房后。 乌云豹硬将嘴里的白雪咽下,瞪着一对布满血丝的眼睛:“你确定没走错地方?老子的腿都快断了!” 单手撑着大腿歇脚的乔金枝,另一手抓了把白雪蹭蹭脸:“不会错,那是我外祖的房子,我们小时候经常来这里玩的。后来外祖去世,这里又离孤灯村太远,没有骡马代步,进出都很不方便,所以这房子就荒在山里没人住了。” 细听着他们言语中的内容,屠昆想了想,又大大方方的从屋后转了出来。 从屋里搬了个小凳,大模大样的坐在院墙底下晒太阳。 气喘吁吁的乌云豹很快便在乔金枝的指引下,朝着石屋的方向走来。 不等他们进院,屠昆便伸着拦腰打了个响亮的哈欠。 “怎么有人?”乌云豹下意识躲闪,警惕与谨慎,令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闪过一道精光。 “怎么可能呢?”乔金枝迈着不可思议的步子便要上前,才走了两步,袖子便被拽住:“臭娘们,快走!这里有人住了!” “干嘛的?皮子昨儿都卖了,要收皮子去别处吧!”屠昆大模大样的从墙根底下站起身,看到眼前人影后,吓着了似得退了半步:“哎呦,你们是干嘛的?” 屠昆丝毫不像乌云豹隐藏自己的功夫,还趁着他们愣在原地踌躇的时候,回手按住自己的腰刀:“问你们呢,干嘛的?” “这位大兄弟,我们在山里走迷了,本想去凌霸的,不知怎么就走到你这里来了。”乌云豹上前一步将乔金枝挡在身后,说着又半转了身子,让屠昆看他背着的花青林:“我弟弟跟人打架受了伤,我们是想背着他去凌霸找大夫的。” “瞎乱转个球啊?从这里去凌霸,累死你也到不了!进屋!” 屠昆不认得花青林。 但他用脚趾头算着时间,再看看乌云豹身后背着的小子肩头伤口的凝结状态,又想到乌云豹从前的身份,就脚趾甲猜猜,也不难猜出那昏迷不醒的小子会是谁。 “大兄弟,你怎么会住在这里的?”乔金枝拉住要进院的乌云豹,自己抢先走到屠昆面前,两眼很是警惕的朝院里张望。 满院积雪早已被屠昆清扫干净,墙角堆着木柴,井台边歪着水桶,再看屋檐下,窗台上,到处都干净利落,半点不像是荒废很久的样子。 屠昆庆幸自己够勤快,并很热心的退让:“瞧你们这狼狈的,快进来歇歇!灶上没生火,先喝两口井水润润嗓子吧!我在这里住了好几年了,这不,我兄弟他们都去蛮楚买年货去了,家里就剩我一个人守房子了嘛!” 第119章靠山吃山 乌云豹进院后,并没有直接进屋,而是将背上的人先在阳光好的地面上:“你们家是蛮楚的?那怎么又住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了?” 乌云豹看似闲聊,其实是在试探,而屠昆之所以将话题扯到蛮楚,便是认定了这是他们的软肋。 常年在外领兵,若是连邻国的风土人情都不熟悉,那还怎么得胜。 屠昆撒谎不打草稿,提着一桶干净的凉水放在乌云豹脚边:“家里爹娘都没了,我们几个只会玩玩刀剑棍棒,书文里的道道一窍不通。这年头,想我这样的爷们儿,不会做文章又不肯去当兵,哪里还有活路?特娘的,咱们哥们儿几个一生气,就奔着荒山撒丫子来了。” 蛮楚征兵只看性别年岁,不管家世。 除非你家老子是五品以上的官员,或者你有本事考个秀才回来,否则管你愿不愿意,一律都得参军当兵。 乌云豹曾是蛮楚皇宫内的金牌侍卫,对这征兵之事,自然也是知道的:“到这里就有活路了?” “山里多自在,吃不完的肉,烧不完的柴,屯了好货换成钱,想买什么买什么!对了,你们是哪里的?我常在附近走动,怎么都没见过你们?”屠昆摆足了一副没见识的小家子模样,朝花青林瞄了两眼后,很大方的从怀里摸出金疮药:“这个上好的金疮药,拿一头揣崽子的花鹿跟凌霸货郎换的,你要不要?” 乌云豹没接他递出去的药瓶子:“这里还有凌霸的货郎走动?” “有!凌霸的,蛮楚的,那些钱串子,鼻子好使着呢,但凡我们得着点什么好玩意,三五天他们准来!” “既然有货郎来收野物,你们为啥还自己出去卖换?”乔金枝问。 屠昆看了问话的乔金枝一眼:“他们都黑着呢,半罐盐巴都敢跟咱开两只野兔的价。除非是拿来稀罕货色,否则谁跟他们手里吃亏去?……这个,很好使的,拿去用!” “这个……可我身上没银子。”乌云豹尴尬的拍着衣襟,说完朝身后的大山望去:“要不,我给你打些野物抵账吧?” “切!”屠昆将手里的东西朝乌云豹面前一丢:“看来你也是个同行?得,咱都是靠山吃山的人,何必说这外道话!我也正一个人闲的屁都没出呲呢,只要你们不嫌我这里连口油盐酱醋都没得吃,我家兄弟回来前,就先在这住两宿吧!我看你这弟弟伤得也真是不轻,这要是等你背到凌霸的医馆,他可能早就睡过去了!” 噗通。 跪下的,是乔金枝。 咚咚咚。 三个响头,连乌云豹都没拉住。 “多谢恩人相救,我夫君就这么一个兄弟,要是他活不过来,我夫君将来也没脸去见地下的老人,恩人慷慨相救,金枝这辈子还不起的恩情,来时当牛做马报答恩人。” “大嫂子你这是干啥,咱都是靠山吃山的人,哪里有这么说的。快,快起来!” 当日,乌云豹他们便住进了石屋。 对于厨房里空荡荡不像有人常住的解释,屠昆很自然的蒙混:“家里老娘在的时候,我们都吃现成的。这一晃好些年,我们都习惯了清水熬骨头、大火烤野鸡的生活了,什么油盐酱醋,锅碗瓢盆,懒得折腾。” 凌啸然给屠昆带上的马肉,成了他们几个唯一的充饥之物。 次日清早,屠昆便与乌云豹结伴进山打猎。 屠昆并不掩饰自己的武艺,被问及师门,大大方方回答:“从凌霸逃出来的武夫,食量大得很,不过教得还不错。我学得不精,比不上我大哥。” “兄弟,你们兄弟几个不去参军,真是白瞎了好苗子了!” “参军?白天去杀人,晚上被人杀?你身手比我还好呢,你怎么不去?”屠昆摇头晃脑的甩着手里的野兔,似乎提到参军便很不高兴。 回到石屋,野物交给乔金枝收拾烹饪,屠昆凑在乌云豹身边,羡慕道:“你媳妇真不赖,竟然能替你弟弟磕头报恩呢!现在这年景里,像她这样的女人可不多见了!” 屠昆亲耳听到乌云豹称晕厥的小子为青林,但却不知道被他骂是臭婊.子的女人是什么人,所以,很想打听。 他不光想知道这个女人是谁,还想知道这不会武功,却被乌云豹带在身边的女人,会不会是花婆子的人,对蛮楚皇室的隐秘是否之情? “她就是个婊.子,不过人还不错,懂得知恩图报。”乌云豹扯扯衣领,不想露出脖子底下被乔金枝留下的吻痕:“这婊.子也是个苦命的,老子一辈子没对女人动过恻隐之心,却被她给牵了魂了。” 乌云豹不可能跟屠昆说乔金枝的来历,不过一两天接触下来,屠昆也从她嘴里套出了她的家事。 祖辈都是这附近的猎户,爹娘落户孤灯村成了山民,算上她,家里一共四个孩子。 乔金枝说到家人的时候,时常眼泪汪汪的很是悲伤,屠昆便也不好再多问其他。 而且,对于屠昆来说,已经知道了她的底细,再问家里的琐事,便也没什么意思。 第三天的时候,花青林醒了。 得知这里住的是蛮楚的猎户,另外还有几个兄弟很快就要从蛮楚回来,花青林死活都不肯再留在石屋里居住。 屠昆很大方,直接将自己的马牵出来给他们使用,并告诉他去周边三国的最佳路线。 “我们兄弟几个都是不攒物件的,新衣裳买回来,旧的便都引火使了,实在没别的东西能送你们路上使用。就这些嫂子烤的野物,你们拿着,路上吃。” “大兄弟……”乔金枝说着又要磕头,不等屠昆去搀,乌云豹便已将她的胳膊提着:“站着!我乌云豹欠的人情,还用不着你个女子去偿还!牵着马,别摔了我兄弟。” 对于屠昆的仗义与慷慨,早已足够乌云豹感激涕零:“如今我们身无旁物可以相赠,而感激之言又太轻飘。好兄弟,山高水长,人在路上,你我之情,且待来日!” 第120章你是有多饿 “好一句:山高水长,人在路上。昆,你就不怕放走了他们,来日要惹出祸事?” 凌啸然实在不忍看屠昆再抠那些干瘪的松子充饥,折了两截树枝在手,随时等候路过的野物送上门来。 大约也是对那些干瘪的松子失去兴趣,屠昆哗啦啦将怀里的松塔全丢到树下:“原本,让他们进院的时候,我是没打算让他们再活着出去的。乌云豹身手再好,也敌不过我怀里的蒙汗药吧?我若杀了他们,只留花青林半死不活的养在石屋,那咱手上可就两张王牌了。不过……” “不过什么?”凌啸然问。 “乌云豹对蛮楚的态度很决绝。‘此生不踏蛮楚疆土’这话他说过很多回,每一回都斩钉截铁。还有花青林,他甚至对乌云豹救他一名的事,是很抵触的。要不是乌云豹以死相劝,他可能早就咬舌自尽了吧。” 听到这话,凌啸然浓眉一凛:“咬舌自尽?” “是!他对自己的真实身份很是厌恶。为此,乌云豹还骂了给花青林请师傅的花婆子,说她什么误人子弟?大约是这意思吧?当时离得远,我也隐约就听到这些了。……他乌云豹自己厌倦蛮楚那对破烂事,却还骂人家花婆子请来的师傅把花青林教歪了,这是可笑。难道他还想孑然一身的花青林,能有机会去蛮楚争皇位?” “当初花青林的父皇,是怎么上位,如今蛮楚的皇帝,又是怎么夺回皇位,这样的过往,莫说是花青林,就是换做我,也没脸再去争什么的。花青林若对自己的真实身份感到耻辱,那老子倒还对他有几分同情。” 树下,一只槑头槑脑的野鸡,咕咕乱叫,凌啸然刚要甩出手里的树枝将它制服,便见身边人影一闪,接着便苦笑摇头:“你是有多饿?” 抱着活鸡在拔毛的屠昆,抽抽着眉眼:“我说两天没吃喝了,你信么?” 正说着,忽然闻到一阵食物香气,屠昆见鬼了似得窜上树干:“哥,我饿。” 凌啸然没好气的敲他一拳:“早说让你进屋去吃一顿再走!” “不行,你不是说那长公主的疑心很重吗?我这几天满脑子都是蛮楚,这要是被问急了说走嘴,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在这等着,你去给我拿点吃的来。” “……等着”凌啸然接了屠昆塞在怀里的活野鸡,无奈摇头。 好兄弟两天没吃喝了,他这个当大哥的,怎能不心疼。 回到木屋,本想拿两块烤肉,谁知等着他的却是炖在铁锅里的狼肉。 连汤带水的东西,怎么带出去给屠昆? 凌啸然冷脸瞪眼:“做着汤水玩意儿干什么?把这个烤了,老子一会回来吃!” 可怜的野鸡,在松林里逃过一劫,到了木屋里,却还是死路一条。 见他迈步要走,抱着野鸡弹脑门玩的顾满娇,踮脚上前:“大叔,你干嘛去啊?外头天都黑了,别出去了吧?” 凌啸然见姬云汐还在那里慢条斯理的盛汤,很不爽:“让你把这野鸡收拾烤了,听到没有!” “大叔。你怎么又吼起来了,云汐姐姐不是在给你盛汤嘛!这是她特意为你做的呢,你快尝尝。” “你去床上躺着!外头风大,不许出门!”凌啸然从房梁上扯了几块肉干,愤愤说完便自己走了。 树上蹲着他饿着肚子的好兄弟,他怎么可能留下来喝那什么劳什子肉汤。 目送凌啸然出门,顾满娇憋屈巴巴的抱着野鸡送到姬云汐面前:“云汐姐姐,大叔可能没吃过这样的炖肉,咱还是把这个烤给他吃吧。” 弄好土灶后便紧锣密鼓的制作炖肉,姬云汐是想用这第一餐来惊.艳冰块脸的肠胃的,谁知对方根本没给她机会。 看着顾满娇怀里的野鸡,姬云汐难掩失落:“尝都不肯尝一口,怎么就知道自己不喜欢呢?” “云汐姐姐,等野鸡烤好了,我一定让他尝尝你做的炖肉。你看,天儿也不早了,咱抓紧把这个烤了吧?”顾满娇是行动派,说干就干,不等姬云汐点头答应,她那闲不住的小手,便左右配合,很熟络的拧断了野鸡的脖子。 可怜的野鸡,活着的时候被拔了毛,死了的时候脖子上的皮还没破,脖子却已经跟脑袋分了家。 “我会一种很好吃的烤鸡做法,你想不想尝尝?” 姬云汐搓着双手跃跃欲试,而顾满娇只要听到很好吃三个字,便已经舔着嘴吧嗒起来:“好!” 铁了心要露一手的姬云汐,再接再厉不肯气馁,而一心想着品尝美味的顾满娇,很乐得的做了她的帮手。 两人分工明确,顾满娇负责拔鸡毛清理内脏,姬云汐则在土灶坐上陶罐烧热水后,便将做土坯砖剩下的泥巴再次用水调开。 “云汐姐姐,你这是要干嘛呀?”顾满娇好奇的看着地上的烂泥,不懂她的云汐姐姐,为什么要把收拾干净的野鸡塞进烂泥里。 姬云汐兴奋挑眉,本就很美的小脸,因自信而更显华光:“别多问,等着吃就行了!” 被泥巴裹成泥疙瘩的野鸡,被小心的塞进土灶,原本炖着马肉的铁锅,重新被坐到灶上。 “待会霸山虎回来,你就说野鸡跑了,咱给他个惊喜,怎么样?” “啊?” 看着姬云汐自信满满的搓着手上泥巴,顾满娇差点要说:“大叔倒不会难为我,就是……他可能会骂死你的!” 不行,不能这么说,要说大叔的好! 满心期待大家和睦相处的顾满娇,撑着被当做拐杖的烧火棍,掂着脚到床边坐下:“大叔今天忙了一整天,一定很累了。你也知道他的性子,稍微劳累些,心烦些,就要乱发脾气的。咱们还是不要惹他不高兴了吧?……不出门吹吹风,真不知道大叔有多好,云汐姐姐,你发现了吗,其实我大叔只是嘴上冷冰冰的,其实心里很会关心你的。” 正在设想待会怎么用叫花鸡,给凌啸然惊喜的长公主姬云汐,听了这话差点被咬了石头:“他?关心我?” 第121章这是个什么词儿 “是啊!那天你要用温水洗手,大叔不是不许吗?当时我还奇怪呢!今儿到山洞那头去做事,我才想起,从前在家的时候,顾大娘确实这么教我们的。冬天要在外头劳作,就不能怕寒,这手要是习惯了温水,再碰了凉的吹了寒风,可不就要生冻疮吗?”顾满娇编瞎话就像吃肉干一样有模有样,唬得姬云汐竟真的有那么三五分相信。 “还有啊,大叔出去砍柴,打猎,都要把院门房门从外头关得死死的,以前我还以为他是怕你出去溜达不陪我,今儿见了雪地上那么老多野兽脚印,我才明白,他那是怕你进出的时候被野兽盯上。你可不知道这山里的野兽有多精,但凡被它们盯上,除非是它死了,否则它这辈子不把你咬断脖子拖会去喂崽子,那是绝对不会罢休的!大叔他就是嘴冷,面上唬着脸跟着大冰溜子似得,其实心里暖乎着呢!……怎么,你都没看出来吗?” 顾满娇仰着半边白皙的小脸对着姬云汐,仿佛她没看出来,就是她眼神有问题。 “我,还真没多想。”姬云汐强咽一口吐沫,回答了顾满娇的疑问后,便低头看着土灶里的柴火。 “其实大叔他真的很关心你的,他就是刀子嘴,你慢慢相处慢慢看,很快就能明白了。”顾满娇厚着脸皮说完,便扯着裤腿上了木床,暗暗幻想着不久的将来,她的好大叔,真能跟她的云汐姐姐和睦相处。 土灶里的泥疙瘩,在半个时辰之后,被姬云汐用两根木棍扒拉出来。 正巧这时候,凌啸然也从外头进门:“好了吗?等着吃呢!” 蹲在地上翻看泥疙瘩的姬云汐,抬眼见顾满娇没动静,便嘴角一勾:“方才不小心叫那野鸡跑了,要不今晚先将就着吃些炖肉吧?这马肉炖得很酥烂了,你尝尝?” “混账!” 破烂木桌上的汤碗,被凌啸然打翻,冒着热气的汤水,撒了姬云汐一身。 “谁要吃你炖的破烂玩意儿!本王费心费力的养着你,不是叫你在这里糟蹋东西的!” 凌啸然震怒难消,打翻了汤碗还不够,竟怒吼着抬脚便将姬云汐面前的土疙瘩踹了个粉碎。 “哎呀!”姬云汐来不及拍打身上的汤水,大叫着去护那藏在泥巴里的叫花鸡。 火候正好的叫花鸡,在凌啸然的踢踹下,瞬间从干裂的泥壳里脱离出来,滚烫的肉汁,浸在姬云汐白皙的小手,立马在上头留下火红的印记。 “大叔!”顾满娇原本实在装睡的,本以为自己不吭声,姬云汐便不敢跟大叔玩笑,谁知,还是没能阻止这尴尬的一幕。 叫花鸡的香气,比姬云汐手上的烫痕更吸引凌啸然的注意。 见她竟敢说谎蒙骗,凌啸然更是压不住怒火:“不是跑了吗?这又是什么?本王看你真是活腻了!” 本王? 顾满娇第一遍听到这个还没留心,第二遍听了才觉得奇怪:本王,是个什么词儿? 正心里好奇又发懵,便听门口传来爽朗的男子声音:“哎呦,这才几天没回来,我哥都成了山大王了?哈哈哈……” 在树林里听到怒吼声的屠昆,潇洒进门,见地上蹲着的长公主正眼含热泪,而边上站在顾满娇一脸迷茫中带着胆颤心寒的模样,顿时将笑声又提高三倍:“哈哈,你们这是特意给我做得肉汤吗?小丫头,快,快给我盛一碗来,我都要饿死了!” 被他推着去盛汤的,是腿脚不好的顾满娇。 本就是急急忙忙跑过来劝架的顾满娇,慌忙中手里根本没拿被充作拐杖的烧火棍,这肩头被推得摇晃,整个人便头重脚轻的朝土灶上踉跄跌去:“哎呦妈呀!……大叔啊!” “推她干嘛!”凌啸然没好气的瞪了屠昆一眼,左脚向前迈去,右手随之探出,快要撞上土灶的顾满娇,便被拽到了怀里。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小脸煞白的顾满娇,连连拍着心口,勉强站好后,趁着乱一把扯住凌啸然的衣袖:“大叔,二叔说他要饿死了,咱们先让他坐下来吃点炖肉吧!野鸡的事,其实是我的主意,本想给大叔个惊喜的,谁知道我躺着躺着竟睡着了,没能配合云汐姐姐姐。二叔二叔,你快坐,咱家今天刚修了土灶,云汐姐姐炖了肉汤很好吃的!还有这个野鸡,也是云汐姐姐特意做了给咱们做惊喜的呢!” 顾满娇左手抓着凌啸然的衣袖使劲摇晃,右手有招呼屠昆到边上坐下,嘴里忙叨叨的说个没完,其实两只眼睛一直瞅着还蹲在地上的姬云汐。 屠昆本就饿的前胸贴后背,此刻又见顾满娇忙于说和圆场,自然乐得配合:“我说怎么闻着一股子勾人馋涎的香味儿呢,原来是今儿做了好吃的了!快快快,给我整点尝尝!” 有屠昆配合,顾满娇的胆子便大了些,推着脸色铁青的凌啸然到屠昆身边坐:“大叔也坐!这桌子和土凳可都是我的主意,快坐下看看得劲儿不?云汐姐姐,你说的惊喜呢?我都等不及了,你快拿出来给我们尝尝吧!” 说着,顾满娇垫着脚尖推凌啸然坐下,并又转身去土灶边拿碗盛汤:“云汐姐姐,你也去坐吧!咱们还头一回好好坐一处吃饭呢,这又是汤又是肉的,嘿嘿,真是想想就美!” “也快去坐着吧,这里我来就好了。”在顾满娇的笑容里,姬云汐很快收拾了心酸,含笑起身后,便将顾满娇手里的汤碗木勺都抢在手里。 “嘿嘿,那我可真的去等着吃啦!有姐姐真好啊,哈哈,我真是命好有福享啊!” 顾满娇喜滋滋的跳到桌边,很机灵的做到凌啸然身边,把他对面的留给姬云汐。 “这桌子和土墩是你的注意?真好,这屋里有了土灶,又有了桌子凳子,比原来舒坦多了。”屠昆爽朗的笑着,右脚有意无意的踢了凌啸然一脚:“山大王,你这日子过得越发滋润了嘛?” 第122章多谢大王 “山大王?”顾满娇很好奇的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看屠昆又看看凌啸然,看完了板着脸的凌啸然,又转回眼珠子看屠昆:“二叔,我大叔是山大王?真的吗?” “哈哈哈哈……”故意要把凌啸然在盛怒之下脱口而出的两句话岔开的屠昆,被顾满娇问得拍腿大笑,好一会儿才在凌啸然第三次踩他脚趾头时,忍住笑声,回答道:“对啊,你大叔是山大王,咱们都是他山寨里的头领呢!……悄悄告诉你,这是小时候爹娘给他惯的毛病,要不是打不过他,我早就反了他啦!” “滚!”凌啸然板着一张冰块脸,没好气啊的将桌上的肉汤推到他面前:“不是要饿死了吗?还不吃!” 屠昆将凌啸然吼出的本王一语,扯到儿时笑话上,其实是怕谨慎多疑的姬云汐会起疑心。 完全不知道他们这话里的头,有这么深的弯弯绕的顾满娇,满心里想的都是缓和姬云汐与凌啸然之间的尴尬气氛,不由得将这山大王一说很是当成正经话题:“二叔二叔,大叔是山大王,那你呢?你是二大王吗?嘿嘿,那我是四大王好不好?” “什么二大王,四大王的,多难听!我是左护法,你是右护法!” “护法是干啥的?厉害不?”顾满娇一脸孩子认真,说着偷眼看看姬云汐生怕冷落了她:“那我云汐姐姐就是大护法,对不?” “她呀?她长得那么好看,我看应该是压寨夫人!”屠昆坏坏的笑着,眼角瞥着凌啸然,不等他桌下的腿脚踹过来,身子已如飞燕似得躲出去好远。 踹人失败的凌啸然,冷脸瞪眼:“看你真不像个快饿死的!” 屠昆重新坐好,恰好姬云汐也捧着汤碗摆放在桌上,转身又放到桌面中间的一只叫花鸡,鲜香四溢。 “天呐,这是刚才那只鸡?”顾满娇看着鸡肉上流出的肉汁,两眼直冒金光。 凌霸饮食爱荤,做法又大多淳朴简单。 从小便在大碗酒大块肉里来去,这不加佐料淡而无味的叫花鸡,对于凌啸然和屠昆来说,并不稀奇。 “这野鸡浑身不到四两肉,也太瘦了!”凌啸然的脸色依然难看,张开大手狠狠拧了肉多的鸡腿下来,直接递给顾满娇:“快吃,待会凉了就塞牙了。” “给我?不不不,还是大叔自己吃吧!二叔,二叔吃!”顾满娇慌乱的推脱,死活不肯接。 在家时,别人吃肉,她能混口汤就不错了,这整个儿的鸡腿,别说是她,就是刁钻贪吃的顾美娇,都别想沾着边。 如今,大叔二叔都干坐着,云汐姐姐忙前忙后,让她自己先吃这香喷喷的鸡腿,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张口去咬啊。 推来推去,凌啸然失去耐心:“听话!” 震天的一声怒吼,吓得顾满娇差点从土坯小凳上摔下去。 “张嘴!” 滴着鲜香肉汁的鸡腿,终于进了顾满娇的嘴。 另一个鸡腿,被分给了屠昆。 得了鸡腿的屠昆,咧嘴嘿嘿:“多谢大王!” 凌啸然虚晃一拳:“滚!” 虽然没有盐巴调味,但吃多了烤肉的嘴,猛地一沾上这肉质鲜嫩的叫花鸡,还是味蕾爽爆,肠胃躁动。 “云汐姐姐,这野鸡实在是太好吃了!你快来一起吃啊!”顾满娇的吃相实在太过豪爽,满下巴都在滴油,而那善良的双眼中迸发的光彩,不知不觉便让凌啸然看得轻软了铁拳。 在凌啸然眼里,餐中之肉,不过世间最寻常的饮食而已。 煎炒烹炸各种做法,精致或者简单,不拘什么口味,不过是为了让食材在入口时多几分滋味儿。 十七八岁的小丫头,正该是尝鲜挑拣的好年华,可他的小满娇,竟连吃一口这淡而无味的野鸡,都能兴奋至此? 说不清道不明的一阵酸楚,霸占凌啸然的心扉:“以后,大叔天天都给你抓野鸡,让她变着法的给你做。” “真的?” 顾满娇闪着一双灵光灿烂的眼睛,直直的望着凌啸然,那发自内心的快乐与幸福,渐渐凝雾成泪:“大叔天天都给我抓野鸡吃吗?天天都有野鸡吃?……大叔,你真好!” 方才还因兴奋而悦耳灵动的声音,忽然变得哽咽沙哑。 不知何时,凌啸然脸上的冰冷已换做温和,宽厚的大手,用力揉着顾满娇的头发:“真的!大叔天天给你抓野鸡,还有野兔野鹿野狍子,只要是好吃的,都给你抓回来!让你吃个够!” “哥。”屠昆咬着鸡腿歪头眨眼,趁乱插话:“你这是拿人家云汐当厨娘了吗?你天天给满娇抓野物,弄得人家小满娇感激涕零,转回头在锅灶前忙乎的却是人家云汐,人家好好一姑娘,又不是你媳妇,倒被你使唤得团团转,你觉得这样好么?” “没关系的,只要满娇吃得高兴就好。”姬云汐浅浅含笑,端着一小碗肉汤欠身坐下,忽闪忽闪的卷翘长睫下,眸光清澈。 “啊!太好了!大叔,云汐姐姐,你们俩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老天爷,你一定要保佑我大叔和云汐姐姐长命百岁,万事如意,心想事成,健康长寿……”顾满娇兴奋得差点连手里的鸡腿儿都甩到房梁上,大串大串的祝福俗话,逗得姬云汐和屠昆笑得前仰后合。 “小满娇,你咋不祝他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呢?哈哈哈哈……”屠昆略有深意的插嘴,随后便躲着凌啸然的腿脚,抱着鸡腿和肉汤去灶头边蹲着吃喝。 “啊?大叔和云汐姐姐?哈哈哈哈……”顾满娇大笑着连连拍打桌面,兴奋得脑子一抽抽,竟道:“大叔要是跟云汐姐姐成了夫妻,那我云汐姐姐还不被他欺负死呀?” 屠昆蹲在土灶边咕咚咚一口喝干碗里的肉汤:“不会的,不会的……” 突兀的冰凉凉的声音,压着墙板里吹进来的寒风:“不是还有事吗?吃饱了就滚!” 瞬间冷脸的凌啸然,直接将木屋内欢快的气氛降到冰点。 第123章都是土老帽 屠昆缩缩脖子,偷眼朝抿嘴忍笑的顾满娇眨眨眼,示意她乖乖喝汤。 看到屠昆给自己暗室,顾满娇眼珠子一转,赶紧把同样的眼神递给边上的姬云汐。 三人很有默契的沉默,须臾,大半只野鸡,都进了屠昆的肚子。 餐后,这家伙后知后觉的一抹嘴:“这要是有点盐巴就好了。” 屠昆说完就走,前脚刚要迈出门槛,身后的凌啸然寒声道:“干嘛去?” “总不能一直这么缺衣少穿的混日子,我去山那头寻摸寻摸。” 看他这抬脚就要去寻东西的架势,不问也知道,他说的山那头是哪里。 凌啸然起身跟上他的脚步:“山洞已经封死了,要寻摸东西,另寻别出吧!” “你封它干嘛?”屠昆诧异问道。 之前从紫光崖上弄回来几箱子东西,吃的穿的倒是都有,却只留两三套衣裳给顾满娇穿,其余的全都原封不动的让屠昆带走,而那唯一通往紫光崖的山洞,也封起来? 知道屠昆不明白,凌啸然推着他重新回了之前说话的树林。 “之所以封了山洞,其实是等你等急了,本想封了山洞这头能省心,我便出去寻你。再者,谁知那婆子还有没有别的余党,亦或者蛮楚那头得了消息,难保不顺着山洞找到这头,冰雪封不住他们的脚步,终归也能拖延些时间的。至于吃穿……矫情公主屁事多,今儿你给她弄了盐巴,明儿她就有心要酱油。索性什么都没有,省心利索!” “既然如此忌讳紫光崖那头,不如趁早搬去那头的石屋。乌云豹带着花青林朝临瀚那头去了,没个一年半载是不会回来的。” 凌啸然闻言摇头:“你怎知他不会回来?跟着他的那个女子,爹娘姐妹都还在孤灯村吧?” “听说那女子的弟弟死了,家里爹娘因此大病难起,她从紫光崖下去办得第一件事,便是带着两个妹妹将爹娘家当都送去了凌霸边境处的一个小镇。临行前,还烧了自家的房子,以及村里所有没人居住的房子。……放心,我听那女子跟乌云豹四下说过,她这辈子再也不想回云宁山,什么孤灯村紫光崖,永远都不要再看见了。” 听完屠昆的话,凌啸然若有所思,许久,才憾声道:“怪不得满娇总惦记这个乔金枝,如这般有情有义的孝女,可令咱大丈夫汗颜啊!” “这话怎么说的?” 屠昆满带疑问的等着凌啸然回答。 他并不曾听顾满娇说起紫光崖上的琐事,所以,对于乔家金枝的事,自然也是不之情的。 而他之所以对乔金枝印象深刻,不过是觉得她身上,有股子女人性情里少见的刚烈罢了。 夜色昏黑,凌啸然将顾满娇跟她说过的那些紫光崖上的隐秘闲事,以及后来上到紫光崖上吃喜酒的人里,还有孤灯村村民的事,以及顾满娇曾犹豫报仇,做下的那些傻孩子行径,一五一十的尽数与屠昆聊了个遍。 山野里没有更夫,掐算时辰都是看星月日头,两人缩在背风的雪堆底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也根本没在意时光流逝。 “满娇,你说这大晚上的,他们俩干嘛去了?” 姬云汐用一小块布头,蘸着大碗里的温水,先擦了脸,然后又仔细的擦手,一举一动,优雅好看,看得顾满娇舍不得眨眼。 “听二叔的意思,好像要去哪里找盐巴什么的吧?大约他不知道山洞被封起来了,所以还想去紫光崖找东西呢!” 顾满娇晃着自己纤瘦不少的小手,偷偷学着姬云汐的姿势,翘起兰花指,嘴里随口回答,说完却把自己吓了一跳:“哎呦,你说他们俩不会真的去紫光崖了吧?那山洞好不容易封起来的……” “不会的。他不会这么蠢的。兴许,他们去给你抓野鸡了?要么就是嫌咱俩在这里聊天不尽兴,所以去林子里说话了吧?”姬云汐擦完了脸和手,见顾满娇紧盯着她手里的东西,便泼了碗里的水,重新换一碗送到顾满娇面前:“要是有医药可用,你脸上的红印是可以消散的,可惜啊,这白茫茫的大山……” 丑也丑了十好几年了,顾满娇早就不在乎脸上的胎记,要知道,她从前还为了少挨打,天天故意扯乱头发弄脏衣裳,就要惹得别人嫌弃呢。 “云汐姐姐,你说他们真会是去给我弄野鸡了吗?云汐姐姐,你做的那个叫花鸡,真是太好吃了。我看大叔嘴上说是天天给我弄野鸡吃,其实是他自己也想吃才对!大叔太要面子了,不好意思夸你手艺好!” 笨笨的兰花指,捏不住蘸水的布头,温水滴撒在木床上,浸湿了床板。 姬云汐目光闪烁,低头帮顾满娇擦了床板上的温水,微声叹息:“是吗?” “怎么不是呢!你没见我大叔吃得多香啊!还有二叔,二叔吃得差点连手指头都咬着了,我猜,他们从前一定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鸡!嘿嘿,他俩跟我一样,都是土老帽!” 太想和睦相处的顾满娇,但凡有一点空子能钻,有半点话题能扭曲,都不会轻易放过。 甚至吃鸡时屠昆那句玩笑话,都被她当成真事儿,揣在肚子里转悠了八百多回。 大叔英俊又潇洒,长得还好看,还会打野物到处飞。 而云汐姐姐长得比仙女还好看,皇帝的女儿可不是一般然,琴棋书画女红厨艺,那可是样样精通嘞! 要是她真的不想再回家去!要是她真的能给我大叔做媳妇!那……简直是我大叔烧八辈子高香,才能修来的福气呢! ……可惜啊,云汐姐姐再怎么忍让,大叔也还是老扳着一张冰块脸,动不动就朝云汐姐姐吹胡子瞪眼发脾气。 唉!这可怎么好啊! 顾满娇偷偷叹气,捏着布头胡乱蹭蹭脸,便挠着被凌啸然揉乱的头发,躺进被窝里暗暗祈祷。 祈祷大叔的脾气别总那么坏,祈祷云汐姐姐能给她大叔做媳妇。 第124章绝世好男儿 自顾烦心的顾满娇,闭目假寐,只留姬云汐一个人在房里,对着崭新的土灶,孤零发呆。 灶上的陶罐里,煮着雪水,热气徐徐飘散升腾,映在姬云汐明亮的双眸,便幻化成泪。 “二嫂,你们现在还好吗?抱歉,我没有按着约定去你为我安排好的地方。从今后,咱们可能都不会再有交集了。小宝还好吗?三哥三嫂还好吗?佳彤和恒哥哥有没有回王府来玩?二嫂,我好想你们。”默默的呼唤,藏在心扉脑海,永远都不可能说出来让任何人听见。 听着风声穿过墙板的呼声,姬云汐眨去眼底清泪,强迫自己不要沉浸在悲伤里。 “大叔,你就娶她做媳妇得了!”床榻上,传来顾满娇梦话嘀咕,轻飘飘的几个字,烈火似得烫了姬云汐的思绪。 遥想当年,逍遥王府的赏花宴上,多少贵族公子彬彬有礼。 二嫂曾指着个玉树临风的公子哥,问她可和心意。 “二嫂,你又来了!我不是说了嘛!我不要这样的夫君。”姬云汐举起六棱芙蓉纱扇,拍开逍遥王妃的手,一袭莲青色的绣瑞草云燕纱罩罗裙,轻轻转去一边:“我姬云汐要嫁的男子,定不是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 “不要书生?那……你看那个怎么样?那是新科武状元,如今正炙手可热哦!你不是不爱世家公子吗?这武状元家里三代贫农!” “谁说我一定要嫁这种粗野莽夫了嘛!你看看他,五大三粗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方才二哥说一句遥祝父皇康健的话,他硬是给听成了二哥要去请父皇来吃长寿面,这中满腹荒草的蛮汉,我才不要呢!” 这个看不上,那个不喜欢,逍遥王妃只好撅撅嘴儿,捏着点心逗狼玩儿。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问话的是姬云汐的三嫂,也是她自幼便相识的最贴心的好姐妹。 “当然不能比我二哥三哥差喽!最好呢,是个江湖游侠,武艺高强,风.流潇洒。或者是个民间诗人,临渊煮酒,脱俗除尘。” “得了吧!”逗狼玩儿的逍遥王妃,将点心丢进狼嘴,拍着裙摆接话:“江湖游侠咱没听过,江湖骗子倒满大街都是!满嘴仁义道德,把打家劫舍的恶事,说成是劫富济贫,其实一肚子坏水,都是欺软怕硬的怂货!你二哥前些天刚剿了个什么山寨,你若感兴趣,明儿咱上大牢里挑挑?” “瞧你说的,咱临瀚万民洋洋,大好男儿多得是呢,怎么能让长公主去大牢里选驸马?不过啊,我也要说一句,那什么民间诗人啊,都是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的酸人。上回听院里的奴才磨牙,说之前凭着一首《赋仙吟》名震四方的大诗人,其实家里连重修屋顶的茅草都没钱卖换呢!这人,家里穷的都要吃风喝土了,非说那是返璞归真。面上看似道骨仙风,实则饿死了爹娘,穷跑了媳妇,最后害得亲儿子沿街乞讨,半块红薯掰开两份……” 两个嫂嫂一个说的比一个夸张,弄得姬云汐苦笑噘嘴:“照你们这么说,那我怕是嫁不出去了。” 两个嫂子异口同声:“不,不是嫁不出去,而是不能嫁你说的什么游侠和诗人!咱临瀚的驸马爷,必须得是个文武双全、智慧与外貌都超越常人的绝世好男儿!” 晚风透过墙板,带着冬夜独有的寒凉,吹在姬云汐满是清泪的脸庞。 抬手轻轻试泪,一声长叹,忧伤了天外星辰。 “云汐姐姐,你怎么又哭了?”不知什么时候,顾满娇靠到她身前,软乎乎还带着些薄茧的小手,捧住了她勾破了的衣袖:“云汐姐姐,你是想家了吗?还是……生大叔的气了?” 姬云汐努力微笑:“没有,我没哭,是那热气烫了眼睛。” “是吗?那我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顾满娇知道她是故意撒谎,却也没有拆穿,轻轻替她吹了吹微红的眼睛:“如今我也好了很多了,你跟我一起睡床上吧?我一个人睡总是做很可怕的噩梦,吓得我都不敢睡了,你跟我睡一起,我还能安心些。” 看着姬云汐那被树枝勾破的衣袖,再轻抚着她那白皙中带着细碎血痕的小手,顾满娇说不出心里有多心疼。 不等她开口拒绝,便柔声又道:“在这里过日子,真是委屈你了。云汐姐姐,等过几天我好全了,就不用你做这么多事了。等开春,开春路好走了,咱就离开这里到山外边去生活。到时候我可以出去做工,赚了钱给你买新衣裳换新布鞋,再也不让你这么辛苦了。”顾满娇说着自己竟掉了眼泪,扑簌扑簌的泪珠子砸在衣襟,暖了姬云汐的满怀悲凉。 扶着顾满娇回到床铺边,掀开兽皮让她先躺好,姬云汐才柔声道:“傻丫头,你当在外头做工就那么容易呢。等你到了外头才会知道,留在这山野里晨起暮安,才是世间最难得的好日子。” “你也跟我在床上睡吧?待会大叔他们回来,地上就没地方了。”顾满娇朝床铺里头挪了挪,给姬云汐腾出可以躺卧的地方。 看看本就不怎么宽敞的木屋,姬云汐只好欠身在顾满娇身边躺下,身子还没躺好,忽然又坐起:“不行,我还是把肉汤热上,待会他们回来,也好有点吃食能暖暖肠胃。”说着,姬云汐又从床上起来,将土灶上的陶罐换到边上,然后将装着肉汤的铁锅换上去加热。 两大块狼肉,用小木片支着放在土灶边上烘烤。 看着她仔细的挪着木片,顾满娇不禁替她大叔感到幸福。 有什么事,比回家就能吃肉,更令人幸福的吗? 顾满娇认为:绝对没有! 坐在土灶边看着肉汤和烤肉的姬云汐,一坐便坐到后半夜。 缩在被子里苦苦等待的顾满娇,听着屋外的动静,偷偷抠着手腕上的血痂,时不时打个无声的哈欠。 她不敢睡,怕一觉睡沉了,大叔回来吼云汐姐姐的时候,会听不到动静,不能帮着云汐姐姐说话。 第125章过来吃肉 树林里,越聊越兴奋的兄弟俩,轻笑着喝风吃雪。 “我还当那长公主要拧巴些日子才能安生,没想到你竟稍使手腕儿,就能让她乖乖留下不敢作妖。我的将军老大哥,您这驯化之术越发进益了嘛!”屠昆一不小心说溜了嘴,将军二字刚出口,肩头便挨了一拳。 “如今这般还不够,明儿你临走前……”凌啸然在屠昆耳边细说了些什么,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这两人总算从松林里回了木屋,乍一见土灶边坐着的姬云汐,屠昆不禁惊奇:“怎么还没睡?” “怕你们回来晚了没口热汤暖肠胃,所以就等了等。”姬云汐低头起身,先把烤着的大块肉放在桌上,然后又盛了两碗浓浓的肉汤,分别放在木桌两端。 这可是临瀚长公主做的吃食啊! 要不是凌啸然信誓旦旦的保证,她手里绝不会有任何毒药可用,屠昆甚至要怀疑这烤肉和肉汤里被加了料。 “大叔,二叔,你们回来啦?”顾满娇揉揉眼,装作刚醒的样子。 “什么二叔二叔的,难听死了,叫他昆!”凌啸然咬着烤肉挑眉耸肩,说着还推推面前的汤碗:“过来把这个喝了!” 肉汤熬了半宿,香气早就勾的顾满娇馋涎欲滴,不过…… “我又不饿,喝它干啥?大叔你快自己喝吧,那是云汐姐姐守了半宿特意给你熬的。” 想要大家和睦相处,就要两头牵线说好话。这是顾满娇近来满心满脑子都装着的,最大的思想主题。 “这玩意也值得消费老子辛苦劈砍的木柴?切!”凌啸然瞪了正喝汤的屠昆一眼,并不去碰桌上的汤碗。 “那是你不识货!”屠昆咕噜咕噜的喝汤,见他不肯碰那汤碗,便招呼一旁守着土灶的姬云汐:“他们都不喝,那咱俩喝!好东西不能白浪费了不是!” “不,不用了。”姬云汐偷眼看看凌啸然的冰块脸,暗恨自己这肉汤没能得了他的眼缘。 “过来!”凌啸然朝顾满娇瞪眼。 见她犹豫不动,浓密剑眉狠狠的皱起,震天疾吼:“过来吃肉!” 啪。 土灶边正要从陶罐里倒水出来的姬云汐,被他这一嗓子吓得错了手,本就缺口了的大碗,啪得一声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这破烂木屋里能用的锅碗本就不多,摔了这个大碗,这屋里能用的碗就只剩下四个了,而且还有一个是裂了底的粗陶浅碗。 姬云汐慌乱抬头,正好对上凌啸然怒瞪的视线。 “你大约是在这里待够了!”凌啸然拍案而起,怒瞪双眼,砸在木桌上的拳头,青筋凸爆。 “啊呀!哎呀这碗我下午就弄坏了,让你别用了你还用,没扎着脚吧?”顾满娇反穿着两只棉鞋从床边奔来,一把拉住僵在原地的姬云汐,用力攥着她的手,然后要弯腰给她拍打裙摆裤腿上的汤水。 “过来!”凌啸然朝顾满娇瞪眼大吼,见她摇晃着身子要弯腰去给姬云汐拍裙摆,更是气的一把将她扯到身边按坐:“安生喝你的汤!” “大叔!”见他怒火喷张瞪着一双星眸,顾满娇哪里有心情喝什么肉汤:“好大叔,你可是‘山大王’呢!何必跟云汐姐姐这样的弱女子一般见识?看在她做的东西这么好吃的份上,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让了她这一回吧?” 仿佛,顾满娇这劝说的话起了反作用,凌啸然竟将满是寒冰的一张脸,拉得更长:“她做的东西好吃?她做的东西若是好吃,你怎么还瘦了这么老多!” 关于这一点,顾满娇觉得大叔是有些强词夺理了,于是大着胆子道:“大叔,你这个可是冤枉我云汐姐姐了。我之前那么胖,全是因为在孤灯村喝了不好的井水,所以才身子虚胖并脸上生了这样吓人的红记。我现在离了孤灯村里的那口井,饮食也比原来好了,身子也就慢慢恢复正常了嘛!这事不光不能怪云汐姐姐,我还要感谢她整日体贴照顾,让我的身子这么快就有了起色……” “起什么色起色?我看她就是烂矫情!还记着那花婆子哄她的混账话,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高不可攀的小公主!说不定,她还指望着摔下紫光崖的花青林,回来娶她去当压寨夫人呢!”凌啸然摆明了无理搅三分,弄得顾满娇一时间焦头烂额,两只小手里浸满湿汗。 “哥,我看云汐方才不是故意的。你就别不依不饶了。云汐,我大哥脾气急躁些,你别介意啊!”屠昆拽着凌啸然的衣袖打哈哈,不等凌啸然吭声,便转脸问顾满娇:“满娇,你跟二叔说实话,你喜欢云汐姐姐给你做的吃食吗?是她做的东西好吃,还是你大叔做的东西好吃?要是云汐姐姐走了,你能吃得惯他烤的那些半生不熟的野物吗?” 屠昆在眨眼,那是什么意思? 疑惑片刻,顾满娇瞬间眼里闪过一丝金光:“云汐姐姐做的东西比谁做的都好吃。而且云汐姐姐还会治病,有她给我扎针,我才好得这么快的,要是她走了,我这一身的伤病,估计也好不了了。” 说着,顾满娇与屠昆短暂对视,噘嘴转脸朝凌啸然撒娇:“大叔不是说以后天天给我打野物,让云汐姐姐给我做好吃的吗?大叔是骗我的不成?要是大叔把云汐姐姐骂走了,别说好吃的,就是我这身子都要好不了啦!大叔,大叔就别总跟我云汐姐姐瞪眼睛了,好不好?” 凌啸然被顾满娇抱着胳膊身子摇摇晃晃,总算也软了语气:“谁跟她瞪眼睛了?是她自己矫情,上赶着找不痛快!” “好啦好啦,云汐照顾着满娇的伤病,又忙里忙外的做事,没有功劳也又苦劳。今儿我就把话摆在这,若是你再跟人家吹胡子瞪眼的瞎乱吼,我头一个就不答应!我虽不懂医术,但那天我走的时候,满娇可是满身是伤奄奄一息了,如今再看看,这不光是外伤好了不少,就连这脸色精气神,都比从前好了呢!” 第126章半个云宁山 屠昆笔直的坐着,一脸正义:“……满娇叫我一声二叔,那就是我的亲侄女,云汐能给她治病看伤,那她就不光是满娇一个人的恩人,她也算是我的半个恩人了!满娇,把你恩人姐姐拽过来坐下,咱们该吃吃该喝喝,我看这山大王还敢把咱们都丢出去不成?” 忽然间有了这么个撑腰的人,顾满娇喜得赶紧拉着云汐到桌边坐下,并趁着凌啸然还没吭声,赶紧接话:“云汐姐姐,你的大恩大德,我都记着呢!等我伤好了,还要跟你学做菜学写字学缝衣裳,你要可不能走啊,你要是走了,我,我就不吃不喝,我饿死自己!等我死了,我就变成个厉鬼天天护着你去!” 只听说今生报不完的恩情来时当牛做马,真没听说谁为了报恩,要饿死自己变成厉鬼去护着恩人的。 这混乱编造的仗义话,说得顾满娇自己都忍不住的后脊梁发寒。 “什么死不死的混账话,坐下喝汤!”凌啸然看也没看姬云汐一眼,将那快凉了的汤碗送到顾满娇面前后,没好气的朝屠昆怨道:“惯得你毛病,才吃了人家一顿野鸡,就忘了你是谁了?” 屠昆摆明了一副帮理不帮亲的架势:“你这话可就不讲理了。分明是你说的,只要是对满娇好的,你便都觉得好吗?什么皮子野鸡的,不过是些死物罢了,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该知道,这世上对满娇最好的,应该是又会医术又会做菜的云汐了嘛!” 屠昆用来堵凌啸然的话,好像是凌啸然亲口说过的话。 听到这里,顾满娇眼珠子一转,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明白了的道理,心思清透的姬云汐自然也很快就想到了。 “满娇,你身子弱,这都后半夜了,喝点汤就好了,若是肉吃多了要伤肠胃的,来,姐姐给你换一碗汤吧。” “姐姐,我刚才好像被大叔吓着了,这心里噗通噗通的乱蹦个没完,你快看看,我是不是吓出毛病了?哎呦,我头疼呢?我是不是病了?”顾满娇拿腔拿调的装病,藏在桌子底下的脚丫子,偷偷朝屠昆踹,并趁着凌啸然不注意的时候,挤眉弄眼的让他帮腔。 完全没感觉到有人在踹自己的屠昆,余光一扫,便明白顾满娇那幼稚的暗示是什么意思。 “看你,吼吧!把满娇吓坏了看你怎么后悔去!” 论起睁眼说瞎话,凌啸然与屠昆,随便就能甩顾满娇半个云宁山。 两人一个冷脸翻白眼,一个没好气的冷嘲热讽,一唱一和间默契非常,不留半点演戏的痕迹。 就这么一顿气氛忽冷忽热的宵夜,姬云汐在木屋里的地位,便拔地而起。 原本因头一顿饭没能惊.艳凌啸然的肠胃,而萌生的失望,崩溃瓦解。 仗义撑腰的虽然是屠昆,但他摆出来的道理很明确。 那就是,只要姬云汐对顾满娇好,凌啸然这个冰块脸山大王,就绝对不会再说赶姬云汐走的话。 而凌啸然为什么如此厚待顾满娇?甚至能为了爱护她,忍了自己的喜好,留下看不惯的人?……姬云汐现在还弄不清楚。 好在,从一开始到这个木屋,她就一直看着凌啸然对顾满娇关怀备至视如亲妹,所以对以上问题,便只当凌啸然与顾满娇之间,还有自己不知道的渊源。 次日的计划,提前到了深夜,屠昆如释重负。 吃饱喝足后,便靠在垫着兽皮的墙板,守着土灶胡乱睡了。 火堆改成了土灶,照明的效果差了许多,不过这夜里休息,可就比从前省心太多了。 不用怕烧着衣裳裤腿,也不怕睡太熟忘了添柴,最重要,还能把湿透的棉鞋放在边上烘烤。 “大叔你看,云汐姐姐弄得土灶多好啊!以前我怎么就想不到呢?”顾满娇见缝插针的夸赞着,说完又撕着手里的肉干跟凌啸然撒娇:“大叔,明天你真的给我抓野鸡吃吗?大叔,你真好,这辈子能遇上你,一定是我家的祖坟上冒青烟了!大叔,你说你怎么那么厉害呢,飞起来嗖嗖的,比山里的老鹰飞的都高呢!” 要时常在大叔面前夸云汐姐姐,这样大叔才会满满对云汐姐姐改观! 而更重要的是,一定要好好的哄着大叔,只要大叔还在意我这个“磨人的妖精”,他就会看着我的情面多让云汐姐姐几分! 顾满娇的肚子里,噼里啪啦的打着小算盘,碎碎念到上下眼皮乱打架,这才让凌啸然的耳根子清净下来。 后半夜还在吃宵夜,直接导致清晨的阳光没了以往光辉,无能成功将睡梦中的人唤醒。 迷迷糊糊睡梦里,隐隐觉得手腕酸痛。 哼哼唧唧醒来的顾满娇,使劲揉着双眼,半天才将身边的人影看清。 “云汐姐姐,你怎么起的这么早?” 姬云汐抬手挡住她樱桃般红润的双唇:“嘘,别吵了他们。快躺下。” 右手的手腕确实有些酸痛,那是因为姬云汐正用干净的布头,替她用温水擦拭血痂。 “痒痒的时候千万忍着,别再抠了啊,你看这里,都要被你抠破了。” 姬云汐的声音轻轻柔柔,温柔的手指如蝴蝶翻飞。 “云汐姐姐,你眼圈儿都青了,昨晚又没睡好吧?等我的伤好了,你就好好歇两天……这伤口我自己擦擦就好了,趁着天色还早,你再眯一会。” 每天都被姬云汐细心照顾,清理伤口,梳头洗脸,整理衣衫……分明对方才是公主,该是别人伺候她才对啊。 顾满娇是个苦命的孩子,吃过的苦越多,越是知冷热懂感恩,这是同样喝那一口井中水的顾美娇,永远都装不会的良好品德。 “云汐姐姐,你看我这个伤疤,像不像一朵开得正好的小花?要是脸上的红印子能挪地方,我就把它们都挪到这个伤疤上,一定很好看。” “傻丫头。”姬云汐柔柔的望了她一眼,替她仔细拉好衣襟后,一面用温水清洗布头,一面轻声道:“从前我二嫂身上也有伤疤,后来是姨母她们割了自己身上的肉,舍命为她换了好肌肤。可惜我医术不精,否则……” 第127章公主的手艺 “割肉,换到另一个人的身上?好疼的吧?云汐姐姐,我可不要你为我割肉,再说了我还觉得这个伤疤挺好看呢,弄没了多可惜啊?”顾满娇生怕姬云汐念着割肉换肤的事,说着还捂着裤腿不许她在为自己清理伤口:“腿上的伤没事了,不用再捅咕了。云汐姐姐,我有个疑问一直想不明白,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用来岔开话题转移注意里的疑问,确实是顾满娇早就揣了很久的困惑。 同样都喝一口井里的水,顾美娇知道用苦竹叶解去毒性,并有经常在顾大娘喝的水里兑些泡过苦竹叶的水,所以她们母女俩身上没有病症。 而顾大壮和顾满娇,可没那个好命去喝泡过苦竹叶的水的,那为什么顾大壮和顾满娇的病症会有如此大的诧异呢? 换句话说,顾满娇就是奇怪,她为什么没有变成跟顾大壮一样的二傻子。 土灶上烘烤着的肉条散发着焦香,姬云汐取了一小块肉先给顾满娇解馋,然后才坐在她身边,一面为她整理发辫,一面将些顾满娇听不懂的医理体质之类的话轻轻道来。 “云汐姐姐,我听不懂。” 被她这么一说,姬云汐才发觉自己方才讲的都是些难懂的书文,于是微笑解释:“我方才说的那些话的意思,就是不同的人都各有自己的体质,你和顾大壮的体质很不一样,所以你们喝了一样的水,也不会有一样的病症。而且你不是说他喜欢喝生水吗?这也是为什么他病的比你严重的主要原因了。” “原来是这样。”摸着云汐姐姐给编好的发辫,顾满娇偷眼朝土灶边还在沉睡的凌啸然偷看,见他似乎没有要醒来的意思,便抱着姬云汐的肩头,趴在耳边道:“姐姐,你不是认识很多很多字,会念很多很多诗吗?你教我吧!” “怎么想起来学这个了?”姬云汐很奇怪的看着顾满娇,不懂这越来越机灵的小丫头,心里装了什么鬼主意。 再次偷眼看看凌啸然,姬云汐压着嗓子悄声道:“我的病早晚都会好的,要是装病,大叔会发现的。” 不需要过多的解释,姬云汐便明白了顾满娇的心意。 二人握在一起的手,轻轻得紧了几分。 “谢谢你。”姬云汐用力道。 顾满娇学着姬云汐的风姿,婉然一笑:“姐姐别嫌我粗苯就好了。” 不怕寒冬的鸟雀,在屋外鸣唱着婉转的歌谣,凌啸然等姬云汐搀着顾满娇出去晒太阳,才缓缓睁开如星眼眸。 “满娇这丫头,还真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呢!”屠昆伸着拦腰从坐起身来,话音未落便得了对方的白眼:“什么孩子?她不过比你我小五六岁罢了!” 被翻了白眼的屠昆,没好气的挠挠蓬乱的头发,随手便挽了个豪气云天的发髻:“小五六岁呢!还不是孩子?” 土灶上有肉有汤,两人起身后也懒得招呼院外散步的小女人,自顾吃喝。 “这长公主的手艺,还真不错哈!可惜了,火候正好,却淡而无味。要不,今儿就搬家吧,把你们安顿好,该采办的日用之物,我都去给你们采买回来。眼看也新年了,总不能就这么辞旧迎新啊。” 凌啸然咬一口烤肉,吧嗒着油乎乎的薄唇:“咱们是穷猎户,哪能忽然就要什么有什么?先不急着搬家,你先出去帮我们采买些紧着要用的东西送来,然后把其他的东西,都送到石屋那头,寻个稳妥的地方……” 木屋里,兄弟二人便吃便聊,筹划着未来的隐居生活,与屠昆回到军中后,要如何带领原班兄弟们保家卫国。 院外,走在晴好天气下的顾满娇,左手撑着烧火棍,右臂挽着姬云汐,心情很好。 “别总挑积雪深厚的地方踩,待会弄湿了棉鞋,要冻着脚的。” “姐姐,我这右腿比原先好了,你看,我都能自己转圈了。” 顾满娇轻笑着甩着烧火棍原地转圈,阳光下闪动着的眼眸里,流光璀璨。 听着顾满娇灵动的笑声,看着她在雪地上旋转撒欢,时常压抑情绪的姬云汐,不由得也抖落一身哀伤,跟着她一起欢跳起来。 没有轻纱长袖,却有纤柔玉指,姬云汐独唱独舞,曼妙的歌声与美丽的身姿,让顾满娇如痴如醉,羡慕得挥舞着双臂,很想也学一学那宛若惊鸿的舞蹈之妙。 “等你好了,我教你唱歌,教你跳舞,教你吟诗作对,还要教你做一个令天下男子见过之后,都要念念不忘的窈窕淑女。我还要教你下厨,教你针线女红,教你医药之术,把我所有能教的东西都交给你!……等将来你的身子好全了,一定会有天底下最好的男子为你献上一世锦绣,再不让你的眉眼沾染忧愁!”姬云汐边舞边说,旋转着,跳跃着,如山间精灵,雪之仙子。 不会华丽言语的顾满娇,双眸紧盯着翩翩舞蹈中的姬云汐,内心的感动,如同澎湃的海浪,浩瀚着她满腔热泪。 “云汐姐姐,你才应该是那个被天底下最好的男子捧在手心儿里的人!”哽咽着的嗓子里,说不出完整的字句,所以顾满娇把想说的话,都悄悄的告诉头顶的老天,希望她能给云汐姐姐安排一段最好的姻缘,让云汐姐姐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啊!满娇……” 一声尖叫,惊了正在暗暗祈祷的顾满娇。 寻声望去,只见方才还在翩翩舞蹈的云汐姐姐,竟摔倒在雪堆里无力起身。 大叫一声哎呦喂,顾满娇拍着大.腿便朝姬云汐身边奔去。 才奔了没几步,脚下的雪地竟变得湿滑许多。 而还跪在雪地里没起来的姬云汐,正满目兴奋的招手:“你慢慢过来别摔着了,这里有好东西呢!” “什么好东西?” 顾满娇小心的撑着烧火棍,很有经验的高抬脚轻落步,省的会摔倒在光滑的冰面。 她们脚下,是一条被冰雪覆盖着的小河,河水早已冻得结结实实,踢开上头的积雪,便能看到清透的冰层。 第128章你想吃鱼吗 “什么好东西啊?”顾满娇好奇满满的走上近前,并撑着烧火棍,好奇的朝姬云汐双手捂着的地方偷看。 捂着冰面的姬云汐,等她靠近站稳,然后才抬起挂满兴奋的笑脸:“满娇,你想吃鱼吗?” “鱼?” 一脚踢开脚边的积雪,有用烧火棍将冰面蹭蹭,顾满娇兴奋得连连眨眼:“你是说,这里有鱼?” 捂着冰面的纤柔小手呼得挪开:“这下头还有活水,只要能把冰砸开,咱们就能弄到鱼吃!” “真的吗?可是,怎么又没有鱼竿,也没有网子,怎么把鱼弄上来啊?” 姬云汐美美一笑:“你就说你想不想吃?” 当然是想了。 问都不用问,答也不用答,那闪闪发光的眼睛,和使劲咽着的口水,哪一样不是在说:“我想吃啊,想吃的不得了!” “你腿脚不方便,就去那边帮我折些细长的柳条来,我……我来砸冰。”姬云汐说着便朝身边的积雪乱推,寻了块巴掌大的石头掂量几下,随后又换了块需要两手一起才能抱住的带棱角的石头:“从前总听我二嫂说她在家的时候怎么砸冰取鱼,今儿总算也给我得着机会了!” “云汐姐姐。”顾满娇丢下烧火棍,俯身单手撑着冰面,然后将身子跪在姬云汐身边:“你是公主,那你二嫂不就是皇帝的儿媳妇吗?” 砸冰的石头,被顾满娇抢去,凭姬云汐的力气想把它再夺回来,基本是不可能的。 见她坚持要帮自己砸冰,姬云汐拍着裙摆起身去折柳条:“我二嫂跟你一样,是个山村里长大的好姑娘。她认识我二哥的时候,并不知道我二哥的身世。而且那时候我二哥神志不清,都忘了自己姓什么叫什么,要不是我二嫂好心收留他,估计他早就死在山里了。” 好姑娘。 顾满娇听了这三个字忍不住嘿嘿偷笑,但听到后面的话,不禁停下手里的动作:“你二嫂,山村里的女孩子,收留了连自己是谁都忘了的男人?我的老天,这还好是救了个皇帝的儿子,这要是救了个坏人可怎么好啊?” “哈哈哈……你这话倒是实在,不过你要是见过我二嫂,可能就不会这么说了!” 姬云汐折了几根柳条便手冷的不行,于是在嘴边吹了几口热气之后,才又踮着脚尖继续工作:“我二嫂可不是一般的山野村姑,她厉害着呢!别说是我二哥那种神志不清的痴傻之人,就是他们村里的无赖混混,到了她们家门前,也只有挨揍的份儿!还好我二哥当时虽浑浑噩噩什么都不记得,但却很听我二嫂的话,否则还不定被我二嫂怎么收拾呢!就是现在,二嫂已经是万众瞩目的逍遥王妃,我二哥要是惹了她不痛快,照样要被她大鞋底子伺候。你见过雪狼吗?我二嫂就养着一只狼……” 说起自家二嫂,姬云汐便难以抑制心底的欢喜与崇拜。 一个千尊万贵的公主,竟羡慕一个来自山野的村姑,而且听她说来,那做了王妃的村姑,似乎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呢! 打得过流.氓,治得住夫君,大鞋底子都敢往人家皇帝的儿子身上抽,还,还养了雪狼在身边? 听过各种神话故事,也暗暗幻想过无数次皇家儿女的尊容,就算是拔光了头发使劲想,顾满娇也想不出她云汐姐姐说的二嫂,会是个什么夜叉模样。 “我二嫂很会编鱼篓,以前她还趁着二哥不在家,带着我们几个到荷花池边抓锦鲤,每次都是二嫂抓的最多!你看,就是这样的鱼篓,我学了三五天才学会,就是力气小,编的没有我二嫂编的好看。” 好奇的看着那形状奇怪的鱼篓,顾满娇好奇问道:“你二嫂力气很大的吧?” 看着她那小心翼翼的神情,姬云汐瞬间捂嘴轻笑:“你可别想歪了,我二嫂可不是粗鲁野蛮的女子,她长得很美,也很善良,时时刻刻都为旁人着想,是个很值得结交的奇女子。她曾为了救我二哥,撞翻了油锅,后来脸上身上都留了难看的疤痕……她是个可以让人忽视面貌,直接看到内心纯真的好女人,这一点,你们俩倒是很像的!” 翻看着姬云汐递过来的鱼篓,顾满娇越听越迷糊,怎么听云汐姐姐说起来,她的二嫂真的是个很好的女人。可是,若说我和她二嫂都是可以让人忽视面貌,直接让人看到内心纯真的好女人?这个,好像……不太一样吧? 当初被姬云汐怀疑是坏人的顾满娇,放下鱼篓用力砸冰,偷偷撅着的小.嘴儿,仿佛在抗议姬云汐的评语。 “其实,一开始怀疑你的时候,是我太过于紧张害怕,所以才害你为我吃了那么多苦。那时候,我真是害怕你们谁是蛮楚来的暗兵,我是做好了随时咬舌自尽的准备,才在花婆子的软禁下忍气吞声的。我盼着你不是,可又不敢信你不是,那段时间,我就像是着了魔,看谁都像是坏人,所以除了我自己,谁都不敢信。”姬云汐终于能对顾满娇敞开心扉,两人各自抱着石头砸着河面冰层,很快便将过去的一切,都当面细说。 提起那段时间的委屈,顾满娇毫不掩饰内心的伤感,不过,很快又微笑着安慰姬云汐:“那时候我也不懂你说的那些都是什么意思。现在我懂了。想来,那时候你刚从蛮楚逃出来,是想找个风景好的清净地方隐居起来的,谁知遇上了花婆子这个坏家伙,你身上背着两个国家无数人的生死安宁,哪里能不紧张?其实,前几天我无聊的时候就在想,如果我是你,可能早就狠下心直接用那葫芦里的毒药,将所有可疑的人都给毒死了。云汐姐姐,以后你再遇到这样的危险境地,千万不要手软,该弄死的一个不留,都先弄死了再说!就算冤枉了哪个人让她早去了阎王殿,到将来你们在地底下相遇了,你跟她好好说,她也一定能理解的!” 第129章咱们成功了 从来只拿顾满娇当小孩子看的姬云汐,怎么也没想到对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竟感慨万分,不知不觉间便红了眼眶。 “其实,满娇,姐姐跟你说实话,我之所以没有毒死你,是为了利用你。还有,咱们在紫光崖逃出来的时候,你为我受了那么重的伤,而我也不曾觉得感动,当时我拖着你往后退,是将你推在身前当人盾的,若不是花青林将你拽开,我可能……可能……”姬云汐忍泪哽咽,用力深吸一口气,才有勇气说:“可能我手里的小刀,已经割断了你的喉管。是花青林将你从我手里救了出去,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我可能已经做了这辈子最不该做的傻事。” “不!”顾满娇抱着手里的石头,狠狠砸向冰面:“你若是真的用小刀杀了我,我也不恨你!云汐姐姐,你曾经救过我的命。若没有你,就没有今天还在这里好好活着的顾满娇!” 冰层被砸出鸡蛋大的窟窿,清凌凌的河水随着石块的震动,而荡出冰层。 顾满娇闪亮的双眸清澈见底,仿若深谷秋潭。 “满娇,你真不知道我这些话憋在心里有多难受,我真的好怕说出来会伤了你的心。可若不说,我又总是觉得无法面对你。满娇,你是这世上,除了我二嫂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了。从前能有她,如今能有你,是我姬云汐此生之幸。”姬云汐的怀抱,温暖轻柔。 跪在冰冷的河面,感受着头顶阳光的温暖,聆听着彼此的肺腑之言,山村里长大的凄苦童养媳,竟与皇宫里出来的长公主,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好友。 冰洞已经能容下鱼篓,顾满娇跪坐在冰面,仔细的看着姬云汐用裙带将鱼篓放进河水里,轻声疑问:“怎么是除了你二嫂意外最好的呢?你不是还有爹娘有哥哥吗?” 河水清清,冰面晶莹,洁白素手徐徐放着裙带,沉默,无声。 隐约觉出自己失言的顾满娇,下意识去看姬云汐的脸:“是我问的不对,你说的是对你最好的人,你这么好,你的爹娘和哥哥,一定对你也很好的。” “嗯,我二哥和三哥,跟我是亲兄妹,自然是对我很好的。只是他们都是男子,又各有各的难处,所以我有什么事,也不爱跟他们多说。至于我的爹娘……他们是国君、是国母、是我的爹娘,也是临瀚百姓的爹娘,他们要管顾的事情太多,要爱护的人也太多。满娇,你知道吗?我现在拥有的自由,是我二哥二嫂拼尽全力替我谋划来的。这事,不用旁人告诉,我也知道是谁的主意。能为我想那么多做那么多的人,全临瀚也唯有她一人了。”姬云汐轻轻的放着鱼篓,言语间渐渐深沉的眼眸里,有顾满娇读不懂的悲凉。 顾满娇很想问她,难道两个国家之间的大事,就不能有别的法子去商量吗?为什么非要让她这个国之公主去冒险呢? 她没再问,因为姬云汐的话里说到,她现在的自由,是她二哥二嫂拼尽全力替她谋划来的。 自由,被买回来当做牛马般使唤了十几年的童养媳,对于这个词语的认识,并不比旁人生疏。 “有了!”姬云汐忽然提紧手里的裙带,并招呼顾满娇帮她一起使劲去拽。 拉着一荡一荡的裙带,明显可以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与她们抗衡使劲。 “真的有鱼了吗?”瞬间眉开眼笑的顾满娇,双手夺了裙带,用力的向上拖拽。 鱼篓在冰洞底下一下下荡着,哗啦哗啦的水花,拍打在冰面,经风一吹,便冻结成好看的冰花。 “云汐姐姐,我看到鱼了,就在下面!”顾满娇兴奋大喊,左手用力提着裙带,右手利落的抠走冰洞口口上的碎冰:“你看,鱼篓里真的有鱼!” 初次在野外砸冰取鱼的兴奋,冲散了姬云汐心底的阴郁往事,见顾满娇左右手都在忙乎,同样兴奋的姬云汐一把扯住裙带:“我来拖,你快把浮冰抠开,再晚一会鱼篓就要撑不住了!” “好嘞!” 本就很有力气的小胖手,左右开工,也不管河水荡在裙摆裤腿,只一心想要到那条被困在鱼篓里的大鱼。 哗啦…… 二人协力,鱼篓终于钻出水面。 活蹦乱跳的大鱼,奋力挣扎。 “成功了!咱们成功了!”姬云汐大叫着一把抱住顾满娇的脖子,欢呼声震得顾满娇直缩脖子。 啪嗒啪嗒…… 被遗忘在边上的鱼篓,一出水便松散开来,很有毅力的大鱼,正趁着没人注意,想要钻回它不想离开的河水里。 “哎呀!鱼要跑了!”眼看那鱼要跳进冰洞,顾满娇大叫着推开姬云汐。 姬云汐被推得身子歪向河岸,不等扭回身去看那要跑了的大鱼,便听得耳边噗通一声闷响,接着便是水花声和着顾满娇的惨叫。 冰面极速开裂,咔嚓声不绝于耳,而方才还站在边上跪着的顾满娇,已经抱着那条大鱼掉进了冰窟窿, “满娇!” 姬云汐吓得面无血色,左手勉强撑着碎裂的冰面保持平衡,右手使劲的探着,想要抓住顾满娇。 完全不知河水身前的顾满娇,整个身子都浸在冰下,双手抱着大鱼举过头顶:“云……云汐姐姐……鱼……接着……鱼……” “满娇!满娇!”姬云汐身下的冰层已经裂得快要迸开,再不退到河边,她自己也难逃落水的结局。 胡乱挣扎的顾满娇,几次错过了姬云汐的揪扯,咕咚咕咚的灌了好几口凉水之后,再想要从水下探头出去呼唤,却发现自己头上只有厚厚的寒冰。 寒冰之下的河水,急流暗涌,湍湍不息,正将顾满娇朝着漆黑的下游推送缠卷。 鱼儿恢复了自由,贴着惊慌惨白的小脸,窜逃而去。 终于空闲出来的双手,几次去推头顶的厚冰,却都只能将自己的身体推远。 无法呼吸,亦无处逃生,无边无际的恐惧,压得顾满娇乱了心跳的节奏。 第130章淹死一个少一个 正六神无主之时,忽然感到河水猛然荡漾,接着,一只纤弱的小手,拉住了她的肩头。 逆水而上的感觉,就像是腾飞与星空的美梦,眼前一阵阵混黑,似乎也在告诉她,这一切都是虚幻之梦。 冰层下的河水十分湍急,姬云汐虽有气力寻到顾满娇的影踪,并成功抓住她的肩膀,可她终究体力太弱,就算用尽浑身的气力,也无法将失去知觉的顾满娇推出水面。 强忍胸口的憋闷,用力的托举,眼看着顾满娇的头已露出水面,她的双脚却已陷入深深的泥沼。 河床上沉积多年的枯叶和杂草,深不见底,想要踩着它们借机使力,只会让自己越陷越深。 很想哭,却流不出泪,实在忍不住胸口憋闷的姬云汐,倔强的举着毫无知觉的顾满娇,在松软的河床上,自己的身子站得笔直。 “满娇妹妹,你一定要撑住!你的好大叔肯定会听到我的呼喊,他一定会来救你的!好妹妹,你一定要撑住……” 仅凭着最后的一丝力气,迎着湍急的暗流,将身子站成一棵不会歪倒的大树。 姬云汐明明可以放开顾满娇,凭着自己划水的本领浮上水面爬出冰层,可她却像是忘了求生的本能,只咬紧牙关,将自己沉在黑暗的水下。 心跳声撞着耳膜,视线渐渐模糊,唯有倔强的姿势,用力推着顾满娇的双手,纹丝不动。 “该死!” 刚送走屠昆,便听到惨厉呼救声的凌啸然,刚寻迹而来,便见顾满娇双目紧闭,歪着脑袋沉在四分五裂的河面。 踏雪无痕,蜻蜓点水,宽厚有力的大手极速探入水中,抓了顾满娇的肩头便回身朝着岸边跳跃而去。 哗啦…… 从不曾失手的绝佳轻功,竟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只觉得手里提着的人仿佛重了很多倍,奋力踩水回到岸边,才发现被他拖出水面的小丫头身后,还有个姿势僵硬的傻女人。 剑眉冷皱,星眸郁郁:“自作孽!” 用力将姬云汐的手从顾满娇的裤腿上掰下来后,直接将两个昏迷中的女人拽到一起。 左右手分别探着她们二人颈项下的脉搏,感到还有生命迹象之后,不死将军的脸上,怒气占据了那多年难得一见的惊慌。 “这么大的天地随你玩,怎么就能蹦去河里?” 埋怨声中,顾满娇被大头朝下扛在宽厚的肩头。 “该淹死你才是!” 被狠狠抡上肩头的,是四肢僵硬的姬云汐。 湿漉漉的衣裳不停的滴水,每一步都在洁白的雪地上,留下形状各异的水图。 哇…… 顾满娇吐了凌啸然一身的水,正咳嗽难受,忽然感到天旋地转,接着整个人猛地坠落在松软而又冰凉的什么地方。 “咳咳咳……” “轻点咳嗽,别呛了嗓子!”凌啸然颠了颠肩头仍没动静的姬云汐,大手朝顾满娇的腰上一捞,便将她横着夹在腋下:“想吃冰了还是想喝水?离家就这么几步路,干嘛要上河里作妖?待会若是冻出毛病来,看你怎么哭!” “咳咳咳……”顾满娇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听不清凌啸然在说什么。 哗啦哗啦的眼泪,一个劲的往外冒,是委屈还是害怕,她自己也弄不清楚。 哇…… 被大头朝下扛着姬云汐,被凌啸然的肩头顶着肠胃,一路颠着快到木屋门口,终于哇啦啦一大口,成功的吐湿了凌啸然另一边裤腿。 “算你命大!”凌啸然没好气的将她甩进雪堆,动作粗鲁得像是在甩装着垃圾的布包,丝毫不见方才撂下顾满娇容她喘息时的轻柔。 又是连连不断的咳嗽声。 “咳痛好了自己回来!老子可不是你们家的捎脚奴才!”说着,凌啸然将夹在腋下的顾满娇用力一甩,另一手捞她的小腿,直接将人横抱在身前:“怎么瘦了这么多?肉都吃到哪里去了!” 完全无视头重脚轻不停咳嗽的姬云汐,凌啸然竟抱着顾满娇大步流星便朝木屋走去。 “大……咳咳……大叔……咳咳……云……云汐姐姐……她……” 凌啸然将怀里虚弱的妖精狠狠一耸:“姐什么姐!带你散个步都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这样的姐姐淹死一个少一个!” “可是……云汐姐姐她……”头晕脑胀的顾满娇,眼看雪地上的姬云汐瘫软倒下,急的手脚乱挣:“云汐姐姐晕过去了!云汐姐姐她晕过去了!大叔,你看啊!” “看什么看!回屋换衣裳去!要是敢给我头疼发热生毛病,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可是……”顾满娇急得涕泪难抑,哭喊着非要去看姬云汐。 实在被吵得不耐烦,凌啸然甩手便将怀里乱蹦的家伙丢进木屋:“你给我先进屋换衣裳,再叫嚷我就把她丢到河里去喂鱼!” 喂鱼。 听到这个鱼字,顾满娇忽然神魂归窍:“鱼?哎?我的鱼呢?我的鱼跑了!” “……” 抬步去看姬云汐的大将军,真是很想进屋去敲一敲那傻丫头的脑袋,看看里头是不是进水太多,影响了智力。 好好的散步,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掉进河水里去? 还记得冰面上那编织在一起,却又乱糟糟上下松散了的柳条。 凌啸然大步走到姬云汐面前,随意拎着她的衣襟将人扛到肩头:“为了口吃的连命都不要了,若就这么淹死,真不知你有何脸面去见你们家的老祖宗!” “大叔,云汐姐姐她没事吧?” 浑身湿漉漉的衣裙,已经被寒风冻成奇怪的行装,脑袋上的头发也带着白花花的冰碴,毫无血色的脸上,猩红胎记赫然入目,这样忽然窜出来的顾满娇,若是深夜出现,直接可以吓晕任何一个胆大的捉妖道士。 看着这磨人的妖精竟敢违背自己的吩咐,就这么忙三忙四的从屋里跑出来,凌啸然双目圆瞪,恶狠狠道:“不想我掐死她,就给我回屋去换衣裳!” “啊!好!”顾满娇大声答应后颤巍巍的转身就跑,之前总不利索的右腿,十分灵活得跳过路上雪堆。 第131章还想吃鱼吗 生气的时候,简直快要被这傻丫头气得发疯。可扭头一看到她那幼稚的举动,却又从心底里春暖花开,凌啸然没好气的白自己一眼,全当自己是坠崖的时候摔坏了脑子。 若这是伤,大约已经留了病根。不过……留,也就留了吧! 若这是病,若隐世余生里,都能对着她这妖精病得无药可救,焉知不是乐趣? 再回木屋,被赶回来换衣裳的落汤鸡,正手忙脚乱的脱衣裳。 “哎呦!你,你别看我!”顾满娇扯不动身上冻成冰坨的棉衣,见凌啸然扛着姬云汐进门,赶紧背过身去。 土灶里的灶火并不旺盛,两个女人身上的棉衣,又都被寒风吹成了冰坨。 凌啸然躲着顾满娇的身子,将姬云汐撂在土灶边,抬手朝灶头里丢两块木头:“过来烘着!” “哦。”顾满娇不好意思回头面对凌啸然,于是小心翼翼的挪着小碎步朝土灶这边退。 她很想快点走,可惜棉裤冻得太硬,而她又冷得浑身发抖,根本就没有力气跟棉裤作对。 “好玩吗?”凌啸然扯着顾满娇的后腰,将她拽到土灶边。 “不好玩。”顾满娇低头噘嘴,憋屈巴巴的掉了眼泪。 笨拙的身子砸碎了冰面,害自己掉进了冰窟窿,弄丢了好容易抓来的鱼不说,还连累了云汐姐姐差点淹死,这怎么会好玩,这简直是有生以来最恐怖的噩梦。 看着顾满娇憋屈巴巴的耷拉着脑袋,凌啸然真不知自己是想怒还是想笑:“还想吃鱼吗?” “想……不想了!” “你们俩谁提议去砸冰抓鱼的?” 这个问题很重要。 凌啸然想知道答案,而顾满娇决定,坚决不能让大叔知道真实答案。 “大叔,我快冻死了。你再给灶里加点柴吧?” 单看顾满娇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答案便不许再问,凌啸然没好气的白了土灶边昏迷不醒的姬云汐一眼,抬手帮顾满娇解开了冻成冰溜子的衣带:“你身上还凉冰冰的,现在还不能让灶火太旺,否则忽冷忽热的会生病!” “大叔……”顾满娇低头躲着凌啸然的视线。 馋嘴的妖精也知道害羞? 凌啸然回头闭眼,扯着顾满娇的的袖子,将她吧啦过来面对着土灶站好,然后抬步到床上去拿了她铺盖的兽皮:“脱了衣裳先披着这个,等身子暖过来了再穿干衣裳!” “嗯。”顾满娇想回身来接皮子,刚要伸手来接,便见那些皮子被丢在灶边的木桌。 木门吱呀响着,凌啸然大步离去,房里只剩下顾满娇和姬云汐两个人。 “云汐姐姐……”顾满娇很小声的朝姬云汐召唤,回头偷偷看一眼外头凌啸然的身影,赶紧迈着小碎步挪到姬云汐身边:“云汐姐姐……” “你没事吧?”姬云汐的嗓子,沙哑得像是哭了三十年的老婆婆。 “我没事,云汐姐姐,你不该下水救我的,我这么重,你怎么拽得动嘛!” 躺卧在地上的姬云汐,惨白面容上温然一笑:“别小看我,我力气大着呢!” 房门外,迎着阳光晒衣裳的凌啸然,屏息听完房内的交谈,满是怨怒的嘴角,微微松缓。 回想方才从水中拽出顾满娇时,拽着她裤腿的姬云汐,那僵硬的姿势,以及皱着长眉紧抿双唇的倔强表情,凌啸然暂时放下了寻机掐死姬云汐的念头。 房里两个落汤鸡内外湿透,扛着两只落汤鸡一路回来的凌啸然身上,其实也没好得了多少。 只是,男女有别,那贪吃的妖精又要害羞,所以他也只能迎着十二月的寒风,站在阳光下自讨苦吃。 鱼,有那么好吃吗? 既然这身衣裳都湿成这样,索性也不怕再趟一次水。 凌啸然无声出院。 渐渐旺盛的火苗,烘软了房里两人带冰的衣裳。 “等我把它们远点,别化在土灶边,弄湿了泥砖。”顾满娇哆嗦着披着兽皮,将湿哒哒的衣物拿远之后,才蹦跳着回到姬云汐身边。 席地而坐,彼此依靠,谁也没说在水里是多么的慌张无助。 只有紧握着的两只手,传递着彼此的心声。 “我给你把头发散开吧?”顾满娇晃着笨笨的两只小手,哆嗦着替姬云汐拆散发髻。 “别掉了!”姬云汐一把截住快要从顾满娇身上滑落的兽皮,左手拉着自己这头,右手拉着顾满娇那头。 鲜红的火光,照着缩在兽皮下披头散发的两个小女人,噼啪的木柴燃烧声,像是在为劫后余生歌唱。 “还好大叔来了,不然咱俩吃与不成,反倒要被鱼吃了。云汐姐姐,以后你可别做这么危险的事了,不然你家里人知道了会伤心的。” 就知道顾满娇会这么说,于是,姬云汐拧着头发上滴落的水珠,柔声道:“当时哪里想得许多?我只怕救不了你,别的都没时间多想。若是再有下一回,我也还是会这么做的。” “云汐姐姐。”顾满娇感动得红了眼圈儿。 指着欢快的灶火,姬云汐与顾满娇击掌盟约,从此结为异姓姐妹,甘苦与共,不分彼此。 “我竟然跟云汐姐姐做了姐妹,我的老天爷!”顾满娇兴奋得不能自己,若不是身上还冰凉发颤,她真想跳起来狠狠的蹦跶几圈。 而同样欢快轻笑的姬云汐,也朝着家乡的方向高高抬起骄傲的小下巴:“光许你们有异姓兄弟姐妹,就不许我也有一个了吗?二嫂,你看看,我也有异姓妹妹啦!可不比你的花花差哦。” “花花是谁?” “花花是我二嫂自幼结交的小妹妹,后来我二哥收了她做义妹,为此我母后还特意将她收为义女,赐名佳彤。你不知道,我表哥娶了花花为妻,后来机缘巧合的发现我二嫂竟然是我表哥的亲妹妹,这下可乱套了,我二嫂其实是我表姐妹,而我表哥的媳妇又是我的义妹,真不知道将来他们的孩子要怎么认人。姑姑是姨母又是伯母婶婶,别说小孩子,就我都转不过弯的。” “哈哈哈,那不是很好玩吗?……云汐姐姐,你不肯嫁给蛮楚的太子做媳妇,是不是你已经有自己的心上人了呀?” 第132章我大叔是山大王 “我要是有心上人,也就不会有联姻之事了。那你呢,你可有过喜欢的人吗?你喜欢什么样?” 顾满娇抱着皮子转了个身,又拉着姬云汐,示意她跟自己一样背对着土灶烘烘身后:“我?我也不知道。姐姐,你可是皇帝的女儿啊,你一定见过很多很厉害的男人吧?怎么会没有你喜欢的呢?姐姐,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啊?” “没出来的时候,我想找个江湖游侠,要那种英俊又潇洒的,心怀正义又不拘小节,会很厉害的武功,也会弹琴作画……幻想绮丽山水间,坐卧云雾顶,他倚着松竹吹奏笛萧,而我就斜坐在他身旁,抚琴合奏。有清泉在不远处流淌,有鸟儿在树冠歌唱,微风吹着我的长发和他的衣袂,远处云雾外的农人悠闲耕种放牧,而我们俩就在云雾里看着世间美好,淡然余生。” 姬云汐温柔的话语如诗如梦,几句话便让一旁的顾满娇痴醉迷离的半弯了眉眼,嘴角微扬:“那一定很美的,就像是山里的神仙。” “他也不一定非要是个武艺精奇的豪侠,若是个诗人,也很好。临渊品茗,他挥毫如舞,我就在他写下的诗词间赏花扑蝶,轻歌曼舞。我们一起看着四季流逝,花开花落间,悠然偕老,也很好吧?” “可是,不对啊?”顾满娇从幻想里回到现实,抠着手腕上的血痂,噘嘴皱眉:“如果他是个侠客,那他出去行侠仗义的时候,你怎么办?你又不会武功,万一他不在的时候有仇家来杀你,那可怎么办?侠客倒不怕没钱花,劫富济贫的时候还能给自己留点辛苦钱,可诗人……诗人靠什么赚钱啊?你们俩总不能就呆在一起看花开看花谢,花又不能让人吃饱穿暖。除非他能考个功名去做大官,可若是那样,你们俩还怎么隐居啊?哪有大官天天呆在山里写诗的呢?山里又没有笔墨和大纸,怎么写诗呢?除非他有个很有钱的老爹,或者你们在山里挖出了金窟窿,有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银钱。” 顾满娇很现实的晃着脑袋,说着又去盘算,要到什么样的山里,才有可能会挖出宝藏,转而又说那些宝藏都是死人坟堆里出来的,挖了别人的坟墓很缺德…… 好好的说些女孩子梦话,却被顾满娇傻傻打断。 不过,静静听着顾满娇碎碎念的姬云汐,半点都没觉得扫兴,因为她早就放下了之前的幻想,什么侠客诗人,早就不在她的期盼之中。 从国之公主,沦落到如今,姬云汐早已抛开从前的无知幼稚。 她隐约明白,未来是没有固定形状的,幻想中的情人与未来,不过是梦幻泡影,眨眼便灰飞烟灭。 木屋外,提着两条冻僵的大鱼,站在悠悠寒风中的凌啸然,已抿嘴挑眉的听了很久。 姬云汐说的那些华而不实的梦话,几次引得他不屑冷笑。 而顾满娇絮絮叨叨说得那些,又着实令他哭笑不得。 在苦难中长大的小丫头,完全不知道女孩儿幻想的曼妙有趣。 生下来活下去,吃饱穿暖,便是她所有的追求了吗? “穿好衣裳了吗?”凌啸然踢了踢门板,听到里头慌乱回答后杂乱的脚步声,便无奈苦笑着,将手里的两条鱼藏到墙根底下。 “还真是有良心啊!只想着你们自己烤火舒坦,却不想想你大叔我还冻着?”凌啸然等顾满娇来开门,才拍着身上的冰雪,翻着眼皮朝土灶边走去:“怎么也没弄些吃食?到水里溜达一圈就都成仙了吗?不用吃东西了?” 被他冷脸讽刺后,姬云汐才跳脚想起忘了做吃食,于是慌着手脚便要去取铁锅。 “老子不要吃那腻腻的肉汤,再浪费老子辛苦弄来的野物,别怪老子把你丢出去喂狼!” “大叔!”顾满娇见她大叔又开始跟云汐姐姐吹胡子瞪眼,顿时跺脚皱眉的上前拽他衣袖:“云汐姐姐是怕大叔总喝凉水会伤了肠胃,所以才日日都给大叔熬汤的!” 凌啸然送些了浑身的力气,任凭顾满娇将自己推拉摇晃:“肉汤有什么好吃的!也就糊弄你们这些傻孩子罢了!” “肉汤还不好吃,那什么好吃啊?有本事大叔也弄个比肉汤好吃的东西来啊。”顾满娇撒娇卖乖,说着又大着胆子故作调皮:“大叔可是山大王呢,该不会只会给人家弄烤肉干塞牙缝吧?” 这话,正和了凌啸然的心意。 他就是看不惯顾满娇整天围着姬云汐,姐姐长姐姐短的献殷勤。明明这里最疼她的人,是我凌啸然才对。 “你大叔是山大王,论你想吃地上爬的还是天上飞的,哪怕是水里游的,只要你开口,大叔都给你弄回来!” 提到水里游的,顾满娇不禁遗憾低头,暗悔自己粗苯,竟弄丢了大鱼没法解馋。 本以为顾满娇会想也不想的说要吃鱼,谁知这小丫头竟忽然低头难过,凌啸然忍着好笑歪头看着她偷偷噘嘴的侧面,试探问道:“还想着吃鱼呢?” “可惜了那条大鱼了。都是我不好到手的大鱼都能放跑了……” 总算引得顾满娇拐上正题,凌啸然朗声:“想吃鱼?这有何难?有本大王在,别说一条大鱼,两条都有!” 拉着刚换好衣裳的小丫头走到门外,朝墙根底下一指:“看!” “啊!大叔!我爱死你啦!”顾满娇大喜,张开双臂狠狠一抱,竟把身姿魁梧的凌啸然抱起来猛墩:“我大叔是山大王!最最最厉害的山大王!” 两条大鱼,竟就能让这小丫头喜得没边没沿。 凌啸然无声笑着,大手在顾满娇消瘦不少的肩头轻拍:“下回想吃什么就跟大叔说,别自己去瞎折腾了啊!” “好嘞!”顾满娇幸福的傻笑,蹦跶哒的跑到墙根底下提了冻僵的大鱼,双手捧着钻回木屋:“姐姐快看,咱有鱼吃了!” 宛然含笑的接了鱼在手里翻看,姬云汐柔声点头:“好大的鱼,比咱们弄得那个还大呢!!” 第133章凡人无神功 “大叔,你好厉害,这鱼……哎呀!”光顾着看鱼的顾满娇,终于发现凌啸然的衣裤都冻得泛起白霜,大叫着将他推到土灶边,便开始到处翻找能给他更换的衣裤。 “别找啦,烘一会就好了。” “那怎么行!咱家四口人,别的谁都能生病,就你是万万不能的!”顾满娇翻来翻去也没找到能给凌啸然更换的衣裤,气的咬牙跺脚:“咱总这么过日子可不行,大叔,要不你先把棉衣棉裤换下来,在单独拢一堆火给你烘着!” 关心则乱,之前自己换衣裳的时候,被大叔看一眼都要羞的抬不起头,如今心里着急起来,竟伸手叫要去给凌啸然脱衣裳。 姬云汐哎呦一声将顾满娇的手拉住,硬推着她到边上:“去拿皮子来给你大叔披着,正好那鱼得化了才能料理,咱俩出去多装些白雪,待会好化成水来洗去鱼身上的血渍。” 被用力捏了手指头才反应过来的顾满娇,呼得红了脸,低头跑去木床上取了铺盖送到凌啸然手里:“大叔你先在屋里待着,我们俩出去转转。” 看顾满娇那紧低着的小脸上红霞飞遍,凌啸然竟莫名的心海一荡。 这丫头分明不是貌美如花的小女子,可为何看着她一颦一笑,总能不由自主的软了心神? 接了东西放在手边,目送她离去的背影,凌啸然忽然发觉一件很奇妙的事:不是厌烦女子骄矜做作吗?为何对着这丫头,就怎么都生不出厌烦呢? “瞧这地上的水印子,他应该早就回来了,这是怕咱们身上还没干透,所以在外头一直等着。” 面带愧疚的姬云汐,拉顾满娇绕过地上的薄冰,走到院外后才又轻叹:“其实他并不是看上去那么蛮野。” “那是当然了!” 听姬云汐会主动说大叔的好处,顾满娇瞬间来劲:“我大叔就是刀子嘴罢了,其实心里暖乎着呢!” 这丫头只要一得了好时机,便滔滔不绝的朝着姬云汐表达对凌啸然的赞美。 大叔对你冷脸,不过是你太好看,他不好意思跟你好好说话。 大叔很关心你的,他就是不会表达。 大叔根本就舍不得你走,他会跟你吹胡子瞪眼,完全是山里住久了,不知道怎么好好说话…… 碎碎念神功无休无止。 好在姬云汐很有耐心,悠闲的抱着陶罐细心装雪,时不时还很有同感的点个头,或者附和一句:“嗯嗯,是的,你大叔确实是这样的。” 住进木屋后,饮水便都靠着周边的积雪,而姬云汐又爱净,每次装雪都要选拨开表层后,最干净的雪块才肯取用。 两人在林间边走边聊,不知不觉便钻进了之前不曾去过的小树林。 厚厚的积雪上,不似林外的积雪上落了灰尘,干净的像是被仙女遗忘在山林里的云彩。 “要是能有水井就好了,否则到开春,咱们可就只能去河边装水了。”姬云汐捧着雪块装进陶罐,见身后的顾满娇咬着手指头不说话,便很奇怪的问:“想什么呢?” “头一回来的时候,院里好像是有水井的吧?” “什么?”姬云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院里有水井?怎么从来没看到过! 姬云汐的疑问,也是顾满娇咬着手指头想不通的主要原因,因为她也没看到院里有水井的存在:“确实是有的呀。被大叔填了?” “你不会是记错了?”姬云汐抓着一把白雪放进陶罐。 在院里进进出出多少天了,要是真的有水井,怎么会看不到。 而且顾满娇到现在才想起来院里有水井,到底是她本来就见过,还是她昨晚梦里梦见的? 正一个想不通,一个不明白,顾满娇忽然拍手大叫:“哎呀!快看啊!” 这惊呼之声实在是太突然,吓得姬云汐差点砸了手里的陶罐。 等看清她指着的好吃的,姬云汐不禁轻笑着在她脑门上戳一指头:“就你眼尖!” 陶罐被丢在脚边,趟着雪白的积雪,两个小丫头兴奋的扑向树下的雪窝。 红艳艳的树莓,独傲冰雪。 “这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啊!姐姐,快,咱们把这些都摘回去!” 话音未落,双手已然忙碌翻飞。 不要先尝尝吗?姬云汐抢不过顾满娇,便含笑在边上看着她将树莓都放在裙摆上兜着。 “满娇,你是在山村里长大的,可知道除了树莓,还有别的什么东西也能在雪地里生长吗?” 看到这些红艳艳的树莓,姬云汐仿佛走进了一个崭新的未知世界。 遥想家中二嫂,也是山村里长大的,难道她们冬天就只能吃存粮,一点山珍都寻不到了吗? 雪地里连这鲜嫩的树莓都能有,应该也会有些别的什么吧? 想到这里,不等顾满娇回答,姬云汐便开始双手推雪,想看看积雪之下,会不会还有些别的东西。 “看这些积雪,比别处都干净,大约这里是老人们说的避风坡吧?咱们在这周围寻寻看,说不定会有芋头之类的东西等着咱呢!” 心有灵犀的姐妹俩,得了树莓却一个不吃,竟傻乎乎的跪地刨雪。 厚厚的积雪下,压着枯黄的杂草,什么芋头红薯地瓜蛋,根本就不存在。 两个人忙得脑门热汗后,才肯死心相信:事实证明,凡人无神功,少凭着幼稚异想天开。 失望的兜着树莓往陶罐那边走,顾满娇很是失落的噘嘴:“为啥连个芋头都没有嘞?哪怕给我找着个烂核桃也好啊……” “这里有核桃树?”姬云汐抬头看四周,拖着顾满娇的衣袖问:“哪个是核桃树啊?” 被她这么一问,顾满娇差点喷出笑来:“这里没有核桃树啊!” “没有核桃树?没核桃树……你抱怨什么找不到烂核桃?害我瞎惦记。”柔柔的手指头,戳着顾满娇的咯吱窝,好了伤疤便忘了疼的两个小丫头,竟又嬉笑着在雪地里追闹起来。 “呀呀呀,快别闹了,一会树莓全撒啦!”顾满娇双手提着裙摆,蹦跳着躲开姬云汐丢来的雪球,噗通通将裙摆里兜着的树莓全倒进陶罐,然后才坏坏一笑:“你方才打我打的很开心吧?现在可轮到我啦!” 第134章摔傻了嘛 嗖嗖嗖…… 雪球乱飞,之前还说这里的雪干净,一定要好好留着明天再来取雪的话,全被抛在脑后。 原本穿着的衣裳还在木屋里烘着,此刻二人身上的衣服,都是之前凌啸然从紫光崖带回来准备给顾满娇穿的那些。 按着之前顾满娇的身材选的衣物,此刻穿在消瘦不少的顾满娇和本就纤弱的姬云汐身上,松垮得像是小树苗上披着大棉被。 笨重的衣裳,裹着灵动的四肢,两人疯癫得忘乎所以。 “哈哈,看我的!”顾满娇大叫着向后甩出手里的雪球,正要回头去看姬云汐的惨状,迈出去的左腿猛地一疼,接着便惨叫着一头扎进雪堆。 乐极生悲。 吓坏了被雪球砸中脑袋的姬云汐。 正要冲过去,忽然听那丫头趴在原地哈哈大笑。 “摔傻了嘛?”姬云汐趟雪上前,一见顾满娇抱着的东西,顿时也笑得花枝乱颤。 手掌大的几大片扇形蘑菇,斜长在腐木之上,深深浅浅金黄.色,甚是惹人喜爱。 抱着蘑菇喜笑颜开的顾满娇,得意洋洋的抬着最近才变尖的下巴:“想来这山上头一场雪便下的很厚,所以这些被覆盖在雪下的宝贝儿,来不及枯萎便直接就被冻了起来。姐姐,咱今儿的运气可真好,一定是山神可怜咱要吃没吃要穿没穿,所以给咱开了方便之门呢!” 山神开了方便之门?这话怎么听着万分耳熟呢? 一时也想不起谁说过这样的话,姬云汐倒是先抢了那蘑菇拿在手里细看。 顾满娇说得没错,从那蘑菇的颜色和状态来看,它确实是正长得很好的时候,便被冰雪覆盖才得以保持新鲜状态。 既然这最为脆弱的蘑菇都能保持新鲜状态,那会不会还有别的什么东西,也藏在这厚厚的积雪之下,等着她们去发现? “满娇,咱们回家去找个趁手的工具,把这里的雪地翻开再找找?” “还回家找什么工具啊?你等着。” 顾满娇跳起身抱住头顶的树杈,猛地两腿腾空。 闷哼一声之后,树杈断裂,成了顾满娇的铲雪工具。 见她如此利索的折了树杈使用,姬云汐偷偷舔嘴,两眼搜寻着周围的大树,跃跃欲试。 顾满娇哪里舍得云汐姐姐做这样的粗鲁行径:“姐姐,这个给你!” “不要!我要自己弄一个!……以后,我会什么都教给你,你会的这些,我也学!” 说着,姬云汐走到身旁一颗大树下,学着顾满娇的样子使劲的窜起身。 到底也是聪慧之人,才一伸手,便真的顺利抱住了那手臂粗的树杈。 “哈!”使劲的抱着树杈,腾空双.腿,万分期待…… 呼…… 一阵调皮的风儿吹过,悬在树杈上的姬云汐,缓缓的,慢慢的,转了半个圈,然后又慢悠悠的转了回去。 树下,抱着树杈瞪眼细看的顾满娇,实在忍不住:“哇哈哈哈哈……” 豪放的笑声,震着山谷,鸟雀四散。 悬在树杈上不上不下的长公主,憋红了小脸,最后也终于因憋不住的笑声而松懈了气力。 “我的好姐姐,你,你可笑死我了……哇哈哈哈……”顾满娇丢了手里的树杈,将蹦跳下来的姬云汐搀住,随后又将丢在一边的树杈塞给她:“我比你壮实这么多,也没敢挑这么粗壮的树杈来坠,你瘦得浑身没有四两肉……” “你才浑身没有四两肉呢!”姬云汐无奈笑着扶着顾满娇的手站好,抬头看看那纹丝不动的树杈,噘嘴:“我不管,我就要它!” 长公主来的倔脾气,顾满娇哪里敢不从命。 哼哼哈哈的跳起身抱了树杈使劲坠,又双.腿上上下下的加力气:“姐姐,你抱着我的腰!” “抱着你的腰?” “对!抱着我的腰,用咱俩的分量跟它干!” 顾满娇这话说得,就好像是上阵的将军要冲锋,弄得姬云汐瞬间也豪迈起来:“好!跟它干!” 撸起袖子卯足了劲儿,先向后退两步,随后猛跑三五步,只听姬云汐哇呀一声大叫,接着便张开双臂奋力蹿起…… 咔嚓…… 树杈终于断了。 被顾满娇压在身下的姬云汐,觉得自己的小蛮腰也快断了。 又是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 费劲的爬起身,姬云汐扯扯衣摆,又拍拍裤腿:“嘿!真痛快!” “这就痛快?你该不会以前从没撒过野,没在外头作过妖吧?” “我敢在皇宫大宴上阳奉阴违,也敢在逍遥王府的后花园里,捉弄看不起我二嫂的世家千金!不过像这样想喊就喊,想笑就笑的时候,还真是没有过呢。” 顾满娇将落在地上的树杈捡起来折去多余的枝条,咧嘴道:“咋?你可是公主呢?想笑就笑,谁还敢来捂你的嘴不成?” 顾满娇不理解的那些宫廷曲折,实在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姬云汐等她将那树杈弄好,便接了当做扫雪的扫帚,一面清理地上的积雪,一面与她闲话闲聊。 皇宫,对于顾满娇来说,简直就是九霄天外的神仙居所。 为了满足她的好奇心,姬云汐答应,以后每天都给她讲宫廷里的趣事,而作为交换,顾满娇也要讲一些她在山村里的有趣故事。 两人边说边闹的比赛似得扫着积雪,热汗浸湿了额头,暖了手脚,方才还被抱着的蘑菇早已被丢在陶罐边上吹凉风。 赶在夕阳西下前,树林里的积雪,被扫成高高的雪堆,之前被覆盖着的荒草枯枝,有幸在开春之前就见了冬日骄阳。 顾满娇是在山村里长大的,挖野菜寻山珍,这些本就是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然而,冬日的荒山上,想要找到能吃的东西,可不是想象得那么简单。 枯黄的杂草之下,是冻得邦邦硬的黑土,几颗半烂未腐的树莓,似乎就是她们扫雪之后唯一的收获。 失望,非常失望,除了愤愤踢踹可怜的枯草,无处发泄心中怨气。 “别在这里耗精神了,咱回去吧!”姬云汐倒是比顾满娇豁达,收拾了陶罐等物,便要回木屋去做鱼了。 第135章竟敢比我还倔强 “不行!不回去!我好容易把这里清扫出来的,就是抠草根剥树皮,我也得弄点东西再回家!”顾满娇噘嘴瞪眼的对着一地荒草,狠踹几脚还不解恨,抓了草地的树杈,便狠狠掘土。 “回去吧,你大叔还饿着呢!回去姐姐给你烤鱼吃!” 费劲掘土的丫头埂着脖子回答干脆:“不要!” “那好吧?”姬云汐放下手里的东西,也将之前用过的树杈拿了陪她一起掘土。 扫雪,寻物,这对于宫里长大的姬云汐来说,不过是消遣玩乐而已,所以就算一无所获,对于她也并不算什么。 然而,对于很想从这里寻到吃食带回木屋的顾满娇来说,这是生存之道,这是求生本能,这是给大叔找吃食的唯一途径。 天天吃肉,顾满娇嘴上说这是最幸福的生活,其实心里早就很难受,倒不是自己吃厌了,而是心疼只有烤肉可以吃的好大叔。 早在扫雪的时候,她就在幻想,要是能找到更多的蘑菇或者树莓回去给大叔,那她的好大叔,一定会很高兴。 可是,费劲的出了一身汗,最后竟只看到些没用的荒草,就连一片勉强能入口的老野菜,竟然都没能找到。 这如何不令她愤然。 天寒地冻,被冰雪覆盖过的土地,哪里是用树杈就能挖出多大的深坑。 再一次,姬云汐全顾满娇放弃。 “不要!” 顾满娇倔强的噘嘴大喊,树杈挖不动地上的冻土,这丫头竟愤愤然的蹲下身,开始用手去抠。 “你也真是够倔的!难道这里找不到有用的东西,你就要挖口深井出来才肯满意?” “姐姐……”顾满娇噘嘴抬头,随后在姬云汐清澈的目光里,叹气承认,自己确实是在钻牛角尖。 见这傻丫头终于松缓了倔强,姬云汐笑盈盈伸手,想拉她起来:“走吧。家里有鱼,罐子里手树莓,还有这么多蘑菇。该欢喜知足啦!” “不要。” “那你还想做什么呢?” “我想把这个大草根挖出来。它竟敢比我还倔强,敢长那么长,我挖了半天都没挖到底,我不甘心。”被顾满娇指着的,是一截比手指粗,比手臂细的黑褐色草根,直挺挺的插在泥土里,确实看着很是……倔强。 “好吧。”姬云汐在顾满娇身边蹲下身,并寻了跟小木棍握在手里:“不管它多深,今儿挖不出来,咱就不回去了!” “嘿嘿……姐姐,是不是我做什么傻事,你都这么顺着我啊?” 低头挖土的姬云汐嘴角一勾,柔声豪气道:“我这哪里是顺着你!我这分明是宠着你才对!” 回头想想自己从小到大过的日子,就连喘气儿声大了点,可能都会找来谩骂与拳脚。 而如今…… 顾满娇双眸含雾:“姐姐。” 并未抬头的姬云汐,小心的用手里的木棍在那草根边上抠土:“嗯?” “我现在好开心啊。我一辈子,两辈子都没这么开心过。”抬手蹭掉眼角的湿润,顾满娇也找了个小木棍继续掘土。 并未抬头,却也将顾满娇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的姬云汐,轻笑岔话:“挖草根也能挖的很开心?那要是挖着千年人参,那你还不乐得飞到天上去?” 噗嗤。 方才还在悄悄抹眼泪的顾满娇,破涕而笑。 “倔强”的草根,真的倔强,竟完了一尺多深,还没能将它从泥土里取出来。 自知幼稚的顾满娇,见越往下的泥土越是难挖,便道:“姐姐,你看太阳都到西边去了,要不咱明天再来挖吧?” 姬云汐费劲的抠土,不肯停手:“不行,今儿必须把它挖出来。” “姐姐,我方才是玩笑话,你别当真啊!” “这个是夜叉头,也是医药典籍里说的牛蒡。”姬云汐说着抬头朝顾满娇眨了眨眼睫,挑眉欢喜道:“它虽然比不得红薯甘甜,但好歹也是能吃的东西,而且这东西对你的身子有好处,别闲着,快,继续挖。” “真的假的?” 分明嘴里说着质疑的话,可那双有力的小手,却瞬间灵活起来。 林外树后,烘干了衣裳的凌啸然,无奈摇头,无声轻叹着款款现身。 他相信,自己要是再不过去帮帮忙,这两个傻丫头,能蹲在地上挖到天黑。 “大叔!” 顾满娇兴奋的大叫,随后丢下手里的木棍便去抱起陶罐:“大叔,快看快看啊,我们给你找了什么好吃的!” 鲜红的树莓上沾着白雪,如同顾满娇雪白脸颊上微笑着的樱桃小口,分外好看。 “快,尝尝甜不甜!”顾满娇怕自己手上的尘土弄脏了树莓,便将陶罐举到凌啸然面前,眼巴巴的等他先尝。 并不知道这她们俩寻到了树莓后根本没尝过,凌啸然随手捏了一个含在嘴里,轻轻点头:“很好吃。” 顾满娇咽着馋涎紧盯凌啸然的唇齿:“是吧?很好吃的吧?甜不甜的?” 分明是很馋很想吃的样子,却又极力掩饰。 凌啸然见状又拿一个吃了,见她看得很是入神,便接二连三,一个接着一个的吃着:“很好吃,很甜,大叔很喜欢……” 其实,很酸。 本就空荡的肠胃,忽然装了酸掉牙的树莓,狠狠的冒着酸水表达怨愤。 “我就知道,这树莓一定是甜的。”几乎每一个字里都掺着吞不完的口水。 等最后一个树莓也被大叔吃掉,顾满娇低头看看陶罐,又看看凌啸然紧抿着的双唇:“下回再有,还给你留着!” 凌啸然隐隐发觉这丫头的眼神儿有些不对劲,但也没多想,忍着酸水儿点头道:“嗯!好!” “啊!对了!” 不想让大叔看出失望的顾满娇,抱着陶罐蹦跳着到边上又拿了蘑菇出来显摆。 刚刚就看到地上丢着的蘑菇,凌啸然随便看两眼哼哈言语后,便朝还在挖土的姬云汐努嘴:“在挖什么?” “挖夜叉!”顾满娇很骄傲的大声回答,随后又告诉凌啸然,这夜叉可是宝贝,虽然不如红薯甘甜,但是吃了它对身体很好的。 而且,这还是云汐姐姐发现的,云汐姐姐很厉害的! 第136章干煎 听完她那些牛头不对马嘴的吹嘘,凌啸然故作不懂的点着头,然后走到土坑边,看了看已经被挖出来一大半的牛蒡根。 这东西,从前他们行军被困的时候也挖过,何止是不如红薯甘甜,根本就是苦的。 不过这东西确实对身体有益处,寒热发烧之类的小毛病,若能寻到它,便也能当做药材祛病强身。 伸手拿起被顾满娇丢在地上的木棍,又另外捡了根树枝,握剑执枪的双手,挖起泥土分外有力。 “好了,现在可以回去了!”提着两尺多长的牛蒡根,凌啸然略有深意的看一眼姬云汐:“这可是好东西,别浪费了。” 破天荒的,他竟然也能好好说话了。 顾满娇觉得,这都归功于那根灰突突的夜叉。 “知道了。”姬云汐侧身低头,一副温婉谦和的淑女模样。 低头的瞬间,山风吹动鬓边发丝,如雪般洁白的肌肤,更显娇娆。 提着牛蒡根的人,瞬间冷了脸,挪开视线后直接扯上顾满娇的衣袖:“白日里刚受了寒气,走快些!” 木屋内,土灶上坐着铁锅,锅里煮着的雪水正在翻滚。 之前冻僵的两条鱼,歪斜着躺在原地。 见着吃食才能想起肚子饿的顾满娇,大叫着拎起地上的大鱼:“姐姐,我来刮麟收拾,那蘑菇就交给你啦。” 姬云汐有些犯难:“又没有油盐,这蘑菇要怎么吃啊?” “煮到肉汤里就好啦!”顾满娇欢喜说完,扭头便出了木屋,并在屋外大叫:“大叔!你把院里的水井弄哪去啦?” 这可是大问题。 顾满娇在屋外等着回答,而站在土灶边的姬云汐,也急切的很想知道答案。 水井,光有水井没有能用来打水的木桶,井也只是摆设罢了。 再说这里又不准备常住,连木床都拖着一直没做的人,哪里有心情去做水桶。 凌啸然指指院里的雪堆,告诉顾满娇,水井就在雪堆底下埋着。 “大叔,你好败家啊!挺好的一口井,你给埋了干啥?” 凌啸然的肠胃还在冒酸水,一时也懒得多说:“有木板挡着。” 看着顾满娇慢吞吞并不急于弄鱼的样子,凌啸然回头看看土灶边摆弄蘑菇的姬云汐,皱眉从梁上摘了块巴掌大的肉干撕咬。 再不吃些东西中和胃酸,他可能就要像孕妇一样吐酸水了。 “大叔很饿了吧?别急别急啊!”顾满娇终于在看到凌啸然大口撕咬肉干时,顺利想出他为何一直紧皱眉头,所以转头便去了院外的树林,将那两条大鱼清理干净。 铁锅里本就有热水,在顾满娇的设想中,从雪堆里翻几块连肉带骨头的好肉先煮着,放了蘑菇之后,再把容易熟烂的大鱼也放到锅里煮熟,晚饭也就齐活了。 可是,姬云汐却不想这么随意唬弄。 蘑菇被洗净,撕成小细条放在桌上,几块带着肥油的马肉,被放在一块充作案板的木板上。 “霸山虎哥哥,能把我小刀先给我用用吗?” 原本抢了她的小刀,并将点星剑藏到她找不到的雪堆,不过是防着她自伤或者伤人,如今这些忧虑不复存在,凌啸然也不介意将她那把削铁如泥的小刀还给她。 刀柄上镶嵌着鲜艳宝石的小刀,悲惨的面对现实,成了山野里切菜割肉的工具。 刚把马肉切割好放在大碗里备用,两条大鱼也被提了进来。 不得不夸顾满娇会做事,没有趁手的工具可用,那两条大鱼竟然也能被清理的十分干净。 满娇得了夸赞,得意洋洋。 姬云汐更得意的扬起柔美的小脸:“看着,姐姐教你做好吃的。” 铁锅里的温水被倒进陶罐备用,装在大碗里的几大片肥油肉,被倒进铁锅。 刺啦刺啦的声音,带着肥油的香气。 等锅底渐渐多了油水,两条大鱼被并排丢进铁锅。 鱼身上割着好看的花刀,鱼皮在热油的煎烤下,呲呲作响。 并不急于给大鱼翻身的姬云汐,遗憾叹息:“要是有些生姜和大蒜,最好在有些干辣椒和麻椒,配上当年新酿的酱油……唉,可惜,如今也只能将就了。” 看到自己费心费力从河里抓来的大鱼,被嫌弃说是只能将就,凌啸然冷哼两声,背过身继续吃肉干。 好好的大鱼,直接烤了吃不行吗?非要弄到那铁锅里翻腾? 看出凌啸然不悦,顾满娇赶紧扯开话题:“姐姐,这蘑菇怎么弄成这样了?是怕不够咱仨吃吗?” 东西太少,就让它化整为零,这是顾大娘教给顾满娇的持家之道。 见顾满娇稀奇,姬云汐笑的更甜:“待会干煸了吃,比炖在汤里更有滋味。” “干煸?啥叫干煸?” 正说着,锅里的大鱼被翻了个面。 荤油煎鱼,越煎油越多。 整个翻身过来的大鱼,被煎成金黄色的鱼皮,完整好看。而锅底的热油,则被小心的舀出来装在干净大碗,备着待会做蘑菇的时候使用。 “好香啊。……大叔,你闻到了吗?” “哼哼。”撕着肉干垫肚子的凌啸然,冷哼两声算是回应。 自知站在锅灶边也帮不上忙,顾满娇蹲到大叔身边,又开始捧着她的云汐姐姐使劲夸。 “大叔你知道吗?方才我们刚捡到树莓的时候,我好想尝一个的,可是云汐姐姐说,还是等回了木屋先给大叔你吃了,我们再吃。她知道你整日为了我们砍柴狩猎很辛苦,所以时时刻刻都想着你呢!还有那个夜叉……头,那个夜叉头,也是云汐姐姐说,吃那个东西对大叔的身体有好吃,所以才非要挖回来的呢!云汐姐姐对你真好,我都要嫉妒了。” “是么?你云汐姐姐这么好呢!”凌啸然不想拆穿顾满娇的谎话,躲着她的视线,朝土灶边的姬云汐丢了个含嘲带讽的白眼。 两面煎透的大鱼,在锅里散发着木屋里不曾有过的香气。 姬云汐并没看到凌啸然丢来的白眼,她正用小刀削着那跟好容易才挖回来的牛蒡根。 干煎大鱼,很费心思,火大了鱼皮会焦,火小了鱼又不熟,而这木屋里没有筷子,所以这鱼只能是干煎,不能炖。 第137章没完了吗 “明儿得弄几双筷子。”姬云汐似乎在自言自语。 肚子里装了肉干,暂时缓解酸水的荡漾,凌啸然拍拍裤腿站起身:“饿不死就烧高香吧,别不知足!” 就知道会被怼,姬云汐没抬头,左手转了转铁锅,然后继续削手里的东西。 不想气氛尴尬,顾满娇又恰时插话:“姐姐,这个东西怎么吃啊?我从前怎么都没吃过?” 大鱼干煎,蘑菇用煎鱼剩下的热油干煸,牛蒡根炖肉汤。 姬云汐很细致的跟顾满娇解说每道菜的口味和亮点,并很贤惠的将削皮后切好的牛蒡根,放进装着温水的陶罐:“去拿几块好肉来,左右鱼要小火干煎,咱俩看着火,陶罐和铁锅轮流到灶火上加热就好了。” “好啊!”光是听姬云汐解说便如痴如醉的顾满娇,一时忘了估算做好这些吃食的时间,蹦跶着便出去翻肉。 藏在院中雪堆里的肉,一半是之前那匹马身上的,一半是凌啸然从外面扛回来的野狼身上的,是用狼肉还是用马肉,顾满娇抉择之下有些为难,干脆一样拿一块。 夕阳沉入山峦,夜色空照大地。 土灶上坐着的铁锅和陶罐都是小火满满烹饪,费时不说,还很费心思。 灶火不如火堆光亮,坐在昏暗里没一会,顾满娇就饥肠辘辘的失去耐心。 “姐姐,这鱼什么时候能好啊?” “姐姐,什么时候弄蘑菇吃啊?” “姐姐,这汤可以喝了吗?” “姐姐……” 顾满娇的碎碎念,让一旁蹲在地上拼木板的凌啸然有些无奈:“砸了土灶用火堆烤,一会就能吃了!” “别急,再等一会,等你吃到嘴里,就觉得等这些时候是有多值了。”姬云汐温声安抚着碎碎念的顾满娇,见凌啸然身边比她们这里还黑,便从灶里抽一根带火的木棍,放到他脚边:“当心别烧着了啊。” 孤零零的一根木棍,风吹火苗奄奄一息。 顾满娇见状跟进又拿几根木棍过去,将那火苗架在里头,勉强算是弄了个照明用的小火堆。 “砸了土灶这屋里就光亮了,何必浪费时光和木柴!”凌啸然冷冷的白了姬云汐一眼,忍着烦躁告诉自己:满娇想吃,容她再胡闹一回吧。 懒得弄木床的人,因无聊而蹲在地上拼床板,守在土灶边的顾满娇,因无聊而单手托腮愣愣出神。 唯一一个不无聊的惹,一会挪挪铁锅,一会转转陶罐,做着木屋里最无聊的事。 苦等快两个时辰,餐桌上终于有了吃食。 金灿灿的两条大鱼,完整的像是能工巧匠做出来的摆设物件。 “你们先吃鱼,我做蘑菇。别愣着了,快尝尝!”姬云汐一脸宠溺的看着强忍馋涎的顾满娇,示意她先动手。 “大叔,大叔你快来!” 躺在新拼好的床板上打瞌睡的凌啸然摆摆手:“我不饿,你吃!” “大叔!你快来!” 凌啸然再次摆手:“我困了,别吵我。” “大叔!” 两只不大但很有力气的手,扯上了凌啸然的胳膊:“你快来!” 不依不饶,非要凌啸然先吃第一口,顾满娇才抠一小块鱼肉在手里:“好吃吗?” “还行!”凌啸然的回答很诚恳,这淡而无味的东西,若是直接烤个外焦里嫩,应该还算是不错,可这样半干不焦的样子,能说是还行,已经是看在顾满娇的面子上多给了几分薄面了。 “云汐姐姐,你尝尝。” 手指上捏着一小块鱼肉送到姬云汐嘴边,顾满娇满嘴都是哈喇子,怎么都咽不完。 见她分明自己很想吃,却又忍着谦让旁人的样子,姬云汐心里是又感动,又怜惜,轻轻将那一小块鱼肉吃在嘴里,便温声道:“好妹妹,你也快去吃,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那姐姐也快点来吃!”顾满娇稀罕巴巴的舔着手指头,回到桌上乖巧的坐着,并不再动那两条大鱼。 “怎么不吃?”对大鱼不感兴趣,所以没有再吃的凌啸然问。 “大叔都在等云汐姐姐,我自然也要跟着一起等了。” 顾满娇说得理所当然,很有底气,差点将坐在边上的凌啸然气出内伤。 干煸蘑菇,也是很耗火候的一道菜,除了蘑菇和荤油,没有别的东西可以佐味,想要蘑菇能好吃,确实很考验掌勺人的技术。 好在,姬云汐本就跟在她那个贪吃的二嫂身边精心学过,所以操作起来,并不觉得艰难。 只是……光顾着让菜肴精致,难免又忽略了时间。 眼看桌上的大鱼要凉透了,凌啸然皱眉瞪眼:“不是饿了许久了吗!再不吃就凉了!” “再等等。” 凌啸然伸手捏一大块鱼肉送到她嘴边,见她不张嘴,便自己吃:“等什么等,让你吃就快吃得了!” 他以为,他不吃顾满娇便跟着不吃,那么他吃了,顾满娇是不是跟着就一起吃了? 然而,他忽略了顾满娇的纯真和倔强。 坚持要等人齐了再吃的顾满娇,成功的惹恼了凌啸然。 “没完了吗?” 怒吼声中,土灶上的铁锅,砸着木门滚到院子里。 正翻炒到七八分火候的蘑菇,飞出铁锅,落得满地都是。 “哎呀!”眼看云汐姐姐被吓得身子发抖,顾满娇大叫着便跳过去:“大叔,好好的这是干嘛呀!” 早在她们俩坐在土灶边耗时煎鱼时,就已经被压.在肚子里的怒气,一股脑全冲上凌啸然的头顶。 “老子辛苦砍柴,可不是给你如此消费的!你当这满山的树木都是给你一个人长的吗?真当你还是什么公主,想在老子面前穷讲究?有的吃你就乖乖给老子咽下去,没得吃要饿死,也只能怪你自己时运不济!少在老子这里摆你的架子腔调,别忘了你是凭着什么才在老子的房里有那一席之地!” 怒吼过后,凌啸然抬手一指还要劝架的顾满娇:“想吃鱼,现在就坐下去吃。想吃肉,梁上有备着的肉干!日后再要饿着肚子自甘委屈,就等着你的好姐姐被送到深山里喂野驴!” 第138章真的挺好吃的 凌啸然的咆哮,震得顾满娇耳根生疼。 即使知道他这是心疼自己,可顾满娇还是忍不住想替云汐姐姐叫屈。 刚要开口,便感到云汐姐姐正用力捏她的手指。 “都是我不好,竟忘了你还饿着肚子等我。以后姐姐不会了。快去吃鱼吧,姐姐给你盛汤。” 轻声说完,姬云汐低头将顾满娇按做在餐桌边,一滴溜出眼眶的泪珠,险些落在顾满娇的手背。 “姐姐……”顾满娇刚要抬头,便见身后的云汐姐姐转身去了土灶边。 牛蒡根的苦味,已经在漫长的熬煮下化解消失,肉汤很鲜美。 “大叔,这个肉汤很好吃的,你来尝尝吧?” 躺在木板上的凌啸然肃然道:“好吃你就多吃点!吃完了早些歇息!” “姐姐,你尝尝这个汤,真的好好喝啊。” 低头吃鱼的姬云汐,温声道:“这牛蒡对你身体很好,听话,把肉汤都吃了再睡。” 顾满娇很想打破这冰凉的气氛,于是噘嘴撒娇:“这么多呢,我怎么吃得完嘛!” 不等姬云汐回答,凌啸然的声音已经传来:“今天吃不完明天接着吃!” 终究还是没能化解尴尬,顾满娇低头喝汤,很听话的吃了一整条大鱼,然后又喝了满满的两碗汤。 门外,铁锅反倒在雪地。 趁着姬云汐收拾汤碗,顾满娇小跑着出去将铁锅捡了回来。 粘在锅底的几片蘑菇丝,被她捏起来悄悄放在嘴里:“真的挺好吃的。” 姬云汐淡淡笑着,很轻声的在她耳边说:“快去睡吧。明天咱们还去找夜叉头回来煮,你的身子会越来越好的。” “还是不要了。”顾满娇下意识看看似乎已经睡着的大叔,噘着嘴,悄声道:“弄这个太费时间费柴禾,大叔要发脾气的。” “只要对你身体好的,他不会发脾气的。再说,他不过是吼几句,又没什么的。听话,快去睡吧。” 顾满娇紧紧的低头,嗯了一声,便到床上先躺到皮子里独自煎熬。 一个大叔,一个云汐姐姐,两个都是对于顾满娇很重要的人。 两个掏心掏肺对她宠爱有佳的人,彼此却很不对付,这真是让夹在中间的顾满娇很是难受。 大叔为什么总是看云汐姐姐不顺眼,难道云汐姐姐还不够好吗? 不,不是云汐姐姐不够好,是大叔脾气太急躁,根本就没发现云汐姐姐的好啊! 这怨谁? 都是我不好! 独自缩在木床上的顾满娇,暗暗检讨反省,发誓一定要让大叔彻底改变对云汐姐姐的态度。 而且,还要在大叔不在的时候,好好安慰云汐姐姐,千万不能让总是隐忍的云汐姐姐太伤心。 想着想着,眼皮便沉重起来,不等姬云汐过来睡下,顾满娇便带着沉重的心事,坠入梦乡。 土灶边,收拾好锅碗的姬云汐,小心的忍着哭声。 她很委屈,委屈的快要忍不下去。 可是,茫茫雪山连绵不断,住在这木屋里这么多天,连个路过的猎户,或者人影都不曾瞧见。 走,不熟悉地形路线,孤身在雪山里求生,说起来简单,真要那么去做,她知道自己是做不到的。 只能等。 等冰雪消融,等何时的机会。 或者,等凌啸然改了狂躁的脾气。 亦或者,父皇派人来寻找,哥哥嫂子的人出现,诗琳和宜真偷偷来相见……怎么可能啊! 父皇的书信上,明说了要我此生不要再现身于世,这世上最不想有人寻到我踪迹的人,便是他了。 他明知二哥二嫂的筹谋,却在最后一刻才让人将手谕送到我手上。他,生为皇族,先是国君,其次才是人父,如何会因我一人,让国与民有半分冒险。 至于哥哥嫂子或者诗琳她们,父皇是绝对不会让她们相信我还活着的。 姬云汐。早已死在蛮楚驿站。 清泪浸湿衣襟,风吹在脸庞,如带了钢针刺在柔弱心扉。 独坐流泪,默默伤心,除了告诉自己要忍耐,再也想不出还能对自己说些什么。 削铁如泥的小刀,就在手边,自决之心,早已被抛之脑后。 若连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吗?再糟糕的境地,也不能阻止一个人想要过得更好的决心。 “我姬云汐可不是这么容易就会消沉的!不就是个臭脾气的穷猎户嘛!本公主连蛮楚太子都可以玩弄于鼓掌,还怕治不住你?” 心里暗暗有了主意,眼泪便也不再流淌。 清晨的阳光,照着山谷,唤醒浅眠的鸟儿,召唤了清冽的晨风。 没有再做耗时费力的肉汤,早餐,是外焦里嫩的几大块煎马肉。 同样都是不加盐巴,淡而无味,吃惯了烤肉后,忽然尝尝这铁锅里煎过的肉,确实让人胃口大开。 “满娇,怎起来吃肉啦!么今儿睡的这么沉呢?”姬云汐端着一碗煎肉到床边,想用香气勾搭贪睡的小丫头起床。 推了推,又捏捏手指,姬云汐的呼唤,没有得到半分回应。 “这是怎么了?”姬云汐放下手里的大碗,在衣襟上蹭蹭手,然后将手背贴在顾满娇红扑扑的小脸上。 感受着顾满娇脸颊上的温度,姬云汐再次推推她的肩:“满娇,满娇?” 还是得不到回应。 姬云汐急了。 推开大碗,拽了顾满娇的手腕,静心诊脉。 大惊。 “满娇!”姬云汐疾声呼唤,伸手翻了翻她紧闭着的眼皮。 正要出门劈柴的凌啸然,本以为顾满娇是撒娇或者闹脾气,猛地听了姬云汐这疾声呼唤,顿时脸色大变:“怎么了?” 慌乱的朝土灶边奔去的姬云汐,焦急道:“怎么会中毒了!最晚还好好的……” 砰…… 凌啸然一脚踢开挡在身前的姬云汐,也不管她撞在木桌上有没有受伤,只瞪着星眸直冲到床边:“满娇!满娇你醒醒!” 吃的都是一样的肉,喝得也是一样的水,并且所有吃食都是干净无毒的,这丫头怎么会中毒! 屠昆带来的医药包里,怎么也翻不到解毒丸,狠狠跺脚之后才想起,给顾满娇解毒时用剩下的解毒丸,被屠昆带着防身了。 第139章我若有毒药 本以为在山野里接触不到有毒的东西,而屠昆来往山野间难免不会遇到肮脏闲人,所以那些解毒丸便都被他硬塞给屠昆。 谁料想,这傻丫头怎么好好的就能中毒。 激怒攻心,姬云汐又成了他发泄怨气的不二人选。 正要开口让她说个明白,却见她跌撞中握着小刀朝床边走来。 “老子看你是活腻了!”又是狠狠的一脚,直直踹在姬云汐的小腹。 闷声倒地的姬云汐,脸色由惨白变得发青,勉强支撑着半跪起身,刚要开口说话,便又被踹倒。 凌啸然的怒火,熊熊燃烧无法抑制,急于要到床边去的姬云汐,越是坚持,便越是被他拳脚相加。 腔子里闷痛难忍,咽喉里弥散着微甘腥气,姬云汐几次要开口说话都被打得无法出声。 再隐忍的性情,也有要爆发的时候,更何况她现在心急如焚。 终于,姬云汐怒吼着,挥手便给了凌啸然一巴掌:“我是要救她!不想她死,就给本公主停手!” 几乎是刺破耳膜的尖叫,让凌啸然收回了挥出的铁拳。 “少拿你那自己封的公主尊荣来唬人,今儿你若救不成满娇,本王活剐了你!” 一个自称公主,一个自诩王侯,两对含愤带怒的眼眸,光火雷电般交接对视。 迎着凌啸然充满威胁的目光,姬云汐毫不掩饰的割开自己的手掌,让殷红的鲜血,滴在顾满娇的嘴上。 “你,这是做什么?” “老天爷怜悯,我生来百毒不侵。而我这一身的鲜血,便是世间少有的解毒良药。”姬云汐冷冷说完,将小刀放在裙摆,随后轻轻捏开顾满娇紧闭的双唇,并将滴血的手掌再次凑近。 百毒不侵的体质,可解百毒的鲜血,这临瀚的长公主,倒很不简单嘛! 但是…… 凌啸然顺着她滴血的手掌,看向昨晚还活蹦乱跳的顾满娇。 深邃的眸光中,闪过一丝阴郁。 从那转瞬即逝的阴郁里,读出心寒深意的姬云汐,寒声道:“我若有毒药,也会先毒死你!” “是么?”凌啸然迷眼看着那也会寒声说话的姬云汐,第一次感受到与临瀚长公主对话的意味。 “我若真的有毒药,何必在这里受你的欺压?毒死你再藏尸山林,与满娇在这里凑到开春,便可寻路离去。就算边疆战乱害我不能回家,只要离了这荒野雪山,我和满娇要某一条生路也不会很难!我有能糊口的手艺与这一身的解毒良药,而满娇也有勤劳刻苦的聪慧心力,我们不愁过不好自己的日子!霸山虎,我知道你厌烦我,但请你记住,在你鄙视别人的时候,也先看看你自己。当你讽刺他人蔑视讥笑的时候,也先低下头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你有奇佳的武艺,你有大把的力气,你有能震破屋顶的嗓门,可你除了这些还有什么?你除了有这让人不得不低头的屋檐,还有什么值得旁人尊敬之处吗?” 姬云汐朗声说完,在衣襟上擦擦沾血的小刀,又挑破衣摆,撕下二指宽的布条缠在手上,淡定且又清冷的姿态,刷新了凌啸然对她的所有认知。 “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是不是她喝了你的这点血,就真的没事了?” 凌啸然才不会傻到去接着姬云汐的话头往下说,他心里想的什么,永远不会让那才出宫门涉世未深的长公主猜透。而他假意隐着不说的,才是他想要让姬云汐猜到的。 身为万军将领,若连这点城府都用没有,那这不死将军之威名,恐怕也都是空穴来风了。 急着给满娇祛毒的姬云汐,随意将割破的手掌包扎起来,接着便从头上取了木簪,木雕海棠花上的几星银蕊缓缓取出。 那几星银蕊看着只不过芝麻大小,取出之后,才露出本来面目。 细如发丝的银针,竟能隐藏得如此深晦,倒是令凌啸然开了武夫眼界。 凌啸然见状,急吼吼瞪眼上前:“怎么,你还要给满娇扎针?你身上的血不是包治百病吗?怎么还要扎针?” 姬云汐并不抬头,方才的怒气似乎已经消散:“先制住几处经脉,以免解毒太缓,会留了病根。她中的毒很奇怪……” 随便姬云汐怎么回答,凌啸然只紧盯着姬云汐落针的手,并随时准备将胆敢乱扎穴位的姬云汐一巴掌拍死。 没有解毒药丸能给顾满娇使用,如若姬云汐真能替她解毒,而且看她施针之穴精准有序,凌啸然那紧绷的神经这才彻底松缓。 他只在乎顾满娇的能不能好起来,至于她中的毒有多奇怪,姬云汐说的什么医理、药理、毒性是烈是柔?凌啸然懒得理会。 再者,三人之中只满娇一个人中毒,等她醒了问问她吃了什么东西,自然也就真相大白,何必多费精神胡乱去猜。 不过,想到她是不是乱吃了什么东西,凌啸然倒是忽然有了个瞬间眼底一暗的念头。 “她不会是采着树莓的时候,还捡了别的东西吃了吧?她孩子心性最是贪吃,你怎么也不看着!” “呵呵……”这回轮到姬云汐冷冷讽刺:“她但凡有什么好东西不是先留着给你?别说寻着其他什么,就那树莓,她可是一颗都没舍得尝,全都留着给你了!平日里每餐每顿,她不都是要先等你吃了头一口?” 不提这话还好,因为一想到昨儿的树莓,姬云汐心里就有气。 她倒不是遗憾自己没尝到树莓的鲜甜,在宫里众星捧月般活了十几年的长公主,什么美味鲜果没尝过。 莫说是腊月里尝几颗树莓,就是阳春三月尝荔枝,酷暑天气里吃冰块,对她来说也不过是寻常之味道而已。 她之所以提到树莓就生气,是因为凌啸然明明看出顾满娇的稀罕眼馋,却一口一颗的将那本难得一见的树莓吃了个精光。 “你是说,昨天那些树莓,她,一个都没吃?”凌啸然的声音,干巴巴的有些刺耳。 懒得再跟这莽夫说话的姬云汐,白了他一眼算是回应,低头落针不再抬头。 第140章夏虫不识冰雪寒 大约半个时辰过去,姬云汐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收起微微发黑的银针藏入木簪,又喂了顾满娇大半碗温水:“她还要睡些时候才会醒,我去昨日挖到牛蒡的地方看看,若是还有,就再挖些回来。她中了无名的剧毒却只是昏睡,似乎与昨日吃过的牛蒡肉汤有些关系。牛蒡本就是可以清热解毒的草药,你若不信,等昆回来,你大可让他到山外药铺里去问问!” 不管凌啸然是不是怀疑,姬云汐索性先开了天窗说亮话,省的对方不阴不阳的再犯拧巴。 而且她也知道,这莽夫穷猎户若是真起了疑心无法排解,可没多好的耐心让她解释开脱。 方才他问,是不是喂了顾满娇鲜血就可以解毒。 那阴沉的脸色与隐藏了锋芒的目光,无一不再提醒姬云汐,藏在这问题之下的另一翻意思便是:“你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该不会真的是逃婚出来的公主吧?若满娇所中之毒已然化解,老子干脆把你送去山外换赏钱,省的留你在这里后患无穷。” 正因如此,姬云汐才在替顾满娇施针之后便急着出门,挖牛蒡确实是这个东西对顾满娇的身子有好处,而她急于去挖这个东西,只是想让凌啸然明白:有我云汐姐姐在,顾满娇的身子就会越来越好!就算她身中剧毒,只要有我在身边,阎王爷的大门就别想朝顾满娇敞开。 收起以往的谦顺,姬云汐冷脸出门,那把削铁如泥的小刀,重新又被她塞在衣袖。 木屋之外,天色阴沉,就像是姬云汐此刻的心情。 茫茫山野里,有她向往已久的自由,也有她从不曾料想过的无形牢笼。 真想知道满娇吃了什么碰了什么,才会中了这么奇怪的剧毒。 若她真能有毒药在手…… “霸山虎!”稳步走在熟悉的小路,姬云汐抬眼望向远处山巅:“罢了!夏虫不识冰雪寒。是我落难于旁人屋檐之下,甘苦辛酸,还不是自己讨的?!” 低垂了含雾的眼眸,缓缓走向昨日挖出牛蒡的树林,姬云汐用宽仁之心劝自己放下对凌啸然的怨愤,并暗暗祈祷春天的脚步能再快几分。 木屋里,凌啸然久久的按着顾满娇的手腕,剑眉紧皱。 “你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吗?”凌啸然问。 刚刚苏醒的顾满娇,只觉得浑身无力,其他倒没觉出什么:“我吃的东西,你们也都吃了呀!会不会是我在外面抓了雪解渴,碰巧有什么不好的东西藏在雪里?大叔,你说山里的毒蛇是不是到了冬天就都睡觉去了?它们会乱跑出来朝雪地里吐毒水儿吗?” 顾满娇搓着手指头玩皮子上的绒毛,忽闪忽闪的两只大眼睛,怎么看都像是藏着小秘密不肯明说。 “是不是你偷吃的了什么东西不好意思说?满娇,这事很重要,你一定要跟大叔说实话,否则下回要是别人也吃了这个中了毒,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云汐姐姐瘦的跟个没张开的山猴子似得,你也舍不得她总割肉取血给别人解毒吧?” 听着凌啸然语重心长,顾满娇搓着绒毛的手指头不禁顿了顿。 转念一想,漫山遍野就他们几个人,下一回谁再能扒开积雪找到毒蘑菇,还不定是哪一年呢! “云汐姐姐割肉取血?大叔,我也喝了云汐姐姐的血?姐姐去哪里了?” “她去给你挖牛蒡了。”凌啸然知道自己问不出答案,转念细想姬云汐见到顾满娇中毒后的重重表现,确定那丫头也不会知道是什么东西有毒后,干脆也不再多问。 就算姬云汐明说,就算有毒药,也会先用在他身上。但凌啸然还是有几分自信,相信那长公主姬云汐绝不会是做这种蠢事的笨蛋。 毒死唯一一个苦劳力,难道她要拿着那把小刀去山里狩猎觅食? 毒死了我这个山大王,等待你姬云汐的,就是昆的长剑,野狼的尖牙,砍柴觅食的辛苦,以及来自顾满娇的仇恨…… “大叔,云汐姐姐真的很好,求你以后不要再对她发脾气了好不好?昨晚的事,根本就不怪姐姐,是我坚持要等姐姐一起吃饭的,你要发脾气也该是对着我发才是啊!姐姐她忙前忙后的做吃食,还不是为了给咱们换换口味吗?大叔,其实姐姐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她是我见过的最好最好的女人,真的!” 一说到这些,顾满娇便难以抑制心绪波动,昨晚看着云汐姐姐忍气吞声,她心疼的肠子都要断了。 可是,大叔又是她的好大叔。她们俩在大叔这里,蹭吃蹭喝,一住下来就给大叔添了不知多少麻烦。她又怎么好跟大叔多说半分要求。她只能乞求,并也求得很没底气。 有昆在的时候,她敢厚着脸皮挺直腰杆,可她不是痴傻蠢蛋,在挺直腰杆后凭什么能说那些硬气话,她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呢。 “大叔,求你了,你就别总跟云汐姐姐发脾气了好不好?……外头灰蒙蒙的,是不是要下雪了?云汐姐姐怎么还不回来……大叔,云汐姐姐她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 不知不觉间,眼皮越来越沉,嘴里在说什么,耳朵里听到了什么,都开始混沌不清。 刚醒了没一会的小丫头,竟又昏睡过去,任凭凌啸然如何呼喊,都没有半点反应。 “该死的!”凌啸然将装着各种药丸药粉的布包狠狠摔在脚边,双拳紧攥得青筋暴突:“别让我知道是你搞的鬼!” 关好木门,反插上院门,确定不会有野兽能钻进去后,凌啸然迈步去那挖到牛蒡的地方找姬云汐。 不管她是扎针还是割肉喂血,顾满娇一定不能有事,否则,临瀚的公主,便是小满娇的陪葬品。 黑压压的乌云挡住了阳光,呼啸的山风,似带着无形的刺骨钢针,低吼着穿透冬衣亲如骨髓。 远远朝那树林里张望,竟不见有姬云汐的身影。 凌啸然大惊,瞬间脚步飞快。 第141章你也中毒了吗 满地尘土随风飘移,雪堆旁,栽倒着面色如纸的长公主姬云汐。 “特娘的!”凌啸然先蹲下身,伸手按上姬云汐的脉搏,确定人还活着,便踢着被扫的乱糟糟的积雪,朝四周细看。 他想知道这树林里究竟有什么稀奇,会不会藏着不为人注意的有毒之物。 然而,看了许久,除了地上有不少被姬云汐抠开表层泥土,将半个脑袋露在地表之上的牛蒡根,其他不过都是山间寻常的枯树荒草。 “醒醒!”凌啸然拍拍姬云汐的肩,想将她唤醒。 与木屋里的顾满娇一样,倒在雪地里的姬云汐,也怎么都无法唤醒。 若不是从脉象上可以确定,她是心思沉闷加之辛劳太过才会晕厥,凌啸然真想把这片林子一把火烧了。 叫不醒姬云汐,又放不下木屋里的顾满娇,凌啸然只好忍着嫌弃,将地上的姬云汐先扛回去。 也不管使劲将人甩上肩头,会不会伤到对方的筋骨,凌啸然就像是扛着死物似得,大步流星朝着木屋的方向走去。 阴沉的天色,寒风凛凛,姬云汐醒来时,好一会才弄明白自己怎么大头朝下悬在半空。 不死将军成了木屋里唯一神志清楚的人,喂了顾满娇喝水,又将陶罐里的肉汤倒了半碗灌进姬云汐的嘴里。 吃惯了烤肉甚至生肉的凌啸然,在捏着姬云汐纤弱的下巴时,才发觉这短短数日而已,姬云汐竟比顾满娇消瘦得还要厉害。 从前在军营里,确实也有饮食不适的小兵闹过毛病,吃喝之物看着都是填报肚皮就好,但若真是肠胃不能适应,确实也很令人头疼。 当初屠昆还打了个比方,那些因饮食不适闹毛病的家伙,就好比是吃不了狼肉的羊羔子。 将大碗里最后一点肉汤给姬云汐灌到嘴里,凌啸然没好气的翻着眼皮:“真特娘的没福气!就该给你吃糠咽菜去!” 最先醒来的,是方才因心绪躁动而晕了的顾满娇。 不想听她碎碎念,凌啸然朝外头阴沉的天色指指:“怕是有大雪要来了,我去多砍点木柴回来备用,待会她醒了,想吃什么就让她给你做。” 沉沉昏睡中的姬云汐,面无血色。 顾满娇不动诊脉看病,醒来后浑身酸软的没有半点力气,本想给云汐姐姐盖好皮子,胳膊还刚抬起来,便发现身子很不对劲。 两条腿麻麻的,怎么都使不上劲。想用拳头去敲一敲,胳膊软趴趴的,拳头砸下去就像是鹅毛落在棉花上。 “哎?哎哎?”顾满娇惊慌的两眼发空,嘴里连声大叫着,一次次将胳膊抬起。 “怎么了?” 豆大的眼泪,霹雳怕的掉落:“我这胳膊腿都咋了,咋都使不上劲呢?” 姬云汐抚着昏沉的额头坐起身,弱弱回答:“你中了一种很奇怪的毒,这中酸麻无力的症状,需要静养些时候才能好起来的。” “姐姐,你也中毒了吗?你……”云汐姐姐根本没吃蘑菇啊,她怎么也中毒了呢?难道有毒的不是蘑菇,而是别的东西? 顾满娇满心疑惑,下意识朝屋外看去。 若是别的吃食有毒,出去砍柴的大叔,该不会也晕到哪里回不来吧? 正因疑惑而渐渐惶恐,便听姬云汐弱声回答:“我没中毒,只是有些累,休息休息就会没事了。” 呼…… 高悬着的一颗心,总算稍稍放下,见云汐姐姐支撑着起身,顾满娇赶紧问她:“姐姐,你要干嘛去?” 土灶里需要添柴,午餐要吃的东西还没准备,陶罐里的水似乎是快烧干了……太多琐事等着姬云汐去做。 自知无法帮忙的顾满娇,不禁自责难受,等姬云汐在灶头里添了柴,从外头灌了雪块回来坐在火上,便很难为情的招呼她先到床上来坐坐。 “等一下,我先去拿些肉回来烘着。” 又等了一会,姬云汐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凑到顾满娇身边坐下。 “姐姐,对不起,都是我拖累你了。” “傻丫头,哪里有拖累我什么?快躺着吧,我也躺一会。” “姐姐,你知道吗,刚刚大叔扛着你回来的时候,急的眼圈都红了。他一定是吓坏了……” 完全不知自己昏迷时,凌啸然与姬云汐之间发生过什么的顾满娇,又开始碎碎念的说着大叔是多么关心姬云汐,硬是将她大叔说成是面冷心热的大好人。 疲惫且又虚弱的姬云汐,听着顾满娇的碎碎念,沉沉的睡入梦乡。 至于外面什么时候开始有暴雪肆虐,凌啸然何时回来将木屋一角堆满了木柴,不光她毫无察觉,就连碎碎念中睡着的顾满娇,也半点都不知道。 大雪钻着墙板飘进木屋,寒风呼啸中,整个木屋咯吱作响,摇摇欲坠。 独自坐在土灶边看着灶火的凌啸然,满腹焦灼。 “哥。”满身白雪,须发上挂满白霜,这样忽然进门的屠昆,着实吓了凌啸然一跳。 “身上还有解毒丸吗?” 凌啸然开口便是这句话,顿时也将站在门口抖雪的屠昆吓了一跳。 再次到床边看了两个丫头的状况,兄弟俩这才到土灶边烤火说话。 “唉!”屠昆听完长叹着拍拍大.腿,扭头朝床上看看:“别说像云汐那样的弱女人,适应不了这荒山里的辛苦生活,就是满娇总吃这些淡而无味的玩意儿,身子也要吃不消的。这不,上回带出去的东西,终于换了银钱,那老板也是实在的,除了咱要卖换的东西,另外还给我些日用杂物……” “东西呢?没带回来?”凌啸然插嘴问到。 “快别提了,为了把东西弄回来,我还硬是许出去一头狍子,才换了那么个倔驴。要不是那东西扭头别棒的不听话,我哪用得着顶雪回来?驴在林子里避雪,东西都在它身上驮着呢!” 说着,屠昆跺跺脚使劲呼了两口热气,招呼凌啸然跟他出去牵驴拉东西。 房门打开的瞬间,寒风带着鹅毛大雪,旋转着扑进房内。 木床上,早就醒了的姬云汐,等门外的脚步声走远,这才徐徐睁眼。 第142章莽夫穷猎户 “还真是莽夫穷猎户。可惜了,这样的身手若是……” “云汐姐姐,你在说什么?” 两个丫头都是在装睡,自以为高明,其实都没能逃得过凌啸然和屠昆的眼睛。 “她们俩的身子经不起折腾,看来要浪费这场大雪了。”凌啸然遗憾的拍着身旁的大树,等屠昆将拴着毛驴的绳子从树上解开,然后才与他并肩出了松林。 “都这么久了,紫光崖那头也没什么动静,干脆等她们俩都好了再走吧。石屋那头我留了人住着,日用东西能捯饬的,尽量都给你多捯饬过去。到时候就说是咱跟相熟的猎户卖换的,料她们也猜不出真伪。”屠昆牵着毛驴,回头朝毛驴身上鼓鼓囊囊的几个大包袱努努嘴,告诉凌啸然以后终于不用总吃那些难吃的淡肉。 别的话题,怎么说都好,偏说道吃喝,凌啸然是一百个不顺心。 两个时辰煎熟一锅鱼,好好的蘑菇撕成塞牙缝的小条,肥瘦正好的肉快非要弄成汤水……姬云汐做的每一样吃食,都让凌啸然腔子里的火山蠢蠢欲动。 静静听着凌啸然骂娘抱怨,屠昆拍拍肩头的雪片,无奈奉劝:“若真是嫌烦,干脆带出去掐死,就跟满娇说是送回家了。若要留着,那就只能少做让步。哥,人家好歹也是公主,临瀚国风就那么酸气,莫说宫廷之内,就是一般有两个糟钱的人家,也都比着讲究那什么‘锦衣玉食’。你就当养着个厨娘给满娇作伴,她做的吃食若不和你肠胃,只管自己另做一份垫肚子……” “老子凭什么容忍她?若不是看她能给满娇解毒治病,老子早将她丢去荒山野林里自生自灭去!” “那你看,你不是还要留着她给满娇治病嘛!”屠昆本想问凌啸然,你留着姬云汐在这里算是攥着一张翻身的底牌,可您老留着个村姑顾满娇在这里当大小姐似得宠着,为的是个啥呢? 难道就想看贵为公主的姬云汐,给个村姑做这做那,心里舒坦? 但现在看着凌啸然对姬云汐很是厌烦的样子,这话,屠昆还真是不敢问了。 不管他是为什么非要留着顾满娇在身边,只要她的存在能让凌啸然容得下姬云汐,那她的存在就是有意义的。 两人在大雪里站着又聊了一会才回屋。 可怜的毛驴因为脾气不好,便被栓在房后,并没给它可以进屋避风雪的殊荣。 大包小包的东西堆在地上,里头装的油盐粮米之类自不必说,其他棉衣被褥也都齐全。 一样样翻看之后,大雪还是没停。 左右守着大雪无事可做,屠昆又帮着凌啸然一起,将那拖了很久却只拼了床板的木床,结结实实的架了起来。 “大叔,我想去新床上睡觉。” “恰时”醒来的顾满娇,揉着眼睛柔声撒娇,说着还推推身边的姬云汐:“云汐姐姐,咱俩睡到那边去好不好?这里离土灶太进了,总有火光晃眼睛。” 哪里是嫌弃火光晃眼睛,她是想把最暖和的地方还给凌啸然。 想到自从自己厚着脸皮住进来,原本有床可以睡的大叔就要睡地上,顾满娇的心里就很是难受。 两个大男人对她这点小心思,心知肚明。 “你这孩子可真是懂事啊,自己嫌弃火光晃眼睛,就要换到大叔辛苦弄好的新床上睡?”凌啸然大步上前抽走她身上盖着的兽皮,将崭新的被褥丢上去:“这么没良心,自己收拾铺盖吧!” “大叔,我不喜欢盖棉被,我要皮子……” 凌啸然回头瞪了一眼,弯腰捡了包袱里的枕头,丢到她怀里:“你不喜欢就不要?大叔还不喜欢下雪呢,你给老天爷说说,让它停了别下!” 老天爷哪里听得到顾满娇的乞求,大雪足足的下到后半夜,快要把毛驴冻成冰雕后,才不情不愿的停了下来。 次日清早,屠昆又找借口将凌啸然带去院外树林:“满娇身子好了就抓紧搬走吧!再来这么一场雪,这木屋可就要撑不住了!这一宿,摇摇晃晃的,我都怕它把咱活埋了。” “我也是这个意思,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这么好的大雪天了。” 雪天迁居,路途虽辛苦,但踪迹很快就会被大雪隐去。 这也是屠昆忽然在昨天回来的主要原因。 他是回来帮着迁居的,谁知毛驴走得太慢,而到了木屋才知道满娇和姬云汐都没法顶雪出行。 “看这天气,估计再要等雪是很难了,不过行踪之事不必多虑,大不了迁居之后我带一队人马到附近转转,咱大张旗鼓的来个搜山。到时候就算有人看到脚印车辙,也只会以为是咱凌霸巡卫兵留下的痕迹。” “也好。”凌啸然说着拍拍屠昆的肩头,沉声正经道:“为我一人之事,劳烦你许多,真是过意不去啊!要不,哥给你抓只野鸡补补身子?” “一只哪够?得三只才行!刚下了这么大的雪,还真是捕猎的好时候,走,咱上山里练练去!” 说着,两人勾肩搭背的出了树林。 木屋里,顾满娇听说他们俩要去狩猎,兴奋的两眼直放光。 “大叔大叔,我不想吃狼肉了。” 正与屠昆一起绑裤腿的凌啸然,帅气挑眉:“想吃什么?” “想吃……” 有什么东西肉又多,又不难打的呢? 顾满娇拧眉想了好一会,眼看着凌啸然都要出门了,才拍着大.腿急急道:“我想吃狍子!” “吃什么?”屠昆没听明白。 “狍子!就是老话里说的: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二叔没听过吗?据说刚下过大雪的深山里,狍子是最好抓的。” 屠昆被顾满娇那句俚语弄得哭笑不得:“你抓过?” “我……没抓过。“顾满娇有些难为情的低头,抠着棉被上的小花,想了想又道:“不过以前崖上的人经常拉着狍子肉下来卖换,想来老话说得没错,那东西一定比别的野物好抓的!” 第143章那不是耗子 “棒打狍子瓢舀鱼,……所以,你们俩就去河边舀鱼了?”凌啸然似笑非笑的,白了一直不吭声的姬云汐一眼,又装糊涂似得问顾满娇:“想跟着去抓狍子吗?” “想!”顾满娇想也不想的大声回答。 瞬间响起的爆笑声,震得院里的毛驴直哼哼。 屠昆端了半碗烤肉送到顾满娇手边,告诉她,等她好了,一定带她去山里找狍子去。 玩笑几句而已,太阳便又升高一截,趁着天气晴朗晨雾将散未散,凌啸然与屠昆并肩出了院门。 “别想啦!咱们不能去抓狍子,不代表咱没有别的好事能解闷。”姬云汐的神采,在凌啸然走后才灿烂飞扬。 屠昆带了不少杂粮和面粉回来,她正跃跃欲试,想要给顾满娇烙饼子吃。 “姐姐,咱今儿先不做吃食吧!”顾满娇招呼兴冲冲正要和面的姬云汐到身边,没好意思说她是怕待会大叔回来发脾气,而是找了个更有趣的事,转移了姬云汐的注意力。 这老古话里说的瓢舀鱼是怎么舀的,顾满娇幻象不出,但她很想再弄几个鱼篓。 “你很喜欢吃鱼吗?”姬云汐问。 “我看大叔好像很喜欢吃。大叔为咱们打猎砍柴,咱们也该为大叔做些事。到时候抓了鱼回来,咱都按着大叔想吃的口味去做,让他好好的吃个够。” 顾满娇说着从床上支撑起身,唱戏似得晃着两只胳膊:“你看,我的手有力气了,趁着他们不在家,咱俩偷偷的先把鱼篓做好,等过两天我的腿也好了,咱就去抓鱼!” 面对顾满娇闪亮的双眼,姬云汐有些自愧。 在人屋檐下,吃喝用度都是别人的劳动成果,而自己却只想着拿别人辛苦换回来的东西,做顺口的吃食…… 冬日里要寻柔软的柳条做鱼篓,可不是容易事,好在顾满娇是个很有小心思的聪明丫头。 没有柳条不要紧,硬些的树枝,削成两头弯弯的龙骨用来给鱼篓定型,再从那些破烂得不能再穿的衣裳上撕些布条,每隔二指宽便打上个十字结,并牢牢的缠绕在树枝与树枝之间……似篓非篓,似网非网的两个鱼篓,花去了两个丫头大半日的时间。 等到凌啸然与屠昆扛着猎物潇洒归来的时候,鱼篓已经被藏了一起来,就连地上的木屑,都收拾的一干二净毫无痕迹。 午餐,是凌啸然和屠昆都吃惯了的烤肉,加了盐巴。 见早上就对着粮米目不转睛的姬云汐,竟然没有捯饬其他吃食,屠昆朝凌啸然扫了一眼,然后扭头问顾满娇:“小可怜儿,二叔知道你从前在家是吃惯了粮米的,那里有特意给你弄回来的米面,想吃什么就给你云汐姐姐说。你云汐姐姐把肉都能做得这么好吃,你想吃的那些吃食,她一定都会做的。” “那大叔和二叔喜欢吃什么呀?我从前在家除了糙米饭、糊涂粥,别的也没吃过什么好吃的,再顶多糙米饭里掺点大芸豆,那都得是过年才能吃上呢!对了,我家隔壁的大小子,总说她老娘做的饼子很好吃!大叔二叔,你们爱吃饼子吗?那玩意儿好吃不?” 顾满娇稀罕巴巴的捧着腮帮子,一说起吃,两眼便放出五光十色的灿烂色彩。 “一,不许再叫他二叔!二,想吃饼子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日后你想吃什么,只管让她给你做,不用管我们爱吃不爱吃。不过……”凌啸然说着星眸一转,直视对面沉默着的姬云汐:“再敢让满娇饿着肚子等吃食,别怪老子踹了土灶砸了锅,让你们再也别想吃那些乱糟糟的破烂东西。” “大叔!”见大叔好好说着话又开始吹胡子瞪眼,顾满娇连忙扯扯他的衣袖:“你还是山大王呢,怎么总跟我云汐姐姐这样的弱女子瞪眼睛,这多有损你的大王形象啊?还有,二叔是你弟弟,你说我不喊他二叔喊什么好嘛!” “就喊他阿昆,昆子,大昆,什么都行。” 顾满娇很是为难的砸砸嘴,扭头朝屠昆求救。 “我听镇上的小丫头都喊人都是哥哥、哥哥的,不如你就喊我昆哥哥,也让我尝尝那软酥酥的滋味儿,咋样?” “昆哥哥?”顾满娇有些傻眼的看着屠昆,心说你是不会排辈儿,还是真觉得被人喊哥哥很好玩啊?我要是喊你哥哥,那你哥不就成了你叔叔了? “就喊他哥哥!他当了半辈子弟弟了,没当过别人的哥呢!”凌啸然说着朝不怀好意的屠昆瞥了一眼,狠狠咬肉,差点啃了自己的手指。 “妈呀!耗子!” 顾满娇想去踹什么东西,抬腿去踹的瞬间,才发现在悲惨的现实中想起,因中毒而酸麻的腿脚还没恢复。 噗通! 踹出去的腿收不回来,于是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半边屁.股摔得生疼。 顺着她呲牙咧嘴的视线,一直灰背松鼠,正狼狈逃窜。 “那不是耗子!”凌啸然灰着脸将顾满娇拽起来,随手从地上捡了块巴掌大的木块,朝那小家伙丢去。 “看吧!人家找来了吧?” 屠昆忍笑看着那松鼠钻出房门,指指凌啸然的衣怀,很是神秘的告诉顾满娇:“你大叔偷了人家松鼠的存粮,这不,人家追来要账了!” 顾满娇两眼紧盯某人的衣怀:“大叔还会掏耗子洞呢?都掏了什么好东西,快给我看看。” “那是松鼠,不是耗子!”凌啸然再次纠正,然后伸手从怀里,一把一把的将今日的收获掏出来,摆到顾满娇面前。 松鼠的存粮,自然以干果居多。 核桃,松子,榛子,大大小小的混了一大堆。 “他怀里还有别的呢!……哥,你是想存着那些东西吃独食吗?还不拿出来!” 凌啸然瞪了快嘴的屠昆一眼,只好把藏在口袋里的七八个大小不一的鸟蛋,也拿了出来。 “大叔!我的好大叔!我最最最厉害的大叔!大叔我要爱死你啦!”兴奋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的顾满娇,两眼迸发出可以令亚阳光暗淡的奇异光彩,照得凌啸然身心内外春暖花开。 第144章耗子抢我核桃了 “小丫头!”屠昆轻笑着抬手正了正发髻,又揉揉耳朵,朝一旁含笑不语的姬云汐道:“我哥说你身子虚得不像话,这丫头又伤了毒了的没个消停,今儿打的野鸡野兔,你们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全可这自己肠胃喜好做就是了。还有这些干果鸟蛋,也是给你们补肠胃的,这山里的日子还长远呢!没有好身子骨,怎么能行?你也别看我哥总吹胡子瞪眼的像个万年冰川,其实他心不坏。爹娘宠的他脾气燥,这山里就是豺狼虎豹拿他都没法子,你们俩平日也就多谦忍他几分吧!” “滚你的蛋!少在老子这里乱嚼舌根!”凌啸然似乎真的火了。狠狠一圈打在屠昆的肩头,险些将他怼到火苗正旺的土灶上。 “昆哥哥。”顾满娇放下咬了半天也没弄开的大核桃,嬉皮笑脸的开口瞎搅合:“我大叔是山大王,那大叔的爹爹呢?能有山大王这么厉害的儿子,做爹爹的一定更厉害吧?” “爹爹?”屠昆连连眨眼,不知该怎么回答顾满娇。 见屠昆也有装哑巴的时候,凌啸然沉哼一声清清嗓子:“老子是山大王,爹爹自然是万山之王!这还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咯吱…… 桌上的核桃,被机灵的松鼠偷走。 顾满娇拍着桌子大叫:“哎呀!耗子抢我核桃了!那大耗子抢我核桃!” “满娇,你的核桃本来就是人家小松鼠过冬的存粮!还有啊,看到它那大大的尾巴了吗?这样的叫松鼠,不是耗子,耗子的尾巴是细细长长的!”屠昆边说边将桌上的东西都哗啦到一堆,并从床头取了个不大不小的布兜,替她将这些磨牙吃食都装起来,省的再被松鼠抢走。 “那个……”不知何时开始,有凌啸然在屋便不怎么说话的姬云汐,犹豫开口:“松鼠没了存粮,可要怎么过冬呢?” 屠昆一听这话,瞬间换了和颜悦色:“这小东西机灵着呢,满山都是它们的存粮,哪里会有饿肚子的时候。” “老子拿了它的核桃是看得起它!若嫌老子抢了野物的吃食,害了什么畜生不能过冬,那老子打回来的野物也特么的是生灵,怎不见谁吃肉的时候忏悔心疼?”凌啸然最看不惯女子骄矜,而屠昆对着姬云汐那和颜悦色的态度,也令他甚为恼火。 说着说着,气氛又被凌啸然弄僵,顾满娇认命的砸砸嘴,再次厚着脸皮给大家伙换话题。 这回她学乖了,说的是从前在家的时候,怎么因为挨打挨骂心里不爽,所以在饭菜里搀沙子。 这样的话题,跟姬云汐没有半点关系,又被她说得很是有趣,一时间木屋里的气氛,便又欢快起来。 吃饱喝足后,屠昆又跟凌啸然一起出门,说是要去弄草回来存着喂毛驴。 等他们都走远,顾满娇才撑着烧火棍,像个得了腰疾的老婆婆似得,软着两条腿围着姬云汐碎碎念。 “你看,大叔还特意去给你弄鸟蛋呢!大叔喜欢吃的东西,我可是都很喜欢的,他和昆哥哥特意抓野鸡野兔回来,说是给咱俩换口味不身子,其实都是给你弄的。你说大叔的脸皮咋就那么薄呢,就不敢跟你好好说话了?” 姬云汐回头朝顾满娇宛然一笑:“可能他习惯了这样乱发脾气吧。你看他对着你昆哥哥,伸手就打,张嘴就骂,也从来不顾及的。” “是啊!以前你没来的时候,大叔也对我发过脾气,不过那时候我还在顾家过苦日子,睁眼就要挨骂挨打的,所以听大叔吼啊吼的,也从来没觉得有什么的。反而像我这样被人骂习惯的,更能明白谁骂我是恨我不死,谁骂我是从心里心疼我。姐姐,你比我懂那么老多大道理,大叔跟你发脾气的时候,你一定也知道他其实是好心的,对吧?” 转着圈儿的吹捧大叔的好处,顾满娇甚至都暗暗赞叹自己练出了好口才。 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的,她感觉云汐姐姐似乎也对大叔改观不少,竟然还会在她吹捧的时候,说出连她都没想到的好话来。 两条软绵绵的腿,多动一会便酸麻的厉害,顾满娇的碎碎念神功,从姬云汐身后转换了战场,回到了她离不开的那张木床。 “躺着睡一会吧!晚上咱们吃饼子。”姬云汐替顾满娇盖好棉被,藏在心里那句:你大叔肯定爱吃。她怎么都不敢说出来给顾满娇听见。 从顾满娇柔声细语的说,住在这里给凌啸然添了很多麻烦,想多弄些他爱吃的东西来报答时,姬云汐便想通了一些事。 那是从前她一直忽略的,甚至作为国之公主的她,永远都不会去考虑到的一件事。 凌啸然不是她家乡的臣民,更不是她买来的奴才,她有再显赫的家世,对于凌啸然来说都无关紧要。 他是山野莽夫,是穷得连一个铜板都摸不出来的穷猎户,可他没有责任和义务必须收留她,也不应是事事都以她心意为中心的。 对方不知道她是谁,也从没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任何报答。 他甚至都不多问她是谁,而且明知两国僵持,有蛮楚的人在到处寻找逃婚的公主,他也不曾真的去怀疑留她这个陌生女子在家里居住,会不会引来麻烦。 寒冬腊月,风雪苦寒,他砍柴、狩猎,并将唯一的木床让出来,自己席地而睡,却从不埋怨。 姬云汐意识到,自己虽放弃了公主的身份,却不肯丢掉隐藏在骨子里,作为公主的优越感。 在意识到这些之前,她甚至还想过要毒死凌啸然,就算那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但姬云汐仍是深深鄙视自己这无知而又盲目自大的愚蠢念头。 “姐姐,你做饼子的时候,别忘了给大叔烤上几块肉。大叔和昆哥哥上午出去狩猎,现在又出去割草,晚上回来一定又累又饿……”顾满娇很不放心的从被子里钻出头来,等姬云汐对她点头答应,然后才揉着困倦的双眼,躺了回去。 第145章霸山虎是很好的人 看着比自己小好几岁的顾满娇,都懂得感恩和维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再看看自己浑浑噩噩的这些天,姬云汐更是轻叹着遥望门外天际,暗暗对着同一片天空下的二嫂默默惭愧:“二嫂,我终究还是不如你。我连满娇都不如。这些天,她夹在我和霸山虎之间,一定很难受吧?可我竟如此蠢钝不懂事。” 想到那天凌啸然将铁锅甩出门外的瞬间,姬云汐是那么的生气委屈。 如今回头想想,那是人家霸山虎去河里抓来的鱼,那是人家霸山虎原本可以吃得很开心的一顿晚餐。 而她只想着露一手,想着做自己喜欢吃的口味,竟让人家霸山虎和满娇,饿着肚子等了几个时辰。 当时,她真的很委屈很委屈,还暗暗想:分明都告诉满娇和霸山虎先吃不用等着的,是他们非要等着的啊! 可是转头回来想想,自己明知道别人是饿着肚子在等,为什么还闷着头只想着锅里的蘑菇? “姐姐,大叔真的是很好的人……” 床上的顾满娇,迷迷糊糊的半句话,说完之后便没了动静,大约是在说梦话? 姬云汐放下手里的东西,到床边替她掖好被角,并拍着她的肩头柔声道:“姐姐知道你大叔是很好的人,姐姐都知道啦!” 墙角丢着上午打回来的野物,桌上摆着鸟蛋,回想吃饭时屠昆说得那些意味深长的话,还有顾满娇碎碎念时说:大叔喜欢吃的东西,我可是都喜欢的,他弄这些回来,其实是想给你补身子的! 莫名的一阵心悸,惊了姬云汐的眼眸。 转瞬,那心悸被死死的压住。 拎起一只野鸡拔毛收拾,姬云汐一字一顿的在心里警告自己:“霸山虎是很好的人,但他绝不是我会喜欢的那种人。” 晚餐,有四个饼子,一小锅红烧鸡块。 另外还有几大块烤马肉,还有切得很规整的烤狼肉。 屠昆吃得腮帮子滴溜圆:“这饼子和鸡肉做得真好,云汐,以后还这么做啊!粮油米面的不用你操心,吃用完了咱再拿野物皮子出去换!哎呀呀真是爽啊!这才是正经活人该吃的东西嘛!” 一只带着冰碴的脚丫子,踹在凌啸然的脚跟。 屠昆的暗示,凌啸然怎么会不懂,但他可没那个心情去安抚谁吹捧谁,于是开口:“一顿饭做这么多花样,当老子这里是神仙殿?满娇,你在家的时候也这么铺张奢侈?”凌啸然倒是没直接瞪姬云汐,最后还把话题抛给了顾满娇,可这话里话外,还不是在埋怨姬云汐不懂节俭吗。 见他嘴里吃得直吧唧嘴,说起话来却全是抱怨,屠昆没好气的翻了翻眼皮:“人家是怕你吃不惯饼子和炖肉,所以才多做了一份烤肉放在边上的!你不懂得别人的心思也就罢了,还好意思说别人铺张浪费?” “滚你的蛋!” “那个……昆,昆哥哥……”姬云汐慌着脸咽下嘴里的饼子,等凌啸然骂完了,才继续说道:“我们接住在这里,本就很麻烦昆哥哥与霸山虎大哥了。如今哥哥们又怜悯我……和满娇,特意用辛苦狩猎来的野物换了本不需要的吃用之物。我和满娇感激该感激哥哥们的招抚与怜悯,至于今儿多做了吃食,确实是我不懂节俭,还望哥哥们不要错怪了满娇。” “不不不,今儿这是我不好,是我这个也想吃那个也想吃,所以烦着云汐姐姐多做了吃食,都是我不好!”顾满娇哪里舍得云汐姐姐如此谦卑的点头哈腰,说着学着姬云汐的样子,朝凌啸然哈腰低头:“大叔别生气,以后我不敢了。” 被姬云汐的谦顺弄得目瞪口呆的屠昆,终于在顾满娇说话时恢复了神色:“哎呦呵,我才出去卖换了一趟,怎么你这个山大王就把她们俩调教的这么乖啦?哈哈哈,瞧这丫头点头哈腰的,还真像人家山寨里的帐前小兵呢!” 呲溜…… 大尾巴小松鼠,窜过餐桌,顾满娇放放在桌上的一小块面饼,不见踪影。 “哎?哎?它,那耗子,那大尾巴耗子,它……算了,反正我还有肉吃。”顾满娇这表情换得太快,弄得正想安慰她的几个人,纷纷将到了嘴边的话都咽回去,并很配合的一起吃肉。 松鼠是很聪明的小动物,从打跟着凌啸然的脚步找到木屋,便成了这里的常客。 不过它也很识相,除了从餐桌上或偷或抢的带走些小块的吃食,平时从不曾到木屋里捣乱。 “它想来捣乱也没用!有我和云汐姐姐做的这个宝库,它就是长出八只爪子,也偷不走咱们的粮米和菜油!” 顾满娇得意洋洋的指着她的最新杰作,骄傲的小下巴,快要翘到房梁上。 “那是,咱们满娇多厉害,咱们满娇连打水的桶子都能研究出来,要弄个藏存粮的宝库还不是随手的事儿嘛?”屠昆提着个冰桶回来,将里头干干净净的井水倒进煮水的陶罐后,直接将那晶莹剔透的冰桶放在顾满娇面前:“就是这冰桶用完了总要埋到雪地里藏着,而且那水井每次打了水都要用木板仔细盖上,这一来二去的用起来实在是麻烦,要不咱还是就喝雪水得了。” “嘿嘿,我这个冰桶子是做着玩的,真要天天用它打水,那哪行啊?它会碎掉哒!” 身子已经好利索了的顾满娇,嬉皮笑脸的说完,直接从冰桶上掰下一块厚冰塞在嘴里,然后又使劲掰两块分给姬云汐和屠昆:“我要去树林里玩了,昆哥哥好好看家吧,别让那大尾巴耗子偷吃了咱家的肉干啊!” 说着,顾满娇抱着姬云汐的胳膊,逃跑似得奔出了院门。 墙根底下,一大排晾晒着的牛蒡根,像是尚未扎起来的篱笆墙。 ……那是凌啸然与屠昆用几个时辰翻遍了树林,用大刀和斧锤给她们挖回来的。 以前只是随便烤烤这东西就入口的凌啸然,吃了姬云汐炖的汤才知道,这东西也可以不那么苦的。 第146章五后面是几 河边,顾满娇小心的用树枝推开积雪,有过一次落水经历后,她没敢再往河中间迈步。 索性,通过上次落水她们俩已经知道了河水深浅,冰层下有流动着的河水,也不怕在河边下鱼篓会捉不到鱼。 “满娇,你确定这布条做的鱼篓能行吗?” “放心吧,咱又不贪心,不管大小,能有一条两条的就行呗。要真是捉不到,那只能是大叔没口福了。” 两人分别凿冰,顾满娇的鱼篓下得比姬云汐的快,所以弄好自己的,便又来帮姬云汐。 河水浸湿了衣袖和裤腿,红扑扑的小脸儿上带着隐不住的笑意,看得藏在树冠上的凌啸然,不住苦笑摇头,暗叹他堂堂皇家不死将军,竟在身边养了两个幼稚的吃货。 正偷看的来劲,耳边忽然多了阵衣袂迎风之声。 屠昆像个大蛤蟆似得蹲到他身边的树干,斜眼轻笑:“我们山大王也爱听墙角呢?” “你来干嘛?”凌啸然压着嗓子说完,翻着眼皮,没好气的踹了他一脚。 灵巧的躲开对方的腿脚,屠昆朝树下河边努努嘴:“我想看看那丫头是怎么棒打狍子瓢舀鱼的,不过……看这样子,好像我是白来了。” “哼哼。”凌啸然不冷不热的笑了两声。 河岸边,放好两个鱼篓之后,便扯着布条守株待兔的顾满娇,忽然晃着脑袋到处乱看。 “怎么了?”姬云汐问。 顾满娇迟疑回头,皱眉远山长眉回答:“我好像听到我大叔在笑。” “没有吧?”姬云汐缩着脖子朝四周看看,那样子像是生怕凌啸然忽然从哪里站出来。 河边的风,比林子里冷。 这是坐在河边快一个时辰后,顾满娇得出的结论。 对此结论,缩成一团的姬云汐,很是赞同。 “天都快黑了,我数十个数,要是再没鱼,咱就回家!大叔和昆哥哥还等着咱做饭呢!”顾满娇很有正经的问询姬云汐的意见,得到同意后,便闭着眼睛很慢很慢的数了五个数。 “五后面是几来着?”顾满娇问。 树上正无聊的两人,差点笑出声来。 很耐心的跟云汐姐姐学着从六数到十之后,顾满娇扯扯衣领:“那我重新数啊,数到十,要是还没有鱼,咱俩就回家做饭去。” 又是闭着眼,很慢很慢的数,数到八,又停了。 “我刚才是不是数错了,六后面是五还是七啊?” “那你重新再数一遍。” 顾满娇轻皱着并不难看的远山长眉,一本正经的点头:“行!” 又是慢悠悠依依不舍的从头开始数,到五停下来问后面是不是六,重头再来之后,到了七又问前面是不是少了个五,以此反复,树上两人努力忍笑,眼看就要憋出内伤。 “去让他们见识见识你的捉鱼神功!”凌啸然一把推在屠昆的肩头,不等他大叫着将自己供出来,便躲着树影换了栖身之处。 “昆哥哥,你怎么是从树上掉下来的?” 屠昆掸掸裤腿上的浮雪,大言不惭:“我送那个大尾巴耗子上树来着。” 几次纠正顾满娇,那尾巴大的是松鼠,可顾满娇坚持说那是耗子,还特意加了几个字:大尾巴耗子。 实在拗不过她,并且也觉得这名字挺有意思,所以屠昆也跟着她一起张冠李戴。 “那大尾巴耗子本来就会上树的吧?”顾满娇眨巴着装满疑问的大眼睛,说着将手里的布条藏到裤腿底下:“那个,河边风大,昆哥哥没事就早点回去吧!我和云汐姐姐再玩一会就回家做饭了。” “噢!那你俩现在这里玩,待会儿我抓了鱼,再来叫你俩一起回家啊!”屠昆说着转身就走,脚步匆匆。 光听他说要去抓鱼,却不见他带什么工具,顾满娇很是好奇的将手里的布条塞给姬云汐:“昆哥哥,昆哥哥你等我!” “有事?”屠昆回头问。 “你到哪里去抓鱼啊?不用网子鱼叉什么的吗?”顾满娇蹦跶着凑到他身边,摆足了一副不告诉我的就别想走的模样。 “啊哟满娇快来!” 来自姬云汐的一声大喊,瞬间引起顾满娇和屠昆的注意。 几乎是追着寒风跑到了姬云汐身边,顾满娇伸手便将两根布条一起往上拽,并兴奋的大喊:“快,快去把等着拽鱼篓子!” 见她很是来劲,屠昆竟也玩性大起,抬手抓了布条便帮着拽了起来。 先上来的鱼篓,是姬云汐放下的那个,一条巴掌大的小鱼,出水没一会儿,便没了活力。 后面钻出水面的,是顾满娇放的鱼篓,一条手肘长的大鱼,眼看就要从鱼篓口口处钻出去。 筹备多日的捕鱼大计,终于得手了。 带着两条鱼洋洋自得的顾满娇,搓搓姬云汐发红的小手:“走,回家给大叔做鱼吃去!” “怎么,我这忙了半天,没份儿啊?”屠昆假意吃味儿,等顾满娇扯着衣袖说好话,这才拎了湿哒哒的鱼篓,招呼她们先回木屋。 “今儿太晚了,明儿昆哥哥给你们看看我的抓鱼神功!”屠昆这话说得很大声,树上的凌啸然撇撇嘴,绕着她们几个的视线,率先回到了木屋。 顿顿有肉的日子,升级到晚餐有鱼,顾满娇难掩兴奋,帮厨之余还不忘说梦话似得告诉姬云汐:“昆哥哥要是真的很会抓鱼,那咱以后可就鸡鸭鱼肉啥都有了。等开春山里还能挖野菜,到时候咱顿顿变着花样吃都吃不完。赶着天好的时候,咱晒菜干,留着冬天吃。要不明天抓好了鱼先冻上,咱后天去山里打狍子吧!我领你打狍子野鸡,大叔和昆哥哥去打别的大家伙。咱趁着天好赶紧把过冬的存粮都攒足,剩下吃不完的就都让昆哥哥带出去换钱换粮米油盐。对了,咱家还缺个水桶和水缸,正经的斧子菜刀也没有呢!这木屋一刮风就晃晃悠悠的,开春得修修了……昆哥哥,等你出去买换的时候,记得弄个锯子回来啊!” 屠昆学着顾满娇那兴奋模样,挑眉耸肩的回答:“那得看你后天能打着几头狍子嘞!” 第147章我会飞 噗嗤…… 本就忍着笑的姬云汐,喷了自己一大襟的吐沫星子。 再看斜靠在床上玩斧锤的大叔,也是轻笑摇头,一副被傻孩子逗着了的架势。 这是赤果果的质疑啊!这简直就是看不起人嘛!顾满娇埂着脖子瞪眼:“你们别不信,我后天一定好好给你们打几个狍子回来!到时候你们可别嫌重不肯往回拖。我可是有绝招的!” “放心,咱扛不动不是还有院里那头驴呢?要不明儿先不去捉鱼了,咱先去看看山上打狍子吧?”屠昆逗孩子似得逗着顾满娇,本以为这丫头会乐不得的赶紧点头,谁知却听她道:“不行不行,说好了明天去抓鱼就要去抓鱼,今儿做的鱼是大叔爱吃的,明儿得做云汐姐姐爱吃的,这样我就可以吃两份怎么都喜欢的新口味。要是你们不嫌弃啊,后天打了狍子回来,我再做个我最拿手的鱼,这样咱家不一样的口味分开吃,大家都能尝尝新鲜,多好啊!对了昆哥哥,你快说说你喜欢什么口味,我和云汐姐姐也好研究着给你也做一锅解馋……” 闪闪发亮的眼眸,清澈见底,仿佛能透过那闪着光芒的眸子,直接看到她那闪闪发亮的纯真心灵。 乍一听她这说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都打着她的贪吃小算盘,可她心底里却是很是贴心的照顾着每个人的喜好,并嬉笑着似乎只是无意间在安抚每个人的情绪。 自幼陪着凌啸然在凌霸皇朝内各处进出,宫廷内的纠葛肮脏,军营里的勾心斗角,以及两军对阵时的剑拔弩张,对于人性本善的这一面,就像是被大火烧成炭的枯树。 偏偏遇上这容貌并不好看的小丫头,竟然在她这嬉笑逗趣间,仿佛有杨枝甘露洒遍那被大火荒凉了的本善一面。 寒冬腊月,万物枯黄,屠昆却好像看到一颗根基深厚的小苗,正绿意萌新。 “小娇娇,想要跟着去抓鱼,那就得帮着干活啊!不然咱可不领你去!” 小可怜,小娇娇,都是屠昆给顾满娇起的小名儿。 被称作小娇娇的丫头,羞答答的低了头玩着发辫:“干活就干活呗,人生下来就要干活的。” 等着盼着,终于到了次日天明。 两个形状奇怪的鱼篓,已经被改制成了结实的网兜。 瓢舀鱼是怎么玩的凌啸然不知道,不过砸冰搅鱼,这可难不倒曾经带着亲兵,上山下河给全军将士寻补给的大将军。 甚至,很糟就起来忙乎的两男人,还在腰上别了两条很大的布袋,说是待会要用来装鱼。 这可真是惊呆了顾满娇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这大冷的天,就算你们力气大,砸冰比我们痛快,也不可能就使那两个拴在棍子上的网兜,抓到很多很多鱼吧? 带着三分期盼,三分不信,以及挂在脸上藏都藏不住的好奇,顾满娇挽着姬云汐,随着大叔的脚步朝河边走去。 凌啸然选的地方,是在上次顾满娇落水处的上游。 那里地势要高一些,而河面要比其他地方窄很多。 “大叔,这里水流一定比别的地方更急,你确定能行?” 凌啸然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小娇娇,说好了跟着来就要干活的,去,把从这里到那头的冰面都扫出来!”屠昆大刺刺的挥手,并温声招呼姬云汐:“云汐也跟着她一起吧!有劳了。” “你对她倒是比对我还客气。”凌啸然没好气地斜了屠昆一眼,随后也不管身后的顾满娇和屠昆怎么朝彼此做鬼脸,便用手里的斧锤狠狠凿冰。 冰上扫雪,其实很好玩。 没一会,顾满娇就哼着小曲儿,带着姬云汐在冰面上疯了起来。 “姐姐看,我会飞啦!”顾满娇脚下并没有穿冰鞋,却也能凭着良好的平衡感,以及借助手里的木棍使劲,整个人在冰面上滑翔旋转。 从没如此放肆玩雪的姬云汐,正忙着朝一处扫雪,她想在河边堆出个比自己还高的雪人,所以需要很多很多白雪。 “姐姐,你不是说什么都教我吗?快,教我跳舞,我也要想你一样,美滋滋的转圈儿!”顾满娇滑到姬云汐身边,一把抢了她手里的东西丢到边上,撒娇耍赖,非要学跳舞。 被她扰得实在没办法,再看河面,被屠昆指着说要扫干净的地方,也确实都扫得很干净,姬云汐只好点头:“好好好,你先站好,可别摔了啊!” 顾满娇捂嘴偷笑:“放心,绝不敢再摔了!我可不想再去这底下洗澡了。” 悠扬婉转的歌声,翩翩如虹的舞蹈,来自流落山野的临瀚公主。 一颦一笑间,娇柔美好。 举手投足,优雅雍容,隐隐可见的妩媚恰到好处。 “这特么才是正经跳舞的,不像咱从前见的那些娘们儿,拧着胳膊腿,除了聊骚还是聊骚。”屠昆一面用手里削尖的木棍砸冰洞,一面偷看姬云汐,嘀嘀咕咕的还没说完,脑袋上便挨了凌啸然一巴掌:“临瀚的月亮怎么都比家里的圆是么?” “哎呀!”屠昆伸手揉头,皱眉咧嘴的躲开:“就事论事啊,不带乱攀的!” “哼哼……”凌啸然冷冷翻了个白眼,扭头见顾满娇正不太伶俐的照葫芦画瓢,摇头叹了叹。 脑袋被拍得生疼的屠昆,很想问问大将军:我说一句都要挨巴掌,那丫头怎么就比我高一头了? 似乎看出屠昆在想什么,凌啸然蹲着用手撩出冰洞上漂浮的碎冰,冷冷道:“别跟小丫头比高低!满娇若是生在帝王家,比谁都值得人去拥戴!” “切。”屠昆偷偷的瘪瘪嘴,见冰窟窿差不多了,便自己撑着个网兜:“这里归我了!” “满娇!”凌啸然理都不理屠昆,扬声招呼顾满娇过来后,便告诉她怎么在这里用帮着网兜的木棍搅动冰层一下的河水。 “就搅合就行啦?什么时候可以抓鱼?” 凌啸然温和一笑,伸手拍拍顾满娇沾了浮雪的衣袖:“要是感觉网子里有东西,就朝河面上扬。等我们再凿出个冰洞,你就知道这搅鱼的妙处了。” 第148章搅鱼 “小心些,别站得太近了啊。”屠昆这话是朝姬云汐说的。 “哼哼……”凌啸然再次冷哼,抬手便将屠昆推去一边继续砸冰。 握着棍子,使劲的在冰洞里画圈,才三五下,顾满娇就开始噘嘴:“这一点都不好玩。” “要不我来吧?”姬云汐扯扯袖子,伸手要去接棍子。 网兜在水下兜着河水,木棍一会上浮一会下沉,要握着它来回画圈,不是很轻松的伙计,顾满娇哪里舍得让云汐姐姐受累。 “姐姐,我还想看你跳舞。就刚才那样的。”顾满娇笑咪.咪的两眼半弯,说着还摇头晃脑的学着方才姬云汐哼唱过的曲调,扭腰晃肩,很有模样。 “好好干活!” “哦。”顾满娇瞬间低眉顺眼,逗的姬云汐和屠昆忍不住偷笑。 搅啊搅,没一会就累出了一身汗。 正要抱怨,忽然感觉手里的棍子猛地一沉。 “哈!”顾满娇大喊着,飞快的将网兜甩向河面,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儿,映入眼帘。 顾满娇一见那鱼儿蹦跳,大笑着就要去捉,脚步还没迈出,便听凌啸然朗声道:“别停,继续搅!” “哦。”顾满娇赶紧站好,继续之前的动作,不过两眼还是紧盯着那条欢快蹦跶的鱼儿。 “给我吧!”屠昆走过来接了顾满娇手里的棍子,并朝另一头也握着棍子的凌啸然递了个眼神。 两个冰洞里的棍子一起搅合,动作幅度很大,而且节奏丝毫不差。 没一会,凌啸然便嘿嘿一笑,朝屠昆道:“你加把劲!我这里有了!” 哗啦…… 带着网兜的棍子扬起,鱼儿落在冰面,而棍子眨眼间又回了水里。 屠昆还是保持之前的节奏,而凌啸然这里的动作却快了很多。 可以清楚的听到河水顺着他的搅动逆流旋转的声音,而冰洞之下一个个黑色的影子,竟都是鱼。 “大叔,大叔你看那些都鱼啊!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鱼啊!” “小娇娇,这可是我们哥俩的拿手好戏,这可不能白白的就告诉你!”屠昆俊朗轻笑,衣袂飘飘,很是潇洒。 正说着,又是一条鱼被摔出来,接着一条又一条,喜得顾满娇妈呀天啊好厉害的喊个没完。 “昆哥哥哪里怎么一直都没动静呢?”姬云汐很小声的问。 被公主成为哥哥,屠昆有些得意:“我这里是用来缓流的,就是有鱼也不能停手啊。” 顾满娇偷眼看着屠昆,心说:方才还说不能把拿手好戏外传,如今人家云汐姐姐小声问一句,就来插嘴露底?这样的昆哥哥,还真是……挺好的。 大大小小的鱼儿被甩上冰面,欢喜赞叹过后,顾满娇便很有眼力见的拿了凌啸然他们带来的布袋,开始装鱼。 “满娇,你看这个,方才堆在一起都没发现,这个竟然是红色的!”姬云汐捧着一条红色的鲤鱼给顾满娇看,笑着的脸上,隐隐藏着些不忍。 在姬云汐的认知中,锦鲤都是用来观赏的,可惜,她对这红色鲤鱼的怜惜,顾满娇没能明白。 “哎呦!真好看!姐姐,你是世上女子里最美的,这条鱼也是所有鱼里头最好看,可惜了我这脸,怕是找不到能跟我相配的鱼来玩了。” “满娇,它还没死呢,要不……”姬云汐朝冰洞的方向看看,视线刚碰到凌啸然的身影,便很快暗淡下来:“罢了。” 红色的鲤鱼被放进布袋,方才还有话没说完的姬云汐,低头继续捡鱼。 “什么罢了?”顾满娇一头雾水,看看凌啸然又看看布袋子里的鱼,完全不知道姬云汐这是在干嘛。 难道她是想把这条鱼留给大叔吃吗?可能是吧! 隐约猜着,没有别的答案,便只能这么想了。 “哥!换换!”屠昆抬手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子,朝凌啸然招呼。 用在湖水里搅鱼的法子,在水流湍急的河水里捕鱼,凌啸然也累得不轻:“就这样吧!够吃几天就行了!” “小娇娇,你俩先装着,我们到岸上歇歇啊!”屠昆收了木棍甩出一条大鱼,随后便将棍子随手丢到岸上。 看着大叔和昆哥哥到岸上去歇脚,顾满娇手里的动作加快了很多:“趁着大叔和昆哥哥还没消汗咱早些回去吧!省的做鱼做得晚了,要耽误时辰。” 昨天说好了今天要做姬云汐喜欢吃的口味,顾满娇生怕她大叔又要没耐心乱发脾气。 她的顾虑,姬云汐怎么会不懂。 不过有了油盐调料和碗筷,姬云汐早就想好了要怎么有块又好的做鱼,根本不打算再做那天那种费时又费力的干煎鱼了。 就算一次次失败,但姬云汐还是想让自己的厨艺得到认可。 “不用着急,让他们多歇歇吧!今儿姐姐不做那么费时候的干煎鱼了,不会再惹你大叔发脾气的。” “哦。姐姐也累了好些天,不如今天我做吧!我在家的时候,也经常抓鱼回家炖,我会做的。” “明天你做,今天还是我来吧!你看你满头的汗,快擦擦,省的吹了凉风要头疼的!”姬云汐很是体贴的招呼顾满娇擦汗,左手提着装鱼的布袋子,右手朝袋子里赛鱼。 在她左边,是那条屠昆甩上来的大鱼,而布袋子后头两三步的地上,就是凌啸然搅鱼的冰洞。 冰洞外围因甩鱼时滴落了不少水,此刻正缓缓冻结,流淌着好看的花纹。 光顾着跟顾满娇说话,姬云汐并没多留心身后,见那条大鱼已经不再扑腾,便拖着沉重的布袋向左边退步转弯。 眼看她的鞋底就要踩到湿滑的冰面,顾满娇顿时大喊:“姐姐停下!” “怎么了?” 停步总也要落步的,姬云汐左脚刚落下,右脚便向后一收…… “满娇……”脚下湿滑不稳的姬云汐,惊呼着便要摔倒,惊慌失措的脸上,瞬间挂满恐惧。 她要栽倒的方向,便是那深不见底的冰洞,顾满娇妈呀一声丢了手里的鱼,飞奔着便朝她身边扑来。 之前为了在冰上能滑翔,所以她在鞋底上偷偷的沾水又踩雪成冰,此刻慌乱的朝着姬云汐扑去,脚下的冰底却忽然不听使唤。 第149章犟嘴 “姐姐快打个滚!”滚满娇大叫着朝扑救。 惊慌中的姬云汐,哪里明白她说的打个滚是什么意思,茫然的看过来,再要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栽倒。 哗啦…… 水花四溅。 姬云汐被屠昆拽在一边,顾满娇被凌啸然抱去河岸,落水的,是那条可怜的大鱼,已经冻死了才回到它想去的地方。 “完了完了完了,快,大叔,快去救我姐姐!大叔!”被紧紧抱着的顾满娇,六神无主,手脚乱挥。 几乎要被她气死的凌啸然,冷着一张冰块脸:“她淹死就淹死吧!你干嘛要扑过去?!你这条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去做危险的事!” 方才还乱挥着的素手,此刻紧紧捂着快要被震聋了的耳朵,余光里见云汐姐姐站在冰面安然无恙,这才放下七上八下的心来。 半躺在凌啸然的怀里,脑袋枕着他粗壮有力的胳膊,远山长眉微颦,小心翼翼道:“可我的命也是云汐姐姐救的,我不能看着她有危险却装作看不见的。要是大叔你有危险,我也一定会……” “会个屁!给老子回家呆着!就你这样的还想去棒打狍子?老子看你就是个最大个的傻狍子!再啰嗦以后不带你出门!”凌啸然说着,直接将被吼得不敢大声喘气的顾满娇横抱起来,理也不理身后的那两人,便直接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冰面上,屠昆瞪着一双快被方才那一幕晃瞎的眼珠子,看凌啸然的身影渐行渐远,被冷风吹了脑门上的汗珠,才恢复神志:“你没事吧?” 姬云汐揉着膝盖微微皱眉,摇头说自己没事,随后便一瘸一拐的要去收拾冰面上的东西。 “你先到岸上站着,这些我来就好了!”屠昆说着,从地上捡起他凿冰用的木棍,给姬云汐做拐杖。 然后脚下生风,去将冰面上的鱼儿,统统都装进布袋。 木屋里,被丢在床上不许动的顾满娇,正抠着被子上的小花儿,低头犟嘴。 “那你救过我,云汐姐姐也救过我,我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是你们俩一人一半的才对。” 凌啸然添柴煮水,抓了一块肉干丢给木床上的顾满娇:“我要是不救你,你还有命回孤灯村等她?” “那云汐姐姐上辈子就救过我了。” 凌啸然从小布兜里掏出两个核桃,放才灶边烘着:“上辈子的你早就死了!这辈子要不是我把你救了,你哪里有命再跟她相见?” “那云汐姐姐救了我好几回呢。我前两天还喝了她的血呢。” 凌啸然又摸出两个榛子,放在核桃边上:“没有我先救你那一回,她只能去阴曹地府去给你送血喝!” “那云汐姐姐还给咱们做饭,我病了的时候,都是她伺候我的。” 凌啸然把核桃翻了个面,见墙板后头的小松鼠正在偷窥,便从布兜里摸出一粒松子丢出去:“没有我救你,她就是做神仙大宴,你也闻不到一丝香味儿!” “那云汐姐姐还教我唱歌跳舞呢!云汐姐姐还要教我认字背书呢!云汐姐姐还说给我改棉衣棉裤!云汐姐姐还……” 噗通……噗通…… 在土灶边烘暖了的核桃,砸在被子上,凌啸然一字一顿道:“没有我救你在先,你哪里有命坐在这里跟我犟嘴!” “那……”还想犟嘴的顾满娇,余光里见凌啸然的脸色不太好,而且云汐姐姐和屠昆好像也都到了院外,于是憋屈巴巴的换了话:“……核桃太硬了,我咬不动!” 咔吧!咔吧! 凌啸然徒手捏碎了两个核桃,又把烘暖了的榛子也捏开,一起放在她手边:“赶紧吃,要是再让大尾巴耗子抢了,下回可没人给你这没用的小娇娇掏干果吃!” 墙板后头,吃完了松子的小松鼠,正虎视眈眈。 门外,姬云汐与屠昆前后走路来。 顾满娇看看墙板那头的松鼠,又看看门外的人影,憋着嘴,将核桃和榛子都藏到被窝里。 搅鱼消耗了不少时间,午餐便与晚餐合二为一。 姬云汐做了酱炖鲤鱼,炖鱼的时候,又在铁锅里都贴了一圈儿杂粮面的小饼子。 咕嘟咕嘟的鱼肉香气,钻着顾满娇的小鼻子,几次朝土灶张望,生怕吃饭的时候会漏了她的那一份。 见她馋的坐不住,屠昆几次扭脸偷笑,最后扯着凌啸然的胳膊,将他拽到院外的树林:“你在哪里捡了这么个活宝!这丫头也太又意思了!” “是么?老子还当你眼里只有那个骄矜蠢货呢!” “我的爷!人家云汐怎么骄矜怎么蠢了?” 屠昆说完这话,顿时咬着舌尖退了半步,并闪身低头,躲过对方派过来的巴掌。 “后天搬家,你明儿夜里就走吧!” “我就是回来帮你搬家的,怎么先要让我走?” 凌啸然朝即将要去定居的方向望去,看着一只不知死活的野鸡,在屠昆身后二十步左右的地方刨雪觅食:“去把那里收拾收拾,我不想在那里看到有除你以外的其他任何人。” “可是……” 屠昆之前说,已经安排人先住在石屋里收拾整理,其实就是想等凌啸然搬过去的时候,好让其余兄弟们能有机会见见他。 凭着他一个人的嘴,不能说动凌啸然放弃隐居的念头,或许其他哪个兄弟能行呢? 谁知,人家根本就不让他的计策得以成为现实。 “等我住过去,你们就不用再来了。” “什么?”屠昆瞠目结舌,单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尖,结结巴巴道:“难,难道,连我,连我都不想再看见了?” “你是要保家卫国的好男儿,怎能总陪老子在山野里做闲散人?”凌啸然说着就要走出树林,但屠昆还不想结束对话。 “大哥!我的亲大哥!我的大将军!您要隐居要遁世,咱都不拦着,可您不能随便一挥手,就把把我当个物件给丢了吧?” “等你老了、退了、不能再为国效力了,不管我在哪里,都欢迎你来!但现在不行。” 第150章家和 “你自己躲着避着,却让我回去替你守着国土江山?你,你当我是什么?我凭什么给你卖命?若是以后都不肯见我,那我干脆就此卸甲!”屠昆跺脚瞪眼,一副痞子无赖才做得出来的腔调,被他做得惟妙惟肖。 “屠昆,你分明是最懂我心意的。”凌啸然疲惫摇头,宽厚有力的大手,重重捏在屠昆的肩头:“回屋吃饭,明儿咱们还要上山打狍子呢!” 屠昆没好气的扭开脸,省的被凌啸然看到他气红了的眼圈:“打什么狍子打狍子,你干脆打死我得了!” 噗…… 随手甩了支柳叶飞刀出去,一直在他身后刨雪觅食的野鸡,连惨叫都没来得及,便一命呜呼。 凌啸然看看那野鸡,又看看杀鸡泄愤的屠昆,大步走出树林,并换了温和笑脸朝木屋里招呼:“小娇娇,你昆哥哥又给你打着野鸡啦!红毛的,好看的不得了呢!” 晚餐有鱼、有肉、有饼子,还有临时加餐的一只烤野鸡。 屠昆似乎胃口不好。 凌啸然似乎胃口和心情都很好。 姬云汐一会给凌啸然撕鸡肉放在碗里,一会给屠昆拿饼子,一会又帮顾满娇碗里的鱼肉挑刺,虽不说话,倒是最忙。 顾满娇转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吃着吃着忽然朝门外招呼:“小灰灰,来,给你好吃的!” “小灰灰是谁?”姬云汐朝门外看去。 甩着大尾巴的小松鼠,两只前爪合抱在身前,两只乌黑发亮的小眼睛,正转着滴溜圆的小眼睛,朝顾满娇这边乱看。 “来啊!快来!”见那小家伙在犹豫,顾满娇从饼子上掰了花生大的一小块放在地上,然后回身坐好,并朝姬云汐道:“姐姐,你说别人能养雪狼当万般,我要是养个耗子,会不会被人笑话啊?” “满娇养什么都是好的,谁敢笑话?要不,等有机会了,我给你寻摸只刚出娘胎的白虎回来养吧?那养老虎可比养别的畜生威风多了!” 屠昆闷头吃饭一直不抬头,这总算是说了句话。 好容易寻了话题出来缓和气氛,顾满娇咬着饼子摇头:“不要不要,老虎跟花猫的祖宗是一家的,那种东西最护崽子了!别到时候你偷人家崽子没成功,反而叫虎妈妈按在窝里回不来。再说了,耗子都能跟着你们回来要账呢,谁知道老虎会不会跟来要崽子啊?……想想就可怕,还是不要了吧!” 夸张的表情,牵动着覆盖了半边脸的大红胎记,淡而悠远的长眉,轻轻皱着,分明不是很好看的容貌,却让人越是细看,越挪不开眼睛。 她的皮肤其实比姬云汐要好一些,只是脸上的胎记太惹眼,所以很少有人会注意其他。 娇俏着的小鼻子,樱桃般红润的双唇,还有最近越来越好看的下巴,凌啸然忽然又想去捂住她带着胎记的半边脸,好看看她那比姬云汐还要精致的俏模样。 坐在凌啸然身边的屠昆,也是在顾满娇的灵动里短暂失魂,并迷迷糊糊道:“小娇娇,你若是擦掉脸上的胎记,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绝美女子。” “啊?”顾满娇完全被这突兀的言语弄得一头雾水,左手扯了袖子狠狠蹭了蹭脸:“能擦掉吗?要是能擦掉那还好了呢!” 见她扯着袖子狠狠蹭脸,姬云汐赶紧将她拉住:“傻丫头。都跟你说了,等开春万物复苏,姐姐会去采药回来给你医治的!不管是你脸上的胎记,还是身上的虚症,都能治好的!” “都需要什么药?要不你待会列个单子,下回我带来!”屠昆急切的接话,并将满含期待的视线转向凌啸然。 他这眼神里是什么意思,凌啸然自然是明白的。 不过,凌啸然却选择了摇头拒绝:“咱们猎户人家,哪里有那份银钱。左右离开春也没多久,等到时候让她们俩采药疗伤慢慢医治去吧!满娇的身子也不是一天两天就成这样的,想来要医治,也该徐徐图之,不能自于一时。” “姐姐,姐姐,等我治好了,你一定要把教我跳最好看的舞!我还要攒野物换银子,给咱俩买好看的花布做裙子!哎呀,可惜了姐姐之前的那些衣裳和首饰了。该死的花婆子,下辈子我一见着你就赶紧把你打死,省的你装腔作势的乱害人。” 话题又被扯开了。 提到下辈子遇到花婆子,姬云汐也迷眼幻想,并与顾满娇交换对策。 似乎,每当话题有争议,顾满娇都会不着痕迹的将话题转去别的事上。 偏偏又那么自然,不会让人觉得牵强。 屠昆听着顾满娇很是幼稚的幻想,咬一口姬云汐做的饼子,朝凌啸然点点头。 那样的眼神里,似乎是在告诉凌啸然:你说得对,这丫头若是生在帝王家,确实会是个值得人敬重的人物。 家和万事兴,家和万事兴,多少人都觉得这句话是庸俗之语,并不将它看重。 只有在高位上经历了纠葛牵扯,看遍了貌合神离的人,才深深明白这句大俗话里藏着的真实意义。 家,有亲人的地方便是家。 个人有小家。 众人有大家。 居所为家。 疆土为家。 国,亦为家。 每个家庭里,都应该有一位如顾满娇这样的家人。 她或许不是最尊贵的,不是最有能力的,不是最美的,甚至可以是最不起眼总拖人后退的。 但有她的存在,家就有家的样子。 从家人,到朝臣,亦是如此。 屠昆的眼界与心胸,始终不如凌啸然。 因为,在屠昆心中,凌啸然在哪里,他的家就跟着在哪里。而凌啸然心中的家,是整个凌霸! 看着被胎记隐去美貌的顾满娇,以及娇弱美丽的姬云汐,屠昆忽然松缓了紧绷的心绪:“哥,明儿要去打狍子,要不要把那野驴带上?万一咱小娇娇真打了太多野物,也好让驴子给咱当苦力啊!” 见屠昆换了神色,凌啸然欣然点头:“行啊,也省的她走不动了要作妖!……敢作妖就把你栓毛驴尾巴上,一鞭子下去,你就别想歇脚!” 第151章偏心 满心以为是要等她走不动的时候,好骑驴代步,谁知最后却听了这么句话,顾满娇顿时噘嘴抗议,拍着桌子大叫不许带着驴进山。 大尾巴耗子被吓跑了,也不知道后来又塞进嘴里的两块小饼子,会不会噎着它。 总之,次日上山的时候,顾满娇死活不让带着驴。 好在最后屠昆拎着她的胳膊,将她甩上毛驴的后背,并亲自给她牵着缰绳,这丫头才喜笑颜开的放弃阻止小毛驴上山的脚步。 顾满娇说是去打狍子,其实她只见过死了的狍子,真要上山去,她根本就不知道要到哪里才能找到狍子的身影。 一路嘻嘻哈哈,一会学姬云汐唱歌,一会学鸟叫,又拍着不听话的毛驴屁.股讲笑话,闹哄哄的惹得山间野物纷纷躲远。 屠昆知道凌啸然今日带她上山,无非是想搬家之前带她好好玩一天,所以也不拆穿阻止。 越走林子越密,树木挡去了山风,也遮住了不少阳光。 “姐姐姐姐,快去把那个抠下来,那可是猴头菇呢!怎么山里的野物这么懂事儿,竟然把这好吃的还给咱留着!”顾满娇坐在毛驴身上,视野要比别人好,一个个拳头大小的猴头菇长在树梢,头顶还挂着积雪,却也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顺着她指着的方向,姬云汐小跑着去把干透了的猴头菇抠下来,也不管拿回去还能不能吃,反正都乐颠颠的装进腰间的布兜。 又走一会,凌啸然刚要说保持安静,就听顾满娇欢快大叫:“昆哥哥!你看,那树上有好多山里红呢!快,我要去摘!” 躲在树后的兔子,嗖嗖嗖窜没了影子,凌啸然转开视线,全当那兔子不曾出现。 红艳艳的山里红,还没吃到嘴里,就让人满肚子反酸。 山里小兽都懒得吃,顾满娇却喜欢的不得了。 姬云汐很好奇的凑上前,躲着脾气不好的小毛驴,在外围垫脚细看:“满娇,这不就是山楂吗?” “这可不是山楂,她们就是长得像而已!”顾满娇嫌那毛驴不听话,干脆跳下来选择爬树去摘。 “好啦!没半刻肯消停,再叫嚷下去,山里的野物都被你吓跑了,还打什么狍子!”凌啸然一把拽了要爬树的顾满娇下来,扭头告诉屠昆替她多摘几个解馋。 被扛在肩头的顾满娇,手脚乱舞:“几个怎么够?这个能吃很久的,都摘了,回去冰着能吃到开春的!” 连凌啸然自己都记不清,这丫头是从什么时候学会撒泼耍赖的。 本该不耐烦才对,该板着脸吼她才是:“好啦!摘摘摘,全摘了!昆,今儿摘不完那山里红,你就别下来了!” 树上蹲着的家伙一听这话,一口气憋不上来,差点噎死:“……” “昆哥哥,你当心些,别摔了啊!”姬云汐小心的躲着毛驴,两只纤柔的小手提着裙摆,示意他可以把摘下来的山里红丢过去。 有长公主在地下等果子吃,屠昆瘪瘪嘴,没去抗议他们家山大王的偏心。 树上的人忙着摘果子,树下的人等着吃,这两人在原地忙乎,而扛着顾满娇的山大王,则拍着顾满娇的小腿,轻声道:“别大声说话,否则山里的野物会躲起来的。咱们这一路,可都错过好几次狩猎机会了!” “真的吗?”顾满娇问的自然不是说话声不能太大,而是心疼错过的野物。 走到距离屠昆五十多步的地方,凌啸然停下来,告诉顾满娇:“捂着嘴,别出声啊!” 还以为有什么野物出现,顾满娇悄悄的哎了一声,便两手捂着嘴,大气都不敢喘。 嗖…… 凌啸然猛跑几步忽然腾空而起,带着顾满娇在半空打着旋便落上几丈高的树冠。 捂着嘴的顾满娇,很听话,连哼都没哼一声。 凌啸然刚要夸她胆大,低头一看才发现,这丫头已经吓得白了脸,根本就喊不出声。 “在这里乖乖坐着,不许出声。再吓跑了野物,就让你蹲在这里,当一宿猫头鹰。” “嗯。”顾满娇.小心的缩着身子依靠在树干,并朝凌啸然悄悄问:“那你待会打了狍子,可以算是我的吗?” “行!”凌啸然爽快答应,随后飞身下树,朝屠昆那边晃去。 姬云汐正抖着裙摆上的山里红,装进腰间的布袋。 “送她去跟满娇作伴,咱俩去松松筋骨!”凌啸然说着扯了毛驴的缰绳,朝屠昆抛了个只有他们俩才有灵犀的眼神。 须臾,姬云汐坐到了顾满娇身边,鼓鼓囊囊的一袋子山里红,总算是到了顾满娇的怀里。 等屠昆交代叮嘱些琐事后飞身离去,顾满娇咬着酸酸的果子,悄声问:“姐姐,昆哥哥带你上树的时候,你怎么都不害怕?” “从前我哥哥也经常这样送我上树看景的,习惯了。” 山里红酸歪了顾满娇的舌头,满嘴的口水险些就要滑出嘴角:“你哥哥真好。那他会开条件出来,万一你不答应,就留你在树上做猫头鹰吗?” 看顾满娇酸的眉眼发颤,姬云汐深深“怎么会。就算他们有事耽搁了,也会有武婢将我带下去的。” “武婢?什么是武婢?” “就是会武功的婢女,咦?你看,他们俩在干嘛?” 顾满娇正暗自感慨,皇家公主能有那么厉害的婢女,忽然顺着姬云汐的手指看到,她的好大叔,竟然在跟昆哥哥打架。 急吼吼咽了嘴里的山里红,顾满娇抱着树干就要往下跳:“不是让咱们小声些,省的吓走了野物吗?怎么他们俩打起来了?” 探头看清那边的动静,姬云汐一把拉住要跳下去的顾满娇:“他们在热身吧?” “热身?”顾满娇仰着半边嫣红半边白皙的小脸,怔怔的看着姬云汐,不懂,什么是热身。 “你快坐好吧!待会摔了可怎么好!” “他们真的不是在打架?” 姬云汐很坚定的回答:“不是。” 热身是干嘛,姬云汐讲解的很清楚,而顾满娇也很快就明白其中意思,并看戏似得咬着山楂,迷眼看着他大叔的潇洒英姿评头论足。 第152章羊什么羊啊 她能想到的评论之语,基本就是:厉害!霸道!太厉害了!比昆哥哥厉害!我大叔天下无敌! 正看得欢快,被山里红酸的实在不敢再吃的姬云汐,凑在她耳边悄声问:“你那天说的绝招,是什么呀?你不是说没打过狍子吗?” “我的绝招……”看着凌啸然虚晃一拳之后,扫腿便将屠昆撂倒,顾满娇兴奋迷眼,晃荡着其实很好看的小脸儿悄声道:“待会你就知道了。不过我的这点小把戏,在大叔面前,真是有点拿不出手了。” 正笑眯眯听着顾满娇吞吞吐吐,姬云汐忽然发现不远处的树丛里,有个什么东西正直勾勾的盯着她:“你看那是什么?是鹿还是黄羊啊?” “羊什么羊啊!那就是狍子!”顾满娇随手将怀里的布兜塞给姬云汐,示意她悄声别吵,并手脚并用大猴子似得顺着树干便滑了下去。 “满娇……” 姬云汐紧盯着那树丛里的狍子,悄声想问满娇怎么打,而已经到了地面的顾满娇,正在挥着小手,示意她不要出声。 树丛里的狍子,竟然没有被凌啸然他们吓跑,这倒是很出乎顾满娇的意料。 雪地上猫着腰的顾满娇,让姬云汐给她盯着那头傻狍子,自己则小跑着朝毛驴那边奔去。 狍子就在不远处,可这丫头却朝另一个方向跑了,树上的公主急的直咬手指头。 似乎,凌啸然他们也发现这狍子的身影,两人彼此做着手势并不说话。 “有好戏看了。”姬云汐挪了挪身子,一手抱着树干保持平衡,另一手抓着装山里红的布兜,很是紧张也很是期待。 凌啸然与屠昆似乎是要前后包抄,两人闪身分散,小无声息。 虽说本就知道这兄弟俩的功夫奇佳,但此刻见他们身影虚然悄然如魅,姬云汐不禁又隐隐替他们感到惋惜:“这么好的身手,若是得了好机遇,定能大战宏图的!” “哇哈!” 突兀的一声大叫,吓得树上的姬云汐身子一震,险些晃下树梢。 而树林里好奇张望的狍子,也因惊吓,窜跳着便脱离了凌啸然与屠昆的包围圈。 “你个可恶的小妖精!”凌啸然朝顾满娇翻了一眼,忽见那丫头竟撑着两根手杖在雪地里极速移动,不禁愣了。 “哇哈!哈哈哈!”震破耳骨的大叫,来自极速移动的顾满娇。 不用谁来帮忙指引,那丫头便嗖嗖嗖的迎着山风,追向跳脚逃窜的狍子。 屠昆凑到凌啸然身边,两眼瞪得老大:“这是什么路数?” “先跟上去!”凌啸然说着便朝顾满娇身后追去,而屠昆却回头看向坐在树上不敢下来的姬云汐。 两眼紧盯顾满娇,余光里见屠昆正朝她张望,于是姬云汐挥着手里的布兜:“你快去!别让满娇摔了!快去!” 呼…… 屠昆闪身上树,随后将姬云汐扯到背上:“山里追野物可不是一会就能回来的,我还是带着你吧!” 说罢,屠昆脚下生风,竟很快寻到了凌啸然的身影:“别怕啊。” “我不怕,你别太辛苦就好。” 听到姬云汐的回答,屠昆险些脱口而出:“到底是国之公主,胆量不俗!” 还好,还好,及时咬住了舌.头。 屠昆这才发觉,他再有城府,也终究还是不如他的将军大哥。 转念一想,将军大哥不也在气急之时险些暴露身份吗?若不是他这个做兄弟的及时出现替他圆场,将他说成是被爹娘宠坏的山大王,估计那两句本王,也没少给他找麻烦吧? 正心里胡乱嘀咕,眼前便进了比之前更深密的丛林。 顾满娇竟凭着脚下的两块翘头板子,极速如飞般在雪地上游.走,甚至还能大叫着跳过低矮的树丛,这还真是令屠昆大开眼界。 “哥,这丫头的滑雪功夫,快赶上咱……”他想说,顾满娇这滑雪的功夫,快赶上他们军营里的突袭兵了! 险些又说错话,屠昆及时的,再次的咬住舌.头,便紧闭双唇,不再吭声。 姬云汐并未听到他咬在嘴里没说的后话:“这就是滑雪吗?满娇竟然还有这本事呢!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看着顾满娇的身影在雪地上灵动游走,游刃有余的追着狍子连连大叫,凌啸然也是眼前一亮满怀惊喜。 “哇哈哈哈……大叔,大叔快去前头将它圈回来,这里附近积雪深,它跑起来很费劲!”放开胆子滑雪撒野的顾满娇,绰约身姿迸发着狡兔般的活力,脸上火红的胎记,竟将她那蛾眉皓齿、充满自信的笑颜,衬托得如仙如魅震人心魂。 屠昆有些看傻了,竟险些撞树。 被顾满娇吩咐去包抄的大将军,似乎行动之间也有那么一刹,乱了脚步。 “满娇其实是个很美的丫头,她的美好,世间女子无人可及。”姬云汐陶醉赞叹,一句她的美好时间无人可及,很得屠昆赞同。 是美好,而不是美丽。 差一字,意境却更上一层楼。 正呆愣间,就见那落荒而逃的狍子,竟被凌啸然驱赶回来。 “哈!”凌啸然竟然也玩心大起,哼哼哈哈的乱吼起来。 狩猎之时最忌的便是响动,屠昆撇嘴无奈暗暗腹诽:喊吧喊吧,待会把这山里的野物都喊跑,今儿的收获也就剩这么一头傻狍子了。 “哈!” 耳边忽然一声大喊,震的屠昆差点栽进雪堆。 “哈哈哈哈……吓着你了吧?”姬云汐拍着屠昆的肩头欢快大笑,随后兴奋的指着那头乱窜的狍子:“快,咱们守住那边,看它还怎么逃。” “跑啊!小宝贝儿,给姐跑起来啊!”顾满娇双手撑着两根手杖保持平衡,脚下的木板像是被山中精灵施了魔咒,灵活得连屠昆都暗暗羡慕。 下坡收杖微微蹲,上坡奋力撑杖,左转右拐间,甚至能让木板腾空而起,这哪里是不会武功的笨丫头,这简直是雪中精灵才对。 狍子被追得惊慌失措,尾巴底下的白毛,爆炸了似得在屁.股上开出一朵心形的绒花。 第153章棒打狍子 “小妖精,你的棒子呢?不是棒打狍子吗?”屠昆又给顾满娇起了个小名,都得众人纷纷轻笑。虽说这小妖精之名,凌啸然也喊过,可经过屠昆的嘴,便完全是另一种味道。 顾满娇听了这个小名也是嘴角上扬,奋力大喊一声吓唬了狍子后,扬声回答:“据说它精疲力尽的时候,会一头钻进雪堆里撞死,我想看……” “还真是妖精,你这是想累死你昆哥哥吗?”屠昆话音刚落,便暗暗后悔,正想着怎么把这话圆过去,便听身后的姬云汐嬉笑接话:“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去给满娇找棒子。” 姬云汐被放在雪地,不等屠昆叮嘱她要小心,便推着他的胳膊,让他赶紧去帮着满娇围追傻狍子。 爬在被人背上,只觉得他们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很有趣,真的自己踩进深深的积雪里,才知道要在这样的雪地里行走是多么的费劲。 “怪不得他会喊累。”姬云汐站在雪里四下张望,想给顾满娇找个趁手的棒子使。 难得见顾满娇玩的开心,也确实被她这难得一见的惊鸿之姿深深吸引。 她的超然出尘,令凌啸然和屠昆,都不舍太早结束这场狩猎。 狍子跑得越来越乱,顾满娇红扑扑的小脸上,也隐隐沁出的香汗。 “真是快活!哈哈哈……” 肆无忌惮的朗笑,分明是女子不该有的粗狂,却听得人心悦神怡。 要想让狍子精疲力竭,追捕的势头就不能太松。 屠昆也开始跟着他们一起大喊,并随手抽了跟三尺长的树枝,握在手里挥舞。 滑雪的本事,是从小贪玩练就的。 追打狍子的主意,却都是从老人磨牙闲聊时听来的。 大喊一声后便微喘着稍作停留顾满娇,意识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她的体力,好像比不过那活蹦乱跳的狍子。 再这么耗下去,可能不等狍子钻雪堆,她就要率先累瘫了。 “棒子棒子棒子……”顾满娇一面滑雪,一面到处搜寻。 “满娇,接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棒,举在姬云汐的手里,正如及时雨。 “瞧好吧!”顾满娇探手扯了棒子在手,大喊:“我要出大招啦!” 凌啸然含笑答应,并与屠昆很有默契的将狍子朝她那头驱赶。 迎头一棒子,打的有点歪,似乎只敲到了那狍子的耳朵。 噗通。 狍子倒地不起,从腔子到鼻孔,呼呼的喘着。 “嘿嘿,我真的打着狍子了。” 凌啸然轻笑着将击出雪球的手收到背后:“是啊,这可是你打的狍子呢” 将所有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屠昆,称赞顾满娇时扫了凌啸然一眼,似乎是在抱怨:你倒是会哄这小妖精开心。 “大叔,它好像是被我打迷糊了!要不,咱别宰它了,拴着脖子牵回去行么?” “有个倔驴还不够,你还想养个狍子?”屠昆不想再干割草备料的活,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晚上就走了,要割草备料也轮不到他,于是赶紧又连连点头:“正好配一对儿!牵回去!牵回去!” 得到许可的顾满娇,兴奋拍手:“好好好!那待会我骑狍子,让云汐姐姐骑驴!” “云汐呢?” 屠昆站直了身子,四下张望。 积雪哀哀,脚印纷乱,树木林立,风声悠悠。 四周立着的除了树还是树,哪里有姬云汐的影子。 才兴奋不到半刻,眼里的光彩还来不及收起,那灵动的眼眸里便急得发红:“刚才还在呢!这棒子还是她给我的呢!就在那,她……” 忘了脚底下还踩着滑雪用的木板,踉跄着连滚带爬,朝方才姬云汐给她木板的地方找去。 四周都是雪,只能看到姬云汐留下的一行脚印。 “坏了!昆,拿绳子来!” 听到要拿绳子,顾满娇一把扯住凌啸然的胳膊:“怎么了?大叔,我云汐姐姐怎么了?” 凌啸然横臂将顾满娇挡到身后,指指身前一片不起眼的杂乱雪面:“她可能掉下去了。” “啊?这也不像有雪坑的样子啊!这边上都是溜平的,连个陡坡都没有啊!怎么会有雪坑呢?” “有大约是以前住在木屋里的猎人,留下的陷阱吧。” 屠昆解下了腰间的绳子,一头牢牢的拴在大树,另一头串在裤腰里:“我下去看看。……满娇,去把你的狍子拴着。好容易打来的,跑了多可惜。” “倒是把狍子忘了,满娇快去,好好拴着,待会不是还要骑回去嘛!” 屠昆和凌啸然都轻松的笑着,好像一点都不着急。 “昆哥哥,你快下去找我云汐姐姐吧!什么狍子不狍子的,跑了就跑了……” “去拴着狍子,待会你云汐姐姐上来了,看着也高兴。总不能让她白白受惊一回吧?” 不由分说,凌啸然将顾满娇推着去栓狍子,并告诉屠昆麻利点,别磨磨蹭蹭的。 “大叔,云汐姐姐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顶多吓得尿裤子!” “云汐姐姐才不会尿裤子呢!……那她真的不会有事吧?” “不会,顶多受些惊吓。” “大叔……” “快栓狍子吧!一会醒了可就按不住了!” 凌啸然越是温声细语,顾满娇越是心里不安。 晃着手脚,将麻绳栓在狍子的脖子上,正要朝雪坑那边走,便听凌啸然说:“这样拴不住的,要从它两条前腿下面打个结,就像是用绳子给他栓个马甲那样,否则它使劲挣扎起来,要么把你甩趴下,要么把它自己勒死……快过来!” 顾满娇只要又转身回来,将之前栓好的绳子解开,重新按着凌啸然一步一步的指引,用麻绳给狍子栓了个马甲。 “醒醒!云汐……” 屠昆的声音顺着风声钻进耳朵里,顾满娇丢下绳子便走。 噗通。 脚下的滑板彼此牵绊,硬是将急吼吼的顾满娇给绊了个大马趴。 “没事吧?”凌啸然迅速的将绳子打了个死结,并将绳子的一头紧握在手里:“摔疼了没啊?起来,让大叔看看。” 第154章我找到好宝贝了 不远处,也恰好传来姬云汐的声音:“哎呦,也不知是陷阱还是地缝,吓死我了!我没事……” 整个脑袋都摔进雪里的顾满娇,也不知是在听姬云汐说话,还是怎么了,趴在原地身子没动,左手抱着脑袋,也不出声,只右手挥挥,示意没事。 没事怎么还不起来? 凌啸然蹲下身,小心的看着顾满娇用左手捂着的脑袋:“满娇,没事吧?哪里摔疼了,快告诉大叔。” 右手依旧挥动着,顾满娇瓦声瓦气的回答:“别吵吵!” 就是把她的头塞进木桶,也不该是这样的声音。 凌啸然一把扯住她挥着的右手,直接将她从雪地上扯了起来。 对方使劲挣扎,甩开他的手,随后又趴了下去:“哎呀别动!” 这回,两只手都捂着脑袋,似乎还朝雪里钻得更深。 蹲在一边的凌啸然,剑眉紧皱:“你干嘛呢?” “我找到好宝贝了!”顾满娇翻身起来,两只眼睛滴溜圆,上下乱转。 宽厚温暖的大手,覆盖在顾满娇的额头:“你这妖精,该不会是摔傻了吧?” “大叔你看!”顾满娇反手一推,将毫无防备的凌啸然,推向她方才趴过的地方。 脑袋大的一个洞,漆黑中隐隐可见几星微光。 脑袋周围被顾满娇用双手挡住后,隐约可见的几星微光,便渐渐明亮起来。 乍一看,真像漆夜中野兽的眼睛。 从常理来说,地下坑洞里,不会又野兽悄无声息的瞪着人。 难道是夜明珠?可再细看,那亮闪闪的华光,似乎又不是夜明珠的光彩。 除了夜明珠,还会有什么东西,能在漆黑之处发出亮光,凌啸然百思不得其解。 “你们干嘛呢?”姬云汐的声音,以及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乱了凌啸然的思绪。 见姬云汐完好无损的走来,顾满娇赶紧招手让她走进些:“姐姐,我刚才急着去看你,然后就摔了一跤。就趴着这了。然后,我脑袋把雪地撞了个大窟窿,窟窿里头有宝贝呢!等大叔看完了,你再看。那可是很好看的宝贝嘞!” 什么宝贝不宝贝的,姬云汐不感兴趣:“脑袋把雪地撞了个大窟窿?你没事吧?” “昆,先带她们俩离开这里。” 凌啸然翻身起来,两脚踢着身边的积雪,很快便将那藏着“宝贝”的窟窿掩埋起来。 “啊呀,你埋了做什么啊?咱应该把那东西掏出来……” “掏什么掏!凭你喜欢玩什么都好,唯这瞪着眼珠子大蛇小蛇的不能玩!听话,咱们该回去了!” “蛇?”顾满娇眨巴着满是震惊的眼,扯着衣袖塞进嘴里咬:“那是蛇窝啊?” “你以为呢!”凌啸然没好气的翻了翻眼皮,将手里拴着狍子的麻绳递到顾满娇手上:“还不去看看你的狍子,再乱跑乱摔的砸出蛇窝耗子窝,可别怪大叔不救你!” “咦!”顾满娇狠狠的打了个冷颤。 解开脚下的木板抱着,挽上姬云汐的胳膊,顾满娇将那张好看的樱桃小口,咧得歪歪斜斜:“竟然是个蛇窝,真是吓人。多亏是冬天啊,不然……唉呀妈呀,太可怕了!” 狍子醒了。 乱窜乱蹦,比毛驴还不听话。 “满娇,你真要骑它么?”姬云汐只听说有人能驯服野马为坐骑,却还从未听说谁驯了狍子代步。 一心想要爬到狍子身上的顾满娇,抱着那东西的脖子不肯松手:“姐姐,你站远点,别踢着你!” 咿咿呀呀,哼哼哈嘿,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正心急烦躁,想找个人来帮忙,便见大叔与昆哥哥,还站在方才那里低头说话。 “大叔!”顾满娇扬声大喊,想要召唤大叔过来帮忙。 “走吧,别让那两个丫头起疑。切记,要等储位之事落定之后,再将此处之事告知皇室。” 屠昆郑重点头,一脸严肃:“知道了。” 比毛驴还低矮的狍子,蹦跳起来比骡子还有劲,驯服过各种野兽的凌啸然,对这东西也是一脸无奈。 “小娇娇,我看你还是放弃吧!就算它乖乖让你骑……”屠昆说着故作夸张的,将顾满娇从上到下看了一遍,那眼神无异是在说:你会把它压死的。 看懂了屠昆的言外之意,顾满娇那樱桃小口带着委屈和不满,高高撅起:“我不管,我要把它牵回去。” 姬云汐朝那狍子猛地大喊:“啊!” “妈呀!”顾满娇身子一震,差点坐到地上。 “你看,它老实了!”姬云汐努嘴,示意顾满娇看狍子。 确实,狍子被姬云汐吓得原地一蹦,随后便傻愣愣的寻声看着姬云汐,一动不动。 “走,跟我走……”顾满娇趁着狍子发愣,用力拖拽麻绳,没想到那狍子竟真的就跟着它的脚步走了。 “云汐姐姐,你是怎么想到这法子的?”顾满娇问。 姬云汐摇摇头,告诉顾满娇,其实这个法子是从她嘴里听来的。 “我什么时候说的?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不是你说的吗?狍子很傻,胆子也很小。” 顾满娇咧着很好看的樱桃小口:“所以你就吓唬它,让它听话?” 完全是误打误撞让狍子听话,姬云汐有些脸红:“就是想试试。” 满山的野物,早就被他们折腾出来的动静,吓得有多远躲多远。 留在原地啃树皮的毛驴,大约是寂寞太久,所以一见着他们的身影,便扯着嗓门大叫起来。 呼。 狍子原地一蹦,屁.股上又开出白色的绒花,傻呆呆的看着毛驴不肯迈步。 “听话啊,那是个傻驴,不会伤害你的!”顾满娇抚.摸着狍子的后背,想要安抚它。 “别叫啦!”屠昆没好气的用树枝敲了那毛驴两下,刚要伸手去解绳子,就听那毛驴没命了似得使劲的叫。 “别叫!”顾满娇狠狠的大吼,两眼瞪得滴溜圆,就好像被毛驴吓到的不是狍子,而是她的心肝宝贝。 嗖…… 不等顾满娇的大叫声落下余音,狍子一头钻进树丛下的雪堆,撅着屁.股一动不动。 第155章狍子跑了 姬云汐哭笑不得:“它这是干嘛?” 看着那傻东西顾头不顾尾,顾满娇也是一脸无奈:“它快要吓死了吧?” 驴子不听话,狍子胆子小,好不容易走出树林,就耗了快半个时辰。 “你看,我家狍子的眼睫毛多好看啊!你看它的胡子,多好玩?云汐姐姐,你看,其实它有尾巴的……”顾满娇稀罕巴巴的抱着狍子的脖子,一会摸摸鼻子,一会揉揉耳朵。 两个女人很有耐心的惯着狍子慢慢走,牵着毛驴的屠昆,耷拉着脑袋,肚子里念经似得安抚自己:不燥不燥啊,晚上就要走了,顺着她们俩吧,人家不死将军都能忍,咱有啥不能忍的…… 其实他早就没了耐心,快要烦躁得爆炸了。 “快走吧!”凌啸然也是强压着烦躁,很想用手里的树杈抽那磨蹭的狍子两下。 狍子走走停停,一会看看这里,一会看看哪里,或者盯着顾满娇一看就愣住不动。 “大叔,你别急啊,这家伙不是傻嘛!它脑子慢,得给它点时间适应。你看,它现在都不乱蹦跶了。”顾满娇笑咪.咪的保持讨好表情,生怕他大叔手里的树杈,会抽在狍子身上。 纵使这么哄着惯着,傻狍子还是在毛驴又一次犯拧巴乱叫的时候,挣脱麻绳脱离的顾满娇的追捕范围。 顾满娇憋屈巴巴的扭头:“大叔,我的狍子,狍子跑了……” “是啊,跑的真快,一眨眼就没影子了。”凌啸然伸着脖子朝狍子离去的方向细看,并没有要去替她追捕的意思。 “昆哥哥……我的狍子跑了。” 屠昆砸砸嘴,还长叹了一声:“唉!你怎么不牵好了呢?可惜了那根麻绳了。” “云汐姐姐……” “要不,咱俩去那边找找?”姬云汐倒是很诚恳,可她手无缚鸡之力,跑的慢,还不会滑雪,搞不好又一头掉进哪个雪坑或者陷阱…… “我的狍子……” 憋着嘴,管顾周围三人,滑雪打狍子时风姿俊秀的顾满娇,竟然……哭了。 豆大的眼泪,噼里啪啦的掉在衣襟。 不等别人来看,自己就噗通一声蹲在地上,将带着泪珠子的小脸,藏了起来。 “哎呦,我们小娇娇这是怎么啦?”牵着驴子的屠昆快步走来。 似乎知道这里有人不痛快,那拧巴了一路的毛驴,也没再挣吧。 看看蹲在地上掉眼泪的顾满娇,再朝狍子逃走的方向看看,凌啸然拍拍顾满娇的脑袋,温声道:“不就是个狍子嘛,明儿大叔再给你抓一头回来。” 姬云汐从布兜里掏出个颜色鲜亮的山里红,送到她手里:“满娇,快别哭了,这个狍子不听话,明儿咱们抓个更好的!” 忒喽……忒喽…… 光听顾满娇吸着鼻涕,也不见她说话,凌啸然开始后悔方才故意放纵。 “别哭了,大叔这就去给你找,今儿一定把它给你找回来!” “就是就是,不就是个傻狍子吗?昆哥哥这就去给你追啊!” “满娇,你看,你看……” 想到自己头一回抓的狍子,就这么跑没了影,顾满娇憋屈巴巴的哭到“你们都别理我!你们都走开!你们都上一边呆着去!” “哇擦,这是什么情况?”屠昆似乎看到了什么很稀奇的事。 “满娇,你快看!满娇!” “满娇,你的狍子回来了。” 心里正憋屈的人,哪里会信他们这蹩脚的哄骗:“你们都走开!” “吼……” 狗叫? 似乎不是! 但绝对不是驴叫! ……顾满娇抬起泪眼。 之前溜走的狍子,正站在不远处,傻呆呆的看着她。 “你回来!”顾满娇哭唧唧的招手。 原地站着的几个人,生怕稍有动作就把那狍子再吓跑,尤其是牵着犟驴的屠昆。 同样也怕惊着狍子的顾满娇,原地蹲着没动,并把姬云汐塞给她的那颗山里红举到身前:“傻狍子,你过来,我给你果子吃。” 狍子竟然真的回来了。 没吃她的山里红,而是用鼻尖顶着她的脑门,呼哧呼哧的喘气儿。 顾满娇悄悄抓住麻绳:“跟我回家吧!好不好?别再跑了啊。” 狍子不会说话,不过也没反抗她的牵引。 小心翼翼的牵着狍子往家走,确定狍子很听话后,顾满娇终于笑了:“我就知道它会回来。嘿嘿。” 嗖…… 狍子又跑了。 顺便还吓着了倔驴。 凌啸然挥袖抬手:“别哭啊!大叔去给你追。” 衣袖一紧,迈出的脚步,又被拉了回来。 正狐疑,便听哭唧唧的小妖精在说:“算了,它要走就走吧!它不想跟我好,我也不要它了。” 前一次还因为狍子跑了蹲着掉眼泪,这一次竟然说不要就不要了? 凌啸然拧眉问:“真的?” “嗯。无缘的东西何必强求,我回家跟我的大尾巴耗子玩去。” 倔哒哒的,甩着袖子,踢着积雪,顾满娇再也没抬头寻找狍子的身影。 抬眼看前方,木屋已经近了。 “吼……吼吼……”狍子蹦跶着跑回来,绕着低头绷脸不肯笑的顾满娇撒欢。 “你走开,我已经不要你了。” “吼……吼吼……”狍子依旧转圈,还有点没皮没脸。 “这可是你自己回来的!”顾满娇伸手要去拉麻绳,结果那傻货嗖得一声,又跑了! 刚露了小脸的小丫头,跺脚瞪眼:“你有病啊!再敢回来,看我不打死你!” 回家的路,因傻狍子的来去,而变得气氛诡异。 毛驴倒是比以前乖了许多。 晚饭,原本说好了是顾满娇炖鱼,看她心情不好,姬云汐便将炖鱼的活揽了下来。 跟前一天一样的贴饼子炖河鱼,顾满娇心情不好,吃得无精打采。 屠昆因想着夜里就要离开,也情绪也有些低落。 “满娇,你的大尾巴耗子来了!你说这小家伙倒是很会掐时辰呢!每回咱们一开饭,它保准儿就来凑热闹了。”姬云汐柔声说着,并从手里掰一小块饼子放在地上。 小松鼠呲溜躲开,并顺着顾满娇的裤腿,爬上她的膝盖。 第156章我不懂 噗通。 什么东西落在她腿上。 低头一看,竟是颗黑不溜秋的榛子。 “这小东西,我还当它是来蹭饭的,结果人家是来送饭的。”凌啸然温声调侃,并也掰一小块饼子,轻轻放在榛子边上。 松鼠躲着凌啸然的手,两眼紧盯着顾满娇。 小身子缩成一团,毛茸茸的大尾巴,时不时的甩甩,可爱至极,萌软了顾满娇不太明媚的心情。 顾满娇从自己的饼子上,掰一小块递给松鼠:“给你。” 这回松鼠没躲,两只小爪子捧着饼子,也没像以前那样,拿着吃的就跑。 “嘿嘿,好好吃啊。” 孩子心性,哭哭笑笑。 凌啸然无奈摇头,并朝低头吃并的屠昆道:“看来以后真要给她弄个像样的宠物,不然她养不成狍子真要养耗子了。” “还要给她选个粘人会撒娇的,否则如雪狼苍鹰那种高冷的,还真是无法跟她玩到一起。” 小心抬着腿,生怕松鼠会掉下去的顾满娇,娇蛮横眼:“你们少瞧不起人!” 玩得很开心,结局很不完美的一天,就这么快要过去了。 夕阳还挂在西山,屠昆理理衣衫:“哥,你不送送我啊?” 坐在小桌的顾满娇,丢下蘸水写字的小木棍:“昆哥哥要去哪里啊?” 凌啸然从桌上拿了两块吃剩的饼子塞给屠昆,并将他衣襟扯正:“他得回去干自己的事呢,怎么能总呆在咱们这里混日子。” “昆哥哥他……” “你昆哥哥在山外寻了个给人看家护院的活,再不去,恐怕就要耽误了。”凌啸然截住了顾满娇的话,并推着屠昆往外走:“走吧!我送你。” 顾满娇疾步跟上,并扯着凌啸然的衣袖:“明天再走不行吗?天都黑了。” 被小妖精舍不得,屠昆的心情好歹也舒坦几分,不过说好的行程,关乎凌啸然迁居之事,他怎能随意更改。 “是我今儿玩得忘了时辰,不过能看你这小妖精滑雪打狍子,也不亏!……以后别动不动就掉眼泪,女人眼泪都是金豆子,哪能随浪费呢?” 迎着屠昆微微不舍的目光,顾满娇放开凌啸然的衣袖上前两步:“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屠昆想抬手揉揉顾满娇的头发,想了想还是没动:“会回来的!不是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吗?咱鱼也搅了,狍子也打了,就等你什么时候能让野鸡飞到饭锅里,那我一准儿就回来啦!到时候你可别小气,要请我吃最肥妹的野鸡!” 本就知道凌啸然不是这山里的猎户,再听他这不着边的哄人之语,顾满娇呼得红了眼圈:“行,我把最肥最好的野鸡给你留着。” “路上要注意安全。到了外头做事,忠于主家很重要,但也要懂得自保。不论身边遇着的人,是可以结交为好友的,还是性情不和的,切记谨言慎行。你有一身出类拔萃的好武艺,很容易在外头崭露头角被人赏识,不过也不能只凭着能打能杀的,去博得主人家的青睐。平时不要锋芒太露,跟着主子进出时要学着多听多看……”并未露出不舍之意的姬云汐,款款上前,仔细叮咛着,并将眼圈微红的顾满娇拉到身边。 有凌啸然这个脾气暴躁的冰块脸,姬云汐很少一次说这么多话。 而这回,大家都没有打断她的叮咛。 屠昆静静的听着,时不时点头。 说话的功夫,天色遍又暗了几分。 在姬云汐的话里想象山外世界的复杂,又因知道凌啸然从前是当兵的,便想到屠昆可能是要回到战场,顾满娇扯了袖子蹭蹭眼:“快走吧!都是我不好,为那傻狍子磨磨蹭蹭的耽误了时间,要不然也不会害的昆哥哥你趁夜赶路。别忘了你答应我给我抓老虎崽子玩的,说话要算数,我会一直等着的!” “记着呢!”屠昆用力挤笑,抬手揉揉顾满娇的头发:“答应小娇娇的事,怎么会忘!” 凌啸然与屠昆并肩出门,并从外头将院门顶好:“回屋呆着吧!我可能会晚点回来,要是困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夕阳照得红霞灿烂,微风里带着冬日独有的冷澈。 转身回屋,恰好看到墙角堆着的一根根笔直的牛蒡,顾满娇又哭了。 她没见过战场,只听姬云汐给她讲过,战场会死人。 当初凌啸然从紫光崖顶上摔下来,若不是有战马替他挡了大树的枝杈,又垫在身下没让他摔断筋骨,后果不堪设想。 是多么穷凶极恶的敌人,才会逼着大叔策马逃上定云峰后面的断崖?完全没心情学写字,吧嗒吧嗒的眼泪落在衣襟:“云汐姐姐,你说……” 其实想问:昆哥哥若也去战场,会遇上同样的危险吗? 耳边忽然回荡起大叔说的,他不想任何人知道来云宁山之前的身份,他想忘记自己以前披战袍、骑战马、挥刀杀人…… “怎么了?”姬云汐见她欲言又止,于是歪着头问。 “你说昆哥哥去晚了会不会挨骂呀?天都黑了,他会不会在半路上遇着大灰狼?……要是我也会飞会打架就好了,我就能跟着大叔一起去送昆哥哥了。” “傻丫头!”姬云汐心里也有些舍不得屠昆,不过她更希望拥有绝佳武艺的屠昆或者凌啸然,都能出去闯荡一番。 外面的天地何其辽阔,若能让屠昆遇到伯乐,他定能凭借一身卓尔不凡的本领,混出个锦绣前程。 “昆哥哥那么好的一身好功夫,若是留在这大山里做一辈子穷猎户,岂不是辜负了大好时光?欣赏他,就让他出去展翅高飞。他飞得越高越远,翱翔得越是自在得意,咱们越该替他感到高兴。” 顾满娇擦擦眼角:“姐姐,你说的什么?我不懂。” 姬云汐用袖子替顾满娇擦了脸颊上的泪珠,柔声回答:“没事,以前我也不懂,后来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才知道我二嫂说的是什么意思。将来你会明白的。” 第157章有缘相聚的人 “你们俩那么好,她送你出嫁的时候,也明知道那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她一定也很舍不得你的,对吧?” “是啊!”姬云汐重重的吐了口浊气,并用力的拍拍顾满娇的手:“不过她更多的是为我高兴。” 送很舍不得的人远走高飞,还要为她高兴? 顾满娇一时想不明白那是什么样的心情。 土灶里火光闪闪,陶罐里的雪水,徐徐冒着热气。 不想一直沉浸在忧伤里,顾满娇跳下木床,到柴堆里扒拉出几根长短相近的木头。 见她挑了木头出来并不添进土灶,姬云汐好奇的凑过来,学着她的样子蹲下身:“你要干嘛?” “昆哥哥有自己的事要做,以后就没人给咱们带野物出去卖换了。我想看看能不能拼个能打水的木桶,省的咱们总喝雪水,想洗个衣裳都费劲。” “用这个……拼木桶?” 参差不齐的木头,毛毛躁躁一点都不平整,怎么也不像是能拼成装水的桶子来。 顾满娇知道她说的话有些不靠谱,于是伸手跟姬云汐要了小刀:“试试,万一能行呢?” 身为公主的姬云汐,初尝人间疾苦,哪里知道穷苦老百姓是如何凑合求生。 寻着差不多的长短,将木头削割成三四指宽的木条,薄厚似乎不怎么被重视。 “木桶不是圆的吗?”姬云汐问。 顾满娇正将木条围着一块不怎么方正的木板拼凑,略看看之后,便将其中一块木条那些削割:“管它圆的方的什么样的,能把水提上来就好啦。” 姬云汐一愣,随后豁然点头:是啊,再好看的水桶,不都是用来打水吗?做桶子要的是打水,方的圆的,有什么要紧。 叮叮咣咣忙了半宿,一只用麻绳捆绑的木桶,已有雏形。 “就这样了吗?这会漏水的吧?”姬云汐问。 用两根木棍将木桶内部撑住,并将麻绳与木板之间插一根很细的木条,粉.嫩的小舌.头舔着嘴唇:“别说话,忙着呢!” 哗啦…… 里头撑着的木棍松散,刚有雏形的木桶,四分五裂。 “呃……”姬云汐小脸儿一烫,赶紧伸手:“我帮你捡吧!” 顾满娇倒是没哭:“要是大叔的斧锤在家就好了。” “要不……算了吧?实在不行,咱们用麻绳拴着陶罐,也能打水的。” “闲着也是闲着,再试试!”顾满娇又开始拼木条,这回姬云汐只默默看着,没再说话。 聚精会神,便忘了时间。 终于将一个方形的桶子做好,东方已经发白。 “这就好了吗?咱们试试去吧?” 顾满娇将桶子放在桌上,打着哈欠摇头:“这还不行,要漏水的。” “那……” “等大叔回来,跟他商量商量。把他铺的马皮子割一块下来,烘烤弄干净,整个一大块放在桶子里头,就不会漏水了。” “马皮?”姬云汐无法想象用马皮打上来的井水,会是什么味儿。 不过,既然有马皮子可以打水,何必费劲的拼这个方行的桶子?直接将马皮子做个兜兜…… 姬云汐问顾满娇,而顾满娇给的答案是,直接用皮子做桶,一来不耐用,二来也不好用。 “在皮子兜兜下面坠个石头?” “那它破得更快了。” “那用绳子扎个像捞鱼的网子一样的东西,把皮兜兜撞在里面?” “那样的东西,总抛在水里会烂,吊在井边也经不起风吹日晒,软趴趴的摆放起来也不顺当,沾了灰尘也不好清洗的!” 姬云汐不过是随意设想后跟她闲聊,而她就能说出这么多弯弯绕,不禁惹得姬云汐问:“你用过?” 顾满娇摇头:“没有。不过我刚刚也这么想了一下。” 屋外有早起的鸟儿在歌唱,顾满娇一头倒在床上:“大叔怎么还不回来,我都要困死了。” 院外山野,晨光微微。 与屠昆一路到了石屋附近的凌啸然,本不打算跟石屋里的人见面。 谁知,有缘相聚的人,是躲不开命运的安排的。 住在石屋里的老部下,正好扛着一颗比屠昆的腰还粗的大树从山上下来,恰好撞见了正与屠昆话别的大将军。 不依不饶,死缠烂打,凌啸然被拖进石屋说话。 “将军颓了心神要因隐居,咱们不拦着,可您也看看朝上那些皇子分帮结派,各拉阵营,实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随手将肩扛着的东西撂在院外,高高壮壮的鹰扬站直身子说话,瞬间将原本身形魁梧的屠昆,衬矮了一截。 就知道故人再见定要逃不过苦口婆心,凌啸然没好气的斜了屠昆一眼,愿他不该将鹰扬带到这里。 “将军不用怪他,是我偷偷跟来的!”鹰扬很仗义的定锅,随后迈步便道凌啸然身前:“将军,凌霸不能没有您啊!” “我又不是要去寻死,你何必这般!”凌啸然扯着他的胳膊想让他起来,见他执意不动,便松手:“蛮楚与临瀚不会再有战事,很快这两国也会拉凌霸加入停战阵营。到时候国定民安,本王在哪里,还不都一样?” “可是……就算战场上开满了杜鹃,战马老死,屠刀生锈,国之安定再不需咱武夫征战,可,可您总不能看着凌霸被他们拆得四分五裂吧?您可知道,您的兄弟们都在做些什么?他们为了争夺权势,甚至不惜彼此之间……” “历朝历代的储位之争,不都是如此?况且我若不在,他们也少了个顾忌。不要跟我说他们谁残暴,谁无情,或者哪一个太阴险狡诈。若是连争储位的本事都没有,何以稳坐咱凌霸江山?这是一场让主君成长的不见硝烟的战争。咱们要做的,就是守住了疆土,等胜出的那位登上高位。胜者为王,好容易才得来的江山,他自然会比任何人都懂得珍惜。败者为寇,若心怀不轨还敢搅弄风云,咱们便将他按在泥里。这才是为臣子者该有的意念。” 听完凌啸然这一席话,鹰扬苍凉苦笑,叹道:“世人都说,皇后娘娘将您教养的很好。如今看来,此言不虚。” 第158章不觉得亏吗 “就算皇后娘娘不曾教导本王,今日的凌啸然,仍不会插足争储之事。” “您还会自称本王,可您的王爵之位已经被罢免了!就连您的将军墓……” “谁在乎那些虚名?我,是山野猎户霸山虎,是茫茫山峦间的山大王。今儿我高兴,便是霸山虎,明儿不高兴了,便可改了是奎木狼。……难得相见,怕也是此生最后相见,可有酒吗?” 凌啸然的固执,鹰扬如何不知,狠狠瞪了屠昆一眼后,笔直起身,将凌啸然请进石屋。 进门便是厨房,锅碗瓢盆,水缸水桶,灶头也是石头砌的,朴实而又结实。 再进一道门,窗下有矮炕,炕席半新不旧,炕桌边角有些掉漆,但整体还很完整,拍一巴掌没散架。 靠墙有柜子,对面是粗木方桌,四个大树墩表面磨得很光滑,黄褐颜色,乍一看还以为是老物件。 矮炕和柜子之间,还有一扇门,没有门板,只挡着个布帘子。 “听说有两个女人也要住过来,就单隔了一间出来。”鹰扬从墙角抱了个坛子过来,努嘴示意凌啸然看墙板。 炕上有炕柜子,柜上摞着折叠整齐的被褥,挡去了大半墙面,不过还是可以看到后面的墙。 “时间紧,所以用的是木头。”鹰扬说完从厨房拿了三个大碗,撩在桌上后,又回去拿了只凉透了的烤鸡:“没做别的吃食,将就一口吧!” 凌啸然伸手拿了坛子倒酒:“有劳了!” 鹰扬与屠昆也不谦让,等他倒了三碗酒之后,各自端一碗举着:“干!” 没有过多的华丽辞藻,什么就别重逢,什么别离之言,全在酒里。 热辣的烈酒,在腔子里烫出一条灼烧般的火线,鹰扬咧嘴咽了口冰凉的野鸡肉:“蛮楚不会老实太久,老皇帝快不行了,那太子……” 凌啸然忍着热辣又倒三碗:“别说这些,喝酒!” “喝!”若不是酒量拼不过,鹰扬真想灌醉了这个固执的皇子大将军,扛回他们的营地去! 兄弟们一个个劝,劝不通就以死相逼! 可惜,他酒量没凌啸然好,他和屠昆两个加起来,也拼不过一个凌啸然。 屠昆撕了一块冰凉的野鸡肉:“哥,咱知道你想好的事绝不会轻易更改,不过,您要隐居归隐居,但日用杂物什么的,也不能太凑合。这里比那木屋离村镇还要远,若赶马来回,少说也得起早贪黑,要不,让鹰扬定期扮做货郎,来你这里走一遭?” 不等凌啸然拒绝,鹰扬便啄米般点头:“左右也被革职停用了,索性就联络几个兄弟开它个皮货铺子,将军这里顺带着每月走两遭,不是难事。” “你被革职停用了?” 鹰扬点点头,轻叹了半声,随后呲牙又喝一口烈酒:“革职就革职,反正老子也想歇歇了!” 说到自家兄弟们,屠昆实在忍不住:“军中大换血,您的老部下大多都被停用了。朝中也有不少官职不上不下的人被挪了位子。乱糟糟的,不知什么时候能消停。” 又绕回争储的事,凌啸然还是那句话:天不会榻,储君之位尘埃落定,一切自然就都安稳了。 “好在现在蛮楚那头也是乱糟糟自顾不暇,但愿老天开眼,咱那几位皇子早点消停,而蛮楚的老皇帝也身体康泰多活几年。否则啊……” 凌啸然扯了鸡肋在手里扒拉,沉声打断屠昆:“跟临瀚那头谈得如何了?不管是跟蛮楚还是临瀚,停战之盟要早些定下才是,只要有那薄薄的一张纸在手,天下太平也就指日可待了。” 鹰扬点点头:“还在谈着。临瀚的使臣倒是很有诚意,可咱太子似乎是想吊着这事,也不知咱皇上是怎么想的,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过问一句。” 鹰扬藏着满肚子牢骚话,也知道这些事只会越说越没劲,于是到厨房门口,拣选只打回来还没收拾的肥鸡,拎到桌边蹲着拔毛:“听说将军捡着了那逃婚的公主了?眼下官方都说那公主死了,而民间却不少传言说她是假死逃婚。将军切要将她妥善藏好,不能叫她死了也别让她露了风头。” 凌啸然瞪了屠昆一眼。 “临瀚长公主,蛮楚太子妃,哼哼……”来自临瀚的好酒西风烈,入口灼喉,热辣中激暖了凌啸然凉透的胃肠,却不能暖了他饱经风霜的退隐之心。 “您只这么白养着她,不觉得亏吗?这年头可没人做完璧归赵的傻事了!”屠昆问。 “一个女人,换一方天地安宁,不亏啦!至于别的……”凌啸然朝山那头望着,回想姬云汐那骄矜无力的腔调,撇撇嘴,做了个没兴趣的表情。 “其实,兄弟们的意思是,既然这女人一时还不能拿出去派用场,您不如在圈养之时稍加示好……” “滚你麻辣个蛋!让老子对那矫情女子示好?” 屠昆被喷了一脸肉渣子,扯了袖子胡乱擦擦,很有耐心的又道:“……您想想,将来要是蛮楚那位太子,发现他未婚妻子的肚子里,已经装了……”屠昆在肚子上比划着,挑眉又道:“您说他该是个什么表情?哈哈哈最好让那长公主对您死心塌地,到时候临瀚皇室被咱捏着,蛮楚的脸面也在咱手心儿!……想想就觉得爽啊!” 屠昆坏坏笑着,捏着手里的野鸡肉,惬意的咬了一大口。 似乎认真在心里想了想屠昆的话,凌啸然再次哼哼冷笑着:“你学坏了。” “这可不是我想到的,是兄弟们七嘴八舌议论出来的!怎么,您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奶奶的,到时候你们是看的舒坦,老子的崽儿却揣那女人肚皮里了!凭她,也配?……奶奶的!你们,一个两个的,都特么的混蛋!” “将军!”丢下野鸡又去灶上点火烧水的鹰扬,从厨房门口探了脑袋进来:“您就是隐居,也不能断了皇族血脉啊!据说临瀚公主心慈貌美,您就是自己看不上眼,也要为儿孙想想不是?难道您放着公主不使,反倒要去哪个山里寻个村姑做王妃?” 第159章天差地别 “你们想的还挺长远,若是老子的种落在那临瀚公主的肚子里,那可是分量十足的一张翻身底牌呢!”凌啸然没好气的斜了鹰扬一眼,并一口喝干碗中烈酒:“都特么给老子打消那些扯淡念头!老子是要隐居的人,留那公主在身边喘气儿,不过是怕将来局势不稳。莫说老子从未想过要翻身回国,就是老子真想回去,也不可能借个女人的名势去图谋什么!” “得!您就当咱什么都没说!”屠昆扭头瞪了鹰扬一眼,恨他不该多嘴。 而鹰扬也照样还了屠昆一个白眼,怨他多日来白白浪费时机,没能劝了大将军放弃隐居之心。 重新煮水烫野鸡拔毛,收拾干净之后,乱刀剁碎便胡乱煎炒添水,鸡肉终于熟烂之时,半坛子西风烈,已经快要见底。 “哥。别的什么都依你,你在这里的事也只有我和鹰扬知道。军中兄弟们需要有人去镇场,我怕是回去了再也难出来。就让鹰扬每月来你这里两回吧!你既然是要做猎户,那就让鹰扬寻个不起眼的地界开个山货店去。他吃得起辛苦,做个收野物山珍的商贩,定期赶车进山收物件,也是不会引起太多关注。咱不是非要扯着您不放,只是,山野荒凉,您就是自己能吃得辛苦寒酸,可云汐跟小娇娇到底是女子,油盐酱醋、衣衫鞋袜的,总不能太委屈了。咱小娇娇是个朴实的丫头,若是定期有个货郎来往,她也能带着云汐有个奔头。否则天天像折了翅膀的鸟儿似得憋屈在院子里,就算您看得再紧,她们俩也闷不住的。”屠昆打开了话匣子好言相劝,似乎知道鹰扬又要来插嘴问什么,抬手便丢了根筷子过去:“刷你的锅,别插嘴!” 屠昆说得确实也有道理,而且凌啸然也怕自己出去卖换的时候,这两个不省心的丫头会出什么意外。 不过……鹰扬这人倒是可信,可他根本就不是个能经商的材料,让他开山货店,是个熟识的人都要觉得荒唐吧? “至于店铺,他身边那几个过命兄弟里,有两个很会卖换的,拎个像模样的做掌柜,其他几个都扮作伙计打砸或者下乡收货卖换,这事也就齐活了。” 不得不说,屠昆想得还算是周到,而且他说的那几个能做掌柜或者伙计的人,凌啸然也都是略有了解的忠心兄弟。 “行吧!”凌啸然点点头,并从盘子里捏了个剁得乱糟糟的鸡腿,丢给鹰扬:“若敢露出本王的行踪,提头来见!” 鹰扬乐颠颠的接了鸡腿,也不管烫不烫,直接就塞进嘴里:“得嘞!你放一百个心!” 别的什么都没劝成,总算还给将来见面说话留了条长久之路,鹰扬和屠昆很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便也没有再多说凌啸然不爱听的那些话。 三人又坐在一处商量了些日后琐事,直到桌上新炖好的野鸡只剩下骨头,坛子里的西风烈早就见底,凌啸然才迈着稳健的步伐,从石屋里出来。 茫茫星空照着山野,清风扑面,带着不知什么花的香气。 “她一定会喜欢这里的!”凌啸然吸着沁人心脾的花香,嘴角微扬。 屠昆知道他说的是谁,眼眸里也闪出一丝暖光:“那是必须的!” “这地方能得了人家临瀚公主的喜欢,也是福气儿了!” “滚!”凌啸然与屠昆,异口同声,吼得鹰扬一脸茫然。 别了屠昆,又仔细交代鹰扬些细碎琐事,凌啸然独自走入林野,在两位忠义兄弟的注视下,将英俊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 快到木屋时,凌啸然停下脚步,回头朝四周山峦徐徐细看。 深深呼吸了几口带着晨雾的空气后,才朝院门走去。 刚一进院,尚未推门,那破烂木屋里传出的阵阵香气,瞬间勾动他装满野鸡肉的肠胃。 “这特么的哪里是个公主,简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 心里嘟囔着推开的木头,瞧一眼床上睡着的顾满娇,便旁若无人的直接朝着冒香气的土灶走去。 也是外焦里嫩的大块肉,怎么用火烤的,跟这个用铁锅煎的,完全不是一个味儿。 正吃得自在,余光里出现姬云汐那巴掌大的小脸。 凌啸然斜眼看向一旁无声侧立的姬云汐,见她看洪水猛兽似得盯着自己,顿时冷了脸色:“怎么?老子脸上有金疙瘩?” “先喝些温水再吃肉吧!趁夜赶路,肠胃早就凉透了,这些煎肉不不爱消化,别伤了身子。”姬云汐温声说完,将手里捧着的水碗递到了凌啸然的面前。 猛地,屠昆与鹰扬说的那些话,排山倒海似得砸在脑子里。 一想到他们说的,想让姬云汐给他生孩子,凌啸然便气不打一处来:“滚滚滚!” 水碗别挡开,连着身姿娇.小的姬云汐,也被挡得踉跄退步,险些跌倒。 “哎呀!大叔回来啦!”顾满娇一咕噜爬起来,跪在床上单手揉眼:“你怎么才回来,等的我差点都成了傻狍子了!” 自从有姬云汐给她梳头编辫子,她早起时的头发,就没再像之前那样乱成鸡窝。 揉眼睛的手,挡去了脸上的胎记,嘟囔着的小.嘴与迷糊眉眼,竟是那么的娇柔好看。 “怕吵了你睡觉,就在外头多转悠了一会儿。怎么眼圈儿黑黑的?没睡好吗?” 同样都是一个屋子里的人,对待起来的态度,天差地别。 知道大叔心疼自己,顾满娇回给他一个甜滋滋的小脸,随后朝土灶上看看:“这么早就有肉吃了?云汐姐姐,你一宿都没睡吗?都说了让你别等大叔了,你偏不听,现在人回来了,你快好好的来睡觉吧!今儿我做饭,你好好歇着。” “你也忙了一宿没怎么睡,还是接着再睡一会儿吧!我去看看给毛驴弄点草料……”姬云汐低头出门,留给顾满娇一个略带伤感的背影。 “大叔,你能不能对云汐姐姐温和点嘛?她等了你一宿,惦记的坐立不安的,生怕你在山里遇上危险回不来。” 第160章那咱们去哪儿啊 凌啸然懒得多说与姬云汐有关的话题:“你还知道什么叫坐立不安?最近学的?” “那是,云汐姐姐教的!就她不特意教,我跟她聊天的时候,也能学着不少呢!姐姐体贴我粗浅,所以说话都是捡些简单易懂的话来说,其实她肚子里有好些诗词呢!等我什么时候把她会的东西都学过来,一定也会很厉害的!” “你本来就很厉害啦!跟大叔说说,你在家不是没日没夜的干活吗?怎么练了那么好的滑雪功夫的?” 说起自己的本事,顾满娇顿时更来劲,絮絮叨叨的围着凌啸然,足足说了快半个时辰。 顾满娇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对劲,而从她还是碎碎念到现在,人家凌啸然已经忙了快大半个时辰,能带走的东西全都收拾到了一起。 “大叔,你是嫌我们收拾的不干净吗?这些东西都搬到一起干嘛?” 木板墙外,喂过了毛驴的姬云汐,正蹲在墙根底下揉雪球堆房子玩。 凌啸然压低嗓子,但又确保姬云汐能听见:“昨晚在路上看到两队人马在林子里各守一边扎木棚,你昆哥哥去打听了,说是明后天就要到咱们这边来搜山。后来又听你昆哥哥的东家说,最近到处都不太平!蛮楚和临瀚的军队,争抢着各处搜寻那个逃婚公主的下落。咱们都是没户籍的人,还是赶紧走的好!” “他们会到这荒山里来找吗?”顾满娇下意识朝门外看看,很快又收回目光:“没有户籍的人,会被抓走吗?” 凌啸然是是而非的点头:“咱们都是没户籍名帖的人,山里没户籍的猎户不少,我倒是不怕什么,可你不行,万一那些人硬要拉你回去充数,大叔怕护不住你!” 那黝黑的眼眸,直视着顾满娇挂满忧虑的小脸,而余光里一览无余的映着姬云汐的侧影,并也映着雪地上才捏成样子的雪房檐,无声掉落,碎成好几瓣。 “那咱们能去哪里啊?紫光崖上不知道住着什么人,咱们是不能去那里了。咱抠开山洞偷偷去孤灯村?” 不想姬云汐被找到,又不知藏到哪里才好,刚说了偷偷去孤灯村,转念想到那里村民的心性,不由得又连连摇头:“不行,村里人冷血着呢,欺软怕硬的婆子说不准就把咱们出卖给当兵的换安生了。咋整啊,这冰天雪地的,咱们能去哪儿啊?”顾满娇急的快要哭了,说着伸长了脖子便朝门外招呼:“云汐姐姐,你快来啊!” “招呼她干嘛?”凌啸然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拉了顾满娇的袖子低声道:“你昆哥哥说,让咱们往卧虎山里头走。跟他一起去那主人家做活的人里,有常住卧虎山的一家子老少兄弟,他用半年的薪水跟人家换了房子,咱们可以去那里先住着。” “卧虎山?”顾满娇就是这山沟沟里长大的,附近山脉连连,都是站个云字的,还从没听说过这个叫卧虎山的地方。 “离这里很远,而且靠近凌霸,不在蛮楚与临瀚的搜索范围里。而且从那里去临瀚也方便,等开春了,有些该走的人要回家也方便。” 凌啸然低声说话,语速很快,似乎是赶在姬云汐进门的前一刻,便把所有的话都说完。 “姐姐,咱们要搬家了,快,咱俩把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呃,大叔都收拾完了,就剩下灶头和床板,你说要不要拆走啊?” 凌啸然没好气的翻了一眼:“山高路远的,拆那些东西干什么?” 不做点什么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顾满娇在没什么可再收拾的屋里又看一圈,然后将墙角丢着的桶子拎着:“大叔,我昨晚忙乎一宿才做出来的水桶,咱带上吧!” “这,是水桶?”凌啸然实在无法将那个方不方正不正的东西,和打水的水桶联系到一起。 “这么多东西,咱们又没有马车,还是只带些必需品吧,其余的……可惜了这木屋,不知道前来搜寻的人看到这里人去屋空,会不会扩大搜寻范围。” “只带着你的铁锅和食材上路即刻,其他的都不用带着,对么?……可惜,这里还轮不到你来做主!”凌啸然寒声冷语,说完从顾满娇手里拿了木桶放在要带走的东西一起,转身出门。 “大叔一定是走了一.夜太累了!”顾满娇说着挽上姬云汐的胳膊,哄着她一起想办法将地上堆着的东西打包。 简陋破败的木屋,日日看着都觉得没什么可用的东西,不过是一新一旧两张床,墙角有个土灶台罢了。 可要真的收拾搬家才发现,衣裳被褥兽皮,哪一样不是鼓鼓囊囊的一大包。 土灶上的锅具,以及吃饭用的大碗,被随意放在边上,还有那些粮米油盐,要装在一起带着,也不是轻松事。 再还有晒了半干的那些牛蒡,还有成捆的木柴…… 搬家要带木柴干什么? 转念一想,这附近一带的山脉都是云字定名,卧虎山,怕是很远吧?大叔要带着这些,说明路途很远,半天一天都到不了的。 要风餐露宿?要去很远的地方? 顾满娇正胡思乱想,忽听得外头传来大叔的声音:“还在里头呆着干嘛,出来帮忙!” 院门已经被拆了丢在地上,还有些从院墙上拆下来的板子,全都堆在一处。 用积雪拍出来的院墙,倒了好几截,勉强还站着的,也乱糟糟的不成样子。 “要是能再下一场大雪就好了,拆了木屋和院墙,所有痕迹都被大雪覆盖,咱们就不怕那些人寻着足迹来追寻了。” “你这么怕人家来追寻,该不会是……你不会是那什么公主身边的奴才吧?”凌啸然迷眼寒声,隐藏在目光里的寒意,瞬间凉了姬云汐的手脚。 硬着头皮,将乱蹦的心咽在腔子里,姬云汐勉强一笑:“我怎么会是人家公主的奴才,你看我像么?” “若真是跟那要死不死的什么公主有关系,趁早离了我这里,省的招惹麻烦上门,大家都要倒霉!”凌啸然没好气的说完,一脚踹在身后的围墙,并踩着那些结实的雪块,将地上的两根绳子拽着:“满娇,来帮忙!” 第161章我生气呢 绳子的一头,被栓在墙板,两人用力拉扯后退几步,咯吱响着的墙板,便轰然倒下。 接着,漏雪透风的屋顶,坍塌下来,砸起一地尘土。 “哎呀,咱的东西还在里头没拿出来呢!” 顾满娇喊着就要进去翻东西,却被凌啸然一把拉住:“帮我把墙板都拽过来。” “大叔,你要墙板做什么?” “照我说的做!否则待会你背着东西走吧!” “哦。”谁愿意背着东西走雪地啊! 不知什么时候被栓到院外林子里的毛驴,似乎在房子倒塌的时候受到了惊吓,乱叫着使劲挣扎。 看到它,顾满娇不禁朝姬云汐对视一眼,拖着墙板悄声问:“大叔这是要用墙板做个驴车吗?可咱也没有轮子啊?” 姬云汐会给顾满娇一个没有答案的表情,帮着她一起拖拽墙板,并不多话。 之前一直没有劈柴用的两段一人多高的圆木,被绑在墙板底下。 罗列了两层墙板之后,凌啸然跳上去用力踩了踩。 “这是……啊!我知道了!”顾满娇眨着明亮的眼睛,蹦跳的动作慢了半拍。 凌啸然见她像个小熊似得在那里蹦跶,温然一笑:“小娇娇又知道什么了?去,帮我把那些绳子拿来!” 猜出大叔在做什么东西,心情瞬间美丽。 蹦跶着去拿了绳子,又蹦跶着回来:“大叔,我很聪明吧?” “嗯!”凌啸然接了绳子用力点头,然后一字一顿的回答:“没看出来!” “啊呀!” 喜滋滋的顾满娇瞬间变脸,跺脚大叫。 越是看她跺脚噘嘴,凌啸然笑意便越是灿烂:“去把要带走的东西都搬上来,咱们这就要出发了。” 噘嘴的丫头双臂一抱:“我不去,我生气呢!” “哎呦喂,这绝顶聪明的小娇娇,竟然生气都这么好看呢!今儿不走了,就在这看咱们小娇娇生气!” 绑木板的绳子被丢在一边,凌啸然学着顾满娇的样子,也抱着双臂,并斜坐在木板上,很认真的看着顾满娇那快要绷不住的小脸。 “把皮子先铺在底下吧,省的凉风从下面透上来会伤身子,满娇,我拖不动,你来帮我一下好不好?” 很贴心的一个台阶,让马上就要绷不住笑脸的顾满娇,不禁得意挑眉:“放着别动,我来帮你!” 所有要带走的东西,都被装好带上,留在原地带不走的东西,有一样算一样,能砸的砸,能踹的踹。 墙板,屋顶,房梁,还有那些从院墙上拆下来的木板,腐朽的被留在原地,剩下的全都被堆在一起。 “大叔,咱们要是点火,那些搜山的人会不会看见火光或者是黑烟?” 有屠昆的悉心安排,凌啸然并不怕会暴露痕迹,之所以拆了房子,不过是做样子给姬云汐看看,而且他也确实需要板材来做雪爬犁。 凌啸然拍拍顾满娇的肩,回答:“咱们不能烧。带着路上用。” “带着?” 望着堆成小山的板子木头,在看看装满杂物的雪爬犁,顾满娇瞠目结舌。 “放心吧!大叔拉得动!再说咱不是还有那头小毛驴嘛!” “大叔,我帮你一起拉!” “行!”凌啸然揉揉她的头,认真道:“累了可不许哭。” 堆成小山的木头,用麻绳捆了拴在爬犁后头,看着很大一堆,其实雪爬犁真的走起来,也不觉得很沉重难行。 毛驴被派上了大用场,一把难得的泛绿的草料,被顾满娇用绳子树枝,栓在它眼前。 看得见吃不到,想吃就要往前跑,一直在追草,从未吃到嘴,这就是可怜的毛驴的悲惨命运。 为了不让毛驴负重太盛,也心疼与毛驴协力拉爬犁的大叔,顾满娇始终都不肯坐到爬犁上歇息。 同样跟着一起走的姬云汐,几次掉了棉鞋,踉踉跄跄,不过也没拖后腿。 脚上恐怕早就摩出水泡的长公主,恨不得自己能长出一双巨大的隐形的翅膀,直接带着顾满娇和冰块脸以及所有物件一起飞走。 飞去天边,飞去远方,飞去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大叔,昆哥哥才出去干活,就为咱们花了半年的月钱,那他在外头可怎么生活啊?” 没想到顾满娇会问到这个,凌啸然想了想,然后回答:“没事,那主人家管吃住的。衣裳也不用自己花钱买。” “那昆哥哥要是干得太累了,想咱们了,或者他在那里被欺负了,也只能咬牙挺到半年以后才能辞工呢!昆哥哥会吃苦头的吧?” 一块木板落在雪地,姬云汐小跑着去捡回来,并小心的丢到爬犁上:“昆哥哥为人朴实忠厚,而且武艺又很好,除非有人因嫉生恨,否则不会吃亏的。等咱们安顿好了,多打些野物采些山珍,每个月让你大叔骑了毛驴去看看昆哥哥。那些东西要是能换钱,就换了钱贴补昆哥哥,若是不能换钱,就让你昆哥哥带去做人情。” 正不知如何安慰顾满娇,见姬云汐有理有据的说了这么一堆,凌啸然索性省了口舌,没再多说。 一走就是一上午,等到回头看不到那片熟悉的树林,身边的雪地也开始整洁起来,凌啸然慢下脚步:“歇歇吧,还有很远呢!” 毛驴头上吊着的草料被挪开,一捆专门为它准备的草料,终于能让它稍稍解馋。 看到周围不曾被人动过的白雪,顾满娇这才深刻明白姬云汐想要的那场大雪。 荒无人烟的地界,积雪是完整的,就算偶尔又野兽弄乱了一两块,从野兽走开的脚印上,也能分辨出它来去的方向。 “老天爷,你下雪吧!下一场厚厚的鹅毛大雪!” 双手合十的顾满娇,闭目祈祷,不光祈祷大雪快来,还祈祷留在山外做工的昆哥哥,一定要万事顺利,不受欺负。 避着山风,三人吃了些肉干充饥,被顾满娇藏在怀里的水囊,滋润了凌啸然干燥的咽喉。 “云汐姐姐,你也喝一口吧?”顾满娇举着水囊递上去。 手里攥着几个雪疙瘩的姬云汐,含笑点头,湿漉漉的手送一个雪疙瘩到顾满娇嘴里:“吃这个,比喝水解渴!” 第162章你怎么能拉爬犁 呲溜…… 不知什么时候躲在哪里跟来的大尾巴耗子,爬到顾满娇胳膊上,吱吱喳喳的说着没人听得懂的松鼠语。 “今天没有饼子给你啊!要不……”顾满娇盖好水囊,撕一小块肉干:“你吃肉吗?” 呲溜…… 松鼠捧着肉干,又钻进杂物堆里。 “得,它还真成了你的宠物了!”凌啸然无奈笑着,起身拍拍裤腿,又伸伸腿脚,准备开始新的路程。 吃饱了就想站着望天的小毛驴,不再像上午那么听话,牵着不走,打了倒退,气的顾满娇直瞪眼。 “眼看天都要黑了,要不咱们一起拉着爬犁走吧?”姬云汐说着将一截早就踹在怀里的绳子拽出来,准备拴在爬犁上。 顾满娇一把打开她的手,并将绳子抢了下来:“云汐姐姐!你,你怎么能拉爬犁!” 就算要逃跑躲起来,公主也是公主,绝对不能拉爬犁。 倔强的小丫头,怎么都不肯让姬云汐拉车,气得无法让毛驴听话的凌啸然一脚踢得积雪乱飞:“她又不是公主,怎么就不能拉爬犁?都别给本王闲着!拉上爬犁走!” “听话,快把绳子给我!”姬云汐眨眨眼,示意顾满娇听话。 暗恨姐姐倔强,不许她将姐姐的身世告诉大叔。 更恨大叔不体谅,拉爬犁两个人就够了,有没有云汐姐姐那份力气,不都一样嘛! “姐姐,委屈你了!” 顾满娇说完将自己的绳子绑在姬云汐的绳子边上,将略长些的绳子递给她后,自己扛起了短些的那根。 只要她走得稍微比姬云汐快一点点,姬云汐就不用费力,这是跟好吃懒做的顾家人学来的。 不同的是,从前故意拉着长绳的人是为了偷懒,而现在选了短绳子的顾满娇,是为了让云汐姐姐不必劳累。 完全没有经验的姬云汐,根本没察觉顾满娇的这些小心思。 三人合力拉拉爬犁,顾满娇心疼姬云汐,而凌啸然却心疼顾满娇。 毛驴一会走一会犯拧巴,它走的时候,三人都省劲不少,而它犯拧巴的时候,凌啸然又要费劲拉爬犁,又要挥着绳子头去敲打驱赶它快些往前走。 下午的行程比上午慢了许多,眼看夕阳西下,目的地还遥不可及。 勉强又走了一段路,毛驴大约是饿了,开始追着那把吊在眼前的草料使劲跑。 姬云汐跑丢了鞋,捡回来刚要穿,就见爬犁快要走远。 “哎呀,你这个不听话的小畜生,你等等我姐姐!” 毛驴爱犯倔,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现在拉着它让它慢一点,它反倒挣扎着越跑越快。 姬云汐抓着一只鞋赶上来,虚喘着道:“没事没事,我这不是跟上来吗!趁着它顺心眼愿意走,咱们快赶路吧!” 见她一只鞋在脚上,一只鞋抓在手里,顾满娇急的跺脚:“那你也得穿上鞋啊!” “没事,没事,等一会再穿……” 噗通。 抓着一只棉鞋的姬云汐,被丢上雪爬犁。 冷着一张冰块脸的凌啸然,左手拉着牵毛驴的绳子,右手抓上顾满娇的手:“别磨蹭,赶路要紧。” 姬云汐后腰撞在木头上,酸溜溜的疼。 慌乱的一颗心,不知怎么就在凌啸然瞥眼看过来的时候,忽然停了半拍。 很多很多,明知道都是顾满娇扯谎哄自己话,盘旋在耳边。甚至,很多话真的是经不起推敲,很牵强。可是,不知为什么,此时怎么就全愿意当真呢! 在颠簸中穿上棉鞋,并将快要散了的东西都抱着压着,心鹿躁动,咬着嘴,红着脸。 “大叔,咱们还有多远能到啊?”顾满娇跟在凌啸然身边轻松小跑,红扑扑的小脸上只看到到红润可爱,并没有疲惫辛劳的影子。 “还有很远,累么?” 顾满娇轻松跳过脚下的枯树:“不累!天天在屋里憋着才累呢!” 爬犁装上枯树,车上的东西猛地颠起又落下,而拴在后头的木板,差点全都散了架。 “云汐姐姐,你没颠着吧?” 姬云汐忍着疼强打笑脸:“没事没事。” 回头看一倍“看”小说要散了的木板,又看看前头还有一大半的山路。 凌啸然知道,就算毛驴跑的再快,今夜恐怕也到不了他要去的地方。 举目四望,一片桦树林,就在前方两三百米的地方。 “仔细跟着,看着后头的板子别掉了。”凌啸然松了顾满娇的手,快步走到毛驴身前,将那引路的草料朝桦树林的方向挪了挪。 “吼……吼吼……” 身上还挤着麻绳的那只狍子,竟蹦跳着追上来,并在周围好奇的乱窜。 “小讨厌!你跟来干嘛?” “吼……”狍子原地撒欢,像是跟喜欢顾满娇这么吼她。 看到狍子竟然会跟来,坐在爬犁上的姬云汐,竟然比顾满娇还兴奋:“满娇,你说它是怎么找到咱们的?” 顾满娇一噘嘴,边跑边说:“谁知道它抽了什么疯,赶它走的时候非要跟着,稀罕它的时候它又跑。真是不招人喜欢的小讨厌!” “那就叫它小讨厌好了。” “迎风跑的时候乱聊什么?伤了肠胃可没药给你们治病!”凌啸然没好气的白了顾满娇一眼,指指不远处的桦树林:“今晚就在这里过夜了。” 桦树林里没什么野兽出没过的痕迹,笔直修长的白桦树,被凌啸然当成了捆木板的天然柱子。 “大叔,你,你……”帮着凌啸然将雪爬犁后面拖着的墙板之类,绑在几棵白桦之间,顾满娇激动得快要变成小结巴。 她大叔这是怕夜里有野兽来袭击,所以才费力带了这么多板子的吧! 三面围着板子,一面留着三尺多宽的门洞,地上的积雪直接扫到木板边,外头的积雪也朝木板上扫来。 以雪做墙,倒是比木板挡风,而雪里有木板,彼此支撑,更为牢固。 “这要是生火,会不会把雪烤化了呀?”顾满娇像个被大人带出来露营游玩的孩子,满眼新奇,说着又问,要不要把毛驴牵进来,省的夜里会被野兽咬了。 第163章谁叫你了 剩余的木板,铺在冰凉的地面,木板上铺了皮子,然后又铺了被褥。 凌啸然只忙着整理所有的东西,见顾满娇惦记毛驴,便朝外头指指:“它在树下呆着就行,要是有野兽到附近,它会先叫唤求救的。饿不饿,吃点肉干垫垫吧,待会东西都弄好了,咱们再引火,省的火光太招摇。” “还有什么要收拾的,我来帮你吧!云汐姐姐,你留在这里铺床,我一会就来陪你!”顾满娇说着丢下手里的被褥便跟着凌啸然走了。 “霸山虎。”悄悄看着他挺拔而又魁梧的背影,姬云汐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对这样的一个山野莽夫动了心。 说好的游侠和诗人,以及向往中的悠闲生活,全都被抛在脑后。 “原来情缘都会这么随心随性,完全不按着世人的期望去……” “姐姐,你说什么?我没听清!”顾满娇抱着些木柴大步进来。 姬云汐赶紧收拾起羞答答的情绪,温声道:“没事,我就是在想,其他猎户出门,是不是也这么大费周章。” “怎么可能!” 顾满娇将木柴撂下,并抖着身上的浮灰和木屑:“要不是顾忌咱们俩,大叔一把火少了木屋,自己骑驴就走了!而且猎户在山里过夜,只要带着防身的武器,再拢起一堆火就行,哪里还用弄这些东西啊?你看看这墙板,这顶子,还有皮子被褥,我跟你讲,要是那个猎户进山带这些东西,那绝对是脑子又问题。姐姐,你可不知道……” 说着,顾满娇神神秘秘的凑到姬云汐身边,夸张的咧着樱桃小口:“之前我和大叔在山里遇上了狼群,我的个妈,那可不是一般的吓人啊!要不是有大叔在,我早就叫那些狼给吃得连骨头渣滓都不剩……” 这丫头又开始使劲的吹捧凌啸然的本领,而姬云汐早已在她提到狼群的时候,眼前浮现起那晚她在林子里遇到饿狼时的危险场景。 柔柔的,一个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当时他认定了你是无情无义的女人,既然已经趁夜将你赶走,就不应该再去救你!那时候的你,狭隘,多疑,连恩情都视为仇恨,简直是可恶又讨厌。而他却在赶走你之后,寻迹追来,将你从危难之中救回。这不是上天赐缘,又是什么?他就是真的赶走你,对满娇说你非要走,说你被家人接走了,或者干脆说是野兽将你拖走,满娇又能如何?他,或许就是你的真命天子,否则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救你于为难呢?他及时出现在紫光崖,他及时出现在暗夜的树林,他救你出水,还在生长着牛蒡的林子里,将你扛回……” 砰砰砰的心跳声,震着耳膜,之前听到的声音,阵阵回荡。 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姬云汐,那个粗野猎户霸山虎,就是你的有缘人。 “他总是绷着一张冰块脸,可他却一直都容忍你的自作主张,从打你开始捯饬吃喝,他就没吃过几回自己顺口的,要不是满娇提醒,可能他现在还冷着脸吃那些他不喜欢的东西。若是寻常人,怎会忍耐你这么久?他大可踹了土灶,或者直接摔了你做的东西,让你改做他喜欢的!他嘴里发着脾气,脸上挂着冰川,却一直在隐忍,难道这还不是缘分使然?” 柔柔的话语声,在充斥心海,姬云汐乱了方寸,久久低头。 顾满娇一门心思的碎碎念,说完了凌啸然有多厉害,又趁着他正到处踢雪找草料,赶紧趴在姬云汐的耳边说:“大叔弄这么费事,还不是为了你!他知道你身子弱,受不得夜风苦寒,要是只有我跟着,顶多一人披着一块兽皮,到了林子里再砍柴拢火就行了!” “……”姬云汐茫然抬眼,两眼透过木板之间的缝隙朝外头看去,视线刚撞到凌啸然的身影,白皙面容便费飞满了红霞。 “姐姐,你怎么了?”顾满娇瞪着姬云汐的脸,很奇怪的问。 姬云汐下意识伸手捂脸,省的那里滚烫得快要烧起来:“没,没事啊。” “过来帮忙。”凌啸然在外头喊了一句,很明显是在招呼顾满娇。 姬云汐跑的比顾满娇还快:“来了。” “谁叫你了?滚滚滚!”凌啸然一见着姬云汐朝身边凑,就烦得剑眉紧皱。 听到他很不耐烦的驱赶,姬云汐才忽然从醉梦幻想中回到现实之中。 微声回了句知道了,姬云汐低头回了木板围起来的木棚里。 “你傻不傻啊?大叔怎么舍得让你干那些力气活?快在里头待着吧!”顾满娇拉着姬云汐回去坐好,悄声说完之后,才大步流星的跑去凌啸然身边:“我来了!你最喜欢的大美女,过来给你帮忙了!” 正因偷听到她那些毫无道理的谎话,而气到快要吐血的凌啸然,一秒破功。 紧绷着的冰块脸,瞬间挂满憋不住的苦笑:“是是是,你是我最喜欢的大美女!这不知道老天爷把你送到我眼前,是为了气死我,还是为了逗死我的!” 听到这话,顾满娇沉哼一声,捂着被胎记覆盖着的半边脸,直接将那不带胎记的半边脸送到凌啸然眼前:“大叔你是看不起我?快说,我美不美!” “美!你比月宫里的兔子精还美!” “哼!”顾满娇夸张瞪眼,没捂脸的那只手,翘着新学会的兰花指,故作妖娆:“人家分明是月里嫦娥,偶然来到凡间溜达玩儿的!” 凌啸然惨着脸,抿着嘴,被她这不知哪里学来的妩媚腔调,弄得抖了一身鸡皮疙瘩。 “嫦娥大妹子,你能先帮本王把这些草料抱去喂驴么?” 见凌啸然表情惨惨的就像是见了山中野鬼,顾满娇嘴角一抽抽,放下强装了的妩媚:“中!本仙子就帮你这一回!” “那就多谢大仙了!大仙真美!不管是耗子精还是兔子精、琵琶精、黑熊精,谁都没你好看!” “噗……”顾满娇喷笑,并颤着笑声朝言不由衷的凌啸然道:“大叔你这是夸我吗?” 凌啸然认真点头:“是啊!这还是不夸你,那还怎么夸?” 第164章看不够心上人 “好吧!那我就勉强信你一回吧!可是下回你再夸我的时候,你不能别跟妖精比啊?我……”顾满娇话还没说完,脑子里忽然一抽抽,接着便听到凌啸然说出她脑子正巧想到的一句话:“你本来不就是个小妖精嘛!” 使劲的跺脚一哼哼,接着,顾满娇朝着林外瞪眼噘嘴:“都是昆哥哥不好,乱给人家起什么小名儿!” 看着她噘嘴跺脚的模样,凌啸然嘴角微扬。 真是不知该说她灵动,还是幼稚。 分明以她的年纪和阅历,不该是这样娇蛮、任性、撒无赖。 可她就这么娇蛮、任性、撒无赖,并且天生自带了强大魔力,能令凌啸然却怎么都烦不起来。 甚至,凌啸然还止不住的很想宠着她,任她更加百倍千万倍的娇蛮、任性、撒无赖。 毛驴终于等到了它心爱的草料,绕在边上的傻狍子,也有幸在顾满娇的盛情下,尝了几口现成的晚餐。 “你喂它做什么,难道还指望那傻东西能跟你去新家?”凌啸然端着铁锅之类的往木帐里走,并招呼顾满娇赶紧回去躲寒风。 不大的一堆火,燃烧了半刻左右,就被挪了地方。 被火堆暖过的地面,被凌啸然用斧锤,挖了个比铁锅略窄两指宽的长方形土坑。 “饿不饿,吃点肉干吧?”姬云汐柔柔抬手,帮顾满娇摘了粘在头发上的草叶,然后塞一块肉干在她手里,示意她拿去给凌啸然。 忙着挖坑的人,哪里又功夫吃肉。 “大叔,你这是干嘛呀?”顾满娇很稀奇的蹲在凌啸然身边,撕下小指大小的一块肉干,喂到凌啸然嘴边。 没享受过这般待遇的凌啸然微微一愣,随后张嘴咬了肉干:“明火太招摇,而且咱们也得弄些温水暖暖肠胃。” “你的意思是,待会把火挪到这个坑里?”顾满娇这才明白,为什么凌啸然挖的长方形,是两头窄中间宽,想来那两头都是用来跑烟的。 “大叔,你这是跟谁学的?以前怎么不教我?这东西可比做土灶方便多了!” 说着,又一块肉干进了凌啸然的嘴。 顾满娇很认真的请教,然后躲着凌啸然朝一边坐着的姬云汐抛了个胜利的眼神。 用火暖过的地面,挖掘起来并不费力。 没一会,火堆便被挪到坑里,而装满干净积雪的铁锅,也稳稳当当的坐到了火上。 凌啸然不可能告诉顾满娇,他挖的土坑,是行军灶。 这样的土灶若是出现在木屋里,旁人只要瞄一眼,便不会相信他是长居山野的穷猎户。 不知不觉天色已暗,狍子已经不知钻去哪里过夜,拴在树下的毛驴,愣愣的站着,不声不响。 “昨晚不是没睡好嘛,挤着睡一会吧!”凌啸然推黏在身边的顾满娇去被褥上歇息。 山风呼呼的吹着土坑里的火,四周越是寂静,顾满娇便越是紧张:“大叔也睡一会吧?你不也两天一宿没睡了嘛!” 瞪着一双猫头鹰才有的大眼睛,顾满娇死活不肯去睡,反而想推凌啸然去和姬云汐挤挤睡。 这简直是触了凌啸然的逆鳞:“不睡就坐着!今晚若是敢闭眼睛,看我不抠了你的眼珠子喂毛驴!” “……”顾满娇莫名被吼,愣得像个傻狍子。 根本不知道凌啸然的逆鳞在哪里的姬云汐,还以为他是碍于男女之别才忍不住对顾满娇发脾气,于是赶紧从被褥上下来:“霸山虎大哥,满娇她也是好意,她是心疼你呢!她还小,哪里懂许多。” “你,给老子滚去睡觉!去!” 这一声怒吼,震的顾满娇差点倒去火坑。 姬云汐缩着手脚又回到被褥上坐着,偷眼看着凌啸然那英气十足的侧面,心鹿乱撞。 涉世未深的小公主,情窦初开,满怀梦幻。 似乎明白了什么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也了解了情缘深浅全凭天意。 山野莽夫穷猎户,这是姬云汐心中对凌啸然的定义。 然而就是这原本不被她看得起的山野莽夫穷猎户,竟莫名其妙的拨动了她的情弦。 “满娇,左右要用铁锅压着火,不如你在水里煮些肉骨和牛蒡,省的夜里饿了又吃那些冰凉的肉干。” 说这些的时候,姬云汐偷眼看着凌啸然,很想告诉他:夜里要是饿了,就啃肉骨头喝汤,别总捧着白雪充饥解渴,会伤胃的。 看着凌啸然那冰凉的侧面,额发飘然,剑眉微皱,星眸澈寒,挺拔的鼻梁下,紧抿的薄唇……如所有情窦初开的女孩子一样,姬云汐看不够心上人的眉眼。 隐约感觉到姬云汐的目光,凌啸然拧眉翻了一眼,随后转了个方向,背对她的视线。 “姐姐。”顾满娇舍不得让凌啸然一个人守夜,可她也真的上眼皮跟下眼皮死命的打架,于是,这丫头决定自虐:“姐姐,你教我写字念诗吧!” 且问古今,以诗书愉情向来都是最妙。 姬云汐很乐意的点点头,随后躲着凌啸然的身影,教顾满娇写字念诗。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顾满娇蹲在地上握着根小木棍,秋风二字尚未写完,人家微声吟诗的姬云汐,已经念完了整首诗:“姐姐,你说得慢一点!” 光顾着借诗传情的姬云汐,并未得到凌啸然的回应,却也羞臊得满面通红。 见顾满娇蹲在那里抗议,赶紧压住乱撞的心露,凑到她身边:“哎呀,这个清字不是这么写的。” 哗啦…… 地上才歪歪扭扭写了的三个字,被顾满娇踩掉,另外三个歪歪斜斜,防着姬云汐字迹的小字,重新书写出来。 “明字要写的紧凑一点。” 姬云汐低头写字,余光怎么都离不开那头闷声坐着的凌啸然。 慢慢的教,慢慢的谢,一字字一句句的重复,强压着的心头小鹿,便一次次的撞着开满春花的心扉。 第165章教我上树吧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不知是过于紧张,还是山风吹凉了嗓子,姬云汐的声音竟有些发颤。 “姐姐,你怎么了?要不要喝点水啊?” 脸颊绯红的姬云汐,掩面摇头:“不,不用了,我没事。” 那不经意的目光,再次飘向闷声不语的凌啸然。 几次发现她这奇怪眼神的顾满娇,嘴里干巴巴的反复念着那绕得她头晕的相思情话,两眼不停得在姬云汐脸上来回打量:“姐姐,你没事吧?……你,你怎么一看大叔脸就红呢?” “啊?没有啊?我就是之前太冷了,现在缓过来了就有些虚热罢了!”姬云汐假意擦汗,而她那光洁的额头上,根本就没有汗渍。 不懂姬云汐为什么这么奇怪,顾满娇瘪瘪嘴,继续用小棍子划拉地上的字:“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哎呀,这个写诗的人好墨迹啊,相中谁了就去找人家当面说嘛!磨磨唧唧的……” 在诗词文字上一点耐心都没有的丫头,完全是为了在大叔面前显摆云汐姐姐很有才情,所以才忍着不耐烦费劲背诵。可她云汐姐姐竟一点都不知道体谅,非要选了这么个对她来说,简直是绕口令一般的诗词来教,这可真是够难为人的。 噘嘴望天,树冠枝杈间,隐约可见月儿半弯。 掐着手指头算算时辰,顾满娇决定换个自虐法来打发无聊的长夜。 “姐姐,写字不好玩,你教我唱歌吧?” 闷声不语的人,突然开了口:“别把狼招来!” “哼!”想要学唱歌的丫头埂着脖子,眼珠子一转,便又换了甜腻腻的小脸:“大叔,要不你教我上树吧?看你和昆哥哥上树都不用爬,呲溜一蹦就上去了,你教教我呗?” 凌啸然瞥一眼地上如狗爬猫抓般的字迹,挑眉道:“行啊!就怕你吃不起辛苦。” 跟一个吃苦长大的人说,怕她会吃不起辛苦,这简直就是赤果果的挑衅。 顾满娇撸着袖子便起身站到凌啸然身边:“来来来,咱们现在就开始!” “好!” 不想听那些酸腐诗词,也实在被她吭哧瘪肚的背诵弄得心烦,凌啸然索性拍拍裤腿站起身来。 习武之事,无论高深粗浅,开头总是万变不离其宗:先扎马步! 轻轻松松就按着大叔的要求摆好姿势,顾满娇觉得习武也不是很难,于是乐颠颠的招呼:“云汐姐姐,咱俩一块学吧?” 啪! 脑门挨了一弹指。 “不可言语!” 顾满娇疼的揉头,埂着脖子犟嘴:“我还没开始呢!” “再犟嘴就去蹲着背诗!” 凌啸然板起脸来,顾满娇不敢不听。 而且坐在原地看热闹的姬云汐,只笑眯眯的朝顾满娇.点头打气,根本就没有要来学武的迹象。 很想也能如大叔一般想飞就飞,顾满娇做足了要摔跟头吃苦头的决心,紧紧的抿着嘴,原地扎马步。 肚子里悄悄的数着一二三四,两眼紧盯着站在边时不时摆摆她歪了的手脚的大叔,顾满娇再等着下一个动作的开始。 然而,从一到十,从十到好几十,快到一百个数,七十八十的时候还数乱了一遍,她的好大叔还是没让她换个别的动作。 胳膊开始发酸,大.腿开始发颤,脚趾头再怎么努力的紧抓地面,好像也稳不住乱晃的身子。 “大叔!你倒是教我啊!” 凌啸然早知道她会熬不住,但脸上还是绷得很紧:“这不是在教吗?身子再下沉一点,膝盖打开!别慌!” “大叔。我是想飞,不是想学穿着裤子拉粑粑!” “……”凌啸然差点喷笑,接着假咳赶紧转头。 极速闪过眉眼间的一丝笑意,迷醉了坐在他身后的姬云汐。 注意到姬云汐痴痴然的目光,凌啸然瞬间僵了表情,转而烫着了似得别开脸。 “大叔,你脖子不舒服吗?” 凌啸然干巴巴的咳嗽两声,随后告诉顾满娇,想要练习武艺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的,先要从基本功开始…… “大叔。” “嗯?” “其实,你对我这么好,要是我想飞去哪里,你应该都会带我去的吧?” “嗯!” “那我学不学这个,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对吧?” “嗯。” “那我不学了!” 几乎是眨眼瞬间,顾满娇便收起了手脚。 本就知道她没有耐心,且正烦闷闹心的凌啸然,再次点头,随后便让顾满娇赶紧去睡觉。 确实也困倦得睁不开眼,顾满娇几乎是拖着姬云汐刚倒在被褥上,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听着那熟悉的呼吸声,知道她睡得还算安稳,凌啸然便再也没有回头朝她们那边看过一眼。 屠昆和鹰扬说的那些话,就像是和在山风里无法回避。 屠昆说:“您只这么白养着她,不觉得亏吗?这年头可没人做完璧归赵的傻事了!” 屠昆又说:“其实,兄弟们的意思是,既然这女人一时还不能拿出去派用场,您不如在圈养之时稍加示好……” 屠昆还说:“……您想想,将来要是蛮楚那位太子,发现他未婚妻子的肚子里,已经装了咱不死将军的娃……您说他该是个什么表情?哈哈哈最好让那长公主对您死心塌地,到时候临瀚皇室被咱捏着,蛮楚的脸面也在咱手心儿!……想想就觉得爽啊!” 还有鹰扬:“您就是隐居,也不能断了皇族血脉啊!据说临瀚公主心慈貌美,您就是自己看不上眼,也要为儿孙想想不是?难道您放着公主不使,反倒要去哪个山里寻个村姑做王妃?” 眼前,忽然浮现方才姬云汐那痴痴然的眼神,凌啸然踹着脚边的木柴,低声怒骂:“滚特娘的叽歪蛋!” 屠昆那坏坏的小脸,鹰扬从厨房里伸头说话时的表情,在这低声怒骂中烟雾般退散。 取而代之,浮现在眼前久久停留的,是顾满娇那撒泼耍赖的蛮野表情。 “霸山虎大哥,你披着这个挡挡风吧?地上凉,垫两块板子再坐,省的伤了身子。”柔柔的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瞬间凉了雪林夜风。 第166章你在跟谁说话 “滚滚滚!”凌啸然没好气的挥手。 不曾回头,怎知对方正举着兽皮正要帮他披上肩头。 挥出去的手背,恰好打到那纤弱无力的小手。 “哎呀。”姬云汐因痛颦眉,手里的皮子应声滑落。 最不喜女子娇柔姿态的凌啸然,冷冷的瞥了一眼:“没事吧?” 砰。 重重装着腔子的心跳,震的姬云汐乱了呼吸的节奏,几乎是强忍着乱颤的心肝儿,才微声回答:“没,没事。” 他,他竟然也会关心我的。 凌啸然从余光里觉察出姬云汐神色有异,本就冷着的一张脸,更是冰霜齐聚:“没事就去睡!” “好,那你也早些歇息。” 说完,姬云汐绕到火炕边上,捡了几块不大不小的木柴丢进去,又在铁锅里添了些备在角落里的干净雪块。 “牛蒡不光是对满娇的身子好,常人吃了这个,也是大大有益的。你若是渴了饿了……” “滚……”凌啸然不想吵醒顾满娇,所以压低的嗓音只说了一个字,并拉着长长的尾音。 姬云汐睡不着。 心上人近在咫尺,即便只是看着背影,也看不够。 吼……吼吼…… 急.促的一阵狍子叫声,由远及近。 接着,外头拴着的毛驴,也开始乱叫。 顾满娇扑棱着坐起身,险些撞倒了刚坐起的姬云汐。 “怎么了?” 正接着火光擦刀的凌啸然,沉声道:“睡你们的!” 狍子叫的越来越急促,而那拴在树下的毛驴, 这种情况下,若是谁还能睡得着,那也真是心够大的。 顾满娇紧紧的依着姬云汐的身子,竖起两耳仔细听着外面的响动。 似乎,狍子是在乱窜,而毛驴只在原地尥蹶子,所以狍子的脚步声很容易分辨。 听不到还有其他动物的脚步声。 什么都没有,为什么这两个畜生会如此惊恐难安? “不好!”凌啸然停下要要推木板出去的动作,寒光凛凛的大刀横在身前:“别出声!” 几乎是随着凌啸然的话语声,直接将姬云汐抱在怀里的顾满娇,使劲咽了口吐沫,本想问一句怎么了,生生咬在嘴里没敢说出来。 狍子还在乱跑,急.促的吼吼乱叫声,忽远忽近。 山风呼呼的吹着树冠,月色飘摇。 紧抱着姬云汐,顾满娇空瞪着茫然的双眼,一颗心提在嗓子眼儿里,连喘气都不敢太大声。 “毛驴怎么不叫了?”姬云汐在她耳边悄声问。 顾满娇本也觉得哪里不对,被她这么一提醒,忽然也发现,之前乱叫尥蹶子的毛驴,真的没动静了。 该不会是有什么野兽,把它咬死了? 一直提着兵器站在火堆边的凌啸然,透过木板之间的缝隙朝外头看着:“你们俩坐到火堆边来,离墙板远一点!” 木板外,毛驴还好好的站在树下,只是那不停乱转的脑袋,似乎在告诉顾满娇,这附近藏着她们不曾知道的危险。 远远的,还能听到狍子在吼吼乱叫。 “多谢了。”凌啸然对着木板外沉声道。 并未看到外头有人,顾满娇疑惑问道:“大叔,你在跟谁说话?” “谢你的那只狍子。” 顾满娇更不懂了:“为什么?” 铁锅下的火苗,照着凌啸然紧绷着的五官,在他低沉而又简洁的回答里,顾满娇轻轻的咬住衣袖。 “狍子引走了前来觅食的野兽,自己去送死了,是么?” 话语里的哽咽哭声,呼之欲出。 凌啸然抬手在她头上揉了揉:“只看到一闪而过的片面身影,大约是雪豹。这东西不比别的猛兽,它不到饥饿至极之时,绝对不会从山巅下到这地界来觅食。好在它在狩猎觅食上向来执着,只要认准了那只猎物,轻易便不会更换目标。而且这大多独居,一次也只狩猎一只动物,吃饱便退,不会多伤无辜……” 听到危急似乎接触,姬云汐轻轻松了口气:“雪豹?就是书上说的灵兽雪豹?我还从未见过。” “见它?若是你有命见到它,那便也没命再见明日的太阳了!”凌啸然没好气的斜了一眼,连瞪都懒得朝她那娇作的脸上瞪一瞬。 “那我的狍子,那傻狍子,它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了吗?呜呜……” 顾满娇撇嘴咬着袖子,只是呜呜两声而已,接着便很小心的自己捂着嘴,只有大颗大颗的泪珠子,噼里啪啦的掉落。 她心疼那只总在挑.逗她爱心与耐心的傻狍子,却也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从小生活在云宁山一带,如何不知雪豹是如何迅猛狩猎,莫说是人遇上它,就是如虎狼之类若是遇上它在狩猎,也是只能是退而避之。 凌啸然的武艺确实精妙,若遇上雪豹并非不能自保,但这不代表他真的能有能力确保姬云汐和顾满娇都可以毫发无伤。 看顾满娇哭得伤心,姬云汐不禁也红了眼圈,并如哄孩子似得抚着她的肩背:“别哭,等有机会,咱们再去捉一只更可爱的狍子回来玩。别哭了啊。” 抽噎着擦了眼角泪水,侧耳听着风声里已没了那吼吼的叫声,顾满娇摇摇头:“不要了,再找了多可爱的狍子回来,也不是它了。” 雪豹独来独往的山巅之王,以它的习性,定不会在这低海拔地界里长留。 猎食之后,它会很快回到自己的领地,并将吃剩的猎物,白送给常在此处徘徊的野兽做宵夜。 而这次拱手相送的宵夜,可算是几年来最丰盛——除了被它吃了一半的狍子,另外还有一头毛驴和三个大活人。 静静的听着外面的响动,凌啸然紧绷着每一根神经,时刻保持警惕。 他并未把接下来可能会出先的危机告诉顾满娇她们。 月影被树冠打散,所有光源,都来自铁锅下燃烧着的火堆。 凌啸然并未说他心中正在紧张什么,但顾满娇还是从他那紧皱着的剑眉中,看出不安。 略思索后,顾满娇小声道:“大叔,我听村里的老人说,深山里的野物,都对火很好奇,而对敲击铁器的声音很是不喜。要不,咱们把能火再隐隐,然后把能敲响的东西都拿出来备着?” 第167章若真是雪豹 “雪豹不是吃饱了就走的吗?”姬云汐问。 “姐姐,你不在山里生活,所以不知道。雪豹确实吃饱了就走,可它吃剩的东西,却会引了更多的野物出来捡便宜。” 引来更多食肉之兽,这意味着方才的危险不过是还人心魂,而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危险,才是最该令人担忧。 两个小女人正一脸恐惧的彼此对视,便听凌啸然低声道:“或许,方才不是雪豹。” 顾满娇想也不想的问:“那是什么?那么厉害,连脚步声都没有。” “若真是雪豹,或者金钱豹、云豹,那狍子恐怕早就被咬死了,哪里有命到处乱跑乱跳。而这雪山里独行夜出,矫捷迅猛敢去猎杀狍子,且又毛发相似……” 话未说完,拴在外头的毛驴忽然乱叫,而混杂其中的,还有许多混乱的声音。 不管那猎杀了狍子的动物究竟是什么,此刻,顾满娇已紧抱着姬云汐的胳膊,躲到了凌啸然身后:“外头是什么东西,数量不少,可听那声儿,不是狼啊!” “那捆不曾劈砍过的木柴里,有你当初捡来的大刀,还有她的点星剑。动做要轻。”凌啸然边说边将脚边散落的木柴踢进火堆。 让两个丫头拿着刀剑背对背坐在火堆边,而凌啸然自己,则走到靠近木板出,透过缝隙,屏息观察。 “豺群。” 凌啸然许久才吐出的短短两个字,凉了顾满娇浑身的血液。 听着外头的动静,似乎它们实在围捕撕咬,而被它们攻击的野物,便是之前猎杀了狍子的那个野兽。 食物链的顶端,究竟是谁胜谁负,不只是弱肉强食,还有来自脉脉相传的狩猎习性。 若已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来做比喻,那么此刻螳螂是谁,已经不重要,关键在于化身黄雀的豺会不会在胜利之后,再将目标定格到这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木棚里。 不管是在孤灯村,还是在紫光崖,能吃到或者看到的野物里,从不曾出现的一类,便是豺。 顾满娇双手紧握刀柄,寒寒发颤的声音,轻轻传出唇齿:“世人只当虎狼难缠,殊不知,最有狂妄的畜生,其实是豺。但愿老天爷保佑,咱们能平安躲过它们的视线。” 握着点星剑,与顾满娇背靠背坐着,姬云汐有些黯然:“要是我的那个玲珑避兽香还在就好了。” “是啊,要是有你那个香,咱们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凌啸然懒得搭理姬云汐,但他不得不好好的告诉即将与他一起隐居深山的顾满娇:“少在这里异想天开!什么香都躲不过它们的追捕,这些畜生连猎豹或者猛虎都能猎杀,在狩猎时的爆发力与持.久力,都是你无法想象的。再等等,等它们狩猎结束,咱们还是先到树上躲躲的好。” “那咱们现在为什么不上树?”顾满娇问。 “不知它们在围捕的是什么。或许是未成年的雪豹、云豹,也可能是猞猁,这些东西都是爬高上树的高手。这里的树木都不太粗壮,若是分别上树,护卫起来会有难度。满娇,把所有的木柴都压到火堆上,注意别压得太死,要让火慢慢的烧起来。云汐,去把铺盖收起来,堆放到角落里,不要堆得抬高……”凌啸然沉声说着,左手从地上捡了根手指粗的木棍,指尖一用力,便将其折为两段,随后选了木刺稍稍锋利的一段,握在手里。 “大叔!”顾满娇发现他正要挪开挡着出口的木板,吓得丢下手里的木柴便要过来。 见这小妖精在为自己担心,凌啸然温柔道:“放心,我不会出去的。” 他只是将木板挪开一点,然后甩出手里的已经被折断的木棍,将拴着毛驴的绳子打断。 豺是很贪心的东西,但愿这头可怜的毛驴,能从暂时满足它们的口舌之欲。 档好门口的木板,凌啸然回到火堆边帮着顾满娇堆木柴。 在家常做家务杂事的小丫头,做起堆柴拢火的事,还是很有条理的。 横竖直接各有简单阵法,虽然不及军中常用之法精致,但也确实很令凌啸然刮目相看。 再看一边正叠被褥的姬云汐,棉被方方正正已经放在墙角,褥子叠到一半又打开,似乎很是纠结叠好后的性状。 事事力求完美,这本无可厚非,可在生死关头,却在纠结这些细枝末节,终究是不得人心。 最是厌烦她这扭捏姿态,凌啸然上前一把扯了褥子对到被子卷上,随后指着一颗水桶粗细的白桦:“爬上去!越高越好!” “大叔,你还是飞起来送云汐姐姐上树吧?这白桦太光滑了,连我要上去都费劲呢!”顾满娇将最后一块木柴摆好,说着便扯了凌啸然的衣袖哀求。 絮絮叨叨不肯放手,甚至硬拉着他的大手,去揽着姬云汐:“大叔,你快些送她上树吧!万一她自己爬到一半再掉下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大叔,求你了,你就送她吧!” 实在被吵得心烦,凌啸然猛一瞪眼:“闭嘴!” 外头,脱离绳子禁锢后便乱跑逃生的的毛驴,似乎遇到了麻烦,很难停的叫声,凄厉刺耳。 时间紧迫,凌啸然再不愿,也只能先忍下一己心性。 盖在木棚上头的板子,被轻轻挪开,咬嘴无言的姬云汐,被凌啸然单手拎着送上树梢。 “抓稳!若掉下去,别怪本王不去救你!”寒声说完,凌啸然落回原地,拦腰抱住顾满娇:“树上冷,要不要披上快皮子?” “没事,这都后半夜了,很快就亮天了!大叔,你说那些畜生吃了狍子和毛驴子还不够吗?还要来咬咱们?” “大叔不知道,所以不能让你留在地上冒险。”说着,潇洒身影拔地而起,同样也是一颗水桶粗的白桦树,成了顾满娇的栖身之处。 双手双.腿抱着树梢,顾满娇刚要说让凌啸然别离自己太远,谁知对方竟悄然无声的落回了木棚里:“大叔,你干嘛去?” 第168章天在发白了 木棚里,凌啸然仰头挥手:“没事,我看看火。你好好呆着,别说话!” “大叔!你看什么火啊,你快上来!” “霸山虎大哥!你在干吗?你……啊!”姬云汐急于呼唤,歪扭的身子一时不稳,险些掉落。 焦急中两眼紧盯凌啸然,听到一声疾呼后,顾满娇这才注意姬云汐:“云汐姐姐,你快别乱动,像我一样,抱紧了啊!” “我没事,我没事!”姬云汐切切摇头,努力保持平衡后,再次朝木棚中呼唤:“霸山虎大哥,你不要做傻事,那些畜生是喂不饱的,你还是快些上树躲躲吧!霸山虎大哥!” 见到姬云汐很急切的关心大叔,顾满娇心里真是高兴,不过,她也真怕姬云汐会掉下去:“云汐姐姐,你快学我的样子,用腿脚一起把大树夹着!别使劲往下看,你会滑下去的!” 仔细检查木棚里的火堆,确认还要很久才会熊熊燃烧,且一时半会不会烧到棚顶后,凌啸然没好气的朝头顶低吼:“闭嘴!” “噢。”姬云汐乖乖闭嘴,并总算是看看顾满娇,然后学着她的样子,将自己固定在树上。 凌啸然终于从木棚里飞身出来,并寻了一棵距离两个丫头都不远的白桦落脚。 黑漆漆的林子里,白桦树偶尔反着淡淡的月光。 即使在高处,视野更开阔,顾满娇还是没能看清远处那些乱窜的野物,究竟是什么东西。 “就一直在这里呆着等着吗?天亮了它们会走吗?咱们的毛驴没有了,赶路要更费力了。要是咱们有弓箭就好了,把那些东西全都射杀,省的它们祸害山里的动物……” 不知姬云汐是太害怕紧张,还是她真的很想引起凌啸然的注意。 没完没了的,絮絮叨叨的墨迹着,竟然比顾满娇的碎碎念还要啰嗦。 作为好姐妹,顾满娇是不好意思打断她的。 而冷脸无声的凌啸然,只会越来越烦她呱噪,根本都不想搭理她。 似乎说久了也意识到尴尬,姬云汐换了个话题:“满娇,猞猁是什么?我怎么从前没听过?” “猞猁?我只听说那东西不畏严寒,会上树能下水,而且耐性很好,可以为了等一个猎物趴在原地等好几天。基本被它盯上的东西,下场都会很惨。” “那它也会吃饱了就走吗?还是拖着咬死的猎物回去给同伴?” “这个……据说它会把吃不完的东西藏在雪里,留着下回再来吃。不过这只是我在村里听那些老人闲聊时说的,也不知道真假。” “这东西还会藏食呢?真是稀奇啊!满娇你见过这东西吗?它长什么样子的?” 并不曾见过猞猁,顾满娇只能噘嘴摇头,并再次提醒姬云汐抱紧大树,千万别滑下去。 “那霸山虎大哥,你在山里待得最久,你见过猞猁吗?那东西长什么样子的?” 几乎是骨气十万分的勇气,才敢将话头扯到凌啸然,漆黑夜幕下,姬云汐脸颊绯红,心扉乱颤。 “哼哼……”凌啸然懒得说话,只翻着眼皮冷哼两声算是回应。 空气里隐约有血腥气在弥散,最注重集体主义的豺群,厮杀了毛驴之后,似乎并没有要到这边来觅食的迹象。 稍稍松缓了几分精神,凌啸然绕着树干四下张望,想确定那些东西究竟是走了,还是分派布阵,将他们这里定为下一目标。 “满娇你看,那些畜生都散了,都走远了。” 并没有真正做过猎户的顾满娇,仔细回想从前听村里老人说的闲话,随后很是好奇的朝凌啸然道:“好像是走了,不过它们怎么是散着走的?难道这附近还有其他目标?” 凌啸然挥挥手:“别出声!” 就在他们俩全都盯着之前有影子晃动的地方细看时,一声尖叫,忽然震破了寂夜山林。 几乎是顾满娇回头来看的瞬间,姬云汐仰面朝天的摔了下去。 嗖…… 不知何时隐藏在树后的畜生,直奔姬云汐的身影扑去。 “大叔!快……” “该死!” 不等顾满娇喊出后面的话,凌啸然脚尖狠蹬树干,翻身便朝姬云汐追去。 左手抓住姬云汐的衣袖,右手挥剑斩豺,不等另一只扑过来,凌啸然已带着姬云汐双脚来回蹬着树干,再次回到之前的树梢。 “云汐姐姐,你没事吧?” 抱着大树吓出一身冷汗的顾满娇,看不见姬云汐那春华荡漾的心海里,正飘荡着粉红色的花朵。 那些粉红色的花朵,漫天飘落,香气袭人,迷醉了姬云汐那双含情眼眸。 久久的凝视,看不够那剑眉星眸,耳边只有心跳声轰鸣,顾满娇问的那句话,她哪里听得见。 “云汐姐姐!”顾满娇又喊了一声。 感受到姬云汐的异样,凌啸然甩手便将她按在树干,转身飞离之前,寒声冷语:“不想死就自己抱紧了!老子这条命可不是为了救你而活的!” 下意识抱住树干的姬云汐,总算是恢复听觉。 而此刻,紧抱着大树一动都不敢动的顾满娇,正在喊着:“云汐姐姐,你没事吧?你方才真是吓死我了!那东西差点就咬着大叔的胳膊了!” “我没事,我没事……霸山虎大哥,你没事吧?” 方才还在荡漾的春心,此刻猛地颤.抖。 回想方才那一幕,若是凌啸然来得再慢一点,或者那畜生扑得再快一分,后果不堪设想。 紧抱树干,将满心懊悔藏于低垂的眼眸,姬云汐暗暗自恨:你是傻的吗?怎么能在这样的时候,做这种傻事! 正深思游离,忽然耳边传来:“大叔,那个东西在爬树!” “什么?”姬云汐赶紧朝凌啸然栖身的大树下看去。 光秃秃的白桦树下,什么都没有啊。 嗖! 从凌啸然手中射出的一道光影,直直的奔着顾满娇脚下飞去。 有离地不到两尺的距离黑影,无声坠.落,摔出闷闷的响声。 知道她会害怕,于是凌啸然晃了晃手里的什么东西,朝着因恐惧而呼吸错乱了的顾满娇道:“别怕,它们上不来!” 第169章唱得很好 “大叔,你那小刀够用吗?能把它们全都打死吗?”顾满娇的声音里透着哭腔,可见真是吓着了。 “满娇别怕啊!别怕!你看,你看东边,天在发白了,等天色再亮一些,它们可能就走了。” “你骗人!”顾满娇哭唧唧的回了一句,随后撇着小.嘴儿道:“从来只听说孤魂野鬼怕太阳,从没听说有什么畜生也怕亮光的!” “不是很想学唱歌吗?上回听云汐唱了个什么歌,很好听的,你学给大叔听听。” 说这话的时候,凌啸然手里的飞镖,再次带着疾风飞射而去。 顾满娇颤颤出声两眼紧盯树下动态:“什,什么歌啊?大叔,你手里的小刀够不够使啊?它们……它们那是要叠罗汉吗?” 紧张中,听闻凌啸然喜欢自己唱的歌谣,姬云汐索性闭目:“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之子于归……” “对,就是这个,满娇,大叔喜欢听这个,你跟着云汐一起唱给大叔听……” 凌啸然是在分散顾满娇的注意力。 人在极度恐慌的状态下,手脚会不听使唤,而白桦树不像其他树木有粗壮的枝杈,若是她也像方才姬云汐那般松缓了手脚,那后果完全是凌啸然无法预料的。 他能一人斗得过狼群,能杀死强装的猛虎,甚至走过山巅冰川时遭遇雪豹,他也能全身而退。然而,此时他面对的是山野间最贪得无厌且又很会通力协作的豺,它们在围攻猎物时的超强持.久力,绝不是等天亮,等日出就能行的。 守与攻之间都不能大意,更何况能用的飞镖实在有限,必须在那些畜生的移动中力求百发百中,一击毙命,不能冒险。 趁着一头豺倒下,凌啸然抬眼朝歌唱着的姬云汐扫了一眼,见她紧闭双眼还算镇定,然后才将视线转向结结巴巴学唱歌的顾满娇。 “你唱的很好,继续唱。”凌啸然这话是对着顾满娇说的,并也眨眼示意,让她也跟姬云汐一样,闭着眼歌唱。 他只顾着看顾满娇,却不曾见那闭着眼的姬云汐,陡然红了脸。 天色微微发白,一头头贪婪之豺倒在树下。 最后一枚飞镖射出后,凌啸然飞身踪跃,从这棵树绕到那棵树,力求将集体围攻的兽阵,撕开一道缺口。 引着出一头步伐矫健的跟上自己的身影,随后极速击杀,不等下一头靠近,他又回身上树。 豺是很有持.久力的野兽,而凌啸然的智慧更胜一筹。 白桦林里血腥四溅,清婉歌谣,回荡萦绕。 第一抹阳光照射在大地,最后一头恶豺倒在雪地。 凌啸然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顾满娇身边,就在她被阳光照到眼眸,缓缓打开视线的刹那,轻轻的将她微颤着的身躯揽抱在怀:“没事了。” 鼻子里充斥着的血腥气,让顾满娇咧嘴想哭。 “大叔,我快吓死了!” 娇声一呼,双臂紧紧抱住大叔的脖子,顾满娇像只树懒似得将自己挂在凌萧然身上,滚烫的眼泪全蹭在他的衣襟。 凌啸然分明是最厌烦女子这娇滴滴的可怜相,此刻却怎么都烦不起来:“别怕,没事了。” 二人飞身下树,木棚内,柴火还在燃烧,暖的周围的积雪无助融化,浸湿木板。 “大叔,云汐姐姐还在树上呢。”顾满娇扯着袖子蹭蹭眼泪。 凌啸然懒得抬头:“让她自己滑下来!” “大叔……” “抓紧搬东西到爬犁上,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再露宿荒野了!” “那云汐姐姐?” “自己滑着下来!” 最终,姬云汐没能等到凌啸然,滑下树干的时候,割破了衣裳,好在并未受伤。 “姐姐,你没事吧?”顾满娇想要上前安慰。 几乎是刚站稳便开始收拾东西的姬云汐,很麻利的抱着被褥:“我没事,你也没事吧?快,咱们快些收拾!” 重新把东西都装回爬犁,一.夜烧光了所有木柴,倒是令那爬犁比昨日轻快了不少。 “咱把那些野物都带上吧?就算肉不能吃,皮子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呢!”顾满娇是个好了伤疤便忘疼的性子,就算在树上时快要被这些野兽吓得尿裤子,可一想到大叔冒着生命危险打死的野物,就这么白白丢在雪地里,也还是觉得可惜。 靠山吃山,有这连绵不绝的大山,便有吃用不完的野物。 凌啸然并不觉得丢了这些东西会可惜,不过拧眉想了想后,还是温声告诉顾满娇:“去选几头品相好的用雪块擦净血渍,待会绑在爬犁上!” 有这东西在的地方,连猛虎都会让路,索性用来做“稻草人”。 忙于启程,且也不想触目伤感,凌啸然没让顾满娇去看狍子和驴子的死状,至于姬云汐想去看猎杀了狍子的那个动物的要求,更是被他冷眼拒绝。 很快收拾好东西,又踢乱了尘土将火堆掩埋。 没有再谦让谁的绳子长短,更没有推让充饥的肉干是否肥瘦相间。 三人拉着爬犁离开白桦林的时候,东山上的太阳,已经快要爬上树梢。 快到新年的山风,是一年里最冷的。 “大叔,你说的卧虎山,还有多远,再往前,可真的要走出云宁山余脉了!” “别说话,继续走!” “云汐姐姐,你能撑住吗?要不你先上爬犁歇歇?” 姬云汐看看顾满娇,又偷眼看看凌啸然:“没事!走吧!” 只有她自己知道,脚踝处磨破的水泡和扛着绳子的肩头有多疼。 对于此刻的姬云汐来说,不想再给任何人添麻烦,那就要学着自己强大起来。 自幼报读圣贤书的长公主,情窦开得有些荒唐,但有些痴情道理,她还是懂得的:为了不让心爱的人多分担辛劳,忍受这些痛苦,是值得的。 回想二嫂,为了救二哥烫得毁容伤神。还有恒哥哥,为了能与花花重聚,硬是咬紧牙根撑着伤痛…… 罢了罢了,人的命,天注定!二嫂,若咱们将来还能有缘相见,不知你会不会惊讶我竟与这样的男子两情相悦? 第170章仁至义尽 呼…… 脸颊一烫,全因方才想到那四个字:两情相悦。 闷着头一路走,从早到晚,就连喝水吃肉也是在奔走间。 当视野里终于出现一座小小房屋的影子,顾满娇激动的快要哭了:“大叔,就是那里吗!是吗?” 凌啸然重重点头,脚下更加了几分气力:“对!就是那里了!加把劲,咱们今晚就能住在新家了!” 胜利在望,劲头更足。 顾满娇几乎是与凌啸然比着使劲,不图稳,只求快。 然而天公不作美,忽悠一阵寒风后,午后便看不见太阳的大阴天,竟就飘起了雪花。 回头看看来时路,凌啸然咬牙狠心:“再走快些!” 不用他吩咐,顾满娇便已经卯足了吃奶的力气:“嗯!” 噗通…… 一直闷着头拉爬犁的姬云汐,瘫软栽倒。 “该死!”凌啸然怒目皱眉,拎鸡似得提着她的衣领,直接甩到爬犁上。 “大叔,咱俩一人一边,再加把劲,天黑前一定能到!”顾满娇说着便将肩头的绳子换到另一肩头,等凌啸然捡起姬云汐丢下的绳子,才咬牙迈步。 “等等!太重了,把后面的木板都丢在原地!”凌啸然说着提刀便要去割绳子。 “不要!” 顾满娇朝车上尚未醒来的姬云汐看看,想到她不能见光的身份,以及大叔说的搜山军队:“趁着下雪咱们还是先回去,若是留了东西在这里,将来被搜山的人看见了,谁知会不会招惹麻烦!走吧!” 完全没想到顾满娇竟然会如此多思,凌啸然原地轻叹,只好回来继续拉爬犁。 暴雪打的人睁不开眼睛,石屋隐隐约约在似乎一抬腿就能到的山坳里,荒野雪地却偏要阻碍行人的脚步。 顾满娇也已脱力,几次跌倒后,浑身都沾满了白雪。 “你上爬犁歇歇!”凌啸然吼道。 “我没事!”干哑的声音里,带着他早已听惯了的倔强。 本可留下屠昆帮忙搬家,本可轻装上阵,而他却选了最麻烦最辛苦的方式迁居。 看着昨晚还翘着兰花指,嬉笑玩闹的小丫头,此刻扛着绳子费劲拉爬犁。 荒凉多年的那颗将军之心,竟充斥着难以言说的酸痛:“满娇,都是大叔不好,大叔害你吃苦了!” “大叔瞎说什么呢?都是为了我们俩,否则大叔怎么用得着搬家呢!为了我们俩的安危,大叔要搬家,昆哥哥搭上了半年的薪水钱,这些我都记着呢!大叔……” 风雪灌在嘴里,想说的话还没出口,就被推回腔子里,凉了肚肠。 费劲的捂着嘴还要说,便见大叔正在摇头,示意她不要再开口。 趟着没过膝盖的积雪,连滚带爬,到石屋门前时,顾满娇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便倒了下去。 自幼活在苦难里的小丫头,真的还是头一回尝到精疲力竭的滋味儿。 “满娇!” 凭着最后一丝气力,凌啸然将顾满娇横抱起来。 寒风呼啸,暴雪狰狞。 迈向院门的脚步,虚晃无力。 因拖拽绳子而用力太盛的双臂,麻木得不停使唤。 眼看怀里的丫头要掉落下去,凌啸然沉哼一声,率先倒了下去。 身下有石头顶着后腰,凌啸然还是张开双臂接住了昏厥中的顾满娇:“妖精,你没事吧?” 双唇紧抿的小妖精毫无声息。 勉强拖着顾满娇起身后,横抱不成,又不忍肩扛,索性将那昏软的小丫头拥着,一步步挪到石屋内。 拽了褥子垫在炕席上,手忙脚乱替她褪了沾满白雪的棉衣裤,再将所有的被子都为她盖上。 低头恰好看到从她怀里拽出来的水囊:“水,喝点水!” “冷。”干巴巴的一个字后,顾满娇再次昏迷。 “冷?不怕,不怕啊!” 脱了身上的冬衣,抖好几下也没能抖净上面沾着的白雪。 里屋的被褥全都被抱出来,一层层替满娇盖好后,终于想起烧火暖炕。 麻木的双手,半天才引燃木柴。 简单的石屋内,烧炕与锅灶用的是同一个灶火洞,等铁锅里的水冒出热气后,凌啸然吹火添柴的动作,才忽然停住。 似乎忘了什么事。 忘了什么? 爬犁! 爬犁上还躺着个人! 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的奔到院外,暴雪以快要将爬犁上的姬云汐掩埋。 不管三七二一,扛起来便往屋里走。 至于爬犁,以及上头的东西,本就是做样子给姬云汐看的,此刻自然懒得多管。 外屋炕上已经躺了顾满娇,被褥也全都在她身上。 看着姬云汐惨白的脸庞,凌啸然探向她颈项间的手指,顿了一刹。 “若你就这么死了,只能是命里该有此劫。”低声一语后,凌啸然屏息替她探了脉搏。 大约皇室儿女自有天佑,姬云汐的脉搏虽弱,但总也是个活人。 不舍得挪动炕上的顾满娇,凌啸然直接将昏厥中的姬云汐丢到了里屋炕上。 回身回来时,一眼瞥到对着顾满娇衣物的方桌。 就是在这里,屠昆和鹰扬说了那些毫无道理的屁话。 虚晃一脚踹在敦实的木凳:“都特么的混蛋!” 锅里多添凉水,灶洞里多塞木柴,几次想要进屋去帮姬云汐把那沾满白雪的衣裳褪下,可脚步不听使唤,怎么都迈不出去。 “死了就死了吧!” 舀出半碗热水,吹着,端到满娇身边。 能走到这里,为什么就不能去里屋? 若可以让她死,又何必大费周章的迁居到这里? “该死!”凌啸然放下水碗,一脸愤然的进了里屋。 要替她脱衣裳? 凭什么? 老子也是皇族,不必你这矫情女人卑微半分! 抹一把矮炕,比不得外屋的炕上暖和,不过也还算是暖的。 索性,用炕沿下竖着的扫帚扫了姬云汐身上的积雪,没有多余的被子,便丢下扫帚回身去了爬犁上,将从木屋里带来的被褥皮子抖去积雪,然后为她盖到身上。 “仁至义尽!” 丢着这么四个字后,凌啸然回到外间,去给顾满娇喂了半碗温水。 喝了几口温水,顾满娇虚弱的睁眼。 第171章大叔长得真好看 不等她开口说什么,凌啸然已温声道:“睡吧。咱已经到家了。” 顾满娇虚弱的嗯了一声。 转了转眼睛,大约是想看一眼石屋内的陈设样貌,可惜实在太累,眨了眨眼而已,便沉沉睡去。 看着她昏沉睡去,深深的自责与怜惜,狠狠拍打在凌啸然的五脏六腑。 试想,拉着爬犁趟着积雪,一日之间奔走翻山,这若是换了寻常人家的女孩子,恐怕早就甩手不干吧? 或者向里屋的那位,坚持不住索性一闭眼倒下去。 我的小妖精,你怎么就不知道怜惜自己? 不,不是你不懂得怜惜自己,是大叔太粗心,不懂得怜香惜玉。 我的小妖精,睡吧,睡醒了咱们喝酒吃肉,再也不用担心其他俗事烦忧。 凌啸然席地斜坐在灶洞旁,心里默默的啰嗦,握着一块要填未填的木柴睡了一宿。 清晨早起的鸟儿,在屋檐上清脆歌唱。 金色的晨光,透过门窗,照在顾满娇的似梦似醒的眼眸。 腿脚好沉,本以为是累的,动了动才发现,是身上盖了太多被褥。 满身酸臭,大约是出了好几身热汗。 陌生的房屋内,物件朴实,不染沉灰。 矮炕在窗下,炕上有半新不旧的炕柜,炕沿边上竖着炕桌。 抬眼看桌椅大柜,也都是半新不旧,造型拙朴,定能结实耐用。 左边一扇门,门上有布帘子。 右边也有一扇门,直接可以看到门那头……那不是大叔的胳膊吗?他怎么睡在地上! 披着压.在最上头的被子走下矮炕,到放桌上抓一把自己的棉衣裤,湿哒哒根本不能穿。 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的衬衣衬裤,将披着的被子拉紧,顾满娇到厨房门口,推推地上睡着的凌啸然:“大叔。” 几乎是迎着她的呼唤跳起身,凌啸然瞬间清醒:“你醒啦?没事吧?有没有头疼?腿脚酸痛了没?锅里有水,喝点水润润嗓子吧?” “我没事。出了透透的一身汗,没哪里不舒服的,你别在地上睡了,去炕上躺一会吧!” 说着,顾满娇身上也摸一把凌啸然的棉衣,见他竟然穿着湿哒哒的衣裳在地上睡了一晚上,便赶紧推他去炕上:“去去去,快去暖暖身子,你要是病了我和云汐姐姐可怎么活啊!……哎?云汐姐姐嘞?” 凌啸然朝里屋挥挥手:“她在里屋……啊,啊啾!” 响亮的一个喷嚏,带出了浓浓的鼻涕。 一见凌啸然这般,顾满娇急的什么都忘了,慌着手脚边推他去炕上躺着,边抢着给他结衣带拽袖子:“看你!快,赶紧去炕上躺着!怎么能穿着这湿哒哒的衣裳过夜?脱下来我给你烘上!快点啊!” 顾满娇很自然的追着凌啸然,就像是照顾着兄长父辈,丝毫没有半点尴尬羞涩。 而刚起身说了几句话,便开始昏昏沉沉头重脚轻的凌啸然,也实在没有余力去推开顾满娇。 “锅里有水,你别喝凉的啊……”话音刚落,已无力支撑沉重的眼皮,脑袋刚沾着枕头,便浑浑沉沉的睡去。 将大叔褪下的棉衣裤先放在一边,又仔细将自己盖过的那条,有些因汗腻而发潮的被子撤换。 头一回,看到大叔那紧闭双眼下隐隐发青眼圈,顾满娇深深意识到:钢铁巨人般的大叔,也是血肉之躯,也会生病,会难受。 “好好睡,咱都到家了,你就安心歇着啊!” 明知大叔睡了听不见,还是抚着大叔微乱的额发,轻声细语。 看着那浓密的剑眉似颦似展,那高松的鼻梁,紧抿的薄唇,顾满娇低头拍了拍自己的腔子:“大叔长得真好看。” 为什么要拍腔子?那里头怎么了? 顾满娇自己也说不明白。 将桌上和炕梢的湿衣裳一件件铺展开来,摸摸不太热乎的炕梢,顾满娇到厨房朝火光微弱的灶洞里,丢了几块不大不小的木头,又掀开锅盖,将里头的热水舀出来一碗,再又到墙角的水缸里舀水倒进铁锅。 其实她饿了,很饿,前胸贴后背。 这新家比想象中好很多,就连厨房里的很多东西,都是她以前在孤灯村和紫光崖上,都没见过活着的没使用过的。 可她现在没心情去翻找食物,或者寻寻看辛苦拉来的爬犁在哪里,以及拉来的东西可还都在。 一碗热水,吹得温而不烫之后喂给大叔大半碗,剩下的用来沾湿小布条,给大叔擦了擦脸。 再回到厨房,灶洞里的木柴已经熊熊燃烧。 又填些木柴进去后,顾满娇才轻手轻脚的进了里屋。 她之所以没有急着来看姬云汐,完全是不想打扰她。 她以为睡在里屋的姬云汐也跟她一样,只穿着干爽的衬衣衬裤,盖着厚厚的棉被褥…… 结果,她看到的却是身穿半干棉衣,躺在兽皮和熟悉的被褥间,混混沉睡的姬云汐。 里屋的小炕离灶洞远,炕上的热度,远远不如她之前在外屋睡的火炕暖和。 别说是本就身子娇弱的姬云汐,穿着湿棉衣在这里睡了一宿,就是换了体壮如牛的大汉,恐怕也要吃不消。 不出意料,姬云汐的额头是滚烫的。 直接掀开被褥替姬云汐脱了衣裳,又将自己披着的干爽棉被给她贴身盖好,摸一把炕上那些潮乎乎的被褥,顾满娇这才想起翻箱倒柜寻找东西。 里屋外屋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别说棉被,就是一条薄褥子,都没见着……只有些男子衣物,半新不旧。 想来也是,大叔说这房子是几个跟昆哥哥在一处做工的老少兄弟转卖的,就这样的荒山野岭的猎户人家,能把日子过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想抱姬云汐去外屋炕上,无奈昏睡中的姬云汐实在太沉重,抱不动扛不起,想背着又拽不住她那软软的手脚。 想来想去,只能先去给灶洞里多添些干柴,然后舀一碗热水回来,喂给她暖暖肠胃。 一碗热水喂了好半天,再摸摸炕上,总算是有了些热度。 “云汐姐姐,姐姐?” 呼唤数次都得不到回应,吓得顾满娇有些心慌。 第172章脚很臭吗 端着大碗在屋里乱转,再次翻箱倒柜,找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倒是有一匣子药瓶,大大小小的瓷瓶除了颜色不同,根本不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 无法确定这些是治病的药丸,还是狩猎用的迷.药毒药,怎敢胡乱使用。 “哎呀!”实在烦躁,无处发泄,只好跺脚大叫。 忽然,墙角一个大腿粗的坛子,引起这丫头的注意。 掀开盖子闻闻,是气味儿纯正的烈酒。 咕咚咚倒出来大半碗,小心的舔舔:“啊!……好辣!辣的好,辣的才够烈。” 先给大叔喂半碗,再给云汐姐姐喂两口,碗底儿剩下的一点点,被她小心的放在炕沿。 顾大壮也也发过高热,那时候顾大娘就是用粮米换了烈酒回来,给他擦拭脖颈腋窝…… 不懂那是什么道理,反正知道有用。 轻轻解开姬云汐的衬衣,碗底剩下的那点白酒,被轻轻擦拭在她的腋窝和脖颈。 “云汐姐姐可真白啊,嫩的跟剥了壳的鸡蛋似得。” 忙乎擦完,碗底里还剩下一点烈酒没用完。 “要不,给大叔擦擦?” 抱着大碗走到外屋炕边,想来想去,还是伸不出手。 “我给你搓搓脚底板吧!” 她在顾家只是个做苦力的童养媳,感冒发烧了都是听天由命,哪里轮得上用烈酒擦身子。 顾大娘只让她用热水泡脚,再多搓搓脚心,说来也好像有用,使劲搓到脚底板热了,身子也就跟着热乎了。 “或许有用,也应该有用,不然我早就病死了,对不?”自言自语的在屋里乱转,总算老天照顾善心人,屋里有木盆,盆子边上挂着布巾。 “也不知道是用来洗脚的还是洗脸的。……反正先用,管它许多嘞!” 锅里有现成的热水,舀出来半盆搀上凉水,温度正好。 拽着大叔的两条腿,咬牙硬将他在炕上旋转半圈。 脱袜子,挽裤腿,木盆凑过去,脚丫子放水里。 得意挑眉,在裤子上蹭蹭手:“齐活!” 咕噜噜,空瘪的肚子在叫唤。 “咱在木屋里都没个洗脚盆,要不,我给你搓搓脚丫子吧!”忍着饥肠辘辘,两只柔.软的小手,抓住了壮实的脚丫。 搓洗干净,泡到皮肉微红,这才用布巾擦干,然后一只脚先塞进被子里,另一只脚抹上烈酒使劲的搓脚心。 顾满娇很认真,很专注,抿着嘴,瞪着眼,像是在做很重要的大工程。 在她不曾看过一眼的被子那头,隐在被角下,凌啸然的脸,划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泪痕。 将军铁骨,亦有柔情。 荒凉多年的心田,有甘霖在静静滋润。 都说皇子是金玉之人,谁知他身为皇子,却过着连得脸的侍卫都不如的清淡生活。 皇后娘娘还在的时候,他便被教导成胸怀护国大志的小男子汉,时时处处谨记刻苦勤学,不可贪图奢华享乐…… 他不是皇后的亲生子,只是养在膝下而已的皇子而已,饮食起居都要谨守宫规,不可逾越。 宫中暗斗不歇,他稍得宠爱便要被其他后妃嘲弄,甚至还有妃子会借机在皇帝面前暗讽皇后。 后来,为了自己耳根清净,也为了不给皇后添麻烦,他干脆遣退身旁所有随侍奴仆,穿衣吃饭收拾打扫,事事亲力亲为。 后来皇后病逝,他被排挤,好在皇后娘娘的几个兄弟与他亲厚,便将无处自安的他带去军中。 军营里没有女子间争风吃醋的弯弯绕,但却有不少崇武好功的汉子。不想被看轻,更不想给舅舅们丢脸,他更是咬紧牙关勤学苦练。 铁骨铮铮十余年,伤了病了,除了屠昆他们这样的过命兄弟在边上管顾,再不曾有其他什么人会来殷勤关切。 糙汉子在一起,哪里有谁帮谁搓搓脚心暖身子,冷了喝两口烈酒,没有烈酒就起来打两套拳…… 麻木的脚掌,被那柔.软的小手抱着揉搓,泉泉热度,用上心头。 要很努力,才能控制酸痒,尽量不让腿脚上的鸡肉紧绷。 “好啦!这个完事儿!换下一个!”顾满娇低声嘀咕,将搓好的这只脚塞进被子,又费劲的抱了另外一只脚出来放在膝上揉搓。 酒气熏得鼻子难受,要皱着鼻子噘着嘴,才能呼吸到不太辛辣的空气。 认真的眼神,配上这样的表情,深深让凌啸然怀疑……脚很臭吗? 全神贯注忙乎着的顾满娇,一直搓得自己脑门上全是汗,才扯了袖子擦擦脸:“完活!……嘿嘿!” 塞脚丫子回被窝的同时,悄悄挠一把大叔的脚心,方才还紧皱着的五官,挂满俏皮。 坏坏的回头朝看一眼,轻声问:“大叔,你醒了吗?” 攥着拳头才绷住身子的凌啸然,生怕这丫头再挠,于是装着睡梦呓语,翻了个身。 坏坏的笑,从顾满娇的嘴里钻出来:“嘻嘻……” 真是不想这时候醒来,可也真的怕她再挠,凌啸然从被角里钻出脑袋:“满娇,我想喝水。” 正要伸进被子里的小手,悄悄停住:“好!等着啊!” 三人一起到新家,结果两个都倒下,只剩下顾满娇一个人内外忙乎。 在厨房里找到一罐子白米,这要是平时,顾满娇绝对会兴奋得跳起来。 蔫了吧唧的淘了一碗白米熬上粥:“没有观众,蹦跶给谁看!自己跳?我又不是傻瓜蛋!” 只穿着衬衣裤进进出出,总觉得身上凉飕飕,实在怕自己也病了,于是从柜子里翻找一套似乎是新的,而大叔可能穿不下的男子棉衣,暂时穿套在身上。 身上有的抗寒的衣物,便想着到院里看看。 毕竟爬犁上的东西也得有人整理。 推开厚厚的结实木门,一股清冽的山风扑面而来。 满目雪白一望无边,映着头顶蓝天,说不出的心旷神怡。 院墙外,能看出来爬犁被覆盖在积雪下,雪层很完整,并没有被人或者野兽乱动过的痕迹。 伸手捂捂被冷风吹痛的脸庞,又弯腰抓一把雪尝尝:“真是好啊!老天爷,你对我们太好了!” 第173章贪吃的麻雀 有这厚厚的积雪盖住大地,便不用太担心会有人寻着行踪前来抓人,云汐姐姐也就安全了吧! 石屋再好,景色与天气再悦人,都不如这厚厚的积雪来的实在。 毕竟长途跋涉到此处,求的是安宁。 无论何时何地,心安才是最重要的。 双手合在嘴边吹吹,再从门找了扫帚,顾满娇决定先从门口到院门扫一条小路,再哗啦着爬犁上的积雪,将上头的东西一样样搬进来。 其实,在石屋里转了一早晨,顾满娇发现她们辛苦带来的东西,真是显得很多余。 就好比她和姬云汐当宝贝的铁锅陶罐,到了这里完全成了用不上的摆设。 抓着扫帚舔舔嘴,边往外扫雪,边自言自语的嘀咕:“有多余的放着,也总比缺了这个少那个强,过日子不就是要多积攒有用没用的玩意儿,以备不时之需吗!” 白雪皑皑,覆盖山峦,屋檐上鸟儿吱吱喳喳,唱着顾满娇听不懂的歌谣。 扫着扫着,刚到爬犁边,仰头看着屋檐上落着的一溜七八只麻雀,正要从雪里搬抬东西的小手,忽然停下了动作。 伸手从爬犁上的一个布兜里,抓了些东西藏在是身后,又赶紧将布兜子盖好。 哗啦哗啦……方才扫出来的小路,被踢乱的白雪再次盖上。 “云汐姐姐,你……”刚要进里屋招呼云汐姐姐一起玩,刚到里屋门口又停了下来:“算了,你还是睡觉吧。” 正要转身出门,便听里屋:“满娇?你叫我?” 顾满娇喜滋滋的探头到里屋:“嘻嘻!姐姐,我抓麻雀给你烤了吃啊!你在屋里等着!” 说完,孩子似得晃晃攥着的那只手,很是得意的告诉姬云汐,那是她的秘密武器。 “我也想去,你等我。” 见姬云汐穿着衬衣要掀被子,顾满娇赶紧摇头:“别,你还是在屋里吧!……要不你从窗缝里往外看,我就在你能看见的地方玩儿。你先在屋里学着,等你好了,咱俩在一起玩。” 姬云汐的高热还没退,说起话来鼻子里闷闷的。再看自己身上的衬衣,以及顾满娇穿着的,不知哪里来的半新不旧的男子衣裳:“那好吧!你仔细别冻着了啊!” “好嘞!”顾满娇进屋两步,从窗口往外看看,然后便乐颠颠的跑了。 要抓麻雀自然要用工具,顾满娇早就看好了,厨房架子上头扣着圆簸箕,水缸边的框里有细麻绳。 将手里抓着的一小把杂粮米放进小碗,顾满娇把簸箕翘着脚尖把簸箕取下来,然后从柴堆里选一根细长的小棍儿。 腋下夹着簸箕和拴了细麻绳的小木棍,又从窗台底下拿了扫帚,顾漫踩雪走到院里,选了个空旷的地方站定,并朝姬云汐窗口道:“能看到我吗?” 窗内,姬云汐轻声回应:“能的!” “好嘞!” 清脆两字之后,扫帚扫开面前的积雪,圆圆的一块地方,恰好与簸箕一般大小。 先把簸箕斜在边上比划一下,并躲着屋檐上好奇的麻雀。 确定扫出来的地方能容下簸箕后,便用那细长的小木棍,将半扣着的簸箕支住。 小碗里的杂粮米,撒在簸箕底下,薄薄的一层,越往里越多。 细麻绳顺着退后的脚步,跟她一起进了房门。 攥着细麻绳的绳子头,坐在门槛上呼吸着沁人心脾的新鲜空气,顾满娇回头朝屋里喊:“姐姐,你看着,就要有贪吃的麻雀送上门来给咱们开荤啦!” “它们会上当吗?” 顾满娇眼珠子一转,想起一个很有学问的词儿:“那当然!要不怎么说‘鸟为食亡’嘞?嘿嘿!” 清冽的山风,吹动发梢。 守簸箕捉麻雀的闲暇里,用手指在脚边雪上写着小字。顾满娇的心情,就像头顶的蓝天,万里无云,爽朗浩然。 “离了老顾家可真好,以前是被打着骂着捉麻雀给大壮解馋,现在捉了麻雀全是我自己的!想给谁吃就给谁吃!” 山野里的麻雀,不知人类的路数。 厚厚的积雪,埋住了它们的事物,所以它们才在屋檐上歌唱着:饥饿的感觉,是多么的悲伤…… 忽然出现在地上的杂粮米,简直让饥饿中的鸟儿们,以为自己的歌声感动了天地。 大小麻雀,三五成群,飞纵而来。 对于不曾见识这种套路的麻雀来说,警觉与危机感是不存在的,它们只想挤开同伴,争夺食物。 “满娇!它们来了!”姬云汐兴奋大叫,引起了鸟儿的注意。 早在顾大壮的毛躁里,学会争抢时机的顾满娇,丝毫不受影响,在抢不到食物而想起警觉的那只小麻雀风起飞前,簸箕落下。 积雪飞溅又散落。 簸箕里吱吱喳喳的叫声,与苦苦挣扎的扑腾声,就像是送给顾满娇的胜利之歌。 “满娇!你太厉害啦!” 顾满娇嘴角勾着笑,欢天喜地:“那是,我很厉害的!” 到石屋的第一餐,香喷喷的白米粥,配着在灶洞里烤熟的麻雀肉,竟然很协调。 呲溜…… 不知躲在哪里过了寒夜的大尾巴耗子,踩着饭点儿,爬上顾满娇的膝头。 “你也要吃麻雀吗?” 蹲在灶洞边上喝粥的顾满娇,看看碗里那只最小的烤麻雀,咬咬嘴,狠心拽了一半放在松鼠面前:“小灰灰,你慢点吃啊,烫着爪爪可别怪我啊!” 大尾巴耗子那神态,竟像是能听懂,感动得顾满娇险些把整只烤麻雀都给了它。 房里,缩在被子里端碗喝粥的姬云汐,听到她在跟松鼠说话:“满娇,你们到屋里来吃吧?我一个人好无聊的!” 看看自己的碗,再想想自己吹的牛皮,顾满娇摇头道:“不要啦!我还要看着火呢!你快吃吧!” 她给大叔和云汐姐姐端粥碗送去的时候,狠狠的吹了牛皮说自己抓了十来个麻雀,所以大叔吃三只,云汐姐姐也吃三只,剩下的都归她这个大功臣解馋。 凌啸然早猜出她吹牛,于是将自己碗里的烤麻雀留着没吃:“带着你的大尾巴耗子,过来!” 第174章精打细算 “来了!?”顾满娇喜滋滋的进来,以为大叔会夸赞,却迎上一张冰块脸。 “这是烤的山耗子吗?一股子腥气!” “这怎么会是耗子肉!这是你睡觉的时候,我抓的麻雀!” 凌啸然翻身盖被子,背对着炕边站着的顾满娇:“拿走!” “这可是好东西,从前我在家想吃还吃不上呢!” “那你拿去吃!” 见自己的好意没被看上眼,顾满娇噘嘴跺脚,使劲的哼了一声。 端了碗去厨房,刚要捏一只小麻雀尝尝,转身又蹑手蹑脚进屋。 外屋炕上,大叔在打呼噜。 里屋炕上,姬云汐像个小孩子似得裹着被子坐着喝粥。 一见顾满娇进来,顿时幸福含笑:“满娇你好厉害,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吃这个呢!” “厉害吧?嘿嘿。” 大碗里的麻雀,倒在姬云汐碗里,不等她大叫,顾满娇已眨眼让她别出声。 放下空碗,趴在姬云汐耳边,紧压着嗓子:“大叔舍不得吃,一定是给你留的!你快吃!” 这是何其拙劣牵强的谎言,而情网中迷失了的姬云汐,竟脸红心跳的信了。 “姐姐,你这样笑着的时候,真好看。” 就像是不懂自己为什么看着大叔那英俊的五官时,会忽然莫名的要捶腔子。 她也不懂姬云汐红着脸低头微笑时,为什么会这么好看。 坐在姬云汐身边,看着她翘着好看的兰花指吃烤麻雀喝白粥,等她吃完了又收拾骨头空碗回厨房。 一个人照顾两个人,不觉半分辛苦,反而乐在其中。 饭后,清扫院落,收拾爬犁上的东西,并将带回来的木板全拆了堆放在房后院墙下。 忙完这一切,暖阳已落向西山。 仔细检查了厨房里所有能吃的东西,又把带来的粮米之类都安放好。 对着盆盆罐罐粮米油盐,掐着指头细算外头藏在雪堆里的肉块和河鱼。 生怕大叔会病很久,也怕大叔吃的不好会颓了身子,顾满娇像个当家的巧妇,窝在厨房里连连转圈:“得精打细算才行啊!” 晚餐,白粥里加了剁碎的肉末。 因知道感冒发烧的人会没胃口,也为了节省粮食,除了两碗半肉末粥,别的什么都没做。 松鼠没得着晚饭,吱吱叫了两声,钻出门自己觅食。 “姐姐,这样的粥怎么样?你尝尝。记得你说,人若是病了,就要吃清淡好消化的东西,我自己琢磨着做了这个,还怕不对呢!你觉得行就好了……那我给大叔也端一碗去。” 端着肉粥送到姬云汐手边,等她尝了一口微微点头后,顾满娇才在碎碎念中,长长的松了口气。 正要转身去厨房给大叔盛粥,忽听炕上传来云汐姐姐温和的声音:“满娇,看看厨房里有没有小葱,或者蒜头也行。一点点就好,剁碎了,放在粥碗里。那东西能给嘴里没滋味儿的人开胃,也能解去肉腥味儿。” “怎么,这粥里有肉腥气儿?我怎么没尝出来呢?……那行,我去找找。” “找什么找!过来!” 凌啸然大吼一声,吓得姬云汐差点打翻了粥碗。 两个丫头挤眉弄眼彼此安慰,随后顾满娇出了里屋。 “这里是你顾满娇的家,吃喝事上想怎么就怎么,不用问那些闲人的意见!寒冬腊月里到猎户家里找小葱蒜头,当这里是御膳房不成!把炕桌搬上来,跟大叔坐一起吃饭!” “不行,我得看着火呢!” “火灭了就再点!再敢从自己嘴里省吃食供着别人,我就把这房子烧了!……连人带耗子,全都给我到山里蹲树杈去!” 凌啸然的眼睛,瞪得比牛眼睛还圆。 他是真的生气。 因为怜惜总是默默付出,舍己为人的小妖精,所以气的满腔怒火,恨不能掐死里屋坐享其成,还挑三拣四的那位矫情公主。 凌啸然在生气,顾满娇在发愁。 她只熬了两碗半粥。 计划好的,给云汐姐姐一大碗,大叔也是一大碗,自己只吃半碗将就一顿就好。 可……要是跟大叔坐在一个炕桌上吃饭,那还不露馅了! 眼珠子转了好一会,竖立在边上的炕桌,才终于摆到炕梢:“大叔,我就熬了些粥而已,端着碗几口就喝了,干嘛还要费劲半桌子嘛!你等我有功夫,给你做两个三个好菜下酒的时候,再坐在炕桌边吃饭多好啊?” 墨迹着,把炕桌摆好,然后小跑着回到厨房里,将两个装着肉末粥的大碗端在手上。 “云汐姐姐说这个粥里有肉腥味儿,我怎么就吃不出来呢?”端着碗,边走边喝,到炕沿边上,将大叔的碗放下,然后一仰头,将自己碗里的粥全吃光。 吧嗒吧嗒嘴:“没吃出来肉腥味儿啊!大叔你尝尝!” 这整套动作,简直完美。 可惜,蒙混过关的小窃喜,难以掩饰。 “坐下!” “干嘛?” “坐下!” “哦。” “把这碗粥吃了,不然我放火烧房子!” “烧房子?” 顾满娇咔吧咔吧的眨着一双茫然的眼睛,不懂她大叔这是抽了什么疯。 “喝完!”剑眉紧皱,星眸带怒。 不得不听话,不敢不听话,素手端了粥碗,小口小口的喝着,并也偷眼看着脸色不好的大叔。 “吃完!” 偷看被抓包,顾满娇赶紧缩脖子低头:“嗯。” 嘻哩呼噜,一大碗肉末粥,进了顾满娇的肠胃。 连着三个饱嗝儿,很令凌啸然满意:“傻丫头,别给大叔省粮食!漫山遍野的畜生,就是咱们一年四季吃不完的存粮。大叔有的是力气,别的不敢夸口,让你吃饱穿暖还是行的。去,找几块好肉炖上,咱们头一天到了新家,怎么也得吃炖好的!” 高热还没退去,只坐起来说了这么一会话,凌啸然的视线便有些飘忽。 不等顾满娇回到厨房里继续研究吃食,凌啸然已倒在被窝里再次昏睡起来。 没有医药可以祛病,高热难受也只能先熬着,等顾满娇炖上一锅肉后,在收拾东西时翻到大叔的医药包,却发现大叔睡得太沉,怎么都叫不醒。 第175章人要吃人了 “姐姐,姐姐……”抱着药包进了里屋,却发现姬云汐也已经熟睡着。 不忍打扰,可又实在焦心,原地跺脚咬牙,最后还是推推姬云汐的肩头:“姐姐,大叔烧得好厉害,怎么叫都叫不醒,你帮我看看,这里有有没有能退烧的药啊?若是有的话,你们俩就不用干熬着了。” 从成药上辨识药性,一靠嗅觉,二靠味觉,可此时的姬云汐,鼻子堵着根本闻不到问道,味觉也不是很好。 本想着自己熟知临瀚与蛮楚的医药传统,仔细多辨认一会,大约也能行的。 谁知,所有的药都看一遍,根本不知道这些药丸子药粉是做什么用的。 这就好像,顾满娇身上中了暗器时,她很焦急,而凌啸然与屠昆很淡定。 医药路数不同,名医也成了庸人。 等不到能用的药,顾满娇只好把瓶瓶罐罐都收起来。 看到姬云汐放在炕沿边上的空碗,忽然一拍脑门:“大叔连粥都没吃就睡了,该不会是饿晕了吧?” “要不,我帮你给他喂点粥吧?”姬云汐作势要下地。 看着她那红彤彤的脸颊,顾满娇哪里敢让她下炕:“你还是在炕上暖着吧!你快点好了,我才能安心!大叔那里……”不想被云汐姐姐看出粥没够吃,只好改了话:“我炖了肉,一会先给你捡几块好嚼的,剩下的多添点水给大叔熬肉汤吧!” 说着,顾满娇将姬云汐推回矮炕,自己忙叨叨的又回了厨房。 挑肉送到姬云汐手边,熬肉汤的同时,又借着火光把厨房里有归整一遍。 在家里做惯了家务,什么东西放在哪里稳妥,什么东西摆在哪里便于使用,心里早有章程,所以操作起来也不觉得麻烦。 肉汤浓郁时,用筷子勺子将熟烂的小肉块弄碎。 汤水碎肉一大碗,吹退肉汤的热度,就着炕桌,一勺一勺舀着想喂到凌啸然嘴里。 凌啸然烧得有些糊涂,嘴里嘀嘀咕咕的说着顾满娇听不清的胡话。 几次让他张嘴,根本得不到回应。 颤巍巍爬上炕,双膝跪着将凌啸然的脑袋抱住,左手用筷子撬开他的唇齿,右手的汤勺趁机灌汤:“大叔,你要是醒了可别揍我啊!” 小口小口的灌,才不会呛着,可就算再怎么小口小口的灌,也得对方能主动吞咽才行。 抱着大叔的脑袋晃了晃,傻丫头实在想不出法子让他吞咽,便对着被筷子敲开的嘴里轻轻吹气:“呼呼……好大叔,你倒是咽下去啊!呼呼……” 大尾巴耗子吱吱乱叫满地乱转,大约是看不懂,所以吓着了,以为炕上的人要吃人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喂完一大碗肉汤。 刚下炕想抖抖早已跪麻的双腿,又想起门外丢着的豺尸还没收进来。 正要推门出去,忽然感到裤腿一沉。 不等看清裤腿上怎么了,后腰又被什么东西隔着衣裳挠了几下。 呲溜,大尾巴耗子抓着裤腿顺着衣摆,爬上顾满娇的肩头,挠着她的头发乱叫。 “你干嘛呀?快下来!” “吱吱吱……”松鼠发疯了似得挠着她的发辫,乱叫着又窜到头顶。 “小灰灰,再胡闹我要生气了!” “吱吱吱……” 顾满娇想抓它下来,几次都没成功。 心里惦记门外的野物,索性任凭它抓散早已乱了的发辫:“你再不听话,我就把你关在外头过夜!看山里的大狸猫不把你抓去当夜宵!” “吱吱吱!”松鼠挠的更厉害。 头皮被闹得火辣辣的疼,顾满娇气得狠狠的跺脚大吼:“我,真,生,气,了!” 蹭…… 与木门相邻的小窗外,闪过一道黑影。 似乎,是有什么东西从屋檐上跳下来了。 “吱吱吱……”松鼠抓着发辫乱蹦,像是要说什么,却又无力诉说,所以急的跳脚。 “外头有坏东西,是吗?”顾满娇悄声问。 头皮一松。 松鼠放开了她的发辫,并从她头顶,跳到她左肩,用小脑袋蹭她的脸。 “好灰灰,不怕。咱不怕啊!” 嘴上说不怕,其实两眼紧盯着门窗。 木门很结实,插上门栓,就是黑熊来了也撞不开吧? 窗户呢? 窗棂厚实,窗纸却薄,这可怎么办? 不敢去里屋跟姬云汐讨法子,也明知大叔昏睡着根本叫不醒,顾满娇急的满屋乱转,最后一眼看到从木屋带来的铁锅。 方才那东西从屋檐上跳下来,明显是被她那一声怒吼吓得。 吼声都会害怕,那么…… 叮叮咣咣! 顾满娇用铲子敲着铁锅,边敲边喊:“走走走,不管你是啥,赶紧给我走!” “满娇,你在干嘛呢?” “没事!我吓唬门外的耗子呢!是真的耗子,不是松鼠!” “原来是有耗子,我说刚才我窗户外头怎么闪了个不大的影子呢!” 哐当。 铁锅被丢在地上,顾满娇三步并作两步到里屋,问姬云汐:“多大的影子?啥样的?” 只看到有黑影一闪而过,至于大小姬云汐根本没看清:“也就耗子那么大?跑得太快了,我没看清。” 见她也不能确定,顾满娇长长的欧了一声,随后心里想着:“能在屋檐上乱窜,还跳下来乱跑,大约是野猫之类的玩意儿吧!如果是耗子,小灰灰也不会那么紧张的?” 站到门口,侧耳倾听,除了轻微风声,并没别的动静。 “大约是吓跑了!嘿嘿……” 抬手拔门栓,肩头的大尾巴耗子,呲溜一声钻到她身后。 轻轻推门,山风扑面,室内外温度的诧异,让顾满娇狠狠的眨了眨眼。 而就在这时候,忽然感到身后的小灰灰似乎在发抖,而眼前地面,与她对视的一双褐色眸子,深深惊住了她的正要迈出的脚步。 灰褐色的眼眸,黄褐色的皮毛,两只梳着的耳朵是黑色还是深褐色无从看清,而耳朵尖尖上梳着的那撮长毛,却在任由风吹并不摇晃。 看着那与家猫有几分相似的皮毛,顾满娇迟疑道:“这是……老大猫吧?” 第176章不吃鱼的老大猫 在她的认知中,这确实是老大老大的猫,简直比村里谁家养的家猫大三五圈不止。 见那东西稳稳的趴在地上,见了她不跑不逃,一动不动,顾满娇想:这东西大约是从前谁家养的猫儿?或许……就是这家猎户兄弟养的? 看着那家伙乖乖的并不乱叫乱挠,又不免生出几分怜悯:“这大冷天的,估计你要抓个耗子什么的充饥很不容易吧?……怪不得我家小灰灰快要被你吓死了!” 猫是可以吃耗子或者麻雀的,可顾满娇拿不出早已烤了吃进肚子里的麻雀,更不可能把小灰灰送给这猫儿解馋。 似乎听村里的孩子说过,猫是可以吃鱼的。别的虽然拿不出来,但藏在雪堆里的鱼,倒是可以找个小的给它充饥。 感到身后的小灰灰窜逃躲开,顾满娇朝地上趴着的猫儿招呼:“来,跟我来!” 不确定猫的领地概念是否强悍,所以去雪堆里翻小鱼的时候,小心的顾满娇并没给猫儿进屋。 回身关好门,又招呼那猫儿跟自己走,结果人间只两眼紧盯着门口,根本就不搭理它。 蹲下身,细看那胖猫的毛发,若不是怕它认生会挠人,顾满娇还真想抱抱它:“我给你吃好吃的,你就放过我的小灰灰吧,好不好?” 很多农村人家的孩子,都知道一句老古话:猫来穷,狗来福。 所以愿意在家里养狗的人家很多,有心思养猫的人家……也就是家里存量多,怕招耗子的人家才会愿意养猫吧! 顾满娇从小就羡慕村里谁家养了猫狗,可惜她卑微可怜的连自己的肚子都时常空荡荡,又哪里又余力去样猫狗作伴。 “猫儿,你看,这个是我大叔从河里打来的,我们自己都没舍得吃呢!送给你!” 猫儿斜眼看看地上邦邦硬的死鱼,视线重新定格在门口。 这么大的鱼,要是以前,顾满娇自己都舍不得吃,可这猫儿竟看不上:“你不吃鱼吗?” “满娇,你在跟谁说话?” “没事,我再跟小灰灰玩呢!” “小灰灰?你别是把耗子当了松鼠吧?小灰灰在我这里呢!”姬云汐的声音,透着奇怪之意。 “啊!哈哈!”顾满娇尴尬的笑笑,没好意思说自己被一只老大猫给无视了,于是绕到院墙下扯着死豺的后腿,往门口拖拽:“我说怎么招呼半天也没搭理我,原来它不是咱家的小灰灰!” 说着,顾满娇拽着手里的东西到了门口,本想用脑袋撞开房门进屋,余光里见那猫儿似乎要起身,转念一想便又没动。 炕上睡着高热不退的大叔,小灰灰又呆在手无缚鸡之力的云汐姐姐身边,真要是一开门这猫儿冲进去乱咬乱挠,那可怎么得了。 “你不吃鱼,难不成非要吃肉吗?那!这个给你!吃吧!” 左手轮着的死豺,直朝猫儿面前抡去,对方嗖得一声窜身后退,并眨眼间便跳出院墙。 “小东西,还挺倔!有本事你别走啊!” 抬腿踢门,手里的东西左右轮着丢进去,刚要迈步,忽然头顶什么东西闪过,几块积雪,落在肩头。 “还敢上我家屋顶?有本事你从烟囱爬进来!烧不死你!……想吃我的小灰灰?哼!” 孩子赌气似得朝房檐上嘀咕跺脚,确定那东西趴在原地没再乱跑乱动,顾满娇这才很不高兴的噘嘴进门。 一进屋,便听大叔嘶哑着问:“什么东西在院里?山里不比别的地方,以后夜里不要出门。” 满娇得意挑眉,在裤腿上蹭蹭手上浮雪:“不知哪里来的大肥猫,一点都不怕人呢!” 听到是猫,凌啸然便也没多想:“嘴里腻的厉害,有水吗?” “有!啥都有。”朝插好的木门外看看,端一碗温水送到凌啸然嘴边:“锅里炖着肉汤,这水是用陶罐装了坐在灶台上温着的,我聪明吧?” 凌啸然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水,温声点头:“聪明。” 得到夸奖的顾满娇,迷眼一笑,正要再说,便听里屋传来姬云汐的声音:“满娇,我也渴了,你也给我弄点水喝好不好?” “好,等着啊!” “……”凌啸然斜眼朝门口扫了一眼,没吭声。 等顾满娇端着一碗温水进里屋,凌啸然支撑着坐起身:“你们俩睡到外面来!” “不要!” 顾满娇想也不想的拒绝,然后问正在喝水的姬云汐:“咱俩睡里面吧!大叔睡在外面还能保护咱俩!再说……”悄悄凑近姬云汐耳边,很小声的乞求道:“姐姐就跟我在里屋睡吧,我,我……晚上想脱了衣裳睡,要是在外屋,万一大叔夜里进出,我要难为情的。” 不等姬云汐点头,只与这边隔着木板墙的凌啸然,便已经将她的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 暗恨自己不够体贴,怎没想到她小女孩子家会不方便。 “算了算了,还是你们两个睡里头吧!离厨房那么远,夜里要喝口水都不方便!你们要出来喝水记得轻着点啊,别扰了我睡觉。” 听到这话,顾满娇与姬云汐相视一笑。 “满娇……咳咳……你怎么不点灯,用个木棍插在那照亮,也不怕点着房子?” “啊?”顾满娇低头看看里屋地上横放着的小木棍,又伸头看看外屋地上的那个,想也不想道:“咱哪里有油灯啊!放洗吧,我看着火呢!” 凌啸然朝身边窗台上的油灯看看,无奈摇头,温声招呼顾满娇过来。 “今儿就这么将就了吧!明儿晚上再点油灯!”顾满娇说着哈欠连连,之前的疲累还没休整过来,今天独自一人忙里忙外,她真的是很累很困。 捂着嘴去插上门,在灶洞里填些木柴,然后在锅里填两舀凉水。 路过外屋时朝炕上的大叔道晚安,吹了木棍进里屋,钻进云汐姐姐给铺好的被褥,脑袋摔在枕头……再睁眼便已天亮。 叫醒她的,不是鸟儿歌唱,更不是阳光多明媚。 饿,尿急。 屋檐上,昨晚的大猫还在。 第177章它是猛兽 也不知是它冻僵了,还是性情本就高冷,见了顾满娇动也不动,吓得顾满娇赶紧把房门关紧,然后才在房前屋后,院里院外转悠着找茅房。 从茅房回来,特意朝地上看看,鱼还在,完好无损。 弯腰捡了拿进屋:“云汐姐姐,千万看好咱家的小灰灰啊!昨晚要吃它的那个大猫还在呢!也不知是冻僵了还是跟恨我昨晚吓唬它,直勾勾的趴着一动不动的,看着就吓人。” “它长什么样子……咳咳……” 凌啸然醒了,鼻子彻底塞住,一张嘴说话便咳嗽,忍都忍不住。 听到他咳嗽,顾满娇先从陶罐里倒了点温乎水:“就是很肥的那种老大猫!花里胡哨的,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那尾巴竟然短的就一小节而已,估计是性子不好相处,所以让山里的坏东西给咬了吧!” 低头喝水,凌啸然神色一沉:“它耳朵上有竖着的毛吗?” “有啊!真是稀奇嘞,那竖着的一撮毛,厉害的很!风吹都不带动的嘞!”顾满娇咧嘴挑眉,双手在脑袋上学着那猫儿的样子,并告诉凌啸然,那猫儿的耳朵和尾巴尖,都是深色的,比她见过的山猫、野猫、家猫都奇怪。 “屋里的柴和水都够用吗?” 凌啸然忽然问这个,让顾满娇很奇怪:“够啊!一大缸水呢!柴禾也够烧好几天!大叔你身子还没好,这些家务事我一个人就能干完的!” “这几天先别出门,咳咳……等我好些了再说。” “不出门?什么事等你好了?你……是怕那只猫?放心啦,它不咬人的!昨天我蹲边上跟它说话它都没挠我。它可能就是盯上咱家小灰灰了……” “它是猛兽,怎么会顽皮挠人。咳咳……”才说几句话,嗓子里便痒痒的要命,凌啸然使劲咳了一会,然后才摆手摇头的,让顾满娇听话,不要再开门。 猫,怎么会是猛兽。 顾满娇想不通。 想跟大叔问清楚,又看他一张嘴说话就要咳嗽,只好忍了没问。 正说着,忽见姬云汐换上干透的棉衣裤从屋里出来,知道她也是要去茅房,顾满娇赶紧跟着:“房檐上有个大猫呢!你别害怕啊!” 姬云汐拢着头发,避开凌啸然冰冷的眼神:“你都不怕,我怕它做什么。” “不许出门!咳咳……” “大叔!人家云汐姐姐要上茅房!” 发觉姬云汐一面躲着自己,一面又偷眼来看,凌啸然莫名厌烦:“咳咳……不怕死就尽管去!少个喘气儿的,本王倒省了粮米了!” 都说了那猫儿不挠人,也深信那猫儿就是在等大尾巴耗子,顾满娇狠狠跺脚,暗愤大叔欺负人,哪有清早不让人去茅房的道理:“大叔!你怎么不讲道理呢!” “霸山虎大哥,你刚刚说那东西是猛兽,猫怎么会是猛兽呢?难道它不是猫?” 凌啸然斜眼扫了姬云汐一眼:“托你的福,不是想看猞猁吗?咳咳……现在就去,临死前看个够!” “猞猁!” “猞猁?” 两个丫头异口同声,一个很激动,一个很惊讶。 “那,那东西,怎么跟大猫长得一样啊?” “比猫大,比豹小,尾巴不如爪子长,两耳尖尖有毛稍。这东西绝不会是盯着大尾巴耗子才守在屋顶,咳咳……以它敢猎狍子不猎熊的眼光,你觉得它是盯上了谁?咳咳……” 畜生觅食再执着,也不可能放着送上门的吃食不看,反而等着没影子的吧? 顾满娇怎么都不信,那还不如家养的土狗大的猫儿,会是盯上了云汐姐姐或者大叔:“那么点大的畜生,再凶猛也不会盯上人吧?它要是有胆子吃人,我昨天在它身边走了两回呢,它看都没看我!” 见这丫头不肯听话,凌啸然皱眉挥手,本想说:“都给我进里屋呆着!” 谁知刚一开口,便觉得嗓子里奇痒难耐,剧烈的咳嗽打断了话语,竟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咳嗽着,在一抬眼,竟见那两个丫头一前一后的要出门。 “别!咳咳……” 话音为落,房门已开,顾满娇率先出门,随后朝屋檐上指着:“姐姐你看,它还在呢,还是刚才那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冻僵了。” 姬云汐好奇满满的迈步出去:“在哪儿呢?” 嗖…… 一道极速闪过的影子,扑向姬云汐。 “满娇!” “啊!……妈呀!大叔快来啊!” 不等顾满娇的话音落下,凌啸然已抓了炕上的点星剑,冲到门口。 猞猁的凶狠,完全超乎顾满娇与姬云汐的想象。 才眨眼功夫,那东西已经用利爪挠着姬云汐的棉衣,将身子固定在它身上。 猫有那么长的獠牙吗?来不及回想,但眼前可以确定……猞猁有! “闪开!” 剑锋冷扫,几乎是在猞猁的獠牙刺破姬云汐脖颈之前,温热的鲜血滴在地面,停止了它原本凶狠的动作。 “满娇!” 姬云汐疾呼着晕厥,与那畜生一起倒在地上。 点星剑撑在地面,凌啸然捂嘴咳嗽,身形虚晃。 “姐姐!大叔!” 暗恨自己一人双手,顾了这头顾不得那头。 “咳咳……先带她进屋!咳咳……” “好!” 不知为何,那畜生已经死了,可是看到它狰狞的死状,再看脸色苍白晕厥的云汐姐姐,还有耳边,大叔剧烈到无力忍耐的咳嗽……顾满娇红了眼圈,很想哭。 “都是我不好,我不听话,我错了,大叔,我再不这样了,大叔,你打我吧!” “傻丫头。它确实长得跟猫很像……咳咳咳……它的耐心和执着,没见识过的人不会懂的。咳咳……怎么能怪你呢!” 身上衬衣裤实在单薄,本就伤寒沉重,此刻又吹了冷风,狠狠咳嗽着,凌啸然只觉得眼前阵阵虚黑。 强撑着关了木门插好门栓,魁梧的身躯竟软软的顺着木门滑了下去。 等顾满娇将姬云汐安顿好再出屋,凌啸然已瘫软在门下晕的不省人事。 第178章其实没多疼的 “大叔!我的好大叔!你这是怎么了?大叔……” 不知是乍一见大叔昏厥所以太慌张,还是被大叔那惨白的脸色吓得六神无主,分明初次相见时还能背着大叔走那么远的路,可此刻怎么努力,都抱不动,扛不起。 连连摇晃大叔的身子,怎么呼唤也得不到回应。顾满娇急的眼圈发烫,豆大的泪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拽不住大叔那软趴趴总是滑落的大手,便狠狠的扯着衣袖。 勉强背在后背,却腿软得怎么都站不起来,于是咬着牙,忍着泪,一手扯着衣袖,一手撑着地面,费劲的朝着屋里爬…… “大叔,呜呜……好大叔,你千万不能有事啊!我保证以后都听话,什么都听你的。” 跪着爬着,好不容易到了炕沿下,管不得膝盖在地上撞得生疼,只想着赶紧把大叔弄到炕上。 越想使劲越没力气,两条腿也软得支撑不住,想要将大叔推到炕上,连连失手。 狠狠拍自己一巴掌:“我咋就这么没用嘛!” 费了半天劲,可怜的嘴唇都咬的快要破了,这才终于将大叔塞进温暖的被窝。 没敢用手去揉撞痛洗膝盖,因为手掌已被炕席割了好几个口子。 替大叔理好衣裤,盖好被子,掌心的鲜血蹭到被角,红艳艳的一抹,像是傍晚的云霞。 顿然,一个傻傻的念头,涌入脑海,挥散不去。 扭头看看里屋,随后轻手轻脚的溜到姬云汐身边,从她的袖子里,摸出那把削铁如泥锋利的小刀。 “姐姐百毒不侵,所以她的血也能解毒。那我这么强壮,说不定大叔喝了我的血,就能好起来……” 单纯的傻丫头,只想着让大叔快点好,握着锋利的小刀手,懵懂间不知锋刃深浅,狠狠一刀下去,鲜红血液顿时染红了衣袖。 她怕割破手掌做事不方便,所以割得是手臂上不大会吃力度的地方。 即便如此,可真正见着血的那一刹,顾满娇还是慌了。 染血的小刀被丢在炕梢,右手捏开大叔的嘴,而手臂上的血已经顺着手指在炕席上滴了一大片。 “大叔,快,快喝!” 捏在脸颊的手太凉,而浓浓的血腥气,狠狠的盈腻了凌啸然的咽喉。 猛地睁眼,看到的是五官紧皱,眼圈含泪的小妖精正在说:“大叔听话,快喝!” “你,你在干嘛……”凌啸然刚说了半句,便感到嗓子里有黏腻的东西滑过,而眼前也忽然看到一抹殷红。 见凌啸然竟醒了,顾满娇吓得慌忙藏手,可惜还是晚了一刹。 “你这是做什么?你,疯了吗!”几乎是咆哮怒吼着,凌啸然一把扯过顾满娇的手臂。 见她皱眉,赶紧又松了几分力气:“你这是做什么?谁让你这么做的?” 炕梢,沾着血渍的小刀,映入眼帘。 想到那小刀的主人,凌啸然气得病弱身躯阵阵发抖:“你疯了吗!她是她你是你!你的身子本就不好,之前受的伤全都忘了吗!” 大叔在怒吼,竟没有咳嗽。 这让顾满娇不由得怀疑,她的血是不是真的就有很神奇的功效,所以恰好治好了大叔的病。 “其实没多疼的。大叔,你反正都醒了,帮我包扎一下好不好?”方才还慌乱的神情,换上了甜腻腻的讨好笑脸。 实在被气得快要没了脾气,凌啸然轻轻放手:“去拿药包来!” 看着顾满娇下炕去找药包,眼角余光恰好遇到炕上的那滩血迹。 本就皱着的剑眉,不禁眉头凑得更紧。 “大叔,你有没有觉得好一点啊?……我看你的药包里有好多药,昨天在那个柜子里也找到不少药,你看看有没有能用的呗?大叔,待会我给你炖鱼吃吧?” 甜腻腻的笑脸,迎着大叔冰凉的表情,小心翼翼的碎碎念,不过是怕大叔继续发脾气。 ……就算被白了好几眼,笑得依然灿烂。 “也不知我将来,是不是要活活被你这妖精气死!”凌啸然赌气又白了好几眼,包扎伤口的动作尽量轻柔和缓。 等总算是小心的用布条将伤口包好,凌啸然才忍着咳嗽温声告诉她,用牛蒡根煮水来喝,也能缓解他的病症,不用另外吃药。 “原来姐姐发现的牛蒡有这么多好处呢!早知道应该多挖点回来的!大叔,连这个都认识,姐姐真是挺厉害呢!她要是不说这个东西能吃,我还以为这就是野蛮生长的大草根嘞!” 一听她开始吹捧姬云汐,凌啸然就再绷不住腔子里的火气:“咳咳……” 狠狠的咳嗽一通后,几乎是咬着牙根忍住怒火,才能一字一顿的告诉顾满娇:“以后再敢割肉给别人喝你的血,就等着大叔丢你在这里再也不回来!” “可你喝了我的血都没怎么咳嗽了,你脸色都好了很多了,你都……” “再犟嘴!咳咳咳……” 怒气顶得气息不稳,忍不住的剧烈咳嗽,涨红了他那本就不是很好的脸色。 见他这样,顾满娇总算是不敢再犟嘴。 并也很遗憾的耷拉着脑袋,很是郁闷的告诉自己:别异想天开了!你的血没把大叔毒死就不错了,还想着能给大叔治病?你当你是太白金星呢! “大叔,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你快别生气了啊!”推着大叔躺好,并替他盖好被子,等他缓了气息,脸色也不再憋得那么难看,这才稍稍放心。 她可真怕自己的血,会把大叔给毒死。 毕竟,她到此时才忽然想起,自己在孤灯村喝了十几年的井水,到现在还在她身体里留着病根。 若是自己身上的毒素和毛病,也随着鲜血到了大叔身体里,那可怎么得了! 想到这里,顾满娇咽了口吐沫:“大叔,要不你抠抠嗓子眼,把刚才喝的血都吐了吧?你咳嗽的这么厉害,该不会是我的血有毒吧?” 见顾满娇紧张的快要哭了,凌啸然也软了脾气,努力顺了两口气后,温声道:“去给我端碗温水来吧!” 第179章我真的很聪明的 “哎!”顾满娇猴子似得窜去厨房,趁着掀锅盖的功夫,扯着袖子将眼角的泪珠子全擦干净。 凌啸然那快要冒火的嗓子,喝了大半碗温水才总算稍稍舒坦点:“听话,以后不要再干这样的傻事了啊!” “嗯,知道了。”顾满娇抽抽着巴掌大的小脸,用力点头,然后伸手把炕梢丢着的小刀捡过来,偷偷的藏在背后。 “喜欢这里吗?” 顾满娇再次点头:“喜欢。” 宽厚温热的大手,轻轻抚在她乌黑微散的发辫,又滑过她那光滑的额头:“这里就是你的家,想吃什么就做什么,等大叔好了,天天给你打野鸡吃啊。” 柔.软的小手,一把抓住凌啸然宽厚的手掌,低头的瞬间,豆大的泪珠子砸在手背:“大叔快点好起来吧!我不用天天吃野鸡,只要大叔好好的。” 分明不喜欢女子娇柔,却对着这皱眉掉泪的小妖精无可奈何的软了心肠:“嗯,大叔会好起来的。” “大叔还喝水吗?饿不饿?我兜兜里还有山里红,你要不要吃?” 真是孩子心性。 凌啸然摇摇头,并轻轻拍着她带着细碎伤口的小手:“我困了,想睡一会。你一会那把大刀放在门口,点星剑挂在里屋门口,咳咳……这里不像木屋那边地势开阔,要当心有野兽……咳咳……” 快要冒烟的嗓子,不肯让他多说话,好在顾满娇够懂事,见他说话费劲,便赶紧很乖顺的点头:“知道了!里屋外屋的门边,都挂上大刀宝剑,省得再有危险的时候找不到趁手的家伙防身。我这就去!还有,天黑了就不要再出门,大叔说的话我都记着呢,你快别说话了啊,躺着喘喘气睡一会吧。” 凌啸然也真的是没有力气说话,虚弱的眨着金星闪闪的双眼,不一会便晕乎乎的又睡了过去。 将小刀送回里屋,挂好点星剑,再拿了那把她初见大叔时捡来的大刀,到厨房那边的门口找了顺手的地方挂着。 熬粥、贴烫面饼,削牛蒡用陶罐熬水,没一会,厨房里便热气升腾。 想推开窗换换气,又怕再有猞猁之类的野兽钻进来,想了想,将昨天抓麻雀用的那根细麻绳取来,一头系在门栓,另一头绑在手腕。 将木门推开一条缝,确保空气能流通,而外头要是有了什么坏东西要进来,自己一拉绳子就能把门关紧。 “我真的很聪明的,也没个人来夸夸我。” 无聊的看着灶洞里火苗乱舞,回头看屋里,大叔又开始打呼噜,再从门缝看看外头死状难看的猞猁:“那皮子可真好看啊!” 说着,又回头看看丢在墙角的死豺:“都是畜生,你咋就长得这么难看!” “满娇。” 或许是顾满娇自言自语太出神,也可能是姬云汐刻意轻手轻脚的出来,所以当她到了厨房里开口说话,顾满娇才发现她竟已到了自己身边。 “姐姐,你醒啦?”刚大声点说话,又怕吵醒了炕上打呼噜的大叔,于是屋里炕上扫一眼,又压低了嗓子:“刚才吓着了吧?放心,那东西已经死了,你瞧,就在门外呢!” “满娇……”姬云汐红着脸,手里提着点星剑。 她再不去茅房,就要憋死了。 左思右想,又晃着刀尖在门外哗啦一阵,顾满娇这才带着姬云汐出门,并趴在她耳边悄声说:“要是有野兽什么,别乱叫,大叔病得很重……” 不等顾满娇说完,姬云汐已重重点头:“嗯,我知道。”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很是警惕的先看了四周,然后才彼此护着,朝茅房走去。 再回来时,难免又看到地上躺着的猞猁尸体。 顾满娇大着胆子踢了那东西两脚,确定它死透了:“血腥气太重了,招惹了别的东西来反而不好,咱俩把它弄屋里去吧。” 想到之前顾满娇曾说,血腥气会招惹野兽,姬云汐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之前的惊心动魄:“好。先把它弄屋里无,待会咱们再想办法把地上的血迹弄干净。” 猞猁被抬进屋,门外的血迹用灰土和雪块压实,两人这才又一起回屋。 不想看那猞猁的狰狞死状,并也实在喜欢它那一身花里胡哨的皮毛,顾满娇让姬云汐自己端一碗热粥回屋去吃:“等我弄完了你再出来,省的夜里要做噩梦。” “我陪着你吧?” 顾满娇晃晃手里的大刀:“你进屋去!你快点好了,我才能轻松啊!我还等你教我炖鱼呢!” 强装好汉,支走了姬云汐,接下来的时光,便是独自忍着恐惧,咬牙度过。 剥了猞猁的皮子,又顺手把死豺的皮子也剥下来堆在一处,不知怎么又偷偷想起当初大叔给她的那些狼皮。 山高路远,再想回破踪谷外的林子里去拿,根本不可能,也只好盼着捡到她那几张狼皮的有缘人,能好好珍惜。 心里想着心事,手上的活也没停。 对于顾满娇这种山村人家的孩子来说,看着没皮的野兽堆在脚边,完全不会觉得害怕。 因为……那可都是肉啊! 倒是没见过紫光崖的人带死豺下来卖换,所以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味儿。 管不得那么许多,反正……只要是肉,应该都是香的吧。 想着大叔和云汐姐姐都病着,也该多吃些肉补充营养,顾满娇大大方方的割了一条最肥的豺腿,然后将余下的所有肉都藏去院中雪堆。 抬头看看被踩乱积雪的屋檐,回想之前猞猁扑到云汐姐姐身上的惊心动魄,顾满娇无声一笑:“蠢东西,也不看看这是谁家!活该你偷鸡不成蚀把米!” 回屋洗手,就着稀粥吃了块锅边饼,然后将锅里剩下的热粥盛出来端进屋。 “满娇,你把饼子掰成小块放在粥里泡着吃,比咬着饼子喝粥好吃呢!” 顾满娇朝里屋看看,没好意思说自己已经吃完了:“哎!知道了。” 一碗热粥,一根筷子,一只汤匙,让昏睡着的凌啸然,填饱了空荡的五脏庙。 第180章我去刷碗 最后一口热粥喂到大叔嘴里,见他烫着了似得皱眉,赶紧撂下勺子大碗:“呼呼……” 把吃食喂进别人嘴里才想起去吹,这样的糊涂事,也只有顾满娇能做得出来了。 “烫。” 凌啸然低声一语,像是忽然要起身,那薄薄的双唇,印上呼得正欢的樱桃小口。 软糯醇香,醉人心肠。 睁开眼,恰对上顾满娇红着脸,惊慌的模样。 “怎么了?”凌啸然嘶哑着嗓子,抬手摸摸自己湿润的双唇。 “啊,没事……”强装镇定的顾满娇,使劲咽了口吐沫,然后拿起炕沿上的碗:“我去刷碗。” 无声轻笑,浮现在凌啸然微黄病容。 也不拆穿小妖精的娇羞与慌张,抱着一肚子暖暖的热粥,凌啸然扯着枕头,再次进入梦乡。 从住进来便从早到晚烧柴暖炕不曾停歇,眼看着屋里的木柴越来越少,顾满娇决定趁着晌午天气暖,赶紧到院里劈些木柴备用。 万一再有野兽怎么办? 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怕,那也不能因为没人劈柴,而不烧火暖矮炕啊。 要知道,大叔和云汐姐姐都感染风寒,正离不开热乎乎的火炕! 偷偷拿了大叔的斧锤,又让姬云汐坐在里屋窗边,帮自己看着周围的动静。 斜撩裙摆的顾满娇,奋力劈柴,挥汗如雨。 “满娇,累了就歇歇吧!”姬云汐轻声说。 顾满娇扯了袖子蹭蹭额头:“不累,出出汗很舒服的!你别离窗口太近,仔细凉风扑了脸。” “满娇,我好多了,待会晚饭我来做吧!” 顾满娇将地上的木柴捡进大筐:“不行,好多了也只是好多了,等你全好了再说!” 劈了柴,见大叔还没醒,外头天气也实在很不错,便大着胆子又到井边提水。 来回三五趟,便把房里的水缸装得满满当当。 坐在里屋炕上,静静看着顾满娇忙里忙外,姬云汐端着半碗牛蒡水:“满娇,你也喝点牛蒡水,别怕苦,这东西对身体有好处。” 顾满娇叮叮咣咣的切肉砍骨头,随口撒谎:“哎!我喝了!喝了好大一碗呢!” 晚餐,用来给大叔和云汐姐姐暖肠胃的,是炖着大块豺肉在里头的白米粥。 炖得很是熟烂大块的豺肉,从白粥里挑拣出来撕碎了,蘸着酱油吃,便是顾满娇很雀跃的一道好菜。 而管饱的主食,是中午吃剩的饼子。 窝在温暖的火炕上休息这么久,姬云汐确实好了很多,但顾满娇坚决不许她下炕。 “就在炕上吃,反正这里碗筷多,不差你使的这几个。”顾满娇像个很会疼人的老妈子,端着大碗小碗送到姬云汐手边,并一边看着她吃,一边在心里暖暖的感动:再也不用累死累活的伺候顾家三口,真好!以后的日子,我想对谁好就对谁好!就在炕上吃,喝水都不下地,这样的日子多美! 她却不想一想,这样美好的日子,为什么不是她坐在炕上。 豺肉的味道,没有野鸡肉好吃,也没有马肉好吃,比狼肉还不如,不过顾满娇还是劝着哄着,让姬云汐多吃点。 多吃肉,才能有好身体。 ……这是她大小就坚信的人间真理。 外屋炕上,在碎碎念中醒来的凌啸然,气得眼皮直翻。 咕咚咚几口喝完苦巴巴的牛蒡水,又把炕桌上的白粥、豺肉、饼子,趁热吃个光。 不是多吃肉就能有好身体吗!吃!老子要赶紧好起来!好起来才能好好照顾这傻了吧唧的小妖精! “满娇,这里有盆子吗?我想洗洗脸,身上出了几回汗了,也黏腻得好难受呢。” 早有此意的顾满娇,清澈双眸闪闪发光:“当然有盆子!等着!我这就去给你端水来!” 满满的一大锅热水,为的就是让云汐姐姐好好的洗洗身子,散散寒气。 虽然不知道伺候公主洗澡该做什么,但她却凭着自己的想象,猜着若是自己在洗澡,应该会怎么让别人伺候。 略有些笨拙的帮助,让姬云汐有些不适应:“满娇,我自己来吧?” “不,我帮你!” 见她坚持,姬云汐只好点点头:“那我一会也帮你。” “那怎么行?” 顾满娇很是干脆的直接拒绝,随后赶紧躲到姬云汐身后帮她擦身,咧着的嘴角像是再说:开玩笑吗?我是什么人啊?怎么能让公主伺候我洗澡! “你要是不让我帮你洗澡,那就是嫌我笨手笨脚的不会照顾人了吧?我可是你姐姐,你怎么能嫌弃我?今天你要是不让我动手,那我在这里站一宿,不睡了!” 姬云汐这招很管用。 而头一回在别人面前脱了衣服洗澡,顾满娇很难为情。 尤其是身上那几处难看的疤痕,实在让她很难挤出笑脸,撒谎说自己不在乎。 敢问人世间,哪有女孩子会真的不在乎自己的容貌? 时常自嘲是一回事,看到自己身上多了难看的疤痕,则是另外一回事。 “姐姐别看我。” 看到顾满娇身上的疤痕,不禁想起自己之前,对这个单纯善良的丫头是有多么的残忍。 姬云汐不禁红了眼圈:“好妹妹,别难过,姐姐一定会把你治好!相信姐姐,就算不能把你身上的疤痕全部消除抹去,也一定让它们变成别人的没有多好看图画!姐姐不骗你。” 让疤痕淡去,她倒是听孤灯村里的怪老头说过,而且经那老头给医治过的额头伤口,也确实没有留疤。 可是,让难看的疤痕,变成别人身上没有的好看图画,这真的可能吗? 转念一想,姐姐可是公主,自然见多识广。 有些心动:“真的?姐姐,你别哄我。” “当然是真的。”姬云汐捧水为她擦着光滑的脊背,并温声告诉她,在临瀚有很多爱美的男女,他们不满足于精致的首饰或华服,便在手臂或者胸口留下刺青。 “刺青,是什么?” “就是选喜欢的,别致的图画,用特殊的手段印刻在身上。” 想象不出在身上印画会是什么模样,顾满娇撇撇嘴:“那还怎么洗澡?” 第181章他是你大叔呢 “刺青是洗不掉的。看你胸口这伤疤,若是真的无法祛除,姐姐帮你在这里画一朵盛放的牡丹花,保证谁见了都要夸你好看。” “牡丹花?”顾满娇低头看看胸口的伤疤,再看看大腿和手腕:“还是算了吧!反正这些伤疤也没外人能看见。” 洗漱之后,浑身舒爽,索性又打了热水,一起洗了头发。 姐妹俩在房里窃窃私语,嬉笑玩闹,其乐融融。 “也不知道大叔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姐姐,你在屋里先睡,我去给大叔打盆热水泡泡脚去!”顾满娇说着就要下炕。 姬云汐惊得瞠目结舌:“你,你……给他洗脚?” 对于姬云汐的惊讶,顾满娇满不在乎:“是啊!大叔病得连说话都没力气,我不给他洗怎么办啊?” “还是我去吧?” “你自己都病怏怏的呢!还是我去吧!等我一会,很快就好了!那坛子里还有些酒,我给他搓搓脚底板,他也好得快一些!”说着,顾满娇穿鞋下炕,并将跟着也要下炕的姬云汐按住:“你就好好待着吧!等你好了,还要教我做好吃的呢!再说你这头发湿哒哒的,若是吹了凉风,又要难受的!” “可是……”姬云汐拉着她的衣袖,咬着嘴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说男女有别之类的话。 见她欲言又止,顾满娇还以为她是心疼自己:“哎呀!你就好好呆着吧!若是你总这么病怏怏的,大叔要心疼的!” 看着顾满娇纯真的笑脸,姬云汐放下心中异样:“是啊!他是你大叔呢!” 纯真的笑容,像是山谷里灿烂的彩虹:“那是啊,大叔可是我的好大叔呢!你们都快点好起来,我才能安心呀!” 从姬云汐手里拽出袖子,顾满娇端起地上的木盆,去了外屋。 打水泡脚,又用烈酒给凌啸然搓了脚心,见他昏沉沉一直没醒,便也没再捣乱挠脚心。 从四面透风的木屋里的板床,换到这暖烘烘的矮炕,姬云汐的伤寒恢复得很快。 虽然很想等顾满娇回来再玩笑几句,无奈眼皮沉重,竟等了没多会功夫,便自己先睡了。 第二天一早,藏着心事的姬云汐,便怎么都不肯再窝在炕上。 不管顾满娇怎么劝,还是执意硬抢了她手里的锅铲。 并在翻看了厨房里的食材与调味料后,精致仔细的做了顿可口的饭菜。 头一回跟像个客人似得坐在新家的餐桌边,看着盘子里的鱼,碗里的饭,顾满娇感动得险些咬断了筷子:“姐姐,有你在家,我可算是过上了正经人家的好日子了!” 姬云汐嫣然一笑:“放心,以后姐姐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那你也要把你会做的好吃的都教我啊!就像你方才炖鱼的时候说的那几个菜,咱现在做不出来不要紧,将来材料齐全了,我都要试试的!” 见她好学,姬云汐不禁也心里美滋滋的:“行!以后我什么都教你!先吃饭!” “你不吃吗?”顾满娇咬着筷子问。 姬云汐晃晃手里的汤匙,又朝炕上睡着的凌啸然努努嘴:“我去伺候霸山虎大哥吃饭,等他吃过了,我再吃。” 咬在嘴里的筷子,被撂下桌上,顾满娇伸手想要抢了姬云汐手里的汤匙和大碗:“还是我去吧!你先吃。” 姬云汐躲开她的手:“还是我去吧!……你快吃,吃完了还要劈柴呢!水缸里的水也不多了。我看那水缸里好像掉了灰,待会把里头的水舀出来仔细刷刷,重新打一缸干净的水用才行呢!” 她真心把顾满娇当妹妹,但她不想看着顾满娇再给凌啸然喂饭洗脚。 而她想的这些,顾满娇根本就不懂。 所以,就算是答应一会砍柴拎水,顾满娇还是坚持让她先吃,自己给大叔喂饭。 “吵死了。都给我闭嘴!” 凌啸然醒了,坚持穿衣起身,先到外头转了一圈,回来后便坐在顾满娇身边,闷头吃饭。 若是没算错时间,今天应该是新年。 几次想问顾满娇:过了这个新年,你该是多大了? 看着她因操劳而布满小伤口的双手,再想到自己此刻的病弱,那句话忍了几次没能问出口,最后还是选择放弃。 若是她知道今天便是新年,会不会失落。 而那骄矜的公主,大约又要随心所欲的折腾,最后劳累这个实心眼的小妖精。 胡乱吃了早饭,又到房前屋后转了转,凌啸然又倒在炕上呼呼大睡。 这是多少年来他头一回病弱到如此地步,似乎是越想快点好起来,身子便越是不好。 趁着他熟睡,姬云汐偷偷为他诊脉:“唉,这可怎么好。” “很严重吗?姐姐,现在你鼻子已经好了,要不再看看那些药里有没有能给大叔吃的?” 姬云汐很无奈的摇摇头:“那些药跟我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 听到这样的回答,顾满娇有些失落:“那就只能给他多喝些牛蒡水了。” “满娇,今天天气不错,咱们把被子衣裳都拿出去晒晒吧?还有咱们之前穿的衣裳,能拆洗的就拆洗一下!有了这个像样的家,咱们也该活得像样一些!”姬云汐说着弯腰抱起凌啸然换下的衣物,赶在顾满娇看她之前,便低头往外走。 想给心爱的人洗衣裳,却又怕被小丫头看出来,所以这一天,姬云汐拆了他们三个人换下来的棉衣裤清洗。 而忙着砍柴拎水烧热水的顾满娇,心疼云汐姐姐那娇嫩的小手,便也没跟他抢拆洗衣裳的伙计。 白日里晒过的被褥,傍晚拿回来放在炕上烘暖。 晚餐,还是姬云汐下厨。 为了饭菜一起做,不耽误用餐时间,她让顾满娇在厨房里另外又做了个小炉子。 从家里带来的小铁锅,有了新的用武之地。 “满娇,快给灶洞里再添一把柴!” “满娇,火候差不多了,你帮我舀点水来。” “满娇,快把盐罐子递给我。” “满娇,靠墙那个架子挪到这边,这样看着更协调些。” “满娇,你把餐桌挪那边去。” “满娇……” 姬云汐做饭菜的时候,离不开满娇的帮衬,回到屋里摆好餐桌,见凌啸然还没睡醒,便又凭着极好的品味,将室内又重新布置一番。 第182章姐姐你别哭啊 被她指使着做这做那,顾满娇一点都不觉得累:“姐姐不说我还没看出来,这个大柜子挪了地方,屋里真的显得宽敞不少呢!” “是吧?这过日子嘛,不管是一天还是一年,或者十年八年一辈子,都要过得赏心悦目才是!”姬云汐浅笑嫣然,眸光流转,欢喜之意溢于言表,仿佛这便是她来日的新房,即将要生活一辈子的地方。 轻柔话语如春风细语,满心想着要把这石屋内布置成自己喜欢的样子,所以一个柜子搬了两三处,仍觉得不够完美。 正说将来开春后,要在房里多添花草,退两步又仔细看一遍屋里的陈设,便又让顾满娇重新将笨重的餐桌和那四个沉重的树墩凳子,再次挪到另一边:“你把这些挪到那边去,这样摆,看着就更别致些!等咱移了花草进来,这屋子可就更清新雅致了!……从前我二嫂也总让我帮她布置厅堂呢!” 就在姬云汐正浅笑嫣然之时,她身后的矮炕上,传来凌啸然冰冷而又嘶哑的声音。“你也是这么指使你二嫂搬东西的?” 嫣然笑颜僵在眼角眉梢,姬云汐随着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猛地一颤,接着赶紧换了笑脸回头:“霸山虎大哥,你看这屋里,是不是比原来雅致了?” 凌啸然理都没理她,斜眼看见餐桌上摆着的碗盘:“满娇,把饭菜端到炕桌上吃!” “哎!”顾满娇见大叔脸色不好,赶紧撂下手里的东西,三两步便到矮炕这边收拾炕梢烘着的东西:“瞧这儿铺的,我收了就摆炕桌啊!……大叔你不知道,云汐姐姐今天做了好多事!拆洗了咱们的衣裳不说,还给咱们做了晚饭呢!那鱼汤雪白雪白的,跟刚从大花牛身上挤回来的牛奶似得!” 正要搬炕桌的姬云汐,低头间小脸一红:“我做这点算什么,也值得你这么说!” 凌啸然连眼角余光都没去看姬云汐,见顾满娇又划破小口的手指,顿时一张冰块脸拉得老长:“确实不值得多说,既然你在家也时常帮你二嫂布置厅堂,那搬抬家具应该不成问题!把那个大柜子给我搬回原来的地方,去吧!” “大叔!”顾满娇还当自己听错了,扭头见他是这样的脸色,顿时放下手里的东西:“那柜子死老沉的,云汐姐姐怎么搬得动。大叔要是不喜欢这样的布置,一会我就把柜子桌椅都挪回原来的地方……” 凌啸然沉着脸,狠狠瞪了顾满娇一眼:“她搬不动,你就搬得动?都是女孩子,她还比你大几岁,在家都做惯的事,怎么到了这就只会动嘴了?” “大叔,云汐姐姐她也是好心啊。你看厨房,经她指点整理,确实比原来好看了呀!” 顾满娇不说这圆场的话还好,说了这话,更是惹得凌啸然恼火厉目:“居家过日子,一事一物只要合用就行!好看能当饭吃吗?”说着,凌啸然抬手朝姬云汐一指:“……你,不是很会指点吗?这就指点着你自己,把所有的东西给我搬回原来的地方!” “大叔。” 顾满娇还要说,却被凌啸然再次怒瞪。 “你给我闭嘴端饭,再啰嗦,老子烧了房子,把你们全扔山里为狼!” 方才还悦乐淘淘的气氛,因凌啸然醒来而急转直下。 听不懂人话的大尾巴耗子,大概也被这样冰凉的气氛冻得难受,所以呲溜一声钻进厨房里新堆起来的木柴堆,晃在外头的尾巴,忽闪中微微发颤。 搬着炕桌愣在原地的姬云汐,脸颊雪白,眼圈红彤彤,热泪欲下。 完全不明白,不过是挪了些桌椅柜子,怎么就让他如此恼怒。 难道这样不好吗? 让住所看起来更雅致,难道有错吗? 正心里委屈难受,忽听凌啸然寒声:“袖子撸起来,让我看看你的伤!要敢使蛮力扯了伤口,看我不打你!” 接着,一旁的顾满娇微声回答:“我没扯着伤口,一点都没疼,我是挑不会耽误干活的地方割的,怎么会扯着……” 顾满娇耷拉着脑袋碎碎念,刚撸起袖子,便见早上新换的白色布条上,已经透出点点鲜红:“这可不是刚刚弄得,这是昨天就浸湿了的!我早上没换……” 这现编现用的谎言,实在是没多少技术含量,莫说看着湿润鲜血的凌啸然不信,就连顾满娇自己都耷拉着脑袋说不下去。 凌啸然怒从中来,挥手便在她身前的炕沿上狠拍两巴掌:“看看!还说没事!你这孩子,你怎么就不知道让人省心!是不是非要挨了打才知道听话!” ……满心委屈的姬云汐,这才反应过来。 并也深深懊悔,恨自己昨晚还想着满娇手臂上有伤不能干力气活,可这一整天忙乎下来,怎么全都忘在脑后:“满娇这伤口怎么……这……” 伸手想去帮顾满娇整理包扎,却被凌啸然怒瞪制止。 一声冰凉的:“滚!” 瞬间灼伤了姬云汐的眼底。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忘了她手臂有伤。都是我不好……”话音未落,哭声已出。 “姐姐,你别哭啊!” “要去给老子滚去外头哭!哭够了把今天满娇做过的活计全做一遍再吃饭!” 见云汐姐姐委屈抹泪,顾满娇急的浑身难受:“大叔!” “你,给我端了饭菜过来吃饭!老子费柴费粮的养着你,不是让你给别人当使唤奴才的!” 凌啸然的怒吼声,震着姬云汐的耳膜,最后那半句话,就像是千万根钢针,扎进她柔弱的心脏。 被冷语戳了心窝,这才发觉自己错得多离谱,姬云汐对着顾满娇深深一礼:“满娇,好妹妹,对不起!姐姐以后不会再这样对你了。” 难道就忘不了自己曾是公主吗?为什么又不知不觉把满娇当了婢女使唤?她口口声声喊着姐姐,而我不也几次在心中发誓,要将她当亲妹妹疼爱的吗? 羞愧与懊悔,如气焰嚣张的刺猬,钻在腔子里乱滚乱扎,姬云汐速速说完便急急转身,只留呜咽之声在原地,捂着泪眼朝门外奔去。 第183章你知道就好 顾满娇想追出去安慰,无奈袖子被大叔紧紧抓着不放,跺脚大叫也没能让大叔松手。最后还被瞪着、吼着、以烧房子为威胁,让她摆好炕桌,将快要冷了的饭菜都端过来。 “吃饭!”凌啸然冷着星眸,那张冰块脸拉得长长的,连木柴堆里的大尾巴耗子都不敢直视。 低眉顺眼的顾满娇,跟大尾巴耗子一样不敢抬头,噘着嘴摆碗筷:“大叔,云汐姐姐还在外面呢。” 啪! 狠狠一巴掌拍在炕桌,碗盘乱蹦:“管她在哪里!死了更好,老子省粮食了!……你,坐下吃饭,这条鱼,这碗饭,还有这碗汤,什么时候吃完了,什么时候再撂筷子!” 顾满娇哭了,怎么忍,眼泪都止不住的往下掉。 见她竟心疼那矫情自大的女人,凌啸然更是后悔那天心软。 就应该趁着那天就将她冻死爬犁上,也省的实诚单纯的满娇总要被她奴役使唤! 然而,再生气,也是因为心疼面前这个小妖精。 看她被当使唤奴才,所以心疼,看她噘嘴掉眼泪,又如何不怜惜。 凌啸然忍不住又软了脾气哄她:“慢慢吃,小口小口的吃!” “嗯。” 顾满娇点点头,继续抽抽着撇嘴嚼饭,晶莹的眼珠子滴答在饭碗里,微不可见的咸味儿,扎疼了凌啸然的眼眸。 “别哭了。”不忍看小妖精掉眼泪,不死将军又开始昧着良心顺嘴胡诌:“大叔吼你云汐姐姐,其实也是为她好的!你想想,她现在再想回那个富贵之家,已是希望渺茫。既已不是家财万贯的大小姐,如今落得这般穷困落魄的境地,若还总摆着万事动口不动手的小姐脾气,以后嫁了寻常婆家,可要怎么生活……她比不得你,你是过惯了好日子的,你勤快又懂事,要是她能有你一半的本事……” 某傻丫头脸上的泪珠子停了,一双被泪水冲刷得水汪汪的大眼睛,眨着呼之欲出的诧异:“大叔,你是怕姐姐将来嫁出去会被恶婆婆看不上吗?” “是啊!”凌啸然大言不惭的点点头,在炕桌底下搓着宽厚的大手:“你叫我一声大叔,她又是你的恩人你姐姐……” 不等凌啸然说完,顾满娇狠狠一拍桌子:“大叔!” 凌啸然被吓了一跳:“啊?” “你连姐姐将来嫁了汉子怎么生活都替她想到了!我就知道你心里对姐姐也很好的!你就是不爱说出来!” 低矮的炕桌被拍的乓乓响,震的凌啸然耳根子有点涨。 而窗外忍泪偷听的姬云汐,此刻也耳朵里嗡嗡的响。 “你,你知道就好,那你现在可以好好吃饭了吧?”凌啸然道。 “我去叫云汐姐姐会来一起吃吧?” 窗外,姬云汐赶紧退步,刚要躲远,便听凌啸然又道:“别去!就让她自己在外面好好想想!她那大小姐心性且需打磨呢!难不成将来嫁出去也这样做错事一捂脸就跑了,然后等人去哄她回来?她得清楚的明白,没了那份千金小姐的命,就别做那自封公主的梦!你若是真心为你姐姐好,就听大叔的!” 这话,顾满娇很认真的想了想,后来觉得,既然云汐姐姐说过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去做公主了,那她也真的应该在出嫁前,好好的学学民间人家的姑娘媳妇都是怎么过日子的,要不然将来嫁了人家,可要怎么活呢?这要是遇上恶婆婆,就云汐姐姐这样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那还不天天挨揍吗? 大叔教育姐姐的心是好的,就是态度不太对,日后得让大叔好好改改脾气,否则他将来娶了媳妇,要赶巧是个脾气好的还行,若是不赶巧遇上个火爆脾气的女人,那还不天天干仗吗? 不行,大叔教育云汐姐姐是应该的,我也得想办法让大叔改改脾气。 想着想着,思绪便飞远了,一会在幻想姬云汐要嫁给什么人家的公子哥,才能不被欺负又不用做很多家务事。一会又在幻想着凌啸然要娶个什么样的俊媳妇,才能让他的坏脾气发不出来。 一大口白米饭咽下后,顾满娇决定,她要帮着姬云汐和大叔一起改脾气…… 姬云汐是等他们吃过饭,猜着凌啸然应该又睡着休息了,然后才轻步进屋的。 院里需要整理的东西,都被整理得井井有条,就连藏肉的雪堆,都被精心拍好,省的山中小兽会去乱钻。 不用顾满娇多劝多说,她已下定决心,要努力改变自己。 夜里,姬云汐没再心安理得的等着顾满娇端来的洗脚水。 熄灯后渴了,自己下地去厨房喝水,并还顺手给被窝里的顾满娇也带半碗回来。 “姐姐,你说大叔的寒热怎么还不好?今儿倒是没咳嗽,可我怎么看着他的脸色更差了呢?”顾满娇睡不着,所以在被子里翻来翻去,弄得钻在她枕边睡觉的小灰灰也睡不安稳。 姬云汐在临睡前特意去看了熟睡中的凌啸然,见他高热反复,脸色青黄,心里也很是焦急:“光是喝夜叉头煮水,并不对症,可惜咱们现在也拿不出别的东西来给他服用!唉,真是头疼,这要是住得离城镇近一些就好了,还能去卖换些能用的药材回来……” “你说,要是不拉着爬犁使劲跑,要多久才能跑到孤灯村?” “孤灯村?”姬云汐在黑暗中翻身坐起,抱着被子愣了一会很快又躺回来:“从这里去孤灯村,若是不走那个石洞,路线就完全不同了,谁知道要多久才能到啊。” 顾满娇摸着小灰灰的大尾巴,空望着黑暗中隐约可见的窗棂:“要是我会飞就好了!我就可以带上点东西去找怪老头,他那里什么药都有。……姐姐,草药一定要春夏之时才能去找吗?除了草药,有没有别的东西能治病啊?” 姬云汐曾听顾满娇说过孤灯村里的怪老头。 听说是医术很好很好,若是能找到他求些医药,倒也是不错。 可转念再想,现在山高路远,且又不知道孤灯村里会是什么情况,若是冒然前去,恐怕不妥。 第184章就要死了 思来想去,唯剩下几声轻叹:“我也只会切脉开方子,就算现在是春夏时节,恐怕一般的草药摆在面前,我也不敢冒然去认的。我读过很多医术,知道很多脉案,我曾以为我也能悬壶济世,现在才知道,二嫂曾说的纸上画饼是什么意思。” “纸上画饼?” “纸上画的饼再逼真,终究也不能充饥。我学的会的东西,都只是书文上的墨字,真要运用的时候,也只能是纸上谈兵了。” “纸上谈兵?” 没心情给顾满娇讲解太深,姬云汐从被子里伸手出来拍拍她:“睡吧,明天咱们到院外林子里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找到可用的东西。” 不用姬云汐讲解太深,顾满娇也隐约猜出纸上谈兵的意思,于是浅浅的打了个哈欠:“要是我会飞就好了,怪老头那里肯定有药。睡吧,明儿还早起呢。” 很遗憾,自己不会飞,但很庆幸,自己能起早贪黑。 凌晨之时,天色灰白,顾满娇轻手轻脚的将那套男子衣裤穿套起来。 高抬脚轻落步,拿了砍刀挂在腰间,又寻了小布兜,到厨房里装了半兜白米,另一兜又装了孤灯村里紧缺的盐巴…… 几个小布兜被系成褡裢扛在肩头,本趴在她肩头打盹的小灰灰一见这新奇玩意儿,又瞪着两只滴溜圆的小眼睛看清她身上那三分不像人,七分也不像鬼的奇葩装备,呲溜一声便要跳去锅台。 沾着米粒的小手,一把抓住小灰灰的大尾巴:“回来!你得陪我!” 悄悄开门,偷偷出院,摸摸肩头的东西,再看一眼腰间的砍刀,顾满娇迈着稳稳当当当步伐,朝着远远露出小半截的定云峰走去。 “不认识路没关系,咱就朝着定云峰走,你看,它就在那几个山峰后头,这也不是很远嘛!” 呲溜…… 小灰灰顺着它的肩头钻进荡着的布兜中间,只用那蓬松的大尾巴回答顾满娇的幼稚和固执。 趟雪绕林,奋力前行。 后腰拴着的大树杈,就像是绑在身后的一把大扫把,将她那凌乱的脚印,全都打散。 去给大叔求药要紧,不能留下行踪给云汐姐姐惹麻烦也要紧。 天色越来越亮,顾满娇的脚步也越来越急,跌倒了顺势抓把雪润润嗓子,撞树了索性把拽一截树干当手杖。 “也不知道孤灯村那里怎么样了,怪老头,你可千万别走啊,你在家等着我!”仰头朝定云峰的方向望去,数着隔在中间的那几道山梁,脚步更快:“明明是朝着你走,咋还能越走越远了呢?小灰灰,快,跟上啊!咱争取天黑前就能回来……” 树上蹦跳着的小灰灰,遗憾自己不会说人话,否则一定告诉树下这个异想天开的傻丫头:天黑前你能不能顺利到哪里都还没个准! 火红的太阳刚出山,顾满娇踉跄乱晃的身影,已快要消失在石屋后头的山包下。 不少山中猛兽都习惯在清晨和黄昏时狩猎觅食,为了能活着回到大叔身边,顾满娇不光带了砍刀,还带了从厨房架子底下翻出来的一只破了的铜盆。 也不管林子里是不是藏着什么野兽,每走个十来步,铜盆都要被狠狠敲响。 于是,黎明前的山野里,行走着这样一个身影……头上分明是女子发髻,身上却是男子衣裳,身前扣着个铜盆,肩上扛着几嘟噜鼓鼓囊囊的布兜,身后还拖着个半丈长枝杈繁茂的树杈。 腰间的砍刀一步一晃,闪亮亮明晃晃,偶尔磕碰在身后的树杈,总有要割破裤腿的迹象。 “啊!哇呀!哼哼哈!”乱七八糟的大叫声,混在铜盆的巨响声中,确实吓走不少原本看不见的飞禽走兽。 看着树冠之上鸟儿四散,再狠敲铜盆一巴掌:“都怕了吧?哼哼!本小姐很厉害的!” 本小姐,这个词儿一出口,顾满娇自己都忍不住小脸一红,刚要嘀咕点别的,眼角却忽然扫到一个灰蒙蒙的影子。 狼。 远远站着。 铜盆怎么敲,都没能让它退步。 方才还很得意的小丫头,自觉后脊梁有些发凉:“小灰灰,快,咱得快点走!” 连跑带颠,衍化成连滚带爬,一声声前言不搭后语的祈祷,听得树上窜着的小灰灰晕头转向。 铜盆连连敲响,底下一块要变形。 灰狼似乎没有跟来,但顾满娇的脚步却怎么都不敢慢下来,为了再不闯入野兽的栖息地,她离开了树林,改换了行走路线。 凌啸然追来的时候,她还以为身后突然近了的风声,是刚刚在林子里盯着她的那头大灰狼来了。 妈呀一声大叫。 左手挥布兜,右手晃大刀,顾满娇像个巨大风火轮,转了大半圈后便……呼哧!歪歪斜斜的朝大树下的雪堆里栽去。 忍着咳嗽一路狂追,本就体力不支的凌啸然,险些撞上刀尖。 闪身躲过之后,左脚狠狠一脚踹在身旁松树,右手借力一捞,便把快要栽进雪堆里的顾满娇扯了回来:“咳咳……” 本想吼她两句,一张嘴却是听不下的咳嗽。 被提着衣领上身悬空的小丫头,满脸只剩下那块胎记还有血色:“大,大大,大大大大叔啊……” 瞠目结舌,一脸惨相,与之相对的,是紧皱的剑眉,带愤的星眸,以及嘶哑的怒吼:“回家!……咳咳咳……” 顾满娇又惊又慌,看凌啸然咳得快要喷出肺子,赶紧扶他站好,并轻轻拍着他的腔子:“大叔,大叔你没事吧?” 半退一步,才终于站稳的凌啸然,好容易才捯上口顺溜气息,皱眉横眼道:“就要死了。” “啊?不,不不,不会的!大叔不就是伤风咳嗽了吗,养养就能好的,怎,怎么会死呢!大叔,你别乱想啊!你不会死的……”越说越急,越急越害怕,急得眼圈通红,怕得声线虚浮。 见她这般紧张,凌啸然那满腔怨愤不由得软了,宽厚的大手敲在那光洁的额头:“药师菩萨不会让我病死,倒没哪个菩萨能保住我不被你气死!” 第185章可怜的小聪明 大约,好像,应该,很多天没看到大叔露出温和笑脸了。 金灿灿的晨光,照在大叔的身上,竟好像给他镀了一层天外神仙才有的虹光。 痴醉迷离的眼神,满带崇拜:“大叔,你真好看。” “咳咳咳……”才顺过气的凌啸然,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要说英俊才对!哪有夸男子好看的?” 背着大包小包要出远门的小丫头,就这么被抓了回去,更准确的说,应该是被当成拐棍撑回去的。 凌啸然来得太急,病中大动元气,以至于归途才走了一半,便气喘吁吁难于迈步。 比从前清瘦不少的顾满娇,扛着大叔的胳膊往家走,边走边在心里嘀咕:真不该瘦下来,瘦了几圈虽省了布料棉花,可力气怎么也跟着小了?这要是以前,我背起大叔就能小跑的,现在扛着搀着都费劲,真是没用……唉,这就回家了,药还没着落呢,大叔是有顺风耳嘛?咋这么快就发现我不在家了呢!我要是不出林子就好了,那他一定找不到我! “从这里去孤灯村要绕好几座大山,就算骑马去一趟,也要两天才能转得一个来回。我不过是伤寒,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倒是你这想一套就要做一套的作妖性子,若是再不收敛改改,大叔可真要被你气死了。” 凌啸然温和的说着,每两个字便要喘一喘,好容易说完这些话,又用搭在顾满娇肩头的手轻轻拍着:“以后不许一个人出院子,就你这点可怜的小聪明,是斗不过那些坏畜生的,知道吗?” 他说话实在是太慢了,而顾满娇又舍不得打断,只好装着乖巧顺从,走一步点点头,走两步嗯一声。 说好早起,顾满娇已在后山走了一个来回,而里屋安闲睡着的姬云汐,一直到早餐端上炕桌时,才从睡梦中醒来。 冗长烦乱的梦境里,策马疾驰的凌啸然是那么的俊逸,而穿着飘逸长裙同坐在马背上的姬云汐,笑得是那么的开心。 梦里他们策马去了很多地方,有些地方很无聊,有些地方很有趣,春夏四季乱成一锅粥,唯有欢喜贯穿前后,所以她才会睡得这么晚才起来。 若不是顾满娇到枕边呼唤,她真的好想就这么一直睡下去,陶醉于美好的梦境,永不醒来。 “姐姐起来啦!快来,吃饭饭!”顾满娇已换下那身奇葩装备,除了裤腿有些脏,别处并未留有在后山来去过的痕迹。 炕桌边,凌啸然已端着大碗在喝热水,看他脸色似乎比昨日红润几分,姬云汐不禁想起梦里他带着自己策马奔腾时的美好。 悄悄的红了脸,声音柔婉得如三月春风:“哥哥今儿起色真好,想来是好多了吧?” “哼哼……”凌啸然冷笑两声算是回应,撂下水碗便招呼顾满娇赶紧吃饭。 顾满娇不好意思说自己还没走出山包就被抓回来,而凌啸然根本就懒得跟姬云汐多说半个字。所以,没有人告诉姬云汐,在她睡着的时候,曾发生了什么。 “满娇,等咱俩吃了饭,到院外那个小树林里去转转吧?或许能找到点可用的草药。” “哎呦我的亲姐姐,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最惦记大叔的!待会咱就去,就是找不到草药,能挖点别的东西回来也好啊!孤灯村前头那个林子里,还能挖着芋头什么的呢,说不定咱们待会也能捯饬点什么好东西回来给大叔解馋呢!” 两人说着竟没了吃饭的兴趣,正要携手出门,便见正坐在炕上的凌啸然冷了冰块脸。 啪! 凌啸然手里的筷子狠狠敲在桌上:“吃饭!” “哎!吃!姐姐,吃饭!” 顾满娇很乖顺的回来端起饭碗,呼噜呼噜的啪啦一碗粥两大块熏肉。 吃饱了好干活,吃饱了有力气,吃饱了……大叔就不吼人了。 饭后,姬云汐带了点星剑,顾满娇带了大砍刀,不管明说暗逃,非要到院外林子里去转转。 凌啸然的咳嗽才好了一日,此刻又发作起来,没说几句话便喘咳难停。 眼见他病得像是更重,急于给他弄些草药回来的顾满娇,差点横着大砍刀以死相逼。 “我会好好照顾满娇的,一定会的。”姬云汐低着头,很没底气却又很坚决的保证着,弄得凌啸然差点咳出肺子来。 姬云汐在凌啸然昨日的话语里,深刻的意识到,自己真的要学会过真正的平民生活了! 做一个真正的平民女子,像满娇那样能独自撑起一个家来,那才能配得上猎户人家的长远生活。 试想未来的日子,霸山虎狩猎砍柴,回到家怎么也要有口热乎的饭菜,有暖烘烘的炕头和洗脚水…… 做个平民村姑,没有使唤奴才和商铺小店,万事万物都要自己动手,要学的东西可真不少呢! 还有夜里难眠之时,想到顾满娇说起凌啸然的病情时的焦急,这深宫里千尊万贵的长公主,总算是意识到,心上人病了这么多天,自己怎么都没打心眼里为之焦急呢? 带着这后知后觉的焦急,姬云汐回想家中二嫂对二哥的爱意,再想想恒哥哥和花花之间彼此珍视的深情,得出一个结论:我真是愧为女子啊!竟然都不懂得关心心上人。 “我会尽力寻找能用的草药的,放心吧,有我在,你一定会很快就好起来的。”蚊子哼哼般的话语,并没能传到凌啸然耳朵里,却臊得姬云汐脸颊飞霞。 凌啸然懒得搭理姬云汐,也知道顾满娇不会再敢走远,于是仔细交代些琐碎的防身之术后,也没再阻拦。 他之所以没有再坚持阻拦,也是因为心里多少有底。 常年在外行军,只看地貌与树木品类,便能对附近形势做出有效分析。 看院外的那片树林里的树木,以各种果树居多,应是后来移栽而来。几日来的烟火人声,早已吓走了里头的小兽,大型猛兽只会追着猎物觅食,除非故意招惹,否则也不会冒然闯来。 第186章喊一声 算着也不会再有如之前那贪心的猞猁般,不知死活的野兽再出来作怪。 他自然也不介意让顾满娇和姬云汐,早日习惯山野生活。 “笨娇娇,别贪玩太久了啊,早些回来。” “哎!我不会走远的,你喊一声我就回来。” 就好像是家中兄长父辈,在跟出门玩耍的小孩子说话。 这样和谐的对话,是顾满娇离开孤灯村之前,从不曾亲身体会过的。 走到门口刚要迈步出去,灵动的脚步又转了回来。 炕边门框外,凑进来一张带着血红色胎记的好看小脸儿:“大叔,你要是想我了就喊一声,我立马就回来。” “好。”凌啸然温和的笑着,指指枕边的斧锤:“你要是遇上危险了就喊一声,大叔立马去救你!” 那对斜露在门里的闪闪发亮的眼眸,笑意盎然:“好。” 趴在门框边傻笑了一会儿,顾满娇这才转身出屋,很欢快的蹦跶到姬云汐身边:“姐姐,咱这就出发!” 见她眼里嘴里都是笑,姬云汐抬手在她脑门戳一指头:“瞧你乐得,你大叔给你糖吃了?” “大叔哪里有糖?他能好好说话不吼人就不错了!走吧,等咱找了草药,大叔就不用咳嗽的这么厉害了。姐姐,你说的那些治咳平喘的草药,都长得什么样子……” 二人终于到了院外树林。 顾满娇挥着大大的扫帚使劲扫雪,姬云汐则跟在后面,仔细的在积雪之下的草堆树丛处寻找。 山风被扫雪声打乱,树冠鸟雀纷纷飞散。 忽而一股清风袭来,姬云汐抬头朝四周看看:“满娇,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硬是抢了扫帚卖力气的顾满娇,脑子里就只有扫雪找药材这一件事,哪曾留意什么声音:“没有啊?没听到。” “大约是我听错了?”姬云汐奇怪的朝周遭看看,确实也没见着什么,便低头继续在草堆里扒拉。 带着开山破海之势挥舞扫帚的顾满娇,绕着几颗大树扫出一大块空地后,终于喘着粗气将扫帚丢下:“姐姐,你要找到草药什么样的,我跟你一起找吧!” “……” 姬云汐有些词穷,不知道怎么才能让顾满娇相信,她真的是在茫然寻找? 正尴尬着,耳边忽然又传来奇怪的叫声,像是鸟叫,可细听又有些像是很大声的老鼠在叫。 点星剑被提起,方才还蹲着的姬云汐,已煞有介事的挡在顾满娇身前:“满娇,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好像就在那边。” 她指着的地方是白雪覆盖着的半人多高的树丛,距离这片清扫出来的空地,顶多二十步距离。 在凌啸然面前说过会照顾顾满娇,姬云汐不想失言:“咱们回去吧!我连这些杂草都不认识,就算勉强能认出什么,也不敢冒然给你大叔服用的,咱回去想别的法子去。” 姬云汐坚持不许顾满娇去看,而顾满娇也不想再多惹闲事,惹了大叔不高兴,两人很快便一前一后的回到院门口。 刚要进院,顾满娇晃着砍刀一拍大.腿:“姐姐,我把扫帚忘在那了。” “那你先进屋,我去取。” 连扫雪都舍不得让姬云汐动手,此刻顾满娇哪里肯让她去树林:“还是我去吧!我跑的比你快。” 这丫头确实跑的很快,而追在她身后的姬云汐也不慢,两人一前一后的到了树林里,原本都是想拿了扫帚就走,可……扫帚底下藏了个可怜巴巴的小家伙,正在她们的注视下无助叫喊。 小小的身子,如猫儿般缩成一团。 黄褐色带斑纹的皮毛蓬松光滑,一双深灰色诡异的瞳孔里,隐约带着恐慌。 耳朵的颜色,比其他地上要深些,竖着的那撮黑色的硬毛,似曾相识。 细听它张嘴叫出的声音,傻看着的两个丫头才发现,方才那奇怪的叫声,原来就是从它嗓子里发出来的。 “这,这不会是……这个,这是……” “它就是!”顾满娇很清楚的记得,猞猁的耳朵,尾巴,眼珠子,都是跟猫或者豹完全不同的。 眼前这个虽然比房檐上蹲过的那个小好几圈,而且嗓子里发出的声音也不一样,但它确实就是……猞猁。 “带它回去,能吃就炖了给大叔吃,不能吃就养着,养在院里抓耗子。”顾满娇说着就要去抱,吓得姬云汐赶紧将她拉住:“你快别动,万一它咬你!” “你看它肚子,它快饿死了。”顾满娇说着竟脱了身上的袍子,如打开的大网似得双手撑着。 徐徐朝那小东西靠近:“姐姐别怕,我在村里经常抓小野猫回去换干粮吃的!……小乖乖,别动啊,姐姐带你回家吃肉肉啊!” 是带你回家吃肉肉,可没说是吃你的肉,还是给你吃肉肉。 虽然是哄那小东西别动,顾满娇还是很忌讳的不肯多说一个会落话柄的词儿。 当袍子包住那颤颤发抖的小家伙,顾满娇才撇着嘴:“忘了,你又不是猫,我怕个什么劲儿!” 姬云汐以为她说的是怕眼前的这个小猞猁:“你怕还去抓!知不知道我都快吓死了!这要是你被它咬了挠了,我可怎么跟霸山虎大哥交代啊!他要骂死我的!” “哈哈哈哈……姐姐,我才不是怕它,我是怕骗了猫会遭报复!” “啊?” 骗了猫,会遭报复吗? 姬云汐不信,于是回院的路上,非拽着顾满娇给她讲这话的来历与故事。 民间的神奇传说,总是很让姬云汐开怀,两人一个拖着扫把,一个抱着猞猁,开开心心,蹦蹦哒哒的回了家。 一进门,还没来得及跟大叔说这小东西的来历,劈头盖脸的一顿呵斥,便砸了下来。 顾满娇把所有事都揽到自己身上,然后等凌啸然咳喘难忍时,将那小家伙朝凌啸然面前举举:“大叔,这小东西嫩着呢,你要吃不?” “咳咳……你们抓它的时候,它在干吗?” 见凌啸然这么问,顾满娇一脸迷茫:“它在干嘛?它就躲在扫帚底下趴着呢!嗷嗷叫了两声,乍一听跟还以为……” 第187章玲珑骰子安红豆 凌啸然定睛看着被裹在袍子里如猫儿般缩着的猞猁,想从它那黄褐色带斑纹的皮毛,和哈欠时露出的小牙来辨认它的出生月份:“它没装死或者挣扎反抗吗?” 听完凌啸然的疑问,两道新奇的光芒,在顾满娇眼眸中闪烁:“没啊!这东西还会装死呢?” “你喜欢猫?”凌啸然捂嘴咽下嗓子里的咳嗽,端起炕沿上的水碗,咕咚咚喝了两口,然后又道:“不怕挠就养着吧!精心养大了,带着进进出出比挂砍刀省心。” 一听说可以养着,顾满娇喜得一把将举着的猞猁搂回怀里:“真的?我真能养着它?” “先喝口温水润润吧!”姬云汐双手捧着一碗温水从厨房走来,光顾着尝试水温,并没看到凌啸然刚喝了大半碗水。 水碗送到炕沿边,凌啸然看也没看,自然不会去接。 满心欢喜的顾满娇,见状左手接了水碗放下,右手一举怀里的小东西:“姐姐,大叔让咱养着它!还说以后可以带着它进出,比带着砍刀还厉害呢!姐姐,你说咱给它取个什么好名字呢?” 两眼还看着水碗的姬云汐,尴尬抬头,正茫然无绪间,便听凌啸然寒声:“自己的东西自己取名就好!什么都问别人拿主意,你自己就没长脑子?” “大叔……”欢天喜地的小丫头,仰着青春洋溢的笑脸坐在炕沿,哗啦啦抖开怀里的袍子,然后又徒手抱着瑟瑟发抖的小家伙:“我这不是看姐姐学问好,所以想让她给咱家这畜生取个好听的名儿嘛!要不然,我胡乱取个旺旺、来福、大黄、小花……这也不好听啊!” 冷不防听了这些俗气到家的名儿,原本绷着脸的凌啸然忍不住被逗笑:“我看就很好,来福、旺旺都行。” “姐姐,你说呢?”顾满娇还是想问姬云汐。 “都说了,你自己的东西自己取名字!不是学了不少诗书吗?自己好好想想去!”凌啸然忍着咳嗽说完,然后让顾满娇就抱着那小东西坐在炕上想,什么时候想出喜欢的名字,什么时候再下炕。 要一次给小猞猁想出个好名字,而且以后永远都不许换,这可真是难倒了顾满娇。 “你,昨天老子说的话,难倒都忘了?”凌啸然斜眼白了姬云汐一眼,随后朝房里房外的柜子桌椅挥挥手,让姬云汐赶紧将它们各自归位。 两个丫头,一个被按在炕上想名字,想不出合适的就不许下炕,下炕了也不许去帮忙。 而另一个丫头,则憋红了一张娇柔小脸儿,咬紧银牙跟屋里屋外的柜子桌椅使劲。 “大叔,你看云汐姐姐,哪里是能搬动家具的样子嘛!你就别为难她了好不好?” 靠着枕头歪斜躺着的凌啸然,一本正经:“不给她些教训,怎么能长记性?大叔这还不是为她好?……想好名字了没?学了那么多诗词,全都丢茅房了?” 方才一时兴起抱了小猞猁回来,此刻看着那小东西独特的眼珠子,不知怎么就有些心虚:“大叔,你说这个小家伙,会是那天那只大猞猁的崽子吗?万一不是,它老娘会不会上咱家来找崽子啊?” “看它样子,应该是饿了几天了。猞猁虽喜独居,但对幼崽很是精心,若是大的还活着,绝不会丢下它太久的。先养着吧,最近都别让它出屋,也看好了你的小灰灰……” 似乎喝了些温水嗓子里就没那么瘙痒,凌啸然说了好长的一大段话,竟然都没咳嗽。 他在炕上很有闲心的跟顾满娇闲聊,而顾满娇跟他聊来聊去,其实都在想着怎么找个借口去帮姬云汐搬家具。 呲溜…… “啊呜……” 本想窜上炕来找顾满娇的小灰灰,险些被那没名字的小猞猁扑咬,顾满娇吓得大叫,左手扯着小灰灰的尾巴抡到身后,右手一把按住小猞猁的脖子。 小灰灰吓得乱蹦乱跳,小猞猁尖叫挣扎,小小一团竟也有凶相毕露的时候。 炕上忽然乱了起来,而顾满娇的脑子里,灵光一闪:“就叫它玲珑好不好?” 凌啸然斜眼白姬云汐一眼,见她因柜子砸了脚尖而皱眉,且未好意思开口找顾满娇帮忙,便索性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好是好,可有什么出处?” 小灰灰绕着房梁跑了,小猞猁被按得服服帖帖,带着鲜红胎记的俏皮小脸儿,得意一扬:“当然是有出处的!” 眼前没了猎物,小猞猁呜呜挣扎几下,便又很没精神的趴在炕上打盹。 凌啸然身后掰着那小家伙的嘴,轻轻抚.摸它那两根洁白的小獠牙:“说来听听。” “姐姐教我一句诗,说的就是: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你看,我起的名字好吧?” 噗通。 柜子又砸了姬云汐的脚。 顾满娇寻声转头要去看,冷不防手背上挨了一巴掌,于是又顺着手背上的那只大手看回凌啸然脸上。 “这句诗跟这小东西有什么关系?你该不会只是觉得那玲珑二字够响亮吧?” “大叔没听过那个诗吗?就是红豆生南国那个!” 看着顾满娇很得意的灵动表情,凌啸然更不懂了:“听过,可这个又跟玲珑二字有什么关系?” “你不觉得刚刚它要扑小灰灰的时候,很可怕吗?这懒洋洋的小猫儿,忽然就露出凶相来,难道跟那句诗还不够贴切?” 完全不知道顾满娇在说什么,凌啸然有些头疼,“那句诗,和红豆生南国一样,都是情诗,怎么就跟这小猫儿凶不凶扯上关系了?” 他这话刚出口,那头姬云汐刚挪起来的柜子,便又窟咚一声砸在地面。 姬云汐只是教顾满娇写字吟诗,并没有真的跟她说那些情诗的真实意思。 全心全意相信云汐姐姐不骗人,顾满娇拍着炕席告诉凌啸然:“大叔!你记错了吧!哈哈哈哈……我跟你说,这根本就不是情诗!红豆生南国里确实用红豆比喻相思,可那不过是字面上的意思!至于这词儿后头的意思,都不用云汐姐姐教,我自己就知道,——这是害人威胁人的诗句!” 第188章碎碎念神功 凌啸然深呼一口气,干巴巴的眨着星眸:“你仔细给我说说。” “这诗词里的红豆,不就是相思美人豆吗?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面上说的好听,实际还不是威胁她的心上人,让他知道厉害吗?‘奶奶的!你出门在外要给老娘老实点,否则就等着被毒死吧!’相思的谐音,不就是想死?哈哈哈,这些拿红豆写相思的情诗,还不都是恶媳妇给心上人的威胁?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这句诗词,一定就是个恶媳妇跟他心上人说:‘要是敢惹急了老娘,抠了你的骨头安红豆做骰子!死了都要给你骨头里塞毒药,想死不想死的,你自己想明白点!’” 正当当坐在炕梢的顾满娇,手舞足蹈,瞪着眼,叉着腰,神气满满,泼妇模样活灵活现。 终于明白她对这两句诗词的看法,凌啸然强忍笑意,很配合的咧嘴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不想死不想死啊!……那你为啥不给它起名叫红豆?相思?或者骰子?” 炕上懒懒打盹的小家伙,被抱在温暖衣怀:“这家伙又不是红色的,叫红豆不对色啊!相思,改天它跑远了,我一喊:相思,相思。别人还以为我想死呢!骰子也不好。还是玲珑好,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有玲珑这两个字,整句诗词就都在了!大叔,你说我这个名字取的怎么样?是不是跟这小家伙很配?” 完全接不住这丫头的思路,凌啸然也只好缴械投降:“好好好!就叫玲珑!去给你的玲珑化块好肉吃吧!再饿下去,它可真要成了骰子了。” “好!”顾满娇如释重负,撂下小猞猁就要下地。 脚尖还没扎进棉鞋,才撂下的小猞猁,便被塞回衣怀。 凌啸然很认真的告诉顾满娇,想要养出忠心乖顺的宠物,便要在它小的时候将它视为自己的一部分。 同吃同处同进出,寸步不离身。 这样它才会明白你的意思,知道你的想法,不会看到别的好玩的东西就跑掉,也不会遇到想捕杀的猎物便不听从你的指令。 只有它也认为它就是你的一部分,才会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奋身而出。 “这么多学问呢?我看村里的孩子养猫狗,都是喂两口好吃的,那东西就跟着屁.股后头乱撒娇了嘛!” “那是猫狗,你的是猞猁,这若是在凌霸,得是皇族的孩子才有资格养它做玩伴的。” “皇族?我的老天,那我养着个要是被人家知道了,会不会来打我?” 凌啸然笑了,一面告诉她这里山高皇帝远,一面指着她话里的小玲珑,让她赶紧去找好肉喂养。 好肉,都在雪堆里埋着。 临出门之前,顾满娇瘪瘪嘴,还是将砍刀带上:“要是你亲娘来找你,千万别让她挠我啊!知道了吗?” 怀里的小东西懒洋洋的打哈欠,不肯回应,顾满娇撂下砍刀便又要跟它细说。 好在房里又传来凌啸然的催促,顾满娇这才放下幼稚举动,一手抱着玲珑,一手提着砍刀,去院里找肉。 房门刚关闭,凌啸然冷郁的声音,便钻进姬云汐的耳朵里:“若是再敢劳动满娇为你做半分闲事,就等着本王将你丢去山里喂畜生!” 不等她红着脸回话,凌啸然又道:“不管你以前是千尊万贵的大小姐,还是满嘴胡言的江湖骗子,到了我这里,就老老实实的呆着,敢耍半点小心思,休怪老子的斧锤砸碎你的脑袋!” 姬云汐红着一张绝美小脸,满肚子肺腑之言,硬是被瞪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哥哥……霸山虎大哥,你,你误会了,我……” 公主遇着穷猎户,有口难言。 正尴尬时,房门忽闪开启。 顾满娇提着一大块肉回来,噗通一声丢进灶台边的空盆:“这都冻成冰坨子了,且要化一阵呢!姐姐,你这个柜子搬得不好,摆在这里一点都不好看!” 早已在院中想好的对应之策,图的是眼疾手快,不等凌啸然制止,笨重的衣柜已经被顾满娇抱着转了个圈。 “大叔你看,这样摆是不是比刚才好看了?等开春了弄些花草回来养着,开花的放这里,兰草放这里,怎么样?大叔大叔,厨房里的东西就别捯饬了,东西摆一会还能记住地方,要是再挪,我做饭的时候就不方便了!大叔,你说我把这个破衣裳给玲珑做被子好不好……” 碎碎念神功百试百灵。 该表达的意思,已经跟姬云汐表达清楚,该说的话也跟顾满娇说透,凌啸然也懒得再看姬云汐在房里故作娇柔。 应着顾满娇的央求,凌啸然连连摆手,让她自己高兴就好,随后赶紧倒在枕头上闭目养神。 计谋得逞的小丫头,朝脸色尴尬的姬云汐眨了眨眼:“姐姐,咱在山上抠回来的猴头菇还没吃呢!今儿就吃它了好不好?我这就烧水!” 说起做吃食,姬云汐赶紧接话:“从前倒是吃过几回用这东西炖的鸡汤,听说很费时间火候的,再说,咱们也没有鸡啊?” 顾满娇毫不在意的甚至有些得意挑眉:“大鸡咱没有,小小鸡咱还是能抓两只的!” “小小鸡?” “对啊,在咱眼里,小鸡便是鸽子,小小鸡便是麻雀啦!” 伶俐轻笑着的顾满娇,说着挽上姬云汐的袖子,两人说笑着的去了厨房。 翻找出之前在山上带回的猴头菇,简单清洗后先用温水泡上,然后又地嘀嘀咕咕的带来簸箕和细麻绳,一起去后院雪地里抓麻雀。 屋子里总算又安静下来,枕上假寐的凌啸然,抬眼望着被屠昆他们扫净浮灰的房梁,暗暗叹了一声。 他从没有想过要很恶趣味的折辱姬云汐,他是太心疼自甘辛苦的顾满娇。 每当看着顾满娇忙里忙外,他就忍不住要心疼。 为什么会对这个陌生的小丫头如此怜惜,难道只是因为她在紫光崖上救了自己的性命?还是她的纯真和俏皮? 第189章你本来就很美 宫中美女如云,将军府姬妾成堆,他却从不曾正眼看过任何一个女人。 他对女子的反感,超乎任何人的想象。 为什么偏偏对这个小丫头变了性情? 难道是因为她不是绝美的女子?是因为她骨子里没有那些女子娇作?因为她真实? 似乎也不是。 她脸上虽有鲜红的胎记,但那精致的五官,若是细看,似乎比姬云汐还要动人几人。 离开了孤灯村的那口井,顾满娇的身形已渐渐轻盈,从前粗糙的头发,也变得光滑柔顺,还有脸上的胎记,虽未褪.去,但也润了色泽较之前平滑十倍不止。 她现在就已经露了美貌资质,将来只会更美。 门窗外传来那丫头的笑声伴着鸟儿啼鸣,是一种说不出的好听。 正悦耳心荡间,忽闻窗外多了车马行走声。 叮铃…… 微不可闻的铜铃响声,远远荡来。 叮铃铃…… 铃声很有节奏。 呼…… 凌啸然猛然坐起,惊了眼前乱闪的金星。 这是他很熟悉的信号声……是鹰扬来了。 不等他套了袍子下炕,怀里鼓鼓囊囊的顾满娇,捂着半边脸回来:“大叔,外头有个货郎。” “你捂着脸干嘛?” 仍旧保持捂脸姿势,顾满娇想也不想的回答:“我……我怕吓着那货郎啊!” “……” 望着那挡着胎记的灵动女子,凌啸然险些一口气上不来,生生憋死。 温暖的大手,轻轻拉开挡在面容上的小手:“别捂着,你本来就很美,只是从前没人发现。” “美?”回想自己早上在水盆里照到的尊荣,顾满娇很有自知之明的撇撇嘴:“大叔,你眼睛不太好吧?” 再次被噎得肝颤,凌啸然索性抓了棉袍披着,朝门口走去:“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提到这茬,顾满娇那再次捂脸的手,顿时离了脸庞上下比划:“这个……大叔啊,那个货郎,问咱家有没有皮子出手,还问有没有要卖换的东西。另外吧,他好像脑子不太好?硬撂下一堆东西,非要给咱家呢!所以我才来大叔你快去看看,要是个脑子不好的也就罢了,可别是个骗子要讹人啊!” “不会吧?”凌啸然暗暗皱眉,心说这鹰扬越发不像样子,竟做事如此粗糙。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门,尚未出院子便见院门外停着辆双轮木车。 拉车的马儿比凌啸然还高半头,而牵着缰绳正与姬云汐说笑的汉子,正是他想一巴掌拍死的混蛋鹰扬。 鹰扬本就魁梧,小麦色肌肤衬着他那略带邪魅的浓眉大眼,加之那一身黛蓝色衣裳,怎么看都不像是走街串乡的货郎,反倒是很像狂.野不拘的登徒浪子。 手托首饰谈笑着的鹰扬,仿似没看见凌啸然出来:“小姐不喜欢这簪花,那边看看这耳坠子吧?这可是外头正时兴的样子呢!” “满娇,带她回屋去!” 凌啸然寒声一呼,跟在身后的顾满娇,赶紧过来把低头看东西的姬云汐拉走:“姐姐,咱俩回屋玩去吧,这人脑子不好,咱别跟他多话。” 鹰扬刚跟姬云汐搭上话,却听了这么一耳朵,顿时吆喝:“哎?我说这位小姐!” 仗着有大叔撑腰,顾满娇愤愤回头,并把带着胎记那半边脸猛地一扬:“小什么姐?再敢看我姐姐一眼,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呃……”鹰扬被瞪得没了话,低头想想自己这般随意跟公主搭话,确实有失规矩,于是低头吞声不再吭气儿。 见鹰扬绷着脸,没对满娇的容貌做出惊讶之类的反应,凌啸然的脸色这才稍缓:“满娇,你们先进屋去!” 瞧着名叫满娇的丫头正搀着公主往回走,鹰扬赶紧将事先编好的话吆喝出来给她们听:“怎么从前没见过这位大哥?想必是他们说的要来看房子的兄弟吧?呐,这些是我之前欠他们家的,林林总总都在这里了,你看看要是没啥错漏的,这账可就清了啊!” 嘴里吆喝着,两眼却盯着临瀚长公主离去的背影,等房门轻轻关闭后,这家伙才勉强抬头跟凌啸然对视:“咋?脸色这么不好,这是病了还是累了?” 知道他说的累了不是正经好话,凌啸然皱眉又瞪他:“少胡说!怎么来得这么早?外头有什么急事?” 两人之间的对话,声音轻微如风声吹过,仅确保彼此能听得清楚。 鹰扬抬腿蹬着车板将地上,邪笑撩发,将车上几个包袱大筐指指:“这不正月里了吗?给你送点打牙祭的玩意儿。里头有些临瀚那头常见的吃食,料想里头那位也能吃得高兴吧?另外……” 从怀里摸出截啃得很惨的绿皮萝卜,使劲啃一口:“花青林并未走远,待天好时你朝西北山沟外细看,应该能看到那边烟囱里出来的烟雾气儿。昆没时间来跟你细说,只让我告诉你,乌云豹可能会来送礼还马。到时候别忘了告诉他,那马儿是家里兄弟打猎的时候捡来的。这小子二半夜才想起,那乌云豹就是紫光崖上的人,那上头的好马他未必就不认得。还有,他非要我带个这玩意来。” 刻着好看小花的皮质面具,缀着精致的银链,形状大小,竟与满娇脸上的胎记一般无二。 被鹰扬当宝物献上的皮质面具,凌啸然只看看便又丢回他手里:“你觉得我用这棉鞋跟你换,还是打晕你说是抢的?做事不动脑子吗?天底下就这么巧,她脸上有这么大的胎记,你这个收购山货的货郎,就恰好有这样的东西能卖换?” “切!将军看不起昆子不要紧,怎么也看不起我鹰扬?这东西哪里用卖换,您就说她常去哪个林子里溜达,等后半夜我埋过去不就得了?至于为什么大小形状都一样,那是她要去想的问题,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屋里可有能换的物件没?我这拉了一堆东西来呢!总不能原样再拉回去。” “你……咳咳咳……” 不知是被老部下气着了,还是外头的风太凉,想说的话还没出口,剧烈的咳嗽便让不死将军快要直不起腰。 第190章人牙子 “我说老家伙,你这还能不能行了?要不咱开春就在这山里找个风水宝地,给您修个墓去?” 军营里待惯了的人,并不把伤风咳嗽之类的病症放在眼里,就是上吐下泻两眼冒金星,该去上阵杀敌,也没谁会软了半分雄姿。 鹰扬此行最大目的就是给将军送补给,药品自然是早就精心备着了。 调侃之余,一只装药的匣子,被捧在手上:“这个您是现在揣着,还是待会拿什么玩意儿跟我换啊?身上多了物件,别那丫头发现了反而不好吧?……我说,您该不会到了这里就趴窝了吧?什么野物都没打?” 听他说话便可知,凌啸然为何总对他很不耐烦……这小子浑话连篇,痞性太盛。 “咳咳……滚!”凌啸然推开他手里的药匣子,皱眉沉吸两口气,努力平喘:“满娇新剥了几张豺皮,另外还有一张猞猁皮子。她喜欢那猞猁皮子,你带去让人给她做个能穿戴的物件,下回带来换给她。” 说着,凌啸然回身扬声:“满娇,你来!” “不给那位做点什么……”鹰扬的话没能说完,那边房门便响了,再看凌啸然根本没有要搭理的意思,也只好将后面半句话咽了回去。 他猜想,将军这是不好意思直说?有可能,毕竟咱将军还是个雏,在这方面脸皮薄些也正常的。 他私心里在想什么,凌啸然并未发觉,听到房门开启时,顾满娇说“姐姐,你快点来呀!” “自己过来!别磨蹭!”凌啸然寒声召唤。 姬云汐本就不想多见外人,且又听了这话,于是含笑摆手,让顾满娇赶紧去。 “那我去了啊!”笑盈盈的小脸,透着欢天喜地的孩子气,帮着姬云汐关好房门,这丫头便蹦跶着朝院外走来。 重新又见这小丫头走来,鹰扬不禁偷偷细看。 很活泼的一溜小跑,荡得长发飘飘,脚尖偶尔踢着裙摆,呼之欲出而又适可而止。 这小丫头还真是灵气儿十足,活泼明朗而不骄矜,大方洒脱,却不见营帐娘子军的强蛮。 原本听屠昆说,名叫满娇的丫头腰身略壮,还让他着意带些宽松舒适的衣裳备着卖换。 可此刻见了真人,鹰扬很想抓了屠昆回来问问:你说的略壮腰身,就是这比杨柳细腰粗不了多少的?若她这样的是略壮,那咱这样的腰身还不成了泰山水缸? “大叔,你跟他说明白了吗?”之前扬脸吓唬货郎并未成功,所以此刻的顾满娇,便也没再捂着脸上的胎记。 乖巧的眼眸里,闪着晶莹透彻的灵光,即便与方才那长公主一样不着任何妆容,这小丫头也绝对不是屠昆警告说:见了她千万不许因她相貌不好,而露出异样来!那丫头的美好,可不是你这样的凡夫俗子能看懂的! 说这话的时候,屠昆甚至还露出威胁警告的眼神:给老子对她客气点。 看到顾满娇的真实面貌,鹰扬不禁觉得该攒点银钱,好找个神医来给屠昆看看眼疾——他小子才是那个看不懂女子美好的人吧?! “小丫头,你家都缺什么东西,尽管拿物件来换,我这车上的东西,可齐全着呢!” 说着,屠昆从车上扯了件胭脂色的棉袍:“这个,你穿了一定好看!要不要?” 顾满娇之前便说了家里没东西可以拿出来卖换,如今见这个货郎完全不理她之前说话,并又开始推销东西,心下更信他不是好人:“大叔,咱家没东西能给他的,你还是让他快点走吧!” 凌啸然察觉顾满娇目光里透着机警,微微一笑:“去把那些没用的皮子拿来。” “那些皮子……”顾满娇险些要说,咱家的皮子都当铺盖用过了呀!他能跟咱换吗? 不过转念一想,大叔让拿,那就拿来试试。若是这货郎真的会要,那也是周瑜打黄盖,怨不得旁人不厚道。 心里有了主意,顾满娇扭头朝鹰扬留下句:“等着!” 飞快的脚步再次离去,鹰扬侧身撇撇嘴:“倒是个简单美好小女子,估计有她在,屋里那位也多了不少乐趣吧?看来也是个手脚伶俐的,有这个样的好奴才在……” 鹰扬只管自己说得畅快,忽听一个冰冷的声音,凭空而来:“谁告诉你她是奴才?” “这还用谁告诉……”鹰扬顺口接话,若不是及时停下,几乎就被将军的目光凌迟。 “大叔大叔,咱家不用的皮子,我都拿来了!”抱着一大堆新旧皮子出来的顾满娇,打破了这边的尴尬:“货郎大哥,你看看,这些东西你收不收。” “收啊,我家就是开山货店的,皮子,猎物,山货,只要你拿得出来,就没有我不收的!你们山民猎户靠山吃山,我们货郎走街串巷做得就是卖换,除了大活人死孩子,这世上就没我不收的。” “大活人和死孩子?” 顾满娇白着脸朝鹰扬看看,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像人牙子:“大叔,我不会算账,还是你跟他说吧!” 见顾满娇缩着手脚躲开,鹰扬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自己有哪句话不对,竟就惹了人家小丫头害怕。 鹰扬很无奈,只好翻着皮子一件件铺开:“这样的皮子半新不旧的,不值几个钱,你们想换什么,我看看能不能够上价吧!” 见那人牙子翻着皮子的东西还算麻利,又看看他车上的东西,顾满娇躲在凌啸然身后,揪着他袖子轻声问:“你,你有退烧止咳的草药吗?……我家可有当大夫的,你别拿没用的草面子唬弄我们!” 这分明怯生生,又非要装大胆的丫头,实在让鹰扬哭笑不得,装模作样的翻翻皮子:“能换,一张这个,换个药匣子!” “药匣子?”顾满娇没听过这个词儿,所以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你这人听不懂话吗?我不要匣子,只要退烧止咳的草药!” “药匣子里装的都是药,不光有退烧止咳的!”鹰扬把药匣子拿在手里掂量着,并还理直气壮的告诉她,在山外镇上,寻常人家都有这么个匣子,里头装着治疗常见小病的便宜药丸子。 第191章货郎脑子不好使 躲在凌啸然身后,便好似有神功护体,顾满娇的语气变得铿锵有力:“那也行!我先看看,要是敢拿假的次的充好的,可别,可别怪我大叔脾气不好!” 让她有些结巴的,自然不是怯场,而是怀里揣着的玲珑被吵醒,翻身还是乱转的时候小爪子挠了她一下。 鹰扬见过被看成八块的蛮夷,却从没见过那个人的肚子,还能这边鼓囊囊的忽而变成那边鼓囊囊,隐约像是肚肠都挂在外头,一说话就乱颤呼。 见他直勾勾盯着身后的满娇,凌啸然再次冷瞥:“先让我看看里头的东西!” “哎!哎,这就是!” 半新不旧的小匣子,一尺来长。 打开盖子,药香四溢。 两排颜色各异的瓷瓶,塞着软木塞子,不是很精致,但也不该很便宜。 顾满娇等凌啸然打开几个瓶子闻了,然后又等他微微点头,这才迷眼朝货郎道:“行啦!药匣子我们要了,皮子你拿走吧!这山里可有老虎,你再不走,可能就看不见明儿的太阳了!” 打着货郎旗号干拐卖人的坏事,这样的人牙子,真应该见着一个打死一个! 大小被人牙子卖来卖去最后到了孤灯村当童养媳,顾满娇对这一行当的仇恨,绝不是凌啸然和鹰扬他们可以想象的。 而蹲在地上收拾皮子的鹰扬,也实在是想象不到,只是头一回见面,这简单幼稚的小丫头,竟然就已经恨上了他。 药匣子换出去了,车上还有不少特意带来的年货没出手,蹲在地上卷了张狼皮后,鹰扬拍拍衣襟上的浮毛:“这些皮子想换什么?看着车上有油盐酱醋火折子,腌萝卜新酱菜,线脑针头厚鞋垫,胭脂簪花耳坠子,棉衣布裙厚皮靴,冻梨白米棒子面……” 随口胡唱的货郎谣,声调有些怪,但脸上表情很到位。 看货郎哼哼唧唧的唱得很溜,顾满娇又觉得这人应该不是人牙子。——这人大约真的是脑子不太好使,或者,他们那里的货价就是跟这山里不一样? 若是鹰扬能听到顾满娇此刻正暗暗嘀咕的心里话,估计他一定会急切的问问:山里的货价是什么样的? 他的问题,顾满娇很快也暗暗觉醒自问,随后又悄悄自答:山里的货价,都是花婆子说多少算多少。我就是个山里长大的傻村姑,根本就没见过外头的世面,再说村里又几年不见一个货郎会来,大约从前是被花婆子骗多了,所以遇着正经货郎反而不懂行情了…… 既然货郎说还能换,我又有天下无敌的大叔站在这撑腰,那就不换白不换。 想到这里,顾满娇换了温和表情:“那个货郎大哥,你车上有过冬的厚靴子吗?要跟脚的厚实的!” “有啊!”鹰扬急于表现,伸手便把车上两双女式皮靴都拿过来给顾满娇细看。 山里穿戴不比外头,且屠昆之前特意交代,不许因私心敬意乱带添不和时宜的东西。 屠昆还说:“咱爷想过穷猎户的瘾,咱就成全他!等他过够了,玩腻了,想山外的花花世界了……” 鹰扬对屠昆这些话还是很赞同的,所以他带来的东西,确实都很合乎穷猎户家的消费水准。……药匣子除外。 从凌啸然身后站出来的顾满娇,咬着手指头细看那两双靴子,有些失望:“不要这样的!要大的,要我大叔能穿的!” 鹰扬正在幻想将军何时过够隐居生活,闻言赶紧将另外两双给凌啸然准备的靴子拿出来。 两双靴子都不错,一双是薄底麂皮面的棉靴,一双是裹羊皮的。 顾满娇心里对好看没太多想打,选东西自然也是以实用为审核标准,在她看来,棉靴再好看也不如羊皮靴暖和:“货郎大哥,你这靴子怎么换的?” 见顾满娇很识货,并先紧着凌啸然的吃穿来卖换,鹰扬顿时也对这个伶俐女孩儿多了几分欢喜:“这个啊,你要这个的话,就用这张豺皮换吧!再搭三双棉布袜子,再多可不行了!” 一张豺皮子就能换皮靴?顾满娇心里乐开了花,不过脸上还是绷着:“就给三双袜子啊?我那可是整张的豺皮子呢!你再给我们一条汗巾子吧?” 一张豺皮便给凌啸然换了皮靴和袜子汗巾,看着地上剩余的皮子,顾满娇心里有了底。 又用一张皮子给凌啸然换了套新棉衣,见货郎主动给搭了衬衣衬裤,便仰着甜腻腻的小脸,找他要了根青玉色的发带。 “有没有结实好看的腰带?” “也是给这位大哥的?”鹰扬回身翻出几条腰带,见顾满娇又是挑好的给凌啸然搭配,干脆朝车上指指:“小妹子的眼光真不错啊!要不你自己到车上挑好好,全挑好了咱再一起算就行。” 顾满娇很仔细的选了两根腰带在凌啸然的身上比对:“我家也就缺这些。别的……再给我一包盐巴外加一罐豆瓣辣酱,针头线脑的也给我找一包来。” 凌啸然纹丝不动的站着,随便顾满娇在他身上比划:“你自己也挑一身新衣裳!” 他那压得很低的声线里,藏着唯有鹰扬能听出的温暖。 那套胭脂色的衣裳,被很会来事的鹰扬又抱了过来。 他以为凌啸然是用顾满娇做幌子,等她选好了衣裳再给公主挑穿戴,所以说话间低头邪笑:“巧是巧的,这套衣裳正合小妹子穿呢!” 不太喜欢这个货郎的笑脸,顾满娇朝那衣裳看看:“不要这个。你方才拿的那两双靴子,我要那个软底的。货郎大哥哥,你再搭我三双袜子一条汗巾,行不?” 鹰扬闻言殷勤点头:“行,小妹子都开口了,哪里还能不行呢?” 他越笑,顾满娇越不愿睁眼看他:“大叔,咱再给云汐姐姐换件新衣裳吧?咱家也没个黄历,估计这时候都正月了,也该给姐姐穿新的。” “没黄历?我这里有!呐呐呐,这玩意不值什么,送你家发财添福了!”鹰扬很有眼力见的又解决一样东西,笑吟吟的目光扬起,迎上的却是凌啸然阴沉的脸色。 第192章我缺个头绳 ……鹰扬愣了。 正想不通自己又怎么惹了将军生气,便听对方朝挑东西的丫头寒声:“只会想着别人吗?既知道是新年了,怎么不想着给自己选些穿戴!去,到车上自己选,不过是些穿戴玩物,你大叔还卖换得起!” “大叔你别吼啊!我又不傻,怎么会不想着自己嘞?我这不是啥都不缺嘛!再说了,我跟你们俩不一样,我这从上到下穿得可都是好东西呢!以前就是过年做梦我都没穿过这么好的!” 听她竟然把谦卑之语说得如此顺溜,凌啸然的火气更大三分,吼到连鹰扬都要捂耳朵:“去选,选不出喜欢的,那这些也还他!” “好好好,我选还不行吗?”顾满娇躲着凌啸然的注视,朝马车边又凑几步:“我缺……我缺个头绳,货郎大哥,你给我找个好看的头绳来!” 给凌啸然选了整套的穿戴,给姬云汐选了好靴子又讨要了袜子汗巾,另外还想给她选棉衣,而到了自己,竟然只是要根头绳? 鹰扬这才开始明白,屠昆说的美好,究竟是什么样的美好。 而方才凌啸然那阴沉的脸色,大约是怜惜? “小妹子,看你就是个会过日子的,大约是怕皮子不够卖换的吧?”鹰扬渐渐品出了顾满娇的心思,便也很快就找到应对的法子。 地上的几张豺皮,被他选到边上,并告诉顾满娇,这几张皮子,足够给她们一家三口全换上崭新的穿戴。 另外,鹰扬还晃着手里的黄历本子,让顾满娇知道他想要跟山民结交的诚意:“看你家大叔就是个好猎手,咱一回生二回熟,只要您们以后有了好山货都给我留着,日用杂货先欠着都行啊!” “你……”顾满娇差点想说,你是不是傻啊?就不怕事后我们不认账? 转念一想,人家走街串巷的货郎哪里会是傻子,这是想套住他们家,想要跟他们做长期的卖换呢。 “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可不跟你瞎客气了!我家新搬来的,光在家收拾屋子歇脚,还没来得及进山。你要是诚心交朋友做卖换,那我们也日后打了好东西,全给你留着!……你这个酱瓜能不能给我点,我们过冬的酱缸菜缸都还没搬来,这几天正吃肉吃的闹心呢!” “不就是酱瓜,拿去吃!连坛子抱走,等开春了咱给你带些菜籽儿来,萝卜白菜的房前屋后都能种。就是你闲了挖的野菜找的蘑菇,都给我多留点,山外头稀罕这玩意儿呢!” 几番闲谈,鹰扬那货郎腔调能足,且又实心实意很真诚。 ——这倒弄得顾满娇有些不好意思。 “你渴不渴?那个囊子是装水的吗?我给你灌写温乎水带着路上喝吧?”顾满娇指着的,是挂在车架边上的一个羊皮囊子,看上去瘪瘪的,似乎里头的水已经快要喝完了。 鹰扬笑呵呵的捧了囊子给顾满娇,连声道谢后,从杂货底下抠出来巴掌大的一包冰糖,非要送给顾满娇。 推脱了一会,顾满娇在凌啸然的许可下,将冰糖收了下来。 “你去给他装水,我帮你拿着糖!”凌啸然迷眼伸手,等顾满娇将糖包交到他手上,才不阴不阳道:“她身子不好,不适合吃糖!你也不能多吃!” 鹰扬扭开脸,心说:您可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哪有将军还管奴才吃糖的。不,不是奴才。那是什么,是使唤丫头? “那头什么情况?”凌啸然望着的是西北方向,方才鹰扬说,花青林他们就住在那里。 “现在只知道是在那里落脚,别的还不清楚。” “既然他们就在不远处安家,那倒也不错。以后来了这里,便也到他们那里多走走,十日走一遭,大约很快就能熟络了。就当你是正经货郎,别给老子外生枝!” “是。” 凌啸然冷眸一凛,鹰扬便忍不住要拱手低头,气得凌啸然很想撅了他的爪子喂玲珑。 丑丫再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得差不多了。 水囊装了满满的温水,一同递到鹰扬手上的,还有两块火候正好的肉干。 “这个是给你路上吃着玩的,猎户人家不不缺肉吃,就别客气了啊!”顾满娇塞了东西给他便跑去车边翻衣裳,给自己选的东西都普普通通中规中矩,而给姬云汐选得就明显要好看许多。 凌啸然再次被气得星眸泛寒,指指鹰扬,让他给顾满娇挑了一套好的放在一边。 知道大叔的脾气不好唬弄,顾满娇没敢再多花,只是很老实的抱着之前挑选的衣裳,想还给鹰扬。 “两套都留下,谁家姑娘还不得有两套衣裳换着穿?” “可咱家……皮子都在这里了!” 凌啸然顺着她的手看看那些皮子:“猞猁皮子呢?怎么没拿出来?留着下崽子呢?” “那个,那个皮子,那……”那皮子太好看,所以顾满娇舍不得拿出来。 知道她舍不得,凌啸然还是坚持要把皮子换出去,并还故作随意的朝鹰扬甩甩袖子:“一张猞猁皮子,多换一套衣裳,另外还能换些什么吃喝玩意儿,你直接撂下就行!” 想多给凌啸然留下些东西再走,鹰扬赶紧接话,先是把猞猁皮子一顿狠夸,然后便这个坛子那个包裹的,搬了半车东西放在地上。 他实在是太心急,太激动,等凌啸然咳嗽提醒,才发现做得有些过头。 “那什么,这些东西算是猞猁皮子换的,另外这些就算是我留的定金了,下回再有皮子,千万给兄弟我留着啊!” “那这些东西顶个什么价啊?万一下回你来,我家就打了兔子野鸡,拿不出这么多大皮子呢?”见这个货郎得了猞猁皮子就兴奋得忘了怎么算账,顾满娇不由得有些替他媳妇感到悲哀。 这样的败家爷们也能出来干卖换的买卖?这不赔死也得底朝天吧? “货郎大哥,你有媳妇吗?”没头没脑的疑问,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 第193章挨揍的命 鹰扬和凌啸然都愣了愣,随后鹰扬撩发回答:“我这上山下乡的实在忙,还没定媳妇呢!小妹子若是有相应的姐姐没出嫁,千万想着帮我搭个搭个啊!” 顾满娇一本正经的点头:“嗯,一定想着你!” 怪不得傻啦吧唧的不会算账,就你这样的败家老爷们,娶了媳妇也早晚气跑了去! 她在想什么,凌啸然和鹰扬都无从得知,不过他们想让顾满娇知道的事,还是得赶紧说了才行。 “得,谢谢小妹子了啊!那我也该上下一家转转了。也不知那头新来的猎户,是不是也跟大哥小妹子这么好说话呢!” 鹰扬说着便整理车上东西,将皮子一卷卷的堆上后,又用绳子拢着:“之前过来的时候,本想先去他们家的,谁知那家的爷们儿正在打媳妇。唉,女人哪,嫁什么爷们儿都行,千万不能嫁莽汉,否则真是白瞎了爹娘给的好青春了。你说那家的媳妇,叫个乔金枝还是小金枝的好名儿,却得了个挨揍的命,这可不光是白瞎了大好年华,还白瞎了爹娘给取的好字儿了!金枝金枝,这是盼着自家闺女能嫁个好人家,做个金枝玉叶去吧?” 一听见金枝的名字,顾满娇顿时白了脸:“什么,你说什么,那家的媳妇叫什么?” “叫金枝!隐约还听见那个拉架的小子叫青林?这家人家的名儿倒都是不错,可惜了,当家的汉子不是个好脾气的。还是这位大哥好,一看就是会疼人的。” “金枝?还有个小子叫青林?我的个妈妈……”顾满娇颤着嗓子说完转头便跑,推门还没进去就已嚷嚷:“云汐姐姐吗,不得了了!” 正在屋里烧水烫麻雀的姬云汐,被匆忙推门的顾满娇吓了一跳,手里还没拔净容貌的小麻雀,险些摔去灶洞里。 乔金枝就在这片山里住着!那个叫青林的,该不会就是花青林?这爆炸性的消息,直接惊得姬云汐面色如纸。 乌云豹扛着乔金枝离开紫光崖的事,她们并不十分清楚,且当时一切都太乱,什么话是可以相信,那些话不能相信,她们根本就没个底。 如今,猛地听到金枝的名字,顾满娇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能性。 若是她又落到了坏人的手里,过着挨打挨骂的凄惨日子,得想法子救她! 还有那个叫青林的,会不会真的就是花青林?货郎说他在拉架,那猎户一定很厉害!否则,以青林哥哥的仗义心性,绝不该是在拉架,青林哥哥应该是一刀弄死那个坏猎户,解救金枝姐姐啊! 顾满娇越想越急,双手紧紧抓着姬云汐的衣袖,摇晃着又问:“走啊?咱俩一起去问问货郎吧?” 与顾满娇的急躁不同,姬云汐惨白中的脸色,透着阴沉而又充满郁色:“可能是凑巧了吧?乔姐姐怎么可能跟青林哥哥在一起?青林哥哥若是活着……” 本就急躁总有一万个不好的念头飞进脑海,再见姬云汐慢声慢语的盯着锅灶说话,顾满娇狠狠一跺脚:“哎呀!管他是凑巧了还是怎么了,我得去问个清楚!” 顾满娇跺脚转身,刚要出门便见凌啸然抱着一堆东西踢门进来。 再看他身后,哪里还有货郎和马车的影子。 “大叔,那个货郎呢?” 很愚蠢的问题,等于没问。 不等凌啸然回答,顾满娇已闪身出门,朝院外追去。 快要拔光绒毛的麻雀,被丢进水盆里,姬云汐甩着手上的水渍与雀毛:“满娇,等等我……” 抱着一堆东西进门的凌啸然,并没阻拦她们的脚步,反而很自觉的让路,并饶有兴趣的看着姬云汐那努力奔跑的身影无声暗笑。 鹰扬并未走远,似乎是拢皮子的绳子没捆好,所以他正在不远处捡车后散落的皮子物件。 “大哥哥!”顾满娇在院门口挥袖召唤,见他并没有急着要走的样子,这才慢下脚步:“大哥哥,你的东西都落下了!” 被她指着的那堆东西,是之前鹰扬非说是欠了这石屋的主人,执意要留下的那些。 狂奔赶来的姬云汐,见她要将地上的东西还给货郎,于是一把扯住她的胳膊:“满娇,先不管这些东西,咱们先去问问,他说的金枝和青林,究竟是不是咱们认识的那两个人吧!” 顾满娇抬头朝正悠闲在在收拾货品的货郎看看,知道他不会急着走:“姐姐,咱带了东西再过去问吧!” 姬云汐面上沉稳,其实心里早就乱了:“你是怕他不肯多说?” “算是吧!姐姐,货郎说拉架的小子叫青林,青林哥哥还能拉架,这是不说明他身子已经好了?而且是拉架不是打架,那他应该不是被坏人抓到这里来的吧?否则青林哥哥就该是跟那个人打架了。对了,你说这货郎光是看着俊,其实脑子太不好使,自己认定了咱是给房主看房子的,就非把这么多东西都给咱们。卖换起来也不会算账,一点章程都没有,我要是再多说几句,估计他都能脑子一抽直接把马车给咱留下。我可真怕贪了他这些便宜,会害回去被东家骂死……咱不去问金枝姐姐的事,这东西也不能要,要不我肯定要睡不着的。” 顾满娇絮絮叨叨的也不管姬云汐愿意不愿意,便把些轻巧的东西塞给她拿着。 若是她有千里眼,能看到此刻鹰扬那歪曲到极致的五官,或许会更愿意相信:这货郎就是个二百五。 凌啸然原本正在房里,凭借内力侧耳偷听这两个丫头会商议些什么事,谁知竟听了这么一耳朵碎碎念, 欣长手指捏着顾满娇挑选的发带细看,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他在想象,同样也会侧耳倾听的鹰扬,此刻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活该,让你做事没头脑。 头一回卖换,就被个小丫头看成傻子,鹰扬狠掐自己大腿一把:“长点脑子吧!你现在是货郎!是货郎!” 正腿疼心酸,顾满娇已到面前。 第194章问 这丫头开头头一句,便说要把东西还他。 鹰扬赶紧拿出货郎该有的灵活:“你们家刚住过来,缺东少西也是难免的,这些你留着用吧!下回我来的时候,多给我两张好皮子,还不什么都有了嘛!” 时至正午,暖阳当头,鹰扬单腿蹬着车架,闲聊似得跟顾满娇说话,半点不见军中将士之风,反而很像个阔地主家的二皮脸表少爷。 姬云汐本想听听货郎的口音,再从穿着打扮上判断他是来自何处。 可惜这鹰扬的衣着与口音,几乎是占了蛮楚与临瀚两国之风,根本无法辨别他的来处。 或许,住在这国境周边的货郎,早就跟两头都混得很熟,所以他根本就不会有自己的口音了? 想来想去,见顾满娇又要跟他去说那些日用物件的归属,姬云汐抬手按在顾满娇的手臂,然后低头上前半步:“请问货郎大哥一句,这山里山外住着的猎户你都认识吗?我们刚来这里,还不曾见过邻居,还想请问您一声周遭都住着什么人,来日若是遇上了,我们这心里也好有个底。” 公主亲自问话,且又貌美如花,鹰扬顿时收起蹬在车架上的腿:“我也是上个月才新接了车马做卖换的,今儿也不过是第二回进山来,所以吧,这附近我也不是很熟。要说这附近的猎户人家……” 鹰扬原地转了转脑袋,像是在思索附近都有哪些猎户人家。 等他再转了脸回来的时候,脸上不该有的恭敬已然收起:“倒是有新搬来的一家三口离你们家挺近的!其他的猎户人家可远喽,赶车一天半天也未必能找到他们,要不我咋见你家有这么老些皮子就不迈不动步了,你家要是总能有这么多皮子,那我进山卖换就不用怕空跑了。” 顾满娇很认真的听着鹰扬说话,等他说完后才问:“你怎么知道那是一家三口呢?” “拉架的那个叫青林的,管挨打的女人叫嫂子,这还不是一家子吗?” “嫂子?那打人的那个呢,他管那女的叫什么?” “当然是直呼其名啊?要不我咋能一走一过就知道女的叫金枝,拉架的叫青林?就是光听那媳妇管打人的叫败家汉子,没听见他叫个啥名儿。咋?小妹子对邻居家这么好奇,是想走动串门?” 听完鹰扬的话,顾满娇咬着手指头轻轻点头:“败家汉子?挨揍的女人会管那人叫败家汉子,应该真是两口子吧?” 顾满娇若有所思的小模样,看着就像个返老还童的小大人,看得鹰扬忍不住仰着笑脸,再次很帅气的撩动肩头散发:“正是呢!所以啊,小妹子将来选郎君可千万要擦亮眼睛,那种脾气粗野的,千万别嫁……” 姬云汐听着话题要跑偏,于是赶在顾满娇开口前,侧了半步将她挡着:“货郎大哥,你从那家路过,怎么不去问问有没有山货能卖换?说不定也能有好东西让你带回去呢!” 花青林是否还活着,这对姬云汐很重要,说严重些,应该是对国与国之间的稳定很重要。 她很急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姬云汐的反应,正中鹰扬的预计:“我是远远走过,听到那头气氛不好,就没过去。” “那你可曾看到他们家的人都长得什么模样?”姬云汐问。 鹰扬想也不想的摇头:“离得太远,根本就看不清。不过,你们要是很想知道也不难,我待会上他们那溜达一圈,保准把他们家是个啥路数摸得一清二楚!等我下回再来的时候,一定知无不言。” 他对着姬云汐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拘谨些。 这不由自主的拘谨,并非是他们对姬云汐的公主身份心存敬意,而是在他心里,姬云汐早已被暗定为凌啸然养在身边的未来妻子,就算凌啸然几次三番表明态度,仍不能改变他的臆想。 “那便劳烦货郎大哥了。不过……我们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想请大哥到了其他猎户家,多替我们家挡一挡窥探好奇,若能得您美言照顾,我们感激不尽。” 姬云汐柔声细语后侧身施礼,发现鹰扬很谦和的朝边上躲了躲,嘴角浅笑更浓几分:“不知货郎大哥何时再来?” “最近铺子里买卖不错,估摸十天后,咱就又见了吧!” 该说的话都说得差不多,鹰扬又借着玩笑话让姬云汐和顾满娇知道,便指着头顶太阳,说是天黑前还要去别出卖换,便扬鞭走了。 抱着想还没还成的大包小包,望着货郎赶车走远,顾满娇有些心虚:“姐姐,他再过十天就要来了。” 姬云汐也望着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车马:“是啊,要十天才能来呢。” 满带忧虑的眼眸,悠悠流转,带着血红色胎记的小脸,对着长眉紧锁的姬云汐:“姐姐,大叔病着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咱们十天后能有皮子给货郎吗?” “若是青林哥哥还活着,花婆子会不会也没死?他们若是知道咱在这……满娇,咱们得想法子离开这里才行了。” 顾满娇没想到她的疑问会换来这样的答案,很明显,她们倆想的不是同一件事。 “花婆子?她落崖之前就已经死了。而青林哥哥,我相信他就算知道咱们在这里,也绝对不会来害咱们的。姐姐,大叔的身子还没好,要是现在又折腾搬家,他可怎么撑得住啊?” 抱着没能还回去的东西,顾满娇的心情,比姬云汐答应花婆子上紫光崖游玩的时候还要糟糕。 她无法想象,如果云汐姐姐坚持要走,那这茫茫山野,她们还能藏去何处。 更无法幻想,还病着的大叔会愿意跟着一起迁居吗?他病着呢,难道还要强撑病体,拖着雪爬犁带她们趟雪远行。……不能不告而别,把病着的大叔一个人留在这里吧? 除此以外,还有令顾满娇闹心的一件事:云汐姐姐方才自作主张,答应十天后会给货郎的皮子。 第195章我才没心虚呢 若是到时候她们搬家了,失约了,那个脑子不好使的货郎,不是要白跑一趟了吗? 万一他回去后被东家打骂辞退了可怎么好啊?像他这样脑子不好使的人,一定很难找到何时的活计吧? 货郎已经走远,满目愁云的云汐姐姐就在身边,看着她沉郁的表情,正很闹心的顾满娇忽然觉得:要是青林哥哥真的还活着,并且就住在距离这石屋不远的地方,那不是很好吗? 姐姐到现在还会管他叫青林哥哥呢! 他们俩一个是公主,一个是什么太子的,而且青林哥哥潇洒又英俊,会武功还懂诗文,这不是姐姐梦想中最想要的游侠与诗人吗? “姐姐,要是青林哥哥再来娶你,你愿意嫁给他吗?” 心里想着什么,嘴里便问了什么,至于云汐姐姐为什么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顾满娇一时想不明白了。 姬云汐没心情回答她那幼稚的问题,而是沉着脸问她:“满娇,你还记得吗?我跟你说过,要是被外面的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知道我在哪里,可能临瀚王朝与蛮楚之间的停战协议就会受到影响。万一被蛮楚抓到把柄,将我寻出,他们就有借口攻打临瀚……” “我知道啊!”顾满娇不等面容怪异的姬云汐说完,便抢先打断她的后话,并略想后接着又道:“会打仗,打仗就会死人,死很多很多人。可是,咱们现在不是都躲到这里来了吗?大叔都说了,蛮楚和临瀚的人怎么搜,也不会搜到这里的。而且这些事跟青林哥哥的下落有什么关系呢?他不是也要躲着蛮楚的人吗?他的爹爹曾是皇帝,可现在已经死了,人家蛮楚现在的皇帝也有自己的儿子做太子,根本就不可能让他回去当太子啊。就算有花婆子的人在他身边,他们也不可能去蛮楚报信,让人来抓你的吧?否则在紫光崖的时候,人家花婆子就把你绑起来送去换赏钱了呀。姐姐,你该不会是怕青林哥哥回来勉强你给他做媳妇?他当初宁愿跟花婆子撕破脸,都不肯勉强你,现在没了花婆子,他更不可能……” 顾满娇语速很快,比任何一回碎碎念都要快,微风吹着她鬓边的乱发,像是在努力配合她的言语节奏。 被抢了话的姬云汐,原本以为顾满娇的心里只会想着霸山虎的病情,以及她私自许诺欠了货郎的皮子,根本就没把她的事放在心上。 然而,当她默默听着顾满娇的这一席话,她沉默了。 论眼界与学识,心机与城府,她姬云汐应是远胜山村里长大的顾满娇。 当初是她为保父皇与母后能从蛮楚平安归国,甘愿孤身留在蛮楚太后身边,又在蛮楚太子与众皇子的窥觊下,求得蛮楚太后与帝后的恩旨,独自回国。 她曾凭着自己的心机,成全了闺中密友与三哥的婚事,甚至后来父皇与哥哥们之间的一些事,她也能运筹帷幄,替家人分忧解难…… 然而,曾为国之公主的她,如今却望着面前小自己好几岁的村姑,暗暗自惭。 “满娇,若你能与我二嫂相识,她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正忙于分析利弊安抚人,谁知对方竟接了这完全不搭噶的话头,顾满娇险些咬了腮帮子:“你二嫂?” “是啊。以你的聪慧与机敏,我的哥哥嫂嫂们,一定都会很喜欢你的。我二哥和二嫂的性子,都是……” 见姬云汐又要开始说她的哥哥嫂嫂,顾满娇赶紧摇头:“姐姐,你现在已经不是公主了,我又怎么可能有机会跟他们认识?还是不想那些没边的,姐姐,你要是觉得不安心,以后咱们进出多留心些好了。要不以后你就别出院门了,省的让外人看见。等货郎再来的时候,你管我叫二妹,我管你叫大姐,这样他也不会知道咱们的名字。这样你会安心些了吗?” 对于家人的思念,被顾满娇的急言急语打断,姬云汐有些伤感:“是啊,我可能永远都不可能再跟他们相见了。世间已经没了姬云汐,此刻的我,不过是猎户家的小女子罢了。走吧,回去把这些东西收拾收拾,看来今日的晚餐,可以做得丰盛些了。” 顾满娇知道姬云汐放下了要走的念头,也知道她一定又在伤感想家。 想想刚刚那样打断她的话,似乎是不太好的,可是,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皮子的事,真的不知道怎么安慰云汐姐姐。 十天的时间,大叔的病能好吗?或者,大叔明天就好了,可这十天里根本打不到像样的猎物,她们可要怎么面对货郎呢? 各种心事此起彼伏,两人回到石屋的时候,脸上神情都不太好看。 “偷吃了多少东西才肯回来?不怕噎死?” 身上披着棉袍依坐在炕上的凌啸然,仰着一张冰块脸,没好气的白了姬云汐一眼,然后拍拍炕桌,让顾满娇把怀里的东西放过去。 心情不太美丽的顾满娇,很听话的将东西放在炕上:“大叔,我们没偷吃东西。” 凌啸然冷哼两声,凉生道:“没吃东西在外头这么老半天?该不会是大的带坏了小的,在外头藏了什么吧?” 本就心情不美丽,刚进屋又被大叔冤枉,顾满娇有些压不住急躁:“大叔,你想哪去了?我们怎么会藏东西呢?你看,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呢,一样都没少。” 难得见这小妖精炸毛,凌啸然从鼻子里哼哼一声,又道:“怎么急了?做贼心虚了?” “没有!我没偷吃东西,也没藏东西,我才没心虚呢!”顾满娇哗啦一把将炕上的东西都推到一边,扭头朝姬云汐道:“姐姐,你说,咱们偷吃了吗?咱们藏东西了吗?咱们有什么可心虚的吗?” “哼,有这个扯谎的功夫,还是把东西都仔细收拾起来吧!”凌萧然说完便甩甩手,然后拉开被子躺了下去:“消停点啊!除了吃饭,别的事都不要让我听到。” 第196章大叔是为了救你 凌啸然是说完便睡,闭上眼就开始打呼噜,完全不给顾满娇再解释的机会。 十万分的郁闷,压在顾满娇心头,要不是看大叔病得脸色蜡黄眼圈乌青,她真想大吼一声,跟他好好的掰扯掰扯。 衣物之类的叠放整齐,空荡的衣柜里,终于不再空荡。 油盐酱醋,酱瓜腌菜,坛子汤碗,厨房的架子装了个满满当当。 还有针头线脑一大包,发带绒花两三对,剪刀灯线火折子等等乱做一小堆。这些东西,都被顾满娇很自然的带到里屋,没放在凌啸然屋里占地方。 忙乎一通再停下来喝口水,恰又发现混在粮米袋子里的一小包茉莉花茶。 她只在花婆子房里见过一回茉莉花茶,当时她厚着脸皮非要跟着姬云汐,所以没资格坐下喝茶,只能很遗憾的看着花青林和云汐姐姐坐在桌边,将那香气四溢的茶水捧在手里。 如今可倒好,她手里也有了这好东西,这怎能不令她欢喜。 “瞧,咱们竟然也能有茶喝了。这个味儿,比花婆子房里的那个还香呢。” 顾满娇说话的声音很小很小,省的吵醒里屋睡着的大病猫。 姬云汐正在慢吞吞的收拾之前没收拾完的那几只麻雀,见顾满娇很开心的笑着,勉强也笑笑算是回应。 “姐姐,我把茶叶放在这个小罐子里了啊,等除夕夜的时候,咱好好泡一壶。” “嗯。”姬云汐淡淡回应,右手捏着那只可怜的麻雀,左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搓着麻雀的皮肤。 回石屋之前,她就放下了骤然压在心头的紧张与忧虑。 可那些压得她喘不过气的情绪褪去后,她便开始疯狂的想家。 想哥哥嫂嫂,想二嫂院里的那只雪狼,想那几个无话不谈的知己好友,想她永远都不可能再见的每一个故人。 见姬云汐垂眸伤感,顾满娇心里也不是滋味儿:“姐姐,你跟我来。” 顾满娇轻轻拉着姬云汐的袖子,让她跟自己到外头去。 走到院墙外晾晒牛蒡的空地,才停下脚步,并很用力的给了姬云汐一个大大的拥抱。 “姐姐,我知道你在想家,以前刚被卖到孤灯村的时候,看到娘亲对大壮和美娇那么好,却唯独对我横眉瞪眼的时候,我也幻想自己能有个很温馨的家。当我看到邻居家的姐姐们,穿着好看的衣裳,吃着红红的果子,我也想有自己的兄弟姐妹,会捏着果儿花儿的跟我分享。姐姐,我虽然没有自己的家人,但我真的明白你现在有多难过。” 用力的拥抱,久久不曾放开,顾满娇的声音,是贴着姬云汐的肩头,传到她耳朵里的。 那是一股温暖的热流,缓缓激荡着她的微凉。 “姐姐,你还有我,还有大叔。你要看现在,看眼前,看以后。过去的事,不管是美好的还是伤心的,都让它们过去吧!你看看我,我这么丑,这么笨,可我不还是好好的活着吗?你看看大叔,他……” 本想说,大叔那么厉害,不也安心跟咱们留在山里生活吗?转念想了想,临时又换了话茬:“他是为了保护咱们不被山外的人找到,才辛辛苦苦的带着咱们搬家的。为了咱们能住到这里,昆哥哥许出去半年的月例薪水,大叔还病了这么多天都没好呢!” 顾满娇本想安慰云汐姐姐,可话茬一转好像偏了主题。 不过这丫头偏出去快,转回来也不慢。 既然是要劝姐姐不要想家,那么就要让她知道这山野里,也有将她视为珍宝的人。 若是这样,或许姐姐一感动,就不会再想家了吧? “姐姐你知道吗?大叔是为了救你,才病得这么重的!那天咱们的雪爬犁到了门外,是他急吼吼把你抱回屋,又是灌温水,又是盖被子,最后还为了烧炕暖屋子,坐在灶洞旁睡着了。他是为了你能,才病倒了的。姐姐,大叔对你比对谁都好,我也会对你像亲姐姐一样好的,你看今天咱家卖换的东西,好些我没见过的吃食玩意儿,都是大叔特意给你换的!” 顾满娇说得太真切,满眼真诚。 方才还郁郁伤感的姬云汐脸红心跳,想家的情绪一扫而空:“他,特意给我买换的?” “对啊!那些东西我见都没见过,哪里知道好吃不好吃?大叔一听货郎说那些东西是临瀚那边时兴的,便大手一挥全收下了!咱家三个人里,就你是临瀚人,你说这东西换回来不是特意给你的,还能是给谁的?” 若说方才顾满娇抱着她说的那些话,是温暖的热浪,那么此刻这些,便是灼热的熔岩。 “满娇……”姬云汐红着脸,欲言又止。 女孩儿独有的羞涩,哽住了她的嗓子。 “姐姐,你要说什么?” “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将来你要嫁人的话,会想要嫁一个像霸山虎这样的男人吗?” 姬云汐藏在袖子里的小手,紧张的接着衬袖,盼着顾满娇说不喜欢霸山虎这样的男人,盼着她说不想嫁给霸山虎这样的男人。 她等到的答案,确实如此。 “我一点都不想嫁人,更不想嫁给大叔这样的人。他太凶了!就我这么丑丑笨笨的,要真嫁了这样脾气的男人,那还不天天挨打骂?……姐姐,那你还想嫁给青林哥哥吗?他会武功也会诗词文章,而且他长得也好,对你也好,嫁给他这样的男人,应该是不错的吧?” 姬云汐只要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放松了精神,至于顾满娇后面又问的话,被她直接忽略:“傻丫头,你一点都不丑,你也不笨,若是谁有幸娶了你,是他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呢!” “姐姐你就哄我吧!”顾满娇开心一笑,洁白的贝齿晶莹剔透。 一排排牛蒡,整齐罗列在阳光下,为了掩饰羞涩,姬云汐蹲下身将它们轻轻翻动:“我现在已经不喜欢游侠或者诗人了,那样的人离现实太遥远,还是惜取眼前人……满娇,趁着这些东西还没干透,咱们把它全洗净切片吧?不然等它彻底干透,咱们可就切不动了。” 第197章愚蠢的兽奴 “……切这个?”顾满娇还没想明白她说的吸取眼前人是什么意思,蹲下身捏捏脚边的牛蒡,又用指甲抠了抠:“明天早上再弄这个吧,早点起来洗弄,应该一天就能弄完了。” 二人说着携手起身,朝一望无边的山野看看后,便又想起货郎的话。 “姐姐,你说一个女的在挨打的时候管打人的叫败家爷们,这是不是说明她其实是不怕这个男人的?” 立场不同,看法自然不同。 对于忽然得知乔金枝与花青林的消息,顾满娇想的是解救,而姬云汐想到的是遁逃。 如今该说的话也都说开了,姬云汐已放下之前想法,所以很认真的顺着顾满娇的思路想了想,然后告诉她:“如果对方是坏人,乔姐姐应该是求饶吧?至于青林哥哥,他有力气拉架,说明已能自如行动,若那人是坏人,他也不该是拉架。不用太为他们俩担心。” “是吧?你也这么想的对不对?那咱们也不用想办法去搭救他们了,就等货郎再来的时候仔细打听打听吧!” 顾满娇轻轻挽着姬云汐的胳膊,两眼远远的望着无垠山野,盼着那个挨打的媳妇不是乔金枝,又盼着乔金枝和花青林真的就住在附近。 货郎的来去,加上后来又收拾整理,晚餐赶在天黑前才端上炕桌。 两面金黄的饼子,是姬云汐烙的,香喷喷的麻雀炖猴头菇,也是姬云汐做的。 顾满娇只负责烧火,并老老实实认认真真的听云汐姐姐跟她说,若是在临瀚,这些食材都能做成什么样的好吃的。 说的人很仔细,听得人也很认真,就好像早晚有一天,她们能在这山野里,亲手做一做那些连调味料都很难凑齐的临瀚美食。 晚餐鲜香四溢,坐在炕桌边,看着碗盘里装着可口的吃食,随便吃,随便吃,随便吃,真好啊。 再看屋里,皮子换了好多东西,吃穿日用的一切一切,比孤灯村里随便哪家都富裕,真好啊。 最重要是有了药,大叔一定很快就能好起来,太好啦。 有了好吃的,便忘了大叔扣在她脑袋上的黑锅,顾满娇咬着筷子的俏模样,似乎在告诉对面坐着的大叔:今天伙食很不错,我滴心情也美美哒。 “大叔你多吃点啊。” 不知是不是晚霞太艳的缘故,顾满娇发觉大叔的脸色比中午好了不少。 后来在他身后看到装药瓶的匣子,便又暗赞货郎的药靠谱。 “……也不知道这个货郎亏本了没有,大叔,你说像他这样脑子不好使的货郎,他东家怎么会放心让他进山卖换呢?” 凌啸然服药之后暖暖的睡了一觉,现在已经不会气喘咳嗽:“有功夫担心别人的闲事,不如先想想你自己的麻烦事吧!” “我有什么麻烦啊?我自在着呢!我吃得饱穿得暖,这要是顾美娇看见,一定气得她比眼斜鼻子歪!” 见顾满娇没心没肺的晃荡脑袋,凌啸然咬一口饼子:“你的小灰灰呢?” 以往到了饭点儿,那大尾巴耗子一定会出现,而现在顾满娇的膝盖上,趴着的只有懒洋洋的玲珑。 “告诉你个小秘密:猞猁的食物清单上,松鼠之类位列前三。”凌啸然左手比出三根欣长的手指,等顾满娇茫然看清后,便一本正经的朝她点点头。 “该死了,小灰灰不会是被玲珑那一下子给吓着了吧?它怕再回来会丢了小命,所以不敢露面了?它会不会以后都不回来了?” 米缸后头正可怜巴巴的抱着根木柴磨牙的小家伙,终于听到有人想起自己,感动得泪流满面。 一张火候正好的饼子,被放在顾满娇碗里,示意她趁热快吃后,凌啸然才温声道:“小灰灰已经在这屋里住惯了,不会走的。不过你要驯化野物,就要先让它学会听从你的指令。什么时候玲珑能跟小灰灰和睦相处,到了林子里又能按着你的指令来去自如,那你才真算是它们的主人。” 得知小灰灰不会走,顾满娇刚吊起来的肚肠稳稳放下:“那要是做不到这些,我还就不是它们的主人了?它吃我的食,我就应该是它的主人!” “呵呵。”凌啸然被顾满娇这盲目自大的小笨蛋姿态,逗得轻笑摇头:“如果你不能驯化它,成为它忠心守护的主人,而只能让它没事跟你撒个娇,饿了的时候想起你,那……你不过是个愚蠢的兽奴罢了。” 兽奴,还愚蠢。 顾满娇噘嘴瞪眼,低头便朝腿上趴着的小玲珑轻吼:“你,以后给我老实点,再敢咬我的小灰灰,看我不敲断你门牙!” 狠狠咬一口手里的饼子,洁白的皓齿,差点把白皙的手指咬下来生吞。 见小妖精凶巴巴的唬着脸,凌啸然夹两块炖得酥软如豆腐般的猴头菇,放在她面前的小碗:“若是本王没记错,你好像连小灰灰也没驯化好吧?那家伙似乎只会很专一的趴在你身上蹭吃蹭喝吧?” “……”顾满娇生气了,高高撅着的红润双唇,能拴上细麻绳当门栓。 生气,不是因为对方那看扁了你,还要特意告诉你一声的烦人姿态。 而是充分意识到,对方虽然是在嘲笑,可他说得很有道理。 于是,晚餐之后,顾满娇就蹲在热烘烘的火炕上,很是认真的听凌啸然给她讲解驯兽之道。 山中猎户会驯兽之术,这并不奇怪,他完全不担心姬云汐会多心。 而他凌啸然又是驯兽高手,在教导顾满娇的时候,丝毫不曾掩饰自己的精湛本领。 在顾满娇认真学习的时间里,姬云汐则趁着这边屋里点着油灯,正要缝制前些天拆洗的棉衣裤。 她是为了给凌啸然洗衣裳,才拆洗了三个人的衣物,此刻自然也是想先紧着凌啸然的衣物缝制。 “笨妖精,你会做针线吗?”凌啸然忽然问对面坐着的顾满娇。 要让野物饿着肚子看主人吃饭,等主人吃饱了再给它吃食,这样它才能意识到给它饭吃的人是主人,而不是兽奴……这样完全不带半点爱心与宠溺的驯兽之道,顾满娇闻所未闻,所以正听得滋滋有味。 什么针线,做那闲事,哪有驯兽好玩。 第198章一定要擦亮眼睛 顾满娇摇摇头:“我是笨妖精,妖精哪里会做针线活?不会不会。” “用我的衣裤练练手,去吧!” “练手?云汐姐姐的手艺那么好,我哪里学得会啊?” 凌啸然翻脸跟翻书一样几快,刚刚教导驯兽之术时,还是和颜悦色,此刻却忽然又挂上冰块脸:“去缝!难道将来你嫁了男人,也要她去给你缝衣裳?” 见大叔冷了脸,顾满娇这才识相的拎起玲珑塞在衣怀:“……学就学吧?吼什么吼嘛!玲珑还小呢,都要被你吓得拉稀了!” 顾满娇撇着嘴坐到姬云汐身边,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很听话的接过她手里的缝衣针。 “日后我的衣物穿戴,都由你做,敢让她碰一指头,看我不撅了你的爪子当柴烧。” 凌啸然寒声吼着,并在话音落下后,狠狠的白了姬云汐一眼。 他若是提前会知道这狠狠白过来的一眼,看在顾满娇眼里,和看在姬云汐眼里,完全是两个意思,估计宁愿自挖双眼也不做这个表情。 莫名被吼的顾满娇,就像个心里装着所有人的大管家。 这会儿捏着缝衣针,想到大叔刚刚白了云汐姐姐一眼,而她原本就心情很不好,所以伸手捂嘴打了个响亮的哈欠:“姐姐,咱家油灯不咋亮,这针线也太细,不如今晚先早点睡,明天咱俩早些起来再干这个吧?” 油灯之光,摇曳如豆,凌啸然也不想顾满娇熬坏了眼睛,于是也说自己困了要休息,不许她们再点灯熬油。 自打被白了那一眼,姬云汐就一直低着头:“这里我来收拾,你去打洗脚水吧。” “行吧!” 顾满娇拍拍袖子拽拽衣襟,抱起木盆去了厨房。 站在锅灶边给大叔打洗脚水,顾满娇忽然后知后觉的斜眼歪头,心中暗想:大叔为啥不让云汐姐姐给他缝衣裳?难道是心疼云汐姐姐做事辛苦?今天的太阳是从北面落下去的吗? 一个洗脚盆,三个人用,凌啸然永远都是头一个洗脚的人。 而负责给她打洗脚水的人,也只能是顾满娇。 否则的话,土地公公就要先尝尝洗脚水的滋味。 哗啦啦一舀子热水填进去,顾满娇暗暗嘀咕:洗脚水得我给他打,衣裳也不许云汐姐姐动手缝,他这是心疼云汐姐姐,不想让她多干活吗? 重新又舀了水,斜着的眼珠子,翻转回来斜去另一边:大叔上回还因为云汐姐姐让我搬家具,吹胡子瞪眼的把云汐姐姐骂哭了呢!他怎么会是偏心眼儿,不舍得云汐姐姐多干活? 半盆洗脚水端到炕沿底下,猛地又想起那天大叔说,他吼云汐姐姐,是为云汐姐姐好。 难道他不光是在教导云汐姐姐,也是在教导我吗?是了,他刚刚还吼着问我是不是将来嫁了男人,也要让云汐姐姐给我缝衣裳。 里屋没点灯,但姬云汐已经不在外屋了。 听着云汐姐姐抹黑扫炕的声音,顾满娇又想到下午云汐姐姐因为想家而难过的表情。 云汐姐姐本来心情就不好,大叔乱吼一同还不让她缝衣裳,她不会觉得大叔嫌弃她,看不起她吧? 不行,我待会得跟她好好聊聊,让她知道大叔吹胡子瞪眼的吼人,其实都是好心好意教导我们的。 顾满娇满脑子想着乱七八糟的小心思,脸上的表情也跟着阴晴不定。 昏暗的油灯,暖光摇曳,笼罩着她那娇柔俏皮的侧影。 遗憾此处没有笔墨,否则凌啸然一定会将眼前人画入仙境。 宽厚温暖的大手,揉着顾满娇蓬松的发髻:“早些休息吧!明天好好给大叔缝衣裳,缝的好了,大叔给你打兔子吃。” 将那蓬松而又光滑的长发,揉得乱糟糟一堆,凌啸然才发觉小妖精望过来的眼神,很像扑咬大尾巴耗子的那只小玲珑。 “大叔,你将来找媳妇的时候,一定要擦亮眼睛,千万要找个脾气好的!”顾满娇倔哒哒的丢下这么一句话,端着洗脚水就走,也不管她大叔洗完了没有。 洗漱之后钻进被窝,翻来翻去怎么都睡不着。 本留着想明日再找机会跟姬云汐说的话,便被提前悄声咬耳朵,告诉云汐姐姐:“大叔怕你小姐脾气太重,将来嫁人会被婆婆看不上眼,所以才总吼你。今儿吼我,又是怕我不会缝衣裳,将来也要挨婆婆的打。你说,他怎么就这么爱操心呢?这知道的他是大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管家老奶奶呢!我跟你说啊,就是我们村里最会教闺女的婆子,都没他管的多。” 正憋着一肚子心事,同样也睡不着的姬云汐,听了这话很是认同:“是啊,都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话不假,咱们跟霸山虎相处久了才品得出,他脸上冷冰冰的其实很会疼人的。” 顾满娇被她这话说得一愣,下意识想到云汐姐姐一定是生气了,所以才跟顾美娇似得赌气说反话。 “姐姐,其实大叔真的很心疼你的,你看刚才,大叔看你缝衣裳辛苦,都跟我瞪眼珠子了。他心里是有你的!” 顾满娇是在棍棒巴掌下长大的孩子,撒谎还算是得心应手,但要说些劝人安慰人的话,她还真是不怎么擅长。 以至于最后加上的这句,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世上的事就是这么不讲道理,说的人指着东,听的人偏偏望着西。 一句她心里是有你的,实在令姬云汐脸红心跳。 “满娇,你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 姬云汐满面飞霞,话语未出,已经羞的手脚别扭:“就是……就是……你刚刚不是说……哎呀,就是你刚刚说的!” 顾满娇一头雾水,搜肠刮肚也不明白云汐姐姐这是怎么了:“我刚刚说的?我刚刚说什么?” “哎呀!你,就是你刚刚说的!” “我刚刚说的?”顾满娇抠着被子,两只眼珠子苦巴巴的望着窗棂,滴溜乱转。 她刚刚说的话,全是瞎编出来哄姬云汐开心的,说过了也就忘了,哪里还想得起来。 第199章姐姐这是怎么了 里屋与外屋,只隔着一道木板墙。 凭凌啸然的耳力,她们在屋外说悄悄话,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更何况此刻。 凌啸然强忍气怒,隐约看到未来某天,他会被满嘴胡诌的小妖精气到吐血身亡。 而满嘴胡诌之后便处于蒙圈装填的顾满娇,等着两眼想着想着,……困了。 羞臊中的姬云汐,不好意思打断顾满娇的思绪,一直等到她沉睡微鼾,才失望的拉拉被子:“他心里真的有我吗?” 无声的冷笑,回荡在凌啸然充满愤怒的胸腔。 这些天他不是没发觉姬云汐的异样眼神,本以为不搭理她,冷着她,会让她知难而退,谁知……千算万算算不到,看似有几分头脑的长公主,竟然真的会信顾满娇胡诌出来的悄悄话。 “笨妖精!看我将来怎么收拾你!” 一宿闷气,凌啸然睡得浑浑噩噩,差点忽略了鹰扬从窗缝外塞进来的密信。 也好在有这封密信,凌啸然才总算在天亮前,安安稳稳的睡了一会。 清晨的山风,吹来清脆的鸟雀歌声。 里屋炕边,姬云汐正动作轻柔得替顾满娇挽发:“满娇,昨天货郎给你黄历的时候,有没有说还有几天过年啊?” “呃……”顾满娇尴尬的看着手里的黄历,使劲回忆着:“就听他说现在是正月。” “已经是正月了?除夕已经过去了?”姬云汐一激动,险些将顾满娇的发髻扯散。 她原本还想在除夕夜带着顾满娇一起守岁,给家人祈福。 大年初一给霸山虎拜年,初二的时候…… 预想很久的计划,竟然就这么化为泡影。 顾满娇背对着姬云汐,看不见她失落的表情。 在孤灯村做了十几年的受气童养媳,她对新年并没有多大的期盼和喜爱:“姐姐,你们那里是怎么过年的?” “我们那里啊。”提到过年,姬云汐的眉眼便更见柔和:“每到过年的时候,父母和哥哥们会很忙很辛苦。不过家里会很热闹,我能见到很多平时见不到的朋友,所以一到过年前后,我反倒是全家最开心的闲人了。御膳房……呃,厨房,厨房会做很多老规矩里的吃食,家里家外经常有聚会,诗词雅宴,歌舞升平,到处都喜气洋洋的……” “满娇,别在那里听虚伪之人说谎吹牛,谁有这么舒坦的家园还出来流浪?还御膳房?哼哼,说书人嘴里听来的吧?”坐在外屋桌边喝茶的凌啸然,换了昨日刚得来的新衣裳,发髻一丝不乱,褪去病容的脸庞,精神抖擞。 见大叔穿着新衣裳坐在那里,整个人浑身上下透着无法形容的好看,顾满娇斜眼一笑:“大叔,你又没去过姐姐家,怎么就知道她是说谎吹牛?” 木纹茶杯,在凌啸然手上徐徐旋转,热气萦绕着他那棱角分明的侧面,看呆了调皮笑着的顾满娇。 “你大约是做兽奴做傻了吧?”凌啸然嘴角微勾,似笑非笑。 顾满娇丢了魂:“大叔,你真好看。” 同样也看得心醉的,还有面红心驰的姬云汐:“傻丫头,哪有说男子好看的?该是风度翩翩、气宇轩昂、英俊潇洒才对。” “哼哼……” 凌啸然冷哼两声,右手木杯重重撂下,起身,出门。 这人翻脸总是比翻书还快,顾满娇怕姬云汐难过,赶紧扯谎掩饰:“大叔他茶水喝多了,去茅房了。” 谁知,她身后的那位,根本就不曾因凌啸然冷脸而难过。 一双包含春.色的美眸,正傻看着凌啸然的背影,口中喃喃:“连背影都那么雄姿英发……” 顾满娇顺着姬云汐那痴痴的眼神望出去,完全不懂她这是怎么了:“姐姐?” “满娇,现在已经是正月了,新年里就该有新年的样子,咱们把家里装饰一下吧?昨儿货郎留下的东西里,有几张用来包棉布的红纸,咱们剪窗花福字贴起来好不好?就当今儿是除夕,咱待会剁肉包饺子,做一条鱼,再炒个肉片,配上现成的酱肉……”姬云汐越说越开心,眯着的双眼里,满是顾满娇看不懂的温柔。 她在向往的,是与凌啸然和乐相处,想把生活改变成她喜欢的样子。 可惜她忘了,这里不是她的家,要把别人的生活变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可不是那么容易。 相比来看,不喜欢年节的顾满娇,可能就要务实的多。 这丫头不等姬云汐说完,便已忍不住出声:“大叔会不会不喜欢啊?就算是除夕,咱多包些饺子吃也行了,其他的吃食,一天一样换着吃吧?姐姐,大叔的身子还刚好一些,总不能为了口吃的又劳烦他去山里奔波。” 这是多么务实而又实在的想法啊,就如同一盆冷水,直腾腾的泼得云汐内外湿透。 皇宫里的年节宴会,一桌之上,前前后后端来撤走的美味佳肴,加起来百八十道都算是少的。 而且很多菜根本就没人会动,基本可说是摆出来应景,凑个热闹就可以换下一道了。 姬云汐被一盆无形的冷水泼得浑身湿透,这才暗暗自惭的发现,她满脑子想着有什么好菜能做出来应景,却没想过三个人的除夕佳节,是否用得着那么多菜。 另外,最令她脸颊发烫,暗暗不如的一点,便是顾满娇都懂得关切霸山虎的身子,而她这个对人家痴心暗许的,却都忽略了关心爱护。 “那咱们剪了窗花先不贴,等他同意了再贴吧?也不知他爱不爱吃饺子,待会你去问问他想吃什么吧。” 窗外,无声而立的凌啸然,听到顾满娇悄声嘀咕,她已经两年没吃过一个完整的饺子,大步流星进到屋里:“满娇,你会不会包饺子?好久没吃了,倒还有些想尝尝滋味了。” 哪里会有否定的答案,那怀揣猞猁崽子的小妖精,自然是欢天喜地的蹦跶出来卖乖。 温水化上两大块马肉,昨天刚收拾好的各种调味料,又被一样样摆弄起来。 出自姬云汐之手的窗花和福字,看得顾满娇两眼发直,学了几遍才敢真的用红纸剪裁后,歪歪扭扭的贴在外屋的门窗上。 第200章惦念 菜刀不是很趁手,所以剁肉费了不少功夫,和面倒是很顺利。 等胖嘟嘟的饺子整齐排列在桌面,顾满娇抬手蹭了蹭额头:“大叔,你说昆哥哥的东家,会给昆哥哥吃饺子吗?” 凌啸然正坐在炕桌边盯着窗户上歪歪扭扭的窗花愣神:“应该会的。” “唉,可怜的昆哥哥,把半年的工钱全拿出来给咱们换了房子,这要是他东家不给他吃饱,他岂不是要饿肚子了?” 一想到昆哥哥,顾满娇就惦记的不行不行的,一会怕饿着,一会怕冻着,甚至还怕他长得太好看,会遭人嫉妒。 “放心吧。他是去看家护院的,东家再刻薄,也不敢克扣他的吃穿的。否则强盗土匪的打上门,谁还有力气给东家护院子?”姬云汐抬手想替顾满娇擦擦额头上的面粉,谁知越抹越多,最后竟给她抹了个大花脸。 一点都不知道自己脸上变成什么样子,顾满娇刚放下对昆哥哥的惦记,转念又长眉微颦:“姐姐,你说金枝姐姐现在在干嘛?她会有饺子吃吗?” “你应该想想,再这么墨迹下去,自己还有没有晚饭可以吃!”凌啸然很不喜欢顾满娇这个时刻惦记旁人的心性,冷语瞥眼之后,便把.玩着手里的木杯,告诉她们今晚星宿不吉不能点灯,如果天黑前饺子不能下锅,她们可能得摸黑吃晚饭。 除夕夜的灯火是不能熄的,可他明知人家是将今日当除夕过,却不许掌灯。 这不是故意气人吗? 顾满娇抬眼朝姬云汐对视,悄悄藏在目光里的不满之意,溢于言表。 见她噘嘴斜眼的不高兴,姬云汐轻柔一笑,温声哄她:“算啦,左右今儿也不是真的除夕,不掌灯就不掌灯吧,剩下的这点我来弄,你去烧水吧。” “好吧,好吧,那你快着点啊!”顾满娇拍拍手上的面粉,撅着红润的双唇去了厨房,路过凌啸然身边的时候,斜眼一跺脚,颤得怀里玲珑险些掉出来。 烧水,扒蒜头,两瓣儿大蒜拍碎后加几粒粗盐,放在小碗里用刀把捣成蒜蓉。 然后在碗里倒几滴酱油,再加一小勺凉水,小半碗蘸料便这么做好了。 到了大叔身边,顿顿有肉,搬到这石屋后,餐餐可口。 再看身上穿的新衣裳,脚上的新棉靴。 这样随心自在的日子,简直就跟做梦一样。 “幸福的生活是什么,这不就是了吗?嘿嘿……” 顾满娇望着锅盖边窜出来的热气,轻笑出声,眉眼里透出来的欢喜,柔.软了凌啸然偷看过来的眼眸。 饺子很快上桌,为了配合顾满娇想要过除夕的念头,凌啸然破例没让她们在炕桌上摆碗筷。 三人落座,顾满娇一脸幸福,而姬云汐则先捧碗筷递给凌啸然:“霸山虎大哥,多谢您慈心收留,我和满娇才能有今日这般……” 而凌啸然看也不看,抬手摘了顾满娇衣袖上的柴渣:“趁热吃啊,冷了就不好吃了。” 姬云汐好容易鼓起勇气开口,对方连听完的耐心都没有,便直接将她冷在一边。 白嫩素手,紧紧的捧着碗筷,收不回落不下,僵在半空。 气氛有些尴尬,顾满娇赶紧圆场:“大叔,你听姐姐把话说完好不好?” “老子的餐桌,用得着听别人墨迹?好好吃你碗里的饺子!” “霸山虎大哥,您的碗筷。” “哼哼。”凌啸然冷哼两声,看也不看她撂下的碗筷,直接用手抓着一只饺子,放到顾满娇碗里蘸酱油蒜蓉:“怎么淡淡的,掺水了?” 他是铁了心的不想搭理姬云汐,不管是洗脚水还是棉衣裤,哪怕是碗筷茶具,只要是姬云汐碰过,他都不会正眼去看。 “云汐姐姐,你尝尝蒜酱淡不淡?是不是我掺水掺多了?” 低头搅合碗里的蘸料,顾满娇有些想不通,云汐姐姐不是一直都很识相,从来不跟大叔多说话嘛,今儿这是怎么了? “你在这东西里掺水做什么?昨天换的酱油呢?打翻了?” 凌啸然话音刚落,顾满娇赶紧摆手:“没,没打翻,是我舍不得多用,所以就在这里掺了一小勺凉水。” 知道自己劝不通大叔换好脸,又怕再僵下去,说不定大叔吼起来,这顿饺子也吃不消停。 顾满娇起身抱着小碗去厨房添酱油,并在离座之前朝姬云汐眨了眨眼,示意她不要再多话。 ……想好的感激言语完全没机会说,姬云汐很失落。 一顿饭再也没抬头,洗刷了碗筷便回到里屋躺着假寐。 她不明白,为什么霸山虎总是用这样的态度对待她。 “满娇,难道我做的还不够好吗?” “什么?”顾满娇刚上炕,左手按着呲牙乱扭的小玲珑,右手抱着瑟瑟发抖的小灰灰放在肩头。 猞猁是松鼠的天地之一,要想让它们和睦相处,那就必须让猞猁放弃对松鼠的捕杀念头。 彰显松鼠的地位,压制猞猁的野心,这是她目前急需做成的头等大事。 小玲珑吃饱喝足后很有活力,她要很专心才能确保它不会窜起来,所以,姬云汐低声说了什么,她是根本就没听清楚。 “满娇,你说我要怎么做,才能改变这一切呢?”姬云汐又问。 小灰灰扯着顾满娇的发髻窜上她头顶,小玲珑见状呲牙咧嘴,挣扎得更凶。 太紧张,生怕一只手按不住玲珑,顾满娇用右手按住玲珑的脖子,左手改去按它的后退:“改变?改变什么?” 姬云汐翻了个身,背对着顾满娇,沉沉长叹:“没什么。” “满娇,过来。” 凌啸然的声音,就是圣旨,所以顾满娇一把捞起小玲珑装进衣怀,然后顶着脑袋上的小灰灰便去了外屋。 凌啸然仔细给她诊看了脉象,然后从炕桌上摆着药匣子里选了个小瓶子,倒出药丸让她以后每日都服用一颗。 “大叔,吃了这个,我的病就能好了是吧?” “嗯。” “大叔,那我就不会这么丑了,对吧?” 第201章梦 “你不丑。是旁人眼睛不好使。” “……呃。”顾满娇没敢反问他眼睛是不是有毛病,改了问题:“我脸上的胎记能消吗?我这虎背熊腰,能变成云汐姐姐那样窈窕吗?” 凌啸然嘴角含笑,将那小药瓶放在窗台后,仔细盖了药匣子:“你还知道窈窕?学问不错嘛!” “那是当然啦!你也不看是谁教的!” “你的身形已经较从前轻盈许多,吃药会让你体质更好,至于胎记,别急,以后总会有办法的。” “大叔。” “嗯?” “感情你让我吃药丸子,一不会让我变窈窕,二不会让我变美女,那我还吃它干嘛?什么体质不体质的,多吃肉少干活,是个人的体质就不带差的。” 凌啸然发觉,每次好好跟她说话,总要被她顶几句,暗疑自己是否离了军营,竟连驭人之术都荒废了。 “不吃药就没饭吃,你自己选。” 冷冰冰说完,寒色入目,皱眉挥袖间,吓得顾满娇轻手轻脚的回了里屋。 这皮丫头,还真是不能太宠着。最起码不能明面上太宠。 里屋炕上,偷听了外屋对话的姬云汐,等顾满娇抱着玲珑钻进被窝,便凑过去悄声道:“别难过,明儿起姐姐每天给你针灸通络,你一定会越来越漂亮的。” 正在遗憾中的顾满娇,一听这话顿时两眼放光:“姐姐你说真的吗?在身上扎针还能变漂亮呢?真的吗?” “要消去你面上胎记,恐怕很难,但要让你经络畅通体态轻盈,姐姐还是有办法的!” “那我多久能瘦成你这样?” 就知道她会猴急,姬云汐赶紧说出实情,省得她整日念着:“徐徐而治才能在强身之余拔除病根,再者你也不必瘦成我这样,恢复正常体态就好了嘛!” “不行!我得瘦!得像你这样!这样省布料啊!你看看我穿的棉衣棉裤,这要是给你做衣裳,紧吧紧吧能做成两套呢!不行,我得瘦,你明天就给我扎针啊,多扎几针,我不怕疼的。” 顾满娇拍着枕头大叫,震的被窝里的玲珑小身子猛地一抖。 “你快消停吧!姐姐是给你治病,不是给你上刑,哪有多扎几针的道理?至于瘦不瘦,那要看你经络畅通之后的恢复情况。姐姐只盼着你身体康健,其他的可不负责的啊!” “行吧行吧行吧!快,快睡觉,天亮了就给我扎针啊!我可记着了,你不许耍赖不认账啊。” 盼着自己能快些瘦下去给大叔省布料,顾满娇闭眼片刻便呼呼沉睡。 而一旁无奈轻笑的姬云汐则是翻来翻去很久,才终于进入梦乡。 山花灿烂的春天,鸟儿婉转歌唱,绿油油的草地上,走着一对携手而行的甜蜜恋人。 那男子分明是霸山虎! 姬云汐急急追着,越想追上去,脚步越是沉重无力。 “大叔,你看那边的花儿多好看啊!” 熟悉的女子声音,来自霸山虎身旁。 那是顾满娇吗?脸上没了胎记的顾满娇,竟然美若惊鸿。 “瞎说,那花儿哪里好看了?还是我的小娇娇好看!我的小娇娇最好看。” 霸山虎竟捧着顾满娇的脸,深情凝望。 那深情款款的对视,仿若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俩。 转瞬,所有的花草暗淡无华,天空失去光彩,鸟儿不再歌唱。 姬云汐看到自己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河水,几片枯黄的浮萍,托着她在水面上飘摇流离。 “满娇,满娇救我……我要掉下去了!” 她想大喊,可嗓子里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拼了命的挥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远处的两人彼此相依携手离去。 “满娇!满娇你等等我!霸山虎大哥,你们等等我……救我……” 胡乱梦话,惊醒了顾满娇被窝里的玲珑,还有她枕边的小松鼠。 玲珑虎视眈眈,小灰灰吓得浑身炸毛,下一秒,玲珑呜嚎着便绕了顾满娇的脑袋,直扑惊呆中毛发林立的小灰灰便。 “满娇!救我啊!”姬云汐终于大喊起来,吓得玲珑脚下一滑,也吓醒了睡梦中的顾满娇。 呲溜,小灰灰趁机钻去外屋。 玲珑不死心,再窜跳起身想要去追,恰好睁眼的顾满娇,一把抓了它的后腿扯回被窝:“老实点!” 奇特的叫声,来自凶相毕露的玲珑,顾满娇忙着去看呜呜痛哭的云汐姐姐,耳朵里嫌烦,便将随手将它裹在被子里:“云汐姐姐,你怎么了?你做噩梦了吗?” “满娇……”梦里乍醒的姬云汐,泪流满面,张开双臂要来抱顾满娇,猛地又想起顾满娇与凌啸然亲密同行的样子。 双臂尚未抱上顾满娇的肩头,便无声停在心碎之刹。姬云汐翻身躺回被子里,将满是泪痕的小脸藏进顾满娇看不到被角之下。 “姐姐,你怎么了?你梦见什么了?很可怕吗?你看,现在天亮了,太阳出来了鬼祟也就散了,梦里的一切也就都散了。我听村里的老人说,梦都是反的,你要是梦见很不好的事,可能那件事就会变成好事的,姐姐,你别怕,这里有我和大叔,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姐姐,你快别哭了,一会眼睛肿了可就不好看了……” 顾满娇一手使劲捂着乱挣的玲珑,一手轻抚着姬云汐因抽噎而颤.抖的肩头,用她独创的碎碎念神功,轻声劝着安慰着。 “梦是反的,对么?” 云汐姐姐终于说了句话,顾满娇当然是赶紧点头。 “梦真的是反的,对吗?”姬云汐又问。 外屋很安静,似乎大叔还没醒,顾满娇怕再说下去吵醒了大叔会挨骂,所以一面点头,一面悄声道:“梦真的都是反的,不信你下回问货郎去!姐姐,昨晚说好了给我扎针的,你现在就给我扎吧?要不待会大叔起来了,咱就不方便了。” 提到霸山虎,姬云汐便很快安静,扯袖擦了脸上泪水:“好,咱们这就开始。早点给你扎好了,咱们也早点给霸山虎大哥做早饭呢!” 第202章吃错药了 “好嘞!”顾满娇乐颠颠的扯开被子,恰瞧见一动不动的玲珑,正呲着獠牙翻白眼:“姐啊,这下可……完了。” 呲牙咧嘴的小家伙,好像……断气了。 正翻找银针的姬云汐,并未回头:“怎么了?” 顾满娇慌着两只手,将玲珑从被子里挖出来,胡乱摇晃呼唤也不见它睁眼,哭唧唧的问姬云汐:“姐姐,你能先给它扎一针吗?” 姬云汐这才回头:“给它……扎针?” 可怜的玲珑,只剩微弱心跳,不过还好,还不至于就这么死翘翘。 姬云汐没给它扎针,只让顾满娇赶紧将它抱着:“别撒手啊,要让它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你,那以后才会乖乖听你的话呢!” 哭唧唧的顾满娇,孩子似得撇着嘴:“不听话也行啊,别死了就行。” 顾满娇不是个能狠心驯兽的料,这次却因忙着安慰姬云汐,而无意间对野性难驯的玲珑下了“死手”。 从这一遭醒来后,玲珑再也没有去扑咬小灰灰。 顾满娇是喜得欢天喜地,连洗脸的时候,都嘿嘿笑着不停的蹦跶。 甚至,蹲在灶洞边,选柴烧火的时候,还要长长的伸着脖子跟凌啸然自吹:“大叔以后别瞧不起人啦!我可是很厉害的呢!” 手里正在整理些细麻绳的凌啸然,含笑而立,挑眉点头:“是,你很厉害的,你连猫带耗子一起养成看家狗,谁敢说你不厉害!” 正忙着烧火的顾满娇闻言一笑,扭头便做了个鬼脸:“哼,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这是在嫉妒我呢!” 每一次,看着顾满娇神气十足的得意模样,凌啸然的心里都会开起一朵娇艳的小花,迎着春风,美丽而又灿烂。 他多希望这个可爱的小妖精,永远都挂着灿烂的笑脸,无忧无虑,逍遥自在。 然而,他也很清楚的知道,顾满娇是被人当奴隶养大的童养媳,长期受屈给她带来的心理阴影,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抹去的。 回想与她接触至今,欢脱的她,是何等俏皮可爱,即使娇蛮,也令人喜而不烦。 但见的最多的,却是隐忍谦让的她。她刻苦勤劳,甘于自苦奉献,总是将最好的东西让给别人,自己吃用坐卧,总是有意无意的退而求其次,这样她实在令人倍生怜惜。 正想着如何改了顾满娇的自卑心性,便听那丫头温声再说:“姐姐,蒸屉会烫手的,还是我来吧!” “让她自己端!她的手怕烫,你的就不怕了?”冷脸走上前的凌啸然,一把拎开灶头边的小妖精,破例唤了声姬云汐的名字:“以后厨房里的事都交给云汐,你随我进山狩猎。” 想要让顾满娇改了心性,就不能总让她跟这个有公主病的女人在一起,否则她永远都改不了要去抢事做的习惯。 我凌啸然要宠着的人,如何能在旁人身边俯首帖耳的自甘辛劳? 他在想的是什么,顾满娇与姬云汐无从得知,这两个人听了这话,一个是满心欢喜的赶紧应声:“霸山虎大哥放心,以后这厨房里的事,我会仔细做好的。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说,我保准顿顿都让你们吃得欢喜。” 她这么一说,倒是弄得边上正要圆场劝和的顾满娇没了话。 在顾满娇的心里,她的云汐姐姐可是公主啊,就她那细嫩的小手,炒菜揉面都委屈了,难道以后烧火切肉的这些活,也要让她来做吗? 想来想去,顾满娇觉得,还是不能让云汐姐姐自己做这么多粗活:“大叔,没人给云汐姐姐烧火,她还怎么炒菜揉面啊?再说就是坐在这烧火填柴,一会就万事儿,也耽误不了多少功夫的。” 又是这样犟嘴不服,凌啸然暗恨这丫头没记性,每次不管什么事,都要他冷了脸才肯听话。 不死将军本就是凛冽性情,多少年难得一笑,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个想要怜惜的人,如何舍得对着她寒声冷脸。 看着顾满娇坐在灶洞旁的木头上不肯起身,凌啸然只能自我安慰,将来一定能让她抛去自卑,让她活得像个公主,想要什么便要最好的,想用什么便要最精贵的! 现在,暂时,先冷一冷:“我说让她自己做就该她自己做,你现在就给我进屋,赶紧教会玲珑追踪巡物,省的进了林子跑出去回不来,你可别指望我满世界去给你抓猫崽子!……没法子炒菜就不炒,以前没灶头的时候,谁也没饿着过!” “好吧。” 顾满娇噘着嘴,很不情愿的站起身,回头看一眼被她翻乱的柴堆:“姐姐,我给你把好烧的柴禾分出来吧!省的你烧火的时候还要挑拣。” 一只有力的大手,只用两根指头,便勾住她的衣领:“回屋摆弄你的小猫大耗子去!日后这厨房归她了!” 厨灶边的姬云汐昨晚还在伤感,怎么做都不能让霸山虎多看自己一眼,梦里还伤心霸山虎与顾满娇携手远去。 此刻,总是冷着脸的霸山虎,竟与她好好说话。 小鹿乱撞的心扉间,回荡着欣喜疑问:这是否说明,梦真的是反的?不用问不用想,在她心里,答案已经是肯定的。 姬云汐喜不自禁:“是啊满娇,你快进屋去吧!早点教乖了玲珑,也好早点跟着霸山虎大哥去林子里玩啊。你不是还要抓野鸡打野兔吗?我可等着你的野物下锅呢!” 姬云汐温声细语一脸巧笑,说着还不忘将锅里刚端出来的蒸屉一举:“瞧,今儿这肉龙蒸得多好,有我在厨房里,你就等着顿顿有好吃的吧!” 她这话是宛然娇笑着对凌啸然说的,而后者竟温和点头:“那日后便有劳了!” 蹭…… 顾满娇吓着了似得猛然回头看凌啸然,两眼瞪得滴溜圆,仿似再说:“你吃错药了?怎么也会对我云汐姐姐好好说话了?” 将军大人的心思切莫猜,猜来猜去,也没人能猜得明白。 顾满娇的惊奇眼神,以及凌啸然的温和态度,更让姬云汐微窘红脸,慌了手脚:“这话从何说起,能为霸山虎大哥做餐饭,云汐甘之如饴。” 第203章是骡子是马 迎着顾满娇看鬼一般的惊异眼神,凌啸然无声点头,然后勾在顾满娇后衣领上的手指加几分力气:“看什么看?还不进屋去驯你的小猫大耗子!” “大,大叔,我的玲珑已经不咬小灰灰了,你说的什么追踪巡物是个什么意思?……大叔,你早上吃药了吗?” 凌啸然怎么会是吃错药,他对姬云汐和颜悦色,不过是念在她清晨早起,给顾满娇针灸的好处。 不管她那些少女情怀如何烦人,只要能给我的小妖精治病,老子便暂且忍你几日。 再者,在不死将军心里,厌烦姬云汐骄矜是一回事,但在正经大事上的抉择,凌啸然从不会随心处置。 他看得出姬云汐是个懂得怜惜百姓兵丁女子,而她临瀚的帝王与国母,以及太子皇子,也都是喜和不喜战的宽仁之人。 还记得顾满娇在屋外劝姬云汐时说过,花青林能文能武,若姬云汐愿嫁,这二人便可堪称良配。 假如鹰扬的消息不曾有误,假如花青林确实也是仁义之人,他凌啸然倒不介意在某些时候成全他们再续前缘。 早餐是用昨天包饺子剩下的肉沫蒸的肉龙。 长长的肉龙卷着层层肉沫,松软适中。 细看面皮,竟不是纯白面做的。 这是姬云汐用心筛了六分白面加四分棒子面,昨晚就揉好了放在炕梢发过的面蒸出来的。 做这个东西,顾满娇也没少出力,但想到姬云汐偷偷说:咱头一回发面蒸吃食,肉龙倒是比花卷、馒头、肉包子更保险。凌啸然便没把赞许的话说出来哄顾满娇开心。 姬云汐骄矜羞臊的样子,和顾满娇谦虚推功劳的样子,他都不想看。 “姐姐,咱这面发的真好,以后咱多做发面的吃食,皮薄大馅,省粮食还好吃……” “不该你做的事,就别乱插嘴!快些吃,吃好了咱去林子里转转。今儿要是抓不着野鸡,你就带着你的小猫大耗子在林子里过夜吧!” “嗝!” 顾满娇噎住了。 就着凌啸然喂过来的汤碗喝了一大口,然后才拍着腔子嚷:“大叔,玲珑的牙还没长齐呢!它还没学会你说的什么追踪寻物呢,这要是到了林子里跑丢了,我可上哪找去啊?” 乖猫儿般趴在她腿上打盹儿的玲珑翻了翻眼珠子,与趴在她肩头的小灰灰对视一刹,嗓子里呜呜着,像是在说:再看我,再看我就把你吃掉。 “吱吱吱……”小灰灰晃着两只前爪乱叫,并没躲藏遁逃的意思。 这小家伙很聪明,而且还有些得了便宜就卖乖,晃着爪子的两眼滴溜乱转,仿似挑衅:“有本事你就来试试,看主子是掐你还是掐我。” 这两个小家伙彼此不对付,却又只敢神战不敢体斗,凌啸然见状哼哼两声,讽刺道:“是骡子是马拉出去溜溜,若是养成了贪懒馋滑的废物,趁早杀了吃肉,省得浪费老子……云汐辛苦烹饪的吃食。” 他本想说,省得浪费老子辛苦打来的野物,想到顾满娇那个敏感而又自卑的心性,便赶紧换了话头,省得她为了省吃食给畜生,会饿了自己的肠胃。 百密一疏,这话虽然足够安抚顾满娇,却实实在在的又让姬云汐羞红了娇柔温婉的小脸儿。 不懂云汐姐姐最近怎么总是脸红,也不明白大叔怎么就忽然变了态度,顾满娇咬着手里软和鲜香的千层肉龙,险些又噎住。 “吃饱了吗?”凌啸然问。 满心疑惑的顾满娇,茫然点头,根本没听清大叔问了什么。 “走吧!” 凌啸然放下汤碗,将手里没吃完的蒸肉龙朝汤碗里一丢:“该去给你的玲珑松松筋骨了。” 骨头汤飞溅,落在捏着吃食正发呆的顾满娇面前。 “姐姐也去吧?”顾满娇道。 回应她的,只有凌啸然离去的脚步。 慌忙起身将玲珑揣进衣怀,再抬头去看云汐姐姐,安慰的话还没出口,便听她柔声道:“快跟着吧!要听话些,别总跟他犟嘴。” “哎。知道了。”顾满娇干巴巴的答应着,左脚横着离了原位,右脚横着跟上,就像只槑头槑脑的螃蟹,横着挪步出了房门。 院外的树林里,还留着顾满娇和姬云汐留下的足迹。 被她们清扫出来的那块草地上,林林总总落了两三种十来只飞鸟。 不细看还真是没想过,原来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飞鸟都会冬南春北,比如麻雀,比如乌鸦,比如喜鹊,比如鸽子…… 二人脚步轻轻,在远离鸟群三十几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玲珑呢?”凌啸然问。 顾满娇有些犹豫,被瞪了一眼后,才依依不舍的将那小家伙从怀里拎出来:“在这呢。” 就知道这丫头是在忐忑顾虑,凌啸然朝她双肩和头顶瞧了瞧:“小灰灰呢?” “它一出门就自己溜达去了。” “那也让你的玲珑溜达溜达吧。” 小灰灰本就是自己贴过来后不肯走的,所以它就是出去野到再晚,到了吃饭的时候,也都会准时出现。 可玲珑就不同了,这小家伙是她和姬云汐在这片林子里偶然发现后,抓了抱回去整日揣着才养起来的。这小家伙若是得了自由便不肯回来…… 顾满娇犹犹豫豫的不肯放手,而玲珑似乎也嫌山风太冷,整个身子都蜷缩着,并没有要挣扎逃走的意思。 “你还是只适合做兽奴,走吧,咱回去。” 凌啸然这话说得声音不小,林中鸟儿相继受惊,顿时纷飞而且。 嗖…… 一道金色闪离视线。 再看顾满娇手上,哪里还有玲珑的影子。 鸟儿听了凌啸然的声音,在惊恐鸣叫中四散而去,而它们的鸣叫声,却唤醒了玲珑体内无法泯灭的兽性。 只是眨眼间,动作敏捷的玲珑便消失在视野之中。 顾满娇疾呼:“回来!” 茫然追了几步,四下张望,竟连玲珑的影子都看不见。 ……哭了。 很没骨气的蹲下就哭,连个招呼都不打,吓了凌啸然一跳。 第204章我天天作妖 出奇的没因她哭嚎动怒,凌啸然耐着性子蹲下来拍拍她的肩头:“哭什么?它还记得如何狩猎,这可是你烧高香都求不来的好事。” 刷! 两道带泪的带怒视线,定格在他险些受到惊吓的脸上:“好什么好!我早上差点捂死它,谁知道它会不会生气?它要是不会自己找东西吃还好,最起码到了饭点肚子饿了还会回来……” “鼻涕那么长,快擦了吧!” “不擦!……你要擦,那就给你!” 鹰扬精心给大将军定做的新衣裳,干干净净的衣袖,就这么沾了鼻涕。 凌啸然倒是没躲,不过那满是嫌弃与怜悯的眼神,实在不怎么好看。 很想告诉这个无法无天的小丫头:“若将你换成旁人,此刻她脖子上已经没脑袋了!” “你还瞪我!今儿我的玲珑要是不回来,我就跟你没完!我白天上房揭瓦,晚上凿墙挖坑,我天天作妖!我……我把木柴全淋上水!我把你被褥全抹上粑粑!我在你的饭菜里搀鼻屎!” “嗯,你真厉害,我好怕。” 凌啸然一本正经的点点头,从她手里扯回衣袖,赶在喷笑之前咬住了腮帮子。 正月里的山风,一阵胜过一阵寒。 即使蹲在地上捂着脸,仍躲不过刺骨寒风吹在泪痕,冷的脸颊麻辣辣的疼。 扯了自己的衣袖蹭蹭脸,顾满娇倔哒哒站起身来:“我不管,你给我找回来!现在就去给我找。” 茫茫山野,丛林深深,要去找一只追着飞鸟跑掉的猞猁,哪里是说找就能找得到的。 “稍安吧!你的玲珑会回来的。” 本想让她急一急,再以此事做引,好好教导她一番。 最后还是在她的焦急和蛮横中,没能耐住心性。 不死将军的驭人之术,似乎到了这丫头面前就不灵光了。 顾满娇一瞬不瞬的盯着凌啸然:“大叔,你不会骗我的,对吗?” “当然。”凌啸然温和笑着,心底的无奈和自嘲,只有吹过的风儿知道。 咕噜。 顾满娇高悬着的一颗心,稳稳落回肚子里:“那咱们现在做什么去?回家等着吃饭?” 她倒是翻篇比翻书快,没心没肺的一笑,差点没把凌啸然气死。 “豺肉是酸的,猞猁与猫同族,正常人很少会用它果腹,你若是不嫌,那咱现在就回家吧!” 民以食为天,在孤灯村吃不上肉腥的顾满娇,从打住到凌啸然身边,俨然对肉有了新的认知。 而且每次做饭的时候,姬云汐都会一面做手里的食材,一面教她做那些看不见摸不着,只能想象的美味佳肴。 蒸羊羔儿、烧花鸭、秘制乳鸽、黄焖鸡、水晶肘子、樱桃肉……各种好吃的肉菜,早已勾得顾满娇馋虫乱钻。 豺肉确实不好吃,狼肉总塞牙,马肉又太老,猞猁肉……顾满娇想起了野鸡的香味儿,不禁咕噜咽了口吐沫:“大叔,咱们抓野鸡去吧?” 凌啸然无声一笑:“你会抓野鸡?” 在他那俊朗笑容里,顾满娇看出了嘲讽的影子,于是很不服气的小脸儿呼得一扬,干干脆脆道:“我,会,吃。” 宽厚温暖的大手,面具似得盖在那张写满娇蛮的小脸,凌啸然无奈:“老子早晚被你气死啊!” 抓野鸡可不是随便伸手一抓就行的,要么会些猎户陷阱,要么就要有骑射功夫,凌啸然今日要教她的,便是最简单的狩猎圈套。 要做这样的圈套并不难。 先用细麻绳一头做个单头结节的套子,藏在草地上后,周围撒上草籽粗粮之类。 再将绳子的另一头,从一根细细树枝做的机关上绕过,再攀在附近的树上。 只要野鸡或者小动物,从绳套里走过时触动了边上的机关,这圈套狩猎之事便成了。 “野鸡喜欢用爪子翻草堆里的东西吃,所以这样的陷阱抓到的猎物,大多都是野鸡。” “大叔,这个机关要是被落下来的鸟儿触动了,不就白费力了吗?小鸟太小套不住,大鸟飞得快也套不住啊!” 见她很会研究似得认真细看,凌啸然挑眉点头:“聪明。不过也还不够聪明。” 用来做机关的树枝是关键,粗了野鸡拖不动无法触动,细了小鸟耗子也能触动反而不好。 很耐心的跟顾满娇又说一遍下套的方法后,凌啸然大手一甩,让她自己去找“风水宝地”藏圈套。 刚学了新本领,顾满娇跃跃欲试。 拿了细麻绳便在周围乱转,一会踢踢草,嫌弃杂草太多会不好放圈套,一会又蹭蹭土,嫌地上枯草太少,藏不住绳子。 见她选个下套的地方都要纠结许久,凌啸然指指她刚刚蹲过的地方:“你可以用一层薄薄的浮土把圈套盖起来。” “是啊!我怎么想不到呢?大叔,你真聪明,比我聪明多了。” 凌啸然背手一笑:“知道就好。” 仰脸看着大叔这清风似得微笑,顾满娇醉了似得喃喃:“大叔,你笑的时候,真好看。” 真是不知教多少回她才能记住,夸男子的时候,不要用好看二字。 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这样连三岁孩子都会说的夸赞,怎么到了她嘴里就那么费劲。 实在被她弄得无可奈何,凌啸然只好按下教她学夸赞的念头,温声催促道:“快些吧!再墨迹下去,晚上可就没鸡吃了。” 鹰扬藏得面具,就在这片扫去积雪的草地上,凌啸然教导她下套的同时,也是等着她自己发现那面具会藏在哪里。 “大叔,我藏好了,咱现在干啥?” 凌啸然朝顾满娇身后看去,见那绳套藏得很好,机关也弄得挺像样子,只好先带她从这片林子里出来。 该死的鹰扬,你不会是埋了三尺深吧?这寒冬腊月里,谁有那个闲心去挖地三尺寻物件? 恨恨攥拳咬牙,面上温和不改,所以,他心里的不满,顾满娇并不知道。 在这个刚学会稀罕手艺的丫头的心里,只有馋涎欲滴的幻想,盼着待会有野鸡落入圈套,成为她的盘中美味。 第205章天大的秘密 “大叔,林子这么老大,咱的绳子套却那么小,万一今天没有野鸡会从这里路过,那可怎么办啊?要不,咱们多找些地方下圈套,挂撒大网去?” 这话倒是很有心思,很让凌啸然另眼相看:“你还知道广撒大网?” “瞧不起人呢?我知道的可多了!云汐姐姐教过的一回我就记住了!” 好好的聊天,又说起这个令凌啸然不喜的名字,气氛有些凉飕飕。 走在大叔身边默默一会后,顾满娇轻声道:“大叔,下回咱们再出门,带着云汐姐姐好不好?她胆子很小的,一个人在家会害怕的。” “带着她?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挑,除了骄矜还会什么?” “可是……” 凌啸然挥袖一凛,脚步停滞:“没有可是。还有,你以后不要再对她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你的幼稚好心,会害了她的。” “害了她?我说什么话了?”顾满娇一脸茫然,完全不明白大叔这是在说什么。 看着顾满娇那纯真的眼眸,凌啸然无法跟她说:你以后不要再东拉西扯的捏造谎言,不要再说大叔心里有她之类的傻话,这样的话不是能随便当劝慰之语说给她的。 再者,若是说得太直白,岂不是直接告诉顾满娇:……我偷听了你们之间的对话。 凌啸然不是山沟沟里的傻猎户,他不可能说这么幼稚的话。 于是眉眼稍转而已,另一番沉沉话语,便字字如山般传入顾满娇耳中。 “只要她精心为你医治,大叔就不会再冷待她。但这也只是因她总算还有良心,会用心为你医治。至于其他的,……说白了,她现在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流浪人,自然要做些洒扫下厨的琐事以抵吃用,否则大叔与她非亲非故,凭什么白白的养着她?假如她在这里白吃白住白费大叔的粮米,却还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那岂不是当你大叔我是傻子吗?大叔知道,在你心里,她是对你很重要的人。所以一直以来,不管她做了什么离谱过分的事,大叔也只是说说那么几句而已,若是换了旁人,你大叔我如何能忍她到此时?” “……大叔。”顾满娇先是红了眼,听到最后却又忍着泪:“我知道,大叔做什么都是为我好,若不是为了等我,大叔不会等在那木屋不走;若不是为了我们俩,大叔也不用辛苦搬家;大叔有昆哥哥这样好的兄弟,离开这里去什么地方都不愁没有好生活。大叔。” 顾满娇屈身要跪,却被凌啸然拉住了双臂:“大叔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但这世上的女子,也只会对你如此。你明白了吗?” 不等顾满娇眼圈儿里的泪珠子掉下来,终于说出心声的凌啸然,已将她拥入温暖胸怀。 嗖…… 一抹金色逆风而来,刚要扑到顾满娇的肩头便被凌啸然单臂挡开,于是叼着个颜色鲜艳的东西绕着他们乱转。 “玲珑?”顾满娇抬手擦擦泪眼,看清那毛乎乎的小东西叼着只不知名的鸟雀后,喜得喷出两个鼻涕泡:“大叔!咱家玲珑会逮鸟儿了!它还知道回来呢!” 不用她蹲下去抱,那家伙已咬着雀鸟顺着她的裙摆窜上肩头,摇头晃脑,嗓子里呜呜的低呼,像是在炫耀,又像是在讨好。 小妖精破涕而笑,凌啸然也暖了心肠:“不是让你带着肉干吗?赏它一块吧!” “这不是有鸟儿了嘛!还吃什么肉干,就吃这个了!” “不行的。” 凌啸然示意她将那只羽翎鲜艳的鸟儿从玲珑嘴里拿出来,然后温声道:“它已习惯将你视为主人,所以才会把猎物带回来给你。而你这个主人在这时候要做的,不是感动,更不是看着它把猎物吃掉,而是要将它平常爱吃的零食赏给它一块。牲畜也是有灵性的,若它送你的猎物你不收,也不给它奖赏,它会伤心的。” “那要是它带了猎物回来,我恰好身上没有肉干什么的呢?若是它已经很饿了呢?那这鸟儿怎么办?” 就知道她又会有别的话要问,凌啸然微笑摇头:“如果你很想把猎物给它吃,那就要自己先吃。主子吃剩的东西,亲手赏了,做奴才的才有资格和荣幸分享。关于这一点,无论是人或是它们,这都是一样的。” 玲珑得了肉干,迷眼咬在嘴里,便窜去树上细品。 而凌啸然与顾满娇,则在林中踩雪漫步,寻静处再下圈套,并随意闲聊。 关于狩猎和驯兽的话题,很快转到可能就住在附近的花青林等人身上。 对于他们的消息,顾满娇一直盼着,也一直在忐忑。 主动借着闲聊将话题转过来,凌啸然自然是想先在顾满娇这里将这话题挑明,然后再对将来不可避免的相遇做一番安排。 ——顾满娇心中,亦是此意。 “大叔,我有个天大的秘密,答应过云汐姐姐,绝对不告诉任何人。” 顾满娇说着停下脚步,抓了一把干净积雪润了嗓子,然后才鼓起勇气又道:“现在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你,请你不要让云汐姐姐知道我违背了与她之间的约定,好吗?” 温和的阳光,透过树影照在她略沉重的面容,凌啸然抬手将她鬓边乱发理好,温声问:“那你会把大叔的秘密告诉她吗?” “不会的。” “你云汐姐姐,其实就是临瀚的长公主,对吧?这不是你告诉我的,是我自己知道的,你没有违背与她之间的约定。” “你怎么知道的?”即使白雪滋润了嗓子,顾满娇这话还是有些干哑。 “不光是我,你昆哥哥也知道,他做工的那个镇上,满大街都贴着云汐的画像。那天晚上你昆哥哥去打听过临瀚公主的事,据说她是用一人生死,换来了临瀚与蛮楚两国之间的停战协议。小小女子能有这等心智勇气,这一点,大叔敬重她。不过,大叔虽知道了这些,却不能表露出来,所以费心费力的带着你们躲到外人寻不到的地方隐世而居。另外,大叔敬佩她,但不代表大叔会因为她是公主,就对她百般谦让。况且,她既然决心隐居,那就应该要去学会如何过民女生活。” 第206章蛮楚不缺太子 凌啸然知道,他说的这些,顾满娇一定都能想明白,于是单手拍着她的肩,示意她走到阳光好的地方站着:“她若是发觉身份暴露,会不安。若是总被惯着,永远都学不会独立生活。你说是不是?” 顾满娇空瞪着清澈双眸,像是一时之间转不过弯,但很快便又明白过来:“大叔,你,你,你就不怕吗?” “怕什么?” 凌啸然弯腰抓了一把雪,在手里揉着捏着,深远的目光,看向树影之外:“大叔从前就是在战场上过活的,若是可以,大叔希望世间永无战乱。大叔盼着她姬云汐能不忘初心,不会因生活困苦而改变心意。而现在的临瀚国泰民安,只要她不露面,蛮楚便也没有理由再动征战之心。这不是很好吗?” “那要是外面的人,蛮楚的人,找到这里了呢?大叔会怎么办?” “大叔会想尽一切办法,不让蛮楚的人找到她。若是真的藏不住逃不掉,相信姬云汐自己也知道该怎么做。” 倏忽一阵寒风吹来,卷起浮雪,冷得顾满娇凛然一颤。若真的到了那样的时候,不用大叔做什么,云汐姐姐她自己便会…… “那大叔知道花青林是谁吗?就是货郎说的,离咱们最近的那户邻居,那个拉架的叫青林的人。” “他是谁?”凌啸然问。 话题回到紫光崖,有关花青林与姬云汐的往事,顾满娇毫无隐瞒。 刺骨的寒风,卷着浮雪,去了又来。 顾满娇说完所有往事后,便直直的看着凌啸然,等沉默中的大叔打破沉寂。 ……原以为会多费些精神,才能让顾满娇知无不言。 凌啸然垂眸静了静,然后长长的吐了口气:“若是这样,那咱们倒要费些心思去摸摸他们的底细了。毕竟,花青林不是一个人在这里,咱们得知道跟他在一起的人,究竟是什么心思。” “大叔是怕那个跟花青林在一起的人,会是盘算着将花青林送回蛮楚当太子?” “不,蛮楚不缺太子。如果那人是不安分的心思,也只会暗地筹谋送花青林去争皇位。假如他们掌握了临瀚长公主的下落,便是握着最有分量的底牌。大叔虽然不喜欢姬云汐,但也不想看着她被人利用,被硬生生推去刀山火海。更何况,真到了那一天,恐怕普天之下国将不国,受苦的又何止是姬云汐一人。” “假如那个人真是这么想的,那云汐姐姐和她的国家,就会很危险,蛮楚国也会被弄乱,还有周边的国家可能也要受到影响,对吗?每个国家都有成千上万的百姓,他们可能都要受到影响。而云汐姐姐会为了避免这些……”想象中的结局太过悲凉,以至于低声言语的顾满娇,背对了寒风,仍是哽咽到难以再言。 泪眼望向身旁的大叔,见他重重点头:“是!” 顾满娇抬袖试泪,沉沉出言:“大叔,你去杀了那个人吧!” 杀人,多么可怕的字眼。 想到紫光崖上死尸遍地,再想到云汐姐姐形容的战场,成千上万的尸体。 顾满娇惨白了脸色,攥在袖子里的手,用力到难以自制的颤.抖:“大叔去杀了那个人,然后咱们带着花青林和云汐姐姐,咱们再找别的地方隐居去。” “如果花青林也想做皇帝呢?”凌啸然问。 颤抖的双手微滞:“他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凌啸然又问。 “他……” 在顾满娇的回忆里,花青林是个正直而又怀揣仁义的好哥哥,可这个正直而又仁义的好哥哥,难道就对至高无上的尊位没有半点野心? 花青林得知自己身世后,抱着花婆子的尸身从紫光崖上纵身而去。 那时的他,是绝望而又悲凉的。 可死局中的心态,与浴火重生之后的心意,还会是一样的吗? 如果这只是在说一只野鸡,或者一堆野鸡野兔的归属,顾满娇肯定毫不犹豫的拍着胸口信誓旦旦。 可他们现在说的不是野鸡野兔,是国家的安危,两个国家之间的和平,云汐姐姐与千千万万人的生死。 她不想云汐姐姐会陷入危险境地,她虽不是任何一个国家的臣民,可她不由自主的坚定着一个信念,那就是——每个国家都安稳。 山村里长大的凄苦童养媳,不懂多少荡气回肠的大道理,只记得云汐姐姐曾说:人之初,性本善。 “满娇,你要知道,我们不是神仙,我们没有改变别人心意的魔法。我们也不能随便给不确定的事下定论。花青林和那对与他在一起的男女,都是咱们必须弄清底细才能结交的人。在咱们知道他们的底细前,不能让他们知道你们俩也在这里。” “大叔。” “嗯?” “你是比公主还厉害的人,你想到的这些,云汐姐姐要哭很久叹很多回,才能想出来。” 不是恭维,不是称赞,顾满娇闪闪发亮的眼眸里,装满的是崇拜与爱慕,是她自己都没发现的璀璨。 凌啸然在那闪闪发亮的眼眸中看到自己微笑的倒影,不禁将那俊朗微笑放大:“你才知道大叔多厉害?” 两人又在原地商量一会,顾满娇的聪慧,远超凌啸然的想象,且这丫头倒空肚肠里的隐秘后,思路也更清楚。 日后要如何与姬云汐相处,凌啸然给她的建议是:日常琐事中,不要当她是公主,就当她是个亲戚大姐。这不是不敬,而是为她好。 顾满娇不是充满幻想的幼稚女孩,她很务实,此刻已对凌啸然更加崇拜,所以他怎么说,她自然不会再去反驳。 而对于可能就住在附近的花青林,凌啸然说等下回货郎再来,他会多做打听,若是有机会,也一定借着打猎巡山,到那头去打探打探。 “大叔,你说他们会不会也借着打猎什么的,到咱们这边来偷看偷听啊?” “你会怕吗?” 顾满娇很认真的想了想,回答说:“怕。” 凌啸然拍拍她的肩头,点着头,再次轻笑。似乎,他今日的笑容格外的多。 第207章肥美的猎物 “怕就要想好如何对应。以后要让云汐过得更像个民间女子,别说是烧火做饭,就是劈柴挑粪,该做的也要去做。什么时候她浑身上下找不出半点公主的样子,那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大叔的意思是,让姐姐活得就像个乡下丫头,就算将来被找到,也没人会信她就是公主?或者,再与花青林他们相见的时候,可以让他们觉得花婆子临死前说的话其实是假的?是花婆子弄错了?可是,花青林身边的人要是也从山外头来,也见过满大街贴着的画像呢?她长得还是那个样子,认识她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她了呀。” 顾满娇能眨眼间便想到这么多,真是实实的出乎凌啸然的意料。 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拍着她消瘦不少的肩头:“看不出来,我家的小妖精还挺聪明的。” “大叔。”顾满娇这时候可没心情因赞许而雀跃,她一想到云汐姐姐可能要被抓走,后脊梁便阵阵发寒。 在她隐隐急切的目光里,凌啸然抬手拆了头上的发带。 漆黑浓发迎风披散,菱角分明的两额,因发丝遮掩而显出寻常时不曾见的阴柔。 凌啸然用鹰扬惯用的姿态抬手撩发,又换了似笑非笑的表情:“这样的大叔,还是方才于你说话的大叔吗?” “大,大叔啊,你……你这么一整,怎么看着跟个二十多岁的英俊侠客似得?大叔,你这么好看,为啥还总把自己弄得那么老哈哈的?” 顾满娇太真诚,说的每句话都是发自肺腑。 本就二十多岁的凌啸然,在她那清澈目光的注视下,险些身心重伤,喷血而亡。 “大叔,大……我还是叫你大哥哥吧?你这样一点都不像我大叔了。” “好。以后见我披散头发,你就改口唤我哥哥,我唤你小娇,怎么样?” “行是行。”顾满娇咬着手指头在凌啸然身上乱看,正面看过之后,又绕着他走了两圈:“昆哥哥放下头发会比你年轻吗?似乎不会吧?大叔,你跟我说实话,昆哥哥他是不是看爹娘宠着你,所以才不得已让你做哥哥的?” 闻言,凌啸然勉强压着内伤,没喷出血来。 不想再跟她说关于年纪大小的问题:“我们不是亲兄弟。我们俩进军营比别人早,为了能压得住人,所以才故意将自己打扮得成熟老练些。昆虽不是大叔的亲弟弟,但在大叔心里,他就是大叔的手足。这话你记得就好,回去不要跟她提及。” “哦。” 顾满娇见凌啸然抬手要束发,赶紧踮起脚尖来帮忙:“那我就当不知道这事好了。大叔,你说我云汐姐姐要是换了她那种很精致的发式,跟我一样只梳些简单的辫子,会不会更像农家女子了?” “你会吗?”凌啸然低下头,嘴角的微笑,暖了不忍上前的山风。 “有啥不会的,别看我以前总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其实我很会梳头的。回去我就把云汐姐姐扮成农家姑娘,让她自己照镜子都不认识自己去!” 乌黑长发,在顾满娇手里很听话的聚拢旋转,再用发带束好后,顾满娇很是得意的笑了:“看,你要梳这样的发髻才更好看,之前你自己弄得那个,实在是太显老了,这里又不是你的军营,干嘛还把自己弄得跟个半大老头子似得。” 树林里没有镜子,凌啸然只好抬手自己摸着小妖精给束的发髻:“若你喜欢,那日后便都这么梳吧。” 很满意自己的手艺,顾满娇甜腻一笑,点头:“好,以后你的头发归我管了!” 在她甜腻轻笑的时候,凌啸然用手指勾了一小撮额发从发髻中散落出来,将英俊面容中显出几分凡夫粗野后郑重道:“小妖精,你们现在是猎户家的小丫头,仔细想想,猎户家的丫头该是什么样的吧。” 这个问题很费脑子,以至于顾满娇在林子里转了好几圈,也没想出来猎户家的丫头应该是什么样的。 正绕着大树埋头苦思,忽听得身后林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扑腾声。 竟然真的有野鸡上套了。 顾满娇大喜,丢下手里的东西就跑。 “快,快看,好大一只鸡……啊。” 乐极生悲,左脚蹬在刚藏在雪里的绳子,迈出去的右脚还没沾地,她便也成了上套的猎物。 怕她跌倒,凌啸然闪身来搀,却见刚才还一脸惊恐的小丫头,正笑得眉眼弯弯:“大叔,这个套是你下的,今年第一个猎物就是我这么个肥美的,看来咱家这一年都不缺好肉吃啦!” 噗…… 凌啸然喷笑,顾满娇差点洗了脸:“大叔!你就不能把脸转开吗!” 温暖大手,轻轻替她擦了脸:“抱歉了。” “哼。” 噘嘴哼唧着解开绳套,重获自由随手将绳套朝地上一丢。 顾满娇一溜小跑,将那活蹦乱跳的野鸡紧抱在怀:“大叔,走啊,回家啊,晚上吃野鸡!” 欢快蹦跶着的顾满娇,就像一只春天里的活泼小鹿。 山风依然刺骨,凌啸然的视线却暖的不像话,好想这丫头永远都这么快乐。 但他也知道,这丫头只要一回到有姬云汐的地方,便又要不由自主的谦卑、恭敬、退让…… 不想看到那样的顾满娇,可又不能掐死姬云汐。 在军中统领千军万马,此刻不过是要板正个小丫头,不死将军总也不至于钻牛角尖。 他知道,要转变她的心性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行的,所以弯腰做好新的圈套后,温声道:“别光想着吃,回去都要做什么?” 顾满娇可想不到她的好大叔那变来变去的脸色,究竟是为了点什么事:“回去做野鸡吃啊!一半炖了,一半烤了,你们俩爱吃的口味都有了。我是两样都爱吃,哈哈哈,真是想想就美啊!” “仔细想想,还有没有别的事?” “……”顾满娇抱着野鸡原地转身,歪着头,朝凌啸然那束起长发后又变得老气横秋的脸上下打量。 第208章掌心微甜 “大叔,我不能让云汐姐姐知道你已经知道了她的秘密,也不能让云汐姐姐知道你比她懂得还多,否则她又要胡思乱想了。今天回去先研究吃鸡,其他的事,要等你不在家的时候,我才能跟云汐姐姐细说。这事无论如何不能让她知道是有你指点过,所以我得好好想想才行的。” 还以为顾满娇看见吃的就忘了正经事,此刻听来才发现是自己小看了这丫头:“嗯嗯,我的小妖精就是聪明,将来定是个可堪大用的好苗子。” 凌啸然这赞许来的太突然,弄得顾满娇一时没明白他是真的夸赞,还是又在讽刺:“什么是可堪大用?” 被树枝打散的阳光,照着凌啸然朗笑面容,那骨节分明的白皙大手,又如面具似得捂在顾满娇灵动的小脸儿:“回去吧,今天吃了这野鸡,明天咱们到远些的林子里去碰碰运气。” 大叔的掌心,为什么会有淡淡的甜味? 头一回被他单手盖着脸,顾满娇就发现他的掌心是甜的,当时还以为是错觉,而现在发觉,那甜味儿很明显啊,并不是错觉吧? 透过手指间的缝隙,偷偷看大叔的脸,粉.嫩的小舌.头,悄悄的,轻轻的,舔…… “痒!”凌啸然整个人都如受惊了似得原地一颤,猛然收手。 下意识的想甩甩手,好甩掉从掌心钻去每一寸骨节里的酸痒,可又……舍不得让那奇妙的感觉消失的太匆忙。 “大叔。”顾满娇吧嗒吧嗒嘴,忽然想到一件事:“你是不是偷吃我的冰糖了?” 凌啸然还是忍着没有甩手,只温和抬眼:“你的冰糖?” “……”顾满娇有些心虚的咽了口吐沫,然后微声改了话:“大叔,你是不是吃冰糖了?能,能给我一块儿吗?” 这回,换成凌啸然语滞,那包被他没收的冰糖,一直都被仔细收着,哪曾自己吃过一块半块。 伸手摸像腰间,才发现早上换衣裳的时候忘了揣。 “糖在家呢,回家再吃吧。”凌啸然干巴巴的回应道。 明明舔到他掌心微甜,顾满娇怎么会信:“你没带出来?那你的手怎么是甜的?” “我的手?”凌啸然低头看看被她舔过的掌心,凑近闻了闻,背过身,小心翼翼的舔舔:“怎么是甜的?没有啊?” 转回头看着顾满娇似乎太过红润的小脸,凌啸然似乎想到什么,于是弯腰抓一点点白雪捏成小球:“你尝尝这个?” 不出意料,顾满娇还说是甜的。 换只手给她捏点雪,还说是甜的。 凌啸然的脸色开始沉重:“走吧,回家。” 很会看脸色的顾满娇,一脸奇怪的追着他的脚步:“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先回去。” 凌啸然的脸色,铁青中带着能炸死人的冰碴子。 疾步跟着的顾满娇,紧抱着那只不太老实的野鸡,暗想,这一定不是回家给我找糖吃啊,这是要回家去杀人吗? ……嗯? 忽然,这丫头猛地明白过来。 弯腰抓一点干净白雪放在嘴里,不用仔细吧嗒嘴便也能分辨得出——雪,竟然是甜的。 第一个反应,只会是想到:难道是云汐姐姐把我扎出毛病来了? 再看大叔的脸色,猜都不用猜,他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瞧我呀!哈哈哈哈……我怎么就忘了嘞。”顾满娇故作轻松的大笑,小跑着绕到凌啸然边上:“姐姐说过的,我刚开始扎银针,可能会有些奇怪的症状。早上我说洗脸水是甜的,她还告诉我那是正常的,我怎么就忘了?大叔,你别生气了,刚刚是我不好,我不该冤枉你偷吃冰糖。” 这话,明摆着是替姬云汐开脱,凌啸然如何回信:“她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就是我洗脸的时候啊。当时我说洗脸水是甜的,姐姐不是还笑我嘴馋来着?” 顾满娇的那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眨巴着,那分明心虚却还强装坦然的样子,真是又好笑又气人。 强忍着气怒,但凌啸然说话的语气和态度仍是冰凉:“你若是自己都不在意自己,旁人再如何珍视也是枉然。……你洗脸的时候,根本没有说过那样的话,她也从没有说过,你会有任何奇怪的症状。” 凌啸然的态度越是如此,顾满娇便越是坚持:“她说了,我们俩在被窝里的时候,她就说了。” 被树枝打散的阳光,斑驳而又灿烂的照在顾满娇一半艳红一半惨白的倔强小脸,那是一种凌啸然从不曾注意过的无法形容的静好。 那强装坚定的灵透目光,如同黑夜里明亮的星子。 忽而,微微而来的寒风吹来,荡漾了她鬓边微乱的碎发,愈发消瘦的面容,平添千万分在她身上很难看到的女子柔弱。 那碎发在微风中飘荡着,就像是带着无形的魔法,纠缠着萦绕着凌啸然的心魂。 还要怎么与她瞪眼。 “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头晕?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见到他这温和的目光与言语,顾满娇总算稍稍放松:“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都没有,你看,我这不是活蹦乱跳的?” 说着,顾满娇抱着野鸡便要蹦跶,吓得凌啸然赶紧将她扯住:“好好的,咱们先回去。” “啊,我自己能走,啊……大叔,大大大叔啊……” 她抱着野鸡,而凌啸然抱着她,不管她怎么挣扎,凌啸然都没再放她下来。 熟悉的宅院,很快出现在视野之中,清冽寒冷的空气中,飘荡的顾满娇从未见识过的鲜香。 是肉。 是什么东西的肉? 是怎么做的肉? 为什么会这么香? “大叔,你走快点好不好啊?大叔!”顾满娇馋得不行,挣扎着又要下地。 而同样也嗅到香气的凌啸然,却抱着她原地停步,之前已经温和的目光,在凝视院门之时,再次深沉:“在我为你调养好之前,不许再吃她做的任何事物。” “为什么?”顾满娇不懂,但转瞬便双目圆瞪:“你觉得云汐姐姐对我使坏?那怎么可能,她早上还在为我针灸,她是除了大叔之外对我最好的人呢!再说她做的吃食,又不是只给我一个人吃,她自己不也吃了吗?大叔你也吃了呀,不是没事吗?” 第209章回家吃饭 “或许是大叔想多了,或许是她无心,或许……满娇,你要知道,这个世上的很多人与事,并不是你看到的这么简单。” 此时此刻,凌啸然的语气和态度,比之前在林子里与她商量其他大事时更为庄重。 那明显强压着的森森寒意,更是让顾满娇心肠一颤。 抿着嘴,不知该说什么去反驳,心里回响着一个令她不愿相信却又压不下去的声音:难道,难道云汐姐姐真的做了什么吗?不会的!不可能的! “饿了吗?”凌啸然问。 顾满娇茫然摇头,心里乱成一锅粥,哪里还知道饿不饿。 “那就好。”说着,凌啸然转身迈步,朝着远离宅院的方向走去。 重新回到那片树林,在扫去积雪的空地上,凌啸然将顾满娇放了下来。 用细麻绳紧紧的拴住野鸡后,凌啸然让顾满娇给他说说,姬云汐都在她身上那些地方扎过银针。 先后顺序,落针时间,都要她仔细回忆后全都说清楚。 早上扎针的时候,顾满娇根本就没注意这些,而凌啸然无论如何都要她说清楚。 两人在林中大眼瞪小眼,一遍又一遍的回忆,一遍又一遍的比划,直到天快黑透,顾满娇所有的耐心都要耗光,凌啸然才带着她从树林里出来。 与他们一起走出树林的,还有嘴里又叼着只好看小鸟的玲珑,以及爬在它背上耀武扬威的小灰灰。 “这回我能吃姐姐做的饭菜了吧?”顾满娇还抱着那只长着漂亮翎毛的野鸡,倔哒哒的噘着嘴,像是全世界都欠她一顿美味大餐。 其实她是在替云汐姐姐叫屈。 确定大叔也懂得针灸通络,知道他是想通过了解姬云汐施针之法来辨别实情,顾满娇才能耐得住心性,硬是靠着零星回忆,将姬云汐从头到尾如何为自己针灸的过程,全部还原了一回。 答案不用多说,只看凌啸然那皱眉冥思的样子,她就知道,云汐姐姐的针灸过程是没有问题的。 她才不管为什么嘴里吃什么都觉得甜腻,她只要大叔不误会云汐姐姐就好。 再说,吃什么都是甜的不也挺好的吗? ……可她究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症状?沉默中的凌啸然,百思不得其解。 再次回到院门外,之前的香气已经不见了。 顾满娇偷偷斜了大叔一眼。 偏偏这时候,似乎猜到她会是什么反应的凌啸然,正默默无声的看着她,见她那来不及收回的斜眼,不禁戏谑:“若是眼珠子不舒服,大叔帮你抠出来揉揉?” “大叔!”顾满娇斜眼跺脚,愤愤不悦溢于言表。 凌啸然脸上,戏谑更浓:“怎么了?大叔还不够体贴?” 不敢得罪,不敢惹他发火,不敢让他带着无名火回家,顾满娇认命地头:“好大叔,咱回家吃饭吧,我饿了。” 回家。 凌啸然无声的咀嚼着这两个字,多年在军营中颠沛的荒凉心扉,暖暖荡漾。 从未想过,如此朴素的宅院,也是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而顾满娇却能将这两个字说得如此自然。 凌啸然用力一笑:“好,回家吃饭!” 终于明白皇后娘娘生前说得:生在帝王家的人,很多都不懂百姓们为何对家会是那般留恋。你看那边跪着擦地的奴才,他在宫中辛苦劳作,为的就是给家人多换些度日银钱。可他的爹娘故去多年,弟弟在前年别居娶妻,去年这时候他妹妹也远嫁他乡,那个他自幼生活的家中,已经没有人住,变成破败的荒舍。若说有亲人的地方就是家,那他的亲人都分离了,他是不是没有家了?可他却还是辛苦的劳作,还是会在年节的时候偷偷去上香,写的每一个祈福字条上都写着家和万事兴。然儿,家不是房舍,不是亲人都在一起,家是一种爱,这世上你有你心爱之人的地方,就是家。 晴朗碧空,忽而一只雄鹰飞过。 星眸仰天,默默望着那雄鹰远去的方向。 在那宽阔的胸腔里,有个声音在无声郎然:“母后!然儿曾以为,当你远去那日,然儿就再也没有自己的家了。你说有我心爱之人的地方,就是我的家。我爱父皇,我爱所有的兄弟姐妹,我爱皇宫,我爱凌霸,我爱我的舅舅们,也爱我的生死兄弟,可是……母后,然儿失落过,绝望过,甚至相信旁人对然儿的诅咒都在应验。然儿永远都是个流浪着的皇子,永远都不会有自己的家。然儿错了!母后,然儿如今有家了。有这个小女子之处,便是然儿的家。此时此刻,然儿很开心,母后开心吗?” “大叔,你怎么不走?” 凝望天际的星眸收回,温柔看着身旁女子,凌啸然好想告诉她:不要叫我大叔,叫我然。 “大叔,你想什么呢?……你干嘛一直盯着我?我脸上有什么吗?大叔?” 凌啸然笑了,抬手将她那灵动的小脸罩住:“没事,就是在想,你什么时候能不叫我大叔。” “啊……”顾满娇有些尴尬。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能将大叔,看成是个三四十岁的老气横秋的老爷们儿。 最稀奇的是,大叔大叔的叫了这么久,大叔竟然都忍了。 “那我叫你大哥哥?或者,我叫你霸大哥?山虎哥?阿虎哥?虎哥哥?虎大哥?” 顾满娇磨磨唧唧的挠头。 万分无奈,似乎这称呼怎么改,都不如大叔二字来的亲切。 完全要被顾满娇气的吐血,凌啸然没好气斜眼:“你怎么不叫我大王?” 正无奈中的顾满娇,眼眸一亮:“大王?对哦,大叔是山大王嘞!那以后就改叫大王吧!多威武!” 若不是内力深厚,凌啸然定要喷血:“请把那个吧字抠掉,谢谢你了!” 抱着野鸡的小妖精,用力点头:“知道了,大王。” 要好不好的,要死不死的,威名赫赫的不死大将军,有种自己给自己挖了个神坑的凄凉赶脚。 推门回屋,凌啸然单手抬起,示意顾满娇先进屋,然而,他的礼让却被顾满娇忽视。 第210章大叔竟然会偷听 玲珑嗖得带着股凉风,将小灰灰驮去里屋。 那只很好看的小鸟,则被很小心的放在顾满娇脚边。 盯着脚边的小鸟,顾满娇愣愣回头:“大王啊,玲珑这是干嘛?” 凌啸然收回抬着的手臂,弯腰捡了那只小鸟:“打架之前,先把贵重物品交给稳妥的人保管,你的玲珑很聪明。” “打架?”顾满娇拔腿便跑。 杂乱的脚步声,以及松鼠和猞猁的扑腾乱叫声,惊醒了趴在餐桌边浅眠的姬云汐。 桌上摆着三套碗筷,饭菜似乎还在锅里温着,所以桌面中间的位置,是空着的。 “你们回来啦?饿了吧?快洗手净面吧,饭菜都现成的。” 听着里屋杂乱的声音,估计不知死活的大尾巴松鼠,就快要被打成小尾巴耗子,顾满娇急着去拉架,哪里还有心思多说,只挥挥手:“行啊行啊!” 猞猁的叫声,总是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姬云汐也好奇的跟过来:“它俩这是怎么了?早上不都没事了,这怎么又打起来了?” 顾满娇从门口抓了手巾当武器,两眼来来回回瞅着那两只小东西:“玲珑是老实了,可小灰灰得了便宜就卖乖,还敢在林子里欺负玲珑,这不,人家玲珑不干了吗?你看啊,它咬是不咬小灰灰了,可那大嘴巴子可呼的厉害着呢!” 猞猁与松鼠,追打乱叫。 小灰灰见顾满娇过来,还以为自己又有了靠山,可以继续耀武扬威。 正得意乱叫,顾满娇使劲一挥手巾,直接将它打了个鼠仰马翻:“让你欺负玲珑。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小灰灰抱头鼠窜,转眼便溜得没了影子。 玲珑得了主人撑腰,方才还凶巴巴的腔调顿时收起。 这小家伙撒娇起来,比猫儿还要招人疼,乐得顾满娇嘻嘻哈哈的笑起来没完。 “满娇,你脸上的胎记怎么了?” 姬云汐说着便伸手到她脸上摸摸,然后不由分说便拽了她的手腕诊脉:“是不是又跑跑跳跳了?不是跟你说了好几遍,施针之后不能……哎呀!你赶紧把它给我放下!” 正撒娇的玲珑,被拽到一边,茫然无措的顾满娇,被拉到厨房喝凉水。 “什么味儿?”姬云汐问。 正口渴的顾满娇,咕咚咚灌了半瓢凉水:“甜滋滋的。” “还好还好!不然真要吓死我!”姬云汐夺了水瓢丢在水缸上,急匆匆推她回里屋。 饭菜之类全顾不上,先取了银针出来忙了大半个时辰。 最后一针收起,不等顾满娇起身,姬云汐小跑着到厨房去端了半碗凉水回来:“现在再尝尝,是什么滋味儿?” 完全不觉得半分不适的顾满娇,小心翼翼的就着姬云汐的手,将碗里的水喝了一口。 吧嗒吧嗒嘴,然后又喝一大口:“姐姐,这水不甜了。” “呼……”姬云汐尝尝的吐了口气,扯着袖子擦擦额头的冷汗:“还好还好,以后千万要听话,不然姐姐可真要被你吓死。” 顾满娇很遗憾的吧嗒嘴:“嘴里有甜味儿不好吗?会很严重吗?” 姬云汐知道她为什么遗憾,于是微嗔:“若是不想把脸上的胎记去掉,那便没什么严重的了。吃什么都觉得是甜的,不也挺好吗?是吧?” “……”心事被戳中,顾满娇瘪嘴低头,猛地瞧见门框外露着半截鞋尖,赶紧道:“姐姐,你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呀?我和大叔都快饿死了,咱吃饭吧?” 话音刚落,门框那头的鞋尖不见了。 顾满娇心里一哼哼:大叔竟然会偷听。 其实,她真的是冤枉了从回来就在隐藏存在感的凌啸然,人家根本不是在偷听,人家那是在偷看。 他要亲眼看到姬云汐为顾满娇针灸的过程,知道她确确实实是在为顾满娇医治,才能彻底安心。 “满娇,你的野鸡跑了。” 凌啸然在外屋忽然出声。 噌…… 顾满娇几乎是直接从炕上跳到地上:“不能啊,我拴着它爪子呢!” 姬云汐追着她的脚步出屋:“真的吗?你打到活的野鸡了?” 话题就这么被转了个方向,餐饭也终于摆上餐桌。 “姐姐,玲珑今天抓了两只很好看的小鸟儿,待会咱们把好看的羽毛都扯下来留着,等有心思了,咱俩做簪花戴吧?” 女孩子哪有不爱美的,如姬云汐这般国色天香的女子,更是对美丽的事物毫无抵抗力:“用羽毛做簪花?你会吗?” 顾满娇特意挑眉:“会啊,这有什么不会的?我就是没碰过好东西,所以看着手笨,其实吧,我心里巧着呢!每年七夕,我都偷着拿了绣花针去乞巧的!” “可咱们没有做簪花的材料啊,光是羽毛怎么行,还要有簪子的。” 按着姬云汐的想象,那些美丽的羽毛,若是镶在金丝盘绕的嵌宝石簪子上,一定美轮美奂华贵而又奇美。 而她们现在别说是嵌宝石的金簪,就是素银簪子好像都找不到一支半支。 “簪子还不简单?等我到山里找找,若是有好的黄杨木或者桃木,折几段回来自己削磨不就行了吗?我见过村里有婆子戴一种黑色的木簪,在阳光下还有一丝丝的金光,也不知是什么木头做的,但那可真是好看极了。你等着,等我找到一样的木头,咱俩好好的多做几支簪子戴。” “木簪?黑色,阳光下会有一丝丝金光,难不成是金丝楠木所制而成?或者是出色极好的绿檀,紫檀?”说到梳妆打扮,姬云汐便走了心神,嘴里嚼着精心制作的饭菜,满脑子都在幻想好看的木簪应该是有多好看。 她见惯了好东西,精致到极致的物件,随便使用或者赏人,都是寻常而已。 到了这大山里长居后,生活中的所有品质都降到最低,也早就颓了梳妆打扮的心思。 而今却不同,心爱的男子就坐在斜对面,女为悦己者容,怎能荒废梳妆? “满娇,我看那野鸡的翎毛也很好看的,到时候咱们也留着吧!你教我,咱们一起做簪花戴。” 第211章我骗的是小妖精 “野鸡?”顾满娇朝厨房的角落里看看,见那只野鸡乖乖趴着不乱动,便嘴角一勾:“这个野鸡咱不杀,咱留着它下蛋吃。” “噗……” 一口鱼肉还没剔净骨刺,大半都喷在顾满娇衣袖。 凌啸然抱歉捂嘴,随后朝忍笑道:“你真是厉害啊!不光会用羽毛做簪花,还会找木头做簪子,就连让公鸡下蛋,都随便说说。来年七夕,你再去乞巧的时候,千万带着老夫,老夫也想跟天上仙子去学学,这个让公鸡下蛋的好本事。” “公鸡?” 顾满娇圆圆的的眼珠子,瞪得像是两颗硬按进眼眶的琉璃珠。 仔细看清野鸡很漂亮的翎毛后,这丫头才小脸一红。 ……光想着的如何做好看的簪花和养鸡吃蛋,却忘了分辨那野鸡的雌雄。 低头藏羞,又想到,别说这公鸡是不能下蛋的,就算这是只母鸡,大冬天里想要养着一只野鸡在家里,也不是随口说说就能行的。 没有鸡舍给它藏身,不出三天,就会有黄鼠狼之类的馋嘴小物来把它大快朵颐。 自家做餐饭的粮米都要省之又省,哪里还有多出来的粮米去喂养野鸡。 “唉!”长长的一声叹息后,想要养鸡吃蛋的很不合实际的想法,因野鸡的性别,而就此告终。 凌啸然抿嘴偷笑,怕惹了她恼羞成怒会影响胃口,便将食不言的规矩遵到极致。 同样不吭声的姬云汐,一来是不想看顾满娇尴尬,二来见凌啸然都不说话,她便也不好意思吭声。 三人默默的吃饱喝足,收拾好碗筷后,顾满娇对着那只野鸡露出遗憾表情道:“既然不能养着你,那就只能早点杀掉你了。真是抱歉了。” “满娇,你真的要杀掉它吗?现在还是正月呢。”姬云汐问。 吃过很多次野鸡,但真动手杀鸡却没经验的顾满娇,正在想是用刀割脖子,还是捏着鸡脑袋拧两圈:“正月里怎么了?” 姬云汐想也不想的回答:“正月里不易杀生啊。” 这话,顾满娇还头一回听说:“你是记错了吧?” 一年辛苦十一月,为的就是正月里头好过年。 到这时候,村里谁家不是今儿杀鸡,明儿宰鸭,最穷的人家,诸如她生活过的老顾家,不也是怎么都要换两只活野鸡野兔,给顾大壮过过亲手宰杀的瘾头嘛。 不杀生,怎么过年啊? 见顾满娇一脸不懂,姬云汐张嘴便要说她们那里到正月会放生祈福,谁知屋里忽然传来“难不成你云汐姐姐家的正月是吃斋素的?” 只一句话而已,便堵住了姬云汐的嘴。 皇宫大内,天子之家,正月最忙,大小宴会数不胜数,怎么可能吃斋素。 顾满娇不懂这些,一听凌啸然插嘴说这个,顿时满眼惊奇:“姐姐,你们真的是正月里吃斋素吗?那多没意思啊?” “满娇,你真的会做木簪吗?你能教教我吗?” “木簪有什么难的,随便折根树枝都能做的!”顾满娇看出姬云汐微窘,于是也不再追问,只乐颠颠的忙于显摆手艺。 她做出来木簪,没有优美的弧线,没有繁复的花纹或者图案,只是根可以挽发的木簪子,仅此而已。 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根木簪,若不是短些扁些,真是跟筷子没什么区别。 姬云汐难以掩藏的失望,令原本兴冲冲的顾满娇有些尴尬。 一地的木屑,满手的木渣,两根直挺挺的木簪,尴尬得不好意思抬头的顾满娇,差点让不死将军因憋笑而内伤深重。 “就要这样质朴的东西才好,太繁复的花纹图样,只会抢了羽毛的风头。看不出来,我们满娇还真是挺聪明的。” 凌啸然强忍笑意开口圆场,简直就是给为顾满娇量身定做的一场及时雨。 得了大叔的场外援助,顾满娇顿时喜笑颜开,就好像她原本就是这么想的:“那可不,好看的羽毛才是这簪子的重点呢!” 这丫头喜笑颜开,尴尬的气氛,再次活跃。 知道自己失言令顾满娇尴尬,姬云汐顺着她的话夸赞了几句后,便柔声道:“那咱们找什么东西把木簪磨得光滑些吧,这可是咱们头一回做的簪子,我要仔细戴一辈子呢!” 顾满娇很会关心别人,自然知道别人对自己的心意。 嘴里说去找用来给簪子抛光的东西,其实却到厨房找了扫帚,回来将乱糟糟的木屑木渣收拾干净。 “姐姐,你等一下啊,我再想想还有什么是能用来给簪子抛光的。”忙叨叨的顾满娇转身出去,没一会抱着半桶洗脚水回来“大叔,你先洗脚,我再去厨房看看。我就不信了,还找不到个能给簪子抛光的东西了?” 其实,她以前削磨了木簪子出来,都是弄掉木刺后就直接用来挽发了,抛光磨亮,时间久了自然也就光亮了…… 就知道这丫头其实是无头乱转,凌啸然抬手脱袜子,见姬云汐红着脸进里屋避嫌,便探身凑在正为他摆靴子的顾满娇耳边:“多在你那屋窗台下的石头上蹭蹭,棱角蹭去后,用粗布或者麻绳多磨几天,簪子就光滑好看了。” 话音刚落,探低的身子还刚抬起,一只原本胖乎乎的小手抓住了他的衣领。 顾满娇抓着凌啸然的衣领,稍稍用力让他低头,然后才在他耳边悄悄问:“这招真好使吗?你怎么知道的?” 被她这神神秘秘的样子弄得啼笑皆非,凌啸然压低声音缓缓而道:“山里有个老神仙,老神仙见我长得英俊,便教了我很多本领,除了这个,我还会别的呢,你要学吗?” 顾满娇还以为会听到大叔说,他做过很好看的簪子。还私心里想着,最好能暗戳戳的学几个花样,好去跟云汐姐姐面抖机灵。谁知自己认认真真的竖着耳朵,却听到这些:“你骗人!” 凌啸然狡黠一笑,很坦然的回答:“没有。我骗的是小妖精!” “哼!” 顾满娇斜瞪一眼,没好气的端了洗脚水就走,只留凌啸然两只湿漉漉的脚丫子在炕沿上悬空。 收拾梳洗,关门吹灯,顾满娇倔哒哒的,再没正眼看凌啸然一眼。 第212章野鸡出卖我了(一更) 睡在炕上刚要闭眼,脚丫蹬着窗台,想了想,便抱着枕头将被褥调转过去。 “满娇,你干嘛呢?”姬云汐问。 房里已经熄了灯,只有月光灰沉沉的照着顾满娇抱着枕头乱扭的身影:“我睡不着,想换个方向试试。” “哦。”姬云汐也抱着枕头被子挪过来,然后贴心的拿了件外衣垫在满娇头顶:“睡觉总不老实,别撞了头。” 顾满娇笑呵呵的将衣裳摆好,又甜腻腻的贴着姬云汐,说了些你最好你最疼我之类的话,然便回到自己的枕头上,闭目假寐。 “满娇,你睡了吗?”姬云汐问。 被窝里,玲珑乱钻,被窝外,小灰灰乱扭,顾满娇终于也绷不住:“都老实点!……我没睡呢,这两个小家伙没个消停,哪里睡得着啊。” “满娇,我有话想问你。”姬云汐悄声道。 顾满娇左手刚扯住玲珑,正想将踏从被窝里拽出来,闻言一愣:“问我?问我什么?” “你……你……”姬云汐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在她犹豫的刹那之中,顾满娇肚子里,盘旋着一句连着一句的:坏了坏了坏了呀…… 难道云汐姐姐知道什么了?不会啊!我回来后根本就没说什么!难道她从大叔的眼神里看出什么了?不,不可能,大叔的眼神没什么变化。除非是那只野鸡,那只野鸡出卖我了?云汐姐姐会兽语? 正忐忑狐疑之时,忽听姬云汐悄声道:“满娇,你说……霸山虎大哥,他,他是不是对你动了男女之情?” 对于姬云汐来说,这话真的是很难开口,但她还是说了出来。 冰凉的小手,紧紧的抓着被角,说完才忽然忐忑,会不会太大声,隔壁的霸山虎大哥,不会听见吧? 灰暗之中,顾满娇闻言惊得愣了好一会,很用力的晃了晃脑袋,才明白姬云汐说的动情是什么意思:“怎么可能啊?姐姐你想到哪里去了?大叔他可是那我当好孩子的!他,可是我的好、大、叔啊!” 姬云汐握在被角上的手呼得松缓:“真的吗?” “那是啊!不然你以为呢?”顾满娇说着翻身坐起,将被窝里乱扭的玲珑丢到身后:“大叔对我就像是亲爹对亲闺女一样好,他怎么可能对我动别的心思?我像老天爷保证,他绝对没有!” “你小声点嘛!” 姬云汐扯着她的衣袖,让她躺好,然后悄声又问:“那你呢?你对霸山虎大哥,是什么心思?” 抱着枕头坐在炕梢,顾满娇干干脆脆的回答:“我?那还用说嘛?大叔永远都是我的好大叔啊!” 一墙之隔,本备着明日带着给顾满娇解馋的那包冰糖,被捏碎成渣。 他分明记得,在林子里的时候,拥抱之前,他是很清楚的表白了的! 这是被暗中拒绝了? 还是表白的不够清楚? 她是没听懂,还是……在谦让? 装冰糖的纸包经不住大力扭捏终于破碎散开,糖渣掉在枕边,香甜气味微微淡淡,枕上之人丝毫不觉。 “……大叔当我是好孩子,他可是我的好大叔啊……大叔对我就像是亲爹对亲闺女……” 光是这些话盘旋在脑海,就已经足够凌啸然难受。 至于那两个丫头后面又说了什么,他已无心再听。 其实,他就是还想听,也听不到什么话。 因为姬云汐得到顾满娇的答案后,便哄孩子似得拍着顾满娇的肩头,与她一起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似乎院外树上有猫头鹰出没,清冷的几声鸣叫之后,缩在被窝里浅眠的顾满娇,悄声问枕边:“姐姐,你睡着了吗?” 本以为呼吸平稳的云汐姐姐已经睡了,不想却听她低声道:“院外不知有什么东西在叫,你听到了吗?” “嗯,是啊,我也是听到那个声音才醒了的。”两支等待抛光的木簪,被重新塞回枕头底下,顾满娇在黑暗中偷偷的舔了舔嘴,没话找话道:“姐姐,你是不是对大叔动心了呀?” 黑暗中,似乎听到枕边的云汐姐姐狠狠的吸了口气,接着,便听到她压得很低的声音:“那你会帮我吗?” “怎么帮啊?……云汐姐姐,你,你真的?你,不会吧?”顾满娇推开被子便坐了起来,吓得小灰灰一头钻到玲珑怀里。 “吓到你了是吗?”姬云汐也掀开被子坐起身来,并摸索着替她披了被子:“一开始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我怎么会喜欢上他,不管是相貌还是品质,他都不是我应该会喜欢的那种啊。可是,满娇你知道吗?” 顾满娇伸手将被子扯住,省的自己不住得发颤:“知道什么?” “缘分就是这么不讲理。明知道他不是我该去喜欢的那个人,可我偏偏就是无可救药的中意他。” 什么缘分,什么偏偏中意,顾满娇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她只是不肯信这是真的。 大叔对云汐姐姐的态度,就像是万年冰川对夏虫,就算今日对她的态度缓和了些,可那也根本谈不上是对她有多好。 想到这些,顾满娇摸索着抓了姬云汐的手,用力握着感受着她的回应:“云汐姐姐,你,你现在是醒着的吗?你该不会是在说梦话吧?你和大叔?你们俩,你怎么能喜欢他呢!” 云汐姐姐的手柔.软微凉,用力捏着的时候,她还会挣扎,分明是清醒的。 正狐疑想着,忽然手心里的那只小手缩了回去,接着,便听她道:“满娇,你我之间虽不是嫡亲的姐妹,但相处至今,我已是你为手足亲人,若你对他有心有情,千万要告诉我。……好妹妹,你对他是有情的,对吗?” 正苦恼不懂云汐姐姐怎么会看上大叔,却猛地听了这些话,顾满娇惊诧得险些压不住嗓子:“什么?云汐姐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对大叔有那样的心思,你见过有亲闺女相中自己爹的吗?” “满娇,你要说真心话,你是真的对他没有那种心思,对吗?” 顾满娇想也不想,干净利索的重重点头:“是啊!” “那你可以帮我吗?” “怎么帮啊?” 第213章你可以帮吗(二更) 完全不明白姬云汐说的帮忙是什么意思。 回想村里嫁娶之事, 谁家的小子要娶谁家的闺女,两家坐一起说好日子,男方便将许好的东西送过去。 到了成亲的日子,那家的闺女便穿了好看的衣裳,带了嫁妆住到那小子家里。 这亲事就算是成了。 村里人不怎么走动,自然各家之间也没什么人情,所以喜宴、喜酒、喜糖这些,自然是不曾见有谁家置办过。 听上了年纪的老婆子没事在路边嚼舌.头时吹嘘过,说山外人成亲会有媒婆有什么,还要讲究三书六礼。 可她们村里统共也就二十来户人家,婚事都是只遵父母之命便可,根本没人讲究那个乱糟糟的媒妁之言。 顾满娇记事起就在孤灯村里了,别提什么媒妁之言、三书六礼,她是连喜酒喜糖也都只是听说过而已。 在她心里,只有紫光崖上的人娶亲那才叫娶亲,新郎会骑着高头大马,穿戴着大红色的喜服,亲自到女方家中迎亲。 嫁人,也只有嫁到紫光崖上的乔金枝成亲时,有吹喇叭敲鼓的队伍,有半新不旧的红色小轿子,她还穿了很好看的大红喜服,头上戴着四四方方的红盖头,那才真的叫嫁人。 难道云汐姐姐是想我帮她弄这些吗?这……我做不到的呀! “姐姐,你倒是说话呀?你想要我怎么帮你啊?我没见过媒婆,除了在紫光崖上看过一会拜天地,再也没见过谁家成亲是什么样,你得跟我说明白了,我才知道怎么帮你的。” “别。”姬云汐一把捂住顾满娇的嘴,慌乱的朝身后黑漆漆的墙板张望:“别说我曾与人拜天地,求你了。” 见她很紧张的样子,满娇赶紧点点头。 等了一刹,见姬云汐没别的话,便抬手将她那微凉的小手握住:“姐姐放心,我不说了。其实,那时候你也是被逼无奈,大叔就是知道了,也不会生气的。” “满娇,你可不可以帮我,帮我……帮我试探一下霸山虎大哥的心意?若是他心里……” 啪嚓! 窗外传来石子落地的声音。 玲珑噌得一声窜上窗台,而小灰灰则顺着被子爬上顾满娇的肩头。 同样吓了一跳的顾满娇,左手顺势将姬云汐挡在身后,右手则到她枕头底下摸出了点星剑:“云汐姐姐别怕,别怕啊!” 几乎同时伸手要去那点星剑的姬云汐,微声颤.抖:“是什么东西在屋顶吗?你听?” 屋顶响起杂乱无序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上面奔走,又像是两只小兽在追逐打斗。 黑暗中,可以听到玲珑窜上房梁,在它那奇特的呼叫声中,小灰灰也窜了过去。 惊恐之中的顾满娇,这才发现她养的这两个天敌宠物,竟还有这样彼此召唤跟随的默契。 外屋炕上,几乎要被顾满娇气死的那位不死将军,很不想开口,但还是不冷不热道:“应该是觅食的畜生在打架,若是害怕就点着灯睡吧!” 听到大叔的声音,顾满娇握剑的手松了松,眼珠子一转,便趁机道:“大叔,大叔我们俩害怕,我们能到你那屋去睡吗?” “满娇,你说什么呢?”姬云汐悄声道。 黑暗中手握点星剑的顾满娇不以为然,心说:你害羞什么?男的女的谁相中谁,不就是要成亲过日子? 成亲过日子,不就是女人去男人家,两个被窝合成一个被窝。 这里又没有外人,难道还真的去整那些没用的酒席?请谁啊?请这山沟子里的野鸡、兔子、大灰狼、傻狍子? 想到这些花,顾满娇很理直气壮的趴在姬云汐耳边,悄声说:“你不是让我帮你吗?” 姬云汐原本以为顾满娇是孩子心性忘了男女之礼,一听这话,差点没咬着舌.头:“不,不是,不是要你这样帮我的!” “睡不着就磨你们的簪子去!别再戚戚呱噪!”凌啸然寒声嘟囔一句,随后挥手打灭刚点亮的油灯,任凭隔壁两个丫头呼叫怕黑,也没再搭理她们。 “噗。”很轻微的一个声音,从刚熄灭油灯的窗台处传来。 听着隔壁两个丫头并没什么反应,便知她们并未听见,凌啸然再次起身,抹黑穿套了外衣后,便穿鞋出屋:“安生在屋里呆着!我出去看看。” “大叔,大叔你快点回来啊!大叔,你要不别出去了吧?大叔……”顾满娇颤巍巍的光脚追来,左手拽着肩头披着的棉衣,右手提着点星剑。 见她很紧张很担心的样子,凌啸然消了几分闷气:“院门似乎被撞开了,我去看看,若是有野物在附近打斗,正好看看有没有能收回来的皮子。你不是急着要皮子给货郎吗?大叔再不去试试运气,下回货郎再来,你可换不到喜欢的东西了。……听话,回去睡吧!大叔厉害着呢。” “霸山虎大哥,要不,我们陪你一起去吧?” 姬云汐单手举着油灯,另一手小心的护着闪闪跳动着的火苗,一张惊魂未定的小脸在如豆般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分外的娇柔可人。 “回去躺着。”凌啸然对顾满娇说完,便迈步出门,并没有搭理举着油灯的姬云汐。 顾满娇转身回房,光溜溜的两只脚丫子,像玲珑走在树枝上那样,脚尖沾地,轻轻快快:“姐姐,大叔是急着出去办正经事,所以才没跟你说话。咱们可是欠了货郎皮子的,趁着有野物路过,要是能捡着便宜,总比大叔趟雪进山去狩猎要来得方便,你说是不是?” “满娇,你能帮我吗?” 顾满娇刚上炕,正用袖子蹭脚底板:“我当然愿意帮你,可是姐姐,你真的想好了吗?大叔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难道你不怕一辈子都这样受委屈吗?姐姐你不是一般的民间姑娘,你可以找更好的男人成亲过日子的。你不是说开春之后,可能就要换个地方住吗?或许会有更好的男人出现在你身边呢?……你真的就相中大叔了?” 顾满娇好想跟她说:公主与太子,这才是绝配,你怎么能随便就看中大叔了呢! 然而,顾满娇不是完全心无城府,就算这话在腔子里顶得她快喘不过气,她也不会让这些话钻出嗓子眼儿。 第214章你个穷猎户(三更) 当姬云汐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看上霸山虎,可她就是忍不住的日日夜夜的都想和他在一起时。 还不懂男女情爱的顾满娇,根本就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日日夜夜在一起?咱们现在不就是和大叔天天在一起吗?” “满娇,你还记得那句诗词吗?……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说到诗词歌赋,顾满娇便一个头两个大,赶紧摇头摆手:“姐姐,我不懂你说的那些,什么相思思无涯之类的酸话,你要是真的想好了,这辈子真的要跟我大叔过日子,怎么都不会后悔,那你就说,我要怎么帮你?” 干脆来个利索的吧,成不成的,反正都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如姐姐这般羞答答的女子,又不会让我按着大叔跟她睡一个被窝。 她要是想让我帮她干点红叶寄相思之类的传话小事,也没什么要紧,反正我说不说是我的事,大叔听不听是大叔的事。 “满娇。”姬云汐开口前,朝门外瞄了一眼,然后才拉着顾满娇的手,悄声到:“你是很了解霸山虎大哥的,你跟我说说,他应该是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顾满娇使劲的想了想,又用力的想了想,然后反问:“姐姐,你是在山外见过大世面的,这世上最好的女子该是什么样,你应该比我清楚的。你给我讲的那些故事里,那些男子相中自己媳妇的时候,他的媳妇是什么样的,那大叔应该也喜欢什么样的吧?你不是说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估计大叔能喜欢吧?” 完全是瞎说,不然怎么办? 总不能告诉云汐姐姐,大叔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一点都不喜欢你? 顾满娇有些心虚的低着头,左手与姬云汐的手握在一起,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在炕沿上划拉。 她隐隐约约想起一句诗,可又记得不是很清楚,所以想起一个字便划拉一个字,想不出来的那个字就画个圈圈。 即便如此,心细如发的姬云汐,还是将那句不太贴切的诗词看了出来: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满娇!我的好妹妹,你果然是最懂我的!我的心,只有你才懂。” 姬云汐一时激动,呢喃着便扑到顾满娇身上抹眼泪,吓得顾满娇最后一个月字写成了歪扭的曰。 院外树林,鹰扬正一脸憋屈的=蹲在地上挖土。 这家伙真的很有“智慧”的将那面具埋了快有三尺深。 “罢了,别挖了!” “就在底下了!” 凌啸然没好气的白了一眼:“你们弄这个面具,是想提醒满娇,她脸上的胎记很丑?” “当然不是!”鹰扬拍拍刀鞘上的泥土,很正经的回答:“昆的意思是,若是花青林他们过来打探,就让满娇戴上这个先抵挡一阵,毕竟她比之前清瘦不少,且也是个有心眼儿的机灵丫头。” “你们觉得,她脸上的胎记还不够明显,所以再给她戴上个欲盖弥彰的面具?”凌啸然踢一脚地上的浮土,随后探手直接将鹰扬从地上拽起:“说正经的!那头什么情况?” “我来就是想跟你说一声,乌云豹明日会来这里还马送礼。别的,没了。” 凌啸然拧眉:“就这些?” 见他态度不好,鹰扬也没了笑脸:“就这些!就着还是我快冻死在树上才听来的!你当乌云豹是好糊弄的?” “辛苦了。” 鹰扬将冻裂的手收到背后:“什么时候勾了人家公主的魂儿的?别跟我装,方才那两个女人的悄悄话,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要给你准备龙凤红烛不?” “滚你的蛋!” 鹰扬闪身躲开铁拳,从怀里摸出个冰凉的饼子啃一口:“装得跟真的一样,难道你要当一辈子光棍汉?懒得理你……明儿的事,自己想法子应对吧!老子出来太久了,再不回去,兄弟们要麻爪儿的!” “自己去弄点药膏子抹上,挺大个人年年都要发冻疮,不知道的,还当我这个做将军的苛待下属!” “你可不是苛待下属了吗!”鹰扬跺脚叉腰,怨妇相十足:“说隐居就隐居,半点商量余地都不给!若不是老子与昆在外头死撑,兄弟们早忍不住脾气要找你泄愤了!老子警告你啊,趁着现在悠闲无事,赶紧把人生大事办起来!不管是大媳妇还是小妾室,能捣鼓几个崽子算几个,也不枉费兄弟们憋屈哀怨一回!” 凌啸然被说得哑口无言,因他决意隐居,多少生死兄弟没了靠山,这是他本最不愿看到的。 而鹰扬后面胡搅蛮缠的那些话,气得他险些瞪爆了眼珠子。 “怎么?瞪老子干啥?老子说错了吗?既然要隐居,那就把正经百姓的日子好好过正经了去!你要是没瞎也该知道,正经百姓家的汉子,跟你这么老的,崽子早能打酱油了!” 懒得再听这小子胡言乱语,几块带着体温的肉干,送到鹰扬面前:“那女人百毒不侵,也没法子迷晕了她请你吃炖热乎的。趁现在月色好,赶紧走你的吧!” 鹰扬翻了翻白眼,抓了肉干狠咬一口:“你们家欠我的皮子抓紧些!你现在可不是将军了!你个穷猎户!” 凌啸然朝他说完就逃的身影虚晃一脚:“还给老子学会催债了!” 踏雪无痕,逆风而去,鹰扬这一身兄弟们羡慕不已的奇佳轻功,还是凌啸然甩着小皮鞭,硬逼着练出来的。 天上月照着山峦,凌啸然脚边的地上,两只死相凄惨的山猫,堆叠着,早已僵得没法理顺那扭曲的肢体。 随手将山猫拎着走回院中,借着房内的灯光与头顶的月光,细看摞着厚厚积雪的屋檐。 厚厚的积雪上,清晰可见的是山猫厮打过的痕迹,再看四周墙头,积雪未动。 虽知道鹰扬不会犯那般低级的错误,但到处都没能发现他来过的痕迹后,凌啸然还是忍不住的赞了一声:“算你还知道谨慎。” 第215章糟老头子模样(四更) “大叔,是你回来了吗?” 顾满娇的身影,在窗内晃着,不等他回应,那身影便一闪一闪的到了房门口:“大叔,你没事吧?怎么去这么久?云汐姐姐都要担心死了!你手里提着什么好东西?是给云汐姐姐的吗?” 呼…… 两只皮毛很好看的夜猫,被凌啸然丢出院墙,远远的两道跑弧线,带着他冰凉的心,一起落入深深积雪。 顾满娇懵了:“大叔……你,你这是……” 凌啸然迈步进屋,没再看顾满娇:“困了,睡觉!” 等在屋里的姬云汐,完全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事,见他进来,赶紧端着茶杯迎上来:“外头风凉,仔细冷了身子,先喝点热茶暖暖肠胃再睡吧。” “不用。” 眼皮都没再抬一下,凌啸然说着便抬手解衣裳,羞的姬云汐撂下茶杯便进了里屋。 刚与云汐姐姐商量好日后对策的顾满娇,出师不利,见冰块脸似乎很生气,赶紧关门落栓,然后钻回里屋炕上。 “满娇,刚刚好像听你说霸山虎大哥带了什么回来给我?是什么,我怎么瞧见呢?”姬云汐趴在她耳边悄声问。 想到那两只花里胡哨的夜猫在半空中飞远,顾满娇撇撇嘴:“我看错了。大叔什么都没带回来。” “哦。”姬云汐有些失落,但很快又道:“只要他平安回来就好了。” 顾满娇只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便打了个哈欠背过身去。 大叔为什么把夜猫给扔了,姐姐为什么非要喜欢上大叔,玲珑和小灰灰从哪里钻出去的,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 想着想着,迷迷糊糊,进了梦乡,似乎云汐姐姐又问了什么,似梦似醒间并未听清。 微弱鼾声,很快传到凌啸然耳朵里。 “没心肝的小东西!”心头暗骂,却又无奈,恨只恨自己说得含糊,怨只怨这丫头情窦未开。 作为正常男子的凌啸然怎么能想得到,这丫头一口一个大叔的叫着,竟是将自己对她的好,全当成来自父辈的亲情。 忽而入梦,似是昆在笑他:“谁叫你好好的非要弄一副糟老头子的模样!活该!” 气醒了。 再睡,又梦到鹰扬蹲在窗台上嘀咕:“你脑壳里生虫了吗?放着好好的公主不要,跟那么个野丫头较个什么劲?” 很想一巴掌拍死那不知死活的家伙,骤然挥拳,手臂离了温暖的被窝,瞬间惊醒,发觉是梦。 一宿混梦,并未安眠,不等东方破晓,凌啸然便已穿戴起身。 “都起来收拾了,今儿去山里狩猎!” 窟咚。 顾满娇一头撞上窗台,疼的呲牙咧嘴。 不知什么时候回到她身边的玲珑,呲溜一声钻到她腿上,好奇的看着。 那眼神,仿似是再说:你傻了吗?怎么比小灰灰还笨? “没事吧?磕疼了吧?快,让我看看?怎么不知道小心……” 见云汐姐姐担心,顾满娇赶紧挤出个笑来:“没事没事,我吓唬玲珑的!” 就要推开门帘的大手,停滞一刹后缓缓收回,冰凉的声音,震着顾满娇的耳朵:“再磨蹭以后别跟老子出去!自己带着猫崽子抓鸟过日子!” 乌云豹今日会来,所以他们必须在天亮前离开。 那匹来自紫光崖的良驹绝非凡品,就算乌云豹认不出来,花青林与乔金枝也未必会不认识。 若是这里仍是只有屠昆居住,要解释马匹的来处,并非难事。 然而此时屠昆在百里之外的军营,就算乌云豹认不出曾在凌霸接待过他的凌啸然,也难免要对姬云汐和顾满娇起疑。 姬云汐身上的贵族骄矜,顾满娇脸上的胎记,都是无法在乌云豹面前彻底隐藏的。 不能见,那便躲。倒还不是惧怕,只是要在摸清对方心思与路数之前,还不能跟对方正面相对。 纵使心疼顾满娇撞出大包的脑门,也知道她一定很饿,但凌啸然还是在她们刚穿戴好后,便按住洗脸盆:“没功夫等你们瞎捯饬,要去的现在就走,今日不随我进山,日后便别吃老子辛苦打回来的餐饭。” “霸山虎大哥!你的意思是,我也可以去?” 姬云汐闪闪发亮的眼眸里,迸发着欢喜的光彩,连一旁刚拽了面巾的顾满娇,都看得有些晃神。 凌啸然没正眼看她,只冷冷道:“怎么?怕辛苦?” 不等姬云汐羞臊答话,顾满娇赶紧撂下面巾:“不不不,不怕!只要能跟大叔在一处,云汐姐姐是不会怕辛苦的!姐姐,咱家有干净的包袱吧,你去装干粮吃食,我去装水!” “……”凌啸然咬牙切齿,已分不清腔子里乱窜的究竟是怒气还是怨气。 甩袖转身,本想到厨房去找那小丫头说教几句,余光里瞥见洗脸水上荡漾着的倒影,蓦然散了愤怨。 抬手轻扯,小妖精亲手挑选的发带被取下,原本整齐发髻松散。 水中倒影换了意境,粗狂不再,而多添潇洒,豪放之气陡然被玉树临风之姿替代。 “若是这般,便不会是爹爹与闺女了吧?” “大叔,你嘀咕啥呢?……咦?” 抱着装满的水囊,顾满娇在视线碰触到凌啸然面容的一刹,像是被过路的神仙定为柱石,从脚趾头到手指头,头发丝到眼珠子,一动不动。 “怎么了?”凌啸然将发带塞进衣怀,左手随意打散脑后长发。 “大……大叔啊……”顾满娇不懂他这是怎么了,也不知道是接着叫他大叔,还是按着昨日的约定,叫他大哥哥。 正犹豫不决,恰姬云汐抱着个小布包从里屋出来。 猛地见了凌啸然这完全不同的模样,见多识广的长公主,也不由得滞了呼吸。 “日后,唤我哥哥!”凌啸然抬手拎了顾满娇抱着的水囊,然后指指桌上的绳索砍刀,让顾满娇带在身上。 “哥哥?”顾满娇怀疑自己是不是刚刚凉水喝多了,大约山里的井水也醉人? “满娇,还愣着做什么,哥哥让你带着绳子和砍刀,还不赶紧带着!” 凌啸然眼眸一凛:“谁许你如此称老子的?” 第216章大哥哥(五更) “……可你方才,你。”姬云汐乱了手脚,无措一刹后赶紧追问:“那我.日后如何称你才是?” “老子是这山野之王,你若愿意便称我为大王,若是不愿意,喊我霸山虎即可!” “大,大王?”姬云汐险些抬手去戳自己的耳朵,她想戳戳看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坏了,因为她怎么都不敢信,自己听到的那两句话都是真的。 三人各自带着狩猎物件出了石屋,凌啸然亲手用两根看似很结实的树枝,将木门别上,然后又将院门也照样关好。 这还是她们住到这个院子里后,头一回一起出门。 才走了没几步,顾满娇便开始嘀咕:“会不会有别的猎户抢占了咱们的屋子啊?门上也没个锁头,会不会有人进去偷东西啊?” 天亮前的晨风吹着凌啸然披散着的长发,一会挡了视线,一会痒了脸颊,弄得将军心烦:“闭嘴!跟上!” “满娇,别多想了,还是快走吧!|姬云汐体贴上前,挽了顾满娇的胳膊,省得她走走停停要惹凌啸然不满。 “罢了罢了,他都不心疼,我瞎操心做什么嘞?若是有心要做贼的,就算是挂了十斤重的大锁,照样砸门进屋!” 也不知是赌气,还是真的放下了牵挂惦记,再次迈步后,这丫头便真的没再回头。 沿着林丛一路朝深山里走,两个女人走在前头,凌啸然则在后头撑着跟粗壮的树干,或踩或划的弄乱她们的足迹。 树上有早起的鸟儿在歌唱,玲珑几次想去扑咬,都被顾满娇用力按回衣怀:“别乱跑,待会走丢了找不到我们,有你哭的。” 快半个时辰,即使回头张望,也已看不见石屋。 凌啸然朝前头更密的林子里指指:“到那里头去看看。见了畜生不许乱叫,若是忍不住自己去找棍子堵住嘴!” 他一直都冰冷的像个大冰茬子,顾满娇和姬云汐哪里敢多话,纷纷抿嘴点头,脚步也更快几分。 越往密林中走,头顶的天空便越是细碎零散,当太阳终于升起,他们三个已走进了阳光照不到的避光山沟沟。 偶尔有野鸡被吓得乱飞,顾满娇回头看凌啸然,本以为他会随手丢个什么东西将野鸡打死,谁知对方理也不理,只盯着前头的路。 “想要抓野鸡,自己想法子去。若是敢乱吵乱叫吓跑了老子的猎物,日后便在这林子里当野人吧!” “知道了。”顾满娇摸摸腰间的绳子,见凌啸然停了脚步朝四周观望,便小心的问:“我可以在这里弄两个绳套吗?我就在边上看着,要是有野鸡上套,我马上就把它按住,不让它乱叫乱扑腾。” 凌啸然白了一眼,没吭声。 “大叔……大哥哥,我保证不吵,也不让上套的野鸡乱叫唤,行吗?” “嗯!”凌啸然点点头,然后撑着他手里的木棍朝树丛后走去。 从树丛后头往回看,确定此处已不值得乌云豹追寻,凌啸然悠闲背手,观景似得看着顾满娇蹲在地上摆弄麻绳。 分明是才学会的手艺,竟就能掌握精髓,还在教别人的时候说得头头是道。 小妖精,以后不再做你大叔,你会明白我的心吗? 头顶有鸟雀叽喳,很是悦耳,竟让从不信荒唐说法的大将军以为,这些欢快的小家伙的叫声,是在认同他的想法。 埋头认真的顾满娇没费多少时候,便与姬云汐一起将绳套藏好。 仔细检查后,便招呼树丛后的凌啸然:“大哥哥,咱们换个地方呆着吧?要不野鸡也不敢来啊。” 凌啸然冷脸点头,闷声带路继续前行。 转了三个稍微开阔的地方,顾满娇都找地方藏了套野鸡的绳套。 自己做一半,让云汐姐姐做一半,半玩半教,毫无保留,也没有再像以前那般舍不得劳动姬云汐而事必躬亲。 “姐姐,你要好好学啊,以后大叔不能打猎的时候,咱自己也能弄到野物可多好。这才是猎户家的女人该做的正经事呢。” “怎么又说是大叔,都叫你改称哥哥了嘛!再不长记性又要惹他瞪眼睛啦。” 正用杂草掩盖绳套的顾满娇,撇撇嘴:“我都习惯了,哪里一时半会就能改的?反正当着他的面记着不错就醒了呗?” ……这两个丫头以为自己压着嗓子说话,远远站在树后的凌啸然就什么都听不见。 还要放第四个绳套的时候,凌啸然忍不住发话:“不能把绳子全用在套野鸡上,待会若是逮了别的活物,也要有绳子使的!” 一听这话,顾满娇有些不懂,于是急吼吼起身:“大,大哥哥,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咱们今儿只抓活的?” 刚开始改口,还真是不适应,竟险些咬了舌尖儿。 凌啸然带她们进山时便定好了天黑前不回石屋,一人要负责三人的安全,自然不能在山林里弄出血腥这惹嗜血猛兽:“对,今天只捉活的。” 得了这话,顾满娇偷偷兴奋:“姐姐,今儿要是能抓到母鸡,咱回去就砍树条编鸡笼去!” 姬云汐比顾满娇还要雀跃:“好啊好啊!要是抓了吃草的野物,咱还能养在院里呢!” 仅剩的一根绳子,被顾满娇盘好栓在腰间,边走边听姬云汐絮叨未来的乡野生活有多美好,而她的两眼自始至终盯着凌啸然,在想:昨天求他好几回,让他再出来狩猎要带着云汐姐姐,他当时不是嫌烦吗?怎么今儿就愿意带着了?该不会他昨晚听到什么,所以……一定是! “大叔,大哥哥,哎呀!”再次叫错,气得跺脚,狠狠吐了几下舌.头:“呸呸呸,大哥哥,我以后叫你哥哥行不?大哥哥听着跟结巴似得,叫哥哥吧?行吗?好哥哥,行不行啊?” 原本凌啸然也是让她称哥哥,是她自己加两个大字在前头,现在反而求别人让她把那个大字剪掉。 “行。” 凌啸然面无表情的微微点头,然后朝不远处有阳光的地方指指:“都到那边去晒晒太阳。” 第217章一眨眼的距离(六更) “知道了,哥哥!”顾满娇狡黠偷笑,心说,叫大哥哥总拐到大叔上,叫哥哥多好,没有大字就不会错。 三人两前一后的趟雪上了山坡,凌啸然没再管她们的脚印,到了山坡上略看周围的积雪上的足印,确定没有大型猛兽出没过,便让她们自己寻阳光好的地方晒太阳。 “哥哥,反正晒太阳也无聊,你再教我个逮猎物的妙招吧!也不用太复杂,一般猎户家的女孩子会的就行啦!”顾满娇说话的时候朝凌啸然眨了眨眼,似乎是提醒他好好配合,可这暗示实在太明显,明显到姬云汐在他们俩的脸上来回看,然后伸手替顾满娇揉了揉眼睛:“怎么了,被风吹疼了吗?” 顾满娇微微尴尬的说自己没事,可分明见她挤眉弄眼,姬云汐不由得紧张:“让我看看脉象,可别是累出什么毛病了!” 就在顾满娇尴尬的快要钻到雪堆里遮羞时,凌啸然开口道:“不要总盯着阳光下的积雪看,会灼成瞎子!” “知道了。大叔,你懂得真多。” 凌啸然一瞪眼:“什么?” 顾满娇顿时脊背发寒:“啊?我说哥哥懂得真多。” “哼!”凌啸然冷哼扭脸,将视线送去遥远山林间。 安静的不会气人的林子,比这个不长记性不长心的小妖精耐看! 见凌啸然冷脸不理人,顾满娇拍着袖子强装皮厚:“哥哥,咱们不是来狩猎的吗?你倒是教我们啊!” 顾满娇相信,她的大叔哥哥一定明白她刚刚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于是说着便将地上的积雪用手抚平,示意凌啸然将其他陷阱机关什么的,画在上头。 “天寒地冻,想挖陷阱也没工具,有心思学这些,还不如先捯饬捯饬你们自己!……没见山里谁家姑娘像你们这腔调的!”凌啸然直入主题,狠狠的真心真意的白了姬云汐一眼,随后拍拍裤子上的浮雪,朝一颗很粗的大树后头走去。 顾满娇对他的反应很满意,不等他走远,便神秘兮兮的在姬云汐耳边悄声道:“你看,我就说大叔不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吧?” “那我该弄成什么样啊?” “你看我的吧!” 顾满娇说着便拆了姬云汐那简单而又精致发髻,想要给她改梳寻常村姑的辫子。 嗖…… 不知哪里刮了阵风,浮雪乱飞,迷了顾满娇的双眼。 刚举袖挡脸,便听玲珑乱叫着从怀里钻了出去。 “呆着别动!”凌啸然的声音,是从她头顶传来的,一闪而过,速度极快。 寻声看去,只见凌啸然的身影在林中晃动,低沉嚎叫的玲珑,紧跟在他身旁。 “方才那是什么东西?你看清了吗?”姬云汐问。 顾满娇根本什么都没看见,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便紧盯凌啸然的身影:“不知道啊,我没看见啊……” 话音未落,忽感手臂一紧。 下意识回头,撞上的却是姬云汐惨白中满带恐惧的脸:“那个大树后头,那是什么东西?” 顺着她犹如见鬼般的视线看去,只见一颗两人多粗的大树后头,半人多高的地方露着半个奇怪的脑袋。 灰褐色的皮毛,横着的长耳朵,脑袋上似乎顶着形状奇怪的大树杈,鸽子蛋大小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们。 顾满娇细看之后,微微一笑:“别怕,这畜生是吃草的。” 腰间的绳子,被悄悄的拿在手里,之前想要做圈套,所以绳子的一头还系这个可以收紧的圈圈。 “姐姐,你在这里呆着别动,我去碰碰运气。” 悄声说完,顾满娇左手理着绳子,右手抓着绳套那头,缓缓起身……她想试试能不能把绳套甩过去将那马鹿套住。 想法很好,确实也有猎户专门靠这个手艺谋生,然而,在阳光下待了好一会对她,在看树影里的马鹿时,看错了最关健的一样东西。 那头马鹿头上顶着的,确实就是树杈,根本不是她以为的结结实实长在它头上的鹿角。 狠狠抛出绳套,一击不中。 继续追击,套中了树杈……再接再厉,连甩三四次绳套之后,马鹿蹦跳着闪了闪去没了影子。 斜眼瞪着马鹿消失的方向,很遗憾的收绳子:“村里的婆子都是说大话的骗子!都是骗子!” 一阵带着讽刺轻笑的风儿吹过,早就躲在树上看了好一会的凌啸然,翩然现身:“是别人骗你,还是你太笨?” “大……哥哥,你刚刚追什么去了?忽然就跑没影子了,就不怕别人担心你吗?” “哼哼,没关系,反正你又不会担心我。”凌啸然酸不酸咸不咸的说完,朝她手里的绳套撇撇:“想学这个?” 正诧异大叔说话怎么酸溜溜一股子怪味儿,忽然听了后话,顿时什么都忘了:“嗯。想学。” “以后还乱说瞎话吗?” “我没有啊!”顾满娇想也不想的抬头犟嘴,却不想恰迎上凌啸然低头看过来的脸庞。 眉眼之间,只闪动长睫一眨眼的距离。 距离太近,心有些慌,想要退开,却被一只大手揽住后脑勺。 “你不想撮合她跟花青林了?”凌啸然问。 温热的呼吸,吹着顾满娇的脸。 大约脸上太凉,所以热气刚烘上去,她使劲咽着才没跳出来的心肝,竟然狠狠发颤。 “咱们不是还,还没弄清楚花青林的底细吗?”因为心肝在发颤,就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所以强压着说话的时候嗓子难眠有点哑,还好声音不是很难听。 紧张的攥着衣袖,使劲咽了口吐沫,忍住颤颤的心肝后,又忍不住好奇的转着眼珠子,在凌啸然脸上细看——大叔的皮肤真好,白白的、滑滑的、嫩.嫩的,一点都不像糙汉子老爷们儿该有的皮肤。 感受到她眼神中细微的变化,凌啸然嘴角一笑,将身子又靠近几分:“所以,不想撮合他们了?” 后脑勺被揽着,想躲是不可能的,可他越来越近,都要贴到自己身上,顾满娇有些慌:“我没说不想撮合啊,可云汐姐姐她,她真的喜欢上你……” 第218章不识好人心(七更) 莫名的怒火,从腔子里窜入眼眶,方才还温和的语气,骤然冰冷:“她是公主,所以她想要星星你也给她摘?她想得到谁,谁应该属于她?” “那个,大……哥哥,你误会了,你真的误会了,云汐姐姐她是真的很喜欢你……”你字还没说出口,后腰猛地一紧,不等反应过来,才被抱进的身子,又猛地被抛开。 受惊低呼,险些跌倒,刚要伸手撑树,衣领一紧,整个人便晃悠着站好。 只用两根手指提着她的衣领,将她拉回来站好后,星眸寒瞪:“再与本王提此事,便等着……” 等着什么?送她走还是打一顿,如何舍得! “你知道她的身份,也自是该知她所想之事绝不可能。如再多言,便是至你我之情于不顾。若你还珍惜与我之间的情谊,便该明白如何应付她!”凌啸然说完便疾步离去,冰凉的话音随着寒风绕在林中,许久不散。 “他真的是听到了!……竟然会这么生气。情谊,我怎么不珍惜情谊了?我会帮着云汐姐姐,说到底还不是为你好吗?你这么个糙汉子傻老爷们儿,若真能娶了云汐姐姐,你家的儿孙可就都有福了!难道你想让你的儿子孙子都跟你一样……” 刚想说,难道要你的儿孙跟你一样做睁眼瞎穷猎户?忽然想到,大叔比云汐姐姐聪明多了,他原本也不是穷猎户,他会按手腕看病,也会很厉害的武功,他娶了云汐姐姐一点都没高攀吧。 明知自己埋怨错了,可心里的怨气还是没消。 使劲拿绳子抽打一旁无辜的大树:“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当这天底下随便哪里都有公主呢!给你一个就赶紧接着得了,拽什么幺蛾子?将来找个丑成猪的野媳妇,成天给你撅树杈子开腚的,你就美了?” “满娇,你嘀咕什么呢?霸山虎哥哥打了头大家伙回来,还不来看看?” 姬云汐的出现,就像是浇在热汤里的凉水,瞬间让翻滚的热汤不再咕咚。 顾满娇便是不再咕咚的热汤,咽下埋怨,换上满带稀奇的小脸,便跟着姬云汐回去看猎物。 山坡上,一头奋力挣扎的半人高的雄鹿,正低头晃角想与凌啸然角力。 “大叔什么时候抓到这头鹿的?这头鹿跟刚刚跑了的那头,该不会是一起的吧?” “咦?”姬云汐闻言奇怪的回头,然后低头看看顾满娇手里的绳子,分明想问什么,但又忍住了。 顾满娇知道她是想问什么,坦然道:“我没成功,被它给跑了。” “死到哪里去了!绳子!”凌啸然没好气的吆喝,打断了她们的交谈。 顶着夸张鹿角的雄鹿,被栓在树上没了自由。 栓鹿不用她帮忙,便伸手帮姬云汐编辫子:“哥哥真厉害,这么大的鹿,你是怎么捉到它的?” “霸山虎大哥真是好厉害!刚刚你才追着那头鹿去林子里,他就扛着这头鹿回来了,怕你在林子里有危险,还特意去看你呢!……也还好大哥回来的及时,所以这头鹿刚苏醒,就被他扯住了,否则我可真拿这个大家伙没办法呢。” 姬云汐柔声插嘴,低头莞尔之时,肩头发辫微荡,尽显碧玉柔婉。 听出她很小心的将对大叔的称呼从霸山虎大哥,直接改成了大哥,顾满娇抿嘴偷眼看冰块脸。 脸色铁青的凌啸然,手里把玩着青玉色的发带,并不理会姬云汐,而是两眼盯着发带寒声道:“侧方追击,直拳正击脑门,打晕了扛回来,就这么简单,想学学?” 顾满娇听完,第一件事便是低头看看自己的两条腿,然后又看看自己的小拳头。 很没骨气的转移话题:“哥哥,我饿了。” “不是带了肉干吗?”凌啸然没好气的翻了姬云汐一眼,随后很无聊的向后一仰,直接躺在雪地上望天。 这哪里是出来狩猎的,这简直就是出来赌气撒气的。 若不是姬云汐就在边上,顾满娇真想把他拽起来好好说道说道。 “来来来,先吃几口肉干垫垫肠胃。待会咱们去那边看看,说不定已经有野鸡上套了呢。很久没吃烤野鸡了,你大约也馋了吧?”姬云汐柔声细语的递给顾满娇一块肉干,说着又怯生生的挪步到凌啸然身边蹲下:“地上凉,起来坐着吧。吃块肉干先垫垫。” 呼。 躺着的凌啸然,竟眨眼间便站了起来。 不等姬云汐疾呼出声,顾满娇手上的肉干已经被拿走:“猎户家不养坐吃等喝的大小姐,饿了自己找吃的去!” “霸山虎大哥,满娇她……”姬云汐追了半步,想替顾满娇说情,谁知脚步还刚落地,便撞上一对含着万年冰川的眼眸。 “你给老子闭嘴!慷他人之慨还有理了?” 见他又要跟姬云汐犯横,顾满娇赶紧凑够来拽了姬云汐跟自己走,并横眉立目的低吼:“不用你看不起!我们村里长大的孩子,也不见得就非在山里饿死!姐姐咱俩走,找了好吃的回来给他好好看看!” “好,本大王就在这里等你!若是找不到能充饥的玩意儿,就别回老子面前丢人现眼了啊!” 嘴硬,话寒,脚步却悄悄的跟着。 生怕哪里窜出个豺狼虎豹,将那气死人不偿命的小妖精给生吞活剥了去。 ……寒冬尚未离去,积雪亦不曾消融,周围都是干巴巴的枯树,偶尔有些墨绿颜色,也都是不会结果子的松柏之类。 “满娇,要不咱们翻开积雪看看地上?这里松树很多,说不定会有松塔落在雪里。” 顾满娇从没过膝盖的积雪里趟了两步,脚下用力探了探:“那样的东西,早就被小灰灰它们搜罗去过冬了,咱们还是看看树上吧。” 姬云汐也知道自己出的是个馊主意,于是抬头看看树梢:“树上除了飞鸟还能有什么,咱们又不会飞,捉不到的。” 想到飞鸟,便不得不想到玲珑,这家伙刚刚跟着去追鹿,到现在也没回来。 第219章鸡蛋大的定心丸(八更) 顾满娇没那么天真,自然知道不能指望还是个宝宝的玲珑捉鸟儿来做充饥事物。 她恨,咬牙切齿的恨自己,怎么就没能套住那头顶着树杈装“男人”的母鹿。 “千万别给我机会,否则一定要你好看!” 隐约听到顾满娇在嘀咕,姬云汐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在想,要不要回去看看那些套野鸡的陷阱,说不定已经有野鸡上套了。要是没有也没关系,收一根绳子带着,遇上别的说不定还有用场。” 姬云汐刚才便说过要去看套野鸡的陷阱,此刻哪有不同意的。 于是,两人原地转身,想顺着来时路折返回去。 趟雪走了很远,来时很费力,回去只要顺着脚印,便轻松许多。 然而,走着走着,面前的脚印却乱得看不清楚。 再看周围的树木风景,竟很陌生。 “咱们来的时候是一路往东北走,大叔应该是在西南方向,走,不怕的。” 强装有胆,拉着姬云汐走了长长的一大段路。 当周围的积雪,如仙子刚给大山新做的棉被,整齐的覆盖着目光可及的每一寸土地,这丫头抬头看看天:“不对,大叔应该是在东南方向,咱们走岔了!” 再次折返,又道积雪纷乱之处,选择东南方向继续前行。 小半个时辰后,两个气喘吁吁的丫头,站在一大片开阔的山坡,周围除了她们身后的足迹,再没有哪里的积雪有被踩踏过的痕迹。 而远望近观,无论是树木还是山势,都陌生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不对,咱们之前走的林子是有松柏的,你看现在这个,哪里有松柏的影子?回去,找有松柏的地方走。”顾满娇有些心慌,为了不让姬云汐害怕,才强装镇定。 同样也心慌的姬云汐,完全没有山野求生的经验,就算知道顾满娇是在凭运气,也只能默默紧跟。 重新回到积雪纷杂的树林中,两人的额头都浸出了热汗。 “不行了,我太饿了,你给我块肉干吧!”顾满娇抬袖擦汗,以此遮去尴尬的表情。 从凌啸然身边离开的时候,便已经日头升得老高,又来来回回走这么久,抬头看碧空骄阳,时间已经接近中午。 不光顾满娇饿,姬云汐也早就饿得不行。 两人选了棵粗壮的大树挡风,踢走树下积雪后,便背靠着背坐在地上各自啃了一块肉干。 啃肉干吃积雪,解了饥.渴后又歇了好一会儿,再次相携起身。 最新的计划,不管东南西北方向,先找到那片有松柏的树林。 抛开西南和东南方向的足迹,重新顺着来时的足迹走:“这脚印确实是一来一去走了两回,咱们现在走是第三回了。这么走回去,然后还是顺着它走出来。满娇,咱们这样走似乎不行的吧?” 同样的道理,顾满娇心里也在嘀咕:“那咱们回到刚刚吃肉干的地方,好好看看,就算有野兽乱滚乱翻的弄乱脚印,也不应该走到哪里都是断头路啊!” “断头路?”姬云汐小脸一白,想到什么似得抓伤顾满娇的衣袖:“咱们该不会是遇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瞎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些东西!你自己不也说吗,你讲的故事,全是你二嫂拿来吓唬奴才的。走,咱回去好好找找,我就不信了,我这么聪明的人,难道还走不出个破林子了?” 顾满娇的一席话,像是给姬云汐吃了鸡蛋大的定心丸。 数不清第几次调头,两人又一次折返。 不远处的树冠上,凌啸然正悠闲自在的撕肉干塞牙缝:“早知道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蠢,老子何必大冷天带你们走这么老远!真是浪费力气。加油吧,小妖精,你大叔我……你哥哥我可等着你呢!” “满娇,你当心点啊,你慢点啊,你小心脚下啊……” 正努力爬树的顾满娇,手脚并用:“别担心,我厉害着呢!” 站得更好,便能看得更远,爬到树上再四处观望,肯定是个好主意。 每次的想法都很有道理,可每次真正实施起来,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站得更高,视野确实更好,可是林子里的树太密,视线仍然被阻断。 “我换一棵树试试。” “别爬了,衣裳都割破了,别再摔着了。” “没事儿,爬树又不是上房,我厉害着呢!” “那我爬!”姬云汐说着便撸袖子扯裙摆的要上树,吓得顾满娇干净将她拦住:“你快别作妖啊!哪有公主爬树的!” “我不是公主,我是你姐姐!再说,我也不是没爬过。”姬云汐将裙摆别到腰间,然后选了一颗树干繁茂,几乎可以做树屋的大树:“你在下面我也不放心,要不咱俩都到树上去吧!就算一时找不到去路,也不至于被野兽盯上。” “这林子静悄悄的,连个野鸡都没有,怎么会有野兽?你就是胆子太小了……”顾满娇大刺刺的叉腰,说着转着脑袋四处乱看:“说真的,这个林子里也太安静了。” “先上去吧!”姬云汐推推顾满娇,让她先上。 不知是被姬云汐的谨慎而感染,还是真的意识到周围有不安定因素,顾满娇抬手便推姬云汐:“我爬得快,你先上,我推你上去,你再拉我!” 说得不如做得快,话音未落,姬云汐已被推上树梢,紧跟其后上了树的顾满娇,险些连棉鞋都蹬掉了。 “你说,这树林里会不会有老虎?咱们在树上会安全吗?万一有猞猁什么的,树上也不安全的呀!”不知什么时候,姬云汐已经将点星剑握在手里,惨白的脸色上写满了恐慌。 顾满娇的胆子不算小,可被她一会脏东西,一会猛兽老虎的提醒着,不由得也心慌起来。 “姐姐别怕,咱们手里不是有家伙嘛,咱俩背对背坐着,你看着一头我看着一头,不管是什么东西出来想,先砍死再细看!” “咱们要一直在树上坐着吗?满娇,你说霸山虎大哥会来找怎么吗?他方才说,咱们要是找不到吃食,就别回去见他……” 第220章无头苍蝇(九更) “他那是嘴硬吓唬人的,你看着吧,不等天黑,他就回来找咱们的!” “那他找不到怎么办?” “咱们仔细看着,见着他的身影就喊他。” “那咱们现在喊一喊,他会不会来?” “别啊,现在就喊,多丢人啊?你看看你那边,地上有没有脚印?往远了看,有松柏啥的吗?” 顾满娇还是不死心,不管是找到回去的路也好,还是撑到天黑再求救也好,反正不能丢人丢得太惨。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身经百战的不死将军引她们入的迷阵,哪里是上树细看就能找到突破口的。 两人在树上迷眼细看许久,除了三条走过两次的脚印之外,根本没找到其他的脚印。 而四季常青的松柏,根本就不存在。 “姐姐,你冷吗?”顾满娇问。 “我不冷,你呢?” 顾满娇将衣领拉紧,然后放松快要哆嗦的身子:“我也不冷。” 她在用自己的身子,给姬云汐挡风,早就冷的小脸发白,手脚僵硬。 其实,呆在这样冰雪深厚的雪山,就算寒冷的山风吹不到身上,静坐太久的人,也还是会冷。 “满娇,你说咱们要是在树上拢火,会不会烧了整片树林?”姬云汐问。 “天干物燥,若是在树上生火,恐怕一阵风过来,这林子可就要遭殃了。姐姐,你冷了吧?别怕,再熬一会大叔可能就会来了。” 说话间,顾满娇挪了挪身子,尽量跟姬云汐贴得更近,然后四下张望着,想看看有没有既安全又能引火取暖的好地方。 这片林子的地势起伏很大,可惜并没有能避风又躲避野兽攻击的山洞或者陡坡。 眼看骄阳西沉,想到从大叔身边离开时说过的话,顾满娇抱着最后一丝倔强朝身后道:“咱们要不要下去碰碰运气?” “满娇,你知道吗?”姬云汐轻声问。 “什么?” “我第一次对他心动,就是在树上。” “树上?”顾满娇闻言身子莫名的一颤,险些从树上掉下去。 姬云汐回身将她拉住,然后低头微笑:“当时,树下的火堆眼看要熄灭,树上的火又很不听话的烧着了我的裙摆,我又冷又怕。因为围在树下的饿狼,都等着拿我当宵夜。假如不是他,我可能早就成了一堆白骨。你知道吗?月色下他的风姿是那么的俊逸,当我从树上跌落的时候,是他接住了我。满娇,你知道心如撞鹿是什么感觉吗?就真的像是腔子里装了一头疯鹿,狠狠的乱撞,撞得生疼,却又不觉得那是疼……” “姐姐。”顾满娇使劲的想,怎么也想不起她们什么时候深夜上树,凌啸然又什么时候接住了从树上跌落的云汐姐姐:“你说的,是梦吗?” “不是梦。我倒希望是梦。就在那个梦里,他像个江湖豪侠,救我出困境。山风吹着他的衣袂,月色照着他桀骜的眉眼,我就像是一朵开在他掌心的花儿,摇曳,灿烂。” “姐姐,你看看我。” 顾满娇很紧张的盯着姬云汐的眼睛,想看看她的云汐姐姐是不是冻傻了。 姬云汐听出她的话外之意,于是抬眼一笑:“傻丫头,我清醒着呢!” “可你什么时候上树的?还是深夜?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之前就认识?” “……,咱要不要下去再碰碰运气?” 姬云汐不想让顾满娇知道她曾被凌啸然赶出去过,毕竟当时她是亲口答应凌啸然,绝对会将这件事保密。 “姐姐。”顾满娇伸手撑着树干,假意寻找下树的路径,躲了姬云汐的视线:“你知道大叔的脾性,他……他就是那样很暴躁粗野的汉子。所以,你真的不必为了讨好他,而太过委屈你自己。姐姐,你就只管做最好的你就好了,至于他的心意……日久见人心,你的好,他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其实真的很想告诉她,你喜欢的这个人,根本就不喜欢你。 可是,怎么忍心说出口。 “做最好的自己。满娇,你说得对。男女相知相爱,相貌与家世不过是棉袍上的刺绣,性情与品德才是实在的,他是真实的他,我也当是真实的我。满娇,谢谢你,有你点醒我,替我出谋划策,我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顾满娇听得一头雾水,自己分明是劝她切勿强求,怎么就能被她听成是出谋划策了。 要下树的动作,不得不停下:“姐姐,你该不会又要做那些大叔不爱吃的东西了吧?你又要挪家具什么的吗?你别梳原来的那些发髻了。你不怕被人知道身份了吗?” “你想哪里去了?” “那你刚刚说,要做真实的你?” “真实的我,就是毫无隐瞒的我。至于发髻妆扮,女为悦己者容,他喜欢什么样的,我便为他妆扮成什么样又有何难?相信他得知我的真实身份……满娇,你说他会信吗?” 顾满娇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决定自己还是先到大树底下冷静冷静,否则她真怕自己一个愣神就从树上摔下去。 目送顾满娇倒退着下了大树,想到之前自己漏嘴自称公主时,凌啸然的反应,姬云汐顺着顾满娇下树的路线也爬了下去,并只与她研究行走方向,再也没提要做毫无隐瞒的真实的自己。 ……她们之所以会走到这里回不去,其实是来这里的脚印被凌啸然做了手脚,除非原路返回,并在途中细看周围的积雪,否则她们是不可能顺着另外那两条假的脚印,回到之前晒太阳的那片山坡的。 而她们现在,完全不管脚印痕迹,只在漫无目的闷头乱走……怎么可能回得去。 凌啸然无奈苦笑,手里的雪球像是仙人的保命符,随时驱赶周围路过的野兽,省的吓着那两只无头苍蝇。 两只无头苍蝇,趟着厚厚的积雪彼此相携,走啊走,出路没找到,倒是浑身都暖和起来。 正走得畅快,色彩单调的视线里,忽然多了一抹鲜艳。 “野鸡!”姬云汐兴奋疾呼,一把抓住顾满娇的衣袖,两眼迸着璀璨的光芒,就好像她发现的不是一只野鸡,而是千年灵芝万年老人参…… 第221章姐姐快跑(十更) 那是一只尾巴很长的一只野鸡,似乎是被姬云汐的呼声吓到,正拍着不太灵光的翅膀要飞走。 饥肠辘辘的顾满娇从小就知道,野鸡不是鸟,它飞不高,更飞不远:“站住!不许跑!” “满娇!你当心点,别摔着了!” 顾满娇追得正欢,哪里听得见姬云汐的叮咛,右手的砍刀呼呼乱舞:“啊!吼哈!哈哈!不许跑!” 积雪太深,雪里的草木,绊得她飞奔的脚步踉跄摇晃。 野鸡像是故意气人,追近了便猛的窜远,似乎追不上的时候,它又停下来悠闲刨雪。 “你奶奶个喇叭腿儿的,敢耍老娘,看我不打死你!” 呼…… 砍刀被甩出去,直击野鸡的脑袋瓜。 嗖…… 野鸡拔腿便逃,被砍刀斩断了翎毛后,拍着不灵光的双翅便朝着不远处的密林里钻。 “满娇,快起来,摔疼了没?” 因甩刀太用力而失去平衡的顾满娇,啃了一嘴的雪。 “姐姐,打猎真是不容易啊!以后咱们再吃大叔的猎物,一定要加倍珍惜才行。还有那些用皮子换回来的东西,咱们得省着用。那么多皮子,只换了半车东西,亏的我当时还怕那个货郎会吃亏,岂不知咱们才亏了呢!猞猁,灰狼,大豺,这些东西的皮子,一定都是很难得的!” 来不及拍净身上的浮雪,先跑去将砍刀捡回来,仔细吹吹上面的浮雪。 这可是保命的家伙,千万不能弄丢了,不然再要换一把回来,还不知道要浪费大叔几块好皮子呢。 “是啊,咱们以往真是太不懂事了,他冒着生命危险打的野物,咱们却都没想到要珍惜。若换了我是他,肯定早就气得……满娇,那只野鸡又出来了!走,你在这边拦着,我去那边!” 可怜的野鸡,前有顾满娇挥大刀要命,后有姬云汐晃着点星剑乱扎,本以为能逃命的树林里,还有个扔雪球赶它的大将军。 飞不高,跑不远,刀光剑影实在可怕,野鸡干脆一头钻进雪堆,像是在用生命跟这两个丫头叫嚣:你们爱咋咋地,老子眼不见心不烦。 于是,追杀野鸡的两个丫头,气喘吁吁的白捡了只野鸡。 树林里冷眼旁观的大将军,等她们将野鸡抓稳才算是吐尽焦急:“笨得真够可以的!” “傻鸡,这下老实了吧?看我待会怎么吃了你!”顾满娇左手倒提着野鸡乱晃,得意洋洋的朝正擦汗的姬云汐道:“走,咱们找大叔去!今儿咱请他吃鸡!” “往哪走啊?”姬云汐问。 顾满娇豪情一滞,手里寒光闪闪的大刀,从东头指到西头,又从南头转到北头:“我把刀扔出去,刀尖指着哪儿,咱们就走哪儿!” ……堂堂临瀚长公主,竟然对这样愚蠢的建议没有任何异议。 大刀飞上高空,在红艳艳的晚霞中,划着一道银光落回大地。 顾满娇抱头甩鸡:“姐姐快跑,别扎着了!” 噗。 砍刀落在距离她脚跟半寸远的积雪,吓得就要奔出来的凌啸然浸出一脊梁冷汗。 “走!就往那边走!”没心没肺的顾满娇完全不觉得后怕,弯腰拎起砍刀,朝刀尖的方向一指。 老天爷对善良的人总是尤其照顾,给她们白捡了一只鸡还不算,竟还误打误撞的给她们指引了破阵方向。 凌啸然苦笑摇头,不远不近的跟随。 “满娇,天就要黑了,霸山虎大哥怎么还不来找咱们呢?” “咱还是在他找到前就回到那个山坡上比较好,省的被他嘲笑。哼哼哼!我要狠狠的给他吃个最大的鸡腿,让他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得意洋洋晃着野鸡的顾满娇,说得就好像她得的不只是野鸡,而是一头三天三夜敞开了肚肠都吃不完的牛马豪猪。 姬云汐被她这副得意样子逗的轻笑不止,刚抬手要去戳她的肩头,忽听耳边嗖得一声…… 风声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飞过。 接着余光一闪,隐约像是有个什么东西在不远处扑腾了两下,再朝那边看去,又好像并没有什么。 “满娇,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姬云汐小声问。 光顾着得意的顾满娇,哪里有心注意这些微乎其微的异动:“听什么呀?快走吧,我好像看到前头有松柏了。” 姬云汐紧跟她的脚步,时不时的回头张望,走了二十几步确定周围没什么不对,这才稍松了紧绷的神经。 “也不知道他在干嘛?该不会在对着傻鹿谈人生吧?咱们走的时候没给他留吃的,也不知道他饿晕了没……这个没心肝的老家伙,也不说来寻寻咱们,这要是咱丢下他自己回家去,看他怎么哭去!” “满娇,我觉得,霸山虎大哥可能也忙着狩猎呢!或者他早就来找过咱们,只是咱们走得太远太偏,他没找到吧?” 听她竟然会替大叔说好话开脱,顾满娇唬着脸,两眼瞪出火星:“你现在句开始护着他了?那将来你们俩要是成了两口子,是不是要合起伙来欺负我?告诉你啊,不管到什么时候,你得是跟我一伙的!” 就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的树后,手里提着两只野鸡、三只野兔,肩上还扛着头狍子的凌啸然,几次想现身带她们少走弯路,最后都被气得收回腿脚。 心里气闷难消,只好拿路过的野物撒气,又是一只柳叶镖飞出掌心,躲在树丛里的貉子一命呜呼。 肩扛手提,实在不堪重负,凌啸然朝周围细看几眼,确定没有危险后,绕林而去,将猎物挂到山坡处的大树,又绕林回到她们附近继续跟随。 毫无察觉的两个丫头,正在研究如何吃鸡,就可怜巴巴的一只鸡而已,已经商量出三五种做法。 “这季节要是能有个柿子吃就好了。以前听村里的婆子显摆,说是总吃肉不吃蔬果的人,会肠胃难受。那时候我还以为她是脑子有毛病,现在我理解了,真的会肠胃难受啊!可能我真是不配享福的,你说我怎么总想着,要是有棵白菜或者半根萝卜……” 第222章这辈子赖上你了 姬云汐的馋虫可比她的馋虫精致多了,不等这丫头说完白菜萝卜,人家已经吞着口水:“其实你这想法是正常的呀!我也整天想着,要是给我寻到一颗苹果树就好了!哪怕是鸡蛋大的苹果也好啊,给我一个就行……” 啪嗒…… 某人怀里揣着的一只冻透了的红苹果,被丢进树后积雪堆,便宜了苦于觅食却始终无果的小灰灰。 “咱们回家把那两小坛腌菜和酱瓜都打开吃吧?也不知道货郎拿来的腌菜和酱瓜是什么味儿。” “腌菜和酱瓜还能是什么味儿,咸咸的呗。等开春儿咱俩多挖野菜,春夏秋三季多晒蔬果干,留着冬天打牙祭。我二嫂很会腌腊肉咸鱼什么的,到时候咱们也多做些。对了,等到入秋的时候,咱们就到林子里捡核桃松塔什么的,晒干了过年的时候炒了当零嘴儿吃。听说松林里的蘑菇很好吃,那东西晒干之后一年四季都能做菜的……” “姐姐,你想的可真长远。”顾满娇将野鸡甩了甩,发现那家伙好像要断气了,又起了怜悯之心将它好好抱着:“货郎说开春会给咱们带菜籽来,到时候我教你种菜吧!将来大叔狩猎,咱们种菜、抓鱼、洗洗涮涮,再养些鸡鸭猫狗……” “嗖……”又是之前听过的声音,顺着风声惊了姬云汐刚松缓的神经。 “满娇!你听到了吗?” 顾满娇什么都没听到,于是狐疑回头:“什么?” “好像是什么东西……” 火红的霞光,在西方天际无声的灿烂着。 霞光映照着的山林,静悄悄的,很美很美。 美景之中的顾满娇,被姬云汐一惊一乍的吓了两回,不由得也有些后脊梁发寒:“天快黑了,咱俩走快些吧!” 终于走出了困境,眼瞧着就快要到目的地,顾满娇又要解手。 姬云汐很体贴的抱着野鸡等她,刚走了两步,自己也红着脸躲到树后头去方便。 这回换成是顾满娇抱着野鸡,站在树后头等着。 姬云汐好一会才从树后回来,大约是山风吹坏了脑子,或者两个丫头被土地公公下了魔咒,竟说着走着又傻乎乎的一路顺着脚印,开始朝着远离目的地的方向……越走越远。 “你们要想在山里做野人也可以,先替我把猎物送回家!毕竟老子也养活你们好久,劳烦你们做一回搬运工,大约也不委屈你们吧?” 凌啸然负手现身,冷冷说完后,挑眉看着顾满娇:“怎么,等着它下蛋给给你充饥呢?” 长发在霞光中随风微荡,只属于他的星眸剑眉露着冷傲。 几乎是在他现身的第一刹,姬云汐便不由自主的迈步上前:“霸山虎大哥!你终于来了!你知道吗,我们俩在这里走了……” “哼!”被鄙视着的顾满娇,推开兴冲冲的姬云汐,将野鸡塞到她怀里后,一步一跺脚的走到凌啸然面前。 双目圆瞪,樱桃红.唇噘得老高,用力抬起的右脚,狠狠的踩在他左脚的脚尖:“疼死你!” “喂!”凌啸然猛地退步,低头看看被踩出难看鞋印的脚尖:“你这是干嘛?” “人家是饿着肚子,特意带野鸡回来给你吃的!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还讽刺我!你知不知道我们一天走了多少路!你倒是自己在这里晒着太阳舒坦惬意,有一头大傻鹿了不起吗?我要是也有你这样的武功,我能把整座卧虎山上的男鹿女鹿都打来,我撑死你!”顾满娇埂着脖子瞪着眼,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可眼圈却红的不像话。 姬云汐抱着野鸡上前:“满娇,你这是干嘛呢?霸山虎大哥这不是来接咱们了吗,你……” “你会饿着肚子,那是你笨!满山都是野物畜生,谁叫你只能逮这么可怜巴巴的一只鸡?你走了多少路都是你的愚蠢造成的,跟本大王有什么关系?老子就是在这晒了一整天的太阳,就是舒坦,就是惬意,怎么了?羡慕,嫉妒啊?有本事你也练练身手,老子等你打男鹿女鹿回来!哼哼,也不知道老子八十大寿的时候,能不能等到被你打的野物撑死的那一天。” 凌啸然吼着吼着就笑了,挑眉晃头,将顾满娇那蛮横模样学得惟妙惟肖。 听到他自称本大王,而不是自称本王,顾满娇知道他没生气,所以也不再因刚刚那一脚太用力而觉得懊悔:“本姑娘就不学!就吃你的喝你的,这辈子赖上你了,有本事你让我赖一辈子别跑啊!这卧虎山上的所有活物都是老天爷给我养的,就等着你抓了给我吃!你生来就是给本姑娘打猎的命,再吹胡子瞪眼也没用,你逃不掉了!” “你个妖精!”凌啸然抬手戳着她的脑门,一下接着一下:“本大王准你蹭吃蹭喝,可没准你好吃懒做!赶紧回去给我扛猎物,敢弄丢猎物一根毛,本大王打断你半条腿!” “满娇……霸山虎大哥……你们……”姬云汐颤声低呼,眼看着凌啸然就那样戳着顾满娇的脑门,一直戳着她走远。 看着顾满娇嘿嘿轻笑着,乖乖的跟着凌啸然的脚步款款而行,姬云汐愣得忘了迈步。 “还不跟着,等老子抬轿子来接?”凌啸然的声音,远远传来,冰凉的语气,让姬云汐打了个冷颤,险些跌坐栽倒。 山坡上,本该拴着野鹿的地方,空无一物,连绳子都不见了。 顾满娇妈呀大叫,一溜小跑到树下乱转:“完了完了完了!大叔,那傻鹿是咬断了绳子跑了,还是被路过的猎户截胡了?” “不是有猎物要扛回去吗?在哪里啊?”姬云汐淡淡上前,怀里还抱着顾满娇给她的野鸡。 若不是这只野鸡的身子是暖的,她可能早已在追来的途中,因心碎而冻死在雪地上。 走出家门的时候,凌啸然忽然变换了装扮风格,还让顾满娇改称他为哥哥,当时姬云汐不是没想过凌啸然是在拉进与顾满娇之间距离。 第223章我算什么人 只是,她更愿意相信顾满娇说的,他们之间是父辈与晚辈间的亲情,他们之间绝对不会有男女之情。 所以她还傻傻的想着,霸山虎大哥一定是无心的,绝不是对满娇懂了什么心思。 可是,可是方才,他们虽是冷着脸,瞪着对方,大吼大叫,可那一举一动,每一个眼神,分明是…… 姬云汐的心碎了,所以追上他们的脚步后,便再没有抬眼看人,只想着赶紧带了东西回去。 “姐姐,你怎么了?怎么脸色不好?” 姬云汐抬手摸了摸脸,低头温声:“有吗?可能是累了吧?” “姐姐,你看大叔多聪明,他把猎物都藏在树上,让玲珑守着,不光有大傻鹿,还有好多别的东西呢!” 姬云汐没抬眼,只木讷点头:“是啊,霸山虎大哥是很聪明的。” 如此聪明的人,怎会不知我对他的心意,他分明早就用冰冷的态度拒绝了我。 茫然跟着顾满娇走着,接了她递过来的一样样僵硬的猎物,就连手上沾了污血,也没发现。 “满娇。”姬云汐低头看着雪上杂乱的足迹,忍着心碎:“货郎快来了吧?” 顾满娇的注意力全在猎物上,听到这话,还以为她是在说欠了货郎皮子的事:“是啊!没几天货郎就要来了。不过他来咱们也不怕,大叔打了这么多东西,足够咱们抵账了!” 随着顾满娇说话的节奏,姬云汐像个木头人似得微微点头:“货郎快来了,我也该走了。” “你走?你去哪?姐姐,你怎么了?你……你抬头看看我!”怀里的野鸡野兔全被丢下,沾着羽毛和污血的小手,捧上姬云汐挂满落寞的脸庞:“云汐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姬云汐勉强一笑,躲开她的手:“我没,没事啊。” “你分明就是有事,不然怎么好好要走了?是不是刚刚大叔又说你什么了?他就这个豹子脾气,不是故意冲谁的。你看,这貉子的茸毛长得多好,刚刚大叔还说这个不卖换,留着给你做围脖呢!” “是吗?还是不必了,我怎配得上这个,还是你留着戴吧!”姬云汐抬眼看顾满娇,被泪水笼罩着的视线,从模糊到清晰,脸颊一暖,风吹又凉:“只有你才配得上他的心意,我算什么人,我不配。” 呜咽说完,热泪浸湿脸颊,已是哽咽得情难自已。 “什么跟什么?姐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都听不懂?你,你别哭啊!你这是怎么了嘛!”顾满娇慌了手脚,原地蹦了蹦,见姬云汐捂着脸泣不成声,赶紧将她抱着:“姐姐,你哭什么,你究竟是怎么了?你倒是说话,你要急死我了吗?……大叔!你又吼我姐姐了是不是!” 树上蹲着看热闹的那位,先看看左肩上蹲着的小灰灰,又看看右肩上蹲的玲珑,摇头甩了甩披散着的长发:“老子可没工夫吼那些不相干的人!喂!抹眼泪的那个,别以为装出一副悲春伤秋的矫情模样,就不用干活!再不把野物捡起来扛着,老子就把这头狍子绑你身上!” 本就因姬云汐痛哭而苦恼无助,听凌啸然这么说话,顾满娇顿时恼了:“大叔!你怎么说话……” “你喊我什么?” 凌啸然寒声说完,丢开手里的死狍子,跳下树冠:“本大王在这爱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不爱听了的可以不听,堵上耳朵还是咬舌自尽,敬请自便!” “你!”若不是抱着哭泣中的姬云汐不能撒手,顾满娇真想冲到凌啸然面前再踩他两脚,……转眼,又不得不软了蛮横:“好哥哥,云汐姐姐都哭成这样了,你就别拧巴了好不好?你少说点气死人的话,会憋死吗?你们俩一个是做哥哥的一个是做姐姐的,难道非要让我为难死才安心吗?” “这能怪谁?谁让你自己非要弄回来个矫情女人做姐姐的吧?嗬,你这是自己挖的坑摔了一嘴泥,反而怪旁人没拉住你?”凌啸然冷眼看着双肩微颤的姬云汐,越是见她哭得可怜,心里便越是厌烦,若不是念在她是临瀚公主,早一巴掌拍死。 “你……”顾满娇被气得快要爆炸,想反驳泄愤,可想来想去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好瞪眼跳脚哇哇乱叫。 “满娇,是我不好,我一时伤感,惹你着急了。快别生气了吧,你的身子还没好,不能动怒的。” 姬云汐说着从她怀里挣扎出来,先是擦了脸上的泪痕,随后吸着鼻子一手托着她的手腕,另一手按上她的脉搏。 “我没事……” “乖,别说话。”姬云汐竟然对她柔柔的笑了一下。 顾满娇懵了,这云汐姐姐方才还哭得一抽一抽的,现在怎么又笑了。 充满不懂的目光,对上一旁凌啸然那双深邃的眼眸,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却见对方正示意她别乱动。 约莫七八个呼吸之后,姬云汐松了手:“回去路上乖些吧!虽说今日已不计较跑跑跳跳,但这气怒也是大忌。” “所以呢?”顾满娇问。 “今日出来的太匆忙,明日早晚各施一次针,再吃些好消化有营养的吃食,尽量把今日劳累的亏空补回去就行。你的身子需要缓缓调理,别不疼不痒便不当回事。” “就是啊!”顾满娇重重点头,说完拍拍心窝:“我这里还有病没治好呢!你走了我怎么办啊?” “……”姬云汐这才明白顾满娇眼里的焦急来自哪里,哑然片刻后,尴尬笑道:“我方才不知怎么就迷了心了,胡言乱语些什么,自己都不知道。你的身子还没好全,我怎么会走啊。这片林子不好,从走进去的时候我就心里怪怪的,该不会是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吧?天快黑了,咱们抓紧回去吧!” 顾满娇实在想不通,刚刚她的云汐姐姐究竟哭什么,也想不通她为什么忽然又好了。 不过想想,她既然说了要给她医治,就一定不会半途而废,于是随声附和道:“是啊?你大约是吓着了!我小时候吓着了也这样过,后来还差点被顾家婆子掐死,好几天才醒过神来!……这林子不好,咱们以后不来了。” 第224章哥哥牵着你的手 “墨迹够了吗?要不你们继续聊,本大王开恩留些猎物给你们做宵夜?” 雄鹿身上托着死狍子,毛茸茸的死貉子,摞在狍子上。 鹿嘴里勒着绳子,绳结在它脑袋上兜转着绕在脖子上,余下的长长一截,正被凌啸然拽着。 那是栓毛驴用的简易笼套结,之前顾满娇在紫光崖上,还蹲在毛驴身边偷偷研究过。 “这野鸡你抱着,让它的体温给你暖着身子,其余的东西你就别管了,好好跟着走就行。” 说话的是姬云汐,将野鸡塞在顾满娇怀里后,便弯腰一样样野物捡了抱着扛着,怎么都不许顾满娇多拿。 “姐姐,这东西太多了,你怎么拿得动!快给我几个!” 姬云汐抱着东西闪身躲开,并快走几步到野鹿身边:“你心脉不稳,赶紧消停跟着吧!姐姐拿不动的还有你哥哥,实在不行还能让鹿驮着走呢!快到你哥哥身边走去,让他给你挡着风。” 怀里的野鸡挣扎了两下,顾满娇将它两只爪子抓住,然后眨了眨干巴巴的眼睛:“我,我真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啊!” 抱着大大小小的一堆野物,姬云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些,微笑道:“等你有感觉就晚了!走吧,仔细看着路,别摔着了啊!” 她没吓着,此时此刻的姬云汐,觉得自己比什么时候都清醒。 微笑着的目光,收回来的时候从凌啸然脸上扫过,虽只是轻轻扫过的一眼,她的心窝里却暖得不像话。 他不再是顾满娇的大叔,而是哥哥。 哥哥才能和姐姐在一起啊,叔叔和姐姐可是差着一辈儿呢。 他是为了拉进与我的距离,才自降身份的。 ……陷落在爱慕中无法自拔的女子,就像是走入魔幻迷宫中的孩子,完全失去了正常的思维逻辑。 她哭哭啼啼的时候,凌啸然便知道她是怎么了,但她忽然又没事了,凌啸然还奇怪了一刹。 一刹之后,姬云汐在想什么,凌啸然了然于胸。 “满娇,还不过来跟上,来,哥哥牵着你的手,省的你摔了。”凌啸然温和招手,等顾满娇到了身边,然后硬是将她抱着野鸡的手拽一只牵着,这才扯着栓鹿的缰绳迈步。 顾满娇被大叔扛过抱过,还闭着眼让大叔给换过衣裳,可是手牵着手走路,她还真是……很不自在。 “大……哥哥,我自己走就行了,我自己走……” 凌啸然怎么可能会放手:“走什么走?摔了可没人背你!快走吧!” 若是姬云汐真的心灰意冷决意离开,凌啸然当然不会让她走。 但是她能心思愚钝到这般田地,凌啸然反而很想看看她究竟要什么时候才会觉醒。 牵着顾满娇踏上归程,没走多大会便到了下套捉野鸡的树林。 很幸运的是,确实有野鸡上套。 很不幸的是,上套的野鸡,都被路过的野兽给啃了。 一地鸡毛,几根骨头,被污血染红的积雪,便是所有的收获。 “还好绳子还在。”顾满娇将绳子收到一起,然后招呼抱着许多野物的姬云汐:“云汐姐姐,你来,咱们折些树枝将那些东西绑起来拖着走,省的抱着怪费劲的。” 善于劳动的人,总是很有智慧的,比如顾满娇。 野鸡野兔之类被绑在宽大树枝上拖着走,如同是为猎物量身定做了雪爬犁,比抱着扛着省力多了。 “走吧,咱回家!”顾满娇拍拍手,很满意自己的小聪明。 “拿好刀剑,都到我身边跟着。” 凌啸然的声音低沉中带着警示,宽厚温暖的大手,先是扯了姬云汐的袖子将她扯到左边,然后又拉着顾满娇的手,让她走在自己右手边:“把野鸡放了。” “好。” 感觉到凌啸然的谨慎,顾满娇应声点头,想也不想的将怀里的野鸡朝地上一丢,然后将腰间的砍刀握紧:“大胖鸡,对不起了,你自己小心点吧!” 本是想留下个活物引开周围暗伏的野兽,可这一见她很听话的丢了今日唯一的猎物,凌啸然竟私心里有些替她不舍。 然此处血腥浓郁危机四伏,速速离开才是上策,并不是可以感情用事的时候。 看着那野鸡在地上晃悠两下后便一瘸一拐的走开,凌啸然再次握住顾满娇微凉的小手:“以后把你滑雪的本领也让云汐练练。危急关头或许有用。” 他走在顾满娇的左边,这样就可以握着她的左手,并不影响她右手握刀壮胆,而她的右边,是那头驮着猎物的野鹿,若有猛兽来袭,顾满娇则是三人之中最安全的那个。 凌啸然表情沉重严谨,顾满娇与姬云汐见状,全都没了闲聊说话的心思,各自握着防身武器,紧跟他的步伐。 神经绷得太紧,注意力便会受到限制。 玲珑什么时候爬上肩头,还换了姿势,尾巴超前脑袋对着她背后,她一点都没有察觉。 “大叔,我怎么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会不会又有灰狼什么的瞄上咱了?”顾满娇说了一半才发觉肩头沉甸甸,竟是玲珑出奇乖巧的趴在那里。 太紧张,所以忘了称呼已改,说完之后发觉叫错,刚要开口重说,忽感大叔用力握了握手指。 “别再说话,别回头,继续走。” 凌啸然低声说完,侧目朝左手边跟着的姬云汐看了一眼,见她很有默契的正微微点头,这才安心。 跟在后头的脚步声忽远忽近,分辨不出是人是兽,而玲珑始终盯着后头,这也说明它正瞪着对方。 别看它外貌形似大猫,但在这孤傲家伙的猎物清单上,可不只是松鼠与小鸟而已,作为中性猛兽,它的猎杀目标时常是山羊、狍子、鹿、麝,甚至会是野猪。 猞猁,是很有耐心的孤傲动物,且领地意识非常强。 只要是它认准的地界,除非是它的天敌来袭,否则它是绝对不会退让的。 而这中孤傲的家伙一旦被驯化,护主之心便完全超出护卫领地的意识,哪怕是天敌围攻,除非是死,否则它绝不退缩。 第225章我崇拜你 疾步前行中,凌啸然的余光始终离不开玲珑,他很了解这种孤傲又有野心的动物,知道这小家伙的耐性远超其任何近亲。 它可以不畏严寒的趴在冰雪酷寒处,一动不动如石雕般潜卧数日,只为伺机猎杀被追赶到洞中的猎物。 当那猎物放松警惕,进入可攻范围时,它的出击速度快如雷电。 玲珑虽是未成年的猞猁幼崽,但种族兽性与生俱来。 见它一动不动的趴在顾满娇肩头盯着身后,后腿开始有绷紧之相,凌啸然左手伸进衣怀,将几枚柳叶飞镖取在掌心。 抬眼看前方不远出,一颗三人才能合抱的大树,冠枝粗壮。 余光朝左右两个丫头扫着,凌啸然决定将她们先丢到树上,然后再将后头的畜生解决掉。 “哥哥,玲珑的抓子绷得好厉害,它是看到什么很可怕的东西了吗?要不咱们上树吧,上树先躲着,等那野物上来咬野鹿的时候,你就打死它。” 顾满娇竟然也想到这一点,倒是令凌啸然嘴角微勾。 “满娇,你看前面十几步远的那颗大树,看到了吗,就是那个……”凌啸然话音未落,右臂已揽着她的腰,将她推到身前:“上去!抱稳了!” 不等顾满娇反应过来,身子已腾空,刚刚还在十几步以外的大树,眨眼间便在眼前。 哇呀一声大叫,随后双手死死抱住树干……树冠横枝三叉之间,正好有地方可以落脚。 刚要寻着身影看大叔,却见他拎着云汐姐姐的衣领送到身边。 由远忽近的英俊脸庞,那黑漆漆的眼眸,是闪着得意? “我的小妖精,好样的!”凌啸然微笑夸赞道。 顾满娇难得被夸赞,嘴角一勾顺势卖乖:“你下回丢我上树的时候稳当点,人家本来长得就不好看,要是再撞花了脸,将来还怎么找婆家!” 甩手将姬云汐丢到一旁树干上站着,凌啸然的眼睛始终不离顾满娇的小脸儿:“谁敢说你长得不好看,老子挖了她的眼珠子喂玲珑!” “咻……” 这二人正说着,玲珑的后腿使劲蹬踹了顾满娇的肩头,金色身影如离弦之箭般飞扑而去。 那奇特的叫声,拉着尖锐的尾音,犹如来自鬼魅的哭嚎。 “抓稳了,等着哥哥给你再弄张好皮子回来!” 凌啸然潇洒一笑,将她握刀的手指摆正,示意这才是正确的握刀方式,然后看也不看一旁的姬云汐,直接翻身下树。 “他的体贴和细心,比我二哥三哥更胜一筹。你看,他连背影都这么的……风流、潇洒、桀骜、不羁,他不应该是山里的猎户,应该是带兵冲阵的将军,应该是天之骄子,应该是举世无双的大英雄,应该……” 顾满娇不太懂姬云汐目光中一闪一闪的究竟是什么:“姐姐,你这是在怀疑大叔的身份吗?” 姬云汐低头轻笑,悄声在她耳边说:“我不是怀疑,是爱慕。” “爱慕,是什么东西?” 树下,玲珑正围着一头比它大不知多少圈的野兽叫嚣,而凌啸然则手握兵刃正朝着那野兽的要害击去。这样紧张的关口,树上的两个丫头竟交头接耳轻笑闲聊,真是气得凌啸然想将她们俩拽一个下来当诱饵。 “玲珑!撤!”凌啸然看准时机大喝一声,让牵制猛兽的玲珑退下,而与此同时,他手中大刀闪着寒光,直接切断那扑向玲珑的猛兽咽喉。 一击即中,玲珑窜上他的肩头,而野兽重重倒地,喷溅涌出的鲜血,染得积雪红艳如荼。 “大叔好厉害!大叔最厉害啦!……天啊,姐姐,你看到了没有,大叔一刀就把那东西弄死了!大叔,你太厉害了,我崇拜你!” 正蹲在地上捆绑猎物的凌啸然,得了称赞连头都没抬:“滚一边玩去,老子没功夫搭理你!” “他自然是最厉害的,他可是山大王呢!满娇,你哥哥是这世间最英明神武的大英雄!”姬云汐悄声道。 顾满娇眉眼一弯,难掩得意:“那是自然!” 凌啸然不用竖起耳朵也听得见她们的交谈,不屑于姬云汐的称赞,只温馨与顾满娇正因此而骄傲。 “哥哥,我要下去!你打了什么好东西,黑乎乎的我都看清呢,我要下去看看!”顾满娇寻不到下树的路径,又怕跳下去会摔断了腿,所以抱着大树不停的叫嚷,想让凌啸然来接应。 要知道,她刚刚是被甩手丢上来的,这上来容易下去难的道理,可不仅仅是说爬山上房。 凌啸然用绳子和树枝将猎物绑好,连同之前拉着走的那些猎物,以及驮着猎物的野鹿一起拽着,忍着耳朵疼一直走了好一段路,然后才折返回来:“下不来了?知道求我了?以后还跟我犟嘴吗?” 喊了半天也没得到帮助的顾满娇,小鼻子里狠狠的哼着:“你挺大个老爷们儿,这么威胁我个小女人?亏的姐姐还说你是盖世英雄,我看你顶多就是狗熊。” “满娇,你说什么呢!怎么能说霸山虎大哥是狗熊!” “哎呦喂,你护着他是不是?你这是胳膊肘要往外拐了吗?” 姬云汐小脸一红,低头娇怯:“我哪里护着谁了,才没有呢!” “看来你是不想下地了!”凌啸然冷哼一声,绕着大树便将姬云汐扯下来放在雪地,随后余光朝拴着野鹿的地方瞥去一眼。 再次上树,左手一捞那妖精的纤腰,右手抓紧她乱挥的爪子,脚下连踹树干……嗖嗖嗖,几个兜转之后,顾满娇被丢上另一颗大树。 哇呀呀呀的乱叫声,吓得树下的野鹿乱转。 因方才协助狩猎而得了赏赐的玲珑,嘴里叼着一小块肉干,忘了吃,只一瞬不瞬的看着树上的顾满娇,它还以为它的主子脑子被甩坏了。 姬云汐小跑着追上来求情,话还没说完,便被凌啸然吩咐:“去牵鹿拖着东西,丢一样老子留你在山上做野人!” “她哪里拖得动啊?那野鹿不听话的,她哪里牵……哎呀妈妈呀……啊……大叔……大哥哥……亲哥哥啊……亲哥哥……我错了,我下回不敢啦,你放我下去……啊啊啊……” 第226章等她开窍 顾满娇的叫喊声,一声还比一声高,震耳欲聋,却不能停止凌啸然的抛甩。 从这颗大树,到那颗大树,刚抱着这个树干喘口气,还没来得及求饶,便又被扯着衣领丢上另一棵树。 “大,大大,大大大哥!求你了,我要吓死了,我不行了,我手脚都软了,哎呦……我快抱不住了……啊……你别丢了吧……” 从大叔的怀里开始求,求到身子腾空,抱住另一颗大树,求饶的话还没说完,身子又被拽起来,接着又腾空…… 来来回回十几次心肝乱颤,不知是吓傻了,还是真的像玲珑想的那样,她的脑子被甩坏了。 这丫头竟在半空张开双臂:“妈呀!……我飞啦!” “啊,我要飞得更高!” “哈!我要飞得更远!” “吼吼!我要飞到天上去!” “哇哈哈!我要抓到云彩了!” “哈哈哈,好爽啊……” 雪地上,姬云汐肩头扛着两根绳子,正奋力拖拽,手里牵着野鹿,丝毫不敢放松。 看着顾满娇一次次被抛到半空,起初也担心得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可她看着看着便不看了。 凌啸然不可能摔了顾满娇,那丫头胆大心细且又手脚伶俐,每一次落到树上,都会瞅准时机牢牢的抱住树干。 “这两个人,跟没长大的孩子似得,也不嫌累的慌!玲珑,你说她们俩是不是玩傻了?” 玲珑咬着肉干一动不动并没什么反应,倒是小灰灰叽叽喳喳的乱蹦乱跳,像是在赞同她的玩笑。 “我还要飞!我还要飞!”顾满娇站在一棵大树上招手,让凌啸然赶紧过去将她抱着再抛。 凌啸然逆风而来,苦笑道:“你倒是不知死活,也不想想后头那个是不是快累死了。” 顾满娇玩性正盛,以为他说的后头那个便是他自己,于是嬉笑着双手缠上他的脖子,等他抱着自己再飞:“我哥哥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大英雄,才不会累呢!” “……”软香在怀,笑颜如花,那灵动的眼眸里,藏着仙子留下的精灵魔法,竟让大将军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刹那间心驰,腔子里二十余年如一日的噗通声,竟硬生生的漏了一拍。 “走啊!飞啊!我还没玩够呢!” 顾满娇半点未觉凌啸然看自己的眼神有什么不同,缠在他脖子上的手臂收紧半寸:“快点,这回要飞得更高一点!” “满娇,你要永远都像现在这样快乐,永远不要再为任何人委屈自己,知道了吗?” 长发披散着的盖世英雄,饱含深情的深深凝望着怀中妖精的精致眉眼。 那淡然悠远的长眉,那闪动着的浓睫,那如秋潭剪水般清澈的眼眸,还有那樱桃般红润的双唇,无一不令凌啸然舍不得眨眼。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点吧!快点。” “我的妖精。”凌啸然没有带着她离开树冠,而左腿勾住树干保持平衡,双臂将那微喘着的丫头紧抱在怀。 ……即使隔着棉衣,他仍能感受到彼此咚咚作响的心跳。 凌啸然深情难抑,而顾满娇则被他的深情弄得一头雾水。 “大叔,哥哥,好哥哥,你怎么了?你是累了吗?你怎么心跳的这么快啊,窟咚窟咚的……你喘什么呀?啊?你说话呀?你这是怎么了呀?你……” 那只有力的大手,扣在她脑后,将她喋喋不休的碎碎念,按在炙热的胸怀:“别说话。” 顾满娇还以为他发现周围有野兽,所以吓得那双灵动的双眼,瞪得老大。一动不敢动乱动,只等着大叔再发号令。 情窦未开的小丫头,怎么都不会明白,凌啸然根本没有发现什么野兽,他只是想这样静静的抱着她,抱着此时此刻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小妖精。 彼此的心跳混杂着,呼吸的节奏渐渐接近,凌啸然很想吻上她的唇,尝一尝那樱桃色的双唇是什么滋味。 可他知道,他的小妖精还没开窍,他还要等,等她什么时候开了情窍,不再将他视为父兄长辈,而是将他视为…… 正在心中许愿,盼着这懵懂的丫头,早些明白他的情谊,骤然一阵晚风袭来,带了姬云汐尖锐而又颤.抖着的呼救声。 “满娇!救命啊……霸山虎大哥,大哥救我……” 怀中人一颤,接着怀抱被推开:“糟糕!姐姐呢?” 凌啸然不是情迷之中便无轻重的人,让顾满娇抱着树干别乱动后,闪身便朝着呼救声极速而去。 点星剑闪着寒光,在姬云汐手中混乱的上下翻飞。 一只寻着血腥气追来的野狗,正呲着牙在她身边伺机扑咬。 靠近的同时,凌啸然迷眼细看看她身侧,拴着野鹿的绳子倒还被紧拽不放,而绑着野鸡之类猎物的绳子已经散了,野鸡野兔滚落在周围。 再看姬云汐的裤腿和衣摆,已有几处破碎凌乱。 “该死!”凌啸然抬手想用柳叶镖将那野狗射死,但姬云汐挥着点星剑乱舞,只怕一个不小心那柳叶镖被点星剑撞上,受伤的可能就是姬云汐。 再如何厌烦姬云汐,凌啸然也不想看到她受伤,毕竟伤了她,家中不少事便要辛苦满娇一个人去做。 握着飞镖的手抬起又落下,恰这时候那野狗险些咬了姬云汐的裤腿。 “满娇,满娇救我……”姬云汐挥剑跳来,无助的哭腔微微发颤,眼圈里积满柔弱的泪水。 野狗已被激怒,凌啸然踏着风声沉声上前:“日后再有危险,不许再喊满娇!” 如白玉精雕般的大手,从她背后夺了点星剑。 左手两根手指勾着她的衣领,将其甩到身后,右手剑锋伶俐,直接将那只野狗送去阎王殿。 “霸山虎大哥!”姬云汐跌坐在雪地,不只是惊恐太盛还是感动至极,竟一时软了腿脚无法起身。 凌啸然甩手将沾染污血的点星剑丢到她手边,随后快速的将滚落的猎物收拾起来重新捆好:“记着老子的话!日后在遇到危险,不许喊满娇救你!” 姬云汐含泪点头,哽咽回答:“嗯。我会永远记得的。” 第227章乔金枝 斜眼撇着姬云汐那哽咽着的矫情腔调,他知道自己的话又被误会了,但也懒得解释,收拾好东西捆绑起来,然后左手拖着绳子,右手牵着野鹿,径直而去。 顾满娇还在树上苦等,见他们一前一后的过来,这才安心。 “没工夫再玩了,天黑前必须回家。都走快些!” 此时此刻,凌啸然的话,就是圣旨。 两个丫头一人扛着一根绳子,拖着结结实实捆绑着的猎物,并肩走在一起。 凌啸然则牵拉那头受惊之后便不太听话的野鹿,警惕跟随。 “在走快些!” 看着姬云汐如奴如婢般,拖着沉重几倍的猎物,走在顾满娇身边,凌啸然的心情尤其的舒畅。 长公主怎么了?到了老子的女人身边,还不是只有梳头提鞋的份儿。 再看拖着小小一坨猎物,奋力迈步的顾满娇,凌啸然嘴角笑意更浓。 ……你个傻头傻脑的小妖精,老子等着你呢!真不知你这笨笨的小女人,什么时候才会开窍! 无奈苦笑间,低头看看衣襟,似乎还能感受到小妖精贴在那里时的温度。 老子不是你的叔叔!不是你的长辈!老子是你要赖一辈子的男人!……你特么什么时候才能懂得老子对你的好! 不死将军的目光里,流露着只有深闺怨妇才眼里才有的哀愁,若是此刻鹰扬或者屠昆在,不知听了他的心声再看了这哀怨眼神,该是作何感想。 一路行色匆匆,谁都怕再有野兽跟来,于是回家的路走的尤其快。 进院之前,凌啸然追上前先看了他别好的院门,推开院门后又看一眼房门和院中杂物,然后才让姬云汐她们进来。 院门上别着的东西被人动过,房门上的木棍也被换过,不过既然都从外头别上了,今日这一遭山野之行,便也算是成功躲过了乌云豹的窥探。 凌啸然正暗自庆幸,忽听顾满娇大叫:“哎?咱家后院多了一匹马!” 一回来便先朝着茅房跑的顾满娇,没走进茅房便折返回来,说完朝门上与早上不同的棍子细看:“咱家来人了?是昆哥哥回来了?” 凌啸然略有深意的看了顾满娇一眼,温声道:“不是他。” “不是昆哥哥,那是谁?”顾满娇眨了眨眼,见凌啸然没好气的瞪眼,这才恍然大悟:“哦。” 拖着猎物晚了一步进院的姬云汐,只听到顾满娇嚷嚷昆哥哥,便伸着脖子朝院里张望:“是昆哥哥回来了?” “我就看到一匹马,不行,我还没去茅房呢!”顾满娇转身跑了,将这个无法回答的问题,留给她举世无双的盖世英雄去慢慢解答。 其实,问题到了凌啸然这里,就根本不需要任何答案。 他只要一个冰冷的眼神,就能让姬云汐不敢再多问。 随便瞪一眼就让姬云汐无话再问之后,凌啸然牵着野鹿到后院。 将野鹿与那匹高头大马拴在一起后,稍稍看两眼,便发现那马根本不是他从紫光崖上牵回来的那匹。 剑眉紧皱,凌啸然心中暗道:这乌云豹,打得是什么注意?说是要还马,送礼。马已不是之前的良驹,就那些与鹰扬卖换的礼物,算得什么礼? 看来,蛮楚人还真是不如临瀚人来的爽快! 正站在后院独思,忽闻前院传来姬云汐的一声低呼。 见了屋里有什么稀罕东西,不该是兴奋的吗?她怎么像是吓着了,并还忍着…… “不好!”凌啸然闪身便朝房钱而去。 房门敞开,猎物散在门外,而门里并不见姬云汐的身影。 “大妹,这东西怎么还没收完?”凌啸然的粗狂之声十分响亮,屋里与后院都能听得很清楚。 他相信后院的顾满娇,一定能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而屋里的姬云汐若是愚蠢得不懂应对,那也只能怪她自己福薄。 “大哥,咱家来客人了,你先进屋。”姬云汐的声音似乎还在颤.抖。 “大哥?外头的人是你大哥?你家不是在城镇上,还是很有钱的富贵人家吗?你大哥怎么会是山里的猎户?”这是个女子的声音,很陌生,不过听语气不见有恶意或者威胁。 凌啸然拖着头死狍子进屋,粗声粗气道:“咱家能有什么客人,你就是想偷懒吧?赶紧的,再墨迹晚上别想吃饭!” “大哥,咱家真的来客人了。”姬云汐脚步微微慌,走到凌啸然身旁有朝外头看看:“小妹呢?怎么还没回来?” 凌啸然见她出来说话竟不是先透露房里人的信息,反而在顾盼等着顾满娇出现,不禁有些恼她:“你只管躲懒吧!什么都等着别人出力!赶紧把外头那些东西都搬进来!” “大哥,屋里有客人呢!”姬云汐朝房里一指,随后转身就要出门:“小妹怎么还不回来,我去看看她。” 房中女子,分明是于姬云汐认识的,而这人出来说话竟只说是客人,不说来路。 凌啸然气她愚蠢,更厌烦她那自以为是的谨慎,伸手将她胳膊一拽:“你逃什么逃?别是堵住了笨贼你反而还吓着了吧?莫慌莫慌?有哥在,看谁敢造次!” 粗野的话语震着房檐,这样的情形下,若是姬云汐仍不说对方来头,或者屋里的人还不出来,那凌啸然不介意将姬云汐丢进屋里,然后堵在门口看她们如何彼此对付。 “瞧这位大哥说的,奴家不过是前来还马……” “金枝姐姐!” 房里的人还刚迈步出来,门外进来的顾满娇,想也不想的就扑了上去:“金枝姐姐,真的是你吗?你还活得好好的?” “满娇?你是满娇?”身穿布衣挽着妇人发髻的女子,满脸写着难以置信,拉着顾满娇的手,上下打量了好半天:“我的神仙老妈妈,你若是不开口,我真是不敢认你啊!你怎么变了许多?完全不是原来的你了!” 顾满娇见她眼里全是欢喜,不禁笑得更灿烂:“是吧?我变了很多吧?姐姐你也变了,脸色比以前好了很多呢!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你一个人来的?” 第228章叙旧 “满娇,这是什么人啊?哥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别的姐妹儿?”凌啸然冷脸皱眉,语气冰凉。 从进门就拽着乔金枝不撒手,顾满娇一脸热情欢喜的回答:“哥,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是以前孤灯村的邻家姐姐。金枝姐姐,这是我哥,我亲哥,亲的不能再亲的亲哥哥!” “你的亲哥哥……”乔金枝一时转不过弯,心道:顾满娇是四五岁就被卖到孤灯村当童养媳,这哥哥不是顾大壮,却还说是亲哥,难道是老早的亲人找来了?还是,她太过单纯,所以被心怀不轨的猎户给骗了? “我要是有你这么个没正六的亲妹妹,早不气死也得累死!得,你们说你们的,咱还有一堆活没干完呢!”凌啸然没好气的白了一眼,也不知道是瞪顾满娇,还是瞪不请自来的乔金枝。 被他这么一说,乔金枝倒是放下了怀疑顾满娇被骗的心思,转而又不明白:“他到底是谁啊?怎么看着冷冰冰的?真没想到你们俩会在这里,我现在住的地方离这也不远,要是这里不舒坦就跟我走吧!天底下好山好水的去处多了,在哪里还不混口饭吃!” 顾满娇被她这话说得心里暖烘烘的,拉着她便往里屋走:“姐姐你多心了,我哥哥就是脾气不好,其实心肠慈善着呢!我上紫光崖之前就认识他了,没有他,我们俩逃不出来的。” “是吗?我是后来才知道崖上出了事,后来还让我家爷们儿上去找过,可惜翻遍了各处也没能找到你们的下落。唉,我差点以为你们俩死了。” “你家爷们儿?”顾满娇好奇的看着乔金枝,见她脸上泛过一丝云汐姐姐脸上也曾有过的红霞,不禁追问:“姐姐,你改嫁了?” “大哥,我帮你吧!” 姬云汐的声音,从院里传来,话音刚落,便又被凌啸然吼了一嗓子。 乔金枝侧耳听着院里的对话,攥了攥顾满娇的手:“看那云汐的态度,似乎很不想看见我。她不是有很富贵的老家吗?怎么跟你呆在这里?这里之前住着的人呢?” 在乔金枝的眉眼里,看不出试探,只看到关心,顾满娇想了想,回答道:“听说山外到处都在抓女孩子送官府,我反正丑巴巴的什么都不用怕,可她要是被抓了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样了,而且啊,她在紫光崖上吓破胆了,这么多天了,她连夜里睡觉都不敢离我太远呢!等等吧,什么时候山外安生了,什么时候再送她回家!” 正说着,姬云汐抱着一堆毛乎乎脏兮兮的野鸡进来,也没在乎手上脏不脏,撂下便转身又出去。 见乔金枝看姬云汐时似乎不太友好,顾满娇决定先不跟她说与姬云汐有关的话题:“姐姐,你还没说呢,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是特意来找我们的吗?” “我哪里知道你们在这里,我是跟我家爷们儿来这送礼还马的。之前我们从这里路过,得了这里主人的搭救,还牵走了他的一匹好马,这不,如今我们缓过手了,就想着来报答报答嘛!我家爷们儿见屋里没什么能吃的好肉,就说出去打些野物回来,让我先在屋里等那个大兄弟。真是没想到啊,恩人大兄弟没等到,倒是把你们等回来了。我就说,这屋子改了样,一定是换了人了,我家爷们儿还偏不信。” “你家爷们儿?是谁啊?姐姐,你现在过的好吗?” “就是早先崖上的猎手,叫个乌云豹的畜生名儿。说话骂骂咧咧的没个好性子,不过他心善,待我算是不错了。估计你也是不知道吧,唉,我家弟弟没了,爹娘一病不起,两个妹妹也丢了魂似得只会哭嚎,还是他出钱出力,帮着我把她们送到凌霸边境的一个小镇上过活去了。说起这个这还要多亏了你和云汐,要不是你们提醒,我还想不到将家里人送到正经人家居住的城镇上。现在我家开这个小馆子,虽说日子还是紧巴巴,但也有盼头,等再缓一年半边,给两个妹妹都张罗了婚事,我这串肚肠也终于能安稳了。” “乌云豹?你夫君叫乌云豹?他……你娘很是个精明人,连枝和重枝也都是心细会打算的女孩子,估计不用一年,你们家的日子就好过了!那你现在住在哪里啊?也跟他们在一起吗?” 顾满娇险些问她,那个叫乌云豹的,知道你以前跟花家四兄弟的事吗?还好及时醒了神将话吞了回去。 “我从前的事,乌云豹什么都知道,他不嫌弃,不过也不许我朝定云峰那头看,不许我再梳那时候梳过的头。他是这世上最疼我的爷们儿,也是这世上打我最凶的冤家,没法子,谁叫我宁死都离不开他了。他也离不开我,一会儿见不着就扯着嗓子喊。我们就住在离你们这不远的地方,开春路好了,咱们还能走动走动呢。满娇,你在这里过得还好吗?要是不好,就给我走,花老五也在我们家,他还时常念叨你呢!” 认认真真的一字不落的听着乔金枝的话,顾满娇很想问乔金枝,为什么他疼你却还打你,难道一个人疼爱另一个人,不是要珍视爱护才对吗?恰这时候,凌啸然抱着野狗从门外进来,倔哒哒的脚步一步一个响,像是在提醒顾满娇,同样的糙汉子这世间可不算是少见的。 “花老五,他怎么会跟你们在一起呢?我还以为他死了呢!他都怎么念叨我的?” 顾满娇总是很多问题堆在一起问,好在乔金枝本就苦于长久以来没个贴心人说话,便也不觉得她问得没有章法,且她自己说气话来也是喋喋不休,大串大串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如何在狩猎时捡了花青林,如何陪着乌云豹带他躲避不知会不会有的追杀,如何在这石屋得救,后来如何选择据此不远的空屋落脚……事无巨细,全都跟顾满娇说了一遍。 第229章瞧她那死样 “我家爷们儿说他以前受过花老五亲爹的恩惠,所以就是死了也要护着花老五周全,而我这条命早就许了他,他要怎么折腾我都跟着就是了。好在花老五也是个有良心的,对乌云豹知道感恩,对我也敬重。原本这次他也想来的,是我爷们儿没叫他来,说是先看看这家的兄弟们,是不是都跟那个昆子一样是好结交的……” “金枝姐,你夫君认得花老五的亲爹啊?”顾满娇从乔金枝的话里,一点都听不出她对花青林的尊敬。 这若是旁人知道花青林曾是襁褓太子,即便见他如今丢了身份,肯定不会随便管他叫老五。 乔金枝对顾满娇的好奇并不以为意,抬手抚了抚鬓边的木钗,又理理并未凌乱的衣摆,仿似很随意的回答:“他们爷们儿汉的交情,我懒得问。反正我家爷们儿对花老五跟对亲兄弟没两样,估计着是曾有过大恩情的吧?管他呢,不过那花老五也真是命大,伤成那样,竟然咬着牙硬是活过来了。这也多亏了那位名叫昆子的兄弟,没有他的金疮药,我们也救不活花老五的!你们这房子是跟昆子买的吗?屋里屋外都大变样了呢!” 这屋子确确实实曾经是乔金枝外祖所有,可顾满娇对此是毫不知情,所以也听不懂她问房子来历时那未酸的语气是什么意思。 正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她的话,恰就见凌啸然从门外进来。 “你说的昆子,是我弟弟。他给你们的那匹马,还是我在老远的山沟里捡来的,那可是我费了好大力气才硬拽回来给我弟的,咋,到你们手里就给糟蹋死了?怎么还给我们弄了个差一截的来?”凌啸然几乎是踩着话头进屋的,撂下手里的东西,没好气的又问:“许是我在山里住久了没见过世面,虚长几十岁也没见谁上别人家还东西的,还趁着主人不在家随便进人家里来坐着。你这是太不拿自己当外人呢,还是想看看屋里有没有能嚼用的东西再借借?” 凌啸然这话冰冰凉得实在太噎人。 炕沿上坐着的乔金枝,被说得一脸尴尬低了头,犹豫着起身上前。 一身正解布衣的乔金枝,刚要侧身给凌啸然施礼赔罪,便被凌啸然白了一眼。 冰凉的声音,再次响起:“山里人受不起大礼,我们还有活忙着,就不留你吃饭了!” “哎呀!大……哥哥!好哥哥,你累了就先进屋歇一会,我跟我金枝姐隔了半辈子才好容易见一回,你就让我们好好聊两句吧!”顾满娇上前拉住要行礼致歉的乔金枝,扯了她的手便往外走,路过姬云汐身边时,见她没有要跟上来说话的意思,便也没有开口邀她一起。 两人牵手到了院外树林,寻了避风的地方席地而坐。 顾满娇心想,乔金枝说她爷们儿见屋里没什么肉吃,所以就出去打猎了。既然是让乔金枝在屋里等着,那他待会一定会回来。若是这时候赶乔金枝走,不管那个汉子是个什么人,也肯定是把人家夫妻俩全得罪了。 且顾满娇虽然跟乔金枝只是在崖上相处几天的交情而已,但她心里敬佩乔金枝为家人可以付出一切的那股子心力劲儿,所以也想再跟她聊聊。若是可以结交走动,日后好歹也多个玩伴。 再者,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想替姬云汐打探一下花青林的近况,那乔金枝的爷们儿和花青林究竟现在都是什么心思。 最后一点,其实才是最重要的,可这最重要第一点,原本应该姬云汐自己来出面才是。 左手挽着乔金枝的已胳膊,低声赔罪说自己哥哥脾气不好等等,眯着的眼角却离不开院里姬云汐的身影。 有些想不通的是,云汐姐姐怎么就不来说句话,就算不想见乔金枝她们,可现在人就在这里,再怎么也不该是这般态度才对啊。 顾满娇心里兜兜转转的想着心事,但嘴里耳朵里也没停着,两人相依而坐,客套几句之后,乔金枝继续说她下了紫光崖后的遭遇,大事小情哭哭笑笑,弄得顾满娇也眼圈微红,时不时的擦一擦眼角。 “姐姐,你受苦了。还好老天有眼,让你遇上现在的夫君,你们俩好好过日子,以后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我好不好的没关系,我就盼着两个妹妹能许个正经人家。爹娘养老的事都有我,乌云豹许过誓,我的爹娘就是他爹娘,家里有我们吃的,就有他们老两口的。满娇,我现在每天的日子都是甜的,再累都是美的,哪怕他打我骂我,我也能笑出来。” “你傻呀!人家打你骂你你还笑!都在一起这么些日子了,就不能学着摸摸他的脾性,别干让人打骂的事吗?” 听到顾满娇这么说,乔金枝擦着眼泪用肩头撞她:“你还小,哪里动爱是情骂是爱的甜腻劲儿呢?再说,他那性子,我喝凉水他要骂,我出屋晒被子穿薄了他要打,我洗衣裳自己提桶水,他也要吹胡子瞪眼的吼半天……他是个自己饿着也要让媳妇先吃撑的糙汉子,腔子里的感情全在打骂里藏着呢!再说,他打人的巴掌都是空心儿的,光是响,一点都不疼!” “我的金枝姐姐呦!你这是嫁了个什么人啊?这人……” 顾满娇咽了口吐沫,心说:这人哪里是夫君,这简直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亲爹啊。 两人正聊得欢畅,院里收拾完猎物的姬云汐,抱着个空盆到院门口朝顾满娇道:“小妹,我头疼的厉害,今儿的晚饭你张罗吧,行不?” 看着她上前说了话就走的背影,顾满娇知道,她这是心里又怕了起来,所以想躲着随时可能会回来的乌云豹。 姬云汐的想法顾满娇能理解,而一旁的乔金枝可就不这么明白了:“你瞅她那死样,还把自己当大小姐呢?忘了当初求别人救她照顾她的腔调了?满娇,你这性子太实在,怎么对着这么个无情无义,不讲恩情的人论起姐妹儿来了?” 第230章天上飞鸟 顾满娇嗯嗯啊啊的点着头,一时之间实在也分不清这是乔金枝的试探,还是她真的在为自己报不平:“姐姐,她在林子里被野物吓着了……” “谁让你进屋歇着的?感情老子辛苦一天,想吃口热乎饭菜还要求人不成?今儿的饭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老子这屋子里不养闲人!……这屋里谁干什么早定好了,你特娘的不想待就给老子滚蛋!”凌啸然的咆哮,吓住了顾满娇的后话,就连一旁正捏着雪块蹭手的乔金枝都给吓得身子一震。 很快,厨房里传来刷锅泼水的声音,顾满娇朝身边愣着的乔金枝笑笑:“咋样,我哥跟你家爷们是不很有一拼啊?” 乔金枝撇撇嘴:“吼人的嗓门都是一路的,不过我家那个可比他会疼人。” “怪冷的,咱俩进屋说话吧,给你看看我们今天打的物件,有个黑乎乎很大个的玩意,看着老吓人的,可我没见过,不知道是个什么呢!你看看认不认识……”顾满娇说着便想拖乔金枝进屋。 她想找借口帮姬云汐把晚饭做了,让后让姬云汐进里屋去躺着,省的待会还要跟乌云豹打照面。 “我看不惯那没良心的女人,还是不进去了,劝你也少搭理她,这种忘恩负义的人没必要深交,整不好她遇上事儿了还把你推出去挡刀子呢!”乔金枝这一番话说得疾言厉色很是气愤,一半是在替顾满娇不值得,一半则是气姬云汐竟然不搭理她。 没有人知道在她曾将姬云汐看成是多么重要的希望之源,在她最苦最难的时光里,几乎是全凭着姬云汐对她的那些承诺,才苦撑下来。 诸如她曾那么奋不顾身的,想要跟顾满娇一起解救这个被困的云汐。 还有她后来在出逃计划前,狠心烧了紫光崖的仓房。 哪怕最后被乌云豹带出紫光崖,她也没有放弃想要找到姬云汐的想法。 ……她想要求她给自己爹娘妹妹们一口饭吃,这也曾是她得知弟弟已死之后,唯一能支撑她坚强面对的源动力。 虽说后来乌云豹并没能在死尸遍地的紫光崖上,找到姬云汐和顾满娇,而她现在也早已将自己的爹娘妹妹都妥善安置,但她方才乍一见姬云汐进门,还真是激动得险些哭了出来。 她已不需要姬云汐的救助,之所以还会激动得想哭,全然是感动于云汐她还活着,还活的好好的。 可惜,她的感动,只换来姬云汐冷淡的一笑。 姬云汐的态度,另乔金枝又是气愤又是伤心。 这就好比虔诚拜佛的老奶奶偶然得了尊菩萨像,于是日夜敬香跪拜,将所有可有不可有的心愿都告诉高高在上的菩萨像,然而敬拜多年后她才忽然发觉,她日夜跪拜的菩萨像,竟是个傻孩子捏的愚蠢玩偶…… “姐姐,你大约是误会云溪姐姐了,她并不是你说的这样,我想,她之所以不敢与你多话,全是因为……”顾满娇说着低头扯了扯衣袖,沉下一口气后,才悠悠道:“她是害怕。” 顾满娇这话,并不能让乔金枝相信:“怕我吗?我又不是花婆子,难道她忘了从前我是如何照应过她吗?” “她是怕了所有跟紫光崖跟花家有关系的人吧!也是,我们最后离开紫光崖的时候,你并不在,所以有些事你可能并不知道。花婆子临死前不知道抽了什么疯,非说云汐姐姐是什么逃婚出来的公主……外头到处都在抓女孩子送去官府,不就是在抓公主吗?她是怕……” “你开什么玩笑,逃婚出来的公主?就她?她怕我抓了她送出去领赏吗?呵呵,在她眼里,我就是这么个人?” 乔金枝对姬云汐的印象一落千丈,不管顾满娇怎么解释,她都不再多说什么,只在最后实在不想再听的时候,才斜瞪着厨房冷笑道:“你们大约很久没跟外头有联系了吧?临瀚的公主早就在大火里烧死了,这话可是花老五亲口跟我家爷们儿说的。别人说的话可能是扯谎,但花老五可没必要闲聊也撒谎骗人的!得了,这天也不早了,你也在山里累了一天也该歇歇,我就不打扰了。” 乔金枝说着拍拍裤腿就要走。 “这天都黑了你怎么走啊?再说了,你不等你家夫君了?” “你回屋该忙忙你的去吧,我上那边林子里转转,说不定还能迎迎我家爷们儿。他出门狩猎都是踩着天黑往回走,这会儿也该到了。” “那我陪你去吧。我还没见过你夫君呢。我就喊他姐夫行不?他见了我这个丑八怪,不会吓着吧?”顾满娇在乔金枝的嘴里听出不少有用的话来,信了八九分,不过也很想先见见乌云豹,想看看他是否也跟乔金枝一样,对姬云汐的身份之事并不知情。 或许可以旁敲侧击的了解一下,看花青林闲聊的时候说的话,究竟是跟他们夫妻俩都这么说,还是故意说给乔金枝一个人听的。 “我家爷们是直性子,没那些矫情人会整弯弯绕,他要是见了你,一定会很高兴的,毕竟花青林整天都念叨你呢!等回去了我也得跟老五说说,让他死了心别再惦记那些天上的飞鸟,光是披着一身好看的毛,看着飞来飞去会唱歌有啥用,还不如正经人家的姑娘实在呢!”乔金枝说着便拉着顾满娇的手朝一旁林子里走,言语中的意思,似乎是说花青林还惦记着姬云汐。 “你是说,花青林现在没放下云汐姐姐呢?他对云汐姐姐动了真情了?” “你个小丫头家家的,说什么真情假情的,也不脸红啊?是,花老五这个二百五,整天念叨你们俩,白天对着太阳念,晚上对着月亮念,一会祈祷你们俩平安无事,一会又说对不起那个云汐……不说了,我家爷们儿来了!” 顺着乔金枝的手,顾满娇看到一个扛着东西正远远走来的一个身影。 魁梧,健硕,走路带风,穿的是粗布衣裳,看着却一点都不让人觉得穷酸。 第231章练练 “金枝姐姐,你夫君这样的汉子,就是村里婆子说的英俊潇洒吧?” “他何止是英俊潇洒,他是比豺狼虎豹还凶狠的活阎王!” 乔金枝的眉眼里闪着的光彩,让顾满娇看着很眼熟,仔细回忆了一会,才想起这样的光彩,她在姬云汐的脸上也看到过。 顾满娇暗想,这大约就是爱慕一个人时,眼里才会有的光彩吧?! 她站在乔金枝身边打量乌云豹,远远走来的乌云豹,也在打量她。 不等乔金枝开口介绍,那人便远远道:“这就是你们念叨的满娇妹子吧?” “姐夫怎么知道是我?咱们以前见过?”顾满娇大大方方的跟着乔金枝迎接上前,并又学着以前乔金枝教的那样,侧身给乌云豹行了个万福礼。 “我是见过你,不过你定是不会记得我的!当时你都快疼出屎了,哪里还睁眼看人啊!” 乌云豹大刺刺的收了顾满娇的礼,将肩头扛着的东西扑通撂下,然后问乔金枝:“怎么,让你猜对了?这家换了人了?” “姐夫是在崖上见过我?是不是我要逃跑没逃成,翻墙出去被兽夹给夹住的那天啊?”顾满娇问。 乌云豹点点头,随后咧嘴一笑:“你当时是替那个云汐受苦,咱哥们儿几个全看着呢!倒是那个叫云汐的,也不见替你求情。……我可是说实话啊,你别一提这茬就炸毛!”乌云豹后面半句话是说过乔金枝听得,很显然,这意思是说,乔金枝听不得他说姬云汐不好。 “我炸毛干什么,夫君看人比我准,从前是我瞎了眼了!” 一听这话,乌云豹呵呵一笑,随后扭头看一眼身后并不存在的落日:“嘿!今儿这太阳是打北山落下的?” “……”顾满娇瘪瘪嘴,没憋出什么话来接茬,见乔金枝上前给乌云豹扯衣摆拍灰,便回首朝院门一指:“姐夫方才问这里换人了没,我怎么给岔过去了!咱家没换人,跟你们认识的那个是我昆哥哥,他前些天得了个活,如今出去挣钱了!走啊,家里坐坐,我大哥在家呢!” 乌云豹原地没动,倒是奇怪的打量顾满娇:“你大哥?你们是兄妹?昆子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他们不是亲兄妹!是这屋里的男人救了她们俩,最近一阵儿才把她们带过来住的。现如今昆子也不在家,他那大哥见咱们还回来的马不是原来的,很不高兴,……要去你去,我可不想再进屋了。” 乔金枝速速说完,然后直接将胳膊挂在乌云豹的胳膊上:“要不你也别进去了,省得被人说得抬不起头来倒添堵。出来一天了,老五也该等急了,咱回家!” “怎么?里头的人给你添堵了?” 乌云豹说着冷了脸,朝院墙里露出来的马儿望一眼,然后迈步就要进院:“还回来的马不是原先的,品相也没有原先的好,这确实是咱们的不是,但男爷们儿家有不满的话,也不该对娘们儿家多言吧?走,老子这就去给他赔罪!” 看他的架势,哪里是要去赔罪,分明是要去打架。 顾满娇没敢阻拦他的脚步,只朝乔金枝暗暗眨眼求情。 两个都是豹子脾气的人,这要是凑到一起,还不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 都是女人家,谁不知道心疼自家男人,顾满娇想的是什么,乔金枝自然明白:“你快消停吧!人家大哥也没说什么,我是不想见里头那个忘恩负义的人。劝你也别进屋,咱把这玩意儿扛进院给他撂下,下回昆子会来了,咱再多备些拿得出手的礼上门吧!满娇,你待会回屋跟你大哥说一声,马的事我们会给他个满意的结果的,有不满意的请多担待,我们下回再来!” “哎呀,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大哥他……”顾满娇一时弄不清楚是该邀请他们进屋,还是就这么彼此告别,私心里想着让大叔见见这个乌云豹,毕竟大叔比她见多识广,这个乌云豹究竟是个啥样的人,大叔应该比她看得准。 可转念又想着,大叔曾经也说,在了解花青林等人之前,最好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云汐姐姐的行踪。现在云汐姐姐就在屋里,且乔金枝都已经见着了她本人,这乌云豹,就是是能见还是不能见,真是令顾满娇有些踌躇难定。 她的犹豫踌躇,看在乔金枝眼里,便是觉得她似乎很为难。 “满娇,回家跟你大哥说,我们不会亏了他的,不管是马还是恩情,我们来日一定加倍奉还。你往那边山沟里看,我家就在那里!脚步快些的话,一上午就能到。你没事来家里玩。姐给你做好吃的!” 乔金枝说着就要拉着乌云豹离开,偏偏这时候,凌啸然大摇大摆的从院里出来:“见了什么亲姐姐要聊这么久?再不回来没人等你吃饭!” 迎着山风从院里出来的凌啸然,还是之前的打扮。 手里拎着个从货郎那里换来的小坛子,见乌云豹正上上下下的打量,便晃晃坛子:“可算来个爷们儿汉子,来,进来喝一壶!” “你便是昆子的大哥?”乌云豹向前迈了半步,见乔金枝拉着他不让进屋,便拍拍她挂在自己胳膊上的小手:“怕什么,你爷们儿在这呢!” 似乎并未看到乌云豹与乔金枝在说话,凌啸然掂了掂手里的坛子,随后便朝乌云豹面前一丢:“你便是昆子说的老大哥?他说你酒量不错,可是真的?” 酒坛子打着转儿飞了过来,分明是凭空丢过来的,可那坛子竟然稳稳的被乌云豹接住,开的坛子口里,一滴酒都没撒出来。 酒坛子像个花儿树叶似得被乌云豹拖着,毫不客气的喝了一大口后,这人郎然大笑:“听他说,家里就数大哥的身手好,也不知是不是吹牛扯谎的?” “练练?”凌啸然似笑非笑的看着乌云豹,单手一指朝顾满娇勾了勾:“带你姐姐进屋吃饭!” 第232章你夫君输定了 “夫君,你们这是……” “哥哥,你这是要干啥去?” 乔金枝与顾满娇异口同声,话音未落,已经分别被丢到院里。 “他俩这是要打架?”顾满娇问。 乔金枝撇撇嘴:“我家爷们这是又犯病了,见了谁都想比试比试。” 两个似乎脾性差不多的汉子要比武,而且听起来似乎谁都不差,顾满娇哪里有心情吃饭,拉着乔金枝走到院门边儿偷看。 “我家哥哥可是盖世英雄,你夫君输定了。” “你见过几个会打猎的汉子,就敢说那汉子是盖世英雄?我家爷们儿,可是连豺狼猛虎见了都要腿脚发颤的活阎王!” “都给老子进屋待着去!”凌啸然沉声吼了一嗓子,随后飞身便朝黑漆漆的林子里钻:“走着!” “去该吃吃你的,老子待会扛你回家!”乌云豹身形一闪也进了林子。 两个想看热闹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耸肩摊手,彼此搀扶着进了屋。 刚进屋,许久没见着主人的玲珑,嗖得一声窜上顾满娇的肩头。 这家伙没见过乔金枝,所以趴在顾满娇肩头紧绷着四爪,随时准备保护主人。 “你还养猫了?这猫长得可真够逗的,耳朵上那是两支笔?” “你可别碰。”顾满娇伸手将玲珑从肩头拎下来抱着,并躲开乔金枝要来抚摸的手:“这是猞猁,咬人的。” 乔金枝撇嘴收回手,跟着顾满娇进屋后落座,全当桌边坐着的姬云汐是空气:“猞猁?我见过的都是灰扑扑的,你这个倒是长得好看。” “你以前见过猞猁啊?我到了这里才见过,有个比它大的,盯上了云汐姐姐,后来被我哥哥打死了。这个小的就是后来没几天在这附近捡来的,估计是那只的崽子吧。”顾满娇没想到姬云汐还在外屋坐着,见乔金枝不想跟她多话,便也没主动将这两人往一处拉着说话。 两人聊起猞猁便开始说些驯化野物畜生的话题,顾满娇懂得都是凌啸然教的,而乔金枝说的,都是在紫光崖上听来的。 姬云汐安安静静的坐在边上门头吃喝,也没有插嘴她们俩之间的话题。 吃着香喷喷的炖鸡和饼子,又与乔金枝说着笑着,顾满娇的眼神却忍不住总想朝姬云汐看。 这样的情形对于顾满娇来说,其实是有些尴尬的,她本以为姬云汐会吃饱了就进里屋待着,或者对身为客人的乔金枝稍微礼让几句,结果人家只是自己吃,似乎还吃起来没完没了。 “云汐姐姐,你不是头疼吗?好些了吗?”顾满娇终于绷不住,于是扯了个话题来问。 姬云汐闻言抬头,看得却不是顾满娇:“我若真的是公主,绝不会待在这穷困之处隐忍偷生。乔姐姐,虽说自古人心最善变,但我希望你还是原来的那个你,不会因为一些没影子的传闻,便视旧情如粪土。我和满娇都是实心实意拿你当姐妹朋友的,满娇她是个单纯善良的丫头,望你不要做些不该的事情来伤了她的心。” 姬云汐这话没头没脑的很是冰冷,脸上的神色也是冰冷得让人陌生。 房内三人愣了两人,唯独姬云汐一人说了又说:“当初咱们也算是共患难过的,若旧情还在,来日自当彼此扶持。乔姐姐,在你心里,可还念着咱们旧情吗?” 身为公主,姬云汐的聪慧着实不差,她在说每一个字的时候,都在仔细打量乔金枝的脸色。——她在诛心。 然而她忘了,乔金枝不是心思缜密的探子,更不是很有城府的敌人,坐在她面前的难掩愤色的乔金枝,不过是个山野村姑,是个实心眼儿的苦命人。 几乎是在她最后一个字落下尾音之后,乔金枝撂下筷子站起身,皮下肉不笑的扫了姬云汐两眼:“满娇确实是个实心眼儿的单纯丫头,否则也不会与你这种贱人称姐妹!少在这里跟谁套旧情,老娘最是刻薄无情的,什么共患难?谁跟你共患难了?凭你,也配跟老娘我说这话?” 巴掌大的屋子,瞬间冷得像个冰窖。 顾满娇两头晃着手,想劝和圆场,可一个脑袋两头来回转,最后除了一声声的喊姐姐,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知道姬云汐现在在担心什么,也知道乔金枝在气什么,可她总不能拍着桌子直接说:“云汐姐姐,你放心心吧,金枝姐姐根本就不知道你是公主的事!金枝姐姐你也别生气了,云汐姐姐不过是怕别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把她供出去!” 这样的话她不能说,哪还有什么话能用来圆场…… “满娇,这屋里一股子人渣味儿,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听说你们今天打了个黑乎乎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在哪呢,带我去看看!” “金枝姐……”顾满娇为难的快要发疯,慌忙追着乔金枝到了厨房,回头刚要安抚姬云汐,便见姬云汐正对她微笑点头。 这是什么意思?姬云汐是傻了吗?堂堂一个公主,被人又吼又骂的,怎么还能笑的出来! 正狐疑不懂,就听乔金枝妈呀一声大叫,寻声看去,便见她正指着那个黑乎乎的大家伙:“这不是青鬃兽吗?我夫君追了三天都没追回来,怎么被你们给打死了?” “什么青鬃兽?”顾满娇顺着手看过去,见她说的是那个黑乎乎的猛兽,便好奇又问这东西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不问不知道,一问竟吓了一跳。 这东西是深山里才会有的稀有猛兽,最爱扑咬老虎豹子之类的大猫为食。 顾满娇听了这话吓得连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庆幸自己和哥哥姐姐们都够命大的。 看她这孩子心性,乔金枝摇头轻笑,然后绕着那东西的身子,指着背上一根根坚硬锋利的鬃毛告诉她:“从前紫光崖上的猎手也曾见着一只青鬃兽,当时三五人围追追踪捕杀,最后都体力不支被甩在后头。只有乌云豹手里的长剑砍了那家伙的后脖梗一下子,谁知人家的只是掉了几根毛,一点伤都没留不说,还把乌云豹的剑给刮出了豁口。” 第233章你哭个什么劲儿 “你家夫君都追不上它?”顾满娇寒着脸,说着眼珠子一转,又换了得意表情:“我都说我家哥哥很厉害吧!你家爷们儿打不到的畜生,到了我哥哥面前,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完犊子了!” “是是是,你家哥哥厉害!”乔金枝笑着戳她脑门,随后很是贤惠的到架子上拿了菜刀,要帮她料理这些野物。 从哪里下刀子剥皮才合适,又从哪里开膛破肚放血才相应,肚肠之类的哪些是可以吃的,都要怎么处理,乔金枝说得很是仔细,做得也很是利落。 难得重聚,两人竟在厨房里劳作起来,而房中的姬云汐,却一声不吭的始终坐在餐桌边,不言语也不出来更没回里屋去睡觉。 顾满娇时不时朝屋里偷看一眼,强压着尴尬只当忘了屋里还有个人,自己埋头学着忙着,并抢着乔金枝手里的活,不想让她太劳累辛苦。 “你们刚开始过这样的日子,自然很多事都不太懂。这新打回来的猎物,一定要抓紧放血收拾,否则搁久了就不好了。你自己笨想想,它肚肠里的屎尿总捂在肠子里,天长日久的捂下来,那肉还能吃吗?还有这血腥气也熏人啊,瞧你们这大大小小的一屋子东西,这么重的血腥气,要是引了贪嘴的野物来爬门,到时候哭都来不及。……别跟我客气,咱赶紧收拾,弄好了让你家哥哥把不能吃肚肠之类仍得远远的,省的家院里要不安生。” 乔金枝说着又从顾满娇手里抢了活,自己弄那个呲牙咧嘴的青鬃兽,让顾满娇去料理野兔,省的那青鬃兽身上的鬃毛会扎了顾满娇的手。 自从与姬云汐到了凌啸然身边,脏活累活都是顾满娇抢着自己做,从来不让姬云汐伸手,有人抢着不让她做这些,倒还真是头一回。 同样都是姐姐,姬云汐对她的好,与乔金枝对她的好,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样子。 一边按着乔金枝的指点给兔子剥皮,一边想着姬云汐教导自己读书识字,给自己针灸治病。 心里知道姬云汐的身份与乔金枝不一样,所以顾满娇半点不觉得姬云汐不如乔金枝疼爱自己,反而庆幸自己能同时得了两个完全不同的姐姐。 “金枝姐姐,你把油灯端过去点,黑乎乎的,可别伤了手。” “我闭着眼都能干活,哪里还怕黑,你快自己小心着吧吗,别割着手指头!” “乔姐姐,这个东西怎么弄,你教教我好吗?” 忽然出来说话的姬云汐,袖子挽得老高,手里握着那把随身携带的小刀,正对着乔金枝深深施礼。 不出意料,很尴尬的,乔金枝没打理她。 顾满娇刚要上前劝和,便见姬云汐再次施礼:“方才是我不好,我以为你看见我时,让我站着别动是要抓我走。我真是被花婆子她们吓坏了,见了谁都觉得是坏人。乔姐姐,我在家的时候没见过多少世面,从家里刚出来没走几天就被花婆子骗上了紫光崖,我不懂事,也没见识,所以……” 姬云汐说着竟捂着脸哭了起来,手里的小刀在腮边晃着,像是随时都要割到肉上。 “哎呀,你哭可什么劲!感情你伤了我的心,你反而还憋屈了?要不要我买两个甜枣回来哄哄你?” 乔金枝夺了她手里的小刀丢在灶台,又扯着她的胳膊将拉到身边:“不是要帮忙吗?那狍子还没人摆弄,归你了!” 满地的猎物,就数那狍子身上最干净。 一旁扯着兔子腿看呆的顾满娇,分辨不出姬云汐方才哭的时候是真的还是假的,不过看乔金枝这模样,倒是知道她像是消气了。 想说点什么圆和圆和,后来见乔金枝很有耐心的教姬云汐给狍子开膛,便忍了话低头做自己手里的活。 满屋子都是血腥气,野物开膛破肚之后的腥臭气,比血腥气还要熏人。 姬云汐剥皮倒是没出什么岔子,可当她掏出狍子的内脏肚肠后,便难忍腥臭连连作呕,弄得顾满娇很心疼的推她进屋。 “谁刚开始做这个的时候都一样,忍忍就好了。总不能都是别人辛苦别人忙,难道将来满娇嫁了婆家,你也能跟着去享福吗?实在难受就点根木头放在边上烧着,火星子沾着腥臭气儿,什么味儿都能给你烧没了。快抓紧吧,待会我家爷们儿回来,我可就得回家了,你好意思让满娇一个人弄这么一屋子玩意儿?” 乔金枝手里麻利的做着活计,长长一段话说得连口气儿都没喘。她这话说得,很有长姐之风,也很明显的在偏帮顾满娇。 房门外,各自提着野物正要进门的两个汉子,听着房内的话语声相视一笑,随后推门而入。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都沾了手,就别半途而废啦!……还有什么玩意儿没收拾,夫君也练练!”乌云豹晃着身子进门,身后跟着的凌啸然嘴角带笑,毫不客气的接了句:“那便有劳了!” 两个老爷们儿也加入收拾野物的活计里来,说起怎么料理野物畜生,竟然前者才开口,后者便能接得上来,听着就好像这俩人早二三十年就是一个师傅教导过的。 他们俩老爷们都能在厨房里忙做这些事,姬云汐又如何还好意思进屋歇着,强忍了恶心难受,也坚持继续摆弄手里的活计。 见她时不时的忍呕,顾满娇很是不忍,所以几次过去让姬云汐先捡好做的活去做,这臭烘烘的肚肠什么的,还是留着待会她来弄就好。 她是好心来帮忙,可每次她这么说了,都会被姬云汐不冷不热的回拒,就好像她不是去好心帮忙,而是故意给姬云汐难堪。 一来二去,顾满娇发觉姬云汐似乎故意这般。 就算很想帮她,可实在是苦于不知如何配合,便也只好闭嘴走开,不再添乱。 “满娇啊,你剥得这个皮子很想样子了,我刚学这个的时候还没你做的好呢!”乔金枝笑呵呵的拎着顾满娇剥的兔子皮翻看,说完还眼珠子朝姬云汐那边瞥了一眼…… 第234章你可不能学 “咱猎户人家吃得就是这口辛苦饭。你先好生学着如何料理野物,等哪天姐姐有闲工夫了,再来教你怎么鞣制皮子做物件,像你剥的兔子皮,还有你姐夫手里的野狗皮,外头货郎都懒得要,正好咱们自己可以做些可用的物件呢!男人穿戴的帽子靴子夹袄,女人穿戴的坎肩围脖手套,这一样样的看着没什么稀奇,真要做好了,可比外头买的好看不好用的虚头玩意儿强多了!”乔金枝说话的时候,眼神儿没好颜色的朝姬云汐脸上飘,尤其说道好看不好用的虚头玩意儿时,那眼珠子几乎都要钉死在姬云汐脸上。 顾满娇这才明白,她的金枝姐姐,刚刚只是碍于情面才接了姬云汐的话茬,其实身心里的怨气根本就没消。 无声的点头应了乔金枝的话,顾满娇偷眼看房里诸人。 凌啸然进门后只跟乌云豹说话,除了瞅着顾满娇笑过两回以外,对姬云汐的深情注视是理也不理看也不看。 而一旁贴着乌云豹的身子忙乎着的乔金枝,时不时的跟自己说些小时候的趣事玩笑,除了偶尔告诉姬云汐怎么干活,别的也没多跟她说。 似乎,所有人都不太打理姬云汐,而顾满娇每次想跟姬云汐说话,都恰好被乔金枝的笑话打断。 顾满娇实在想不明白,姬云汐分明不是薄情的人,为什么见了乔金枝就非要弄出这样的腔调惹人厌。不明白便不知道如何配合,不知道如何配合,那也只能低着头跟乔金枝聊些吃吃喝喝做家务的闲事。 “昆子说得没错,你这个做大哥的,还真是很有容人之怀!若让我养着非亲非故的两个丫头在家,估计早被我收了下崽儿,你竟熬得住!” 乌云豹说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凌啸然的,而他手里的匕首在野狗的毛皮上游刃有余的来回,每一刀下去都准确的剥去外皮,而筋肉污血,一点都不曾沾染在皮子上。 再看一旁收拾貉子的凌啸然,也是动作娴熟,两眼与乌云豹对视,手里的活计丝毫不差半分。 剥好的貉子皮被丢在墙角,顾满娇身前装肚肠污血的盆子,被他拽到身边,右手哗啦一刀化开那貉子的肚皮,左手呼噜一拽:“满娇救过我的命,她的命也是我从狼群嘴里掏回来的。在这世上,谁若是敢动她一根汗毛,老子都要斩了那人的爪子喂狗!说起来,你家娘子倒是看着是个好生养的,不知二位成亲多久了,可有娃娃了吗?” 野狗皮也被丢到那墙角,乌云豹等凌啸然将貉子的内脏抠掏完,才扯了盆子到自己脚边:“她光是看着好用,其实早烂透了,指着她下崽儿,老子恐怕得绝后!唉,老子愧对先祖喽!” “你这是啥意思,这是嫌弃我不能生养吗?嫌老娘烂透了是吗?那好,明儿给你寻个黄花大闺女来,好好给你生个十窝八窝的崽子!满娇,你家缺不缺打杂的奴才,给口热乎汤水喝就成!” 乔金枝忽然翻脸,这骂骂咧咧的摔刀子瞪眼,弄得顾满娇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甚至在害怕她爷们儿会忽然动手打她。 嘭! 那乌云豹一脚踢开装满了内脏和污血的盆子,出奇的控制了那盆子滑到姬云汐面前,却一滴污血都没荡出来:“咋,老子的被窝什么人都能钻?别说是黄花大闺女,就是国色天香的公主皇后来了,入不得老子的眼,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老子愧对先祖噢,白活了半辈子,咋就跟你这娘们儿对上眼儿了?这不是自掘坟墓吗?你这娘们儿日后对老子好点,不知道老子为了疼你连特娘的子孙血脉都不要了?” “我说豹子兄弟,你们两口子扯闲话,回家扯去,没见这里还有没出阁的姑娘家?”凌啸然抬手将一只兔子拎到面前收拾,说完抬眼朝顾满娇看看:“别听他们乱说话,你金枝姐姐不是跟自己男人吵架,她那是撒娇呢!你可不能学那样的啊!” “……”顾满娇斜眼看看大叔,又朝身旁翻脸之后很快又依偎在一处,相视而笑的乔金枝夫妻看看,想了想,低头走到姬云汐面前:“姐姐,这些肚肠我来弄吧,你没弄过别划伤了手。” “她没弄过你就弄过了?这屋里就数你最小,一边儿待着玩会儿就得了,瞎逞什么能?云汐妹子,你端着盆子过来,我教你怎么收拾!你看这东西现在臭烘烘的很恶心,等收拾好了炒到盘子里,可没人嫌弃啊不是肉呢!我家爷们儿就好这口,煎炒烹炸怎么都觉得吃不够!”乔金枝很热情的招呼姬云汐,见顾满娇还在边上,便丢了个小兔子给她,让她这个屋里最小的丫头自己割着玩就行。 深深感受到金枝姐姐的爱护,也明显感受到姬云汐的难堪,顾满娇忽然想起姬云汐曾说世上最难做的是三夹板,而她现在似乎就是那个被夹在中间不能动弹的哪一个。 “哎?说起吃食,这世上可不是人人都好这一口的,不知道你们家在吃喝上是怎么个规矩?炖烤的多,还是煎炒烹炸都来?” 乌云豹挑眉闲聊,眼眸扫过凌啸然后顺便又从顾满娇脸上划过,最后又余光里映着姬云汐的侧面。 他这一番打量,恰好被弯腰捡刀的顾满娇偷眼看见,站起身再看过去,却见他早已收起方才的打量,郎然又是那个粗心豪放的猎户汉子。 “快别说吃食了!老子从前最不计较吃食口味,兄弟们想吃什么咱就给他们研究什么便是。自幼爹娘也是胡乱吃喝,后来的师傅又天南地北哪里都有,随便煎炒烹炸生烤大炖,都是一顿饱饭。可现在不一样了,这丫头带来个姐姐,说是临瀚大户人家出身,吃饭得讲究个荤素、软硬、粗细、冷热,说得天花乱坠,吃起来是索然无味,老子天天都是为了不饿死在这屋里,才特娘的勉强吃一顿!” 第235章说教 凌啸然毫不掩饰对姬云汐的厌烦,说完还没好气的把顾满娇和姬云汐都白了一遍,以此来表达他的不满。 任何人说什么,姬云汐都是沉默的,唯有凌啸然说了这些,姬云汐总算是接了话:“既然大哥不喜欢云汐往日做的饭菜,那云汐日后改了便是。不知大哥喜欢吃什么想吃什么?云汐明日便做给大哥。” “瞧瞧这话说的!”乔金枝压着姬云汐的话音抢先接话,说着还挂起一脸的语重心长:“云汐啊,不是姐姐我年长你几句便故意说你,姐姐真是看你不懂事才教你两句!你和满娇能住到这里,应都是这位大哥念着他与满娇之间的交情吧?满娇带着你住到人家家里,这说好听了是前来做客,说不好听了这就是寄人篱下。她一个比咱都小的丫头,都知道什么抢着干活,处处恭敬,你个身为拖油瓶的,怎么在别人家住了这么久,连主人家爱吃什么都不知道?还弄得人家主人,整日连口顺肠胃的饭菜都没有?云汐你抬眼看看,这是可不是你自己的家,在这山沟沟穷地方,你吃的喝的哪一样,不是人家猎户大哥冒着丢命的危险,到山里去拼博回来的?……这里可没人是你奴才,这世上也不是谁长得好看,就能随便得了旁人的照顾,而不当回事的!你还小我几岁,姐姐说话向来心直口快,你可别生气啊!也就是跟你有几分眼缘,这要是换了旁人,姐姐可真是懒得搭理多言呢!” 乔金枝冷脸说完,看也不看姬云汐的表情,也不理她红着脸嘀咕了什么,直接将顾满娇招呼到身边,一句接着一句的教导她住在别人家要懂事,要知道知恩图报,不要揣着客气当福气,不要忘恩负义…… 乔金枝絮絮叨叨就像个管家婆,不管是对姬云汐说的话,还是对顾满娇说的话,其实都是在讽刺姬云汐一个人,给她一个人难堪。 算起来,乔金枝到了别人家随便说这些,其实是很失礼的,可她爷们儿也不拦着。反而点头嗯嗯的看着姬云汐,就好像他媳妇说得对,你这个丫头就应该被我媳妇教训。 顾满娇忍着尴尬偷眼看凌啸然,看了一眼又知道自己看也白看,凌啸然从来都不喜云汐姐姐,又怎么会替云汐姐姐说话。 “金枝姐姐,这世上真是没有比你更好的姐姐了,你说的对,有些事确实是我们俩做的不对,我和云汐姐姐都知道错了,以后一定改。……是吧,云汐姐姐。” 蹲在木盆边的姬云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变着,应声点点头,然后便低着头扒拉盆子里的东西,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怎么,你光是扒拉它,里头的屎粪就能干净了?你得先把心肝肾脾都挑拣出来,然后再用筷子顶着肚肠,把它翻过来搓洗!……这是说你两句就不高兴了吗?得,当我没说,就当我没说,我这个人也真是的,没事乱充什么大个?还说教起别人来了!”乔金枝像是被姬云汐的沉默惹恼了,说着用胳膊肘撞了撞乌云豹:“你个没眼力见的傻老爷们儿,你媳妇说错话的时候,你就不能拽一把?” “你说错啥了?我咋没听出来?”乌云豹摆明了是在装傻,说着又朝姬云汐脸上盯着:“这妹子就是腼腆而已,你说的话她都听着呢!再说了,你这还不都是为她好吗?小妹子,看你确实像个涉世不深的样儿,哥哥心里有话也想劝你两句。既然你已经流落到这山沟子里回不了家,那就得学着过咱山里人的苦日子喽!这年头啊,家世再好又能如何?你孤身在外,连吃喝都要靠着别人的恩情,自己若是还不知道念情,那怎么能行?说句不好听的,莫说你不过是有钱人家的小闺女,你就是个金枝玉叶公主皇妃,到了现在这地步,也得放下身段面对现实的!” 乌云豹这哪里是在说和,分明是在帮腔。 看着他盯在云汐姐姐脸上一瞬不瞬的目光,顾满娇隐隐发觉,这个乌云豹绝对不是个简单人物。 ……他进门后聊得所有话题,哪一句看着都像是莽夫闲话,其实每一句里都藏着试探。 “瞧你们这两口子,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快都别说了吧!再说下去,有人又要心里难受躲被窝里抹眼泪儿了。老子最不愿看不愿听的就是女人家哼唧,听说现在不光是临瀚如此,就连蛮楚那头的女人们也开始学那些矫情腔调,真不知那地方的老爷们儿都是怎么忍着过活的!” 凌啸然粗生大气的说着话,手里的匕首也没闲着,不等乌云豹和乔金枝接话,跺脚换了个姿势又道:“听说蛮楚太后和皇帝都要死了,也不知道他们国丧的时候给不给百姓发丧衣?要发最好开春前就发,到时候还能多混两套夹棉的。” 听了这话,乌云豹手里的匕首顿了顿,随后摇头晃脑道:“你们家有蛮楚户籍吗?没有户籍发什么都白扯!” “倒也是。”凌啸然将剥好的兔子皮丢给顾满娇,然后朝着乌云豹递了个无奈的眼神:“就算我敢伪造个户籍去领衣裳,她们俩也不敢跟着去。满娇还好说,云汐是胆子小的连院门都不敢出去。哎?……你还别说,我送昆子去上工的时候,还特意看了城门上的画像,不怪那什么婆子关着她不给走,我瞧着她也跟那公主很像呢!尤其是眼睛,特别的像,要是嘴再小点,那就一模一样了。” “呵呵……你还敢伪造户籍?感情昆子出去上工,也是用的假户籍啊?胆子够肥,佩服,佩服啊!” 乌云豹和凌啸然聊着聊着便说起蛮楚的事故人情,你来我往之间话题兜兜转转,乍一听都好像是闲聊,其实每一句里都藏着各种试探。 顾满娇这才发觉自己的脑子还真是不够使,所以闷头干活,只盼着谁也别跟她搭话,省的说错了什么给大叔和云汐姐姐惹麻烦。 第236章老奶奶上鸡窝 一屋子猎物,费了诸人一宿的功夫。 天快亮时,凌啸然揣开房门,到院里拢火烘皮子,并让顾满娇在屋里点上几根木柴放在地上,好尽快将血腥臭气都弄走。 早餐没用姬云汐伸手,凌啸然拎了两只收拾好打野鸡并一只肥兔子,丢给顾满娇和乔金枝,让她们抹上盐直接放在院中篝火上烘烤。 “这头鹿不错啊,就这么明晃晃的栓在院里也没个棚子遮风挡雪,这要是冻死可就白瞎了!……你家有斧子没,砍了那两棵松树回来搭个马棚倒是正好!” 乌云豹指着的松树,是离院墙最近的那两棵,之前顾满娇还跟姬云汐说,这树离院墙太近了,到春日里小兽泛滥的时候,搞不好就有顺着它爬进来捣蛋的。 此时,见乌云豹说要帮着砍树搭马棚,顾满娇很是乐意的跳起身:“我家就大哥哥有个斧锤,要不我给你找个大刀使唤吧?” “傻丫头,教你八百遍也记不住,这个叫匕首,不叫斧锤!”凌啸然一巴掌捂在顾满娇的小脸儿,推着她到房门口拿了自己的佩刀,以及顾满娇捡来的那把大刀。 男子动手去捂女子的脸,细说起来便是逾越了男女之别,可凌啸然那动作怎么看都像是在欺负小孩子,一点都没有男人与女人之间肌肤之亲的意思。 乔金枝蹲在地上翻着木柴,眉眼里都是大姐姐宠妹妹的笑意:“我的傻妹子,你连匕首和斧锤都分不清?不至于吧?快来跟姐说说,你吃什么长大的?” 分明大叔是有斧锤的! 可大叔被说是她是傻丫头,傻到连匕首和斧锤都分不清。 真是冤枉,可又不能当面反驳,好在被调侃的滋味,还不算是很尴尬难堪。 顾满娇咽下憋屈,蹦跶着上前:“那玩意儿叫个什么名不好,非要叫匕首……这个鸡可真肥啊,这要是炖一锅芋头,得老香老香了。” 话题扯到吃,乔金枝也是有很多拿手好菜可以夸口的,两人蹲在火堆边一会儿便聊得火热。 院外两个男人用大刀砍树,院里姬云汐在清扫杂陈,而顾满娇和乔金枝,则就在火堆边聊天,乐呵呵的就好像什么活都跟她们俩没关系。 乔金枝是客人,又帮着忙了一宿,自然不能再劳动她做事。 而顾满娇又是这里年纪最小的,有什么活要做,乔金枝都絮絮叨叨的说不应该是她这个最小的动手。而且作为主人家,总也得有个人陪客说话的。 于是这院里的洒扫,便都落在很自然的姬云汐身上。 “做姐姐的就是要懂得疼弟弟妹妹才对嘛!人都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疼老幺,这话真不差。你看看我们家,再看看从前花家,谁家不是把最小的当宝贝儿宠?我看云汐你在家一定也是最小的,不然也不会这么死眼皮不会来事儿!”乔金枝坐在地上烤着暖烘烘的篝火,这话是等她男人进院子才开口说的,似乎是怕她男人不在身边就每人给她撑腰。 就是这一番话,顾满娇才忽然醒过神,猛然发觉乔金枝似乎是与那汉子之间有着某种默契。 姬云汐抱着扫帚干活,被说了几句也不言语,但是脸上的也不怎么好看。 说起她的家人,顾满娇知道得还算是很清楚的。 上头有个死了没多久的同父异母的大哥,另外还有两个同父同母的哥哥。 他爹娘膝下只有这么两子一女,再无其他孩儿。至于其他听起来人数众多的其余皇子公主,其实都是各宫无宠的娘娘们从亲族哪里抱养来的,平时连面都很少见……如此算来,她可不就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姬云汐只低头扫地,并未抬头,而坐在火堆边的顾满娇,已经彻底明白——乔金枝夫妻俩这是故意一唱一和的刺激云汐姐姐,就想看她的反应啊。 难道,她们从一开始就是有着这些默契的? 我是个傻子吗,怎么到现在才看出来! 顾满娇想着想着便被怨气胀满的肚肠,暗暗明白过来的同时,也开始明白姬云汐为什么故意做出无知而又薄情的样子对待乔金枝。 她一定是刚进屋就从乔金枝的话里听出什么,所以才…… 想来想去,最后才发现自己是个最傻嘴笨的,顾满娇坐不住了。 “这肉什么时候才能熟啊,我都要饿死了。云汐姐姐,你给我做一碗糊糊粥吃呗?”扫地的扫帚被她抢走,推了姬云汐进厨房后,扫地的活便被她揽了下来。 “金枝姐,你帮我看着火上的肉啊,我去把后院收拾收拾,省的一会木头砍回来了还要另外耽功夫。” 说着,顾满娇提着扫帚去了后院,一面哗啦哗啦的扫地,一面拍着胸脯子后怕。 想不出自己有没有那句话会有不对,更算不清自己有没有什么时候的眼神出卖了心里的秘密。 扫帚哗啦哗啦的扫着尘土,就好像扫净了地上的沉灰,她的脑子就能比现在更好使似得。 “这可真是老奶奶上鸡窝,奔(笨)了个蛋!云汐姐姐一打眼就看清的事,到我这竟费了一宿?笨蛋!傻笨蛋,大笨蛋!笨死我算了!” 正因自己是笨蛋恶而拿扫帚泄愤时,凌啸然和乌云豹分别扛着两颗大腿粗的松树回来。 树干用来做架子,枝杈用来做顶子,搭建马棚的工作,就怎么不紧不慢的开始了。 前院有看着火的乔金枝,后院有搭马棚的乌云豹,这俩人是不是的你问一句这个,他聊一句那个,有一搭没一搭,看似都是家长里短,可顾满娇已经不敢再随意跟她们说话。 “云汐姐姐,我的糊糊粥弄好了没啊,我真的要饿死了呀!”扫帚被甩在墙角,顾满娇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似得蹦跶进屋,接了半碗糊糊粥便蹲在门槛上吃喝起来。 “金枝姐,你要不要也来喝一口?热乎的,喝两口保准肚肠都舒坦!” 一手端着自己的碗从门槛上起身,回头端了灶台上另外一碗想给乔金枝,不知怎么左脚绊住了右脚,竟妈呀一声便在门里摔了个仰八叉。 第237章我转不过弯 碗没碎,糊糊粥撒了一地。 手背烫的通红,脚脖子还崴了…… 不等乔金枝到跟前,顾满娇已经抱着姬云汐大哭,成功引来凌啸然后,可怜巴巴的撇着嘴:“我刚才太困了,困的眼都花了。哥,我想上里屋躺一会儿,行吗。” “去躺着!你,给她收拾收拾抹些药膏子,你感冒发烧的时候都是她伺候你,现在也该你伺候伺候她了!”凌啸然宛若地主家的大管事,说完拍拍乌云豹的肩,招呼她们夫妻俩出去吃鸡。 乔金枝没跟着他们一起出去,而是帮着姬云汐把顾满娇搀进屋。 伸手帮顾满娇拖鞋的时候,被顾满娇躲开,硬是说她是客人又忙了一宿,所以让她出去吃鸡歇着。 “乔姐姐出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就行了。满娇也是最近劳作得厉害了,你瞧她最近瘦的,不知昨儿又熬这一宿还要多掉多少肉,还是让她闭闭眼睡一觉……”姬云汐温声细语的说着,也不管乔金枝脸色如何,便将她推了出去。 等姬云汐再回来时,顾满娇很难为情的唤了她一声,才要开口说话,便被拍了裤腿:“眼圈儿都黑了,闭眼睡一会吧。” 这是示意她有话待会再说,顾满娇总算是看出来了。 想着自己犯傻这么久才开窍,顾满娇也不好意思多添乱,和衣躺在炕上闭目假寐,顺便把从个乔金枝见面开始说得每一句话都拿出来回忆了一遍。 人家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而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反过来套她的态度,看她知道多少。 明白这一点后,顾满娇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再想想乌云豹回来后,众人在屋里聊的那些话,这两口子分明是搭配起来演戏,套着姬云汐的反应的同时,也在套她和大叔的底细…… 甚至那些有意无意问些饮食习惯的话,不也是在打探他们究竟是来自何处吗?临瀚,蛮楚,凌霸,这附近的三个国家,饮食习惯可都是有着很明显的差异的。 悔悔悔,悔的肠子青得都要发黑。 或许是心思太重所以伤神,还是困倦太胜,顾满娇没一会便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晌了。 屋里早已被姬云汐收拾得干净又整洁,院里的篝火早已燃尽,草木灰也被收扫到院外墙根地下。 马棚方方正正的搭建在后院东墙角,那匹高头大马跟雄鹿一左一右的站着,相处的还很和谐。 “姐姐,咱俩去弄点草料回来喂马吧?”顾满娇一瘸一拐的问。 她是真的崴了脚,手背上被糊糊粥烫到的地方也还红着。 “进屋呆着吧,给你留了半只鸡和兔子肉,我去给你拿来。”姬云汐温声说完,从灶台上端了半碗温水给她润嗓子,随后便掀开锅盖将里头温着的吃食拿出来。 凌啸然不在院里也没在屋,坐下来吃肉的时候才知道,他一个人去乌云豹家做客去了。 “姐姐,我是不是很笨啊?” 姬云汐莞尔一笑:“你要是很笨,那我不是傻子了?” 用小刀将兔肉削成薄片,一片接着一片的放在顾满娇面前的小碗,姬云汐缓缓与她聊了起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逃出房门后,就再也没跟乔金枝对话吗?”姬云汐将兔肉翻了个面,继续削肉片下来递给顾满娇,然后告诉她:“她见了我第一句话,便是很激动的说:我的公主啊,你竟然在这里呢!快站着别动,让我好好看看你……” 姬云汐是在宫廷内长大的,虽刚走出宫门涉世未深,但这不代表她看不出乔金枝的表演。 毕竟,相较于花婆子的假意哄骗,乔金枝这点心思,还真的是差得很远。 从第一句话便看穿了乔金枝,姬云汐当即便不想再跟这个女人多说一句话。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她看得出乔金枝的试探,却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应付过去,所以宁可做个无知薄情的样子,也不想假意结交,省得言语或者态度里流露了什么出来,反而不好。 “那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呢!这要是我说漏了嘴,或者被她套了什么话出去,那可怎么得了啊!” 听她这么说,姬云汐又笑了:“你个聪明机灵鬼儿,怎么可能被她套了什么话去?再者说,只要你不明着告诉她我是临瀚公主,我也确确实实看着只像个烦人寡恩的薄情女子,她们再如何套话猜测,恐怕也不会真的相信我是临瀚公主的?” “姐姐,说这些我就脑袋疼,我转不过弯。” “你不用转太多弯,吃肉就行啦!估计以后她们还回来,你只找个借口与她生分冷落了,自然也就不用再头疼这些了。” “照你的意思,咱们还是不能跟她们走动结交了。”顾满娇有些失望,吃了小半碗兔子肉,又跟姬云汐一起将那半只鸡吃了,随后便一个人躺在里屋炕上发呆。 茫茫无边的荒山野岭里,一共就这么几个人,怎么就各怀心思弄这般复杂,人与人之间就坦诚相待彼此尊重的好好相处不好吗? “怎么,在担心霸山虎大哥?他其实很精明的,况且他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到了那头喝醉了酒,也不会惹出什么事端来的。” “我不担心他,那汉子打不过我大叔,就算是花青林也上手,大叔也照样打得赢。我就是闹心。” “乔金枝对你的爱护其实是出自真心的,要不是有我这个身份忌讳,其实你们俩一定能成为好朋友的。” “我不是闹心她!我是闹心……她看不起你。” 姬云汐呵呵一笑,随后躺在顾满娇身边又叹了一声:“被人误解的滋味儿确实不好受!……她还骂我是贱人,说我身上有人渣味儿。虽然知道她是故意激我,可我当时真的是挺难受的。不过,这些难受跟家国天下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不怕被人误解,更不怕被谁指着鼻子骂,我只怕藏不住自己的身份,惹出不可收拾的大麻烦。” 第238章是不是进来了 “……你也别再用崇拜的眼神看我,其实我惹这么多事,还不是因为自己的私心吗?我若是甘愿一死,找个僻静之处了结余生,那家国天下可不都太平了?偏生我不想死,我想留着这条命去过我想过的日子,我的贪心与私欲,对不起你的崇拜。” 正月里的寒风,透过窗缝吹在炕上。窗外大约是小灰灰再跟玲珑玩耍,蹦蹦跳跳的影子,像是村里老人说的皮影戏。 静静听着姬云汐的每一句话,顾满娇长长的叹了一声,随后翻身面对姬云汐躺着,伸手替她擦去眼角泪珠。 “别难过,大不了开春咱们再换个地方住。咱到更深更远的大山沟里去,省得遇上这些讨厌鬼。” “为了我一个人,惹出这么多麻烦事,真不知将来要如何报答……我也无能说报答,我只能盼来日风平浪静,千万别害了你们。满娇,其实我要是就此死了,大家伙也就都没烦恼了。” “说什么死不死的,有我们在,你怎么可以死?我两天没扎针了,你还管不管我啊?”顾满娇说着便将衣裳解开,硬是让姬云汐给她扎针治病。 “姐姐,你也教我扎针吧?以后你和大叔病了,我也能给你们治病呢!你现在扎的这个地方是什么穴位,属那个经络上的?……姐姐,你说大叔费精神跟乌云豹都心思?你看人比我准,你觉得大叔和乌云豹谁能都过谁?” “想学针灸待会我从最基本的开始教你吧!其实我早想教你,还怕你没有心思学呢!“姬云汐柔声说着,轻轻脑后长发理到一边,右手捏着细如发丝的银针,稳稳刺入颈后穴位:“好生趴着吧,别乱动乱语。……从前我只觉得霸山虎大哥武艺超群,昨晚才知道他其实城府颇深。我看那乌云豹是斗不过他的,只要别反过来被他给笼住就不错了。” 顾满娇听到姬云汐这么说,不由得眼里迸出得意:“我觉得也是。” “是什么?趁我不在家,又在说我什么坏话吗?” 呼…… 门帘被掀起,凌啸然掀门帘的胳膊还刚进来一半,顾满娇便妈呀一声大叫,赶紧扯被子要躲。 后背刺着的银针还没有拔除,姬云汐哪里感让她乱动,一手按住她的身子另一手则拽了被子:“大哥先别进来!” 说话间,凌啸然已走了进来,一眼撞见顾满娇光溜溜的后背,赶紧转身溜了出去。 他来去的太快,一阵风似得一闪而已。 扭头看被子的顾满娇只觉得余光里晃了个影,再回头,只见门帘在动。 “大叔刚刚是不是进来了?”顾满娇问。 不等姬云汐开口,窗外传来凌啸然的声音:“不是不许老子进门?又喊老子做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在外面,顾满娇这才确定自己刚刚是眼花了。 唯有拎着被子有些发愣的姬云汐,正咬着嘴自我安慰:霸山虎大哥是拿满娇当晚辈的,当初他还替满娇诊治过刀伤,刚刚不过是眨眼间看一眼而已,没什么的。 话虽这么说,但接下来的针灸,便比以往稍快了些。 等顾满娇穿好衣裳走出房门,凌啸然割回来的草料已经堆了二尺多高。 “哥哥,你从哪里弄的镰刀?” “豹子家拿的!” “哥哥,你在哪里割的草,要不要我跟你去?” “你回屋待着逗猫崽子玩去吧!” 本想接着割草跟大叔说说话,见他不搭茬,顾满娇只好一瘸一拐的又回屋。 本想假意找个借口回屋躲着,却不想竟真的崴了脚,这下可好,她竟摇身一变,成了这一家三口里的重点保护对象。 整日都被严令禁止下地乱走,除了出门上茅房,其余时间都被留在屋里跟玲珑一起逗小灰灰玩儿。 家里多了太多肉,从早到晚都忙着给马儿野鹿割草的凌啸然,给姬云汐派了个大活。 那就是,趁着天好,挑大块的好肉做肉干,整只的野鸡野兔,全抹上盐巴吊起来熏制咸腊肉。 做这些东西,说累并不累,就是繁琐费事而已。 顾满娇被拘在炕上不能帮忙,便在晒肉的时候推开窗户,教姬云汐怎么踩着窗台在房檐底下系绳套。 绳套弄好之后,一条条熏好的肉,便风铃儿似得从房檐这头挂到房檐那头。 对亏了她们是住在山沟里,院外没什么闲人走都,否则从外头乍一看,还真会有人当这人家住着吃人的妖怪。 家里存粮多了,便看出养宠物的好处来了。 小灰灰跳上跳下的到处紧盯,稍微有个耗子夜猫之类的靠近,便挥着小拳头吱哇乱叫。 它的拳头并不能打退耗子夜猫,但玲珑能! 只要它一开始乱蹦乱叫,玲珑便寻声而来…… “这两个家伙还成了最佳搭档了,这小灰灰的祖宗要是知道了,一定觉得这孙儿太给它们家长脸了!”顾满娇咬着个一下午都没吃完的山里红果子坐在窗台边,也不嫌敞开的窗户会冷着,只很有兴趣的看着玲珑和小灰灰上蹿下跳的忙乎。 “它们俩跟霸山虎大哥才是最有默契的。我昨儿看见霸山虎大哥随便做个手势,玲珑就按着他的指示去叼了风吹远的绳子回来。还有小灰灰,它竟然能在雪堆里蹦跳翻找草丛,然后跳脚召唤霸山虎大哥过去割草。这两个家伙,都快被霸山虎大哥驯养成精了!”姬云汐在称赞凌啸然的时候,总是不吝惜眼眸里的光彩。 望着她那闪闪发亮的眼睛,顾满娇真想举起油灯让她瞪着,看看能不能直接用那闪闪光彩将油灯点亮。 自己悠闲看别人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转眼她的脚踝已经消肿,去茅房的时候,也轻轻松松不再瘸拐。 “憋了好几天,难受了吧?走,哥哥带你玩儿去!” 凌啸然单手一拎顾满娇的衣领,便将她甩到肩头,左手从身后绕过来抓了她的裤腿不知怎么一掂,这丫头便被扯得跟个猴子似得,趴在他宽大的后背。 “哎呦,当心摔了她!”姬云汐慌忙上来接着,谁知背上那个转脸儿一笑:“我掐着他脖子呢,摔不着。” 第239章人肉石锁 听了这话,姬云汐朝她双手看去……两只小手死死的卡着凌啸然的脖子,左手的拇指正按着凌啸然脖子上的大动脉。 赶紧将她的手拍开:“哎呦喂,松手,这闹不好要出人命的!” “啊?我没使劲!” “使劲还得了?” “他脖子这么粗,我也没掐他喉管,怎么会出人命啊!” “你按着他的脉门呢!没见脸都憋红了?” 见云汐姐姐真的很紧张的样子,顾满娇这才改用胳膊搂着凌啸然的脖子,然后探头到前面去看他的脸。 “记着,以后跟别人打架,就按住方才按的那个地方。”凌啸然没好气的白了顾满娇一眼,随后将她使劲一垫,听到脑袋撞门框的声音,才朝身后嚷:“把屋里留的野鸡带一只,今儿不回来吃饭了!” 这话的意思是,姬云汐也可以跟着一起去玩儿。 正呲牙咧嘴揉脑袋的顾满娇闻言大喜,扭头吆喝:“记得带点盐巴啊!” 呼! 凌啸然原地一窜,将背上的顾满娇抛了半丈高:“就你事多!” “哎哎哎,真好玩,再来一遍!” 呼! 这回凌啸然干脆将她丢了有二丈多高:“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别尿裤子!” 将人丢起来的时候,用的是巧劲。 接人的时候,则是扯着袖子甩去引力。 顾满娇在凌啸然的手里,忽上忽下的翻飞,竟成了个可以用来练臂力的纯天然无公害的人肉石锁。 因一时贪玩便被丢个没完,顾满娇哇呀呀的大叫着,被一路抛起接住,接住又抛起的来到了房前林外的山坡下。 足足有四五百米的距离,凌啸然竟边抛边走,气定神闲。 “这么喜欢在天上带着,那就别下地了!” 轻巧接了顾满娇后,凌啸然甩手又一抛,低呼:“上树去吧!” “哇!大叔!亲哥哥!我爱死你啦!你怎么知道我正想着要吃柿子哒!” 齐腰粗的柿子树,满树挂着的红艳艳的柿子上落着积雪,每一个看起来都是那么的诱人。 小灰灰和玲珑也窜上树来,身为松树的小灰灰,见顾满娇抓了柿子便朝树下雪堆里丢,便绕着树枝也去摘柿子朝树下丢。 小灰灰的爪子实在太小,摘不到柿子,便急吼吼的用脚踹用尾巴扫。 而比它大好些圈的玲珑,摘起柿子来可就比它利索多了。 左边爪子随便一挥便拍掉一颗,右边爪子挠挠便又掉一个,窜起来用后爪随意一踹,或者两条后腿蹬着树,身子竖起来用脑袋顶……这家伙随便兜个圈儿都能弄掉几个柿子,愣是把小灰灰气的跳脚。 看着玲珑大显身手,顾满娇很是同情的朝小灰灰笑了笑,随后朝树下正要走来的姬云汐道:“云汐姐姐,你待会再来捡,看柿子砸着你的脑袋!老天爷对咱们可真好,竟然给咱们留了这么一大树的柿子,哈哈哈……你说这附近的耗子松树都瞎了吗?咋都来吃呢?” 凌啸然踏着积雪飞身上树,伸手抓了个小柿子砸在顾满娇的后脑勺:“你要感谢的人是我,不是那瞎了眼聋了耳朵的贼老天!” “呸呸呸!”顾满娇捂着后脑勺抗议:“你怎么能这么说老天爷呢!” 凌啸然捏着硬邦邦的柿子,掂量着似乎想咬却又放下:“那还怎么说?感谢他把乱糟糟不三不四的家伙,全往我身边丢?” 树下是被柿子砸乱的积雪,带着野鸡和盐巴跟来的姬云汐,正在不远处的一棵大叔地下清理积雪。 距离不远不近,低声说话她根本听不见。 顾满娇也摘个柿子拿在手里,低声问:“你那天跟乌云豹斗得怎么样啊?整明白他的底细了吗?” “斗?他算个屁,值得你哥哥我去斗吗?不过这人颇有几分城府,真要是作闹起来,花青林可能是按压不住他的。” “那花青林你也见了吧?他是个什么心思?” 见顾满娇很沉稳的往下问,凌啸然嘴角一勾,回答说:“那小子跟她一个路数,都是个舍己为人的心思,说好听了是仁义纯善,说不好听了,其实就是窝囊废物。” “那咱们能个那她们走动来往吗?云汐姐姐让我以后乔金枝再来到时候,就找个由头跟她绝交,可我……”这才是顾满娇要关心的重点。 “舍不得,是吗?”凌啸然将手里的柿子丢到树下,然后从树干上捏了一撮积雪当成飞镖,丢出去击落了顾满娇身后的一只柿子:“没必要为了她的忌讳,断了你与旁人的交情!且那个叫金枝的,不管她对姬云汐的事是怎么想的,但她对你却是实心实意的当亲妹子爱护着。不光是她,花青林对你也是赞赏有佳。放心,哥哥我看人很准!在我看来,将来不管发生任何事,他们都不会做任何会伤害你的事。放心结交,没问题的!” 这简直就是个比馒头大的定心丸,结结实实的被塞进肚子后,撑得顾满娇顿时散了愁云。 “那乌云豹呢?他可不是个好对付的,我看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偷眼打量咱们,也不知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这人对姬云汐来说不算是安全的,但他相信你并不知道姬云汐的身份,也相信我对姬云汐的事一无所知。……花青林也在有意无意的替姬云汐隐瞒身份。所以你尽管安心,只要姬云汐能继续朝着愚蠢村姑的路数上发展,将来就是她想让别人相信她是公主,都不会有人信的!” “那花青林会信吗?金枝姐姐说花青林还念着云汐姐姐呢!他会不会……” “那些酸腐人不是常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云汐姐姐算是个窈窕淑女,他花青林也勉强可算是君子。她们俩其实挺般配的,只要花青林是个安分的,那咱们也不妨成全她们。反正你云汐姐姐本就是要嫁给蛮楚太子的,现任太子还是前太子,又有什么区别呢?不管啦!柿子摘够了没有?树上冷,下去玩吧!” 第240章本来就是我的 所有放不下的心事,终于都能撂下。 心情舒畅了,胃口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况且柿子是不怕冻的,是可以藏在积雪里长期保存,才摘了那么几个,顾满娇哪里会觉得够了,分明是满树的柿子全摘光了也不够吃才对。 够得着的就用手摘,够不着的就让大叔给打,原本红灿灿的一树柿子全落在雪地,顾满娇才乐颠颠的从树上下来。 “云汐姐姐,快来,快来捡柿子!好多好多柿子,我刚刚咬了一个,很甜的呢!” 姬云汐轻笑着走来,素手在她脑门上戳戳:“小馋猫,也不怕冰着你的满口牙!” 顾满娇美美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贝齿:“我牙口好着呢!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这丫头抛开心事欢快起来,姬云汐才总算觉得山野间还算是有些乐趣,不然整天沉闷闷的,凌啸然又不打理她,她可真要憋出毛病来了。 一边捡柿子,一边从收罗干柴,等一大堆柿子收到树根地下,用来烤野鸡的干柴也堆得不老少。 “现在还不饿,咱俩堆个大雪人儿玩吧?” 顾满娇就像个贪玩儿的孩子,说着便抱着块西瓜大的雪块,放在积雪深厚的地上滚动。 滚雪球,堆雪人,真的是五六岁的小娃娃才喜欢玩儿的游戏。 可这俩丫头,一个是在深宫里长大,从没自己动手玩过,一个又是被卖做童养媳根本就没童年的……于是乎,便在林子里抱着雪球,玩成了一对儿小傻蛋。 快整整一个时辰过去,比顾满娇还高一头的雪人,大功告成。 两颗柿子做的眼睛,一根小树杈做得鼻子,嘴巴是向上弯着的,为了做出这个样子,这俩丫头掰断了六七根树枝。 收净积雪的大树下,凌啸然坐在火堆边看着顾满娇在雪人边上蹦蹦跳跳,嘴角微勾,视线暖得跟三春天的太阳似得。 瞧那冰雪间,白玉素手如绽放着的兰花儿,腰身轻转如弱柳扶风,衣袂飘飘,长发瑶瑶……顾满娇将前些天学得舞蹈,舞得出神入化:“姐姐,你看我现在这样美不美?像不像年画里的仙子?” 见这丫头竟然比自己跳得还要精妙,姬云汐随着她的舞步以击掌之声为鼓点,贴心的为她伴奏:“你不是年画里的仙子,你呀,就是这山里最美的小妖精!” “哈哈哈,姐姐嫉妒我美貌了吧!啦啦啦……姐姐有国色天香之貌,天下人见了都要思之如狂,竟然也会嫉妒我这样的丑八怪?难道我真的很美吗?姐姐你说,你快说,顾满娇是天底下最美的!” 得了夸赞还要卖乖的小丫头,弄得姬云汐笑得乱了击掌节奏:“好好好!我们满娇是天底下最美的妖精!我们家小娇娇是最美最美的!” “你说的不算!”顾满娇边舞边转,很是优雅的到了凌啸然面前:“哥哥你说,我美不美?” “美!普天之下,不论是人还是妖,绝没有比你更美的!” 顾美娇婉然一笑:“真的?” “那是!” 一抹鲜活得意栖上眉梢,弱柳纤腰轻巧,如鸿之姿绝妙,雍容秀美之态如皓月之光,令观舞之人竟刹那间恍惚,全然忽视她脸上那本不好看的鲜红胎记。 亦或者,那鲜红的胎记,更为她的美好画上了神奇的点睛之笔。 纤软舞姿,在冰雪间旋转,曼妙中便听这丫头娇声:“我都这么美了,那你送我什么礼物?云汐姐姐说了,在她们家那里,跳舞最美的女人,会有很多人送她礼物的!” “……”姬云汐脸上一僵,显然是被这丫头的话给惊着了。 凌啸然狠瞪姬云汐一眼,随后朝分不清良家女与舞姬之别,也不懂礼物与赏赐之说的顾满娇道:“你想要什么?要不,我把自己当礼物送给你吧!” “你真小气!你本来就是我的,还要你送?我要裙子,我要云汐姐姐说的,跳起舞来会跟花儿一样绽放的漂亮裙子!等夏天来的时候,你打个大皮子,让货郎给我整一个来!行不行?” 你本来就是我的。 凌啸然的心扉被春花蔓延霸占,哪里还能说出半个不字,不光许了她一条跟花儿一样绽放的裙子,另外还指着老天保证,以后一年四季都给她换最好看的裙子来。 许久不曾这般痛快的玩耍,三人终于和谐了一日,凌啸然没再冷对姬云汐,只是吃鸡的时候将顾满娇误解的舞姬与赏赐之事,让姬云汐好好再讲一遍。 次日,凌啸然带着玲珑和小灰灰去林子里砍柴,留了姬云汐和顾满娇在家照应尚未制作完成的肉干和咸腊肉。 两个丫头还没从昨日的欢快中沉静下来,手里干着活,嘴里哼着歌儿,时不时的挽着彼此的胳膊原地转两个欢快的小圈圈。 “满娇,你说我要怎么做,大哥才能明白我对他的心意呢?” 顾满娇想了想,随口回答说:“你还记得大叔他们搅到的那条红色的鱼吗?你当时时不时想说这个要做给大叔吃的?要不你今天就把那条鱼做了吧?” 话音未落,顾满娇已经去墙角雪堆里翻鱼。 昨儿实在太和谐,和谐的顾满娇都忘了凌啸然根本就不喜欢姬云汐的事实。 并且她也觉得,就算花青林真的跟姬云汐很般配,但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姬云汐可是先看上她的好大叔的,就算要撮合他们俩,那也得大叔确定、一定、肯定、绝对……死活都不肯要云汐姐姐做媳妇,那才能轮到花青林。 她的想法实在是太奇特,就好像只有她这里讲究个先来后到,别人那里就不需要说这个道理。 “你别管大叔接不接茬,他是爷们儿家,脸皮薄着呢!你就一直对他好,比他老娘对他还好,我就不信他不动情!你好好想想,一般世上最好的男子都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什么样的女人才配的上盖世英雄,然后你就朝着那个样去做!……你不好意思说的话都告诉我,我脸皮厚,什么话都能替你去说!” 第241章公主里面请 顾满娇很是积极的翻找了那条红色的鲤鱼,一面放在木盆里加了凉水化冰,一面像个很有经验的老红娘似得给姬云汐出主意。 大叔不搭茬没关系,一天不行就两天,两天不行就半个月,反正盖世英雄就得配绝世美人。 如姬云汐这么好的媳妇,又好看又有学问,还会医术,而且还满心窝子里只想着个大叔长相厮守,一点都不嫌弃大叔穷哈哈冷冰冰……这么好的媳妇,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管你走过路过反正就是不能错过。 “那你可一定要帮我,满娇,你千万帮着我啊!” “这还用你求?你是我最好最好的姐姐,他是我最好最好的哥哥,你们俩要是能到一块儿,那咱仨这辈子都不用分开了,多好!” “那你不嫁人了呀?”姬云汐轻笑着问了便赶紧躲开,省的顾满娇又要撩水泼她。 顾满娇抱着木盆追着姬云汐泼她,笑的两眼弯弯如月芽儿:“我不嫁人,嫁人有什么好的,我就在这里赖着,你们俩谁也别想赶我走,我是世上最大个的膏药,贴上就别想往下撕……” “哎呦我求饶,我不撕了,你快该怎么贴着就怎么贴着吧!只盼着将来你遇上了意中人,可别哭着求我们放你走!” 这两人在家里玩玩闹闹的欢笑着,欢喜之中的姬云汐,不管做什么都能想出点东西教给顾满娇。 做饭的时候,背菜谱似得教她几道自己爱吃的宫廷御菜。 收拾屋子摆餐具的时候,教她怎么摆出与公主无二般的,雍容且又优雅的姿态去待人接物。 哪怕是携手去茅厕,也能在路上想出两句赞景的诗词,让她跟着背诵。 “姐姐,以后你多教教我皇宫里的规矩和菜肴,等将来咱家日子过好了,我天天像供着公主似得供着你!也供着大叔,你们俩就是我的皇上和皇后,你们俩的孩子就是太子公主……哈哈,保准让你过得比在公主府还开心自在。” “我的好妹妹,那不叫供着!菩萨和牌位才是要供着的!亲友之间对一个人特别好叫宠着,奴才对主子特别好的叫敬着。咱们是姐妹,理应是我宠着你这个小妹才是。他不在家的时候你就好好的学,等将来咱们日子过好了,我们就把你当公主来宠着。”姬云汐说着侧身半退,单手向前伸着,卑躬屈膝道:“公主里面请,小心门槛儿,里头的人都醒着神儿好生伺候着,咱公主要如厕啦!” “哈哈哈……还小心门槛儿,咱家茅房哪里有门槛儿啊!你咋不说小心别掉粪坑里呢?” “哈哈什么,你得把腰身儿绷直了,摆出高贵而又淡雅的姿态,脸上不能带太多笑,要让人看着是宜喜宜嗔才好。这样敬着你的人会觉得你是和善的,那些心里怀着不敬鬼胎的人,会看不懂你……” 上个茅房而已,两人竟进进出出的玩儿了好半天。 茅房隔壁里的野鹿和马儿无奈的看着,估计都在盼着凌啸然快点回来,省的这两个丫头总待在后院不走,万一疯起来抢它们的草料吃可怎么办。 天公不作美,野鹿和马儿的期盼暂时还不能如愿。 树林里的凌啸然,在归来之时遇上了不速之客。 花青林。 孤身而来,见了凌啸然先是拱手深拜,随后将他请到密林之中依树相谈。 他是来问姬云汐和顾满娇的近况的,并且也想问问……姬云汐可曾说起过我? 对于他的种种问题,凌啸然答一半留一半,总要等花青林问了又问,然后才接着再说一点。 他是知道花青林的所有底细的,可他在花青林面前,不过是个脾性豪爽的山野莽夫。 哪有才第二回见面,就把什么事都告诉对方的?——凌啸然对花青林很友好,但也深知与这种儒雅公子的结交之道。 两人足足在林中快聊了有两个时辰,眼看夕阳就要跌落西山,凌啸然才拍着花青林的肩头,缓缓朝着回家的方向走来。 “瞧你这半天绕的我这个迷糊,既然喜欢那姑娘,管她心里有没有你,尽管去追求就是了。女孩儿家脸皮儿薄,那丫头就算是心里有个谁,怕也不会告诉我这个大老粗吧?……若你能将她求娶回去,也算是给我这里做件大好事,哥哥我是粗人,实在跟那样的娇女子无法相处,若不是看着满娇的情面,我早将她赶出去自生自灭了!” 花青林始终温和的笑着,论起要主动追求中意之人,他那俊秀面容上竟还红了好一会儿。 “多谢哥哥慷慨仁慈,若不是哥哥照应,青林哪里还能与爱慕之人重遇。云汐她生来便是个婉约女子,在这山野里生活,真是委屈了。……哦,大哥别误会,小弟只是心疼她流落山野,并不是……”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别看大哥不会说你那些文绉绉的话,但大哥也不是个不知冷热的闷石头。那丫头在我这里是个格格不入的矫情人,但到了你身边,却是绝代佳人,论起这个,还的说咱俩的脾性不同,有句酸话怎么说的来着……四个字……嗯……云泥之别!” “大哥太过自谦了,您在小弟心中,可是如盖世英雄般的好男儿呢!” “呵呵……”凌啸然豪气一笑,随后重重拍着花青林的肩头:“嗯!满娇也曾这么说我。哈哈哈,盖世英雄,老子若是盖世英雄,那豹子兄弟岂不是宇宙第一英雄汉了?” 听到凌啸然对乌云豹很是赞赏,花青林再次躬身替乌云豹自谦几句,并再次表达对凌啸然的崇拜。 “得得得,咱爷们儿家不说这些。你到底要不要去做那个逑淑女的君子?家门儿就在那,是你跟我回去,还是我去把人给你喊出来?” “这……”花青林脚步一滞,回身看看林中扫净积雪的那块空地:“听闻临瀚女系喜荡秋千玩耍,明日一早,小弟便在此处为她粗制一架,还想请大哥替小弟邀她前来玩一玩。” 第242章瞎了 “这事简单,那便明日再见了。……我是懒得与她多话的,明日便让她自己来玩吧!正好我也还有别的闲事要做。”凌啸然抛给花青林一个默契眼神,随后便与他话别,等他绕林远去后,才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回了家院。 短短几日间,凌啸然已稳握花青林在手。 想到日后若花青林娶了姬云汐,大家都在这山野隐居,倒也是段神奇佳话。 于是,回到石屋之后,凌啸然的脸色便比以往更温和许多。 晚餐有鱼,纵使餐具简单,但不难看出那鱼做得尤其精致。 除此之外,另外还有顺他口味而烹制的烤肉。 “哥哥快尝尝,这是云汐姐姐特意为你做的呢!姐姐说,就要最好的美食,才配得上哥哥的肠胃,这就好比牛郎配织女,才子配佳人……” 顾满娇一时兴奋,竟将姬云汐教好的那段表白给说歪了,等她在想圆回去,凌啸然已敲着她的脑门,笑她乱用典故。 精心准备的晚餐和表白,就这么被岔看过去。 顾满娇很抱歉的看了看姬云汐,给了她一个再接再厉的激励眼神。 “王母娘娘真坏,凭什么不让织女和牛郎在一起啊?那个牛郎也真是没用,这要是换成哥哥和云汐姐姐,就算是王母娘娘来了,哥哥一定打得她满地找牙!哼,我哥哥的媳妇,谁也别想给弄走!对吧?” ……这话叫她给说的,连姬云汐都咬着筷子暗暗佩服。 “你哥哥的媳妇,自然是谁都弄不走,不过你哥哥的媳妇,绝对不会是像她这么个矫情无用的人!” 凌啸然冷了脸,说完低头吃饭。 “这个鱼做的真好吃。姐姐刚见着这条鱼的时候,就说一定要想个最好的做法来做给哥哥吃,哥哥你多吃点,省的白瞎了姐姐的心意。” “……”凌啸然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将顾满娇夹到他碗里的鱼肉全倒在她的小碗。 好好的一顿饭,就这么变得索然无味。 深夜,听着外屋的呼噜声,顾满娇从被窝里伸手捏捏姬云汐的手:“别灰心,他就是个大傻子,还没开窍呢!” 假做呼噜声的那位,听了这话狠狠一呼噜,心中暗愤:你才是大傻子,全世界没有比你更傻的! 次日清早,凌啸然喂马的时候朝那边林子里瞥了一眼,隐约看到花青林的身影之后,便回到前院喊了姬云汐出来。 “拿上盆子铲子,去那边林子里给我挖一盆干净的草根回来,现在就去。” “哥哥,这活还是我去干吧!天寒地冻的,云汐姐姐哪里挖得动啊!” 凌啸然大手一挥,直接将她提着衣领拽到身边:“那你觉得她能上房清雪?” 上房清雪,这个好像是更为难她的宝贝姐姐。 顾满娇撇撇嘴,眼珠子转了两圈:“那我今天去挖草根给鹿鹿加餐,明天我再上房清雪,反正最近又不会下雪,说不定到开春之前都不会下雪……” 就知道这丫头不是个好摆弄的,凌啸然冷脸瞪眼:“这里谁当家?” “当然是大哥当家,满娇你在家要听话,待会我回来给你做好吃的啊!” 姬云汐抱着盆子走了,莲步款款,聘婷多姿。 站在房檐地下看着云汐姐姐走远,顾满娇扯着凌啸然的衣袖见缝插针:“哥哥你瞧啊,我云汐姐姐连背影都怎么好看,跟仙女下凡似得。你要是娶了她做媳妇,那个多美啊!” 凌啸然使出洪荒之力强忍着脾气,才没将那扯着自己衣袖的小手甩掉,没好气道:“老子瞎了眼也不会娶她的,……不过跟你倒是能将就将就!” 一听这话,顾满娇第一反应就是大叔在讽刺她,于是翻了个白眼:“那你大约是真的瞎了!” 上房清雪,不过是要将这两个丫头分开一会的权宜之计,等姬云汐走远之后,凌啸然便给顾满娇另外指派了个大事去做。 “去用这个刷子,给马棚里那哥俩刷刷毛!刷下来的杂毛别乱扔,都装在这个小兜兜里!仔细着点啊,别叫它们俩把你踢傻了!” 猪鬃做的刷子,也是凌啸然在乌云豹家拿回来的。 顾满娇拿着刷子和小布兜朝马棚走去,心里叽叽歪歪的暗道:你这个大傻子!二百五!放着云汐姐姐这么好的人不动情,等人家花青林来了,看你咋整!这世上也就是我全心全意的什么好事儿都先想着你,这要是换了别的红娘月老,早就紧着人家更般配的人去凑姻缘了! 她在这里满心埋怨的刷着马,除了抱怨凌啸然不开窍,另外还盼着姬云汐千万要坚持住,一定不要被凌啸然的冰碴子脸给弄退缩了。 院外树林之中,她看不见的那处角落,温润儒雅的花青林已出现在姬云汐的面前。 挖草根的铲子,已经被他抢在手里,抱着木盆的姬云汐,也已被他按在新架好的秋千上落座。 “别怕,我不是来害你的。我娘临终前之所以那么说,一定是想给咱们留一条活路,只可惜她想错了,崖上的人连天地都不敬,哪里会敬什么毫无根据的太子公主呢。原本我早该前来向你赔罪,可前思后想又实在羞愧,直到今日我才总算是鼓起勇气来了这里。云汐,往日一切是我花家不好,让你受苦了。” 谦谦公子,温声下拜,口中言语字字如金。 花青林拱手深拜,说完之后等了一会,见姬云汐不言语,便仍保持躬身低头的姿态:“以往之事,都是花家对不住妹妹,还望妹妹原谅。” 空中有飞鸟经过,远在树林之外。 那样悠闲的飞翔,是姬云汐曾无数次睡梦中的泣泪幻想。 从紫光崖到木屋,她受了太多的心酸苦楚。 原谅? 满娇身上的疤痕还在,她失去的心境再也找不回来。 难道所有的一切,到今天他只是弯一弯腰说一句还望原谅,他就真的可以轻飘飘的原谅了吗。 “是我自己有眼无珠错信了人,你又何必多说这些。……你走吧。” “云汐妹妹!”花青林茫然抬眼,看着姬云汐那淡然疏离的目光,一番尚未出口的肺腑之言,全被碎了的心扉砸成粉末。 第243章深情已定 抱着木盆的素手,轻轻攥拳,清晨才修好的指甲,狠狠抠在掌心:“一切罪过,都不是你造成的,该死的人也都死绝了,你我之间又何必多谈什么原谅不原谅?” “一切都是家母不该,身为人子,青林理当戴罪。”花青林再次深深一揖,脖颈处赫然裸露着一道伤疤。 那是他替她挡刀时受的伤,再偏半寸,便是封喉之脉。 好事没能忍住心软,紧攥的双拳松缓,冷淡之声也稍稍温和:“当初若不是你仗义相救,哪里还有今日的云汐。你起来吧!” “多谢妹妹宽容。”花青林起身站好,并未再坚持求她原谅。 似乎,难得的相见,就这样要告一段落。 日日思念的人,就在面前,千言万语,如何言说。 好在,手里还有个铲子。 “妹妹坐着吧,挖草的事,哥哥替你做。听闻你们这里还养了一头雄鹿,这草根便是挖了喂养它的吧?” “嗯。” “满娇当时伤得不清,她现在可都好全了吗?” “嗯。” “当日一别,实在是我悲痛乱心,竟狠心抛下你们两个在那里。其实后来,我还曾托乌云豹大哥到崖上寻找,可惜他去了几回,始终没能寻到你们的踪迹。遥想当日之举,青林时常自责羞愧。云汐妹妹,你可知我日夜都在为你祈祷,盼着有朝一日还能与你相见。如今见你一切都好,你可知我……” 花青林越说越激动,那炙热的眼眸,烫的姬云汐心慌。 “听乔姐姐也说,她曾央求她夫君到崖上寻找我们,只是那时我和满娇已经被大哥带离。乔姐姐现在的夫君待她很好,真是为她感到高兴呢!”不想听到花青林后面要说的那些话,所以,即便是伤人也不得不岔开话题,。 望着那强隐尴尬的俊秀眉目,姬云汐在想:或许,花青林要是早些出现,她真的会对他动心,毕竟在紫光崖的时候,她便对他印象不错。 然而那时她还不知道花青林的身份,也不知道世上还有如凌啸然这般令她着迷的汉子。 浅坐秋千,淡看眼前,姬云汐不是分不清在凌啸然与花青林之间,或许花青林更懂得珍视她的美好。 可惜,深情已定,痴心难改。 “在这里生活必不外头,若是有不习惯的,多跟满娇学学。她是个简单实在的姑娘,一定会……” “忽然想起家里还有些事,我去去就来。” 姬云汐放下木盆走了,只留给花青林一个急匆匆的背影。 饶是只有个背影,也能令人过目不忘。 回到院中,顾满娇还在马棚里摆弄猪鬃刷子。 “大叔砍柴去了,你挖够了吗?我去帮你吧?” “就是求你帮我一会呢,我肚子疼,急着上茅房。” “哎呀,那还不快去!快去吧,我等你。” “别了,你先去帮我挖一点吧。天寒地冻的,土都冻得跟冰坨子似得,我使了半天劲也没挖出来几根。”姬云汐说着便钻进了茅房,并在里头催顾满娇先去。 凌啸然不在家,马棚里实在太无聊,顾满娇嘿嘿一笑,将刷子装进小布兜藏到马棚边上,蹦跶着便去了树林。 ……乍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影,吓了她一大蹦。 本想躲开,可对方早就看着她。 不能再躲,便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青林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几乎是看到花青林的那一瞬间,顾满娇就在想:云汐姐姐是故意躲了让我来的吧?她怎么也不跟我交个底? 花青林温然一笑,猜到姬云汐可能不会再出来,但也没想到满娇会出来。款步上前:“满娇,你还好吗?” “我挺好的!”顾满娇大刺刺一笑,蹦跶着上前将花青林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拍拍他的衣襟:“你现在好吗?之前听金枝姐姐说你没事了,我还不信呢!” 这可怎么办,大叔还没开窍,这个对云汐姐姐念念不忘的花青林怎么就来了呢! 他怎么会忽然来了这里,难道是来打探我们家的底细的吗? 坏了,现在大叔没在家,他要是硬要带云汐姐姐走,我可怎么拦得住啊! 说话的功夫而已,顾满娇的脸上便闪了好几种颜色。 “我听你家大哥说了云汐的事。听说她因为我娘临死前乱说的那些话一直心有余悸,所以就想着来跟她见一面,把话说清楚。其实,云汐妹妹就是年纪太小,大约对蛮楚的事知道的也不多,所以才会误信了我娘的那些话。” 花青林开门见山的这些话,令顾满娇有些转不过弯。 很费劲的抠了抠手指头,想不出该如何接话,干脆装傻:“你娘的哪些话啊?” “唉。你明知道云汐在害怕什么,就别跟我装糊涂啦!其实咱们都被她老人家给哄骗了,蛮楚皇帝都登基多少年了,前皇帝也早就死了,就算我是个遗腹子,也不该是现在这个年岁的。当初我娘是被哥哥们下了迷药,又受了重伤,一时间乱说些傻话,想为我们博得一线生机。可惜这话别人都没信,偏偏给云汐妹妹的心里留了阴影……” 花青林单手指着一旁的秋千,示意顾满娇可以到那里坐着,态度温和,目光坦荡,并不像是在哄骗顾满娇。 可顾满娇分明知道,她的云汐姐姐就是公主,关于这一点,花婆子根本没有胡说。 而且,她也跟大叔前前后后的聊了很多回,大叔很明白的告诉她,花青林确实就是蛮楚的前太子。 紫光崖上的大部分猎手都是后来招募上去的,但是那些神出鬼没武功非常好的,比如伪装成孤灯村村民的那些汉子,各个都是蛮楚皇宫里出来的卫子。 大叔是当过兵打过仗见过大世面的人,他比云汐姐姐还聪明,这些事他不会弄错,也不会瞎说的。 花青林是故意来说这个看我的反应的吗? “确实,云汐姐姐因为你娘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吓出毛病来了。青林哥哥,你这话真应该跟云汐姐姐好好说一遍去!对了,你怎么在这里啊,我家在那头,你没找到吗?” 第244章你咬我干啥 预备的话似乎没能的达到预想的效果,花青林有些郁闷,不知还要怎么说,才能让这两个丫头放下戒备:“……我来这里的时候恰好看到云汐,所以就先到这里了。” “是嘛,这么说,你和我云汐姐姐已经见过面了呀!……这里什么时候有个秋千了呢?这绳子看着不是我家的。”本来这话是随便说了岔开尴尬的,可是说到一半,顾满娇一把抓住秋千上的绳子细看:“真的不是我家的绳子,这玩意儿哪来的?” 不想这丫头再多想了什么事吓到,花青林尴尬道:“其实,这是我弄的。听说临瀚的女孩子喜欢玩秋千解闷,我想着给你们俩也做一个。方才我跟云汐在这里说了些话,可能是我太心急,所以吓着她了。” “我猜着也该是你。要不是你,那我可真要吓死了。……还当这里闹鬼了呢!” “满娇。” “嗯?” “你云汐姐姐可有提起过我吗?” “她……提起你?”顾满娇肚子里转了一百个圈,最后很坦荡的回答:“没有。” 本来就没有!每次提起你,都是我先提及的,云汐姐姐心里只有我大叔,怎么会想到要提起你呢! 这念头在肚子里才转了一圈,顾满娇高悬着的一颗心,便窟咚一声落了回去。 “我云汐姐姐现在每天只想着一件大事,别的什么事她都顾不上的。” “大事?”花青林眉头微动,抬眼看向秋千上荡悠着的顾满娇:“什么大事?” “哎呀,这个是云汐姐姐的大事,我怎么能随便告诉别人。她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关心则乱,花青林生怕姬云汐在筹谋什么家国之事,于是急切的追问:“是什么大事,难道跟我都不能说吗?……你可以悄悄告诉我,或许我还能帮得上忙呢!” “这事很重要,都不能让外人知道的,你又怎么能帮得上忙呢?”顾满娇扫了花青林一眼,见他一脸急切,这才从秋千上下来:“我悄悄的告诉你,但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否则云汐姐姐知道了,会跟我绝交的!” “好,你说!我一定保密!” 在花青林急切的目光里,顾满娇凑到他耳边,很小声的说:“我云汐姐姐相中了我家大哥,现在正天天忙着想法子跟我大哥表明心意呢!” “什……什么?”花青林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秘密。 事关痴情,自然重要。 事关名节,自然不能让外人知道。 深爱的女子竟中意旁人,这样的事,他如何能帮得上忙! 花青林的脸色骤然失了华光,仿佛只被秋霜打了一宿的茄子,双眸暗淡,无精打采。 “青林哥哥,你冷不冷啊?渴不渴啊?要不要到屋里坐坐喝口温乎水去啊?” “不了。”花青林摆摆手,一脸木讷朝石屋的方向望了一眼,随后匆匆告别,跌撞离去。 望着花青林远去的背影消失在林野之中,顾满娇使劲的咽了口吐沫,低头抠抠手指头:“我好像干了件很不好的事。” “你没干很不好的事!你干了件很缺德的事!”不知何时出现在林子里的凌啸然,没好气的坐在秋千上,等顾满娇转回身,才寒声问她:“老子是不是跟你说过,姬云汐跟花青林才是良配?花青林怎么得罪你了?人家一往情深的到这里来见朝思暮想的意中人,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又没说谎,我说的都是真话,我又没骗人……”顾满娇很没底气的耷拉着脑袋,左手一直在抠右手的手指头,抠了一会似乎觉得不够解气,便换了地方去抠右手手腕上的伤疤。 秋千一荡,接着坐在上面的人已闪身到了顾满娇身侧。 骨节分明的大手,扯开正抠得来劲的小手:“你是不是一定要气死老子才算安心?!” 最近又瘦弱不少的顾满娇,被他一把拽的歪斜摇晃,本就肚子里装着怨气,原先还想憋着,这下全被拽了出来:“哪个要气死你了!是你自己傻不拉几的不开窍!人家云汐姐姐哪里不好了,你瞎了还是傻了,看不出来人家多稀罕你多想跟你好吗?” 扯着嗓子大吼,似乎声音越响,就越是解气。 “谁要她稀罕?”凌啸然简直要被这个不开窍的小妖精气死,狠狠一把将她甩到怀里拘着,低头瞪眼:“老子不瞎不傻!老子稀罕着你个妖精都快要被气死,哪里还有心力劲儿去管别人!你个不开窍的傻妖精,老子心里眼里只有你!只有你!” 重重一吻,印上顾满娇柔软的双唇。 樱桃色的双唇,竟然是这么的柔软,微甜。 “啊。” 一声低呼。 凌啸然抬手捂嘴,顾满娇趁机逃脱。 “你,你有话说话,你咬我干啥!” 低呼一声后一直捂着嘴的凌啸然,简直要被这丫头气死:“分明是你咬我!” 半点不懂男女亲吻之事的顾满娇,横眉立目:“你先咬我,我才咬你的!” “你……气死我吧!” 凌啸然捂嘴走了,一步一跺脚,震得树上飞鸟四散,积雪乱掉。 “你咬了我的时候咋不说?咬那么半天我都没动弹,你还想怎么着?” 气呼呼的捡起地上的铲子,狠狠铲地挖草,足足挖了满满一大盆草根,天都快黑了,这丫头才倔哒哒的回家。 “你,回来了?”姬云汐正在烧菜,见了顾满娇,表情有些尴尬。 “哼!” 装满草根的木盆被丢在地上。 姬云汐见她气呼呼的,赶紧丢下手里的活追上来:“那个,满娇,我……” “别跟我说话!” 呼。 被子蒙住了脑袋,棉鞋被随便蹬到地上。 就这么捂着头,连晚饭都没吃,一直憋到肚子里发胀,不得不去茅房,这丫头才掀开被子下地穿鞋。 “棉鞋我给你烘着呢,等等啊。”姬云汐小跑着到厨房灶头边拿了她的棉鞋,回来后又体贴的帮将鞋套在脚上:“要去茅房还是喝水?饿了吧?饭菜都给你留在锅里温着呢!” 第245章公主您慢走 “你明知道那里有谁,为什么自己跑回来让我去?让我去就让我去,为什么都不跟我先说一声?” 顾满娇肚子里的邪气儿还没消,蹲在地上为她穿鞋的姬云汐,便先挨了唇枪舌剑。 外屋炕上的凌啸然,本以为是顾满娇在林中自作主张将姬云汐先支回家,然后才傻了吧唧的跟花青林说那些,所以他从林子里回来之后,见姬云汐在院里忙来忙去,便也没搭理更没想到让她去林子帮帮满娇的忙。 此刻听了这话,这才忽然明白过来,感情姬云汐见了花青林就跑了,还让一无所知的顾满娇到林子里去顶雷。 这临瀚公主平日对满娇一副好姐妹腔调,真遇上事了竟这般不地道。 凌啸然对姬云汐的看法大打折扣,也开始后悔自己不该在林子里吼他的小妖精了。 “你自己说,天底下有你这么做姐姐的吗?你支了我去林子里,事后也不说过去看一眼,亏得花青林没带歪心眼儿来,否则我还不定怎么挨欺负呢!万一他把我抓走了呢?万一他打我骂我了呢?就算我长得不好看,可我也是个女孩子啊!你也不能随手一指就把我支去……”顾满娇转着眼珠子叽叽歪歪,说到后面忽然又觉得自己有点胡搅蛮缠。 “对不起,满娇,你,你先跟我来,咱们到外头再说!” 姬云汐蹲在地上抬头求她,红彤彤的眼圈儿,让顾满娇不由得软了脾气。 人家堂堂长公主,都蹲下来来给咱穿鞋了,咱还拧巴个什么劲儿。 再说了,云汐姐姐只是胆小而已,真要是遇上危险的事,她绝对不会害人的。 她让我去,就是知道花青林不会害我。她的所有心事我都知道,花青林真要说了什么情啊爱啊之类的话,她脸皮那么薄怎么好意思拒绝,还是我,我是个旁观者而已,有什么话我自然就替她说了。 她是信任我,才会情急之中什么交代都没有,便让我去了。 ……自己想着想着就消气了。 “告诉你,本公主现在可还在生气呢!你要是不陪本公主去茅房,那本公主可就要跟你绝交了!”顾满娇说着将腰身绷得溜直,抬着傲娇的小下巴,朝蹲着的姬云汐伸出一只手:“没眼力见儿,还不搀着本公主!” 蹲着正脸红的姬云汐,见状知道她这是消气儿了,赶紧双手来搀,并忍着笑卑躬屈膝:“是,公主您慢走,奴婢给您带路。” “嗯,是个伶俐的丫头,明儿赏你多吃半个鸡腿儿!”想着之前姬云汐教的雍容步态,顾满娇尽量将脚步走得很平稳又好看。 只要顾满娇能消气儿,姬云汐做什么都愿意,毕竟从顾满娇回来后不搭理人开始,她便后知后觉的反省过自己的错失。 哪有自己慌了心肠就这样推别人去除当盾牌挡人的,这事说道谁面前,都是她不对的。 姬云汐不是愚钝的人,她只是习惯了众星捧月的生活。 面对大是大非,她的应对能力绝不亚于父兄,但离开皇家来到山野后,在很多小事上,她当时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通常都要后知后觉的反思之后,才会明白自己是否错了应对抉择。 此刻,她知道自己有错,自然对顾满娇百依百顺,恨不能将她捧在掌心里暖着:“多谢公主赏赐,有幸伺候公主如厕,是奴才烧八辈子高香都求不来的福气呢!公主您慢些走,小心门槛儿……” “哼哼……” 两声冷哼从外屋传来,不等她们俩携手出了里屋的门框,便见凌啸然挂着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狠狠白了顾满娇一眼便迈开大步便朝门外先去:“懒得看你们这些矫情戏码,老子找花家兄弟喝酒去!” 一听他要去找花青林,顾满娇顿时急了:“哎?哎!这都什么时辰了,你……” 顾满娇急吼吼的追着他出门,方才还摆得很好看的雍容姿态,刹那间消失不见。 他去见花青林会说什么?这不让人省心的二百五,怎么就不知道先替自己的儿孙后代着想? 然而,心里再着急也没用,她的脚步自然是追不上凌啸然的。 望着凌啸然远去的背影,顾满娇满心怨愤的跺脚砸手,恨自己不能长出一对儿翅膀,好飞过去将他扯回来。 “他什么时候跟花青林成了好朋友了?满娇,你说,花青林要是跟他乱说些什么可怎么好啊?” “不怕!”顾满娇斜眼朝着凌啸然远去的方向再次跺脚,恨恨白眼之后回身挽上姬云汐的手:“花青林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大叔,又怎么会跟他多话?” “最不想见的人?他……” 知道姬云汐会奇怪,顾满娇挽着她的手朝后院茅房走,并将她在林中与花青林之间的交谈,一字不差,原封不动,直截了当的全告诉姬云汐。 姬云汐惊得小脸儿煞白,提着裙摆的手烫着了似得猛然收紧:“什,什么?你,你直接跟他说,说我已经心有所属?” 她的反应实在是超出了顾满娇的预料,这丫头本就因自作主张被凌啸然吼了一顿,这时候哪里还敢抬眼看她:“我知道你脸皮薄,一定是不敢跟他说拒绝的话,所以我就替你快刀斩乱麻了。” 说着,顾满娇低头钻进茅房。 就算自幼无人教导是非三观,但顾满娇也不是个不明白事理的蛮横人。 虽说她明明知道姬云汐心中有大叔,一定不会接受花青林的情谊,但她在看到花青林黯然离去的背影时,就已经深刻意识到,她不应该自作主张在花青林面前乱说这些。 顾满娇揣着心虚躲在茅房里,蹲了很久都没好意思出去。 茅房外,微风徐徐,吹着姬云汐简单的发辫。 为了哄顾满娇开心而故作奴婢相的姬云汐,满心羞愧尚未抛开,却又因顾满娇说的这些话,红了眼圈儿。 她哪里会怪顾满娇自作主张,哪里会对她有半点不满,她简直都快要感动得冲进茅房与她相拥而泣。 第246章失望 “满娇,这世上除了我二嫂,真的是只有你最懂我心。哪怕是云菲,哪怕是母后……或许宜真和诗琳也会愿意帮我,但也不会如你这般……满娇,你说咱们这样对他,会不会太伤了他的心?” 姬云汐的柔婉声音,从茅房外传来。 蹲在忙房里吹着味道很不好的凉风,顾满娇那咔哒乱蹦的心窝,随着姬云汐的柔声言语一会热了一会又凉。 低头看着自己踢了白雪的鞋尖,不由暗想:她是在心疼花青林吧?这是在怨我自作主吗?拿那么多家里的亲人好友出来说事儿,这究竟是在夸我,还是在警告我她什么呢?特娘的,怪不得大叔不喜欢这样的,说话就说话,哪里来的这么多弯弯绕? 或许是茅房里的空气实在太不清新,也或许是最近见识了乌云豹他们的试探,所以这丫头也开始遇事多想三四分,总之,在她心里,忽然的就开始对姬云汐远淡了那份姐妹深情。 远山长眉轻皱,整理裙摆衣襟后,顾满娇迈步出了茅房:“哎呀,当时你也没跟我交个底,我以为你推了我去,就是想让我替你去说话的。那现在咋整,要不明天我去上他们家跟花青林赔礼道歉,就说这些话都是我胡乱瞎说的,省得他在家里伤心,姐姐在这里心疼。” 本还想装个笑脸,当聊笑话似得跟姬云汐说完这些便算了。 可说到一半时又忽然想到,她姬云汐当时可是一句内情都没交代过的。 强打的笑脸没撑多大功夫,顾满娇的小脸儿便就沉了下来,只是她一直低着头理衣摆,所以姬云汐并未看清。 “好妹妹,我是真的没想到你会替我说这些!说了就说了,何必再去跟花青林多言其他呢……”姬云汐柔声说着,话语未完便进了茅房。 见姬云汐低着头,似笑非笑的钻进茅房,顾满娇一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没了心情再说话,自顾自的回了屋。 郁闷闷,气鼓鼓,洗手,开锅,端出饭菜放在灶台边,也没给姬云汐摆碗筷,拿了筷子便直接蹲在灶台边吃了起来。 “你怎么蹲在这里吃饭,快到里头坐着吃吧!” 姬云汐一面洗手一面招呼她起身,见她不打理,便将语气柔和七八分道:“好妹妹,我方才说错话了,让你伤心了吧?……你明知道我心里只有大哥,怎么会心疼花青林?我不过是想着,他那时为了带咱们离开……” 刷…… 一道凛冽目光,扫在姬云汐脸上。 这样冰凉的目光,从未在顾满娇的眼眸中出现过。 “云汐姐姐,你没有说错话,但你也确实令我伤心!” 顾满娇一字一顿的说完,丢下筷子便起身站好,清冷双眸直直望着姬云汐又道:“乔金枝来的时候,你自己揣了深思熟虑后,便躲到一边不上前。明知我会为你的事揪心烦恼不知所措,也不曾与我交代半句。哪怕我傻乎乎的被乔金枝夫妻俩套得团团转,你也不曾给我半个暗示。如今花青林来了,你还是这般自顾躲开!云汐姐姐,我原本只当你是对你我之间的默契有信心,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举动。现在我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我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你会一次次将我推去面对你不想面对的事,不过是情急之中满心里只想着自己要逃,根本就没想过我会如何。” “满娇,不,不是这样的,满娇,你怎么会这样想……” 面对张口结舌的姬云汐,不过是强找借口掩饰心虚的顾满娇,反而看出了对方的心虚。 “云汐姐姐,你太让我失望了。” 这句话,不再是为了强找借口才说的,她是真的开始对姬云汐感到失望。 “你大约觉得自己是公主,所以遇到不愿面对的人和事,你自己只管先逃,别人理当为你断后,是吗?那我倒是很想知道,今日我去见花青林,若是没有替你拒绝,而是看在他曾仁义搭救的情面上,带他回家与你相见,你又该当如何?” “不,我知道你不会的。” “我为什么不会?”顾满娇再没胃口吃喝,所以干脆转身回屋:“你心细,你了解我的脾性,你知道我不会害你,更不舍得让你为难。你知道我遇到任何事都会抛开一切先替你着想,所以你遇到不想面对的事,总是想也不想的就把我推出去。而我自以为了解你,以为你待我如亲妹,以为你慈眉善目性情柔软,绝不会有害人之心。可你推我出去替你挡人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会不会为难?……你不过是个在家被宠坏了的小公主罢了。你不配做任何人的姐姐,真正做姐姐的人,才不是像你这样的!” 冷言冷语,如寒风呼啸。 姬云汐哑口无言,左手里攥着顾满娇方才丢下的筷子,右手的拇指扣着食指的指尖,仿佛指尖很疼很疼了,她的心就不会像现在这么难过。 见她沉默,顾满娇心里更是火大,余光里见着大叔换下里的那双脏兮兮的棉鞋,无名火窜得更凶:“你不是说很喜欢我大叔吗?那你是想让我大叔把你当公主宠一辈子,还是真心想给我大叔做媳妇的?我大叔是粗人,你想等他来宠着你,那是白日做梦!但你若再说你是真心想给我大叔做媳妇,说你真的想好了要做猎户家的娘子,那我倒是要问问你,你除了会做些我大叔不喜欢吃的餐饭,捯饬些我大叔不喜欢看的妆扮,你还会什么?你真的关心过我大叔吗?……不是要给我大叔做媳妇吗?那我大叔这棉鞋都换下来不知几天了,你怎么也不给收拾干净?你要是放不下公主的身段,那就趁早回你的老家待着去!别在这里说一套做一套……” “满娇,满娇你在说什么?我……我什么时候说一套做一套,我倒是想给霸山虎大哥洗衣刷鞋,可他不是坚决不许嘛!我哪里还有什么公主身段,我日日勤恳,但凡看得到想得到的洒扫杂事,我哪里不用心。我是真心要嫁给你大叔做娘子媳妇的,别人不明白,难道你也不明白吗?” 第247章第三次表白 “我不明白!” 两个丫头一个面色如霜,一个眼含热泪。 面对顾满娇的质疑,姬云汐掐着指尖哽咽解释。 断断续续诉说,犹犹豫豫解释,哭哭啼啼呜咽,姐妹俩面对面坐着,车轱辘话转来转去转,一说便说了半宿,就差没挖出彼此的心来给对方细看红与黑。 与此同时,花青林家院外的树林里,两个斜坐树梢上的老爷们儿,正对月长谈。 凌啸然指着皓月发誓,他绝对不会接受姬云汐的爱慕,并诚恳邀请花青林:“我每日都在那时候出门,回家的时辰也都是固定的。你哥我是个粗人,自然不懂对她那样的女子该如何追求,好在你自己也是个饱读诗书见过世面的,这些事情上,老哥我就不替你操心了啊!但有一点,满娇早已被那丫头收买,要是她在对你说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话,你不要当真便是。……罢了,她养着两只顽劣畜生,若是留她在家还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日后我会带她一起去山里历练,至于家中那骄矜丫头,就留给你照顾了。” 他自顾将话说尽,也不管花青林的脸色是红是白,更不给人家说话的机会,抬手拍着对方的肩头道:“明儿你早些来,我有些话想说给那丫头听,你就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听着,也算会给老哥我做个见证。” 花青林强忍内心倍看,好奇道:“你……不知大哥要说什么话?” “明日你早来便知!” 凌啸然说完便走,迎着银色的月光,硬是将自己的背影挺得令一旁的松柏隐隐失色。 趁夜踏雪翻山,常人要费半晌时光才能走完的山路,在他脚下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终点。 石屋内孤灯闪烁,姬云汐听到门响才从桌边起身来迎,而顾满娇已经不在外屋。 “可算是回来了,天黑路滑的,以后可别这么碗出去了……” 姬云汐的声音有些嘶哑,即使低着头,也能看到她眼圈儿红红肿肿。 在外屋跺跺脚抖去裤腿上的浮雪,仍不见顾满娇的身影,凌啸然冷哼一声,拎起木盆到厨房打了洗脚水放在炕沿底下:“滚!” 在他冷热不同的态度里,对两个丫头的远近亲疏,真的是很明显。 别说他的衣裳鞋袜不许姬云汐插手,就是他的这双脚丫子,也是只有顾满娇可以端水来给他搓洗,而姬云汐是连看看都不行的。 等姬云汐耷拉着脑袋进了里屋,凌啸然才翻着白眼脱了鞋袜洗脚。 “大叔,你回来啦?”顾满娇从里屋伸出头来,青葱般的白玉指头揉着眼皮,抽抽着的小脸儿满是女孩儿娇憨。 “快睡吧!明儿领你出去玩。”方才冰凉的语气温和得像是三月春风,还有那冰碴子脸,也完全是另一番温柔模样。不死将军翻脸的速度,还真是比翻书快百倍不止。 本就睡得迷迷糊糊的顾满娇,并未对他的态度有什么稀奇,揉着眼睛哼哼点头,转而又拍着嘴里的哈欠,模糊道:“洗脚水明天早上再倒吧!省的冷风打了脚丫子要着凉的。我睡了啊,好困好困好困呢。” 凌啸然点头挥手,让她快去睡觉,随后暖着心窝子钻进早已铺好的被褥。 这一夜,凌啸然并没睡好。 满肚肠里转着的几句话,撑得他竟比要带兵出征还紧张。 同样无心睡眠的,还有西山之外的花青林。 盼星星盼月亮,盼着太阳早些升起,盼着约定的时间早些到来。 “吃饱了吗?” 餐桌之前,瞪着两个黑眼圈的凌啸然在腰间挂上佩刀,召唤正抹嘴的顾满娇。 “今儿只带我出去玩儿吗?”顾满娇放下擦嘴的小手绢儿。 凌啸然知道她又要说什么,很干脆的回答:“是,只带你。” “那……”顾满娇扭头看看正翘首期待的姬云汐,想问大叔要不要带着云汐姐姐。 昨晚,姬云汐已经与她坦诚深谈,两人之间的隔阂与误解,似乎、应该、算是都已经解开。 “带着你的猫崽子!今儿要去山里狩猎,那些手不能提的人,就留在家里喂马养鹿吧!”凌啸然说着将顾满娇的大刀递上,不等顾满娇再说话,便扯着她的袖子将一包硬邦邦的东西塞给她:“哥哥身边只要有你一人便好,在哥哥眼里,也只有你才配做我这穷猎户家的小娘子,明白?” “……”顾满娇右手接了大刀挂在腰上,左手接了那包硬邦邦的东西捏着,余光里瞥见姬云汐身子一震,吓得赶紧挪开眼去看凌啸然。 茫然的眼眸凝视面前大叔,完全不明白她大叔这又是抽了什么疯。 “我不过是个山野穷猎户,配不起富贵千金大小姐。在我的家里,只要有你这样的小妖精就好了。日后哥哥在哪里你便在哪里,哥哥永远都会将你视为世间珍宝。你便是哥哥的掌上明珠,是哥哥身边的明月星辰,天地不毁,哥哥对你的心意便不会改变。懂了吗?” 凌啸然的声音很响亮,除了确保面前傻乎乎的小妖精能听清每个字,也完全确保视线乱飘的姬云汐,以及此刻就在院墙外的花青林,可以将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之前两番表白,这丫头明显都没明白,所以这次,凌啸然一定要让她听清楚想明白。 “那这个糖,全都给我了吗?”顾满娇脸色煞白,微颤着双手捧着硬邦邦的小包问。 凌啸然温柔低头,双眸含情:“哥哥的一切都是你的,更何况一包冰糖。” “怎么成了糖坨子了,这么老大的一坨子,怎么吃啊!你的斧锤呢?给我使使。” 顾满娇明显是在岔开话题,凌啸然甚至看到她说话间差点咬着舌尖。 若是没听懂,为什么会紧张。 如果不明白话中深意,又怎么会如此慌乱。 绷了一宿的神经终于松缓,见一旁明显失魂落魄的姬云汐又红了眼圈,凌啸然没再继续多说,省的会令顾满娇为难:“该出门了!整天就想着吃想着玩。” 第248章愚蠢 从打得知花青林他们住在附近,凌啸然的斧锤便没再拿出来用过。 上回在乌云豹面前,大叔还故意说他没有斧锤,他还没说为什么要藏斧锤呢! 顾满娇像是只丢了心智的刺猬,想到面上情同姐妹的姬云汐并不真心拿自己当姐妹,便从斧锤的事上又怀疑大叔没跟她掏心窝子交朋友:“我哪里只想着吃和玩了?” 蛮横抬头,狠狠瞪大叔一眼,然后又伸手跟他讨要斧锤砸冰糖。 那把斧锤上刻着凌霸皇室的印记,就算那印记早在很多年前便不许再用,但凌啸然还是不想冒险:“见了冰糖便只想着吃,还说自己不是只想着吃和玩?除了这些,你可还知道想想别的?你可有想我一会半刻吗?” 要不到斧锤,顾满娇也恼了:“你就在我面前,我想你做什么?” “……” 从顾满娇那清澈含怒的目光里,看不到一丝深情厚意。 她这个二百五笨妖精,方才的紧张,竟全都是在替姬云汐捏汗吗? 她该不会以为老子是为了拒绝姬云汐,所以才故意说这些? 笨! 愚蠢! 憋了一宿的表白,就这么被对方无视,若不是紧咬着后槽牙,凌啸然真是险些喷血。 “走吧!”凌啸然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大手一抓顾满娇的衣领,直接将她推出房门。 院外,本应长着两颗大松树的地方,隐约露着半截发髻。 凌啸然朝那便扫了一眼,推顾满娇到院外等着。 “不是着急要走,你又干嘛去啊?” 凌啸然没回答,只摆摆手让她原地等着。 马棚外,凌啸然牵着那匹高头大马缓缓出来,压着只有他和花青林能听见的声音:“可都听见了?估计她此刻正伤心难过需要安慰。今儿老哥我要去教满娇骑马狩猎,晚餐前才会回来,这里就交给你照应了。” 墙外,传来花青林的声音:“多谢大哥成全。” 凌啸然没再吭声,自顾牵马出了院门。 “霸山虎大哥,你……你们……要注意安全……” 姬云汐站在房门口没跟过来,犹犹豫豫的开口,说完怯生生的看了一眼凌啸然。 “姐姐你在家也要注意安全……” “坐稳了!” 凌啸然根本没理姬云汐,将顾满娇提上马背后,也没给她回头看姬云汐的机会。 两人一马,绝尘而去,被留在原地的姬云汐是什么表情,早已不在凌啸然的关注之内。 他只紧揽着怀中的顾满娇,将表白被忽视的憋屈,全发泄在马背。 马蹄声踢踢踏踏越来越快,视野之内,树木速退,山峦远走。 坐在马背上的顾满娇,第一次感受到策马奔驰的畅快,懵懵懂懂的攥着马鬃,几次想开口说话,都被冷风灌得张不开嘴。 “俯身低头。”凌啸然一手揽着她的纤腰,另一手握着缰绳,整个身子都贴在她的项背,像是一只逆风飞翔中还不忘护崽子的老鹰。 “怕了吗??”凌啸然见她快要爬在马背上,于是问。 尽量将身子俯在马背的顾满娇,一手死抓马鬃不放,另一手紧紧的捂着乱拱的衣怀,回头撇嘴:“玲珑快吓死了吧?” 被她这么一说,凌啸然才忽然想起,她怀里揣着猫崽子,腰间的兜兜里装着小灰灰,这两个小家伙也是头一回跟着主子策马呢。 回头看看来时路,凌啸然让马儿慢了下来:“玲珑是很有爆发力和持久力的长跑健将,你放它出来跑一会快活快活吧!” 顾满娇伸手到怀里掏了玲珑出来抱着,快要冻僵的双手,怎么都不舍得离开暖烘烘的玲珑:“我快冷死了,咱歇歇吧?” “还气我吗?”凌啸然沉声问道。 “有么?”顾满娇抱着玲珑冥思苦想,实在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惹了大叔生气。 “哼!” 代替马鞭的树枝子轻抽马背,才停了的颠簸,再次剧烈。 “冷!”顾满娇单手抱着玲珑尽量将身子俯底,侧头使劲大吼一声,吓得玲珑嗖的一声便从怀里窜了出去。 怀里一空,顾满娇赶紧回头看怀里,见玲珑没了影子,赶紧探头往后瞧:“我的玲珑,玲珑掉了……” 光溜溜的马背上并无马鞍可以给她抓握,唯一能让她保持平衡的那只揽在腰上的大手,也险些被她推开。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被风吹得有些麻木了的身子便失去平衡:“妈呀!我要掉啦!” “当心!”凌啸然狠狠一收手臂,将她整个禁锢在怀中后,才勒停马儿的脚步:“当心摔着!” “你疯了呀!跑的这么快,万一把我玲珑摔死了怎么办?这大风呼呼的刮脸,感情你躲在后面有人挡风的!”顾满娇没好气的推着凌啸然的手就要往下跳,越使劲推却被揽得更紧,顿时气的瞪眼扭头:“你还不让我下去!” 蓦然,冰凉的樱桃色双唇,被同样冰凉的一对薄唇覆盖。 凌啸然的这一吻来得太突然,也太激烈,竟完全不顾怀中小妖精的推打与挣扎。 “唔唔……” 呼…… 凌啸然丢开缰绳收紧双臂,将那不停乱挣的小丫头死死抱着:“还敢气我吗?” 好容易被放开双唇,能够自由呼吸,顾满娇长眉冷皱:“你讲理不讲理啊?我什么时候气你了?你属狗的吗?动不动就咬人?” “老子再跟你说一遍!这世上的女人,老子只中意你一个!旁的女人不管是公主还是妖怪,哪怕是玉皇大帝的闺女来了,老子也看不上眼!你若是懂得老子的心意,就给老子好好待着,若是不懂老子在说什么,日后就给老子离那矫情女人远远的!明白了吗?” 顾满娇被吼愣了。 看着铁青了脸的大叔咬牙切齿,两眼瞪得滴溜圆:“你就那么不喜欢云汐姐姐吗?你是不是傻了?要是她能给你生孩子,你的孩子将来一定是知书达理文武全才!你见过花青林的,难道你不想你的儿子,也像他那样英俊潇洒气宇非凡?” 这丫头,夸他的时候,只是一句好看,说起花青林,却用了英俊潇洒其余非凡。 第249章那个大傻子 用力吻过之后亦不曾消散多少的火气,陡然激增。 宽厚的大手,用力捧上那微凉的小脸,微热薄唇再次对着那樱桃色的双唇狠狠的亲了下去。 沉沉的吻着,用双唇狠狠揉着她的樱桃色小.嘴,仿佛只有这样,满腹怨气才能消散。 可是,为什么她的双唇这么的柔.软,为什么越吻越沉,不愿停下。 很奇怪而又很奇妙的一种感觉,从唇齿荡漾开来,就像是万山花开,千川缤纷,云雾笼罩,天地虚无…… “唔唔……唔……”顾满娇快要被憋死了。 疯狂的摇头挣扎,仍不能脱离那双大手的禁锢之后,这丫头啊呜一张嘴,又想来咬凌啸然的嘴。 “你个磨人的小妖精!” 凌啸然躲得很快,怀抱未松。 “我要是小妖精,你就是老妖怪!”顾满娇的脑袋被按得不能动弹,倔哒哒勉强还能说话的小.嘴,红艳如火。 “满娇,你当真不明白我的心意吗?从遇见你的第一天开始,我便已中意于你。在我凌啸然心目中,这世上再好的女子都是俗物,唯有你,唯有你才是最美好的,你知道吗?” 凌啸然低头说话的时候,手臂稍稍松了几分力气,顾满娇顺势推开他:“你大概不光是瞎,而且脑子还不太好使!……你不是叫霸山虎吗?什么凌啸然,本妖精不认识!” 原本只当凌啸然说中意自己全是赌气,现在知道不是赌气而是实话,顾满娇想也不想的直接朝着凌啸然翻白眼。 在她心里,什么中意不中意的都是扯淡,天之骄女配盖世英雄,这才是绝佳的好姻缘。 大叔是盖世英雄,姬云汐是天之骄女,这两人要是成了夫妻,那将来他们的孩子一定是人中龙凤…… “我是瞎了,竟然见了你便念念不忘。我是脑子不好使,竟对你这个有头无脑的小妖精动了情。顾满娇,你的出现,令我又瞎又蠢,你要对我负责!” “我对你负责?” 顾满娇费劲的想了想负责的意思,本就皱着的长眉又紧几分。 横眉厉目:“我还要怎么对你负责?我整天都在忙着撮合你和云汐,就盼着你能娶个绝世好媳妇,这还不算对你负责吗?你满世界问问去,哪里还有向我这么好的人,为了给你撮合好婚事,连昧着良心的话,都能睁着俩眼说给别人听?……管你是霸山虎还是凌啸然,请你有点良心好不好?” 趁着凌啸然被自己吼得发愣,顾满娇抱着马脖子腿脚一出溜,便从马背上跳了才来。 小灰灰钻出兜兜跳进树林,玲珑啊呜乱叫着窜起来便追。 不想再跟大叔多墨迹的顾满娇,决定自己也应该离开一会,好让这个脑子不好使的大叔自己静静心,好好想一想这大清早的到底是谁在惹谁生气。 “站住!” 凌啸然闪身过来一探手,将她后领扯住:“老子再跟你说一遍!老子对那个矫情女人没兴趣!老子心里眼里只有你,只有你!听到了没有!别再妄想将那女人塞过来,惹急了老子直接将她捆了送到西山去!” 怒吼,寒声,铁青的脸色,冷得吓人。 被他吼得两耳嗡嗡直响,顾满娇猛地也火大起来:“你有病啊!放着那么好的媳妇不要,难道你非要娶个乡下二百五当媳妇才乐意?” 被大叔吼得耳朵嗡嗡响,她的尖叫声也同样震着凌啸然的耳膜。 “老子就不要!再瞪眼,老子,……老子现在就霸了你做媳妇!”瞬间的恼火,冲破心底防线。 这一瞬间里,凌啸然忽然不想再等顾满娇开窍,不想再跟她保持这种父兄般的变.态关系,他想要做她的夫君,现在就想。 满是怒火的目光里,隐隐透着几丝顾满娇不懂的灼热,吓得这丫头心肝一颤。 “哎呀!”尖叫跺脚,顾满娇抬手便将抓在衣领上的大手拍开:“你一定是昨晚没做好梦,所以现在脑子是不正常的!我懒得理你!” 几乎是拔腿而逃,顾满娇顺着玲珑离去的脚印追进树林。 还在考虑要不要今日便将顾满娇霸占为妻的凌啸然,直到那丫头的身影快要在视野内消失,才悠悠回神:“老子早晚被你气死。” 终归还是舍不得勉强她。 下马追去,见那小妖精刻意躲着不肯抬头看自己,凌啸然栓了马儿之后缓缓过去:“方才是我不好,不该对你乱发脾气。” “哼!”顾满娇抱着个刚团好的大雪球斜了他一眼,顺着玲珑的脚印往前走了两步,见他没跟上,便没好气的回头道:“那个大傻子!再不哄哄我,你就要失去我了!” 分明是被她气得肝肠打结,此刻却要先低头去哄着她,凌啸然无奈点头,弯腰团了个比西瓜还大的雪球塞到她怀里:“方才是我错了,收下我的礼物就别生气了啊!” 显瘦的小身子哪里保得住这么重的东西,险些被大雪球坠得跌倒,顾满娇撇撇嘴:“就这么个雪疙瘩,也能算是礼物啊?你给我打只野鸡烤了吃,说不定我就原谅你了!” “光是一只野鸡,哪里配得上我心爱的小妖精,必须再加一只野兔!走,到那向阳的山坡去,你捡柴清雪,我去打野鸡,咱好好吃一顿!” 其实,才走到林子里没多久就已经消气的顾满娇,得了这话顿时喜笑颜开:“好吧!那我就勉强原谅你吧!” 分明该板着脸继续装作很生气才对,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消气了、笑了、绷不住了。 凌啸然不是不懂事故的毛头小子,他知道顾满娇会那么努力的撮合他与姬云汐,确实是一腔善意的为他好。 他知道她的善意和成全,也知道她心里其实也是有自己的。 顾满娇对他的心意,早已超出一般的父兄亲情,他对顾满娇说过做过的一切,也早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好好的宠爱这个尚未开窍的小傻瓜,等她有朝一日终于明白男女之情的美.妙。 “乖娇娇,你看,这只鸡的羽毛多好看,等你的木簪磨好了,就用这个做簪花戴吧?” 第250章中了她的毒 “是啊,这个羽毛确实比家里那些好看多了!不过我戴这个颜色,一定没有云汐姐姐好看!哥哥你发现了吗?云汐姐姐换了农家女子的妆扮后,竟然比原来那样的妆扮更好看了呢!……她现在每天都会做一道很精致的菜给你尝,另外也会做一道你喜欢的烤肉,省的你没胃口,她对你用的心思真的不少了,你为啥就是不喜欢她呢?” 好好的说簪子,这丫头又开始推销姬云汐。 凌啸然忍了闷气,干巴巴的抿抿嘴,将那几根很适合顾满娇簪戴的彩色羽毛,塞进衣怀。 无话可说,只好憋着一肚子闷气,去边上林子里挥舞那浑然一体的漆黑斧锤。 凌啸然用令人咋舌的速度,砍了棵早已枯死的大腿粗的枯树。 胡乱斩断树干又劈砍成快,枝杈之类直接踩断。 闷头出了一身热汗之后,凌啸然拖着由枯树砍成的木柴回到顾满娇身边:“别费劲捡柴禾了,这些够用了。” “你的斧锤为啥总藏着?你是怕云汐姐姐偷,还是怕花青林或者乌云豹他们谁认识你的斧锤?这不是你爷爷给你打造的吗?难道还见不得人了?” “这把斧锤确实是我爷爷给我打造的,这个东西现在也确实不能见人。假如被他们谁发现咱家有这把斧锤,切记要说是在山里捡来的。……姬云汐原来见过这个东西,不过她对这个并不认得也不在意,你没跟她说起这个东西的来历吧?” 凌啸然借着说斧锤,将身子朝顾满娇身边靠了靠,若不是怕这丫头炸毛,他好想再吻她一遍。 不知不觉的就着了魔,不管做什么说什么,两眼都离不开那樱桃色的两瓣红.唇。 “我倒是没跟云汐姐姐说过,不过你这个既然不能让他们看见,那还整天带着干啥,还不如藏起来稳当!明儿回去藏房梁上吧,或者藏里屋炕沿底下的,省的被人家看见了还要撒谎。” 那柔.软的双唇轻轻说话,贝.齿洁白如玉,晶莹剔透间映衬得红.唇更艳。 凌啸然觉得自己一定是中了这丫头的什么毒了,否则怎么会一寸视线都舍不得挪。 “祖父留给我的东西只剩下这一件了,这世上除了你,便是它对我最重要。要不,你替我随身带着它吧,省的将它放在哪里我都不放心。” “你不是说这个东西见不得人吗?那放在我这里岂不是只会更没准儿?我看你还是自己藏着吧!……你让一让,我要拢火了!” 顾满娇低头说完便自顾抱柴到边上去堆放,然后躲着凌啸然直勾勾的目光,蹲到离他更远的地方去敲石头引火。 早就发现大叔总盯着自己的嘴看,她也真是怕了他再来咬嘴了。 这人是有什么毛病吗,有话就好好说话,为啥总咬人呢? 她开始考虑,要不要偷偷问一问云汐姐姐,说不定见多识广而且又会治病的云汐姐姐会知道原因。 这个缺心眼儿大叔,究竟得了什么病,为啥总咬人,还能不能治啊? 篝火很快燃烧了起来,最粗野的吃食,也渐渐在火力的灼烧下,散发出最原始的香气。 “傻哥哥,你为什么只喜欢吃这样生烤的野物呢?那些煎炒烹炸蒸煮炖的菜肴,真的不受你待见吗?还是你不喜欢云汐姐姐,所以才连带着她做的吃食也不喜欢了?” 接了顾满娇递上的鸡腿儿,趁势又在她手背上拍一巴掌,以示对那个傻字的不满,凌啸然认真想了想才回到:“我对吃食不讲究,只要是熟的能填饱肚皮的吃食,我都可以吃。我不喜欢她做的那些,不过是厌烦她做些吃食还要讲个三五陈规七八寓意,难道将一碗炸酱面说出天花来,炸酱面就是神仙面了?身为凡人,饮食不过是充饥之道,费千万功夫做一小口点心,谁吃了就能长生不老么?” 凌啸然大口大口的咬着外焦里嫩的烤鸡,见顾满娇皱着眉头,似乎对自己说的话不太赞同,便外头问她:“怎么,你觉得不是这个道理?” “当然不是这个道理!”顾满娇将指尖的鸡翅晃晃,示意凌啸然细看:“你说对吃食不讲究,只要是熟的能填饱肚皮就行。可你分明也对火候正好的肉很喜欢,对那些半生不熟的,或者烤焦了的皮肉也会懒得多吃啊!” “是,在基本生存能够被满足的时候,是个人都会想要得到更好的饮食享受,但这也是要有前提条件的。并且你要知道,生存的意义,并不只有精致的饮食和任何华丽的外在体验。人,确实可以追求更好的生活品质,但在追求更好的生活品质之前,请先要看清,你要去追求的物质享受,会不会给旁人带来不便和麻烦。” 凌啸然将一大块木柴丢进火堆,随后尽量避开顾满娇的注视,才接着又说:“你可曾站在我的视角上去看一眼你的云汐姐姐?我因对你的情谊,而接纳完全无亲无故的姬云汐。我会留下她在木屋里过生活,完全是看在你的情面上的。这一点,她从始至终都是完全了解的吧?但她留下之后是怎么做的?若换做你是她,你又会怎么做?还记得乔金枝讽刺她时说的那些话吗?那些话并不刻薄!” 凌啸然说完便低头吃鸡,不再看顾满娇。 他这些话憋了很久很久,本以为永远都不会说。 是顾满娇一再逼着他,而且他从姬云汐两次推顾满娇做盾牌的事上也发现,他必须要让这个对姬云汐盲目崇拜的小丫头擦亮双眼,要让顾满娇明白,再高高在上的贵人,也是有这样那样的缺点的。 人无完人,只要一天还是人,就免不了会有不足之处。 这一点在姬云汐是如此,在万千世人是如此,在凌啸然或者顾满娇身上亦是如此。 他还要让顾满娇知道,这世上唯一能令他无限包容的女子,只有顾满娇一人而已。 其他任何人,都不能挑战他的底线与原则。 第251章装糊涂 除此之外,凌啸然还很想告诉顾满娇:我因对你一见倾心,才甘愿清苦,留居山野度日过活。如若不是因为等你,因为想和你在一起,我大可离开山野,回到我原本该去的地方过另一种生活。 这话,他永远都不会说出口。 也只有头顶默默无声的老天知道,他舍不得。 烘烤得恰到火候的野鸡,鲜香可口,凌啸然闷头品尝,把安静的思考时间留给顾满娇。 “我知道,那时候姐姐做的一些事确实离谱了。可她到底跟咱们不一样,她是公主啊!她吃不惯这些粗野的食物,所以想要自己做些更可口的饭菜,而且她也不是只做了她自己的那份,她不是给咱们也做了吗?她在家里就连喝口水都两三个奴才伺候着,到了咱们这里,反过来跟个小奴才似得,什么苦活累活都没少做……” “满娇,既然你知道她是公主,就应该明白,她不会是你的姐姐也不会是你的知己,她放不下与生俱来的‘尊贵’品行,也丢不下与生俱来的天家骄傲。在她嘴里,你是好妹妹,可在她心里,你不过是个能多说些心里话的使唤奴才罢了!满娇,你知道吗?临瀚的长公主姬云汐,敢为了解救她的嫂嫂们,趁夜带了兵刃与雪狼,去闯深山野林,与反贼厮杀。她还曾执剑救驾,砍杀过叛党。她曾为了让父母从蛮楚全身而退,一个人留在蛮楚皇宫做过人质……她能为家人做出这些,却在乔金枝来的时候,直接躲开,在花青林找上门的时候,将完全不知实情的你推出去挡当盾牌。满娇,这个世上有千千万万不同的男男女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你也该有你自己的原则和底线才对。她,如今困在山里所以对你情同姐妹,但你信不信,只要明日她的兄嫂出现迎接,她会头也不回的离开,永远不再于你有半点联系?” 不想让这小丫头伤心,不想她清澈的眼眸里装进尘埃与阴霾,但人生在世,谁也不能永远活在云雾之巅。 凌啸然说完将火上烘烤的野兔转了个面,见顾满娇沉闷坐着不抬头,便走到她身边坐下:“我说这些,不是告诉你姬云汐不好,她确实有她的好处,但咱们看人不能只看她的好处,而忽略她的缺点。假如你永远只看她的好处,而自己的一切都对她毫无保留,那么将来就算她不害你,你也可能会被自己的无知给害了。明白了吗?” “那你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是我不知道的吗?” 顾满娇忽然反问,弄得凌啸然险些咬着舌.头。 两只跟着小灰灰过来的小松鼠正在树上窜跳,枝杈上的积雪掉落在凌啸然肩头,星星点点的雪白,就像顾满娇眼里就要破碎的纯真。 “我们会在一起生活一辈子,我的好处和缺点,你慢慢看,总有一天会看清楚的。兔子肉可以吃了,尝尝。” “会不会有一天,忽然有人把你也接走?到时候我还到哪里找你去?” 清澈如秋潭剪水的眼眸,紧盯着凌啸然的脸。 举在半空的微烫的兔腿,滴着热油,烫得积雪无声呜咽,而凌啸然的心,竟随着积雪无声的呜咽而阵阵轻颤。 会有那一天吗?凌啸然自问。 微烫的兔子腿被放下,之前被塞进衣怀的斧锤,再次递到顾满娇面前:“这个是我祖父亲手为我打造的,将来若真是不得不离开山野,你就带着它跟我一起走。不管是刀山火海,还是倾世繁华,我必不离你左右。” “哥哥,你是比公主还厉害的人吗?为什么你会怕乌云豹认得你的斧锤?你之前曾说,乌云豹原来是蛮楚皇室的侍卫头头,是在皇宫里保护皇帝的人,为什么你的斧锤会怕他看?……真的会有人来接你离开吗?哥哥,你跟我说实话,你不肯要云汐姐姐,究竟是看不上她,还是你比她还厉害,所以不稀罕她这样的公主啊?你跟云汐姐姐说你的名字是霸山虎,当时我就觉得这不会是你的名字,那凌啸然呢,这是你原来的名字吗?云汐姐姐是为了国家大事百姓平安才隐居,那你隐姓埋名的住在山里,究竟是在躲什么呢?” “你……”凌啸然将所有的深情,都充斥在方才的表白话语里,递到顾满娇手里的斧锤,是他除了生命之外最重要的东西,可这一切在顾满娇眼里,竟像是空气、山风、白雪、树杈,平淡无奇。 “你这个斧锤若交给我,我连藏都没地方能藏,你还是自己拿着吧!至于将来,真要是到了你非走不可的那一天,不管是刀山火海还是人间地狱,反正我都要跟你的,你别赶我走就行。……兔子肉挺好吃的,你尝尝。” 这算是被表白了吗?凌啸然举着半块兔子肉在面前,却怎么都张不开嘴。 她连人间地狱都要跟着去,我应该高兴吧?可为什么看到那丫头的眼里有无限伤感,我的心也在不停的坠.落。 凌啸然迷失在顾满娇的伤感眼眸里找不到出路,篝火快要熄灭,天色也暗淡得只剩天际一丝霞光,他才拍拍裤腿上的浮雪,招呼顾满娇收拾东西回家。 几乎将一天的时间,全用来说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就要走了才发现,猎物少的可怜。 “还好玲珑抓了好几只麻雀。”顾满娇学着凌啸然的样子骑坐在马背,双手紧紧的抱着凌啸然的腰,省的自己会被颠下去。 凌啸然的腰背很宽,恰好能将寒风都挡了。 将头埋在他背上,听着来自他身体里的咚咚心跳,两滴晶莹的泪珠儿,悄悄的滑落。 她再傻再笨,也不可能听不懂凌啸然的表白。 之所以装糊涂,不过是不想因自己的存在,而耽误了大叔和云汐姐姐的姻缘。 大叔是盖世英雄,怎么能瞎了眼似得,看上我这样的丑八怪? 老天爷,大叔一定是太不喜欢云汐姐姐,所以才会故意跟我这样说的。 他脑子不太好使,有些话咱们都别太当真了啊…… 第252章无以为报 偷偷的向天际处的霞光祈祷,悄悄的劝自己别当真,暗暗给自己鼓劲,坚决不能放弃撮合大叔和云汐姐姐的姻缘。 “冷了吧?”凌啸然一手拉着缰绳,另一手将她抱在自己腰上的双手握着,即使手背冷的麻木,也不曾放开。 冰雪间策马来去确实很冷,以后还是带她步行的好。 “不冷。快些回家吧,再晚姐姐该担心了。”顾满娇说话的时候没有抬头,贴在他背上的小脸儿随着话语声一动一动的,就像是只倦怠的小奶猫。 “好。” 充作马鞭的树枝轻轻抽打,马儿速奔,跟在边上的玲珑啊呜大叫,踏雪无痕健步如飞。 天黑之前,家院便在眼前。 凌啸然独自下马,并将丝毫不见虚喘之意的玲珑抓起来丢给顾满娇抱着:“不是想学骑马?自己骑着进院去!” 趁着顾满娇笨拙骑马进院的空档,凌啸然一阵风儿似得嗖嗖进院转了两圈。 院里院外都看不到花青林的身影,凌啸然等顾满娇骑马到了马棚外后,搀她下马时又朝墙根底下的草料堆细看。 “大叔,你在看什么呢?”顾满娇问。 凌啸然将视线转了个弯:“总觉得家里有生人来过。” “生人?”顾满娇下意识朝草料堆看去,不等凌啸然将马栓好,便朝迎过来的姬云汐问:“姐姐,我们不在家的时候,有人来咱家了吗?” “没有。”姬云汐淡淡回答,说完便从捡了地上的猎物,招呼她一起进屋。 晚餐时,姬云汐将一只酱炖麻雀夹给顾满娇:“尝尝这个,除了豆瓣酱,我还加了一点点碎冰糖在酱汁里,唯一口味更多了一层,不只是咸香噢。” 冰糖的甜味儿,中和了豆瓣酱的咸味,这样酱制出来的麻雀,确实比之前更好吃一点。 ……也真的只是好吃了一点点,很轻微的改变,若不仔细品尝,还真是很那发现。 “家里喂马的草料多了不少,你自己出去割的?”凌啸然眯眼问话,见顾满娇捏着麻雀吧嗒嘴,似乎很喜欢的样子,便又夹了一只给她:“厨房里的木柴也比昨天多了,你用点星剑劈的柴?” 他出门之前当着姬云汐的面对顾满娇表白,就算顾满娇是个小傻瓜,完全听不懂他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姬云汐何等心细,怎么可能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 他出门之时,花青林分明就在院外。 都说女子最伤心难过的时候,便是最容易接受男子追求的时候吗? 是花青林没胆开口,还是这女人在强装淑德? 难道这一整天的时间,花青林只割了两捆干草劈了半堆木柴? 正狐疑间,便听姬云汐说道:“草料是花老五帮忙割的。木柴也是他帮忙劈砍的。做完这些也没等到你回来,天又快黑了,所以他就先走了。他说你们昨晚约好今日见面的,是大哥你忘了?还是他……”姬云汐终于抬头了,那双美丽的眼睛,饱含晶莹。 微红的眼圈儿比早晨还要肿,明显是又哭过了。 “老子才没约他来这里!”凌啸然没好气的翻了翻眼皮,低头吃饭不再抬头。 “姐姐,那花老五又来干嘛?他,他没对你做什么吧?”顾满娇问。 “他说是跟大哥约好今日要见面,除了割草劈柴,也没做别的。若是大哥并未与他约好,那明日.你们出门的时候,帮我把房门从外头别上吧!……我不是薄情寡恩的人,花青林确实为了解救我出紫光崖付出不少,但我如今无以报答,多见也只是徒增尴尬。” 姬云汐这话是对着顾满娇说的,但怎么听都像是说给凌啸然听的。 看着姬云汐红肿的双眼,顾满娇有些心血的匆忙吞咽。 ……细细的一根麻雀骨头,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你怎么会无以报答,孤男寡女流落山林,你……还可以以身相许啊!”凌啸然冷冷接话,说完没事人似得抓了一大块烤肉撕咬,就好像那是从他仇人身上割下来的肉。 “大哥。”姬云汐的声音有些发颤,轻轻放下右手捏着的筷子后,抬眼凝视那撕咬烤肉的盖世英雄:“云汐心中已有中意之人,如何还能对他人以身相许。花青林确实很好,但在云汐心中,对他只有亏欠和感恩,并不曾有半分其他。在云汐心中,只有大哥……” “玲珑!”凌啸然倏然大吼,抬手抓了正与小灰灰玩成一团的玲珑:“跟你说了多少遍!它是耗子你是猫,怎么又忘了自己身份!” 嘴里吼着缩成一团的玲珑,凌啸然迈开大步便走出房门,徒留表白了一半的姬云汐,呆坐在餐桌前,尴尬难言。 “姐姐,你……没事吧?”顾满娇问。 姬云汐尴尬一笑,将方才撂下的筷子再次拿起:“我没事。今天花青林来说,霸山虎大哥已经知道他对我的心意,并说,霸山虎大哥亲口告诉他,他霸山虎中意的女子,绝对不是我。我想,他们应该昨晚就有了某种约定,所以他出门前故意说那些话来伤我的心,而花青林在你们离去后不久便前来安慰……吃饭吧,吃饭。” 泪珠打湿脸颊,捏筷子的手指微微发颤,落寞与伤心,还有些其他顾满娇看不懂的情绪,全挂在姬云汐那绝美的容颜。 ……此刻姬云汐的神色,与昨日花青林离开时如出一辙。 顾满娇很用力才咽下嗓子里的梗着的骨头,沙哑着道:“别灰心,或许这里头有什么误会。大叔前两天还对你很温和的,你忘了?” 云汐姐姐中意的是大叔,可大叔说世上女子全死了也不会中意她。 花青林中意云汐姐姐,可她又说世上男子,除了大叔,再没有其他人能得她青睐。 而早晨大叔当着云汐姐姐的面说得那些话,也并不是云汐姐姐自以为的只是故意惹她伤心…… 低头看着小碗边上堆着的麻雀骨头,仿佛是分别拿着盾牌与长矛的几个人,正彼此交战。 第253章街痞癞子 难解的死结,乱糟糟毫无头绪,即使她不舍得看云汐姐姐落泪难过,可她还能怎么劝? 好在,姬云汐也没再说什么,两人闷头吃了晚餐后,便将为数不多的猎物收拾整理,沉闷的气氛一直到深夜也不曾有半分缓解。 浑浑噩噩的一宿终于过去,次日清晨,不用凌啸然催促,顾满娇便嘻哩呼噜的胡乱吃饱肚子,准备出发去狩猎。 “带上水囊吧!还有这些麻绳。”姬云汐递上东西后便替顾满娇整理衣领,见凌啸然没注意这边,便又在她耳边悄声说:“若是有机会,替我跟她说一句:相思树底说相思,思郎恨郎郎可知?” “什么?”顾满娇一时之间并未明白她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稍思索后便很奇怪的问她:“你为什么恨我大叔了?” 难道,是因为昨天大叔当真你的面对我说那些话吗?还是你气他竟然跟花青林有什么约定了?你这话究竟是告诉我大叔你对他相思难抑,还是说你已经不喜欢她,已经开始恨他了? “傻丫头,我怎么会恨她?”姬云汐没想到顾满娇会因她改了这诗句中的一个字,便全然忘了这诗句的深意,红着脸为她理理发辫后,便微声道:“你只管替我去说,他会明白的。” “我想起来了,这诗词里的恨字,不是咱常说的那个恨。可……他万一不明白怎么办?要不你换一句别的吧?” “墨迹什么呢!走了!”凌啸然在院门后回身看过来,不等话音落下,姬云汐便躲在顾满娇身后,便推她出门,便悄声:“就这句,求你了,一定要记得跟他说啊!” “好吧!我一定跟他说,但他要是不明白,或者误会了什么,你可别怪我呀!……你真的不换一句别的了?” 姬云汐推她到门口,并没跟着出门:“快去吧!别太贪玩了,要注意安全啊。记得早些回来,今夜要多加一次针灸的。” “行,我记住了。” 顾满娇逃似得朝院门口走去,生怕姬云汐又想起别的表白诗句,让她转达。 “叮铃……” 前脚刚迈出院门,后脚还没抬起,寂静山林里便传来清脆的铜铃声。 寻声望去,只见银白山野间,走着悠闲自在的枣红色高头大马,身后拉着的四方木车上,扬鞭的男子也正朝着这边翘首张望。 还是那身浪子打扮的货郎,离得老远便一脸热情的招呼:“老大哥这是要出门吗?还好我来的早啊,要不咱还错过了呢!” 凌啸然早就知道鹰扬今日会来,挥袖与他对话时却说:“呦,看我这记性,真是忘了你今日要来了!……满娇,去把咱家的东西整理了抱出来!” “东西先不忙!”鹰扬跳下马车,将手里的鞭子丢在车辕上:“昨儿夜里多喝了几壶,怕晚了与老大哥的约定,便赶着车一路睡到了你这里,我倒是迷迷糊糊补了周公梦,可怜了我的玉顶红饿了一早上了!老大哥可知道哪里有它能填补肠胃的干草?” 见着货郎比见着肉馒头还亲的顾满娇,一听他的马还饿着,拍着衣摆便道:“货郎哥哥是要找喂马的草料吗?我家院里就有,你等着,我去给你抱些来!” 鹰扬被这丫头的热情弄得心窝一暖,但想到自己还要跟将军说话,便赶紧摆摆手:“哎呦不用不用,我也在车上憋了一路,正想找个地方松松筋骨呢!妹子先回屋等着,待我牵着它到林子里逛游一圈回来,咱再细聊啊!……今儿给你们带了不少好东西呢!” 鹰扬说话间刻意抬手撩发,乌发半披,玉冠晶莹,大眼长睫忽闪忽闪,邪魅狂野与风流不羁之相尽显。 这样的货郎,还真是让顾满娇有些不敢直视。 而一旁的凌啸然见他竟敢搔首弄姿做放荡腔调,顿时收起了脸上的和善。 “你先回屋等等吧!我领他到附近林子里转转。……他这么老早的就到了山里,想必还饿着,去屋里拿些新做的吃食来。” 若不是看在与他是过命的交情,凌啸然真是连口凉水都不想给他喝。 在凌啸然心里,憋着一句:撂下东西就滚蛋吧,脱不掉街痞癞子的烂腔调,日后便给老子少来,省的脏了我家小妖精的眼。 凌啸然正腹诽什么,顾满娇毫不知情。 听到大叔让她给货郎哥哥拿吃食,便干净利索的点头应声,随后呼悠悠转身回屋,很快抱着个装满烤肉、饼子、酱麻雀的大碗回来:“哥哥,你吃!不够还有!” “哎,这怎么好意思呢?这……麻雀是炖的还是怎么弄的,还怪香的。” 客气推让的话还没说完,鹰扬的哈喇子便快要从嘴丫子掉出来,逗得顾满娇捂嘴轻笑着回答:“这是我家姐姐酱制的,我们也是头一回吃,味儿很不错的,你快尝尝!” 鹰扬偷眼扫了扫凌啸然,然后朝顾满娇摇头晃脑的笑着:“那就多谢小妹子啦!待会哥哥给你找饴糖吃啊!” “走吧!”凌啸然懒得看鹰扬那不着调的嘴脸,抬手朝院子后头的山坡挥挥衣袖,率先迈步。 不知道大叔为什么忽然冷了脸,顾满娇紧走几步到货郎耳边悄声道:“你快去吧!……我家大哥脾气不是很好,若是有什么话说得不中听,哥哥可别见怪啊!” “嗯,我知道了。”鹰扬抱着大碗,一脸认真的点头。 山坡下树林外,凌啸然挥了腰间佩刀将压.在杂草上的积雪铲掉,随后朝跟着他过来的玉顶红挥挥衣袖。 鹰扬的战马还是他亲自挑选了送到鹰扬手里的,在军中之时,它也时常与凌啸然的战马养在一处,所以这东西对凌啸然的指引手势,也是百依百顺的。 早就没管缰绳的鹰扬,一手抱着大碗,一手捏着酱麻雀:“你这老东西确实有福,人家长公主做的酱麻雀啊,太特么好吃了!” “噎不死你!”凌啸然没好气道。 “看来你很不想见我!”鹰扬斜眼撇嘴,手里的麻雀全塞在嘴里后,直接用油乎乎的手伸到衣怀里摸了个信封出来:“昆子给你的!特意交代:阅后即焚!” 第254章沁贵妃的蟹黄包 密信来往,何时不是阅后即焚,哪里还等他特意指点! 对于屠昆特意交代的这四个字,鹰扬很不满,若不是怕这话跟信件内容有旁人看不懂的关联,他真是懒得多说。 :临瀚稳安。蛮楚国君病危,太后丧,举国守孝,太子稳坐储君之位,已尽握朝政大权。与其停战之约或已不可深信。 这是关于邻国的消息。 一心隐居的凌啸然,面上摆出一副根本不想关注这些的态度,眼睛却还是将这些话仔仔细细的从头看了两遍。 另外写在页角的一行小字,才是凌啸然最关心的事,偏屠昆写得很小亦很潦草:太子失德被废,朝政动荡。沁贵妃失宠,后宫不宁。 “太子失德被废?他又做了什么蠢事?还是,又被人栽赃了?”凌啸然问。 吧嗒吧嗒嚼着酱麻雀的鹰扬,撇嘴耸肩:“我哪知道?别说我现在只是个离了军营的杂货铺伙计,就算老子还在军中,这些事也不是我想知道就能知道的。” 信纸被撕成碎片喂到玉顶红嘴里,凌啸然剑眉紧皱:“要抓紧与临瀚先签下停战协议才行,这时候怎么能废太子动储君?这不是上赶着……” “上赶着什么?”鹰扬问。 沉沉的一声叹息,从凌啸然的腔子里吐出,默然许久之后,才缓缓道:“随便吧!与我无关了。” “啪!” 油乎乎的一巴掌,响亮的砸在凌啸然脸上。 不等凌啸然瞪眼怒吼,鹰扬已看着自己的手:“若不是这脸皮打不掉,老子还当你是个假的!” “……”凌啸然抬起袖子蹭了蹭脸上的油,没吭声。 来自生死兄弟的失望,他不是不懂。 甚至,他也打深心里清楚,自己狠心隐居辜负了太多人。 可是,依照目前的局势来看,他除了隐居还能做什么? 不管临瀚稳不稳,蛮楚安不安,他就算再想回国效力,也只能等凌霸朝内的太子储君之位尘埃落定。 已故皇后的教导,对他影响太深。 从打记事起,皇后便一次次的教导:身为皇族男儿,要顶天立地,要心怀天下,要捍卫祖辈打下来的每一寸土地,要守护凌霸境内每一个臣民,要成为郡王的左膀右臂,要忠君报国…… 皇后教导他很多很多,唯独一点从不曾说过:去登龙台坐天下,去抢皇位做帝王。 凌啸然被皇后教养的很好,忠孝节义是他从不曾松懈的信念。所以,在他的信仰中,他凌啸然,永远只会是捍卫国土的大将军。 就算那些异母同母的兄弟对自己再狠毒,争夺储君之事,亦不曾成为他要去争夺的目标。 “老家伙,人家长公主都为你下厨做羹汤了,怎么,还是对女人没兴趣呢?”鹰扬斜眼笑着,一副憋着坏的模样。 意外于他没有趁着之前的话题,劝说自己放弃隐居,凌啸然便也没因他这不太正常的目光而大动肝火:“天下女子都死绝了,老子也不会看中她!你这破嘴里,就没别的事可说了?” 牙签粗细的麻雀骨头,被吐在雪地:“得,您老若总这态度跟咱说话,那咱就是有别的事也懒得跟你多说!”鹰扬就像个泼皮癞子似得伸手到凌啸然面前:“欠老子的皮子拿来,老子还要回去看铺子!” “皮痒了就直说,老子的拳头很久没砸人肋巴骨了!” “切!”鹰扬嘴上不屑,伸在凌啸然面前的手倒是先放下了:“听说那长公主的血能解毒,你闲着没事让她给你整半碗喝吧!……但愿能有用!” “有事说事!”凌啸然虚晃一拳,两眼瞪得比玉顶红脖子上挂着的铜铃还要圆两圈。 关于凌啸然被下毒的事,鹰扬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这也要感谢高高在上的皇子们,若不是他们肆意夺权时,胡乱打压,鹰扬还真没机会认识那个从深宫里偷逃出来的老太监。 “你七八岁的时候,沁贵妃曾给你吃过一笼冰凉的蟹黄包子吧?吃了包子你就病了,还嚷嚷着要找妹妹,是不是?” 凌啸然听着鹰扬这话,不用细想陈年往事,便隐隐觉得后脊梁生疼。 那时候,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上吐下泻已经让够让他难受,可脑子里却总是想着一个小姑娘。坐不住睡不着,就是想见她,可又不知道她的名字,更说不清她的相貌。 为此,皇后娘娘还曾悄悄将宫里所有十岁以下的宫女都叫到他寝宫来……不过是病了一场,作闹着要找个小丫头,后脊梁为什么会疼?得知皇后为了安抚他,竟将整个皇宫都翻了一遍,皇帝亲手用三指宽的戒尺砸的! 他虽然是养在皇后身边的,可他与皇后一样,都不是皇帝最看中的人。 这件事闹到最后,不光是他被皇帝砸得险些丧命,贵为皇后的君王嫡妻,也被当众训斥。 “你大老远的赶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陈芝麻?” “你当我很闲?赶车进山很舒坦?”鹰扬很不高兴的晃了晃脑袋,姿态潇洒的撩动肩头长发后,才冷冷道:“那包子里下了什么蛊毒,站在你边上看你吃包子的女孩子,便是蛊毒的引子!听那没根的畜生说,从你在她身边吃下那个包子后,你这一辈子就只会中意那引子,而不会再对其他任何女子动情心。你前脚刚回寝殿跑肚拉稀,沁贵妃后脚便将那小丫头送出皇宫,丢给专门发卖罪奴的人牙子。……老家伙,你的亲娘,亲手断了你的姻缘情子孙脉,怎么样?这消息够不够劲.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凌啸然确实很意外,不过只略思片刻,便冷笑道:“你大约是听戏听多了,才会听那些没根的畜生乱嚼舌根!世上哪里会有这样的蛊毒?你真信一个虫子就能左右一个人的思想?什么样的虫子这么耐活,能在人肚子里活十几年不死不闹?” 来之前就知道凌啸然不会信,鹰扬也没再多言:“反正那老畜生就是这么说的,咱是知无不言了,什么毒不毒的,你爱信不信。” 第255章荒谬之言 凌霸的医道之术,向来有别于其他国境,至于蛊毒只说,凌啸然从前确实听不少人说起过。 他确实听过也确实不信,是因为他所学习的医道之术,都是来自正统国学大师。 师傅们教导他的都是悬壶济世之念,祛病强身之法,其他便是行军时必须掌握的一些解毒、疗伤、正骨、配药之术,关于蛊毒之术,他们一直都是坚持回避态度,从不曾多说半个字。 而皇后娘娘也亲口跟他说过:“那些说书人嘴里说的蛊毒,不过是闲人无聊编造出来做文章的假故事罢了。听过就算见过了吧,用不着太当真的。” 当时皇后娘娘正在修剪花枝,粉红色的蔷薇花,映衬着她和婉的容颜,太美太美。 若不是当时的情景实在美好得令他难以忘怀,估计十来年过去,他真要想不起皇后娘娘还曾与自己说过这些。 “既然那没根的东西跟你说了这事,那他可曾说如何解毒?”凌啸然问。 宫里的太监大多狡诈阴险,能随便就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鹰扬他们,估计这事也只能是凭着玩笑之心,才能应了老话说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不等鹰扬回答,凌啸然便猜测那老太监不从鹰扬他们手上套个千百两银钱,是绝不会轻易说出解毒之法的。 什么包子蛊毒,都是是荒谬之言。 “兄弟们下手太重,那老东西已经没机会再开口了。”鹰扬没好意思抬头看凌啸然,撩去衣襟上沾着的半片枯叶:“……要不,让昆子想办法找个人混到宫里去试试?昆子给你的信里不是说沁贵妃失宠了吗?这时候安插新人倒不失是个好时机。” 这答案倒是出乎凌啸然的意料。 “你当她独宠多年,靠的只是一张脸?”凌啸然挥挥手,示意鹰扬不要再说。 什么蛊毒,不过是耸人听闻的假故事罢了! 若真是有这样的蛊毒,那老子对顾满娇的心意又算是什么呢? 凌啸然从鹰扬手中大碗里,捏了一小块烤肉撕着吃,抬眼朝马车上看看:“听那矫情女人说,有一种裙子,舞蹈之时会像花儿一样绽放。日后若是寻见了,记得给老子弄一条来!” “不说看不上人家,怎么又想着给人家弄裙子?……那公主为你舞蹈来着?呦呦呦,真是艳福不浅啊!老子羡慕!嫉妒!” 鹰扬一副你若不打我,就等着被我气死的执着态度。 肩头狠狠挨了一拳之后,抱着大碗退半步:“有这力气都留着炕上使吧!早些捯饬个崽子出来,兄弟们也多少添个乐!” 凌啸然翻了一眼:“可惜老子把那矫情女人许给了花老五,否则到不介意让你扛回去生崽子。……裙子是给满娇的!老子答应她每年都给她换一条的!遇见哪里有千万给老子弄了来!” “什么?”鹰扬惊着了似得原地一蹦,险些将手里的大碗砸到凌啸然头上。 给那半边脸爬着胎记的野丫头换裙子?将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公主许给蛮楚的野小子?将军大人,你是瞎了还是傻了?你脑子被门夹了吗? “你不用这样瞪着老子!不怕跟你说实话,老子就是中意满娇了!其他的什么公猪母猪的,老子不稀罕!” “你大约真的是个假的!老子的将军大哥是被你敲死了?还是你被那个叫满娇的丫头给下了迷魂药了?你就是掰着脚趾头好好算一算,同样都是睡女人生崽子,那姬云汐怎么也比……你,你气死老子吧!”鹰扬实在没办法再跟凌啸然说话,气冲冲到林子里牵了还没吃饱的玉顶红,吆喝着便要走。 “你给老子站住!”凌啸然三两步上前挡住他的去路,夺了缰绳又跳上车辕坐了才说:“若是能跟昆子通消息,告诉他千万稳住军心。蛮楚皇帝国丧是大事,边关将士千万老实点,别让人家抓了小辫子当讨伐借口!” 鹰扬就知道他会放不下这些,可又气他非要隐居的心思:“老子又不在军中效力,这话要说你自己去说,反正老子是不会去说的!” “你也不想看着昆有危险吧?朝上都忙着争权夺利,谁在乎便将战士的死活?说不定还有不长眼的二百五盼着打仗,盼着浑水摸鱼夺功劳呢!难道你想看着咱镇守多年的国土,被他人践踏?” “昆子若有危险,大不了老子把他从军营里捆出来!其他的,谁死谁活老子不在乎!至于国土百姓,那是你们凌氏一族该去忧心的,要么你放弃隐居回朝堂上去,要么你闭上鸟嘴安生呆着!老子还要回铺子赚钱买酒喝,没功夫跟你在这吹凉风!” 说着,鹰扬拍了拍玉顶红,直直朝着不远处的院门口走去。 左手扯着缰绳,右手握着马鞭,凌啸然呆呆的坐在车辕上,许久才开口:“当我求你的!老子求你了!行么?” “小妹子,这么冷的天儿,你怎么穿得这么单薄呀?车上有很好看的皮袄呢,要不要换一件儿穿?” 鹰扬好似完全没听到凌啸然的话,扯着马笼头便朝院门口凑。 “你车上有没有很好看的簪花呀?我前几天抓了个兔子,想跟你换簪花戴。不要大红大紫的那种,要颜色清淡点儿的。你有帷帽吗?或者很好看的面纱?你看我的脸啊,这么老大个胎记真难看,想好好打扮打扮都费劲呢!” 顾满娇絮絮叨叨的走出院门,手里抱着个卷成一小团的兔子皮。 她的情窍还没开,爱美之心倒是先澎湃起来了。 见她才一会功夫就换了脚上的棉鞋,头上的发髻也仔细重梳了,本还盯着鹰扬等他点头的凌啸然,忽然有些嫉妒,嫉妒竟费心她打扮给鹰扬看。 同样也发觉顾满娇特意打扮过的鹰扬,大咧咧直接掀开马车上的苫布:“今儿头一家便上你们这里来了,车上东西齐全着呢!不是哥哥夸口,这车上只有你想不到的,绝没有你要不着的!簪花是吧?多了去了!看吧!” 第256章就要个簪花 手肘宽的扁扁的匣子被轻轻打开,并排躺在里头的簪花、银钗、金坠子、各色镯子,光芒璀璨,琳琅满目。 “我的天,这世上还有这么好看的东西呢!这,这金灿灿的是什么?这是挂辫子上的吗?” 鹰扬被她那满是惊喜的目光逗的喷笑:“我的亲妹子,那是耳坠子啊!你没见过耳坠子?” 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匣子里的东西,顾满娇有点不敢眨眼:“我见过耳坠子。就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哥哥,我只想换个簪花,你看看这个小皮子,能换哪个呀?” 很明显,顾满娇有些怯场。 而她攥着的那个小兔子皮,凌啸然清楚记得她曾悄悄问过:“哥哥,这个皮子可以给我吗?我就要这一个就行。” 当时只以为她要这个皮子是要做手套之类的小玩意儿,此刻才明白她要皮子的真实想法。 “你喜欢哪个?”凌啸然赶在鹰扬开口前,朝顾满娇问。 “我喜欢那个?” 她连世上有这么好看的东西都不知道,乍然要她说喜欢哪个,还真是为难她。 “小妹子不是说想要颜色清淡的簪花吗?不如就拿这个吧!这花样是成套的,你看这个绢花和这个银钗,花样纹路都是差不多的。你家不是还有个姐姐吗?不如这个银钗给你姐姐,这个簪花你自己戴,这样姐妹俩走在一起,才更显得……” 只有亲密的主仆之间,才会这样搭配首饰,凌啸然不等鹰扬说完,便冷冷打断:“我看这样不好!” 说着,凌啸然抬手将顾满娇小心抚摸着的那对儿金坠子取在手里,又从首饰堆里选了根样式相仿的金簪:“这两样你留着戴!那个簪花和银钗也要了,出门狩猎的时候戴簪花,平时戴金的,银钗等乔金枝她们来玩的时候戴。不是还要自己做簪花吗?把那几根木簪也拿着吧!到时候记得分给她一根儿。” 顾满娇傻了。 鹰扬愣了。 凌啸然说着便拿了一样又一样的塞在顾满娇手里,并又将她手里的兔子皮拿了翻看:“这个皮子留着做手套!” “大,大叔……大哥哥!我不要这些,我就要个簪花就行了。我就要个簪花!” 仿佛手里的东西很烫,所以丢回匣子的时候,连胳膊都是发颤的。 顾满娇说着便将那根簪花朝鹰扬晃晃,等他从呆愣里转回视线后才说:“你看好了啊!我就要这个簪花,别的都给你放回去了!” “不是喜欢吗?为什么不要!”凌啸然道。 “喜欢就得要啊?我还喜欢定云峰呢!你能搬给我吗?屋里没柴禾了,你还不赶紧去劈柴?再不去我就让云汐姐姐来找你抹眼泪了啊!快去快去!” 大着胆子推凌啸然下车进院,手里的簪花被小心的护着。 “你不用推我!去车上看看都稀罕什么,老子再穷也不缺你这点穿戴,用不着替老子省材料!对了,方才他说有皮袄,让他拿出来给你试试!” 凌啸然不肯迈步,无奈身后那丫头又是掐又是用头顶,于是向前走了两步便灵巧转弯,说着话便又凑到了鹰扬车前。 鹰扬似笑非笑的站在马车边,见那丫头的双手对他家将军又推又掐,小脑袋还使劲的顶着他家将军的后腰,不禁也开始怀疑那老太监死前说的蛊毒之说。 凌啸然从很小的时候就不喜女子近身,寝殿内不管是宫女还是老嬷嬷,一个都不肯用。 而日常进出时,不管是高矮胖瘦老少美丑的女人,一律不许靠近。 若是寻常时候,莫说是对他又推又掐,就是手指头捧了他的鞋尖儿,恐怕那只手也已经跟胳膊分了家。 “特娘的,老子被忽悠了!”鹰扬心中暗骂那老太监不靠谱,见凌啸然转个身又回到车边,便朝他身后的顾满娇问:“你姐姐不在家吗?今儿车上有不少女子使用的物件,不让她来看看?” “你说的皮袄呢?拿出来看看!”凌啸然躲着顾满娇的视线,没好气的白了鹰扬一眼,手臂一横直接撩在顾满娇肩头,将她那小身子轻轻朝怀里一带:“相中什么就拿什么,不用给哥省皮子。” “嗯嗯。”鹰扬必须清清嗓子才能将到了嘴边的一句话咽回去,否则她可能直接就怼他家将军:“就你那些皮子,半生不熟连抻都没抻过,到了山外连最差劲的皮货铺子都不肯收!竟然还好意思腆着脸,说的好像你一伸手就能用那些破烂皮子换来下全天下似得?” 然而,他天不亮就赶着马车翻山越岭,为的就是给他们家将军送日用玩意儿。 别说人家还像模像样的拿几张皮子出来顶账,就是只抓一把白雪放在他怀里,他车上的东西,还不是随便人家来挑拣嘛! 所以,有些话只能趁着清嗓子的时候咽回去,省得说出来劳烦将军的拳头要给人松筋骨。 “皮袄都在这呢!紫貂的,猞猁皮的,狐狸毛的,缎面夹兔绒的……随便选!”鹰扬将那些价值不菲的皮袄随便扯出来放在顾满娇面前,昧着良心道:“都是山里猎户家来的皮子,回去找工匠忙半晌就成了,不值钱的玩意儿,小妹子随便挑啊!” “哥哥真会安慰人,要做皮袄哪里半晌就能成的,你这些皮袄光是鞣制出来,就破费功夫了,再拼裁剪、毛茬、缝制、加内衬什么的,最快也得半个月吧?我以前做过狼皮马甲,生皮子直接剪了就缝,还没穿就硬成得跟王八壳子似得,别说不计较好看难看,就是生皮子那股子腥臭味儿,都没人能受得住的!”顾满娇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拎着一件件皮袄细看。 放下这个又拿起那个,所有的袄子全看了个遍,就算发现其中一件猞猁皮子就是从自家出去的那个,也极力控制自己的眼神,没露出半点稀罕模样。 她知道这些东西价值不菲,也知道自家的皮子不能浪费,所以一件件袄子全看完,就连那件应该最便宜的兔绒夹袄都没动想要的心思。 第257章特意交代的 “这正月已经过了一半儿,眼瞅着就要开春了,咱还是别看皮袄了吧!”顾满娇说话的时候歪着头看凌啸然,被搂着的身子并未挣扎躲闪,就好像撂在她肩头的胳膊根本不存在。 鹰扬眼神儿有些虚晃,私心里连道:坏了坏了坏了呀!老子的将军爷,不会是跟这丫头真做了夫妻了吧?这要是将来生个满脸都是胎记的娃出来,太上皇还不气得从皇陵里跳出来? “小妹子,今儿才正月十四,离开春还远着呢!再说了,皮袄这玩意儿可不是今年穿了就拉倒的,只要你看好了别让鼠虫咬坏了,这玩意穿个十年八年都没问题的!看你与这位老大哥感情这么好,不如选这两件吧!做儿夜里选物件装车的时候,我们家伙计还说呢,这两件衣裳不用人穿都能看出夫妻相呢!” 滴里嘟噜的说了一堆,不过是最后一句要看顾满娇和凌啸然的反应。 若真是做了夫妻了,这很有夫妻相的两件衣裳,跑不了的一定会被拿下。 上战场都不曾心慌的鹰扬,此刻心跳如鼓,盼着凌啸然拒绝,盼着顾满娇怨他乱点鸳鸯谱。 耳膜被心跳声震得咚咚响,面前的两个人里,终于有个人说话了。 “这两件夹袄用的是同一个皮子做的大面儿吧?看着还真像是一套的呢!哥哥,要不你穿这个吧!我看这个小袄子云汐姐姐穿能合身,要不咱把这个给她换了?” 顾满娇这话说得,简直就是观音娘娘手里的杨枝甘露,直接就让鹰扬高悬着的一颗心稳稳落下。 刚松口气儿,暗暗安抚皇陵里沉睡多年的太上皇不要急躁,就听凌啸然朗声道:“两件都要了。大的我穿,小的你穿!不是说眼瞧着都要开春儿了吗?还给她换什么皮袄?咱家的皮子也不多了,换了这些估计也没多少富裕的了。” “我不要皮袄!一闭眼,就能想起那些死畜生呲牙咧嘴的恶心模样,我才不要穿它们的皮子呢!衣裳鞋袜什么的咱家都不缺,粮米油盐的也还能吃好一阵,要不……”顾满娇伸长了脖子在车上细看,见一个黑色大箱子后头靠着大半筐绿皮萝卜,便伸手一指:“那个萝卜不错,看着就是鲜亮的,就要它了!” 说着,不等凌啸然开口,这丫头呲溜一声跑到大筐边上翻看:“货郎哥哥,等开春了你千万记得给我们多弄些菜籽来啊,萝卜白菜芋头辣椒的,都要一大包!” “小妹子真是会勤俭,将来谁娶了小妹子,可真是有福了呀!……这几天没打着好皮子吗?若是皮子少也不要紧的,咱都是做长久的买卖,这回少了下回补上就行!再看看这皮袄吧,这时候不换来年入冬时可就没这个价了。” 鹰扬抖着手里的皮袄给顾满娇看,并偷偷抬脚踩上凌啸然的鞋尖。 是你非要老子做皮袄带来的,现在你家满娇不肯要了,你倒是说句话! 一个眼白翻过去,心里要说的意思便溢于言表。 鹰扬收回脚丫子的时候,甩手将那件猞猁皮子做的小夹袄丢到他手上:“看这个,做得怎么样?……哎,小妹子,你家姐姐不在家吗?怎么也不见她出来说话?我这里可给她备了好东西呢!” “是吗?你给我姐姐备了什么好东西了?”专心挑萝卜芋头的顾满娇并未多想,喜滋滋的抓着根细长的萝卜:“我这就去找她出来!” 咔嚓。 绿皮萝卜被咬了一小口。 笑眯眯跑开的顾满娇,回头朝凌啸然道:“这萝卜真好,咯嘣脆呢!大叔你也去拿一根儿吃!” “你……”凌啸然本想让她不要去叫姬云汐,刚开口便见鹰扬斜眼抖腿,一副有话要商量的欠揍姿态。 “你又要抽什么疯??”凌啸然问。 鹰扬挑眉:“之前不是求老子替你办事吗?等会儿公主出来了,我说什么你就应什么,否者万事免谈!” “你是想翻了老子的天么?”凌啸然冷眼寒声,话音刚落,便见姬云汐被顾满娇推出房门,正朝这边走来。 女子的脚步总是慢一些的,趁着她们俩还没走进,鹰扬用只有他和凌啸然才能听见的话音道:“老子要不要去给昆子传话,就看你的表现了!” “货郎哥哥,你不是说有好东西要给我姐姐吗?是什么东西,还不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好东西啊,哈哈,就在他手上呢!”鹰扬朝凌啸然手上一指,黄灿灿带褐色半点的猞猁皮夹袄,映入顾满娇与姬云汐眼帘。 “这是给我姐姐的?”顾满娇伸手便要拿。 “是啊!”鹰扬朝凌啸然挑衅眨眼,瞬间又换了寻常笑脸:“上回你家大哥特意交代的,说是你姐姐很喜欢这个皮子,让我带回去看看能不能给你姐姐做个袄子穿。这不,费了八.九天的功夫,袄子做出来啦!” 嘎嘣。 顾满娇咬碎了嘴里的萝卜块,差点连着腮帮子一起咬下来:“我家大哥,特意交代的?” “是啊!不信,你问他!” 凌啸然身上传来奇怪的,咯吱咯吱的响声。 鹰扬知道,那是他们家将军在捏拳头。 “哥哥,他说的是真的吗?这个袄子,是你特意让他给云汐姐姐做的?” “不是,我是让他给你做!他一定是听错了!不过没关系,你们俩的身形差不多,就算他做错了,你也照样能穿!套上给哥看看!”凌啸然温和说着,伸手便将夹袄拿了抖开,示意顾满娇这就穿起来给大家看。 “我可真没听错!”鹰扬转开身不看正被强迫穿夹袄的顾满娇,余光里扫着姬云汐的脸色,见她宜喜宜嗔眼眸流转,不禁暗喜。 这公主对我家将军有意思,哈哈,好,真是好! 他在这边背着身子窃喜,而那边非要将夹袄套在顾满娇身上的凌啸然,却满肚子都是闷气。 夹袄确实是照着姬云汐的身量定做的,就算顾满娇消瘦不少,可还是没办法穿这件瘦小很多的夹袄。 第258章现在就走 “哥,这个袄子太小了,还是留着给姐姐穿吧!” 顾满娇觉出自己脸颊发烫,很想用手摸摸,却又尴尬的不敢抬手。 夹袄实在太小,若硬是抬手,估计会把它绷坏的吧? “这袄子一定是工匠没做好,你看,这腋下再开半寸,满娇穿着就刚刚好了嘛!……别着急,待会姐姐给你改改就好了”姬云汐婉约上前,前后左右的比量着夹袄的尺寸,又微笑着跟顾满娇商量,可以在拆了夹缝补上几块别的什么颜色的好皮子,不光是颜色更好看,穿着也更舒服。 布衣木钗村姑打扮,却也无法埋没长公主的品味与风度。 皇室儿女的贵气与雍容,不需任何装饰,便可从举手投足中无声彰显。 鹰扬直勾勾的看着姬云汐那绝美而又优雅的侧面,手里掐着的半根儿绿皮萝卜,可怜巴巴的就快要被捏成瘪茄子。 “到底还是……还是做姐姐的!”鹰扬险些说溜了嘴。 若不是脚趾头被踩了一脚,长公主三个字真的就要吐出来了。 “我家姐姐有闭月羞花之貌,蕙质兰心,绰约不凡,比天上下来的仙女还要倾国倾城。诗文里说的国色天香,就是她这样的女子了!货郎哥哥,你也觉得我家姐姐是绝代佳人吧?你看看她再看看我大哥,他们俩是不是很般配?” “般配!没有更般配的了!”鹰扬想也不想的就插嘴点头,见顾满娇说完话就躲着凌啸然将夹袄脱了下来,眼珠子滴溜一转,便将话题又扯到姬云汐身上:“我说上回这位老大哥怎么非要我给你做袄子呢,感情你们不是亲兄妹,是情哥哥情妹妹啊?不知二位可订了好日子没呢?” “你瞎说什么呢!”姬云汐脸颊飞霞,不等旁人再开口,她便转身小跑着回了家院。 “姐姐,你干嘛去啊?”顾满娇生怕留下来会被大叔吼,于是赶紧追着姬云汐的背影也逃回屋。 瞬间安静下来,玉顶红的前蹄有一下没一下的刨着地上的积雪,踢踏踢踏的马蹄声,每一声都让鹰扬后脖颈发凉。 他不是怕玉顶红会给他一脚,而是怕面前的大将军会挥拳头来砸他的肋条。 “老子看你是不想好好过元宵节了。”凌啸然寒声逼近。 “那个,你看,我这……不也是为你好嘛!再,再说那满娇丫头不也是一个意思?左右满娇对你没意思,你又何必……哎哎哎,我,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别……” 鹰扬边说边躲,可惜最后还是没能逃过他们家将军的五指山。 不想动静太大,所以凌啸然没用拳头砸他的肋条,而是一手拎着他的衣襟,另一手直接从他腰间狠抠,为他仔细摸查了一遍肋条的完好程度。 “撂下你带来的东西,带上老子给你的皮子,回去让工匠给你们几个每人做件袄子,算是老子给你们的新年礼物!以后,不必再来了!” “将军……”鹰扬惊得忘了疼,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凌啸然冰冷的眼眸,就像个即将要被抛弃的小媳妇,红了眼圈,蠕动着说不出话的双唇。 “老子不过是个穷猎户,不是你们的将军!以后,不管是你还是谁,都不要再来。你们的将军已经死了,定云峰上立着他的坟墓呢!明白?” 凌啸然怒了。 只有怒不可揭之时,他的目光才会冷到令人发寒。 低沉的言语,像是砸在鹰扬腔子上的重锤,一下一下,让他无力开口,痛断肝肠。 “就因为,就因为这破烂袄子?你,要与我们绝了交情?”憋了好半天,才憋出这么句废话,鹰扬下意识想收了这话,改问:那昆子那头你还管不管。 然而,不等他改了话问别的,便听那冷脸的将军道:“对!就因为这件袄子!老子早已不是将军,没资格要求你完全服从老子的吩咐。老子也不是你的生死兄弟,所以你们也没必要万事都依从老子的心意。既然公私之间,咱们都没什么可纠葛的,你又何必劳心劳力,而我又凭什么坐享照抚。走吧!现在就走!” 玉顶红重重的踏着冰雪,沉闷的马蹄声,震得鹰扬的心肝破碎成渣乍然轰塌。 “你明明该知道,这时候谁娶了这女人,谁就握住了天王底牌。你明明知道娶她为妻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老子余生只要做猎户,要那么重的底牌做什么?老子不过是个穷猎户,想要什么样的女人,自己喜欢就好,用不着计算轻重对错。” “难道,难道你真要一辈子留在这山里做猎户?你……你连国舅爷枉死之仇都能放下?” “……”凌啸然沉默了一刹,就在鹰扬以为他会念及国舅们的亲情,而放弃隐居时,便听他沉声道:“国舅们于我确实有恩,但他们也确实背着母后做下不少违逆圣命的错事。父皇能容忍他们手握兵权十余年,已经仁至义尽,难道真要等舅舅们带兵逼宫,才……罢了,有些事你们都是不清楚的,回去也不必跟兄弟们多说,省的节外生枝倒污了母后的清名。你走吧!” “将军!”鹰扬从不曾听说国舅爷做过什么不该的错事,就算他们确实罪有应得,或者谁有冤屈谁该被千刀万剐,鹰扬都不在乎,他只在乎一件事,他的将军爷,决不能真的隐居避世。 正揪心难受不知该说什么规劝之时,凌啸然朝他身后瞥了一眼:“花青林来了。” “务农的吃不到肉,狩猎的嫌肉太多,这穷老百姓的日子还真是没个秩序了!萝卜芋头之类的都给我留下吧!剩下的还缺什么,我得让满娇出来看了才知道呢!等着啊,我去给你拿皮子!”凌啸然没事人似得朗声说着,不等花青林走进,便从车上抓了个细长的绿皮萝卜丢过去:“脆着呢!尝尝!” 随后,凌啸然迈步进院,留了车边的鹰扬与不远处站着的花青林在院外。 “把皮子都带上,除了萝卜和芋头还缺什么尽管来取,货郎说今日来了这一趟,下一趟可能要几个月以后才来,油盐酱醋的日用玩意儿都去换一些吧!” 第259章绝了兄弟情 一听这话,躲在里屋炕上的顾满娇赶紧下地:“他怎么说不来就要不来了?是不是你惹人家生气了?咱家的粮米顶多能撑大半个月,这要是几个月不来,那怎么行呢!” “他是自己有事不能来了!”凌啸然见炕上堆着一堆皮子,知道是顾满娇整理好的,便抱着等她:“厨房里要用的多换写,穿戴之类的有需要的也多留些。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货郎要看铺子守店也是正常的,总不能让人家丢下铺子不管,冒着被大兵砍脑袋的风险来给咱送东西。走吧,别让他久等。” “唉,你说的也是,他傻不拉几的一个人赶着这么一车东西进山,这要是遇上个坏人劫道,谁知死的多惨啊!不来就不来吧,反正咱家有马,实在没法子将就了,自己骑马出去卖换也比他进山方便……” 得了个棒槌就当真的顾满娇,絮絮叨叨的跟着凌啸然往外走,临要出门口的时候,才想起回身问姬云汐:“姐姐,你也出来看看吧!万一我再错漏了什么就不好了。走吧!” 从凌啸然进屋便一直低着头的姬云汐,闻言朝凌啸然的背影偷看一眼,见他没有拒绝反对,这才轻手轻脚的跟了上来。 院外,鹰扬正跟花青林一人捏着一根绿皮萝卜闲聊。 “你们两家竟然还是认识的呢!这可真是有缘了!说来也是有趣,你们家是兄弟俩带着个大嫂子,这家是老大哥一个带着俩妹子,哈哈哈,谁知这不是老天爷给你们凑的奇缘呢?” 鹰扬一副没心肺的姿态,大咧咧的玩笑着,见花青林微微脸红,便又换了话茬:“最近家里有攒皮子吗?家里可有人在不?” “最近倒是随手打了些小物。家嫂子前几日还盼着你来,若是见了你去,她一定很高兴的。”花青林说着说着忽然侧身低下头,鹰扬正好奇他这是害羞还是肚子抽筋,便听身后传来不怎么整齐的脚步声。 凌啸然抱着皮子走在前头,身后跟着顾满娇,还有端庄婉约的长公主姬云汐。 猛地想起,将军爷在林子里刚说,他把姬云汐许给花青林了。 鹰扬不禁眉头皱了皱,心中暗气那姬云汐太没用。 看她眼神,分明是对将军有情,而那叫满娇的丫头,明显也在撮合他们,可她空有沉鱼落雁之貌,怎么勾搭男子的手艺就这么差劲呢! 不,不是勾搭男子的手艺太差劲,而是勾搭将军的心思还下得不够! 不然,花青林怎么就被勾搭得连正眼抬头都不敢? “青林哥哥来啦?怎么光在外头站着也不进屋去呢?”顾满娇嬉笑着朝花青林蹦跶,不等到他面前,便也晃晃自己手里的萝卜:“脆吧?我们家换了一筐呢,待会你带点回去给他们两口子尝尝鲜。” 花青林不得不抬头,微笑看着顾满娇到面前,余光里映着姬云汐的身影,温声道:“怎么好拿你家的萝卜。” 见着花青林的第一眼,便想起那天他失魂落魄的离开,顾满娇恨不能把自己的心肝挖出来送给花青林做补偿:“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哥哥当初为了救我们,身上挨了好几刀呢!几根萝卜算什么,等我在山里挖着千年人参万年灵芝,全给哥哥送去补身子!” “他救的是你又不是我,你凭什么拿我的萝卜还人情呢?这恐怕于理不合吧?”凌啸然朝花青林默契一笑,伸手一勾她的后领子,便将她丢到马车边:“去数数皮子算算账,咱家缺些什么都仔细换了抱屋里去!今儿这一趟换好了,下回你货郎哥哥什么时候能来都不知道呢!” 就知道这话说了鹰扬和花青林都要奇怪,于是赶在别人插嘴之前,凌啸然又朝花青林道:“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谁知道明天和意外谁先来?这货郎傻不拉几的总是拉了满车的东西独自进山,万一路上遇着劫道的,谁知死的多惨了去?” 这话,分明是顾满娇在屋里更说过的,眼睛还没眨两遍,才转个身就到了凌啸然的嘴里了。 身为货郎的鹰扬,无缘无故就被按上了个莫名其妙的傻不拉几的四字头衔,低头翻看车辕上撂着的皮子,差点一口气捯不上来直接憋死。 “别的都先不看了,粮米油盐之类的都留下吧!还有这些瓜果蔬菜,我也先抱下来了啊!”顾满娇真心以为鹰扬短期之内不会再来,所以卯足了劲儿,把鹰扬答应给乔金枝带的日用吃食都搬了下去。 “你们家就三个人能吃得了这么老多东西吗?外头没什么大事我过十天还会再来的……” “万一有大事呢?我家哥哥说了,不能让你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总进山卖换。货郎哥哥,你也要想开点,金银都有花完用完的时候,一个人可只有一个脑袋瓜子啊!……这一罐盐巴我也要了,别的什么都不要紧,这个可千万不能少。” 鹰扬放下手里的皮子,扭头朝他们家将军看去。 这是真的要绝了兄弟情了吗? “上次还欠你几张皮子的,这些可都够了吗?”姬云汐不想抬头,所以见货郎走神,便赶紧召唤他继续看皮子。 鹰扬心里乱糟糟的不知什么滋味儿,哪里还有心情妆模作样的看皮子,随手朝皮子堆里指指:“算了上回的,再加上你们这回换的,总共给我一张青鬃兽的皮子就行了!” 虽然是随便一指便定了价,但青鬃兽十分难得,这买卖倒也不会让花青林觉得有异。 “那咱家还剩下不少皮子呢!狍子和野狗的皮子加起来怎么也能换两匹粗布了。还有那些兔子……对了,咱还有个貉子皮呢,那玩意儿毛茸茸的最好看了,应该比别的都值钱吧?姐姐,你看看咱家还缺什么不?” 顾满娇忙忙叨叨的挪东西,就像个刚成精的管家婆,见姬云汐一直低头不看花青林,还不忘朝花青林用力笑笑:“青林哥哥进屋说话吧!家里有点茶叶,泡了给你尝尝!” 第260章金坠子 花青林是按着与凌啸然的约定时间来这里的,并没想到他们还在家没出门。 昨日与姬云汐见面后,被当面婉拒真情的他,几乎一整夜都没怎么睡,就等着今日再来与她重表心意。 然而,佳人就在眼前,却视他如空气。 何止伤心,简直是悲痛欲绝。 凌啸然并不知他们昨日发生什么,但此刻看他神情,便也猜得出一二。 “满娇,那个猞猁皮的袄子别忘了带回屋啊!哥特意给你换的新年礼物,就算不能穿也得好好留着做纪念!”凌啸然说完拍拍花青林的肩:“你小子不是对云汐念念不忘,思之如狂?明日便是元宵佳节了,可有礼物送与心上人吗?” 花青林面色一红:“大哥,大哥取笑了。” “取笑什么?你这小子满身都是文人酸气,怎么在这些事上连我这个大老粗还不如?”凌啸然摆足了一副贴心老大哥的腔调,到车边伸手拿了装首饰的匣子,回花青林身边才打开:“这里的物件都是女孩子喜欢的,你选一个做定情信物!……货郎,这东西算在我的账上!要多少皮子你尽管说就是!” 鹰扬闻言木讷点头,而站在原地的花青林,却有些不知所措:“大哥……这,这怎么好?” 凌啸然挑眉一努嘴:“有什么不好?是不是兄弟了?选!” 琳琅满目的簮钗首饰,一件件被花青林细看过去,最后视线落在一支云凤纹紫檀木簪上。 “这个?确定了?”凌啸然不等他出手,便将那支紫檀簪子取在手里迎光细看:“这上头雕的是什么花样?祥云?大鸟?你们文人的品味就是不同,若是让我来选,定要金的银的沉甸甸的才觉得是最好的!” 花青林微微低头,分明是有些惭愧,偏偏那由内而外散发着的润玉之风,更令人觉得他温文尔雅可堪称为谦谦君子。 “小弟只是觉得这紫檀簪子很配云汐妹妹的清雅婉约,也不知云汐妹妹是否能看得上。”花青林没主动伸手去拿簪子,说话间明朗目光在姬云汐身上略过,一眼万年深情满满。 “礼物不就重在心意?若是你哥哥我喜欢的人送了礼物来,哪怕是个狼粪蛋儿,咱也当宝贝揣着!”凌啸然大刺刺塞了木簪给花青林,又从匣子里选了那对顾满娇细看许久的金坠子:“满娇过来!” 顾满娇没看到他手心里捏着什么,撂下手里的东西转身跑回来,仰头问:“干嘛呀?” 凌啸然左臂一兜,直接将她的脑袋夹在身前,右手笨笨的将那金坠子挂在她耳朵上:“别动!”又扳着她的身子换了另一只耳朵轻轻摧残:“老子知道你喜欢这个!戴着!你美了,老子的心窝子便也舒坦!……来,给哥看看!” 肩头被推远又拉进,身子转到左边又被转了朝右边,顾满娇就像个软绵绵的布娃娃,任由凌啸然摆来摆去。 金字做的耳坠子,这也太贵重了!很想拒绝!可大叔摆明了是故意做给花青林看的,若是我不肯收,他一定会生气。 可我若是收了这个,不就摆明了让云汐姐姐尴尬吗? 耳朵上沉甸甸的,凉凉的,转身的时候,细长的金穗子还会碰到脸颊,戴金坠子的自己,会是什么模样? 不能拒绝,又不能傻站在这里看云汐姐姐伤心,顾满娇挣开凌啸然的大手便朝屋里跑:“你们先忙着,我去照镜子啦!” “满娇!”凌啸然还没说表白的话,刚要追着她进门,余光里见首饰匣子上倒扣着一面梨花铜镜,便伸手拿了:“总在水缸里照有什么意思?看,这个是什么?” “那我也得回屋去照!”顾满娇回身抢了镜子就跑,脚尖踩了裙摆,险些跌倒,踉跄两步之后,便一头钻进房门。 “货郎大哥,你看看这些皮子,够不够换我妹妹的戴的坠子和铜镜?”姬云汐仿佛根本就听不见凌啸然和花青林说了什么,低头翻着手里的皮子,见货郎点头,便把皮子都留在车上,弯腰抱了两个坛子要往屋里走。 凌啸然拍拍花青林的肩头,丢了个你懂得眼神过去后:“得,满娇不看着,这丫头就胡乱给老子费材料!别看着了,帮着搬几样回屋吧!”说着,不等花青林应声,他便到货车边上胡乱翻看,并扯着嗓子朝屋里看:“满娇!照够了就出来吧!咱还进山抓野鸡去呢!” 暖阳当空,照着被冰雪覆盖着的银色山峦,姬云汐脚步很快的进了房门,跟在身后的花青林也健步如飞。 趁着他们三个都在屋里还没出来,鹰扬终于得了空跟凌啸然说一句:“你个老不死的!……我知错了!下回不敢任意妄为了!你特娘的就别赌气了吧!要跟老子绝交,下辈子都没门!” “哼。”凌啸然翻了翻眼皮,没搭理。 “你想钟意谁就钟意谁去,咱懒得管!但昆子那里老子明日就去送信,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守着大本营,你可不能不管他!” 其实,鹰扬在林子里不肯答应凌啸然的要求,不过是想逼凌啸然一把而已。 他若是不管昆子的死活,又怎么会带了他的信给凌啸然。 凌啸然看信之后哪怕只是咳嗽一声,他都会当成圣旨转告给昆子,又怎么会对凌啸然的交代不管不顾。 可此刻人家要跟他绝交,他哪里还能绷得住。 “他日后会常来走动,你能少来尽量少来,省的被看出什么。车上还有什么能撂下的?撂下东西就走吧,他们家最近连兔子都没打一只,也不会有东西跟你卖换,随便转一圈应付应付就好。” 凌啸然的语气温和了许多,虽然没明说原谅,但鹰扬也知道,下回他再来的时候,应该不会被大棒子伺候。 “知道了!你个老不死的,学女人抠肋条,真是越老越不要脸了!”鹰扬骂咧咧的从车上抱了个用粗布盖着的大筐放在地上,然后又提了两个不大不小的包袱摞在大筐上…… 第261章不会为你哭 他在马车边上忙乎,顾满娇刚出院门,便被凌啸然直接拽着朝后山走去。 “哎呀,货郎还没走呢!云汐姐姐又不会算账,别白瞎了咱家的皮子!” 凌啸然拽着她的衣袖,将她朝身前一带:“没事,我跟货郎都说好了。咱还是赶紧走吧,别碍了人家的大好姻缘。” “哥哥,你说那花青林不会欺负我云汐姐姐吧?从前只觉得云汐姐姐在你面前跟耗子见了猫似得,现在看她在花青林面前这样,简直就跟耗子见了大老虎似得呢?难道女人钟意哪个男的,见了他就会害怕吗?也不对,云汐姐姐只钟意你的,为什么她见了花青林也不敢抬头呢?” “她在紫光崖的时候,一定对花青林表示过你不知道的友好。所以人家才会为她赴汤蹈火,才会念念不忘。而她现在见了人家不肯抬头,自然是心中有愧喽!”凌啸然淡淡说着,见顾满娇停步沉吟,便推推她:“别想了,就你这么笨的,想破头也不会知道原委的!” “那时候,云汐姐姐确实对青林哥哥挺友好的,连花婆子都信了她已经愿意嫁给花青林了。青林哥哥跳崖的时候,姐姐还挺伤心的……她是遇上你之后变心了,所以不敢看花青林。是吗?”顾满娇停步回头,本想看凌啸然的表情,谁知脑袋刚转过去,便与身后的凌啸然四目相对。 薄薄的嘴唇,就停在距离她的嘴不到一指的距离。 放大无数倍的眼眸里,装的全是她的倒影。 “我戴金坠子还挺好看的哈!”顾满娇心虚退步,刚要逃开,便被一把扯了袖子。 不知道凌啸然是用了什么巧劲儿,不过是被扯着衣袖而已,她却整个人凭空转了个大圈。 拦腰被抱紧,唇齿间失去呼吸的自由。 什么错事都没做啊,怎么又被他咬了嘴! 没有躲闪,没有挣扎,还学会了用鼻子喘气,唯有两只滴溜圆的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瞪着压.在面前的那张脸。 杂书上说的软香,原来就是这个味道。 凌啸然满意睁眼,被那双大眼睛陡然吓了一跳。 “干嘛瞪着我?” “你干嘛有事没事总咬我?” “我……”凌啸然险些被吐不出来的浊气淹死。 要告诉她这是亲.吻吗? 只怕说了亲吻二字,她会更不懂吧! “走吧!玲珑都跑远了!” 说着,凌啸然单手将顾满娇的肩头一搂,晃悠悠的追着玲珑的身影走去。 “哥哥。” “嗯?” “你能不晃吗?” 顾满娇很费劲的动了动肩头,她真的快要被压死了。 凌啸然将手臂抬了抬:“满娇。” “嗯?” “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他好想告诉这丫头:你哥哥我真的没让鹰扬给姬云汐做皮袄,那袄子会照着姬云汐的尺码完工,完全是那小子作死。 “喜欢是喜欢,就是太贵了。不要又怕你生气,要了我又觉得心里不安,下回你可别这样了啊!” 说着,顾满娇抬手将耳坠子摘了下来,仔细翻看之后又用袖子擦擦,然后递给凌啸然:“下回货郎再来,你还他吧!这么贵的东西,都够穷人家卖闺女了!我可不敢戴。” “不喜欢?”凌啸然不肯接。 “喜欢。哪有女人不喜欢金银首饰的。就是太贵重,不是我这样的人能戴的。” “喜欢就戴着!我凌啸然的女人,别说是一对金坠子,就是一车金坠子,也戴得的!” “凌啸然?”顾满娇再次听他这般自称,于是很好奇的抬眼看他:“你是有钱人家的儿子?有钱人家的儿子为什么回去当兵呢?你家爹娘不疼你?” 凌啸然正伸手去拿耳坠子要给顾满娇戴上,闻言微怔一刹,转而微微笑道:“是啊!我家是个有钱有势的大家族,可惜我爹爹不喜欢我,我的兄弟们也不喜欢我,所以我就去当兵了。在军营里,爷们儿们不论家世只看本事,倒是比在家的时候舒服多了。” “可当兵要上战场的,不杀人就要被人杀,你不害怕吗?” 沉甸甸的耳坠子,再次被挂在耳朵上。 顾满娇抬手在自己耳朵上摸了摸,见凌啸然不回答,便抬手摸了摸他的脸:“你长得这么好看,死了多可惜啊。” “你会伤心吗?”凌啸然温然笑着,任由顾满娇的小手在脸上抚.摸。 一抹怜惜,在那对清澈眼眸里盈盈流露:“我怎么舍得让你这个盖世英雄死掉呢?真要是有坏人来杀你,我就让玲珑咬死他!” 微风拂面,寒意滑过肌肤,很快便被心窝里的暖意驱散。 骨节分明的大手,缓缓握住脸上摩挲着的小手:“我要是死了,你会为我掉眼泪吗?” “人死了会去哪里?会被埋在地底下一直睡觉,是吧?我不会为你哭,到时候我就让人把我和你埋在一起,咱们一起睡觉。” 分明是驴唇不对马嘴的答案,分明不合逻辑的话语,却让凌啸然哽咽了呼吸。 一起睡觉。 多单纯幼稚的人,才会毫不犹豫的说这样的话出来。 可她却说得这么认真,这么专注。 “好,到时候咱们一起睡觉。”凌啸然用力一笑,将眼圈里难得的湿润硬吞了回去。 “那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顾满娇问。 “什么事?” “睡觉就好好睡觉,你别咬我的嘴。行吗?” “呵呵。” 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傻话。 凌啸然轻笑难停,等顾满娇又问一遍,才重重点头:“行!我答应你,到时候就好好睡觉,不咬你的嘴。” “别的地方也不许咬。……你为什么总咬我啊?我都多听话了,今天明知道你是故意拿我做戏给他们俩看,我都没拆穿你,你不谢我也就得了,怎么还咬我呢。” 凌啸然笑不出来了,刚刚还因为说好一起睡觉而暖了的心窝,此刻是拔凉拔凉碎了一地冰碴子:“我没有做戏给别人看。我只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钟意的人是你,我心里眼里只有你,明白了?” 为什么这个笨丫头就是不明白,难道她整天听姬云汐讲情诗、说情话,自己脑子里就一点都没想法吗? 第262章老子认定你了 “云汐姐姐原来也钟意过花青林的吧?后来她不知怎么就放下了花青林,转而对你有了不一样的心思。人心是会变的,那你钟意我的事,可能以后也会变变的。对了……”顾满娇皱着悠然远淡的长眉,细看凌啸然的眼眸,向他面前凑了半步,转而烫着了似得退后一大步:“早上要出门的时候,云汐姐姐还让我替她跟你说句话,我答应她了。” “别人谁变心不变心的老子不管,但老子认定你了,就一定不会变心的!管她什么话,老子不听!” “听听吧!我只负责说出来,你能不能听懂,会不会因此钟意她,跟我没关系的。她说:相思树底说相思,思郎恨郎郎可知。”顾满娇说完便长长的松了口气,见凌啸然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便小心翼翼的问他:“你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凌啸然觉得自己就要气绝身亡了,直直的扭开视线后,便从一旁的松枝上抓了把白雪拍在脸上:“老子听不见!” “……” 猛地被吼了一嗓子,顾满娇噘嘴无言,心里非常不舒坦。 闷闷的晃了晃脑袋,沉甸甸的金坠子便在耳垂下荡来荡去。 得了这么贵重的礼物,本该很兴奋很开心很雀跃,可她就是一口闷气憋在肚子里,上不上又下不下。 这是为啥呢? 顾满娇皱眉看着身前抓雪蹭脸似乎很暴躁的大叔,莫名的就是很想吼一嗓子:你少装蒜了!嘴上说只钟意我,其实心里装的全是云汐姐姐才对!要不然你为啥让货郎给她做夹袄?人家货郎才不会听错吩咐,你就是没胆跟人家姬云汐表白心意!这两天忽然就跟人家别别扭扭的,你是看见花青林了,知道人家花青林比你好,所以心里不舒坦了吧? 一定是! 就是嫉妒人家花青林比你好,心里喜欢姬云汐又怕比不过花青林,怕姬云汐转头看上花青林去,所以你才拧巴没完的! 怪不得我没惹你生气,你也气呼呼的咬我,你是拿我当出气桶了吧! 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紧紧的盯着凌啸然的脸,无论如何都不信大叔对她说的那些表白都是出自真心:“你也别在这里瞎拧巴了!人家云汐姐姐让我告诉你:相思树底说相思,思郎恨郎郎可知。就是想让你知道,她心里稀罕你,想你,问你知道不知道!要是以前不知道,那现在也该知道了吧?” 凌啸然被她吼得耳朵根子生疼,抬手便折了一段树枝在手里:“你把那句再说一遍?” 剑眉冷皱,星眸含怒,掐着树枝的大手,骨节咯吱直响。 顾满娇见他一副要打人的架势,还真是有那么一刹刹肝儿颤,但立马又狠狠一跺脚:“相思树底说相思,思郎恨郎郎可知!” 嘎嘎嘎…… 树林里的鸦雀飞鸟纷飞四散。 跑远了的玲珑,大约是被她这一嗓子吓着了,丢下玩得正欢的小灰灰,嗖嗖的朝着她跑来。 被凌啸然气得心肝快爆炸,见玲珑窜回来跳上肩头一脸警惕,这丫头冰凉的心窝才暖了几分:乔家大娘说的没错,什么情啊心啊,都是狗屁!男人的心还不如猫狗的肚肠来的实诚。世上哪有夫妻是你稀罕我我稀罕你就成了夫妻的,还不是看着谁的家世好,谁家的米缸装得满,就稀罕巴巴的去求亲……还是玲珑好,就它跟我一条心! 从一开始就想歪了的心肠,一路歪到了姥姥家,肩头压着沉甸甸的玲珑,顾满娇反而笑了出来。 “你聋了吗?我说的是:相思树底说相思,思郎恨郎郎可知!听清楚了吗?没听清我还可以再跟你说一遍……” 瞪着滴溜圆的大眼睛,横着个脖子,一句诗词,硬是大声重复三遍。 完全被气到快发疯的凌啸然,浑身的怒气都汇在指尖,咔嚓捏端了树枝后,也不管碎木屑有没有扎着手心,便狠狠将对面站着的小妖精扯到怀里。 剑眉紧皱,咬牙切齿:“老子便是你的郎君,你对老子的相思之情,老子听见了!” “你有病啊!聋了吗?脑子不好使啊!”顾满娇尖叫着大吼,扭着身子想挣开他的大手:“那是云汐姐姐要我跟你说的!是她对你相思难停,是她在唤你郎君!” “老子不管!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就是你对老子说的!老子懒得拿那些酸腐话回你,只告诉你一句:老子心里眼里只有你!这辈子下辈子,就是认定你顾满娇了!” 不知是被吼得震疼了耳朵,还是别捏着肩头摇晃得太厉害,顾满娇憋着嘴瞪着眼,眨巴眨巴便掉了眼泪。 “哭什么?”凌啸然问。 瘪嘴擦泪的丫头甩肩便走:“不要你管!” “老子偏管了!说,哭什么呢?”凌啸然大步追着她的脚步,忽左忽右的探头看她:“捏疼了?” “……哼!”顾满娇狠狠翻了个白眼瞪他,只管往前走,越走越快,脚下生风。 山风吹着脸上泪痕,凉凉的,冰冰的。 忽然想起昨天自己也哭过,偷偷的躲在大叔身后哭的。 呼。 顾满娇猛地停步,吓得身后跟着的凌啸然左脚差点踩了右脚趾头。 “怎么了?”凌啸然问。 “哼!” 扭头继续走。 倒是不哭了。 歪了的小心思里,愤愤的想着,大叔一定是太自卑了,所以才干脆就自暴自弃了!之前前些天刚拉下脸来对云汐姐姐软乎点,没想到凭空又钻出来个花青林。他是知道人家一个是逃婚出来的公主,一个是丢了位份的太子,而他不过是个不愿回家的穷大兵傻猎户,他这是觉得人家俩人才是绝配,于是就铁了心要破罐子破摔…… 从挺拔的松柏树林,走进一片长着低矮灌木的密林,玲珑看见小灰灰在树梢啃橡子,嗖得一声窜了过去。 “你现在哄我不一定有用!但你要是现在还不来哄我,那你可就死定了!” “什么?”凌啸然被面前再次乍然停步的丫头吼得一愣,根本就没听清她吼了什么。 第263章天生的灵动 见玲珑这么快就跟小灰灰玩到一处,顾满娇邪火更盛:“你,现在,哄我也没用了!但你要是再不哄我,那我就要跟你绝交了!” 一字一顿的吼完,扭开小身子双臂一抱,就好像她才是天之骄女,别人要臣服在她的粗布裙下。 “……”凌啸然险些一口气上不来直接噎死。 脑袋嗡嗡了好一阵,才硬邦邦的低下头:“给你堆个雪人?” “那得是跟我一般高的才行!”顾满娇抬着骄傲的小下巴,将姬云汐教得贵女姿态学成了纨绔腔调。 其实,她是在给自己找台阶。 大叔要自暴自弃,还是破罐破摔,没关系,真的都没关系,反正云汐姐姐可没说过要放弃。 只要云汐姐姐不放弃,管那横插进来的是花青林还是草青林,一律都得给我大叔让路! 顾满娇认定了凌啸然心里也有姬云汐,一条道跑到黑的咬着一条死理:他是见了花青林之后才自暴自弃。这是病,得治! 抱着坚定的不抛弃不放弃的执着信念,顾满娇依然无时无刻不在想法子撮合凌啸然与姬云汐。 不管凌啸然怎么宠着她、惯着她,她都觉得那不是真的在跟她表白。 就这样三差五错的又过了三五天。 她每天都和凌啸然一起白天狩猎天黑回家,而花青林则每天都会来石屋这边,帮姬云汐割草、砍柴做杂事,顺便献殷勤。 凌啸然摆足了架势,眼里只装着顾满娇一个人,对姬云汐爱答不理。 而姬云汐则是摆足了架势,话里话外离不开凌啸然,对花青林敬而远之。 早出晚归的顾满娇,白天忙着替姬云汐表白,夜里忙着帮姬云汐想情诗。为了不让凌啸然听到她们俩的对话,两人竟学会了抹黑在彼此掌心写字。 日日夜夜里,凌啸然冷眼看着一心撮合他与姬云汐的顾满娇斗志昂扬,厌烦着姬云汐痴情不改,无奈着花青林锲而不舍。 捧着一颗累成筛子的心,唯有向月乞求上天垂怜,好让他这石屋内外的几个人,别再三差五错,鲁鱼帝虎。 “大叔就是傻了吧唧的自惭形秽了!他一定是听花青林说了什么,觉得花青林跟你才是良配。所以他才不敢接受你的心意。因为他生怕哪天你看出花青林的好,就不要他了。他那么倔强要面子的一个人,心里知道自己没有别人好,自然生怕面对失败与伤心啊!姐姐,你回忆回忆,大叔原本对你都很温和了,不就是后来去了趟西山就变样了?” 顾满娇趁着凌啸然去林子里伐木,特意拉着姬云汐到后院马棚外说悄悄话。 这里避风又远离那片林子,声音压得低低的,大叔就不会听见她们之间的交谈。 “我也觉得他是从那时候开始不对劲的。你看那天货郎在的时候,他竟然硬逼着花青林送我元宵节的礼物。酸溜溜的那个样,不知道的还当他是五六岁的孩子。”姬云汐说着抬手摸了摸发髻上的紫檀木簪子,早已被痴情冲昏头脑的长公主,竟以为凌啸然的所作所为是吃醋。 可怜的凌啸然,几次当着姬云汐的面对顾满娇表白,为了想一句完整的表白言语,翻来翻去的睡不着。 谁知到了这两个丫头耳朵里,一个愿意相信的都没有。 顾满娇认定了一件事:我这么丑,谁瞎了傻了才会看上我!大叔他说钟意我,就是自暴自弃!我一定能把他这个毛病治好的! 姬云汐更是不肯信凌啸然会对顾满娇动心,因为她坚信一点:凌啸然是拿满娇当晚辈当妹妹的!他对满娇的好,跟我家哥哥对我是一样一样的! “大叔就是死鸭子嘴硬!他要是对你没意思,怎么可能让货郎给你做夹袄?” “或许他就是乔金枝说的那种,把感情都藏在打骂里的男人吧!”姬云汐说。 顾满娇对姬云汐这话深以为然,扭头看看院外,见凌啸然还没回来,便悄声又道:“昨天我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跟他说了你教我的那句诗,他想也不想的就回答说,‘行啦,你不说我也知道!’说完他还脸红了,躲着我就去林子里追野鸡去了。” 姬云汐闻言小脸儿一红,凑到她耳边道:“那你今天就跟他说昨晚你想到的那句,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顾满娇拍了拍袖子,一副胜券在握的得意表情:“行,我记住了。” 说完这话,两人携手回了前院,一个整理砍刀麻绳之类的狩猎装备,一个则洗洗涮涮预备晚上要做的精美餐饭。 “大王!快回来吧!咱该走啦!”顾满娇站在院门口朝不远处的林子里大喊。 已经好几天了,她一直喊凌啸然大王,而不是喊哥哥或者大哥哥。 刚开始凌啸然还很不适应,后来听习惯了,也就随她怎么喊了。 听到呼唤声的凌啸然也正往回走,肩头扛着棵大.腿粗的枯树,视线刚触及顾满娇的身影,原本稳健的脚步便晃了两晃。 细看院门口的倩影,头上挽着简单的青云髻,斜插着的两支镶蓝羽木簪清丽中略显飘逸。 悠然淡远的长眉几近入鬓,明亮的眸子清澈无尘。 分明那盖着半边脸的胎记掩去了她的美貌,可若是真的挡去了那块胎记,似乎她的美好便没了这股子天生的灵动。 肤白盛雪,映着艳红如火的胎记,那是宫妃贵女们费尽心思涂脂抹粉,都模仿不来的娇柔艳丽。 “站在那里发什么呆呢!快点啊!”顾满娇跳脚召唤。 左肩趴着小灰灰,右肩卧着玲珑,右手捂着腰间的砍刀,左手拍着腰间的绳子,一身粉红色的棉布衣裙,在她身上看不到半点女孩儿家的香娇玉嫩,反而让这丫头看起来别有一番生动英姿。 “急什么,就你那两个小陷阱,真指望着能抓到大野猪呢?”凌啸然郎然轻笑,快走到院门口时,咣当一声撂下肩头扛着的枯树:“能抓只耗子给玲珑玩就不错了!” 第264章弹丸小国 顾满娇迈步上前将他的佩刀递过去,又从他手里抢了斧锤别在自己腰上:“别管我抓的是大野猪还是小耗子,反正我那陷阱一定能抓着猎物就是了!快走吧我的山大王,再磨蹭一会儿天都黑了。” 才吃过早饭不到两刻,怎么就快要天黑了。凌啸然宠溺轻笑,没反驳她。 轻快的脚步朝着熟悉的山峦走去,顾满娇蹦蹦大大的走在前头,嘴里哼哼唧唧的背诵新学的医理歌谣。 她的记忆力很好,很多东西姬云汐说一遍她就能记个十之八.九。 每天清晨起床之前,姬云汐都会仔细为她诊脉,针灸的同时便轻声教她些简单的医理药性。 临出门之前,姬云汐会一边洗刷碗盘,一边听她背诵,偶尔有错漏,便及时指点,然后让她上山路上多背几遍。 曾经也学过医道的凌啸然,自然清楚学习这东西是多么的枯燥无聊,但见顾满娇愿意学,便也有事没事提点她几句。 除了医道,姬云汐还偶尔教她些精妙的舞蹈。 两人时常在炕上偷偷比划练习,练好了能拿得出手了,便一个敲着碗盘叮咚伴奏,一个披着被单在地上显摆给凌啸然开眼。 不知是凌啸然太宠着她,还是姬云汐教歪了她,这丫头竟一天比一天会撒娇,经常几句话就哄得凌啸然绷不住冰块脸。 “大王,你听我背诵这些很无聊吧?”走在前头的顾满娇轻笑转身,眨着灵动的双眼,凑到他身边悄声道:“大王,你知道吗?……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嗯?”凌啸然没反应过来,刚要让她再说一遍,便见那丫头哈哈哈笑着拔腿跑开:“姐姐让我告诉你!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我的傻大王,你的公主小妹天天想着你,都要想出相思病啦!” 看她蹦跶着逃远,凌啸然稍快脚步便追了上去。 骨节分明的大手,拎了她的衣领便朝天色一抛:“你大约是皮子又紧了!” “哎呀!还不够高!还要再高一点啊!” 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就算被抛到半空转七八个圈儿,也从来不会服软求饶。 “你就气我吧!早晚哪天把我气死!”凌啸然接了落下的小妖精又抛出去。 顾满娇哇呀大叫着飞上半空,落下来的时候一把抓住凌啸然的衣袖:“大王,我的好大王,你可别死啊!我还没吃够山里的野鸡,你怎么能死了呢?” 凌啸然见她死抓着衣袖不撒手,便没再抛她,绷着脸横眉立目道:“你自己不是会做陷阱了吗?我死了就死了,你不会少了野鸡吃的!” “就说你脑子不好使吧?你要是死了,我就得到坟里跟你睡觉去的,哪里还有野鸡吃啊?你见过哪个死人从坟堆里爬出来吃野鸡的?” “……” 凌啸然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好长长的打了个哈欠。 他不敢想象,要是哪天姬云汐教她诗词的时候,若是教到那句‘生当同龛,死当同穴。’顾满娇会不会想起这些话而咬断舌.头。 不过他也只是幻想一下,并不担心姬云汐真的会教她这些。 毕竟那丫头长期以来,只会拿一些表达情思的诗词,给顾满娇当教材。 “小娇娇,我好像听到你的陷阱里有动静!还不去看看?”凌啸然说着朝林子里努努嘴,等顾满娇兴奋得蹦跶着朝林子里钻去,他则跟在后面晃了两步就上了一棵歪脖子大树。 那棵树上有鹰扬留下的暗语记号。 “哇哈哈哈,快开看啊,我这陷阱里抓的可不是小耗子!”顾满娇在林子里大笑呼唤。 顺着她的声音看清陷阱里的东西后,凌啸然用佩刀割乱树上的印记,然后没事人似得飞身过去:“不是小耗子又是什么?难不成你还能抓着大灰狼了?” “你怎么每天都上那个大树啊?树杈子都被你踩歪歪啦!……你别拿大野猪大灰狼的讽刺我,我用这么丁点大的陷阱能抓到大肥鸡,已经很厉害了!” 被她指着的大肥鸡,确实很肥。 在它肥肥的身子底下,还隐约能看到一只完好无损的鸡蛋。 见了这个,顾满娇更是兴奋的忘乎所以,絮絮叨叨的说着傻话,一只鸡一只蛋而已,很快就被她说得好像是家里就要有孵不完的鸡蛋,吃不完的鸡。 见她开心,凌啸然也是脸上带笑满眼宠溺。 日日进山狩猎,说是狩猎,其实十天里有八天是闲转瞎玩。 教教她怎么挖陷阱,告诉她怎么顺着山峦走势判断方向,再听她说说小时候的趣事,或者跟她半真半假的说说自己在军营里的威风往事。 离开姬云汐的注视,这两人总能欢笑不断。 而他日日不辞冰霜的带顾满娇进山,并不只是为了给花青林制造机会。 赶着货车才来过没多久的鹰扬,前天夜里悄悄从窗缝里塞了一封信进来,信上说:沁贵妃联合前太子要推他同母兄弟入东宫,眼看事成却又被前太子踩了一脚。现在前太子虽未复立,但朝堂上已有不少言官文臣偏了口风。前太子被废是因他冷落临瀚使臣,而蛮楚的使臣,似乎也因前太子的孤傲而愤愤不满…… 诸事详尽的一封迷信,让凌啸然知道本国朝堂内已乱糟糟不成样子,而蛮楚那头又蠢蠢欲动,随时可能寻个把柄便来讨伐。 遥望天际闲云,想到国之处境,无奈与烦忧,何止一声长叹可以吐尽。……别说他们凌霸现在还没跟临瀚签下停战协议结为联盟,就算他们已经签了协议,到时候蛮楚大军真的来了,恐怕临瀚随便摆摆手,就能将那协议化为乌有。 弹丸小国,兵衰将竭,勉强保国便已艰辛,若蛮楚真来讨伐欺压,他们哪里还有抵抗之力。 而从国家利益上来分析,人家临瀚虽派使臣前来结盟,但那盟约之事并未谈成。如若前来攻打的蛮楚态度强硬,那么临瀚那头,完全可以捏住前太子轻视使臣的事来当筏子,仅派兵镇守自家国土即可,根本不可能冒着与蛮楚撕破脸的危险前来护救凌霸…… 第265章有花堪折 “大王大王大王啊,你看,那边山坡上开着老大的一朵白花花,金黄色的花蕊,可好看了……”顾满娇发现新大陆,所以双手拖着凌啸然的胳膊便走,也不管他是不是正盯着脚边枯叶愣神。 “那是雪莲,你想要?” 顾满娇可怜巴巴的仰着小脸儿:“我想看看它,可我爬不上去!” “等着。”凌啸然朝着峭壁上的雪莲略看一眼,抬腿跳了两三次便到了雪莲边上。 其实,那丫头不过是想看看而已,他可以抱着顾满娇一起过来看一眼便下去的。 但他此刻没心情跟顾满娇玩闹,所以闷声过来拂去雪莲周围的积雪,一面仔细抠取雪莲根络,一面皱眉想着心中烦忧之事。 今天鹰扬留在树上的暗语,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前太子恐逼宫,昆已拒招。 难道父皇的手里没人可用了吗?前太子的手都伸到屠昆这里,难道他一点消息都听不到?父皇啊父皇,难道你真的不顾祖业兴衰,甘愿做一条窝在华丽宫殿里的米虫吗? “唉!”长叹一声后,凌啸然仰天告罪,毕竟用祖父说过的话来批判自己的父亲,还是不对的。 万里无云的碧蓝天空,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唯有指尖的冰凉,提醒他手头的事还没做完。 低头继续抠冰雪泥土,闷闷然又想到:若这时候太子成功称帝,而他之前又在接待两国使臣时孤傲怠慢……若是登基之后没能将朝贺礼仪做到位,那人家临瀚与蛮楚可都有理由前来讨伐了。 怎么办,是让人给宫中送信?还是放弃隐居,回去护卫父皇安危。 沁贵妃在皇后娘娘故去后,便将后宫把持得密不透风,就算现在失了宠,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想要在她眼皮子底下给父皇送信,恐怕不是容易事。 外人送信实在不妥,要不……我亲自回去? 真的要回去吗? 冰雪被抠开,深埋在泥土与石缝间的雪莲根须,被仔细抠出。 正心绪烦躁时,忽间指尖泥土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指节长的白色小虫,正拼命的朝泥土里钻。 它白嫩嫩胖乎乎的小虫,没有坚硬的甲壳,竟能钻进冻得邦邦硬的泥土里。 而这被冰雪冻得邦邦硬的泥土,竟没将它拘死。 “大王!你把它折下来给我看看就得了,别在那里费时候啦!我要看花,又不是要养花,你抠它的根子做什么啦!” 顾满娇在林中扬声召唤,猛然唤醒了失神的凌啸然。 “别急!”凌萧然挥挥手让顾满娇再等等,重新去抠土挖根的时候,动作已经爽利了很多。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凌啸然苦笑摇头,转瞬之间已将之前的想法全部放下,并在完好取出雪莲根络时心中暗道:你们就各自作你们的妖去吧!老子再不如你们聪慧机敏,好在也不是愚蠢鲁莽之人。 几天来日夜压.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被抛去九霄云外。 豁然开朗了心情,便也觉得手中雪莲格外好看。 “来吧我的妖精,这是我凌啸然送你的礼物!收下它,就收下了我的心!看啊,它在我手里是多么的娇美,可它到了你的手里,却黯然失色。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你是世间最美的妖精,再美的花儿到了你的面前,都要羞愧得不敢抬头!” “……”顾满娇被他忽然的热情弄得有些不适应,僵硬着双手捧了雪莲,憋了好久才小声道:“你这一套一套的说词,是跟谁学的?” 递出雪莲后也发觉自己有些传情过头,凌啸然硬是绷着脸没露出尴尬:“甭管老子跟谁学的,你收了老子的花,就收了老子的心,好好捧着,敢摔了丢了,别怪老子跟你没完。” “行!”顾满娇一本正经的点点头,然后低头闻闻雪莲的清香:“天寒地冻的,光是捧着它还不冻坏了?我揣着!” 说着,盛开着的雪莲,便被塞进衣怀。 看着那娇嫩的花瓣,被她的衣襟压扁,凌啸然的脑子里忽然蹦出前几天,这丫头在他耳边悄悄说的: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这还真是有花堪折直须折了。 这丫头怎么就不能学着别人家女孩儿,装装怜香惜玉的腔调呢! 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她要是懂得怜香惜玉,那与其他骄矜女子还有什么不同。 好不好的,都是自己看中的,只要她高兴,什么都随她去吧。 凌啸然心情很好,等她把雪莲揣好后,便吹了个口哨招呼玲珑,等脚边小猫大耗子都凑齐,便朝着深山密林里进发。 猎户进山,玩归玩闹归闹,怎么着也还是得狩猎的。 “满娇,那边!”凌啸然在树上指引方向,顾满娇握着一根从货郎那里得来的竹笛。 那是一支确实可以吹奏曲乐的竹笛,但凌啸然看到这东西后,便开始教她用这个东西来吹竹签或者铁针。 顺着凌啸然指引的方向,一只机警乱看的灰色兔子,出现在顾满娇的视线。 瞄准,运气,握紧竹笛用力吹气。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虽然竹签偏了半寸没沾到兔子,但也足够这丫头欢呼:“就差一点了!就差一点点了!下回我一定能成功!” “你还是先对着大树使劲吧!再这么耗下去,今儿又要白来了!” “怕什么的,家里什么都不缺,等我练好了,保准你有吃不完的兔子野鸡不就行了嘛!” 顾满娇说着跑到小兔子蹲过的地方去捡了竹签回来,见凌啸然一副不信的样子撇嘴皱眉,便将竹签举到他眼前:“看到没,我用的是这个!要是舍得用铁针,那兔子怎么逃得掉!” “那你为什么不用铁针呢?白白错过狩猎机会!” “你傻啊!为了这么只小兔子,浪费你辛苦半天才做一根的铁针?你傻我可不傻,不遇上大玩意儿,我才不会浪费好东西呢!” 分明有些生气,可听她如此珍惜自己做的东西,不由得憋了再大的怨气也消减下来了。 第266章你今天挺怪的 “其实,你只是现在还不熟练,所以才要在铁针后头粘绑马绒,等你能完全掌握这吹针技巧了,随便什么样的缝衣针,都能成为你的狩猎武器的。所以啊,别舍不得用,你早日练会了,我才能早些享福嘛!” “大王,你要这么说,那我更不想练了。” “为什么?”凌啸然刚听她开口闭口喊大王而不喊哥哥,还觉得别扭难受,可最近这两天听得多了,反而觉得她喊自己大王比喊哥哥更好。 不过人家顾满娇可不管他觉得这个称呼好不好,她改了称呼,不过是想跟他拉开距离,别再弄得太亲近。 “你这摆明了是要教会了我就让我做苦力的,我傻呀,我才不学呢!万一到时候我学会了,你就不跟我进山,让我自己扛着玲珑来,那我多没意思。” “满娇。”凌啸然上前半步,外头看着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等她看自己的时候,才含笑开口:“妖精,你这样子也太不像话了吧?” 忽然被说不像话,顾满娇下意识将自己刚说过的话回忆了一遍:“我有吗?” “有!”凌啸然一本正经的板着脸,眼底的笑意却怎么都藏不住:“你这样子,真是美的不像话!” “哎呀!”顾满娇大吼一声双手捂脸,羞得转过身连连跺脚。 从没见过哪个女孩子害羞起来是这样的,凌啸然忍不住笑声,于是捂嘴退步,悄悄躲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头。 捂着脸的不好意思抬头的小丫头,早就从指缝里看到凌啸然躲开,等他整个人都隐到大树后头,捂在脸上的手这才稍稍松了松。 “我知道你瞎,可你也不该总往我心尖上撞吧!”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悄悄嘀咕着,使劲沉了一口气后,顾满娇甩了甩袖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与平常没什么两样:“山大王,咱换个地方玩去吧?” 凌啸然在大树后头轻声道:“这里挺好的,要不咱俩在这玩捉迷藏吧?” 多大的人来还玩这么幼稚的游戏,顾满娇认定了她大叔又瞎又傻,于是嘀咕回答:“行吧!那我来找你了!” “啊!”凌啸然忽然在大树后头大喊一声,吓得刚迈步的顾满娇差点踩了自己的脚趾头。 “你怎么啦?”顾满娇问。 “我发现咱俩不能玩捉迷藏啊!”凌啸然从大树后头站出来,嘴角眼角都是笑:“我太稀罕你了,怎么舍得你找不到我呢?” “什么呀?”顾满娇没听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愣了愣,在心里从头到尾回忆两遍后还是没明白。 于是,有些不耐烦的挥挥手:“不能玩就算啦!咱上那边溜达溜达,说不定还能找到刚刚那只小兔子呢!” 某人眼里的笑意,崩碎了。 费劲心思想的对白,竟然完全不能达到想要的效果。 凌啸然很伤心,很失落,有些生气,但还是不想放弃。 两人一前一后的朝林子里走,顾满娇眯着两眼来回张望,生怕错过躲在周围的猎物。 而走在她身后的凌啸然,则随便看看周围,确定没有危险,便又琢磨如何对这傻妖精表白。 走着走着,走在前头的妖精忽然停下来了。 凌啸然以为她看到了什么东西,于是小心翼翼的伸头过去:“怎么了?” 顾满娇很认真的看着他:“我发现你今天挺怪的!” 骨节分明的白皙大手,抚.摸着挂满茫然的英俊脸庞:“呃?有么?哪里怪了?” 不等他再问,顾满娇清了清嗓子:“嗯嗯,我发现你今天,怪,好,看,的!” 清脆的声音,一字一顿,想听不清楚都不可能。 杀人无数的不死将军,手指一颤,饱经风霜却不老的那张老脸,不知不觉就挂上了一抹红霞。 “对!就是这个表情!就是这个脸色!”顾满娇得意拍手,就像是在欣赏一座新雕刻完成的石像:“请记住这一刻的羞涩!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你!你这个妖精!”凌啸然伸手就要来抓她,抬得老高的手还没落下,便听她柔声道:“大王,我听云汐姐姐说,在她们老家,人人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可我怎么觉得我不是呢?” 莫名其妙的说这个,并不能让凌啸然放弃要丢她上树的惩罚念头:“那你觉得你是什么做的?” 顾满娇知道自己又要被丢到树上受罚,于是将说话的声音又温柔几分:“我觉得,我是老天为你量身定做的呢!” 忽闪忽闪的眨动眼睫。 前天早上刚跟云汐姐姐学得女子娇媚,全用在这一刻。 她不是要跟凌啸然表达爱慕,她只是想哄他开心,以便于逃过被丢上树的悲惨结局。 “是,你大约真是老天特意为我量身定做的!不是爱人伴侣,是分分钟置我于死地的毒药!” 终究还是没舍得丢她上树,凌啸然说完便绷着一张脸走开,并在路过顾满娇身边的时候,伸手拽上她的衣袖。 每一次,顾满娇对他说些温柔情话,最后都要绕到姬云汐身上。 所以,他心里的欢喜都是一闪而过,立马便要被苦闷替代。 不想听她后面要说的姬云汐如何如何,凌啸然拖着她的衣袖迈步快走,不想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 “我是全世界对你最好的人了!你竟然说我是毒药!” “难道你不是整天憋着一条心,非要把老子气死才算完?世间男女千千万,唯你顾满娇是个气死我不用偿命的千古奇才!” 凌啸然难得吐露心声,爽快说完顿时腔子里憋闷全散。 不过,走在他身后的那个却甩袖子不干了。 “你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良心!你满世界看看,除了我,还有谁对你这么掏心掏肺?我要不是感念你对我的恩情,知道你是个举世无双的大好人,我才懒得管你这么老多呢!” 几乎是尖叫着吼了一通,不等凌啸然说话,豆大的泪珠子,便从她眼眶里滴落。 就算知道他说的都是玩笑话,可是一次次听他说早晚被自己气死,说自己是毒药,说自己憋着一条心非要把他气死,顾满娇真的受不了了。 第267章二十个好处 她好想扯着大叔的耳朵告诉他:我顾满娇要不是全心全意为你好,干嘛费劲巴力的撮合你和姬云汐!我要不是实心实意的为你着想,干嘛明知道花青林跟云汐姐姐最般配,却还是昧着良心撮合你们俩?我是全世界最丑最难看的丑八怪,连顾大壮那个二百五都看不上我,我要不是真心为你好,又怎么会……又怎么会硬着头皮拒绝你啊!像我这样的丑八怪,要是真的能嫁给你这样的盖世英雄,那可是我八辈子烧高香都求不来的福气!你见过这世上有几个人会把砸在脑袋上的大馅饼往别人嘴里塞的?我辛辛苦苦的费心费力为的是什么?就是被你说成是毒药?是时刻憋着坏心眼儿要气死你? “怎么了?怎么还哭上了?不是开玩笑的嘛,好了好了,以后我不说了,快擦擦脸吧,再哭就不好看了。” “我就哭,哭死才好呢!省的被你说成是毒药!我就哭死得了吧!到了阎王殿,我就跟阎王老爷好好掰扯掰扯,咱俩到底谁才是毒药!” 越说越哭,越哭越伤心,一滴滴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在衣襟,砸的凌啸然心慌手忙。 “不用你给我擦!你个榆木疙瘩二百五!你把我气死得了!” “好啦!我错了还不行吗?别哭了啊,快别哭了。”凌啸然弯腰低头的给她擦脸,可那泪珠子一颗接着一颗实在擦不过来。 索性抱着吧! 把那湿哒哒的小脸而全塞在衣怀,省的寒风吹了泪痕,要留下深深浅浅痕迹。 “乖啊,不哭了。还要不要雪人了?一会儿咱们堆一个最最最大的大雪人好不好?小娇娇,你也知道我是个在军营里长大的粗人,说话时常都是粗鲁不走心的。……刚刚跟你说的那些玩笑话,真的只是开玩笑,我知道你对我好,我又不瞎又不傻,怎么会看不出你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呢?好了我的小妖精。你再哭,我的心都要被你哭成一锅粥了。以后我不说那样的话了……” “其实你要是知错了,我也不是不能原谅你的!”顾满娇趴在大叔怀里没动,软了心肠不想再哭,但总也得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于是转了转眼珠子继续说道:“也不用费力气堆雪人,你就坐下来夸我二十个好处,我就可以考虑原谅你了!” “二十个哪里够啊!我家小娇娇的好处,三天三夜都夸不完的!”凌啸然搂着怀里的小妖精,带着她一起挪到避风的大树下,清了清嗓子:“你听着啊,我要开始了。不过呢,我可不是夸你,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家小妖精的好处,那可多了。她是世上最美好的女孩子,聪明伶俐,温柔体贴,落落大方,心地善良,勤俭节约……” 凌啸然真的就抱着她夸了快半个时辰,最后顾满娇实在听不下去了,几次挣扎着要去找兔子,他这才意犹未尽的带着她重新走上狩猎之路。 “其实,刚刚我也没有很生气,我就是想看看你的态度。”顾满娇捡起一只凌啸然用飞镖打死的野鸡,低头嘀咕说完,便到没事人似得继续寻找其他猎物。 一阵凉风吹来,被泪珠子打湿的衣襟,冰冰凉的贴着胸口。 凌啸然撇撇嘴,很识相的没追上去问她:既然没怎么生气,为什么还哭得那么伤心。 昨天顾满娇在这片林子里一共做了两个陷阱,其中一个里抓到了肥鸡,而另一个陷阱里不光没抓到猎物,就连坑洞里头的绳子也被挣断了。 顾满娇自觉尴尬,于是很不舍得的从腰间摸了一枚粘绑了马绒的铁针出来。 “不要急躁,你要比它们沉稳,才会降得住那些小畜生的。”凌啸然上前帮她调整手腕的姿势,等她记住要领后,便跳上高高的树梢,为她寻找可以瞄准的猎物。 在山林里狩猎,并不像春种秋收那么牢靠。 野兽们不是木头,它们会走会逃。 而且大多野物都耳聪目明,要想碰到它们,并十拿九稳的射杀猎捕,一半靠运气,另一半则是靠耐性。 要等待,要沉得住气。 顾满娇站在树下眯眼观察周围树林,并竖着耳朵,时刻等着大叔的指令。 若光看架势不论武艺的话,她俨然已是猎手行列里的新锐精英。 假如鹰扬或者屠昆在这里,一定忍不住要抖腿吹嘘:我们家不死将军培训人才的手段,那可不是随便乱盖的! 今天这位新锐精英的运气似乎不太好,保持同一姿势好半天,快要被冷风吹成人干,也没等到一只倒霉的猎物。 猎物不倒霉,她就没机会大显身手。 没机会大显身手,还怎么弥补两个陷阱只抓到一只野鸡的尴尬? 窝在树上的凌啸然,暗暗猜测那一动不动的傻妖精,会不会到这时候才忽然开始后悔,方才不该浪费猎捕小兔子的机会。 “冷了吧?”凌啸然从树冠上悄然飘落,衣袂无声,就好像只是一片羽毛从树上落下。 再坚持一会,顾满娇就要冻僵了:“怎么会不冷,都要冷死了!” “冷还站这么久。” 宽厚的怀抱温暖如春。 将整个身子连同脑袋一起全挤到凌啸然怀里,顾满娇狠狠一哆嗦:“大王,我要是冻死了,你会伤心吗?” 低头看着怀中佳人,凌啸然暖了视线:“你要是死了,我哪里还有心可伤?肯定跟你一起死了。” “我好饿,要不咱等吃饱了再研究这个问题吧?你看那边,好大一块空地,你去弄柴禾,我去清雪,咱俩吃饱了再回家。” 什么吃饱了再回家,这个再字为什么会出现,时间还早,吃饱喝足再玩连个时辰才回家也不迟啊! “这么早就回家?”凌啸然问。 顾满娇舔着嘴唇点点头,将冰凉的两只手都塞在凌啸然腋下:“咱们在木屋的时候,好像听云汐姐姐说要是有雪莲就能治好我的脸。又好像说得不是雪莲花,想了好久也不确定她究竟说了没有,所以我想回去问问……” 第268章礼物 “你,站在这里一动不动的大半天,就是在想这个?” “青春苦短!就算我已经丑巴巴的过了十几年,但也决不放弃任何变美的机会!只要能除去脸上的胎记,她就是让我吃毒蛇熬蝎子我都愿意,更何况是吃草药呢!走吧!吃饱了就回家!” 离开孤灯村,没有人再打骂欺负,顾满娇也不必再故意邋里邋遢。 从打住进石屋之后,来自姬云汐的积极乐观、处处追求美好的生活理念,便潜移默化的感染着顾满娇。 举止要优美,妆扮要漂亮,就算是布衣木钗,也要彰显出大家闺秀的气质。 改了脏兮兮的粗鲁举止之后,这丫头的爱美之心便被无限放大。 每天清晨坚持忍着酸麻胀痛,让姬云汐针灸。 跟在她身边学得医术,也都是对保持身材和保养容颜最感兴趣。 她对美的最求,晚于姬云汐,却足足超越姬云汐好几个山头。 “既然惦记着要问清楚,那还在这里吃什么吃,走!咱回家!”凌啸然说着便拽上她的衣袖,左手捡起一件件猎物麻绳之类,便要即刻回家去。 顾满娇也很想回去,可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晚点回去。 ——省的大叔见了花青林,又要自卑惭愧,万一再说出些不好收场的酸话,那多没意思。 于是,即便心中惦记纠结,顾满娇也还是坚持在山里吃饱了玩一会再回去。 她要留下的理由层出不穷,一回儿说是实在太饿了走不动;一回儿说今儿要是不能亲手打个野物,坚决不回家;一回儿又说要重新挖陷阱,争取明日一来就能有现成的猎物可以收获…… 凌啸然本就宠着她,见她坚持不回去,便也由着她在林中清雪堆柴烤野鸡。 “哎呦呵,我这不是白费力气了吗?哈哈哈,这里也不能生火的呀!哈哈哈,我还是换个地方去吧!” 雪地里传来这丫头的大笑声,也不知她在积雪底下发现了什么,白费力气也不恼,竟然还能笑得如此开心。 带着好奇,凌啸然抱着些干树枝子走了过去。 “大王,你看啊!这底下全是冰,这哪里能生火呀?哈哈哈……” 被她指着的地面,是深不见底的厚冰。 踢开脚下的积雪再看,凌啸然丢下木柴便将那丫头扯到身边:“你给我老实点,别有掉下去了!” 见他很紧张自己的安危,顾满娇笑得更甜,晃悠着蹦跶几下给他看:“你是不是傻了?这么厚的冰,我就是想掉下去也不行啊!” “管它行不行,反正别在这上头多逗留!” 不由分说,顾满娇被拖到林中树下。 “这里晒不到太阳的呀!”顾满娇捡着周围散落的木柴,还想去那边地势开阔的地方。 晒着太阳烤火,懒洋洋的吃着鸡肉,这可是他们进山狩猎的老习惯了。 林子里的阳光都被枯树枝打碎了,树根底下更是阴沉沉的,没有暖洋洋的阳光照耀在身上,顾满娇实在没法让自己假装满意。 拗不过她的执着,凌啸然只好到林外地势开阔出寻找合适的地方。 这一找不要紧,几丈宽的冰面,差点惊掉了他的下巴。 细看脚下冰面,清楚可见深深浅浅的大小气泡,一串串的白色气泡,从深处向上延伸。 “这不是河流。”凌啸然抬头朝周围的山势草木细看了一会,然后招呼顾满娇到他看好的地面来堆放干柴:“你就在这里堆柴引火别乱跑啊!待会有个好礼物要送给你的!” “礼物?” 凌啸然挑眉点头,抱着她的双肩将她按在背对空地的柴堆边:“对,礼物!你蹲在这里好好做事,让你回头的时候才可以回头啊!” 不需要过多的叮嘱或者威胁,顾满娇只听到礼物二字,便乖得像只小奶猫。 利利索索的堆柴引火,将野鸡收拾干净放到火上后,顾满娇悄悄回头:“你是要给我堆雪人吗?别费太多力气啦!那玩意我都玩够了!” “雪人算什么,你不许回头,好好看着那只鸡就行了!” “好吧!”顾满娇很听话的坐在原地烤火,嘴里哼唧着新学的医理,左右手各拿了根木棍,在地上写字玩儿。 双手写不同的字,两边的字体还都是不一样的,顾满娇的这一绝活,练得连作为师傅的姬云汐都很是羡慕。 “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人常说一心不可二用,而顾满娇此刻看着火堆烤着野鸡,左手写着比翼鸟,右手写着连理枝,一字一字的认真书写,嘴里念叨的却是:“熟地微温,滋肾补血,益髓填精,乌须黑发……” 推雪之余,凌啸然偷眼看着她念念叨叨一心多用且很有秩序,不禁嘴角勾着的骄傲自豪,比教出强兵打了胜仗还要夸张。 方圆几丈宽的水潭,潭水冻结成冰,光亮的冰面清去积雪后,光滑得像是一面被仙子遗落的铜镜。 “满娇。”凌啸然站在冰面上轻声召唤,不等顾满娇转过身来,便已一脚在前一脚在后的从冰面上滑了过来。 顾满娇闻声回头,以为他说的礼物在他手里,便下意识朝盯着他。 忽然到了面前的英俊大叔,嘴角含笑衣袂带风,探手抓了她的衣袖示意她看身后:“看,本大王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我的天啊!好大的冰!好多冰!这,这是山里竟然有这么老大的水泡子呢!” 好好的水潭,在她嘴里,竟然是个水泡子。 “你整日学得诗书都记到哪里去了?难道就没一句半句能拿出来用用的?” 顾满娇抠了抠手指头,干巴巴的砸砸嘴,也意识到自己好像太没文化了。 云汐姐姐就算是出门上个茅房,都会朝着天地山峦轻声吟唱: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好容易遇上点惊喜美景什么的要感慨赞叹,却只能说我的天啊、我的地啊、我的老天爷? “那个……”顾满娇绞尽脑汁的想找一句应景的诗词出来显摆,想来想去憋了好一会才发现:“我用什么用啊!姐姐教我的除了相思相思相思,就是比翼双飞,喜结连理,君心似我心……她也没教我赞美景物表达喜悦感慨的诗词啊!” 第269章骄阳照大地 “蠢妖精,天底下再好的诗词也是人想出来的,你不能总想着拿现成的来用啊。来来来,今儿你要是不做出一首半首像样的诗词来,咱可就住在山里不回家了!” 凌啸然说着双臂一震,将顾满娇抛到冰面之后,便拉着她的小手在冰面上滑行起来。 他见过顾满娇滑雪,随时一闭眼,便能回忆起她那灵动的身影,在冰雪间活泼跳跃。 滑雪都那么伶俐了,滑冰自然也不会差的。 凌啸然很想当然的拉着顾满娇在冰上滑行,转了半个大圈之后,本想带着她兜个小圈,却不曾想那丫头竟平衡不住,噗通一声便摔了下去。 “啊呀妈妈呀!” “当心!” 凌啸然低呼中收紧手臂,几乎是将顾满娇凭空甩到自己怀里:“当心摔着!” “你怎么能滑得那么快,你教我!” 方才还吓得脸色雪白,刚找回平衡而已,这丫头便拖着凌啸然非要她教自己滑冰。 “你不会滑冰?”会滑雪的丫头竟然不会滑冰,这倒是出乎了凌啸然的意料。 “我只会滑雪……大王,你好厉害,你怎么什么都会啊?你不是很小就去了军营里当兵吗,怎么还这么会玩儿呢?” 顾满娇眼里的崇拜,让凌啸然放下了对滑雪与滑冰之间区别的思索,将她拖着护在身后,便轻笑道:“你当我是你呢?一天天脑子里除了吃就是玩?” 凌啸然拉着顾满娇在冰上游走,见她很快便已掌握基本要领,便试着松手:“滑冰,在你眼里是玩耍嬉戏,在军中就是不得不掌握的一门技能。行军打仗是不分寒暑与境地的,到了水里要打,到了火里也要打,更何况是冰面?有些境地不是人能预料的,不想被人砍掉脑袋,就必须要学得比别人精,练得比别人勤……” “大叔。” 横冲过来的顾满娇,张开双臂将凌啸然抱抱紧。 仰头看着他英俊而又略显伤感的眉眼:“别说了。忘了你在军营里的那些苦日子!你看看我,我以前在孤灯村过得那么惨,现在还不是整天都乐呵呵的?忘记那些早已过去了的苦难,只要咱们把它们都忘了,快乐和喜悦就能充满心田。走,咱吃鸡去,吃饱了再玩,玩累了再吃,这世上好吃好玩的事儿多了!待会你给我抠一大块冰,我给你做个大冰灯,咱带回家跟云汐姐姐一起玩儿!” 那是多么美好的单纯笑颜。 那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蓝天白云,以及英俊微笑着的凌啸然。 纯净无瑕的眼眸,轻柔的话语,樱桃般红润的双唇。 若是最后没有说出那个矫情女人的名字,这一幕该有多美妙难忘。 不想再听她说话,只想感受着此刻她的关切,微凉的薄唇,轻轻印上那娇嫩的红.唇。 只是蜻蜓点水而已,不等那丫头挣扎,凌啸然已带着她朝着火堆旁滑去。 “你……” 被拉着滑行的顾满娇,本想问他,我又没惹你生气,干嘛又要咬我。 话没出口,便想到自己好好的又提起云汐姐姐,难怪他又要咬人。 他一定是想到花青林每天都来陪云汐姐姐玩,所以嫉妒了吧? 男人就是麻烦,面上称兄道弟的壮大度玩成全,其实私心里都要抓狂发疯了。 ……也不知道花青林现在走了没有,我还想早点回去把雪莲花拿给云汐姐姐看呢。 顾满娇嘟着嘴,跟在凌啸然身后离开冰面,很自以为是的觉得,她想到的这些就是一定是凌啸然正在想着的。 篝火熊熊,烘烤着焦香四溢的野鸡……光顾着玩耍,野鸡烤得不是很匀乎。 翻一面继续烘烤,等待的时间里,顾满娇又开始写写画画,并开始很认真的搜肠刮肚,准备在回家之前,成功的憋出一句能表达赞美的诗词来。 “碧空拥闲云,骄阳照大地,冰雪如玉莹,仙子落明镜。”野鸡都快烤焦了,她才终于将这四句写在地上,似乎觉得还不满意,便抬脚要将字迹抹平。 “别动!”凌啸然一把拉住她,细看了地上的字迹之后,满目欣喜:“我的小娇娇确实聪慧!” 说着,佩刀出鞘,火堆后头的大树,被当做刻板。 “不行不行,这句骄阳照大地不好,我还要改呢!” 凌啸然不等她到身边来拽,便已经将那一行字刻完:“就这样,很好!” “那你可别跟别人说是我想出来的!你,你那边上刻上你的名字!” “为什么要刻上我的名字?” “我不管,被你刻到树上的诗,便是你做的!你在边上刻上霸山虎,等以后咱们再来这里,我就告诉别人这是你想出来的!省的你要拿着个来讽刺取笑我!” 顾满娇不依不饶,非要他将霸山虎三个字刻在树上,然后才心满意足的坐下吃鸡。 “很怕被人讽刺取笑?”凌啸然咬着半截烤焦的鸡翅问。 撕着鸡腿肉轻吹的顾满娇,斜了他一眼:“要不是打不过你,我早掰掉你满嘴牙了!” “呵呵……”凌啸然将鸡翅丢进火堆,抓一把白雪擦擦手上的油污:“那我以后尽量不取笑你。省的将来我老了要被你掰掉满嘴牙。” 吹到不烫的鸡腿肉,终于被咬在嘴里,吃了肉便会心情很好的顾满娇,眯眼一笑:“我看行。” 吃饱喝足便熄了篝火准备回家,路过那两个确实不太完美的小陷阱时,顾满娇将陷阱里的绳子收了起来。 “怎么,不想再抓肥鸡了?”凌啸然问。 顾满娇将绳子盘成小圈挂在腰间:“那天忘了跟货郎换绳子。……肥鸡满山都有,绳子就这么几根,咱还省着点吧,别又被哪个不开眼的畜生把绳子给带跑了。” 每次听顾满娇说这些勤俭节约的话,凌啸然都会恍惚觉得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皇子将军,山野猎户省吃俭用,这才是他的生活。 一路闲聊,逗逗小灰灰,耍耍小玲珑。 第二十八次,凌啸然将手里的一小块肉干先放在玲珑面前晃晃,然后用力抛向远远的前方,引得玲珑如一道闪电似得窜出去…… 第270章快给我治 “明天教你做不需要绳子的陷阱。”凌啸然道。 走在前头迷眼看着玲珑的顾满娇,见它不等肉干落地便成功咬住,这才收回视线:“你早就该教我了!” “天寒地冻,咱们没有趁手的工具,真要做那样的陷阱,恐怕没个三五天是不行的。”凌啸然言下之意,几乎就是再说,老子怕你没耐心啊! “三五天有什么的,只要你保证教我的是真本事,十天半个月我也愿意学的。” 凌啸然闻言一笑:“既然如此,本大王教你轻功如何?”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刹。 某妖精想起之前扎马步的一幕,一本正经的回答:“我又不出去做贼,学那玩意做什么?” “你个气……你个笨妖精!看我怎么收拾你!”不敢再说她气死人不偿命,凌啸然抓了她的肩头便朝天空抛去。 一路抛了接住,接住又甩出去,快到家门口,顾满娇的两只脚丫子才总算稳稳落地。 “大哥回来了!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算是挺好听的一个男子声音,从院墙内传来。 不用特意抬头去看,顾满娇也知道说话的是谁。 越是不想遇上他,越是紧赶慢赶的总还是跟他碰上了。 不等凌啸然开口客套,顾满娇便带着笑脸应了上去:“青林哥哥什么时候来的?哎呀,你怎么又帮我家做这些粗活了!你快放下吧,你是客人呢,怎么能做这些……” 十分的热情,加上两分的小心机,顾满娇.小跑着进院,将花青林手里的草料抢了下来:“瞧这一身的草叶子,回家金枝姐姐要说你不爱惜衣裳的!” “没事的,没事的。” 花青林温然含笑,任由她用衣袖给自己拍打衣襟衣袖,并朝提着猎物进院的凌啸然道:“总说要来找大哥谈心,却总是不巧的没能跟大哥遇上。今儿正好,我方才也在林中捡了只野鸡,咱就将它下酒了吧!” “好啊!”凌啸然豪爽答应,随后将手里的东西朝顾满娇身边一丢:“去,跟你云汐姐姐学厨去!” 被绑着腿的肥鸡还活得很好,猛地被丢到地上,顿时咯咯哒哒的乱叫。 撑着笑脸将野鸡之类的捡了拎进屋,顾满娇肚子里转悠了一万句:“你个二百五,没事瞎充什么老大哥?死要面子活受罪!” 厨房里,一心躲着花青林的那位长公主,正叮叮当当的切菜做饭。 并不知凌啸然他们今天会提前回来,所以一见着顾满娇进门,还以为他们在山里出了什么事。 “瞧你这个鹌鹑大的胆子,我们能出什么事啊!我是有个好东西急着给你看!”随手撂下提着的东西,顾满娇到水盆里洗净双手,然后才在姬云汐很好奇的目光里,从怀里掏出那朵盛开的雪莲。 “姐姐,你是不是说过这东西能治我的脸啊?我仿佛记得你说过,又怕是我记错了。” 碗口大的雪莲花带着新鲜的根茎,金黄.色的花蕊,并未因揣放而受到挤压。 仔细翻看很久,姬云汐兴奋抬眼:“我的亲妹子,你这个花是从哪里弄来的?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着新鲜的雪莲花呢!” “你先别说这些啦!”顾满娇急吼吼的抓着她的手腕,急切追问:“这个花能不能治我的脸?” “能。”姬云汐的回答,斩钉截铁。 “那你快给我治!是生吃?还是煮水?”顾满娇说着就要把那花往嘴里塞。 好在姬云汐也是眼疾手快的人,不等她把花全夺走,便一把抢了护在怀里:“这个是雄花可不能生吃!” “那怎么吃?” 顾满娇快要急死了,眼巴巴的看着姬云汐,就等她回答。 “雪莲本就难得,如这般翠叶白瓣黄金蕊的雪莲,更是十分难得。可惜了,这花的根须全都被挖了出来,否则五六年后它还会再开花出来的。……满娇,这个雪莲确实难得,可光是这么一朵花,并不能让你脸上的胎记全都消失不见。而且咱家现在也没有跟这个花搭配着一起使用的其他东西……”姬云汐很是稀罕的翻看雪莲,啰里啰嗦的说了一堆,很快就被顾满娇打断。 “一朵不够就再去找啊!除了雪莲还需要什么,你尽管说,说不定我和大叔都能从山上找回来的!姐姐你快说,还要多少花,还需要别的什么东西?” 急切中的顾满娇,紧抓着姬云汐的手腕,稍不留神,便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 “好疼啊!”姬云汐皱眉从她手里抽出手腕,对她的急切很是无奈:“要完全去除你脸上的胎记,要以雪莲为主药内服外用。内服还需要枸杞,红枣之类。外用的话,要先用芦荟、黄瓜的汁水,还有鸡蛋面粉砂糖……到巩固阶段,还要用绿豆……” “我当都需要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就是黄瓜绿豆嘛!这还不好办,到夏天的时候,随便找个农家院说不定都能凑齐!” “可是……”姬云汐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可有些弄不到的东西,她还是不想隐瞒真相,省的这丫头空欢喜。 “绿豆黄瓜之类的确实不难凑,红枣和枸杞或城镇上也能卖换得到,可是……新鲜的芦荟,并不易得。” 姬云汐说完便低下头没敢再看顾满娇。 毕竟,大喜之后的失落,不管是谁,都会难以接受。 “没关系的,咱们就有一样先凑一样好了。” “就是!先紧着能找到的先弄到手,其他的东西慢慢再凑就是了!”凌啸然推门进来,伸手扯了顾满娇到面前,轻轻捧了小脸儿:“我家小妖精就要变成更美的小仙女啦!我得趁着现在好好看看,省的将来小仙女便美了就不给随便看了。” 就快要哭出来的顾满娇,噗嗤一笑,抬手拍开凌啸然的爪子:“人家现在就是小仙女!不许你随便看!” “我没随便看,我很认真的看呢!……这眼珠子真圆啊,跟剥了壳的桂圆大鸡蛋似得!你的鸡蛋呢?什么时候能孵出小鸡来给我下酒啊?”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总跟很会打诨的顾满娇待在一起,凌啸然的嘴皮子也学会了乱转圈儿。 第271章这咋整 “鸡蛋?你们在山里捡到鸡蛋了?这么冷的天,没冻坏吧?”花青林很体贴的插嘴进来转移话题,笑吟吟的等顾满娇从怀里摸出野鸡蛋来给他看,然后很认真的问:“它什么时候才能变成鸡?要帮你给它做个窝吗?” 即便知道他是故意逗趣,顾满娇还是忍不住笑了。 欢天喜地的捧着鸡蛋,跟他们讲述要如何孵蛋养鸡,确定他们都听懂了,并且不会动脑筋偷她的鸡蛋吃,这才凑到姬云汐身边:“姐姐,你还没说呢!要治好我脸上的东西,咱还得找多少雪莲啊?” “傻妖精,好东西当然是越多越好了!赶紧帮着你云汐姐姐做饭!咱吃饱喝足了早些休息,明日一早都去山上找雪莲去!”凌啸然坐在炕沿上抬手脱了脚上的靴子,朗声说完,便指指花青林的脚:“大哥家就是你自己家,那么客气干什么?拖鞋上炕!” “明日大哥要带她们俩一起上山?”花青林问。 凌啸然扯了炕桌放到面前:“满娇也叫你一声哥哥的,这找雪莲治脸的大事,你好意思不管?今儿就在这里吃住,明天一起上山!” “我的山大王啊!我天天捧着你,你就真当自己是大王了吗?人家青林哥哥家还有哥哥嫂子等着呢,这要是一宿不回去,人家豹子哥哥和金枝姐姐得多着急啊!” 顾满娇抱着个新装了热水的茶壶进屋,连珠炮仗似得怼了凌啸然一堆,撂下茶壶之后又朝花青林道:“青林哥哥别听我们家山大王乱说,你该回家回家,明天我们自己进山找雪莲就行,你总来帮我们家干活也累了好些天了,明天就在家好好歇着不用来了。” 见她一副很为人着想的样子,花青林又想起她在紫光崖上那可怜巴巴的模样,于是含笑道:“那怎么成?我还盼着你早日化茧成蝶,变成时间最美的小仙女呢!” 花青林对姬云汐的情感,可说是一见倾心,而他对顾满娇的情感,则是带着些许敬佩和怜惜的。 当时在紫光崖,顾满娇几次对姬云汐舍身相救,即使那时候的姬云汐对她视如仇敌,她也不曾更改半分护救心意。 这样的事若是轮到男子身上,或许不算罕见,但若是年纪小小的女孩子,便完全是另一番意境了。 就像乔金枝私底下跟顾满娇说的:“花青林对姬云汐是念念不忘,但对你却有一种很奇怪的兄妹之心。他会对着月亮为姬云汐祈祷平安,可他为你祈祷的时候,并不管是对着月亮还是太阳,或者是对着一块炖肉,都能自言自语的说好多祝福的话。” 练功的时候会莫名的念叨:但愿那满娇.小妹能身强体健。 吃饭的时候会对着肉念叨:希望满娇的餐饭也能可口。 上山游玩散步的时候,会对着大树嘀咕:若是满娇也在山林里生活,希望她也能衣食无忧。 如同这样的祈祷祝福,太多太多,乔金枝跟顾满娇说的时候,顾满娇还不怎么肯信。 但后来乔金枝说:“可能,在他心里,姬云汐是大家闺秀富家小姐,她怎么会少了可口的饭菜,哪里用得着旁人为她祝愿衣食无忧?他心里的姬云汐太美好,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少!” 对于乔金枝说的这些,顾满娇只能理解一小半,剩下的一大半无法理解,想了几日想不通,便就丢下懒得再研究了。 然而这时候花青林会温润笑着说:“我还盼着你早日化茧成蝶,变成世间最美的小仙女呢!” 这是来自哥哥的关爱,跟凌啸然的关爱一样暖,却又好像完全不同。 炕上坐着的凌啸然,见顾满娇傻望着花青林一言不发,猜不到她在想什么,便用手指敲敲桌子:“整日说要款待你青林哥哥,如今人就在这里坐着,你怎么连个茶杯都不拿来呢?平日与我唠叨的那些都是玩笑梦话?” “啊!”顾满娇吓着了似得肩头一颤,扭头看了凌啸然一眼,转身便去厨房拿茶杯。 “咋整啊?你说他要是今晚不走了,明天咱家这房子会不会被那个二百五拆了?”顾满娇借着拿茶杯的功夫跟姬云汐说了句悄悄话,见她切菜的刀子险些切到手指,赶紧逃开:“你小心些啊,可别伤着了。” ……丰盛而又精致的晚餐,没多会便端上餐桌。 两个大男人称兄道弟的相谈甚欢,听着他们说什么射箭磨刀之类的话题,顾满娇时不时在桌子底下踢踢姬云汐的脚尖,眉来眼去,暗示不断。 好容易混完了晚餐,花青林竟真的要留宿。 顾满娇脸上保持的很亲切的微笑,拉着姬云汐出了房门便直奔院外的小树林。 她怕在院里说话会被他们听见,所以到了树林还不忘多走几步,到了花青林特意做的秋千上坐了,才敢低声开口:“怎么办啊?他要是不走了,咱们可怎么办?” 姬云汐站在秋千旁,低头理着顾满娇的发鬓,哀哀沉叹道:“不走就不走吧,咱们平时什么样,明天还什么样。人心都是肉长的,他早晚会冷了心肠,放弃这份不该有的执着。” “平时什么样就还什么样?你们在家是什么样我不知道,反正我和大叔在山里那样,绝对是不能让花青林看见的!” “你们在山里什么样?”姬云汐问。 “唉!”顾满娇很闹心的踹了踹脚下的土地:“还不是为了你吗?我没事就跟大叔说些肉麻诗词,他也没事就跟我抽疯。我平日躲着他的无名疯,替你表白就够伤脑筋的了,这要是花青林看见听见……咱们全家人的脸都别要了吧!” “他又跟你抽疯啦?” 顾满娇说了一堆正经话,姬云汐只听到这么一个重点。 见她注意力不在点上,顾满娇也没怨她,将凌啸然在山里跟他说的那些表白疯话,一五一十的原原本本如实相告。 有那么一刹那,她似乎在姬云汐脸上看到很不好看的情绪,不过那种情绪转瞬即逝,立马就会被另外一种情绪代替。 第272章二百五 “他分明是个粗人,竟然也会说这些……霸山虎大哥他,竟也有如此浪漫的心思!” “他这是浪漫?这分明是抽疯吧?” 顾满娇松开秋千上的绳子,用力拍拍脑门,确定自己是清醒的,然后扭头问满面红霞的姬云汐:“姐姐,我可是什么实话都跟你说了,你不会生气吧?我可是清白的,是他自己脑子不好使,非要跟我说这些没边没沿的傻话的!” “傻丫头。你当我是愚蠢妒妇呢?”姬云汐宛然一笑,抬手戳了戳顾满娇的脑门:“他说不定就等着你回来跟我说这些呢!你说……他是不是想借你的嘴来告诉我,他霸山虎也是个会哄女人的细腻汉子?” 听着姬云汐的这番话,顾满娇抬手又拍了自己脑门两巴掌。 就像是无法理解凌啸然那些话浪漫在哪里一样,她也无法理解姬云汐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一个男人,借着跟一个女人表白心意,来让另一个女人知道他也是会浪漫的人,这……这男人八成是个傻子吧? 嗯,他可不就是个傻子嘛! 大大方方的看着姬云汐那美丽的笑颜,顾满娇心中暗道:你们俩都够傻的!一对二百五! “可不是!这事还真像是那个二百五能干出来的!”顾满娇昧着良心回了姬云汐一句,然后苦巴巴的皱起长眉:“明天你紧紧的跟着我,我也紧紧的跟着你。有我在的地方,花青林不好意思跟你说酸话,有你在的地方,大叔也不会乱抽疯,好歹先把明天混过去,后天我一定想办法让大叔不带着花青林上山。” 姬云汐抿嘴很久才点头,有些失望:“我倒是很想看他抽疯说傻话的样子。” 少女怀春,就是怎么的忘乎所以。 痴情就像深夜里的云雾,让一切事物都变得迷离模糊。 被笼罩在云雾之中的人,只能凭着心境来分辨周围的景物,心境如春便好似置身花海,心境苦寒,便深信自己正处于无底深渊的边缘。 姬云汐满怀憧憬,顾满娇战战兢兢,模模糊糊的一宿混梦过去,天色尚未大亮,外屋睡着的凌啸然便率先早起。 什么事都能拖延耽搁,给小妖精找雪莲,决不能推延。 本就没睡好的顾满娇,听到外屋的想动,也跟着一咕噜爬起身,刚穿了衣裳要去生火做早餐,便听凌啸然道:“不用另做吃食,就把昨晚吃剩的饼子烤肉什么的热热就好。到柜子里找块干净的包袱,多带些吃食背着。……别忘了给玲珑多带些切好的肉干。” 顾满娇点点头,先到厨房里生火|热餐饭,然后到屋里找了东西打包。 这丫头轻手轻脚的内外屋忙乎,并未舍得早早叫醒熟睡的姬云汐。 ……能与凌啸然一起上山,这是姬云汐早已向往很多天的美梦。 心里高兴,所以一不小心就做了个奇幻美梦。 美梦缠人,令她睡得很香甜,怎么都舍不得醒来。 等花青林都已经洗漱完毕,坐在桌边与凌啸然一起品茶闲聊,姬云汐才在一阵轻笑声中悠然醒来。 “呵呵……我们也是头一回遇上青鬃兽,当时多亏了玲珑机警……可惜那块皮子,竟随便抵了些日用杂物便给了货郎,现在想想还真是后悔呢!” 凌啸然的轻笑交谈声,就像是悦耳的歌曲,带着独特的魅力,沉醉了姬云汐才从睡梦里醒来的芳心。 “若是在山外镇上,一张收拾好的青鬃兽皮子,最起码能换这个价!紧巴些算着的话,也足够买下一座小宅了。估计还能带上三分薄田。……呵呵呵,确实可惜。倒是让那货郎占了大便宜了!” 花青林的声音,清雅中带着温润,闻声便如其人就在眼前,谦谦如玉。 美梦终究只是梦罢了,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会带着些世人不愿意接纳的瑕疵一起出现。 比如今日进山。 能跟着英俊浪漫的凌啸然,何其完美? 却要带着执着的花青林,何其尴尬。 轻手轻脚的穿戴起来,又整理被褥等物之后,姬云汐迈着悠然的步伐,从里屋出来。 “霸山虎大哥今日起的好早,怎么也不唤云汐一声,云汐也好早些起来为大哥冲茶做餐饭。” “哼哼。”凌啸然冷哼两声,直接无视姬云汐那很是得体的万福之礼:“老子哪里敢劳动你?若是喊你起来做餐饭,估计到现在连一口热水的都喝不上!” “我说山大王啊!你能不能别一大早的就抽疯?我云汐姐姐怎么招惹你了?……真烦人!”顾满娇手里提着个烧火棍跺脚进来,翻着白眼瞪了凌啸然,然后一把搀住姬云汐的胳膊:“姐姐跟我到厨房里玩,咱不搭理他!” “瞧,这就是我在家的地位了。”凌啸然郎然轻笑,万分无奈的摊手耸肩,然后指指桌上的茶水:“若是等她起来做这些,估计咱们到现在还在看她一桶一桶的换新水呢!” 姬云汐烹茶很讲究。 水缸里的陈水只用来洒扫洗衣,饮食上是绝对不会用它的。 得要用新鲜清澈的井水。 一桶接着一桶的井水打出来,要提到第七八桶的时候,这接下来的两桶水才会被用来煮水烹茶。 而煮水的时候,又很注重火候,一会添柴,一会又把很旺的柴扒拉出来…… 光是烹茶便如此费时费力,到做餐饭的时候,变更是细致讲究。 刷锅、洗碗、洗菜、洗米之类的都用新打的井水,以前满娇帮她做饭的时候,看着她一遍一遍的指使满娇去打水,凌啸然险些气的要将水井填死。 除了对水的讲究,其他的讲究更是让凌啸然很看不惯。 解冻的水总要换好几遍,切肉要讲究横竖纹路,煎炒烹炸所用的肉都要选不同的肉,几分肥的几分瘦的,扒拉起来没完没了……还有做饼子或者蒸馒头包子什么的,发面、烫面、两掺三掺各种折腾,一定要等面团到了她说的那个发酵程度…… 第273章绝配 做鱼要慢吞吞的比划很久才舍得割一刀,每次都说鱼身上的花刀如何漂亮,如何有什么好的寓意,可在凌啸然看来,都是熟了可以入口的一条鱼而已,并没有什么稀奇。 还有各种调味料,油盐而已,怎么就这个要热油,那个要冷油,这个要先放盐,那个要吃的时候再放? “就是穷讲究,假精致!骄矜起来就好像她做的是琼林盛宴,端上来也不过是就平常餐饭!若不是心疼满娇上山辛苦,也懒得白养她吃闲饭,老子早不用她了!” 凌啸然拍着桌子连连诉苦,就好像憋了几十年的怨气,终于有个人愿意聆听,能给他做主,会舍身救他出苦海。 “我说老弟……”凌啸然趴在桌上伸长了脖子,仰着一张八卦脸,小声道:“就这么个矫情女人,你究竟看中她什么呢?” 始终保持淡然轻笑的花青林,手捧清茶,一双深褐色的明亮眼眸,映得全是姬云汐低头添柴的优雅侧面:“也许,这便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得!”凌啸然最不爱听这些酸腐诗词,收起八卦脸也捧了面前茶杯:“左右你们俩才是绝配!” “呵呵……” 花青林轻笑出声,引得刚抱怨了姬云汐一大堆的凌啸然,也不由得轻笑挥手:“你就当我还没睡醒吧!” 见凌啸然微带尴尬,花青林抿茶笑道:“或许你我喜好,便应了那句: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不过是习性喜好罢了。” “好兄弟,你抓紧着点吧!否则你老哥我早晚要中毒身亡的!” 这话一出,二人纷纷轻笑出声。 “又说什么呢!” 咚! 一只装满饼子的大碗摔在餐桌。 堵着嘴使劲瞪眼的顾满娇,一副要将凌啸然生吞活剥的凶悍模样:“你又说谁是毒药呢!” “没,没说你啊!”凌啸然虚晃双手,很配合的摆出一副耗子胆怯。 越是见他一脸胆怯,顾满娇越是认定了他就是在说她:“还说没说我?没说我你说什么中毒身亡?” 凶巴巴的晃着小拳头,这般母老虎凶夜叉的姿态,着实令花青林另眼相看。 “满娇,我们真的没说你啊。你这么可爱,这么温柔,这么的……活泼灵动,我们怎么舍得说你是毒药呢?”花青林温和劝架,说着朝她身后张望:“今日早餐只有饼子吗?我可见你切了萝卜丝的,不舍得给哥哥吃?” 被夸赞了几句,顾满娇总算是不好意思跟花青林瞪眼的,于是软和了语调:“萝卜丝还没弄好呢,哥哥再等一会啊!” 说完,顾满娇美美一笑,很优雅的转身去厨房,举手投足间满是贵族小姐姿态。 花青林看得不停揉眼,生怕自己是眼花,却不想那丫头刚到厨房门口,便呼得回头朝凌啸然翻了个白眼:“再敢说我坏话,大门牙给你掰下来!” 噗…… 花青林喷笑。 衣袖挡了半边嘴,但口水还是喷到餐桌。 还好凌啸然动作快,闪电似得端了装饼子的大碗护在怀里,这才让那可怜的饼子幸免于难。 “在笑什么?”姬云汐捧着一碟翠绿小菜走来。 切得粗细均匀的翠绿萝卜丝上,淋撒着点点滴滴艳红的辣椒油,衬托得纤纤十指白皙如玉。 “青林哥哥,你是在笑我吗?笑我不如云汐姐姐优雅婉约,是不是?”跟着姬云汐进来的顾满娇,手里也捧着个装着萝卜丝的小碟子。 两碟子萝卜丝很快便摆在一起,一碟是淋撒了辣椒油的,一碟应是只用盐巴腌浸。 花青林在听凌啸然抱怨的时候,便好奇姬云汐做得餐饭究竟是如何精细考究,如今见了这两碟子凉拌的萝卜丝,这才稍稍开了眼界。 淋撒了辣椒油的那碟,切得是翠绿的萝卜皮。 清拌的这一碟,才是真正的萝卜丝。 “云汐妹妹好细致的心思。从前竟都不曾发现你有如此精致的手艺。”花青林文雅含笑,赞美之中略带倾慕,那谦谦君子之态,实在令顾满娇替凌啸然捏一把汗。 儒雅公子配清雅小姐,这才是天作之合。 偷眼细看姬云汐的表情,见她并未因花青林的赞许而有什么反应,顾满娇这才稍稍定心:“青林哥哥,你别故意岔开话题!” “我?”花青林一见着姬云汐哪里还记得顾满娇曾问了什么,于是茫然看向凌啸然,向他求助。 “费了半天柴禾,只热了这么点饼子吗?好歹咱们也是上山给你找东西才起早,连口肉都舍不得给咱们吃?”凌啸然大刺刺的拍着桌子,房间里刚刚被花青林营造出来的典雅氛围,瞬间烟消云散。 “唉!”顾满娇无奈摇头,长叹着到厨房将其余餐饭都端过来。 姬云汐对花青林的赞许总不搭茬,而顾满娇又不想看凌啸然在花青林的对比下黯然失色,于是自己吃得火急火燎,并分饼夹菜的催着其他人狼吞虎咽。 餐后收拾东西集体上山,姬云汐抱着小灰灰,顾满娇搂着玲珑,两人并肩走在一处寸步不离。 “会不会有不长眼的耗子把我的雪莲花给偷吃了呀?”顾满娇轻声问。 姬云汐回给她一个安心的微笑:“不会,雪莲花有雌雄之分,咱们晒在房顶的那朵是雄花,生吃起来会很苦的。” “云汐妹妹饱读诗书,竟连这等罕有之物的性味都能熟记于心,真是令人佩服。”花青林温声道。 “不过恰好记得而已,不值得青林哥哥如此夸赞的。” 很得体的回答了花青林之后,姬云汐便朝顾满娇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说话。 不说话便没话茬能被他抓去当吹捧由头,这一点姬云汐明白,顾满娇也不会不懂的。 两个丫头不再说话,并将脚步走得飞快,凌啸然见状朝花青林无奈一笑:“那胎记是满娇的心病,今日要辛苦兄弟了。” “大哥哪里的话,咱们不都盼着这丫头早日化茧成蝶呢?从前初见她时,我倒也想过替她诊治,可惜医术不佳,并不能想出可以为她解忧的方子。好在她的病症恰是云汐可以医治的,这若是细说起来,也是天降奇缘了。” 第274章死鸭子 “确实是奇缘,竟能让这丫头遇上医术奇佳的云汐丫头。” 一阵围着人转圈儿的微风,将凌啸然着话传到了两个丫头耳朵里。 奇缘。 医术奇佳。 姬云汐羞红了脸,与顾满娇挽在一起的手激动的紧了紧。 “嘻嘻……”顾满娇投给她一个满是欢喜的眼神。 四人两前两后的很快进山,先一起到昨日寻得雪莲的地方又寻了一番,没能找到其他雪莲后,凌啸然指了个方向:“看来这东西喜欢光照时间较多的陡坡,咱们到那边去看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顾满娇第一反应便是扭头问姬云汐:“姐姐,你得把裙摆别到腰上!” 姬云汐尴尬低头,看看自己的裙摆,又看看顾满娇身上穿着的利索男装,表情有些尴尬。 “那边低矮的灌木太多了,你要是不把裙摆别高一点,这裙子恐怕就要送给山神爷爷了” 说着,顾满娇伸手帮姬云汐把裙摆提起,刚要帮她打结,便被她抢了过去。 “别,别这样。我提着裙摆走就是了。” “矫情!”凌啸然冷冷丢下一句,随后自顾打头先迈步。 山里没有路,要走到哪里只能前头一人趟雪开路,后头的人顺着足迹继续前行。 凌啸然手持佩刀,边走边砍那些烦人的挡路枝杈。 “瞧他!”顾满娇扯了姬云汐的肩头,趴在她耳边悄声说:“绷着个冰碴子脸,有本事别替你砍树杈呀!这个二百五,就是个死鸭子!——嘴硬。” 噗嗤。 姬云汐红脸喷笑,抬手戳了顾满娇的脑门,刚要娇嗔她瞎说,便瞥见花青林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们。 “青林兄弟,你来开路领着她们往前走,我先到前头去看看。”凌啸然说完便走。 见他逃似得很快就在林子里钻没了影子,顾满娇撇撇嘴:“傻笨蛋!二百五!” “好啦,快别说了。”姬云汐拉拉她的衣袖,见小灰灰和玲珑都追着凌啸然的背影跑去,又忍不住笑她:“看你养的两个小东西,反倒是跟他更亲近。” “是啊,它们俩都喜欢跟他玩,都快成了他的把兄弟了!” 两个丫头不紧不慢的跟着花青林继续往前走,没进林子的时候急吼吼的脚步飞快,进了林子反而懒散闲聊,仿似已经忘了今日是来做什么的。 本就不太好走的一段路,再磨蹭下去便要耗到晌午,一直闷头开路的花青林回头道:“听说满娇很会做羽簪?等云汐将你的胎记治好,哥哥一定帮你找最漂亮的雀鸟彩羽,快告诉哥哥,你喜欢什么颜色?” 爱美之心可超越一切,听花青林说要给自己找最好看的雀鸟,顾满娇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回答:“颜色?我也不知道。反正只要是好看的我都喜欢!” “你昨日戴的那个蓝羽簪花就很好看,艳而不妖,丽而不俗,很配你的!等云汐替你治好了脸,哥哥多帮你寻那样的彩色羽毛来做簪子戴!”花青林再次回头,说完朝前头指指:“咱们走快些吧!说不定前头有很多雪莲花等着咱们呢!” “是啊是啊!咱们快走,说不定前头真有很多雪莲花呢!”顾满娇说着便脚步快了很多,边走边朝姬云汐道:“姐姐快些走,好好提着裙摆,注意脚下啊!” 正说着,到前头去探路的凌啸然折返回来,手里似乎捏着个红艳艳的东西。 “大叔,你寻着什么好东西了?”顾满娇问。 凌啸然笑而不语,停在距离她们七八步的地方,很快的晃了晃手,不等人看清,又将手藏到身后。 “姐姐,你看清了吗?”顾满娇回头问姬云汐。 很少见着凌啸然收起冷脸的姬云汐,一心想在他面前保持优雅姿态,柔声回答顾满娇:“他动作太快了,我哪里看得清楚。” 积雪之下,有不少被埋住的枯枝杂草,即便每走一步都小心的提着裙摆,姬云汐还是走得踉踉跄跄,时常都是摇摇欲坠。 娇柔女子雪中缓行,微提裙摆脚步轻轻。 这如画如诗的一幕,在凌啸然眼中是矫情做作,可花青林却丝毫不会这么认为。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凝望佳人而失魂忘情的花青林,轻吟呢喃。 “青林哥哥,你在说什么?”顾满娇问。 恰这时候,姬云汐提着裙摆想要绕开脚前枯枝,迈步朝一旁走去。 “当心!” 凌啸然皱眉低呼。 与此同时,花青林也发现她正朝不该落步的地方落步,便也疾呼:“别走那边!” “什么?”顾满娇被他们两个吼得有些发懵,先低头看了自己脚下,然后才回头。 并未想到他们是在说自己,姬云汐小心翼翼的朝着脚下积雪踩了下去,原本以为该有地面落脚的时候,才发现积雪之下竟好像深不见底。 一时慌张,身子便失去平衡,等她失色惊叫时,整个身子已经朝着积雪深处跌了下去。 “该死!”凌啸然疾步上前。而花青林几乎也是同时飞身过来。 距离姬云汐最近的顾满娇,下意识伸手去抓,左手刚碰到姬云汐的衣袖,便被她坠得也偏了平衡。 风驰电骋之间,凌啸然右手借力一推花青林,助他去救姬云汐,而他那从花青林背后伸出的左手,眨眼间便牢牢扯住了顾满娇的衣袖。 “呀妈呀!”顾满娇慌乱惊呼。 亏得她慌乱中并未撒手,而凌啸然也护救得很及时,当顾满娇被牢牢扯住的时候,姬云汐便也因她的拉扯而悬在雪窝。 “云汐妹妹!”花青林从另一个方向扯住了姬云汐,并沉声用力将她从雪窝里拉了上来。 “没事吧?”凌啸然问。 顾满娇吓得小脸儿煞白,眨着一双余悸未消的大眼睛朝凌啸然看去:“好险好险!……云汐姐姐,你没事吧?” 纵使吓得小心脏都要跳出来,顾满娇也没忘了在姬云汐那里替她大叔争脸面。 被她这么一问,惊慌失措的姬云汐,很自然的以为凌啸然方才紧张问询,是在担心她的安危。 第275章改名 羞涩如红霞飞上脸颊:“我没事。吓着大哥了吧?” “哪里是吓着我!青林都要被你吓破胆了!”凌啸然寒声回应,随后一把拎过顾满娇:“不是要找雪莲花?去不去了?” “去啊!怎么会不去!”撮合大叔和姬云汐要紧,但找雪莲花治脸更要紧,顾满娇说着回头要去拉姬云汐:“姐姐,你没事吧?咱们再往前走走……” “她都吓成兔子了,还怎么走?让青林留下照顾她!” 山大王的威风,被彰显得淋漓尽致。 不等顾满娇和姬云汐再说什么,他已经拎着顾满娇的胳膊大步离开。 “哎呀,你是不是傻呀?”顾满娇回头看一眼姬云汐和花青林的身影,然后没好气的翻了翻眼皮:“你怎么能把他们俩单独留在那里呢!” “难道要他们俩为了给你找雪莲,摔死在山里?”凌啸然懒得搭理顾满娇的小心思,见她故意放慢脚步,干脆弯腰一捞,直接将她扛在肩头:“再磨蹭连狗粑粑都捡不到热乎的!” 昨日找到雪莲的时间,正是阳光最好的晌午十分,凌啸然不知那东西是整天都开放着的还是只有午时才开,于是很焦急的扛着顾满娇朝他要去的陡坡走去。 “那照你的意思,咱们找雪莲花的时间,只有中午这短短的两个时辰?”顾满娇费劲的抬头,眯着眼仔细的看着周围,生怕错过她要寻找的花朵。 对于不确定的事,凌啸然始终都是保持最谨慎的态度:“我只是这么猜测而已,它也有可能是从早到晚都开花的吧?不管怎么样,多积极几分总是不会错的。” “谢谢你。大叔,你对我真好。”顾满娇趴在他肩头抬着脑袋,轻轻拍了拍他那有力的臂弯,嘴里说错了称呼却不自知。 每当她得意忘形,或者遇到危险,从她嘴里喊出来的都是大叔。 仿佛别的称呼都只是个虚名,唯有大叔二字,才是凌啸然真正的名字。 听出她的感动,凌啸然没有纠正那令他有些失望的称呼:“知道我对你好,以后就对我也好一点!”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就你这样的傻笨蛋,也就我会实心实意的对你好了。” “是啊,除了你再没有谁对我这么好了。所以我只想于你长相厮守。别再费心做无趣的傻事,我是不会对她有半分好感的。” “没有好感就没有好感呗,只要娶了她对你有好处就行啦!她会做很精致的餐饭,又会医术,还懂得诗词歌赋、针线女红、曲乐舞蹈……很多很多所有世间女子该会的不该会的她都会,你要是娶了她,后半辈子可就有福了。还有你的孩子们。有她在家做主母,你的儿孙们可不都有个免费的教书先生了?到时候她教文你教武,你们的孩子便可以像花青林那样文武双全……” 顾满娇苦口婆心的劝说着,每句话都说得很有道理。 很耐心的听着她的劝说,凌啸然始终一言不发,走了好久,顾满娇终于把话全说完了,他才找了棵大树将她放在歪斜着的树干:“就算她是九天玄女,老子说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若是闲着无聊除了做红娘找不到别的事消磨时光,那你尽管浪费你的精神去,反正老子这辈子认定的女人只有你一个。” 说了一堆都没被反驳,顾满娇还以为他终于开窍了,谁知却等来些话。 紧绷着的小脸,越来越凉:“你是傻子吗?你瞎了吗?这世上除非是瞎子傻子,否则没有人会喜欢我的!你简直就是个绝世二百五,放着好好的七仙女不要,非要对我这个丑八怪使劲?” “别再说自己是丑八怪!若你再说世上没有人会喜欢你,那老子明日便改了姓名去!” “你,你改叫二百五傻瓜蛋吗!” “老子改名叫没有人!”凌啸然气呼呼的将她重新扛起,继续前行。 不远处的树林里,被花青林搀着缓缓而行的姬云汐,怔在原地,忘了迈步。 顾满娇与凌啸然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得真真切切,其中有些话,还是她握着顾满娇的手,一个字一个字的写在她手心的。 亲耳听到顾满娇将这些话说给凌啸然听,她的内心是那么的激动。 然而她期待的回应,却并未出现。 即便熟读四书五经,满腹诗词歌赋,可她终究只是个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女。 她曾亲耳听过逍遥王妃说:“真正的爱情,绝不是交易。喜欢一个人,也并不是非要看到那个人是否对自己有帮助。喜欢就是喜欢,不管那个人在别人眼里好不好,反正遇见了就不想分开。当初我遇到你二哥的时候,他彻头彻尾就是个大傻子,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可我就是舍不得他走……” 当时的姬云汐,还不曾遇上钟意的男子,对于爱情,她还只是听说和幻想。 世上男女千千万,如她二哥二嫂这般可堪称为绝世奇缘的完美爱情,让她很向往,也让她很期待。 可是,向往归向往,期待归期待,皇家儿女自幼见惯了利益交换,就算是痴心膨胀,她也还是免不了将所有一切都放在心里那竿天秤上掂掂分量。 利益,难道不是男子最看中的追求目标吗? 人生路漫漫,有谁会放下金字揣石头上路?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她都相信自己要比顾满娇更适合做凌啸然的妻子。 可为什么,为什么方才凌啸然会说那样的话? “怎么了?是方才伤到哪里了吗?”花青林体贴的搀着她的手,见她停步不前,便温声问询。 扭头看到花青林那清俊的脸庞,姬云汐从他手里抽出手臂:“我没事,自己可以走的。” “那你在前头走,我在后面护着你吧?”花青林没坚持搀扶,很有风度的做了个请先行的手势后,便默默的跟在她后面。 “你方才听到满娇和霸山虎大哥在说什么了吗?”姬云汐问。 走在她身后的花青林无声一笑,轻轻回答说:“方才?没太注意。怎么了?” 第276章没带药匣子 “没什么。”姬云汐一手提着裙摆,另一手握着点星剑探路。 她盼着花青林听到顾满娇说的那些话,这样的话,他或许就会知难而退。 可她又怕花青林听到凌啸然说的那些,否则她真的会难堪得无法抬头。 “方才看他们昨日寻到雪莲的那处山坡,似乎这花儿喜欢开在岩缝石壁上,待会到了那边,你和满娇在下面生火取暖,我和大哥上去寻找吧!” 花青林温声说着话,两眼紧盯着姬云汐的步伐,生怕她跌倒摔着。 见他没有追问顾满娇和凌啸然之间的对话,姬云汐暗暗侥幸,只当花青林确实什么都没有听到:“到前面看我大哥和满娇如何安排吧。他们已经走远了,咱们快些吧。” 嘴上说要快一些,可那犹犹豫豫的脚步,哪里追的上凌啸然的身影。 等她一步三晃的走到顾满娇身旁,雪地上的篝火都已经烧得十分旺盛。 “哼!”不等姬云汐上前说抱歉的话,便冷哼一声甩手转身,朝顶的石崖望了望:“劳烦老弟在这里帮我照看照看,我上去转一圈!” 说着,凌啸然逆风而去,眨眼间便窜上陡峭的山崖。 “冻坏了吧?过来烤烤。”顾满娇大大方方的招呼着,脚边丢着两只死了的野鸡,身后堆着高高的一堆木柴。 不用细问,姬云汐也看得出,她和凌啸然是早就到了这里了。 没想到自己的脚步竟耽误了这么多时间,姬云汐有些尴尬:“都是我耽误了时间……” “都是我带错了路,不然你云汐姐姐早就到了。好妹妹,你可别怪我哦。”花青林抢了姬云汐的话,说完还很自觉的将避风的位置让给姬云汐:“害你多走许多路,真是抱歉,快到满娇身边暖暖身子吧。” “是吗,你走错路了呀?都是我不好,在路上给你们留下些记号就好了。还好你们没迷路……”顾满娇低头添柴,然后将姬云汐朝自己身边拽拽。 两人视线稍稍相对,便都明白彼此心意,而站在一旁仍在“自责”的花青林,看穿了她们眼中的一切却全当什么都看不见。 正午的阳光微微偏西,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时不时朝头顶的望一眼。 凌啸然去了好一会了,虽然知道他轻功很好,顾满娇还是忍不住的要为他担心。 哗啦…… 高处滑落的碎石滚落下来,砸在火堆,溅起无数火花。 顾满娇妈呀大叫着拖着姬云汐跳开,将她带到树下安全出站好后,便迈着小碎步探头朝石崖上张望。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上去看看。” 花青林踏风而去,身姿脚步绝不亚于凌啸然。 “满娇。”姬云汐提着裙摆走到顾满娇身边,顺着她正张望的视线朝石崖上看:“谢谢你。” “谢我什么?”顾满娇满脑子都在为凌啸然担忧,视线紧盯着风中乱晃的身影,并未注意姬云汐的神情。 姬云汐拉拉她的衣袖:“谢谢你一再的拒绝他。……假如,假如你也喜欢他,请你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听到这话,顾满娇猛地收回视线:“你说什么?我喜欢他?你快别闹了好不好?我就是看上那个二百五货郎,也绝对不会看上他的!” “你觉得他不好?”姬云汐问。 怎么会不好,我家大叔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顾满娇沉沉的吸了口气,然后缓缓的吐了出来:“要说他好不好,这话怎么说呢?那我问你,花青林难道不好吗?他分明跟你更般配才对,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这话简直是绝杀之语,直接就堵住了姬云汐的嘴。 恰这时候,面前阳光呼得一暗,再抬眼,便见凌啸然扛着刚上去的花青林,左手递给顾满娇一朵半开着的雪莲:“让你带的药匣子呢?拿来!” “带药匣子干啥?我没带……”顾满娇接了雪莲才发现他肩头扛着的花青林已经晕厥,惊的险些掐断了手里的花儿:“怎么了?他这是怎么了?” “你耳朵长到哪里去了!不是让你带着药匣子!”凌啸然大吼瞪眼,一脚踢开挡在面前的木柴:“老子早晚死在你手里!” 若是平常被他这么吼,顾满娇肯定早就火了。 “青林哥哥他怎么了?他怎么了?” “让开!”盛怒之下,还是没舍得推开她,绕了两步到树下空地,这才将肩头扛着的花青林放下:“他身上有东西,你们走开,别碰他!” “有东西,有什么东西,他怎么了?”顾满娇被吼得心慌神乱,见凌啸然要给花青林脱衣服,赶紧上前帮忙。 “走开!”凌啸然挥袖便将她挡到身后,并回头横了姬云汐一眼:“她不懂事你也不懂吗?还不带她走开!” “他怎么了?你倒是说清楚,他身上有什么呀?那现在怎么办?我回去取药匣子行吗?哎呀姐姐别拉我!” “闭嘴!”凌啸然再次回头,狠狠瞪了顾满娇一眼后,咬着后槽牙到姬云汐道:“你若连这点用都没有,老子留你何用!” “满娇……”同样也很想看看花青林究竟怎么了的姬云汐,总算是被凌啸然吼得醒过神,伸手拉住顾满娇便将她带到背对花青林的大树下。 什么东西掉到人身上,会让人昏迷不醒? 而且他身上没有血迹…… 顾满娇急吼吼的原地跺脚:“怎么办?他要是就这么死了,我怎么对得起他们家的祖宗啊?那么老些人守着个紫光崖,就是为了守护他,而我却挑拨那四兄弟作乱,毁了他的安稳生活,现在他又为了给我找雪莲花咔嚓一下就死了,那我岂不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嘛?云汐姐姐,这可怎么办啊?你说他刚刚还好好的,他……” “别怕,没事的。”姬云汐伸手按了按她的手臂,扭头见凌啸然正在抖他的衣裳,于是举袖挡脸:“他是被毒虫咬伤了吗?” “谁知道是毒虫还是什么,只见这有个东西从石缝里窜出来,老子刚躲开,那东西便跳到他衣服里……这小子也是倒霉,好好的非要从我身后过来做什么?” 第277章粉红色的浆糊 正烦躁皱眉,忽见花青林衬衣袖口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特娘的!老子可算找到你了!”凌啸然丢下手里的棉衣,便朝花青林的衣袖伸手。 “大哥别动!”听到声音放下衣袖看过来的姬云汐,疾呼上前,推开被喊住的凌啸然一脚踩住了花青林的衣袖:“满娇,拿手绢儿来!” 看呆了的顾满娇:“我哪里会带那玩意儿出门啊!” 一方月白色棉布手绢递到姬云汐面前,不等她抬手,凌啸然已拧眉瞪眼的朝顾满娇吼:“这不带那不带,你除了口吃食还知道带什么?早晚被你害死!” 顾满娇本就因花青林昏迷不醒满心忧烦,如今被凌啸然这么一吼,更是又急又悔的跺脚大哭:“我又不知道会有这事!大冬天的毒蛇蜘蛛都不出来了,谁会没事带着解毒药丸子出门啊!我就是个穷苦人家出身,我又不是公主小姐的,带什么手绢啊?” 分明是她理亏,可她却能捂着脸哭得万分委屈。 “原来是这个东西。” 姬云汐蹲在地上低声一语,顿时止住了顾满娇的哭声,以及凌啸然嘴里呼之欲出的怒吼。 “是什么?”凌啸然问。 手绢包里的东西不停的蠕动,说明那个小东西还活着。 姬云汐似乎很不想碰那个东西,所以翘着手指,只用拇指和食指的指尖捏着手绢包上的蝴蝶结:“以前只在书上见过的一种有毒小兽。” “给我!我踩死它!”顾满娇说着便伸手来抢,吓得姬云汐赶紧朝凌啸然身后躲:“这东西碰不得!” “那丢到火堆里去!烧死它!省的它祸害人!” 顾满娇绕着凌啸然的身子还要伸手,手指头还没摸到姬云汐的衣袖,便被凌啸然拎着丢远:“你消停吧!先让云汐看看怎么给青林医治!” “……嗯。” 顾满娇被吼得没了话,抿抿嘴,没再上前:“云汐姐姐,你能治好青林哥哥吗?” 透过树影撒在姬云汐面上的阳光,将她的微笑照得那么的温柔:“别怕,有我呢。” 嫣然笑颜中,满带自信的目光,像是有着精灵仙子才有的神奇魔力,让焦急中的顾满娇放下了高悬着的心。 在顾满娇的注视下,姬云汐弯腰从地上捡了一根手指粗的小木棍,将手绢包仔细绑在小木棍上后,上下查看确定稳妥了,才交到凌啸然手上:“仔细拿着,千万别碰到手绢。” 当凌啸然伸手来接,看到那指节分明的白皙大手险些碰到自己的指尖,姬云汐紧张得心肠轻颤。 “你不会有事吧?”凌啸然温声问。 太久太久没有听到他如此温和的对自己说话,姬云汐周身一暖,仰起嫣然微笑着的脸庞,柔声道:“放心吧。这东西不能伤到我。带着它回去以烈酒生浸,以后可以用在满娇的药里。” “那便辛苦你了。”凌啸然温声道。 一旁站着的顾满娇抬手揉眼,她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大叔怎么会对云汐姐姐笑了? 迎着顾满娇那白日见鬼般的视线,姬云汐连抓三五次白雪擦手,然后又到篝火旁将手上的雪水烘干,再回到花青林身旁的时候,手上多了把锋利的小刀。 见她一手握着小刀,一手举在花青林嘴上,顾满娇这才想起……云汐姐姐的血,是可以解毒的。 “满娇,从你贴身的衬衣上撕一块干净的布来。”凌啸然道。 “撕布?撕多大?为什么要撕我的……”顾满娇嘟嘟囔囔的问着,直接就在凌啸然面前掀开衣襟扯衬衣。 简直要被她的愚蠢气到爆炸,凌啸然很没耐心的回答:“是不是连脑子也没带出来?!让你撕块布下来给云汐包扎手掌用!你说要多大?这里除了老子和花青林,就你还能撕块布给她用……笨得天下无敌!” 咔嚓…… 顾满娇从衬衣下摆撕了宽宽的一大块布条下来,憋屈巴巴的噘着嘴,凑到姬云汐身边:“姐姐,你疼吧?我帮你包上吧?” 听到凌啸然吼顾满娇的那些话,姬云汐感动得快要掉出眼泪:“只是个小伤口,不怎么疼的。” “还说不疼,眼圈儿都红了。” “是吗?大约是风吹的吧?”姬云汐微微一笑,见躺在地上的花青林似乎睫毛闪了闪,于是努嘴示意顾满娇跟她到篝火旁:“他只是一时情急,并不是故意跟你发脾气的,别跟他生气啊。” 才几句话的功夫,姬云汐竟好像已经是凌啸然的妻子内人似得,替他圆场说话解尴尬了? 顾满娇木讷兮兮的嗯啊点头,满带惊愕的目光,直腾腾的从姬云汐手上略到她微笑着的脸庞,然后毫不掩饰的直接盯在凌啸然的脸上。 “乱看什么!还不帮她把伤口包扎起来!”凌啸然白了他一眼。 抬眼看天,还是蓝色的没变。 太阳金灿灿的照着大地,并未没跑偏。 再从太阳一路看回面前的姬云汐,姐姐还是这个姐姐,没换样子啊…… 视线转了一大圈,顾满娇忍不住偷偷又看凌啸然,十分不懂:二百五开窍了?还是……他在山崖上被什么东西给附体了? “你看什么呢?”姬云汐小声问。 “没什么,我,我怕那个有毒的东西跑了。”顾满娇傻乎乎的收回视线,很仔细的帮姬云汐包扎伤口。 沉默无声的站在花青林身边,手里捏着姬云汐递给自己的小木棍,在战场上杀伐决断的不死将军,此刻正在琢磨一件事。 不该答应花青林的请求,不应该啊! 原来,方才他在石崖上与花青林碰面的时候,花青林曾请求他不要再对姬云汐冷言冷语。 开始,凌啸然是绝不肯答应的。 毕竟他是知道姬云汐的脾气的,这丫头的脑子里就是一锅粉红色的浆糊,对她冷言冷语,尚且要穷追不舍,若是给她好脸色看,谁知道她要疯到什么地步。 可是花青林一再哀求,并且还用那个满身长满毒刺,可以给满娇做药引的小东西做回报…… 第278章非礼勿视 凌啸然看看木棍上绑着的手绢包,心里暗戳戳嘀咕:“其实,这东西老子可以自己捉的!” 手绢包鼓鼓囊囊,一下一下的很有规律的蠕动着。 一根根思如发丝的绒毛,渐渐从手绢里扎到手绢外。 眯眼细看那细细密密的绒毛,在阳光下反射微弱的炫彩,回想之前花青林说:“大哥别碰,这东西通体含毒,若被绒毛接触到皮肉……这东西用烈酒生浸之后,可有祛腐除疤嫩养肌肤的神奇功效,不如我帮大哥把它带下去。作为交换,大哥看在云汐为我治毒的情面上,便对她温和些吧?” 当时,花青林根本没给他太多的反应时间。 等他搜肠刮肚的回忆起,这个通体带毒的毛绒小兽是什么东西时,花青林的手就已经将它塞进了袖口并紧紧攥住。 “罢了!没有青林,老子不死在这小东西身上,也只会白白放跑了它!”顶着要被姬云汐误会的忧烦,凌啸然无奈轻叹,默默嘀咕了两句后,便将方才丢在一边的那件棉衣盖在花青林身上。 手绢包里的小东西一直在乱动,若是将木棍方才地上,那东西定会逃走。 凌啸然不想白白搭上对花青林的许诺,却落个两手空空,所以单手为他盖上棉衣后就没再碰他,只一心一意的盯着手里的东西。 只穿着衬衣躺在地上,且又饮下了姬云汐的血,花青林很快便在一阵寒风抚过后悠悠转醒。 见凌啸然手里的小木棍上挑着个手绢包,好奇的问:“大哥手里那是什么?” 原本很好听的声音,嘶哑得像是八十岁的老翁。 凌啸然赶紧示意他先别说话,并指指他身边的棉衣:“抱歉不能帮你把棉衣穿上,这小畜生实在脱不开手。” 花青林抬手摸了摸嘴角,然后拿起滑落的棉衣:“咳咳……那,是什么?” 不等凌啸然回答,顾满娇便蹦跶着过来将他身上的棉衣提起来抖抖,眉飞色舞开始讲方才都发生了什么事。 “满娇是孩子心性,有些规矩她不是很懂,兄弟你可别介意啊!”凌啸然单手抢了她抖着的棉衣,横眉让她走开,然后又将视线投给姬云汐:“看来你日后要多教她一样了!” 姬云汐点点头,微笑着上前扯了顾满娇:“这丫头要学的何止一两样,只是我教得粗心,竟忘了先跟她说女孩儿家该要谨记的小事。” “……什么女儿家该要谨记的小事?那是什么事啊?”顾满娇很听话的跟着姬云汐又走回方才站着的地方,强忍了恼火才没大吼。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 自己可以说:“哎呀,我就是个乡下野丫头,我没见过世面,什么都不懂的。” 但若换成别人来说这话,哪怕只是隐约中透出这个意思来,恐怕也要惹得当事人咬碎银牙,内心愤愤。 此刻的顾满娇,便是这个咬碎银牙内心愤愤的人了。 “非礼勿视而已,不是什么大事。下回要记得,男子衣冠不整时,要回避退让。自己衣冠不整时,不要让外人看见。仅此而已。”姬云汐温声说完,指指地上的两只野鸡:“我的手伤了,今日的午餐可就要劳烦你了。” “衣冠不整?回避退让?”顾满娇扭头朝正在穿棉袍的花青林看看,然后很不高兴的嘟着嘴:“咱俩都是一样的人,为什么他没穿外衣的时候,你可以蹲在他身边给他喂血,我就不能过去帮他套一下外衣?什么非礼勿视,我又没偷看他上茅房,怎么就非礼了?” “好啦!”姬云汐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左手拍拍她的肩,横挪两步将她视线挡住:“我真的饿了,你舍得饿死我吗?” “刚刚喂给青林哥哥那么多血,可不得饿了吗?以后我还是带着解毒丸出来吧!省得总让你放血。”顾满娇说着蹦蹦哒哒的去到一旁收拾野鸡,全然不觉自己说的这些话有什么不对。 太单纯的人,就算是努力的遇事多想三四分,总归也还是难免有一两分疏漏。 她不忿凌啸然当着花青林和姬云汐的面吼自己,也没能完全理解姬云汐说的非礼勿视是什么意思,所以恼火起来直接就说姬云汐在花青林身边做了什么事。 这本没什么不好,可花青林听在耳朵里,便很不一样。 再听她说,姬云汐喂了自己很多血,本就对姬云汐心存爱慕的花青林,怎能不多起心思。 若姬云汐对凌啸然的痴心是一锅粉红色的浆糊,那么花青林对姬云汐的痴心,又何尝不是一大锅浆糊。 “青林兄弟,你没事吧?走两步活动活动!”凌啸然捏着小木棍朝花青林细看,生怕姬云汐的血不能完全解毒。 光看眼神,便知道他在担心,花青林穿套好棉衣便原地动动手脚,让凌啸然知道他没什么事后,哑着嗓子道:“有些头晕,大哥陪我到林子里走走吧。” 凌啸然点点头,然后朝火堆边的顾满娇看看:“把刀剑都放在身边,我陪他去林子里走走就回来。” “哼!”顾满娇白了他一眼算是回应,脚尖勾了自己的大刀,然后指指地上的点星剑,让姬云汐拿着。 见她还算听话,凌啸然单手搀着花青林,缓缓迈步朝树林里去了。 “这人,白吃了姐姐的血了?竟然都不来跟姐姐道谢的吗?真难怪姐姐不喜欢他,换成是我,也不喜欢!”顾满娇嘀嘀咕咕的收拾野鸡,有些羽毛很不好拔,便气鼓鼓的直接连皮带毛的一起揪了下来。 “他不来道谢正好,若是又来跟我说那些情深意长的话,咱们可要如何应对他?你也别提这茬,就当没发生过才好呢!” “你很不喜欢他跟你说话吗?那你为啥还救他?” 姬云汐无奈轻叹,抬起刚刚止血的手掌看着:“他与我有恩,若见死不救,我如何心安?” 微风轻轻吹着她柔美的面容,将着轻轻柔柔的话语,一字不落的送到林中漫步的两个男人耳朵里。 第279章僵持 “真不该答应你的!”凌啸然道。 花青林抬眼看了看头顶被树枝割碎的蓝天,微笑回答:“她心里不是没有我花青林,是大哥你的光辉实在耀眼。有太阳的时候,谁还看得见星月微光呢?” “你呀!”凌啸然无奈苦笑,回头看看火堆边的身影,背靠在一颗大树上,停了脚步。 他知道,之前他扛着顾满娇走在前头,那丫头说的每一句话,以及他回应给她的每一个字,姬云汐和花青林一定都听得清清楚楚。 作为被爱慕的男子,他的拒绝或明或暗,但毫不客气干净利落。 即便知道姬云汐的真实身份,也知道她的存在或许会对自己的将来,对国家的利益,会有很大很大的帮助。 但凌啸然还是从来不曾动过,要利用一个女人去达到自己想达到的某种目的心思。 他的原则与底线,令屠昆和鹰扬抓狂,但却令花青林很是敬佩。 同样背靠一颗大树,与凌啸然站在斜对面,花青林谦谦一拜:“还没多谢大哥在林中暗助,如今又欠了大哥如此深厚的人情,青林真是惭愧。” “你我是兄弟,说这些客套话作甚?倒是大哥有事要求你了。” 凌啸然将手里的木棍颠了颠,确定那里头的小东西还活着,然后抬手止住花青林又要说的客套话:“我是个直肠子的粗人,也不跟你多绕弯子。” 他想求花青林不要再绷着,不要再曲线救国,不要再学那慢吞吞的春雨润物。 “方才想着于你有约,便收起冷眼,谁知那丫头经好像是误会了。求你要追求的就快些表明心意,越快越好,赶紧将她娶过门,否则你老哥我早晚要被这两个丫头气死。” “这……”花青林有些为难,毕竟,他不想太勉强姬云汐,不想追求的太热烈而令姬云汐为难。 在他的一片痴心里,想的是慢慢的靠近姬云汐,春雨润物,静守花开。 “别这个那个,若再拖下去,我只能让人将她带到其他地方生活。有她一天,满娇便一天不安分,难道你人心看你老哥我气绝身亡?” 凌啸然说完便朝篝火那边抬抬手,示意花青林该回去了。 为难的表情,在花青林脸上挂了很久,快要到火堆边,才被暗暗收起。 “是她割破自己的手掌取血给你解毒的,你可是学富五车的人,感激之言应不用我教你吧?感激她的时候,顺便表达一下爱慕,应当不难吧?”凌啸然很小声的在他耳边嘀咕一声,不等他点头或者摇头,便扬声召唤顾满娇:“小妖精!蹲在那里无聊吧?老子带你去山崖上看风景!” 绑着手绢的小木棍,被塞在花青林手里,三两步便到了顾满娇身边的凌啸然,伸手一捞便将那丫头扛在肩头:“先上去看风景,看够了下来挖陷阱,别乱动啊,摔着可不是好玩的……” 山大王的威风,无人可以抵抗。 花青林没来得及拒绝,顾满娇也一样。 脚踏清风与积雪,凌啸然扛着顾满娇攀上石崖。 就在之前找到雪莲的地方,凌啸然将顾满娇放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老子为了给你找雪莲入药,险些就被那东西毒死了,你要怎么报答老子对你的情谊?” 并未亲眼见着那有毒的东西,顾满娇很是好奇:“花青林就是在这里中毒的吗?那是个什么东西啊?小小的还没完拳头大,怎么就能让花青林昏迷不醒呢?” “你有耳朵没有?老子在问你话呢!” 被他沉声吼着,顾满娇有些不自在:“你想要我怎么报答?我除了会气人,没别的能拿得出手的好本事了!” “你!”凌啸然脚踩石壁退到顾满娇抓不到的地方,抓一把碎石子打在她周围:“坐在那里好好想,想想你该怎么回答我!” “想就想,你丢石子打我干嘛?” “哼!”分明是丢石子吓跑可能会出现的小兽,被误会却也不想解释,凌啸然翻了翻眼皮便没再理她。 上下左右只有屁.股底下的一块岩石是凸出来的,顾满娇想要自己爬走或者跳下去,都是不可能的。 深深感受到来自大叔的威胁。 ……想就想呗。 顾满娇老老实实的贴在石壁上坐着,迷眼看远方的山峦,感受阳光的温暖,自在惬意。 冬日暖阳斜照众山,白茫茫的山峦,像是成堆成堆的白砂糖,闪闪发亮。 忽然想起那包被融成一坨的冰糖:“雪里还埋着点山里红,等哪天该找出来做糖葫芦吃,不然冬天都要过完了。” 旁边无声静候的凌啸然,以为她终于想明白了。 结果却听她说什么山里红、糖葫芦。 假如不是内功深厚,不死将军可能真的要气死在这陡峭石崖。 “老子养了你这么久,你什么时候以身相许?”凌啸然问。 正迷眼幻想糖葫芦的酸甜爽口,顾满娇根本就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再等等。” “再等?等到什么时候?等老子气绝身亡?” 这回,顾满娇倒是全听清了。 远山长眉轻轻皱起:“你一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家,能不能总拿死说事?不觉得自己很像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泼皮癞子吗?” “你说什么?” “我说你……”见凌啸然横木厉目很是生气,顾满娇总算是没再说下去。 纤柔的小手抠抠身旁的石头,方才还很有底气,此刻一脸乖顺:“我不是故意吼你的,这里抬高了,我害怕。” 凌啸然铁了心的要跟这丫头打开天窗,于是并未因她示弱而轻易放过:“你还知道害怕呢?老子当你那腔子里装的是个熊胆呢!好好想,老子这辈子就是认定你了,你要怎么对老子?” “……”顾满娇很不想面对这个问题,因为她要说的话,全是凌啸然不想听的,而凌啸然想听的,她又死活都不愿意说。 两人就这么在山崖上僵持。 山崖底下,姬云汐与花青林,也不怎么融洽。 花青林在凌啸然带走顾满娇之后,确实鼓起勇气向姬云汐大胆表白了。 第280章荒凉了心扉 可惜,对方回给他的,只是长久到令他快要窒息的沉默。 “云汐妹妹,你若觉得我哪里不好,我都可以为你改了的。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我便为你去做一个什么样的男子,只要你高兴,我怎么都好。” 花青林不是个会说这种直白话的人,可他这些天婉转表白无数次,都被无视……不能再婉转渗透,要尽力追求,若是再不努力争取,面前佳人恐怕真会被送到别的地方去。 在来这里之前,他费了九牛二虎的心思,才让乌云豹放下要为他强娶姬云汐的心思。 一句: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足足让乌云豹赌了好几天的闷气。 后来乌云豹听到他说,他想用尽自己余生的所有心力,给姬云汐一个安稳而又幸福的生活。 他要来追求姬云汐的决定义无反顾,乌云豹便也只能点点头,祝他早日博得佳人归。 其实,从花青林深心里来说,这个忠肝义胆的乌云豹的存在,对于他真的可堪是天恩怜悯,也绝对是不能面对的尴尬。 他感激乌云豹的救助,却不想做乌云豹盼望的那个君主。 ……他在得知自己身份的第二天,便劝告自己不要动一分一毫不该有的执念。 因为,在他花青林的认知中,皇室身份对于他,不过是个笑话。 即便乌云豹几次三番跟他磨牙,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希望他能为了先皇的遗愿,和所有守护他多年的忠仆们去争一争,但他还是坚持放弃。 他是在临瀚、蛮楚、凌霸,三个国家的边境小镇上都居住修学过的。 他有三个国家的身份名帖,但他在每一个国家居住学习时,用的都是他国客居的身份。 正因如此,他才能很客观的知道每个国家的风俗与历史。 临瀚的皇位更替,历来是传嫡不传庶,只有上一任帝王是庶子,但那是他兄长善战,所以在镇守边关的时候主动将亲弟弟推上皇位的。等这个皇帝年迈时,新任的继位皇帝,是那镇守边关的哥哥的嫡子。临瀚人大多以仁义道德为交友界限,民风纯净,且帝王将相都重视国民安乐,所以是三个国家里最强盛的国家。 凌霸的民风是三个国家里最强悍的,男子善战,女子豪放,无论是官是民,都好胜心极强。而他们的皇帝,从不会因个人喜好而为皇位定好下一任接班人。他们永远秉承能者居上的古老习俗,所以皇子到了一定年龄后,便开始争,抢,夺,勾心斗角,最终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个最下的国家的每一次皇位更替,几乎都是一场绵长持久的浩劫。 再看蛮楚…… 不知是不是花婆子有意安排,花青林在蛮楚的时间竟是最长的。 也因如此,他对蛮楚的了解也更详细。 教导他的文武师傅,均是来自天南地北的有识之士,也同他一样也是游走各国的散人。 这些人没有真正的故乡,所以在说起任何一个国家的历史时,都是那么的真实客观。 蛮楚皇室阴风太盛,三代皇帝里,没有任何一位皇帝是正常登基的。 从花青林的祖父,到他的父亲,再到现在的皇帝,也就是他的叔父,每一位皇帝都是踩着上一位皇帝的尸体走上皇位。 且不说太远的,只先说花青林的父亲。 仗着羽翼丰满,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手杀死了坐在皇位上批阅奏章的老皇帝,一脚蹬开尸身后直接拿起朱印丢到地上摔成几瓣,然后从怀里掏出自己早备好的龙印宣告登基…… 当时正在边疆领兵的蛮楚太子,他连回宫看一眼哭一哭的机会都没有,便掉进了自己亲弟弟为他设下的陷阱。 大约真是天意难违,这位太子在颠沛流离间竟被临瀚皇室救下。 几年之后,当他浴火重生后来再回到蛮楚,成功夺回属于自己的皇位,他白发都已经盖住了鬓角。 听乌云豹说,当初这位回国夺位的皇帝登基时,他花青林还只是个襁褓婴儿,是身为奶娘的花婆子用自己的孩子将他替换了出来。 “当时的蛮楚是有太子的,那尚未成年的太子,还被挂在城门示众,对吧?”花青林在乌云豹点头之后,无奈苦笑,问他,既然那时候蛮楚已经有太子,而他不过是个襁褓婴儿,为什么大家要说他是太子。 乌云豹的回答很简单:所有皇子都被杀了,唯有你还活着,你不是太子谁是? 听到这样的答案,花青林并不以为然。 当乌云豹说,他们的内应遍及蛮楚上下,只要花青林一声令下,现任皇帝便随时可以去见阎王爷,而那些歪瓜裂枣不知天地为何物的皇子们,统统都要成为阶下囚。 乌云豹不像是个会吹牛说谎的样子。 但花青林想到自己生身父亲登基时的所作所为,便对乌云豹他们想要做的那些事提不起半分兴致。 他很坚定的选择放弃,并劝通乌云豹与他遁世隐居。 花青林是亲手放下过沉甸宝藏的人,所以他才能理解同样也抛开天家富贵的姬云汐的可贵,也更放不下这个令他一见倾心的云汐妹妹。 茫茫天地间,繁杂千万人,唯有姬云汐,可与他惺惺相惜。 然而,他的追求,并不能入姬云汐的眼。 分明他比凌啸然更能给她幸福,可她就是一叶障目…… “云汐妹妹。”花青林透过篝火看姬云汐,见她被微风吹乱的发鬓,便从怀里摸出亲手打磨的一把桃木梳子:“这是我亲手为你做的,有些粗糙,还望你别嫌弃。” “谢谢你。”姬云汐只道谢不接梳子,抬手抚了抚发鬓,转身去一旁的大树后头整理仪容。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云高于天,泥陷于沼。我花青林,终不过是个荒唐存在。罢!罢!罢……” 荒凉了心扉,反而苦笑出声,精雕了精致云凤花纹的桃木梳子,落入火堆。 “云汐妹妹,若你不想被送往别处长居,日后便尽量……算了……”话音骤落,一声长叹之后,花青林拍着裤腿站起身,朝头顶石壁上看去。 第281章愚蠢的饭桶 顾满娇乖乖的坐在石壁上凸出来的一块石头上,双手撑腮,似乎在欣赏远处风景。 在她身旁不远处,鬓发微荡的凌啸然,似乎正在说什么。 一个太单纯活泼,一个实在豪放粗野,这样的两个人若是凑在一起做夫妻,实在不是十分的协调,可这两个人在一起的画面,却又旁观者那么的羡慕。 站在篝火边的花青林,久久的望着山崖上的人影。 是在羡慕吗? 花青林自问。 “咔嚓……” 身旁传来枯枝被踩断的细微声音,那是整理好妆容的姬云汐,正从树后回来。 “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姬云汐弯腰将火堆上的野鸡翻了翻,仿佛从未听见花青林的说了什么似得,温声问他:“饿了吧?要不咱们边吃边等?” 不舍怨佳人无情,只怪缘分太浅,花青林温和摇头,回答说:“早上吃得很饱,还不觉得饿。妹妹难得远行,怕是早饿了吧?先吃些东西垫垫吧。” 荒凉了的爱慕,退出眼眸,温润的气质友好而又略带疏离。 从花青林的态度里看出不同,姬云汐微笑抬眼:“还是等我大哥回来一起吃吧。” 姬云汐的微笑很美,说话的声音充满温柔。 一阵看不见的微风吹过,千万根无形的钢针,随风刺进花青林的心脏。 “何止铁石心肠,简直冷酷无情!”山崖上,侧耳细听崖下对话的凌啸然,寒声冷笑,不等顾满娇明白他在说什么,甩手丢了个小石子打在她身旁:“日后给老子离那矫情贱人远一点,没的跟着也学成了无情无义的凉薄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顾满娇看着小石子从身边滚落,一脸莫名。 她正在很用力的幻想,冰糖葫芦和霜糖山里红,那个更省冰糖,根本就不知道凌啸然都嘀咕了什么。 这里距离篝火那边又高又远,她就是掰着手指头脚趾头一起猜,也猜不到凌啸然竟然会在这里听墙角。 “以后,给老子离那个矫情贱人远一点,除了针灸和学习你该学的那些,别的事一件都不要跟她学!” “为什么?你说的别的事,是什么事啊?” 顾满娇不懂了,在山崖底下的时候,大叔明明对云汐姐姐和颜悦色的,这时候又冷脸又瞪眼睛的,还口出恶言,这是犯了哪门子的疯病了吗? “如她那般无情寡义的人,估计也只会教你些无处可用的技艺。厨艺、医理、歌舞、仪态、刺绣,哪一样是山里过日子能用得上的?唯有一样她是真心教你的——那就是,唧唧歪歪的酸腐情诗,教了你,好让你替她表白!”凌啸然沉声说着,左手捏了个小石块在掌心,话音尚未落尽,那小石块便成了一把碎渣。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云汐姐姐教我这么多样才艺,每一样都是很拿得出手的!厨艺怎么会用不上,有人吃饭就得有人做饭!还有医理,等我学会了,就能帮人看病,自己病了也知道怎么治疗啊!还有歌舞什么都,我可以给你唱给你跳啊!你每次都笑的那么开心,难道自己都忘了吗?刺绣也有用的,我学好了,可以给你的袜子上绣小花,给你的枕头上绣金元宝,至于女子礼仪什么的,这个可是姐姐叫我的最正经的东西,将来我要是找婆家了,不说别的,就凭这一点,被人家都不敢小瞧我的!谁家不想找个知书达理的媳妇去?我云汐姐姐教我这么多,都是为了我的将来……” “哼!”凌啸然不听这些倒还好,听了这些更是怒从中来:“怪不得你不搭理老子的一片真心,只想着为她做嫁衣,原来是她早就给你洗了脑子!怎么,嫌弃老子是穷猎户,所以憋着劲儿苦学才艺,将来要去山外另找好人家?” “你瞎说什么?云汐姐姐什么时候给我洗了脑子?什么另找好人家,哪里有的事?我都说了八千遍,我不嫁人,我只想在这里跟你们一起过自在日子!”顾满娇顶着一头雾水急得红了眼,很想抓个石子打过去泄愤,真的抓了小石头在手里又舍不得丢:“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实心实意为你好的人,云汐姐姐是这个世界上最实心实意为我好的,就算我千万次说不想嫁人,可她从没有放弃对我的教诲。她永远都在盼着我成为更好更完美的女子,就算我脑子笨,学东西总是出错,她也没有放弃教我。你个睁眼瞎二百五,就算你不愿意接受云汐姐姐对你的心意,也不该误解她的好处!我今天明白的告诉你,云汐姐姐是世上最好的女子,这世上再没有别的女子能比她好了!” “她若是世上最好的女子,你便是世上最蠢的饭桶!” “你有病啊!”顾满娇气得瞪眼大叫,尖锐的声音如晴天炸响了一声霹雳,震得鸟兽四散:“你早上起来没吃药啊!” 气急大吼的顾满娇,一脚蹬掉了脚下的石头。 猛地脚下一空,身子便直挺挺的也跟着跌了下去。 哇呀大叫…… 震得凌啸然皱眉闭眼别开脸:“闭嘴!” 本应垂直坠.落才对,怎么腰上多了一只手,方向就跟着变了? 顾满娇.小心翼翼的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先是凌啸然那张冰块脸,在视野的角落里,勉强可以看出她正被带着朝石壁边的山坡上飞去。 “你一心一意的替她撮合,她可曾许诺事成之后,如何谢你?”凌啸然问。 他的脸就在顾满娇面前,薄唇轻启,话音便直接落在她的耳朵里。 黑黑的眼眸,浓密的长睫,他不过是个大老粗,怎么也能有这么好看的眼睛? “姐姐说,一定为我寻一门好亲事,她说话很算数的,绝对不是骗我。所以你别说她无情无义,她其实对我很好的。” 听了这话,凌啸然凛然冷笑:“满娇,假如有一天,她为你选了个人家要你出嫁,你该当如何?欢天喜地的出嫁去?” 第282章不只是吻 盯着他细看的顾满娇,忽然发现,大叔连冷笑都那么英俊,可他说的话却是那么的无情。 “你聋了吗?我说了,我不嫁人!不管是对你还是对云汐姐姐,我都只有一句话:我不嫁不嫁不嫁!除非你们俩都嫌弃我了,不想要我跟你们住在一起……” 不等顾满娇愤愤吼完,凌啸然已寒声打断道:“她明知我属意于你,也多次听你说这辈子不想嫁人,就想留在我身边洗衣做饭,可她为了自己的喜好,时刻准备着把我从你身边夺走,也从未想过要尊重你的心意。……满娇,世上不止是打你骂你冷落你的人才是无情无义的,那种看似对你很好,其实满心只装着她自己的算计,使你用你且并毫不在意你心意的人,也不能算是有情有义的人。甚至有些时候,这样的人,不堪为人。” “云汐姐姐很有情义的!是你不理解不明白!”顾满娇真想掰开凌啸然的脑袋好好看看,他脑子里是不是有个虫,就趴在与云汐姐姐有关的那个地方乱拉屎。 话不投机半句多。 到了山坡刚站稳脚跟,顾满娇便推开他的手,走到一颗大树底下抖衣襟,荡裙摆。 “你这是干嘛?”凌啸然问。 顾满娇没好气的嘟囔:“花青林不是在那里遇上毒耗子的吗?你当我是傻的啊?我不会怕的啊?万一藏我衣服里给我一口怎么办啊?”抖着衣裳蹦蹦跳跳,见凌啸然站在边上看热闹,狠狠翻了个白眼:“自己解了衣带好好抖抖!你要是被毒晕在这里,可别指望我扛你下去!” “哼哼,我不抖。死了更好。从此清净!” 说话间举目四望,从树上的鸟窝,到林子里的树木,反正就是不想看那妖精的脸……省的越看越生气。 他在生顾满娇的气,恨她识人不清,气她堵了脑子不懂开窍。 “就你这样的臭骨头烂肉肉,估计人家毒耗子也懒得咬你……”顾满娇说话时也朝周围打量,同样恨铁不成钢的她,也懒得看凌啸然。 不想再赌气,凌啸然压下一口气问她:“老子之前问你的话,让你好好想想,你可想好了?” 顾满娇早就忘了这茬,差点回问:“你问我什么了?” “想不好,你想怎么样,自己说吧!”顾满娇扯够了衣摆又晃袖子,一副痞子无赖的蛮模样。 “呵呵……”凌啸然被她那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的滚刀肉模样,弄得气急反笑:“这可是你让老子说的!” 凌啸然说着上前两步,伸手捏了她那纤纤尖尖的小下巴,迫使她抬头看与自己对视:“老子要你以身相许!要你做我凌啸然的妻子!听明白了吗?” 表白总是被忽视,等她开窍谁知要到哪年,还不如干脆些…… 凌啸然想的很好,如此简单粗暴的想法,完全出乎顾满娇的意料。 望着那剑眉星眸,被捏着下巴的顾满娇愣了好一会,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以身相许可以,妻子媳妇的就算了吧!” “你……” 信不信老子先霸了你! 可…… 凌啸然深吸一口气,勉强眼下胸中火焰:我凌啸然只想让你做妻子媳妇美娇娘,不是想让你低三下四做通房侍妾! “嫁我为妻不好吗?”凌啸然问。 顾满娇想也不想的回答:“就是太好了,所以不该是我啊!” “那要是姬云汐死了呢?” “那就再找别的绝代佳人去啊!”顾满娇的回答,理直气壮,干干脆脆。 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眸里,闪烁着无比真诚的光彩。 她是真心实意的期盼着,希望会有绝代佳人给大叔做妻子。 盖世英雄一般的大叔,怎么能浪费大好时光,做出娶她做媳妇的自暴自弃的荒唐举动。 “满娇。”凌啸然软了脾气,白皙中略带几分薄茧的大手,轻轻抚.摸在她娇嫩的脸庞:“在我眼中,唯有你才称得上佳人二字。一个男人看中一个女人,不光只是看她的外在,还要看她的心。你的心里有我,你分明在意我在意的要命。为什么,你为什么就不能对我敞开心扉?” 脸上,麻酥酥的,一路酥麻到心窝子。 垂在身边的小手,悄悄的动了动,想拍开大叔的手,却又停在半空,怎么都抬不起来。 “你心里分明有我的。对不对?”凌啸然问。 那温柔的眼眸里,像是装着无数星辰,幽幽深深,摄人心魂。 “……咕噜。”顾满娇偷偷的咽了口吐沫,咕噜声却震得她脑子一嗡嗡。 我当然心里有你。 我要是心里没你,又为什么费劲费力的撮合你和云汐姐姐。 正因为我心里有你,才希望你活得更好啊。 就是我心里装满了你,所以想让世界上最完美的女人,给你做媳妇生孩子啊! 满肚子的话,汇聚在嗓子眼儿,呼之欲出。 脸上麻酥酥的,怕一开口,那奇怪而又令人心窝乱颤的感觉会消失不见。 就这么直直的望着那对星眸,希望他能看得懂。 “满娇,你明明心里有我,你也知道我心里有你。你那日学得‘两情相悦’,难道不是如此吗?在我的世界里,你就是世间最好最完美的,除了你,给我任何人,哪怕是九天仙女,我也不会快乐。因为我只喜欢你。你懂吗?” “别傻了。姐姐说过,喜欢是可以培养的。只要姐姐不放弃,总有一天你会像喜欢我这样喜欢她的!” “她说?她说的话都是狗屁!……你就这么盼着我喜欢别人?” 凌啸然只见过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的后妃内眷,却从未见过如顾满娇这般的愚蠢女子。 是的,是愚蠢,不是单纯,不是幼稚,就是愚蠢,赤果果的愚蠢。 不等那樱桃色的小.嘴里,再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气死人不偿命的傻话,凌啸然已狠狠的吻了下去。 忘情深吻。 不只是吻。 略带薄茧的大手,勾勾扯扯,解开了衣带。 脑子里,一个声音在呐喊:不要,不要这样,你会伤了她的心。 另一个声音很快反驳:继续,继续下去,今日便就霸了她,看她还…… 呼…… 凌啸然退步转身,敞开的衣怀被风吹开,青玉色的腰封落在积雪。 第283章如果你想好了 “大叔……” 迷离中的顾满娇,猛地睁眼。 忽感身前一热,低头看去,看到自己半新不旧的红肚兜露在天光之下。 一刹茫然,不知是要气愤大叫,还是羞怯哭泣? 一刹之后,顾满娇转过身,什么事都没发生似得,低头先将自己的衣带系好。 “这个,掉了。”顾满娇双手捧着腰封走到凌啸然身边,低着头,没看他的脸。 腰封的内衬上,有一朵歪扭的小花,那是顾满娇无聊的时候,偷偷绣上去的。 为什么要在大叔的腰封里绣这个? 很不自在的挪开视线,捧着腰封的手渐渐便凉。 如果老天能听得见凡人的心声。 那该有多好。 ……他老人家就会明白我的一片苦心。 余光瞥着林外天际,顾满娇心中暗道:我要不是又丑又笨,我要是有云汐姐姐那样的容貌,有她那些数不尽用不完的本领,就算谁给我一座金山,也不能阻止我要和大叔在一起! 可我没有那么美丽的容貌,还丑得人神共愤。我除了吃和玩,什么都不会。我只盼着大叔能娶到云汐姐姐,因为她是个比金山更有价值的好女人。 为爱痴狂的人,大多迷失在朦胧云雾间。 凌啸然听不到顾满娇的心声,不知道她的内心深处也藏着心酸,所以只气她单纯、愚蠢、不开窍。 接了腰封,系好衣袍,温暖的臂弯,揽住边上低头不语的小妖精:“不管你和她说什么做什么,我凌啸然的妻子,只会是你顾满娇。不信,就走着瞧。” “你是咬着个臭粑粑橛子,给多大的糖麻花儿都不换了吗?你到底是瞎还是傻!” “不许骂自己是臭粑粑橛子,我凌啸然的妻子,是山野间最美的精灵。……雪莲的事,以后让货郎帮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不等顾满娇再说别的,凌啸然手臂一紧,夹着她便朝山崖底下跳去。 耳边呼呼,风声乱响,快速坠.落的感觉,是那么的奇妙刺激。 很快双脚沾地,不等看清周围的情形,顾满娇的两只小手已经扯住了凌啸然的衣襟:“咱们还能再上去一遍吗?我还想玩。” “好。”凌啸然宠溺一笑,揽抱在她腰间的大手,再次收紧。 而就在这时,满心欢喜的顾满娇,终于看见了姬云汐那黯然失魂的眼神。 “满娇饿不饿呀?这野鸡再烤下去,可就要过了火候啦!”花青林温声开口,举着一只火候正好的烤野鸡,朝顾满娇面前走来。 “饿。” 脆生生回答一声之后,顾满娇挣开凌啸然的手臂后,蹦跶着便到花青林身边去吃鸡闲聊,就好像全世界只剩下花青林这么一个大活人能入她的眼。 吃鸡,闲聊,央花青林讲山外的稀奇故事,要他帮着再找雪莲花入药。 整整一下下午,顾满娇没再跟凌啸然说话,花青林也没再朝姬云汐身边凑。 “蠢!”凌啸然气得双拳紧攥,指关节咯吱直响。 清早出来寻雪莲,天黑前走出山野时,四人手中不过得了一朵半开的雪莲而已。 几次拽顾满娇到自己身边都没能成功,走到哪里都被姬云汐围绕,而那央求他不要在对姬云汐冷脸的花青林,完全像个一起进山游玩的闲公子…… “青林。”凌啸然停步,招呼花青林到身边说话。 顾满娇远远的站着,手里玩着玲珑的短尾巴。 一直有意无意跟在凌啸然身边的姬云汐,见凌啸然要带着花青林朝另一个方向走,迈步便要跟着。 “请你,不要跟上来,谢谢。”凌啸然没有冷脸,强忍着不满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满娇,你说他们俩这是干嘛去了啊?”姬云汐揣着尴尬凑到顾满娇身边,并很好奇的看向凌啸然的背影。 抱着玲珑走了很久,顾满娇的胳膊早已酸痛:“去,下去自己玩。” 撂下玲珑后,这丫头捶捶手臂,凑着跟姬云汐站在一起,才说:“我倒是想先问问你,花青林这是怎么了?跟早上完全是变了个人呢?” 被放在地上的玲珑,见她们俩又要嘀咕没完,小爪子挠了挠积雪里钻出来的小树杈,然后寻着凌啸然的身影跑去。 大男人间说事,再墨迹也比女人家嘀嘀咕咕要爽快。 与花青林面对面站在一处的凌啸然,见玲珑到身边,弯腰扯了它的前爪,便将它抱在怀里:“如你想好了,确定要放弃了,那过几日老哥可就送她走了。” “不知哥哥打算送她到哪里去?”花青林问。 同样喜欢玩玲珑尾巴,凌啸然迷眼看了看林外:“随便哪里,只要确保她不会再出现在我和满娇的生活里就好!” “满娇会舍不得她走吧?她也绝不会……” “哼哼。”凌啸然沉声一笑,单手挠了挠玲珑的脖子:“满娇是个单纯的女孩子,她一定也希望云汐会去更好的地方生活。至于某些人愿不愿意,同不同意,不是我要去考虑的问题。我与她非亲非故,愿意收留她是情分,不愿收留则是我本分。碍于满娇与她的交情,劳民伤财送她走,已经是仁至义尽。……换句不太中听的话来说,你老哥我的屋檐,容不得她了!” “再没有一丝回旋余地了吗?你明知她……她属意于你,痴心难改。”说出这样的话,对于花青林来说,是很艰难的。 爱慕被拒,心碎成渣,却还想着要替她争取,争取留在面前男子的屋檐下。 “兄弟。她是你心中佳人,所以她想要星星,你也会看了森林做梯子送她上天。但你老哥我,也是你的老哥啊!难道你为了心中佳人,就要拆散你老哥我与满娇之间的良缘厚意吗?” 话题已经明确到这一步,花青林也无法再替姬云汐说什么。 凌啸然对顾满娇的情谊,他看得真真切切,而顾满娇揣着对凌啸然的爱慕,却碍于其他原因,一心只想撮合旁人…… 原本他会对凌啸然敞开心扉,将爱慕之事全盘脱出,不也是因为他看穿了这一点,想着自己娶了姬云汐,那么凌啸然与顾满娇,便也能顺理成章的走到一起。 第284章加把劲 难道,如今要因自己灰心放弃,便要勉强凌啸然继续容忍姬云汐的存在吗? 这不是君子应有的作为。 可是,若他送云汐走……云汐是逃婚出来的临瀚公主,而昆子他们就是在蛮楚做工,弄不好他就是要将云汐送去蛮楚!不行,就算不是送去蛮楚,是应了云汐之前的谎言,信她是临瀚富商家的女儿,所以送她回临瀚…… 花青林从不知道凌啸然的真实身份,也不曾与他表明自己的身份,而姬云汐的身份,他也一直以为,只有他和姬云汐本人才知道。 “大哥!……能不能,能不能看在兄弟我的情面上,再容留她几日?” “怎么,你又改变主意了?” “我……或许还可以试试。”花青林违心开口,低下头没好意思看凌啸然的眼睛。 叫他到林中说话的时候,凌啸然便早已猜测出他会是什么心思。 等到想要的答案后,凌啸然用挠着玲珑的手拍拍他的肩头,告诉他大丈夫做事要有恒心。 花青林虚然一副受教姿态,听闻凌啸然要带满娇离开几天,让他趁着这几天的时间好好努力,一时之间竟连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 “就算你对她没这份心,我也只能求你来替满娇照顾她。你们赔给我的那匹冷血马,看着五大三粗,其实耐力不足,体能也差,只能拉车驮货。所以我只能带满娇一个人出去,而云汐和后院那头鹿,就先交托给你了啊!”凌啸然说着示意他朝姬云汐那边迈步,并在走了两步后缓缓回头:“加把劲,最好我们能在回来后改称她一声:花家弟妹!” “大哥!”花青林涨红了脸,转而无奈的低下头,没敢跟凌啸然反驳什么。 也好。 花青林低头跟着凌啸然的脚步,心中暗道:或许,我该趁此机会,与云汐谈谈。 到了这地步,已是不得不摊牌。 他不会为难姬云汐,更不可能威胁他。 但他希望姬云汐能看清眼前的形势,能愿意接受他的帮助。 紫光崖,或者孤灯村,亦或者山林深处另择居所。 她若不肯嫁,他便耗一世光阴守护她。 …… 再回到两个丫头身边,凌啸然按住顾满娇的肩头,将懒洋洋打盹的玲珑塞在她怀里:“傍晚风凉,抱着它走!” 仅此一语之后,凌啸然再没有开口说话。 归途气氛沉闷,回到石屋后男与男聊,女与女忙。 四人各怀心事,直晚餐上桌的时候,月亮已经挂得老高。 “今夜住下别走,明日再回去吧!”凌啸然递一双筷子给花青林,自始至终都没有让顾满娇她们知道,他要单独带顾满娇离开几天的事。 次日清早,没再劳动顾满娇或者姬云汐装包袱,等她们从里屋出来的时候,西瓜大的一个包袱,已经提在凌啸然手中。 不受凌啸然喜欢的马儿,被牵出院门。 顾满娇很奇怪的问:“好好的又骑它进山做什么?” 见她皱眉,凌啸然扭头朝身后道:“青林,去帮我拿件厚实的棉袍来。” 一会儿,花青林抱着件棉袍出来,尚未开口说话,便见凌啸然拱手弯腰:“劳烦老弟帮忙看顾家院!这院里的大小活物可就都交在你的手里啦!……等老哥回来,老哥请你喝酒!” 大咧咧,豪放一笑后,凌啸然翻身上马,直接将顾满娇拎到怀里拘着,并用那件棉袍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 “……你要捂死我吗?”被捂成鹌鹑的顾满娇,很不满意的斜眼瞪人。 如果棉袍没有捂这么紧,脖子还能动,她其实是想回头瞪凌啸然的。 双臂揽着超大只的鹌鹑,凌啸然温柔开口:“乖,冻着你,我要心疼的。” “……” 顾满娇险些一口气上不来,直接噎死在马背上,偷偷看姬云汐,见她脸色比昨日那表情还要难看,赶紧收回目光不敢再瞧。 余光角落里,花青林温然而立,那似乎被放空,似乎又紧盯着她的目光,充满着顾满娇看不懂的复杂。 “走了!” 很想让姬云汐懂得知趣,但很不想看顾满娇为难忧烦,凌啸然扬声催马,头也不回的顺着昨日进山的方向狂奔。 呼呼的风,吹在脸庞,应该很冷。 身子完全被凌啸然拘住的顾满娇,迷眼看着前方,就像是一个没有心魂的布娃娃,完全感觉不到寒风的冷冽。 她是在苦难里长大的可怜姑娘,会有如凌啸然这般的盖世英雄喜欢上自己,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美事。 “大叔,你停一停,我有话要问你。” “赶路要紧!有话到地方再说。” 视线略过身边树林,顾满娇这才发现他们正朝着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方向奔去:“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凌啸然抬手扯了棉袍的领子,将她的脑袋捂上:“少说话!” 马蹄声清脆急.促,衣领挡了视线,没多久,顾满娇便在颠簸中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到一句气冲冲的:“宰了吃肉!” 腾! 猛然惊醒的顾满娇,险些坠.落。 感到失重与被抱紧后茫然看周围,这才发现自己正被大叔横抱着。 透过包裹了全身的棉袍,听到大叔说:“别乱动。” 盖在脸上的棉袍被扯紧,视野被挡了个严严实实。 “这是哪里啊?”顾满娇悄声问。 凌啸然稳步走着,低头微声:“待会你就知道了,别动,别说话。” 棉袍外似乎很热闹,可惜视线被挡着。 正想转转脑袋,从棉袍缝隙里朝外看,忽然听到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在说:“老大这边走,先上楼。” 这,这不是那货郎哥哥的声音吗? 大约是震惊之意太盛,顾满娇想也不想的脑袋一顶,想要从棉袍里钻出来…… “别动。”凌啸然沉声低呼,随后手臂一紧,搂猫似得将她的脑袋牢牢夹住。 “哎呦喂,您老手下留情,别把人家憋死了!”鹰扬跳上台阶走到前头带路,挥手让跟在后头的兄弟们先退下:“都走都走,没眼力见儿的,没见这里有怕见人的小娇妻呢?” 第285章我凌啸然的爱妻 一阵哄笑,震的顾满娇耳根子生疼。 接着,周围静了下来,似乎那些哄笑的人都很听话的离开了。 吱呀一声木门响动后,又听货郎笑嘻嘻:“怎么着?让人弄些热水来给您老松缓松缓?” “去找一顶黑色的帷帽来,铺子里有女人吗?寻个稳妥的,去给满娇弄一套内外换洗的衣裳……” “什么?” 货郎大惊疾呼,吓得顾满娇扯着棉袍便打了个颤。 盖在脸上的棉袍,被这一颤给抖落下来。 视线呼得明亮,而映入眼帘的货郎的脸,正瞪着快要掉出来的眼珠子望着她,如同见鬼。 不想太多人看到满娇的脸,凌啸然闪身关门,并朝鹰扬虚晃一脚:“看什么看?老子用不动你?” 确定被抱着进来的女人,真的是顾满娇,鹰扬的那颗八卦心像是从高山滑入山谷,又从山谷飞上云霄……他以为凌啸然抱来的是姬云汐。 梦寐中最期盼的事,就是将军霸了长公主,见他抱着个女人忽然现身,鹰扬早就心中狂喜。 然而,当他得知被抱着进来的女人是顾满娇,狂喜大喜在猝然间退散,若不是原本对顾满娇的印象也很好,估计他能失望到咬舌自尽。 躲开凌啸然踹来的一脚,余光里扫着顾满娇拘谨而又好奇的模样,鹰扬只能自我安慰:“没事的没事的,将军是把她当孩子宠的,抱一抱而已,能有什么的? 很快,鹰扬挂起笑:“能!咱活在这里喘气儿,不就是为了等您吩咐吗?您先等着,咱这就按着您说的去办!” 对鹰扬脸上一闪一闪的各种颜色,凌啸然怎么会看不明白,见他最后还算是识相,便淡淡抬手:“关门!” 顾满娇悄悄侧身,两眼从凌啸然那寒冰一样的侧面上,挪去看正关门的货郎哥哥。 大叔这不容置疑的语气,还有大冰茬子脸,简直比对姬云汐说话的时候还要冷。 ……可为什么,为什么那货郎出门的时候还笑呵呵的? 顾满娇疑惑不解,顺着凌啸然的指引坐下后,仍挂着一脸莫名:“大叔,大哥,大王啊……那什么,咱们现在这是在哪里呢?” “这是我兄弟的铺子。”顾满娇不是关不住嘴的人,所以凌啸然也不打算蒙骗她:“这铺子为了给咱们送补给通消息,才特意筹办的。等他们送来热水和衣裳,你先好好梳洗,待会带你去街上逛逛。” “铺子?补给?通消息?为咱们特意筹办的?……去街上逛?逛什么?我又不是男爷们儿,我逛什么大街啊?” 满眼惊奇的小妖精,实在太可爱。 尤其是那句:我又不是男爷们儿…… 这丫头该不会把逛大街想成了逛青.楼吧? 不想让她尴尬,所以凌啸然并未在逛街的事上多解释,而是拉一把椅子坐在她身边:“你认识我的那天就知道,我是当兵的,忘了吗?” “可是……当兵的不是专门杀人的吗?你还没说,什么是补给啊?你,你要跟货郎通什么消息啊?这里就是你们常说的铺子吗?是做什么的铺子啊?” 顾满娇的问题实在太多,解释了一个又牵扯出一堆,若不是鹰扬很快就回来敲门,凌啸然真怕自己会语多至哑。 “这些都是早备下了要带在车上的,也不知道满娇妹子喜欢什么样的,所以就多抱了些来!”鹰扬怀里抱着三个大包袱进来,说着朝顾满娇呲牙一笑:“怎么着,不认识哥哥了?快来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撂在靠墙桌案上的包袱里,全是式样普通用料质朴的棉布衣裳,红粉蓝绿颜色都有,足见鹰扬当初在选这些东西的时候也是下了几分心思的。 顾满娇一见了新衣裳喜得两眼放光,除了那包内里穿戴的没好意思多翻,其余两包都被她翻了个遍。 “天呐,这么多衣裳,这得多少钱呢?……这……那个……大叔,大……王啊,我真的可以随便挑吗?” 听她欢喜的舌.头打结,鹰扬嘴角一勾,很爽气的晃晃手打乱顾满娇望向凌啸然的目光:“这里哥哥做主,不用问他!这些衣裳本就都是给你预备的,随便选喜欢的穿便是了。待会舒舒服服的沐浴更衣,簮钗水粉也都齐全,保准儿都是你喜欢的式样!” “啊?那,那怎么好意思啊?”顾满娇兴奋得小脸儿通红,两眼忍不住还是朝凌啸然那里看,生怕他会说不许。 “怎么?铺子里的生意很差吗?”凌啸然单手执杯,轻轻转着九纹木杯:“只会拿些粗布玩意儿孝敬你大嫂?” “大,大嫂?”鹰扬差点咬掉舌头。 “什么大嫂?”顾满娇闻言一震,差点撕烂了手中正翻看的春草色细棉布百褶裙。 “对,大嫂!”白皙手指放下木杯,剑眉舒展,星眸灿烂:“我凌啸然的爱妻,便是顾满娇了。” 闪烁灿烂光彩的星眸,随意扫过鹰扬那张受惊过度的白脸,最后停在呆愣了的顾满娇身上。 分明正月还没过完冰雪还未消融,可他那视线竟自带热浪…… 鹰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顺着他那灼热的视线,瞪大的双眼看向顾满娇:“她?” 同样震惊不信的,还有被鹰扬瞪着的顾满娇,搀着左手食指指向自己的鼻尖:“我?” “对!”凌啸然像是个就爱看人惊呆的虐待狂,满意的微笑着,起身理理衣领:“顾满娇,便是我凌啸然的爱妻。听清楚了吗?” “听,不太清楚。”鹰扬抬手啊呜一口咬住自己的手腕,疼得皱眉:“不是说好了……” “你们谁与谁说好了什么是你们的事!老子的婚事也不需要你们认可!” 方才还满意微笑,此刻冷脸比翻书还快。 挂着一脸冰碴子,瞪得鹰扬不敢吭声之后,这厮终于又朝目瞪口呆的顾满娇看去:“随便先挑一套穿着,等将来你夫君不再是穷猎户,少不了你的绫罗绸缎。” “大,大大,大叔啊!” 第286章还有什么不明白 顾满娇一激动便忍不住喊他大叔,即使发觉称谓出错,这时候也真是没功夫多管:“你,该不会是跟花青林赌气吧?是不是你看他在雪窝里救了云汐姐姐,又故意跟云汐姐姐走很久才跟咱们汇合,所以你生气了啊?可你就是生气也不能这么自暴自弃的呀!不管花青林怎么做怎么说,我云汐姐姐不是都没接受没搭理吗?你看昨天下午,我云汐姐姐一下午都没跟他说话,不,不对,从昨天下午一直到咱们出门,云汐姐姐都没跟他说过一句话呀……” “姬云汐会不会接受花青林,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老子从见着你的第一天,就已经看上你了,这里头根本没有姬云汐的事!好了,懒得跟你这蠢妖精多废话,”凌啸然说着很没耐心的挥挥手让她闭嘴,扭头朝一直很想插嘴的鹰扬道:“让人送水沐浴的热水来!……弄些精致的餐饭先备着。” 乍然见了自家将军,鹰扬揣了一肚子的惊喜奇诧。 谁知,这要死不死的将军实在太会虐人,才几句话的功夫,已弄得鹰扬呆头呆脑的转不过弯:“哎,哎,知道了,这就去。” 大脑一片空白的鹰扬,嘴里空答应,脚步怎么都不动。 “给老子也弄一套换洗衣裳来。……边上还有别的屋子没有,老子也要沐浴!” “有,什么都有。”鹰扬空瞪着两只眼珠子,木讷点头。 见他像个没脑子的二百五,只会傻站着点头应声,凌啸然晃了晃拳头:“还不去!” 鹰扬这才如梦初醒似得弯腰退步,冒冒失失的像个毛头小子,险些被门槛绊倒。 “我的山大王,我的神兵大老爷,你就是跟别人赌气,也不能这样啊!”鹰扬刚走,顾满娇便抱着那条春草绿百折裙凑到凌啸然身边,看傻孩子似得皱着远山长眉:“云汐姐姐真的不会接受花青林的追求的!虽然他们俩一个是公主,一个是落难太子,可你不是也说了吗?人家蛮楚不缺……唔唔……” 顾满娇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凌啸然捂住了嘴。 “当心隔墙有耳!”警觉的听着房门外的动静,确定外头没人,而顾满娇也在点头,捂着她小嘴巴的手这才放下:“这里人多嘴杂,不想害死人就别乱说话。” “那,那我小声跟你说啊!”不用凌啸然来捂自己的嘴,顾满娇自己便捂着嘴很小声:“你千万别自暴自弃,真的,事情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的,那个……我姐姐吧,她心里真的只有你,别说是花老五了,就是玉皇大帝来了,她也看不上的!” 她很机灵的将姬云汐和花青林的称呼都改换了一下,并脸不红心不跳的把玉皇大帝都搬了出来。 可惜,就她这点小聪明在凌啸然面前,依然还是愚蠢笨瓜才会有的心思。 一边替她将木桶旁的木质屏风摆好,一边踢正被鹰扬碰歪的脚踏,凌啸然对顾满娇的小心思报以不以为然的一笑:“你若是没聋,就应该听得见老子的话!老子见着你的第一天,便已经看上你了!这辈子,老子只认你一个人做妻子,其他女子不管是什么玩意儿,统统都给老子滚一边去!听见了?明白了?” 顾满娇被吼得像只鹌鹑,缩头缩脑的点着头,等凌啸然又问她,听见了没有,明白了没有,这才惊醒了似得回答:“听见了!不明白!” 重重点头后又使劲摇头的顾满娇,简直要气得凌啸然喷出千年老血:“还有什么不明白?” 嘎吱…… 笨重的椅子蹭着地板转了个身,坐在椅子上的顾满娇,在难听的嘎吱声中皱起长眉:“我这么丑!这么笨!女孩子该会的我什么都不会啊!你娶我这样的女人做媳妇,跟娶一头猪回家养着有什么区别?你一定也不想自己的儿孙们,都跟我一样活得像个傻子吧?” 认真听了顾满娇的话,凌啸然稍稍起身,将自己的椅子也转过来对着顾满娇,然后落座:“我凌啸然的儿孙,怎么会是傻子?我凌啸然的娇.妻乃是山间精灵,谁敢说她丑笨,老子打得他满地找牙!” “可是……” 顾满娇的后话,没能说出口。 从对面忽然凑近的一对带着清茶香气的薄唇,盖住了那又要反驳的樱桃色双唇。 纤腰被抱紧,脑袋被反扣,不容挣扎。 柔嫩的嘴唇,被堵得严严实实,挣不脱,逃不掉,……嗓子里莫名其妙的,有些痒痒。 顾满娇悄咪.咪的睁眼偷看,不明白他大叔究竟是犯了什么疯病。 难道自己方才有那句话戳到他心窝子了?所以他就生气咬人了? 这人真是病的不清,有话就好好说话,为什么要咬人家的嘴出气呢? 不过……被大叔咬嘴好像也不是很难受,而且……还挺,挺好玩,挺舒服的。 “老东西,水来了!”门外,传来鹰扬的敲门声。 凌啸然亲自去开门,所以,顾满娇的双唇获得了自由。 被连人带椅子搬到背对门口的角落坐着,顾满娇很听话的没有乱动或者回头。 听着门里门外来来去去的脚步声,还有哗啦哗啦的倒水声,顾满娇偷偷幻想,幻想姬云汐给她讲过的贵族小姐们沐浴时的场景。 所有顾满娇最爱听的故事,便是那些关于宫廷生活的细枝末节,而此刻听着身后的动静,顾满娇不由得一边幻想一边猜测……大叔沐浴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呢? 正胡思乱想间,齐腰高的沐浴木桶已哗啦啦装了大半热水。 当凌啸然走来唤她不用再“面壁思过”,顾满娇那神奇的幻想与猜测,才很不好意思的收了起来。 一盒崭新的猪油皂,三条崭新的细软布巾,梳子、铜镜、金银首饰、香喷喷的桂花油,一样样摆在木桶边的架子上。 不等顾满娇看完,鹰扬已抱歉笑着:“真不好意思,咱们这里全是男爷们儿,没有女眷,所以只能委屈嫂子了。” 一样样细看着的顾满娇,一听这话,吓得连连摆手:“啊?不,不委屈。别叫我嫂子,我可不是……” 第287章替他拨开云雾 “你不是什么?” 凌啸然捏了一支金钗在手里把.玩,似乎对鹰扬这回拿上来的东西还算是满意:“让她自己在这里沐浴梳洗,你陪我到隔壁坐坐!” 见顾满娇那手足无措的小模样,再看凌啸然强忍霸道性情的脸色,鹰扬心里笑开了花:还好,还好! 鹰扬不是傻老二,就算不做察言观色状,此刻见这丫头洗澡的时候将军还要回避,七上八下的那颗心也暂时安稳下来。 ……若这俩人真做了夫妻,以凌啸然的性情哪里还会回避? 须臾,凌啸然与鹰扬一前一后的出门,回身帮顾满娇关门时,温声交代道:“好好洗个澡舒缓舒缓,换下来的衣裳先用包袱包着,等回去了再清洗。我就在隔壁,你梳洗好了就招呼一声。……我们有重要的事要商量,你慢慢洗。” “噢。”顾满娇像个呆头鹅似得点头,等凌啸然从外头把门关好,又听到有插门上锁的声音,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你有重要的事要说就行,可别是为了给我整这些没用的才特意跑来。……这人情可太大了,我还不起的。” 门外,尚未走远的凌啸然听到她轻声嘀咕,无奈苦笑,摇摇头,只当什么都没听到。 在他身旁的鹰扬,同样也将顾满娇的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细想这丫头之前的那些话,再看看此刻自家将军的无奈苦笑,低垂眼皮下的眼珠子偷偷转了两圈。 他是真怕这两人是两情相悦不能拆分,若真是这样的话,难道要让人家临瀚公主屈居于村姑之下? 在鹰扬他们的认知中,不死将军娶了临瀚公主,不管是明里暗里可都是提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大好姻缘。 惠及将军余生与凌氏子孙的大好事,怎么能让一个小小村姑给搅出岔子来? “怎么?嫌老子不请自来给你添乱了?”凌啸然寒声一语,便让思绪游离的鹰扬收回心思。 …… 热气萦绕的宽大木桶中,凌啸然斜靠着木雕头枕,缓缓放下满身疲惫:“我记得你身边也有医术不俗的奴才,待会叫一个来给满娇诊看。姬云汐说了个方子,是用雪莲花和一些什么东西配伍,内服外用后可以去除满娇脸上的胎记。雪莲倒不算是难得,只是她那方子里还有一味鲜芦荟……” “您骑着那么头笨马出来,就是为了给她寻医问药的?”鹰扬小心的擦拭着凌啸然的手臂,低垂着的眼眸里,藏着不想让凌啸然看出的大小心思。 “为她寻医问药只是其一,另外……”凌啸然抬眼朝门窗处看了看,然后召唤鹰扬凑近些说话。 凌啸然与鹰扬聊了很久都没回来,躲在房里沐浴梳洗后早就换好衣裳安静等待的顾满娇,左手拿着一支银钗,右手捏着一支木钗,斜眼瞪着铜镜里脸颊红艳的小美人:“选什么选,金银宝贝也配你戴的?做人贵在识相,要时刻记得自己几斤几两,别作怪!懂不懂?” 咕噜噜…… 肚肠使劲叫唤着,像是在认同她的说法,又好像是在抗议她光在镜子前臭美,一直没召唤大叔回来。 大叔也饿了一天,召唤他回来撒个娇,五脏庙就不会再空了。 再说,大叔可是亲口.交代货郎哥哥,让他准备精致餐饭的。 不知城镇上的精致餐饭,都是些什么好吃的? 越想越饿,越饿越想,低头看肚子不理铜镜,戴哪支簮钗?自然是不重要了。 “我说老不死的,你说了半天,全都是在跟我开玩笑是吗?”鹰扬揪着条青玉色的发带,表情痛苦。 沐浴之后坐在他面前品茶的凌啸然,长发披散,垂眼看茶:“老子驱使那笨畜生跑了半日,只是前来于你玩笑?你是太看不起老子,还是太看得起自己?” 洗去疲惫后换回锦缎衣着的不死将军,看上去潇洒俊逸,全然不见在山野中的粗蛮。 快要扯断发带的鹰扬,死死盯着凌啸然的侧面。见他言语犀利,不留半分情面,受虐成性似得不怒反喜。 不死将军要终于活过来了,这如何不令他这个千年死忠感到狂喜。 可是,好容易活过来的不死将军,竟打算不涉党争,不碰朝政,只暗中纠集旧部,随时准备为国效力。 这,这是在山里待傻了,还是相中了笨丫头后,脑子也跟着不好使了? 鹰扬实在忍不住邪火,咔嚓一声扯断了发带:“您若不是开玩笑,那您老倒是跟咱说说,你暂不回朝,只让咱们去纠集旧部,难道不怕露了风声,被按上伺机谋反的罪名?” 凌啸然朝他手上断开的发带上扫了一眼,轻轻抿茶后,温声道:“你应该没那么蠢。” “那你的亲兄弟都是蠢材吗?”鹰扬双手攥拳,两眼瞪得滴溜圆:“若你真的纠集旧部,忽然现身,难道他们不会惶恐,不会想尽一切法子除掉你?凌霸王朝寡恩,能征善战的武将最终都没好下场,别说你纠集旧部按兵不动,只为了危急时刻出去护国。咱们退一万步说,就算你到时候如天兵天将般救凌霸于水火之中,谁又能保证战事安定后,龙椅上那位不会又听了谁的枕头风……” “鹰扬。”凌啸然寒声喝止他后话,缓缓抬起的星眸,冷气逼人。 “你瞪又如何,老子说的是实话!” “沁贵妃不是不受宠了吗?让她随子迁居!后宫里的女子比天色的星星还多,若是父皇找不到最闪亮的那一颗,你也该替他拨开云雾才是!” “你说的容易,老子又不是内院大总管,更不是玉皇大帝!你说让谁出宫就出宫,你说让谁受宠就受宠?老子若有这本事,干脆抢了龙椅塞你屁.股底下……” 凌啸然闻言眼皮动了动,淡淡然道:“你不是在御前安插了稳妥的人了么?否则沁贵妃的事你如何得知?她身边用过的老太监,又怎么会落在兄弟们手里?……我们鹰扬本事大着呢,若不是顶头上司不靠谱,估计这凌霸王朝早就便了模样了!” 第288章娇妆 咔嚓…… 段成两截的发带,被扯成三四段。 “老东西!若不是你昏头犯糊涂非要隐居,老子犯得着让自家兄弟去宫里冒那份风险吗?老子私下做任何事,还不都是为了你凌啸然的将来?” 鹰扬红了眼,丢了手里的碎布拍案而起,怒吼声引得楼下兄弟们侧耳倾听,也吓得隔壁正喝茶充饥的顾满娇,差点把很精致的九纹木杯咬下一块。 生怕凌啸然一怒之下把货郎拍死,顾满娇撂下茶杯便到了门口。 推拽两下,木门纹丝不动。 跺脚堵嘴又推一把,这才想起,房门被大叔从外面关死了。 急吼吼乱转半圈,最后只好大着胆子到墙边朝隔壁召唤:“哥哥,山大王,你们聊完了吗?……我好饿啊,你聊完了就快点回来吧?” 此言一出,楼下诸人惊呆对视。 这些爷们儿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谁都不懂自家将军这是带了个什么人回来,怎么唱戏似得喊人山大王。 “她说的山大王,是将军,还是鹰扬?” “似乎她对鹰扬是称哥哥的。” “方才鹰扬不是还对她自称哥哥吗?” “将军成了山大王了?老子是在军营里憋久了吗?怎么如今连山里的丫头都这么会哄男人了?” 楼下众人戚戚私语,听到楼上有开门关门的声音,纷纷闭嘴。 “送餐饭上来!”鹰扬在楼梯上喊了一嗓子,然后跟着凌啸然进了顾满娇所在的房间。 房门敞开,凌啸然直挺挺站在门口挡路。 鹰扬好奇探头,迎接他的是猝不及防的强烈的视觉冲击。 羞答答站在桌边的顾满娇,头上挽着简单的青云髻,斜插着的两只木簪上点缀着碧蓝色的羽毛,红艳艳的胎记鲜艳了半边脸,不知道的还当那是何方奇女子独创的娇妆。 光是面容已如此夺人眼球,偏又穿了件烟青色夹棉衣衫,配着春草绿色的百褶裙……小家碧玉尚无这般搭配心思,大家闺秀恐又穿不出这衣裙的灵秀。 “瞧啊,这是哪里来的仙子美人儿啊!”鹰扬笑呵呵的进门,拍手赞美后,发觉他拿来的簮钗都没被使用,便好奇道:“怎么,这些都不能入满娇妹妹的眼吗?看来我的眼光确实不好!” “不不不,你眼光很好的!”顾满娇红着脸起身,用姬云汐教的姿态翩翩下拜,给鹰扬道了个万福:“哥哥好意,小妹感激。只是小妹粗野惯了,委实配不上那些金银之物。” 见顾满娇客客气气的对鹰扬施礼,一股邪火猛地窜上凌啸然的心窝:“瞎说什么?都给老子闭嘴!” 抬手扯了顾满娇按坐在身边,这家伙拧眉朝鹰扬道:“这是你大嫂!!!什么小妹小妹,当心老子掰了你的满口牙!” 召唤他们回来,就是不想他们俩不融洽,此刻凌啸然瞪眼一吼,顾满娇赶紧摆手:“不不不,不是货郎哥哥的错,是我不许他这么叫的!咱俩又不是夫妻,让人家喊什么嫂子啊?这不合规矩的!” 顾满娇很贴心的替鹰扬开脱,说完还躲着凌啸然的视线,悄悄朝鹰扬眨眼。 “就是!”鹰扬藏起心思没敢挡着凌啸然的面跟顾满娇交换眼神,笑嘻嘻的朝凌啸然道:“满娇说得正是呢!这不管是大嫂还是二嫂,成亲了才能那么叫的!还有啊……既然是要她给我们做大嫂,那正儿八经的三书六礼可一样都不能少了才是!您若坚持让咱们现在就叫嫂子,难道是看我满娇妹子是山野出身,并不十分看中她?是要委屈了我满娇妹子不成?” 鹰扬说话时后脊梁绷得溜直,肚子里飞快的吧啦着凌啸然看不见的小算盘。 “滚!”凌啸然被说得没了话,就算知道鹰扬这话里是藏着算计的,但也不想因此让心思单纯的顾满娇觉得自己轻视了她。 更何况,眼前要做的事不少,她的身子也还需要调理…… 既然认定了这丫头,便给她一场正经八百的婚礼,让她好好的美上一回! 想到要让顾满娇做最美的新娘,凌啸然顿时又想起寻医问药的事来,于是又催鹰扬。 “老东西!你当天下神医能人,都等在你身后随时听任调遣呢?给满娇妹子看病的事……今儿太晚了,等明天吧!” 顾满娇哪里知道他们俩都在隔壁说了什么,于是急吼吼插嘴:“怎么了?云汐姐姐不是能给我治吗?怎么又要找别人了?” 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凌啸然,对着鹰扬总是一脸不耐烦,但对顾满娇说话时的和颜悦色,便一眨眼就能变过来:“医药之术,并非她一人独学,多找几个正经大夫给你看看,说不定哪个能有更快捷稳妥的法子为你医治。咱们先吃饭,吃饱了好好歇息一宿,等明日有好大夫来了……” “咱们今晚不回去了吗?”顾满娇问。 看着凌啸然和风细雨的温柔表情,顾满娇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不敢相信的念头:“你让花老五帮忙看家,然后带我出来留宿?还给我另外找大夫?你,你要干嘛?千错万错都是花老五热脸贴冷屁.股,我云汐姐姐可没招惹你!你怎么能这样呢?” 蹬蹬蹬…… 楼梯上传来又快又稳的脚步声。 鹰扬朝凌啸然丢了个眼神,转身去门口。 “呀,是送饭的来了吗?”顾满娇说着就要起身。 “闭嘴!” 凌啸然一把按住她的肩头,另一手顺势一带,便将她扯到怀里。 “嗯!今儿这小菜做得不错!感情你们平日都是唬弄老子的,等咱大哥来了你们才舍得拿出真本事啊!”鹰扬在门外嘻哈玩笑着,话音刚落,便着个托盘转身回来。 门外,送饭的汉子想要偷看,伸长了脖子好容易瞥进来一眼,却只看到凌啸然把那姑娘的脑袋按在怀里的一幕。 汉子捂嘴下楼,悄声嘀咕:“哎呦喂,这俩人还挺热乎的。” 不到半刻,铺子里所有人都知道了,抱着个女人回来的不死将军,在屋里都搂着那女人不撒手…… 第289章一定会出山 餐桌边的人,哪里知道楼下都在议论什么。 顾满娇的眼睛离不开碗盘,凌啸然的眼珠子离不开顾满娇,而鹰扬则是一会看看顾满娇,一会看看凌啸然……都挺忙的,一个都没闲着。 在孤灯村里苦大的顾满娇,在鹰扬端碗盘一一摆上餐桌时,便已忍不住的偷咽吐沫。 看了这个又看那个,除了两个开胃小菜勉强认得,其他的竟一个都没吃过。 见她很新奇的样子,凌啸然夹了一筷子醋溜肉段儿,放在她面前的小碗:“这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儿都爱吃的,你尝尝。” 不得不说,对吃食并不上心的凌啸然,看菜式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桌上六菜一汤,这特意摆了朵用萝卜雕了蔷薇花的醋溜肉段,还真的是厨房里特意给顾满娇做的。 “将……”鹰扬本想说,将军老爷,您好眼光啊!才说了一个字便瞬间止语后,憋了好一会才憋出一句圆场的话:“将就吃吧!别嫌弃啊!” “这怎么还是将就啊?这又是鱼又是肉的,还用这么好的盘子端上来,我们村过年的时候都没几家能吃上这些的!”顾满娇不想看凌啸然对鹰扬呼来喝去的不给好脸色,所以说话时使足了劲儿的迷眼甜笑。 知道顾满娇这是在替自己缓和气氛,凌啸然心窝暖洋洋的,于是温声招呼鹰扬:“你坐下。” 不等鹰扬客气,凌啸然抬手将他按坐在自己身边,夹了一筷子葱烧鲫鱼放在自己面前的饭碗,然后推到他面前:“山里的河鱼你一定爱吃。等昆回来,咱到山里聚一桌。” “哎。” 鹰扬的眼圈儿有些发红,低头捏了筷子吃鱼,抿嘴嚼了着,连鱼刺都没舍得吐出来。 斜坐在对面的顾满娇嚼着醋溜肉段,转着眼珠子偷看,不知道这个脸皮挺“结实”的货郎是怎么了。 桌上六菜一汤,明显比鹰扬的红眼圈,更能吸引顾满娇的注意力。 除了嘴里嚼着的醋溜肉段,她还在凌啸然的指引下,知道了其余几个菜的名字:葱烧鲫鱼,酱焖肘子,红烧狮子头…… 不用多说,这些死忠老部下特意为自家将军做的餐饭,自然比平日吃的要精致得多。 不过,看着满桌的碗盘,除了个酱焖肘子还算是凌啸然爱吃的,其他都是他们在军中也很少动筷的临瀚菜肴,鹰扬心里倒有些不是滋味。 这些不要脑袋的蠢家伙,这是在讨好未来女主子? “兄弟们大约是心疼你在山里吃不到这些。若是不合口,或者有其他什么想吃的,尽管说。”鹰扬低着头说话,生怕一抬头就会有泪珠子从眼眶里掉出来。 这小子气自家兄弟讨好未来女主子是一回事,眼圈儿红了却不是为了这个。 在今日之前,他真的是很丧气的跟身边兄弟念叨过:咱这辈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跟将军坐一桌上抡酒壶。搞不好啊,这辈子真的只能到山窝子里去跟他凑热乎了。 还记得当时,那兄弟劝他不要灰心,还指着头顶老天说,苍天有眼,将军一定会出山…… 早知道那小子是金口玉牙,真不该踹他子孙根。 对于鹰扬的感慨,凌啸然怎会不懂。 但他不想说任何话语给鹰扬催泪,所以扭头朝顾满娇道:“这就是她教你的酱焖肘子!这是红烧狮子头。怎么样,下回若是让你按着她说的法子下厨,能做得出来吗?” 顾满娇举着小碗接了凌啸然夹给自己的菜,嘻嘻甜笑着,不回答凌啸然的问题,而是扭脸朝鹰扬道:“货郎哥哥你怎么光吃白饭啊!你也吃菜啊!” 这便是顾满娇的可贵,只要有她在,餐桌上便不能冷落了任何人。 被她这么一招呼,鹰扬低头呵呵一笑,扯了袖子蹭蹭脸:“满娇妹子还叫我货郎哥哥呢?我是你未来夫君的好兄弟,你连昆子都叫昆哥哥,叫我也该这么亲近才是!” 眼尖的顾满娇,在鹰扬的袖子上看到一丝湿润,顿时贴心笑出一脸甜腻:“哥哥也认得我昆哥哥呢?那你叫什么名字呀?我该怎么称呼你?” 话题扯到称呼名讳之类上,桌上的气氛便很快轻松起来。 鹰扬本就对顾满娇印象不错,如今见她单纯而又贴心,不禁更信屠昆临行前说的:那小满娇纯真美好,是个热太阳做的女孩子。 有她在桌上嬉笑逗趣,凌啸然和鹰扬都多吃了两碗白饭。 而那些精心制作的菜肴,则有一大半都进了顾满娇的肠胃。 “哎呀怎么办,我吃不下了,真的吃不下了。”抱着撑满美食的肚子,顾满娇依依不舍望着碗盘,就好像那里装着的不光是晚餐,还有能使人长生不老的仙丹。 坐在一旁早就撂下筷子的凌啸然,宠溺苦笑,挥手让鹰扬赶紧撤盘子:“明天让厨房只做四菜一汤来就好,省的这丫头要发挥勤俭节约的古老美德。” “是啊!”鹰扬抿嘴一笑,将顾满娇面前的盘子先挪走,省的她又要动筷子:“我的好妹子,什么宁可撑死人也不占着盆啊?这话你跟谁学的?教你这话的人,一定是个大坏蛋!她把你的小命儿看的连剩饭都不如呢!以后见了她记得替哥哥打她两巴掌,看她还敢不敢教坏我们小娇娇。” “嘻嘻……”顾满娇被逗的差点喷出饭菜来,伸手捂住嘴才敢接话:“这话是村里的老婆子说的!她总在村里跟同村的婆子娃娃们炫耀,说她们家粮食多鸡鸭鱼肉多,吃不完就要馊了臭了。还嫌弃她们家的媳妇饭量小,总当着村里人训她儿媳妇:你个没福气的败家娘儿们,老话说得好宁可撑死人莫要占着盆,你爹娘没教你爱惜粮食啊?再敢给老娘省下饭菜,看老娘不打断你的腿!” 顾满娇学刁蛮泼妇十分拿手,绷着腰、摇头、颤手,惟妙惟肖的模样逗的鹰扬噗嗤一声,喷了一桌子吐沫星子。 很不好意思的擦了擦嘴,并将顾满娇面前的碗筷都收起来,鹰扬笑呵呵道:“那她儿媳妇可真有福气,不用怕吃不饱了。” 第290章面具 “切!听她吹牛吧!巴掌大的杂粮饼子都分三顿给,要不她们家儿媳妇的腰,咋才小柳树那么粗?以前我到林子里挖野菜的时候,经常能见着那媳妇躲在林子里一边挖野菜一边往嘴里塞。……不过那媳妇也不是好东西,回回挖野菜遇上她,我都得绕着走!” “为啥绕着走啊?”鹰扬问。 顾满娇换了个姿势靠在桌边,单手托腮,很忧伤的回答:“她会抢我的野菜吃啊!林子就那么大,我又要赶着挖嫩一点的偷吃,又要多挖好的回家省的挨打,要是被她抢了野菜,我不光要饿肚子,回家还免不了要受皮肉之苦呢!唉!!!也不知道现在冰天雪地的,她能不能找到点吃食充饥,村里人都说,就她那皮包骨头的小身子,再饿下去都看不见明年的新鲜野菜了……” “什么玩意儿?”鹰扬疾呼声中差点砸了手里的东西。 听到一半的时候,鹰扬差点都要抄家伙去给顾满娇报仇,可听到后面那两句,才发现这丫头竟然还在惦记那不要脸的恶媳妇??? 这,这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了呀! 噗通。 被鹰扬弄掉的茶杯,被凌啸然接住并丢在桌上:“没什么玩意儿,你收你的盘子吧!” 斜了鹰扬一眼后,凌啸然扭头问顾满娇:“要不要出去透透气?带你看看扬子哥哥的铺面。” “好啊!” 顾满娇想也不想的欣然点头,并用很崇拜的眼神望着鹰扬:“扬哥哥,你好厉害,以前我还怕你是不会算账的二百五,还担心你做了赔本买卖被人解雇,看来我真的是太小看你了!” “呃……”鹰扬咽下尴尬,硬挤出一丝笑:“你这是在夸我吗?” “我没夸你啊!”顾满娇很认真的望着他,见他脸色要变,然后才捂嘴忍笑道:“我是赞美你!崇拜你!你是我认识的哥哥里,最有本事的!” 见她确实是诚心崇拜自己,鹰扬抽抽着半边脸儿问:“你跟扬哥哥说实话,你一共认识几个哥哥?” “嗯……加上你有四个!一个是昆子哥哥,一个是花家哥哥,还有一个是只见过一回的豹子哥哥。没了。不过不过,他们三个也都很厉害的,真的,不信你问我家大王!扬哥哥,在我心里,你可是比三个很厉害的哥哥更厉害呢!” “你家,大,王?” “啊!我家大王!哈哈哈哈……山大王啊!” 顾满娇见他那好奇样子便知道,凌啸然的山大王称号,铁定是瞎吹牛的,于是一副了解表情看凌啸然,并学着他平时的模样在他肩头拍着:“走吧大王,带本仙女去巡山啦!不对,是巡铺子啦!哈哈哈哈……” 强装豪迈的顾满娇,一不小心便将自己笑成一朵微颤着的可爱小花儿。 鹰扬三五下收了餐具,然后朝凌啸然道:“等等,我去楼下取帷帽来。” 见他这么热心的想着给顾满娇找帷帽,凌啸然温然点头,并让吃太撑坐不住的顾满娇坐下再等等。 “大王,帷帽是什么?” “你能不能别叫我大王?” “叫大王多威武啊?叫哥哥不好,会显不出你的气势!” “……”凌啸然倒是忍得住,没让她干脆叫夫君得了。 不一会,鹰扬捧着一顶黑色纱幔做的帷帽进来。 等凌啸然给顾满娇戴好后,又举了新点亮的盏烛灯,在边上照着细看。 “要不,还是给她戴个面具吧?”鹰扬伸手在帷帽外晃晃,生怕躲在里头的顾满娇会被黑纱挡了视线。 傍晚的天色不如白日光亮,若是戴着黑纱帷帽下楼,估计这丫头跟半个盲人没什么区别。 不想让她失望,也不想让太多人看到她脸上的胎记,凌啸然扭头问:“有能给她戴的面具?” “有啊!”鹰扬从怀里摸出一面银色面具递给凌啸然,很得意的指指那面具眉心处雕刻着的如意祥云:“怎么样?这是你最喜欢的花纹吧?” 如意祥云,在帝王家最常见的纹样,就连最低等的族人身上都能看得见。 凌啸然确实很张扬的表示过对这纹样的喜爱,可他喜欢这如意祥云的原因,只有屠昆才能明白。 “倒是很多年没用这个纹样了。”凌啸然温然一笑,并未表现出不喜。 “什么花样?我看看!”顾满娇说着夺了面具在灯下细看,见那面具光滑好看,伸手便罩在脸上:“大王你看,我戴上这个好看吗?还能看见我脸上的胎记吗?” 银色的面具光滑莹润,若不是两边稍稍窄了一丁点,还真是很适合顾满娇使用。 这是鹰扬特意为姬云汐准备的面具,多亏了顾满娇日日针灸调养身子,所以消瘦不少,否则这面具还真是盖不住她的脸。 几乎随意一瞥便看出面具不对,凌啸然投给鹰扬一个带冰碴子的眼神,然后从顾满娇脸上取下面具:“今日太晚了,咱们还是别下楼了。我看这面具上的花纹也不衬你,不如让你扬子哥哥拿下去找人再改一改。你喜欢什么样的花钿?要不,在眉心这里给你刻上牡丹花的纹样吧?好不好?” “不好!”顾满娇很干脆的回答,然后抢了面具抱在怀里:“我不适合戴那是我脸型长得不好,关这个面具什么事儿?这面具可是银子做的呢,不要改也不要换,这个面具跟我姐姐的脸型很相配的,我要揣回去给她戴!” 鹰扬本就不想毁了面具再改,见顾满娇抱着面具说要拿给姬云汐,顿时暗叹:这丫头真是贴心,简直就是仙女下凡啊! “那还要不要去逛大街?要不要看铺子?街上有卖糖葫芦的,还有卖糖人的,还有糖炒栗子、烤白薯,还有卖胭脂的,卖绢花的,卖……” “去啊!”不等凌啸然说完,顾满娇抱着面具疾声道:“当然要去了!” 垂眼看着小妖精那红艳艳的小脸儿,不死将军嘴角一勾,轻声道:“不戴面具不许去!” 第291章饱含深情的目光 “什么……” 方才还伶牙俐齿的顾满娇,泄气低头,很不情愿的将怀中面具交了出来:“那我不要银的面具,我随便弄个什么面具戴着出门就好了。” 不得不说,已不死将军的心智,要拿捏如此单纯的顾满娇,还真不是难事儿。 看热闹的鹰扬,在凌啸然的注视下接了面具,然后揣着几丝不忍,朝委屈巴巴嘟嘟着嘴的顾满娇微微笑道:“面具就要银的才好,银制的面具不伤肌肤,而且还有解毒识毒的效用。哥哥让人再给你另做一个刻牡丹花儿的,这个你带回去给你姐姐,好不好?” 前面一大堆话,都是说给顾满娇听得,唯独后面三个字,鹰扬是腆着脸朝凌啸然说的。 凌啸然没搭理鹰扬,见顾满娇问做面具会不会很麻烦,一共需要多少银钱之类,便抬手推鹰扬出门:“去去去,现在就去让人找个能用的来。能用的先给满娇用,另外要做的也要抓紧!” 鹰扬就这么被推出房门,脚后跟差点都被快速关闭的房门夹着。 “真是……老不死的……”鹰扬抱怨嘀咕着下了楼梯,见底下一堆人伸长了脖子看自己,顿时把肚肠里的火气都喷到这些可怜虫的脑袋上。 “那么老大的一个银面具,一定得花扬哥哥不少钱的。大王,要不我扯一块黑纱把脸挡着好了。你看啊……”顾满娇说着便用帷帽下垂着的黑纱将自己的脸包裹起来,只留出乌溜溜的两只大眼睛。 “你觉得这样好看?”凌啸然问。 顾满娇连镜子都没去照,直接点头:“挺好的啊!反正本来就不好看。” 最不爱听她说自己不好看,凌啸然使劲咽下一口气才耐住心性,端起桌上的茶杯给她:“喝点茶水顺顺肠胃吧!” “好!”正口渴的顾满娇,手忙脚乱的拿掉脑袋上的东西,可是等她伸手来拿茶杯的时候,凌啸然却收回茶杯,看傻子似得看着她。 “怎么啦?”顾满娇问。 凌啸然将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指指被她丢在一旁的帷帽:“在外面要吃喝的时候,也摘下来?你不是最聪明的妖精吗?聪慧劲儿都留在山里了?” 这是赤果果的鄙视、讽刺、嘲笑啊! 原地跺脚转圈好一会儿,也想不出要怎么反驳回去才不丢脸。 这样的一幕看在凌啸然眼里,自然是觉得憋着蛮横使不出来的小妖精,竟然是如此惹人喜爱。 一整天不知道要冷脸多少次的大将军,彻彻底底的软了心窝,春风似得笑道:“好啦,不惹你了!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吗?待会让人给你做。” “……”顾满娇噘嘴哼哼,以此表示:本仙女还在生气,你还不低头认错? “别动。”凌啸然忽然很紧张的扳正顾满娇的身子,并很仔细的看她的脸:“你脸上有东西!” 最紧张的就是自己的脸蛋,顾满娇抬手便蹭:“有什么?蹭掉了吗?” 白皙温暖的大手,轻轻捏住她尖尖纤纤的小下巴:“有我饱含深情的目光,这辈子都蹭不掉了。” “……”顾满娇反应了一下才明白饱含深情的目光是什么,皱眉翻眼的会给他一个字:“滚!” 房门外,正要敲门的鹰扬,一口气硬生生的卡在嗓子眼儿里,险些气绝。 半新不旧的小楼,早就被勤快的汉子们粉刷休整,根本不可能有哪里会钻了凉风进来。 可抱着个青铜面具僵在原地的鹰扬,就好像是站在呼啸着的寒风中,浑身上下的寒毛都爆炸了似得站得笔直。 “进来!”凌啸然的声音唤醒呆怔僵硬的鹰扬,从他手里拿了面具上下翻看,温和面容顿时闪过沉沉的阴郁。 “拿去试试。”沉着面色的凌啸然,一手将面具递给翘首偷看的顾满娇,另一手则在顾满娇转身离开时,毫不客气的掐住了鹰扬的大.腿根。 鹰扬疼得脸色发白:“这,这个是在铺子里翻出来的,真的,真的是在铺子里翻出来的!” “是吗?金银簮钗绫罗绸缎都是为谁准备的?布衣木钗破烂货又是特意为谁定做的?白银面具给谁备下的?这青铜的……”凌啸然的怒气顺着指尖传递到鹰扬的大腿根,直掐得鹰扬老脸煞白,不敢言语。 “哎呦喂!”发觉面具很合适,顾满娇喜滋滋的嚷嚷:“这面具怎么好像是特意给我做的呢!正好呢!大王你快看,我戴这个正好!” 正掐人的那位,听到这话手上又加了三分力,沉声开口:“怎么,还有脸解释一个字么?” 鹰扬疼得半边身子发颤,抿嘴无语。 他确实是给姬云汐预备了很多好东西,而对顾满娇,就算昆子和凌啸然几次交代,但他也还是暗戳戳的将给她预备的东西降了等级。 说到底,从他心里一直认为,如顾满娇这般单纯可爱的女孩子,能留在身边给公主做个解闷儿的婢女,便已经是给她最大的脸面,若再要抬举,充其量也就是许她个通房或者小妾的位份,但这也得等人家公主点头…… 他千算万算忘算了一点,就算他准备东西的时候再怎么小心翼翼暗戳戳,最后这些东西还不是要拿到明面上来给人家使用吗? 谁都不瞎不傻,好赖等次随便一看便都知道了。 而他的这些心思与算计,在凌啸然这里,简直是触了逆鳞。 ……从镜子旁小跑回来的顾满娇,脸上戴着与她的小脸严丝合缝的青铜面具,本想显摆给大叔和鹰扬细看,谁知还刚凑近,便瞧出鹰扬的脸色不对,——怎么跟见了鬼吓丢了魂似得? “扬哥哥,你,你怎么了?怎么脸色发青呢?” 几乎是她到边上的同时,凌啸然哼哼着挪了两步,掐人的大手不着痕迹的收回。 被那满眼单纯问候的小丫头望着,鹰扬抿抿嘴,扫了凌啸然那两只握在一起的大手,假咳之时趁机抖抖腿:“是吗?我脸色不好吗?” 第292章不爱糖葫芦 军中汉子最能忍的便是疼,抖了两下缓解肌肉紧张后,鹰扬的脸色便恢复如常。 这倒是弄得顾满娇狐疑揉眼,生怕自己戴了面具影响眼神儿。 楼下的兄弟们等着见将军。 凌啸然等着带没逛过大街的顾满娇开眼界。 腿疼的要死,但还是很体贴的鹰扬,胡乱编了个瞎话。 哄了顾满娇不再研究面具与眼神之间的影响,随后便朝门外晃晃手指头,带路出门。 下楼逛铺子,逛完铺子逛大街,这是凌啸然准备好好丰富一下顾满娇的娱乐精神。 然而,只是下个楼梯,都没有想象中顺利。 下楼梯,根本也不在凌啸然或者鹰扬的想象中。 可是他们都忽略了要带下楼的人是顾满娇,孤灯村里住破板房的穷丫头,上梯子倒是不曾害怕,面对脚下层层蔓延的楼梯,却颤巍巍的不敢迈步。 “害怕?”鹰扬小心翼翼的问。 顾满娇使劲儿的捏着大叔的手,想点头,又不好意思点头。 “这木板也太薄了,我很重的!” “有我重吗?”鹰扬走到楼梯上,耍猴似得来了个后空翻:“别怕,很结实的!” 见那木板连颤都没颤,顾满娇这才放心迈步,但那与凌啸然紧握着的小手,还是保持方才的劲力。 紧张兮兮的下了楼梯,前脚刚踩在实地,后脚尚未落下,便见门外钻进来十来个布衣汉子:“大哥!大嫂!” 忽悠。 顾满娇被震的娇.躯一晃,险些跌坐。 “别怕。”凌啸然轻轻的捏了捏她的手指,体贴的与她又靠近几分。 “都自在着,爷们儿家的拘个什么礼?”鹰扬生怕哪个不开眼的兄弟敢扑上来抱将军的大.腿,低声嗔了他们一句后,又温着嗓子朝凌啸然道:“兄弟们做梦都盼着再见您一面呢!” “嗯。老子也做梦都想着你们呢!”与顾满娇握在一起的手并未松开,腰背笔直的凌啸然,星眸寸移,一个一个的将面前汉子看了个遍。 布衣整洁,身姿挺拔,每个汉子都像是被定在原地。 这些人一动不动的望着凌啸然,个别人眼圈儿变了色,像是路过的神仙以此提醒看呆了的顾满娇:时间没有被静止!他们都是大活人! 许久,凌啸然不吭声,所有人也都不吭声。 很想打破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沉寂,顾满娇搜肠刮肚的想了好一会,竟是一个能用来暖场的词儿都想不起来。 “苦了你们了。” 凌啸然温声道。 唰…… 一溜男爷们儿动作整齐,单膝而跪:“大哥。” 这一回,顾满娇没被吓着。 “都起来。”凌啸然朝跪着的兄弟们抬抬手,并将身旁的顾满娇往前推了推:“这是你们未来大嫂,山里妹子头一回出来,等着开眼呢!” 刚起身站好的汉子们闻言拱手,齐刷刷的弯腰:“大嫂好!” “行啦!咋咋呼呼的,要吓死谁吗?你们都自在点,看看你们身上穿的是什么东西,别抽风似得忘了身份!”鹰扬嘻嘻哈哈的踹乱汉子们的站位次序,并指着门外给顾满娇看:“大哥,这小楼里没什么好玩的,咱们到前头去吧?” “大嫂请!” 齐刷刷的恭送姿态。 紧握着顾满娇的小手,明显感觉到她被吓得发抖,凌啸然朝鹰扬看了一眼。 “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呼…… 方才还站成一排的男爷们儿,眨眼之间做鸟兽散。 鹰扬的铺子是皮货商铺,后面院子不小,但前头的门脸并不很大。 各种皮具如马鞍之类的,很规整的排列在一起。 边上的柜子上,挂着几件毛色很一般的男装皮袄。 皮袄边上是男子靴鞋、帽子、手套、腰带……等等。 靠门口的地方,摆着些鞣制好的整张兽皮,最显眼的位置挂着一张厚黑发亮的兽皮,正是凌啸然亲手打回来的青鬃兽。 “怎么都是老爷们儿使用的东西?”顾满娇悄声问。 走在边上一一介绍的鹰扬,嘿嘿一笑:“咱这里从伙计到掌柜都是大男人,哪里有女人家敢来买东西啊?” 这话似乎有道理,顾满娇.点头乱看,然后又问:“那要是有男人愿意给自己女人卖呢?你们也不卖吗?” “哪有男人会给女人家买东西的?这街上都是媳妇婆子给家里男人买办穿戴!” 顾满娇听了这话,摸在狗皮帽子上的小手顿了顿,然后问:“那你们这里还怎么做生意啊?” “偶尔也有人来买的……”鹰扬有些底气不足。 从没做过生意的大老粗开店铺,几乎就是大把的银子打水漂,如果不是昆子临走前给兄弟们划分了各自工种,估计这铺子到现在还是乱糟糟每个秩序。 “这里还有别的皮货铺子吗?”顾满娇又问。 “有啊!不光有皮货铺子,还有卖胭脂水粉的,卖首饰物件的,新开了两家成衣铺……去看看吧!卖糖葫芦的就在那边呢!”鹰扬一连串说了好些自认为顾满娇会感兴趣的铺子,最后还不忘带上买糖葫芦的。 从昨天下午开始,顾满娇就一直在琢磨糖葫芦和霜糖山里红,哪个更省冰糖。 她从小到大只吃过半颗糖葫芦,还是顾大娘亲手做了给顾大壮解馋时,顾美娇冲到厨房来抢,一阵战乱之后掉在大碗后头的…… 而霜糖山里红,她只帮着顾大娘做过。 她曾舔着手指头幻想那红白一团的东西是什么味儿,却被顾大娘以为偷吃霜糖,狠狠的打了一顿。 “我不爱吃糖葫芦。”顾满娇咽下嘴里的馋涎,很认真的告诉鹰扬和凌啸然,然后用更认真的表情问鹰扬:“那街上别的皮货铺子里,也都是男的卖货吗?他们的店铺有没有女人去卖换呀?” “这个……”鹰扬一时语滞,明显是被顾满娇的问题给难住了。 见他犹豫不言,顾满娇晃了晃胳膊。“大王,要不,咱们到街上去看看吧?” 正沉浸在思考中的凌啸然,应声点头,并示意鹰扬跟着一起去。 第293章不会就学 “那个,后头还有点事儿,我就不去了吧!” “……”凌啸然扫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老子身上没有钱,你不跟着去结账,难道满娇看中了什么玩意儿,老子到人家手里硬抢? 鹰扬被他这一眼扫的大|腿|根一激灵,赶紧跟上。 铺门外有宽宽的石阶,石阶两旁各立着两方青石,石上刻着好看的纹样。 石阶下,是整齐的石板路。 平坦干净的石板路,左右两边都看不到尽头。 正对门的铺子空关着,门板上全是灰,应该已经很久没人进去过了。 耳边传来悠长的吆喝声,很好听,可惜听不懂卖的是什么。 寻声望去,想看一看那吆喝着的货郎,视线被行人阻挡。 从边上的铺面一路看过去,街道两旁摆着各种摊位,摊位后头便是各挂匾额的店铺。 行人如梭,叫卖声起伏不断,一片繁华景象。 扭头看另一边的街道,只有行人交织而行,并不见有摊位或者挂匾额的商铺开门营业。 “看,那边就有个卖簪花的,要不要去看看?”鹰扬一门心思的转移顾满娇的注意力,生怕她再问任何与皮货铺有关的话题。 身为不会经商的忠仆,他们基本是凑尽了各自身家在死撑,这要是让将军知道了…… “我想去别的皮货铺子看看。”顾满娇回头看看鹰扬,然后又晃了晃跟凌啸然牵在一起的手:“就咱俩去,让扬哥哥忙他的正经事吧!” 隐约能猜到顾满娇是什么心思,凌啸然点点头,并未接鹰扬偷偷塞到左手的钱袋。 怎么能让将军两手空空的去逛街,万一满娇相中什么吃的玩的,总不能明枪吧? 鹰扬攥着钱袋追上来:“其实铺子里也没什么正经事,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去吧!” “扬哥哥,我和大王没带银钱,你能借一点给我们吗?”顾满娇看了看他攥着的手,很大方的伸手过去:“我长这么大还没花过钱呢,想试试。” “好!” 不用凌啸然暗示明示,鹰扬直接将手里的钱袋放在顾满娇的手上,并告诉她相中什么尽管买,不用心疼银钱。 “嗯,我知道了。谢谢扬哥哥。……那你去忙吧,大王会领着我的,我也会好好跟着他,不会走丢的。”顾满娇在面具底下甜腻一笑,与凌啸然握在一起的小手,偷偷的抠着他的掌心。 忍着掌心酸痒,凌啸然朝鹰扬挥挥手:“去忙你自己的,我们随便走走。” 鹰扬点头退步,深深的松了口气,如获大赦。 站在一边热闹一边冷清的街头,感受着来自陌生城镇的微风,等鹰扬进了铺门,顾满娇才拉着凌啸然朝人群走去。 有些店铺门口站着妆扮奇怪的女子,像是在跟熟人打招呼,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发神经。 铺外路旁,有一个个卖稀奇物件的小摊。 偶尔,有行人被她的青铜面具吓到,不过那些人都是很快让路走开,并没有谁上前围观或者恶语相向。 街道上的人很多,比孤灯村里的村民还要很多,那些人的衣着打扮很整洁,连脚下的棉鞋上都没有泥。 仔细寻找皮货铺的顾满娇,极力克制着自己对所有新奇事物的好奇心,隔着面具低声问:“大王,扬哥哥他们都是为了给你送日用东西或者送信,所以才开那个铺子的,对吗?” “嗯。” “那他们开铺子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呀?那个带院子的铺面,是咱自己家的吗?”顾满娇又问。 “我还没细问过这些。” 青铜面具转向凌啸然的侧面,亮闪闪的眼睛紧盯着他的眉眼:“所以,开铺子的钱和门面房子,都不是你给他们的,是吗?” 凌啸然点头。 “……”青铜面具转回原位,走了没几步又缓缓的转了过来:“别难受,他们就是不会做买卖,不会就学,学好了就能做买卖了。实在不行,我可以留下来帮忙的。……帮他们连本带利的都赚回来,再给他们都赚些养老体己钱。没媳妇的都给他们找上媳妇,有媳妇的就让他媳妇过得更好!” 远处传来货郎吆喝糖葫芦的声音,混杂各种气味的空气里,弥散着烤红薯的香气,而捏着钱袋第一次逛街的小妖精,却只想着这些基本与她无关的事。 凌啸然握着顾满娇的手,轻轻的攥了攥:“谢谢你。” 心海激荡,倍感悸动,感念天地眷顾,此生能有幸得此娇.妻,实是洪福。 软软的小手也攥了攥他的手,很动听的话语声,从面具下传出:“事还没成呢,你谢什么谢啊?走,咱们先去别人家店铺里看看去!” 问了两个行人,走过十几个摊位,终于到了另一家皮货铺。 门口有热情的伙计,店里有笑容可掬的掌柜,柜台后头有正包裹皮货的伶俐小子……从里到外闲着的忙着的,一水儿都是大男人。 再看店铺里的客人,男女老少都有,有些是跟顾满娇一样,不声不响的走马观花,有些则时不时翻看柜台上的物件问价。 不管是问价的还是随便看看的,都被掌柜和店小二热情招待,分明都是陌生人,可到了这铺子里,就好像是在熟人家里闲逛,一点都不觉得拘谨难受。 走了一圈又到门口,这铺子里在出售的东西,基本也被顾满娇看了个遍。 男人穿戴使用的东西都在左边的柜台里,女人穿戴使用的东西都在右边的柜台,两侧柜台的顶头上,还有用布围起来的试衣处。 “这个小皮子怎么卖?”顾满娇指着堆在门口的整张兔子皮问。 问价的话是刚听来的,等伙计回答了之后,顾满娇又学着方才一位老妇人离开时那样,对伙计点点头:“有劳了。” 从这家店铺出来,又进了另一家店铺,同样也是走马观花。 路过胭脂铺的时候,听到有伙计笑呵呵的招呼:“傍晚天儿冷,小姐到里头避避风吧?小店儿新来了上好的胭脂……” 走到成衣铺外头的时候,听到里头有女人在说话:“这衣裳到的小姐身上,可真是它前世修来的福气!瞧它把小姐着俊模样给衬托的,原本就是个美人儿,如今都成了天上的仙女儿……” 第294章你不能去 还有卖首饰的老板,双手拖着个铺了锦缎的托盘,将上头的精致簮钗送到顾客面前,还没开口便先赞了一句:“小姐好眼光,这是咱们小店最好的一件宝贝……” “瞧瞧人家!”顾满娇原地停步,示意凌啸然看那卖首饰的老板:“这哪里是卖货的掌柜伙计?这一个个的简直都是人精!” “是啊。”凌啸然收回目光,盯着脚尖想了想,怎么都想不出鹰扬若是换了这样的嘴脸,该会是个什么模样。 正月的风,还带着腊月的寒。 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眼前可见的耳边听到的,都是从不曾见过的新奇。 从这家店看向那家,紧攥着的钱袋,还从未打开过。 只想帮皮货铺走出困境,不想看凌啸然因亏欠兄弟而难受,顾满娇伸长了脖子四下张望,寻找可以去取经的旺铺。 忽而一阵很浓郁的胭脂香气扑面而来,顺着香风看去,便见一家店铺门前,站着三五个妩媚女子,正忙于迎来送往。 眼前一亮:“你看那家店,她们家的伙计和掌柜都是女的,进她们家的顾客都穿得很好,咱们去看看!” 顺着顾满娇的视线望去,看清那里的招牌后,凌啸然没迈步:“那是男人才去的地方,你不能去。” “男人才能去的地方?” “嗯。”凌啸然点点头,下意识搜肠刮肚的仔细想着,要怎么跟这个单纯的妖精解释妓院是个何等所在。 粗心的凌啸然,忘了之前顾满娇还曾弄混了逛街和逛青.楼的区别。 不等他解释,同样也是半个人精的顾满娇,已经从那些女人的举止言语里猜出缘由:“姐姐说过,色是刮骨钢刀。这样的地方不好。咱们去它对面那家吧,那家也热闹。” 顾满娇说着拽了凌啸然的手便走,一丁点拒绝的余地都没给他留。 只一眨眼的功夫,被这幼稚到有些可笑的小妖精拉便走,凌啸然满满当当的感受了一回被占有的甜蜜感觉。 妓|院对面开茶馆儿,茶馆隔壁是酒楼,这几乎是千百年来不成文的老传统。 这倒也不是哪个不靠谱的皇帝特意制定的律法,而是市场需求总这么循规蹈矩,所以世人也都默默迎合了。 去不起妓|院又想看招客美人骚浪的,总不能腆着脸站在大街上。 于是,就会有供人闲坐歇脚的茶馆儿开在对面。 这是给穷人或者很穷的妻管严人士,量身定制的好去处。 而茶馆边上开酒楼,则是替那些有钱的妻管严人士,或者富有银钱但不方便去妓|院的男人们服务的。 时常有蹲茶馆的穷人攒钱逛妓|院,也时常有悄悄换了衣裳溜进酒楼里陪人解闷儿的妓|女。 闹市街头的铁三角,面上各自经营,其实那地里相互相成,互惠互利。 顾满娇没去过茶馆,只是看这里热闹,便拉着凌啸然钻了进去。 按着她逛店铺的套路,进门之后沉声不语,慢悠悠的走马观花转一圈再出门就好了。 可是,茶馆儿里又不卖货,清一水儿的里全是桌椅板凳,再就是坐在桌边闲聊的顾客,这……怎么走那个马?如何观那个花啊? “客观里面请!两位是吗?来来来,正好这边还有僻静雅座呢!”伙计很热情的引路,并且很懂行规的引着他们俩往院里门窗的座位走去。 茶馆里的伙计日日忙着迎来送走,看人这方面的本事仅次于对面的龟|公。 ……一男一女携手到茶馆儿里来,女的还带着面具,这样的客人自然是要远离门窗,到僻静雅座去坐。 伙计很热情的伸长了胳膊往里请人,一进门就愣住的顾满娇,看看他又看看凌啸然. 不等凌啸然开口,这丫头拽着他的手便转身出门:“是我没看清,咱走错了!走错了!” 凌啸然很听话的跟着她出来,等她逃跑的脚步终于慢下来,才微笑着问她:“咱们去买糖葫芦吃吧?” “不吃,我不爱吃那个东西的!” 躲在面具后头使劲咽口水的顾满娇,生怕凌啸然看穿她在撒谎,赶紧又岔开话题:“咱们回去吧!回去跟扬哥哥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凌啸然问。 成功转移话题的顾满娇嘿嘿一笑,拉着他穿街过巷,一直到了很安静的皮货铺子门外才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商量如何赚钱啊!我方才看一个汉子在扯衣袖遮棉衣,偷偷细看了才发现他们分明过得很不好……反正咱来都来了,你有正经大事就去办你的大事,我闲着也闲着,能帮他们一把就帮一把呗。” “那你打算怎么帮?” 山村里的小丫头,连银钱都没花过,经营店铺赚钱,说得容易,真要做起来……凌啸然没对顾满娇的小心思报有多大的希望,随她说走就走,说停就停,无非是情字当头,只想宠着她开心罢了。 走马观花的逛了几家店铺的顾满娇,并没有多想凌啸然会是什么心思,很诚实的回答:“嗯,先看看怎么招揽客人,再想想怎么让进来的客人都买东西,这里好冷,咱们回去再细说吧?” 领兵打仗很在行,做生意一窍不通的不死将军,听了这话略想了想,随后很以为然的点点头。 两人先后迈步,刚进门,顾满娇又扯着凌啸然退几步:“等等!” 扯着凌啸然回到门外,顾满娇指着高高的门头:“别人家都在这里挂个牌子的,咱们这里怎么没有啊?” 候在铺子里的鹰扬听到说话声,一脸热情的迎了出来:“大哥回来啦?怎么样,街上还挺热闹的吧?” “扬哥哥,别人家店门口都挂着牌子,你这里怎么没有呢?” “这个啊……”鹰扬不太自然的理理衣领,又抿着嘴扯扯袖口,似乎很不想说:“做个匾额倒是不难,就是兄弟们不想花那份闲钱。” 这是不想花那个闲钱,还是舍不得多花银钱? 顾满娇没再说话,拉着凌啸然闷头回了后院二楼,然后摘了面具趴在桌子上发呆。 “想什么呢?”凌啸然问。 第295章你才是老鸟 一只白嫩.嫩软乎乎的小手,吧啦着桌上东倒西歪的木杯,不知是在闲玩还是在干嘛的小丫头,半天才回答:“一个兔子皮才卖那么点钱,狼皮或者豺皮什么的,根本都没人卖。扬哥哥收了咱们那么多不值钱的皮子,从来都不说亏本不亏本的话,还总是多给咱们许多东西。可我呢,我还偷偷舍不得咱们的皮子,你说我是不是太没良心了?他们自己穿戴的都那么节俭,送到咱们家的东西看着都是粗笨玩意儿,其实比他们使用的要好多了。大王,他们对咱们太好了,这人情太厚,咱必须得还!” 凌啸然静静的听着,其实从下楼到出门,他也发现了鹰扬他们刻意隐藏的窘迫。 五味杂陈,涌上心头,凌啸然很惭愧,很内疚,也很无奈。 身为皇子,又是威名赫赫的不死将军,不管是分内应得的份例,还是凭借战功得来的赏赐,他凌啸然怎么都不可能缺银钱才对。 还有属他名下的豪华富丽的将军府。 那是他皇爷爷为帝之前居住的王府,亲赐给他做居所后,里面所有的东西只赠不减……不说将军府库房里的奇珍异宝,就是每个月要消耗的日杂银钱,都够买下这里半条街。 可他如今诈死于世,又如何去领用皇家份例?怎么去军中取银钱?更不可能去将军府内搬东西! 当初,商量要在附近城镇上开店铺的时候,一来是自己与外界联系,二来也是想这些过命兄弟能有个傍身养老的营生。 若是知道他们将店铺开成这副鬼模样,凌啸然怎么都不可能…… 说一千道一万,事情已经是这样了,这铺子若还有救倒好,若是真的只亏不赚,那凌啸然就是打下半座山的野兽换银钱,也不想看兄弟们赔上老本。 “大王,我想找扬哥哥说说话,你说他会不会嫌我麻烦啊?”顾满娇捏着木杯,小脸皱得抽抽巴巴的。 “你先把要跟他说的话跟我说说,咱们商量好了,再喊他。” “也行。那咱俩先商量商量。”顾满娇弯腰扯凳子,像个螃蟹似得横着凑到凌啸然身边:“我看他们都很要面子,有些话咱还真不能直腾腾的说……” 说着,顾满娇便把自己的想法跟凌啸然细说,并与凌啸然一起,又将她的想法仔细完善了一遍。 不一会,鹰扬被凌啸然喊了上来。 “下楼喝一壶吧?兄弟们都伸长了脖子等着呢!” “先等等,满娇有话跟你说。” 鹰扬一愣:“跟我?说什么?” “扬哥哥,你先坐下……”顾满娇很热情的给他倒了杯温茶,然后仰着甜腻腻的笑脸儿:“扬哥哥,我逛了一圈儿,发现花钱其实没什么意思,还是赚钱比较好玩。” “啊,赚钱比花钱好玩?”鹰扬隐隐觉得,这丫头的笑脸儿里,好像藏着什么小心思。 不等他猜明白,凌啸然已按着顾满娇的套路开口:“这丫头想借你铺子玩几天。” 咯噔。 鹰扬听到自己的心撞在腔骨上,疼得没着没落:“铺子?怎么玩?” “不光要铺子,那个……我想吧,我想再借几个好说话的哥哥陪我一起玩。” 顾满娇笑的两眼眯成一条缝,白嫩.嫩的小手像是很想来拉着鹰扬的衣袖,可又怯生生的不敢伸过来。 就像是一只小奶猫,在挠人手心讨奶吃。 硬邦邦的点头后,鹰扬在警告自己千万记住她这个表情、这个动作、这个调调。 ……此状危险。 厚脸皮跟鹰扬求来店铺玩,又让他叫了几个好说话的汉子来配合,顾满娇就像个贪玩过家家的孩子似得,趁夜把楼下店铺折腾得老底朝天。 一宿忙碌,带着青铜面具的顾满娇,个性爽直,活泼可爱,虽然让人做事的时候有些娇蛮不讲理,但总体来说,还是很让那几个憋着大气不敢喘的汉子松了松紧绷的神经。 鹰扬知道凌啸然很宠着顾满娇,只要不是让他立马筹备般喜酒,别的什么事他都能很爽快的照吩咐办事。 要铺子就给你铺子,尽管折腾。 要人就给你人,所有兄弟都扯过来随你调遣,看中哪个就留下哪个。 凌啸然陪着忙乎一宿,天亮前拉着顾满娇回房补眠,并对同样也忙了一宿的兄弟们道:“她在山里长大的没见过世面,若是有什么话说的不好,你们几个多担待。” “没事没事,那咱们这铺子……” 见鹰扬站在面目全非的铺子里手足无措,凌啸然嘴角一勾:“等她睡醒了,会告诉你接下来怎么玩的。” “好,好吧。”鹰扬苦巴巴的掐了自己一把算是提神醒脑,然后推着那五个被顾满娇选中的兄弟,回房背台词。 洋洋洒洒的几页纸,全是顾满娇说,凌啸然写,写好了再选了汉子塞过去。 每个人要说的话都不一样。 行军打仗的汉子拿刀枪剑戟比拿筷子还灵巧,可要让他们把纸上的话全记下来,还得配上各种不一样的腔调,这可真是为难他们了。 “老鸟,那戴面具的丫头究竟是个什么来头,怎么能把咱将军迷得连脑子都没了?” 偷看别人台词的鹰扬,抬腿便给了那汉子一脚:“闭嘴!你才是老鸟!” “哎我说老鸟,我这纸上的话,怎么跟茶馆儿伙计似得?这怎么还客官、小姐、大老爷……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鹰扬抬腿又给他一脚,然后抢了一旁吉胜的纸头晃晃:“你那个不算什么,你看看他的!” 几个汉子凑过来一看,差点喷出隔夜的晚餐。 那纸头上,竟然还写着:“小姐如此美貌,若赏脸试试这首饰,真是给了它天大的福分……” “这,这是让吉胜卖色做牛郎去吗?我的老天,可不行啊,咱们吉胜还是雏呢!” 鹰扬朝细皮嫩肉刚长开的吉胜瞥了一眼,然后挥挥衣袖:“行啦!你当将军是傻的吗?消停学着,眼瞅着天就亮了!” 后院小楼里,顾满娇毫无睡意的撑着腮帮子:“要是折腾到最后没赚到钱,你可千万替我兜着啊!” “嗯。” 第296章二傻子 “他们一定都在说咱俩不靠谱,我看到那个解乙朝邬海撇嘴了,他们几个都觉得我是个二傻子。” “不会的。他们不敢。” “没什么敢不敢的!”顾满娇换了只手撑脸,然后仰着一张挂满拼搏精神的小脸儿:“放心!只要我能让铺子赚钱,他们就不会再说咱们是二傻子了!” “……嗯。”凌啸然没有拒绝这个二傻子称号。 一张床,两个人,顾满娇睡意全无,但凌啸然还是硬逼着她睡下。 “那你呢?”顾满娇见凌啸然坐在边上喝茶,于是又要起身把床让给他。 为了把这丫头按在床上,凌啸然费了好些唇舌,此刻已经不想多说:“你睡吧!隔壁还有空屋子。” “那我去隔壁,你在这里睡。” 凌啸然实在没耐心再跟她墨迹,于是寒声低吼:“闭嘴!闭眼!睡觉!” 知道自己的小胳膊拧不过大叔,顾满娇噗通一声躺了回去,闭嘴,闭眼,睡觉。 世界就此安静。 捏着茶杯无声轻笑的凌啸然,轻轻抿茶。 天亮时,又不知哪里传来的鸡鸣声。 顾满娇穿戴整齐都,蹬蹬蹬跑下楼,在后院转了一圈,寻着烟囱找到伙房,然后撸起袖子便忙了起来。 “这些琐事怎么好劳烦大嫂呢?还是我们来吧?”伙夫笑呵呵的站在一边,见顾满娇切菜很利索,便好奇的问:“大嫂手艺不错,您这是想做什么?要不要帮忙?” 切了萝卜又拿白薯的顾满娇,言语清脆:“不不不,我是来给你们帮忙的!你们要做什么还做你们的,我跟着你们做着学学,省的在家只会老三样!” 伙夫听了这话,顿时全身的神经都绷紧:将军之妻要学厨,这可得好好教才行啊! 牧冬从前便是将军的帐外伙夫,若不是昨天兄弟们硬逼着他多做几道讨好将军夫人的菜肴,他早就撸起袖子把凌啸然爱吃的东西都做上了。 “既然嫂子不嫌烦累,那咱这里可就不客气啦!”牧冬说着呲牙一笑,随后很不拿顾满娇当外人的吹嘘他对自家“大哥”那挑剔肠胃的了解。 顾满娇是苦巴巴的日子里混大的,正经人家的早餐都吃些什么,她并不十分了解,所以也不觉得牧冬预备要做的早餐有什么奇特。 大半个时辰过去,院里院外的汉子们都凑到了伙房门外看热闹。 顾满娇也不怯场,很快便凭着洒脱的活泼心性,跟大家伙都混得熟络起来。 独坐在楼上品茶听声的凌啸然,每当听到顾满娇那活泼的轻笑,都不由得身心内外暖烘烘。 “我凌啸然的女人!” 吱呀…… 房门外,鹰扬探头进来:“满娇要在楼下跟大伙一起吃早饭,让你下去呢!” “这妖精!” 才在心里夸她半句,竟就蹬鼻子上脸,还敢劳动鹰扬上来喊人! 再看鹰扬那笑呵呵的明眉大眼长睫毛,若不是想着早上答应那妖精今日什么都听她的,凌啸然真想敲着鹰扬的脑袋问一问:老子在哪里吃饭,还要听你吆喝了吗! 忍着不知为什么窜出来的邪火,凌啸然迈步下楼。 等在楼梯口的顾满娇,穿的还是昨天的烟青色棉衣,春草色百褶裙。 腰间多了一条粗布围裙,一看便知这是大男人用的物件,所以才会别别扭扭的在她腰上围成短裙。 头上梳着个飞仙髻,两支彼此呼应的蓝羽木簪,趁着她耳朵上的金坠子,竟让人不敢信她是山野里跑来的小丫头。 青铜面具挡了脸,只有露在外面的眼睛和樱桃色双唇,能看出她在微笑:“大王大王,我学了好几个好菜呢!你快来尝尝!” 开口一说话,纤纤尖尖的小下巴就一动一动的,透着说不出的灵秀可人。 “让你找的大夫,什么时候能来?”凌啸然问。 鹰扬抬手撩发,并未故作潇洒,但也邪魅劲儿不减:“今夜不来,明日一早也就到了。” 好好的说吃早饭,这人不急着落座也就罢了,还问什么大夫不大夫的。 顾满娇抬头摸摸挡住面容的青铜面具,方才还很灿烂的心情,暗淡了下来。 知道自己丑,和别人觉得自己丑,那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啊! 想要显摆厨艺的心思悄悄放下。 没心思听那些汉子赞美厨艺,更没心思听凌啸然感慨很久没吃到如此顺口的早餐,躲在面具后面的顾满娇,实实在在的因容貌之事烦恼了一碗白粥的时间。 好在这丫头还算是豁达的,揣着不悦没一会,便在看到解乙又在挽袖子藏破洞的时候,将游离到雪莲花上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丑不丑的也丑了这么久了,又不是不能治好了。 目前第一要紧的,是要快点把皮货生意做起来,让这些傻汉子都学会外头店铺的揽客卖货的门道,以后能不出来,我还是别出来,省得丑巴巴的不能以真面目见人,带着面具都让大叔看着难受。 想到这里,左手捏着的糖饼便被狠狠的咬了一口:他一定是嫌我太丑会给他丢人,否则怎么会让扬哥哥给我弄面具! 早餐吃得有些沉闷,众人以为将军夫人是守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于是也都闷头吃喝不吭声。 “到时候开张了,大嫂,咱现在就去吗?”鹰扬按着顾满娇的吩咐换了一身锦缎衣裳,举手投足也尽量收起狂.野,倒也勉强有几分掌柜模样。 折腾那么多,为的就是开张卖货。 不过,开店门之前,顾满娇先把昨晚选好的五个汉子叫到一处。 “昨晚我大王把你们五个的名字改了,以后在铺子里说话就都用新的名字,这样省得在人前遮遮掩掩。解乙就叫大二,邬海叫小海,严正成叫五子,巴清泉叫三水儿,吉胜叫月生,都把自己的名字记住了啊!还有这个,都挂在你们腰上,不许遮挡,更不许摘。” 每人一个木牌挂在腰上,很显眼的字迹,写的就是方才顾满娇说的新名字。 看似无厘头的新名字,其实费了顾满娇不少心思。 第297章凑一壶酒 也不问他们懂不懂新老名字之间的联系,等他们把腰牌挂好,顾满娇先让他们每人说一遍那纸上写的话。 负责在门外招揽客人的是大二,他的话都是吉祥贴心的好词儿。 小海和五子负责接待卖货,他们俩的话都是吹捧的占大头,介绍货物好处的话占小头。 月生是五个汉子里年纪最小,也是最细皮嫩肉招人喜欢的,所以顾满娇留了个心眼儿,让他负责镜台这边的应承。至于三水,他负责收款包货,顾满娇让他学得那些话,都是在当铺首饰铺里听来的,这伙计不讲究活络,重在稳妥。 五个大男人哪里是演戏的材料,所以每个人都吭哧瘪肚的费了不少力气才得了顾满娇一句:还得努力啊! “知道了!大嫂,那咱现在开门?” “不!”顾满娇仰头抬手,示意他们站好:“以后都不要再叫我大嫂,一来我和你们大哥还没成亲,二来店铺里做生意,这么称呼也不好听。我有名字,你们以后都叫我满娇就行。也别妹子妹妹的,就俩字儿,满娇!” “好嘞!”改名叫大二的解乙,头一个点头。 他们也不想对着如此幼稚的小丫头喊嫂子啊! 开门营业,不等行人路过门头边,看出这没人气的铺子里有什么变化,便先听了一阵很有节奏感的铜锣声。 大二一面敲锣,一面别别扭扭的嘀咕,光是锣声阵阵引了人驻足,却一个字都没喊出去。 就知道他们这些大老粗不是一宿成精,于是顾满娇仗着脸上有面具遮羞,抢了铜锣便大咧咧的吆喝起来。 大二拿到的那页纸上,洋洋洒洒的成套说词,在这丫头的嘴里简直就是绕口令新唱词,一个顾客都没引进门,倒是先得了不少行人叫好喝彩。 “这位公子真给面子,小妹我才头一回站门敲锣,您就给我这么大个好彩头!您进店,今儿我豁出去不要工钱了,非让掌柜给您打个六七八.九折!” 敲着铜锣朗声召唤,那当众喝彩叫好的小子,闹了个大红脸:“今儿出门没带多少银子,吃碗馄饨还勉强,要买你店里的东西,怕是不够啊!要不,下次,下次吧!” “下次?那您可别后悔,今儿咱们店里可是有好货!不瞒您说,我们掌柜的昨晚打赌输给我了,你看看这店里的物件,除了皮具之外的,全是要买一送一搭出去的!不光如此,他老人家一把骰子输了个底儿掉,今儿这店里的皮货全降三成价!您若是不信就进来转转,转好了您先别买,先上旁边那两家去问问……” 凭着一张伶牙俐齿的小.嘴儿,顾满娇连哄带骗的将头一个顾客迎进门,铜锣塞还大二手里时,小声道:“就学我方才那样,迎进来一个人,咱今晚儿的宵夜就多一壶酒呢!” 她是笑嘻嘻的小声说话,可就站在边上围观的行人,却不少都听见了。 于是就有人问:小妹子,你迎进门一个人,宵夜就能多一壶酒啊?要是进门的人不买东西,那酒还有的喝吗? “当然得有,掌柜要是敢耍赖,我们兄妹几个不拆了他的勒巴骨当柴火烧?怎么着,大哥哥你想帮我们凑一壶酒不?”顾满娇就像个无赖丫头似得猫腰说话,嬉笑说完又捂着嘴:“你跟我进来看看,有相中的皮货,我给你多让几串钱回家买酒喝!我们掌柜的有拿出来的陪送物件儿里,有一件新做的藏蓝棉袍,我看你穿正合适呢!” 那问话的人一听,顿时乐了:“得!不冲什么棉袍,就冲你这机灵劲儿,哥进来转一圈,给你凑一壶酒喝!” “好嘞!好嘞!”顾满娇笑得像是春天里的蔷薇花儿,抬手便引着那人进店,并在他耳边悄声道:“您先看着,等我把头一位哥哥的好处都塞给他,然后就给您找好东西!您就跟着我啊,可别跟着别的伙计走,他们都等着赢我的花生豆儿呢!” “呵呵,一壶酒还不知足,还惦记着花生豆呢?你们这店有多大的利啊,能供得起这么吃喝吗?” “我只管卖货吃喝,盈利有多少,那是掌柜要头疼的事儿!”顾满娇隔着面具朝那人眨眨眼,随后从袖子里摸出一小包炒好的花生豆:“您先吃着看着,我一会儿就来!” 这人没想到进门还能吃上小零嘴儿,更是笑的停不住。 安顿好这人,确定他是个心善皮薄的稳当人,顾满娇凑到结结巴巴的小海身边嘻嘻一笑,便将他挤开:“大哥哥相中哪一件儿了?平日里骑马玩儿不?” 说着指了柜台上的马具给那人,并顺着他的视线,去找他正打量的东西。 这人眼光还不错,两眼来回扫三遍,都停留在一件小羊皮夹袄上好一会。 “哥哥你看那件小羊皮夹袄怎么样?正月已经过去大半儿,眼瞅着就要开春,按理说现在买皮袄是有点过时候了,但我们今儿价钱好啊,您现在买了入冬再穿,那也是崭崭新的好东西呢!再者您看啊!”顾满娇抬手便将那件皮袄从架子上取到手里,先是撸着毛尖儿给他看颜色,然后又吹着毛窝给他看绒毛的紧密度:“您看好了这个绒,这可是没多抻拉的好皮子,不是我吹牛,您到其他两家点去看看比比,他们买的皮子可舍不得用这么厚实的!您在看看这做工。” 哗啦…… 皮袄被狠狠的抖了两抖,一点儿灰一点儿毛都没掉,并且所有毛发拼接处,严丝合缝。 “您自己摸摸,能找到这个皮子的接缝不?这就是做工上的学问,一般人家的皮货可到不了这个样儿呢!若是路上问问不知皮货为何物的傻孩子,人家保不齐还当这个羊皮袄子天生就是长成这样的……”顾满娇嘴里不停的卖好夸东西,见那人也伸手来摸,便很大方的将袄子送到他手里给他看,然后又从架子上拿了吃花生豆的那汉子几次细看的一件皮袄给他细看。 第298章开单 “你们只管先看,看看又不要钱的!……觉得不错就试试,试试又不会掉块肉!那边有一人多高的大镜子,穿上这个过去照照,不看看衣裳也看看您这玉树临风的潇洒模样啊!” 大约是见顾满娇实在热情,这人点点头,并笑呵呵的逗她:“妹子,你渴不渴啊?要不要喝口水润润嗓子?” “多谢大哥哥关心,走,我带你试衣裳照镜子去” 吃花生豆的人呵呵一笑,随手把装花生豆的纸包放在柜台,然后在衣襟上蹭蹭手,很爽快的便把皮袄套在身上:“你先忙你的,我自己去穿了玩玩就成!” “好嘞好嘞!镜子就在那边呢!”顾满娇一面请那汉子往镜子边上走,一面跟他悄声说:“相中了给你这个价……另外还有那边那件棉袍,就那件,也给你拿走!悄悄的啊,别让旁人知道了!” 汉子嘿嘿一笑,拍着皮袄的领子,朝月生那边走去。 月生长得很招人疼,说话的时候又有点不好意思开口,只是一味的结结巴巴,说着那些提前学好了要夸男顾客的奉承话。 有顾满娇在前头巧舌如簧,这小子笨嘴拙舌的红着脸再一夸,竟让人听着很像是实在话。 看着那汉子在镜子前头转来转去,似乎很满意,顾满娇又悄悄的拍拍那个看羊皮袄子的汉子:“你可是我拉进来的头一个顾客呢!这皮袄你要是相中了,我给你这个价!……这价钱他在边上我可不敢说,这要是让他知道陪送一条狼皮腰封的皮袄是这个价,那他可就不买正穿着的那件了!” 看羊皮袄子的男人,似乎对她说的价格似可非可,但当她说道狼皮腰封时,这人的眼睛量了亮:“什么样的腰封?真是狼皮做的?” “你悄悄的别嚷嚷啊!我拿给你看!”顾满娇就像个做贼的,悄咪.咪的伸手到柜子后头拿了条狼皮腰封出来:“看,就是这样的,配色和手工都好着呢!我们掌柜自己留着用的,要不是赌数了,连我们都不知道他藏了这玩意儿。这一个腰封,可不是一两件棉袍能换的吧?” 汉子动心了,可身上真的没那么多钱。 “你诚心要不?”顾满娇问。 汉子舍不得狼皮腰封,所以点头。 “那我把这两个先给你包起来藏着,你晚饭前来取就行。到店里就说找小满的,省的别人不给你。你晚饭前能来不?晚饭后我和掌柜的赌约可就到时辰了,别说这个价钱,即使腰封我都留不住……” 汉子从没遇上这么缺心眼儿的伙计,也从来没想到买羊皮袄子能得个狼皮腰封,于是郑重其事的点头后,兴冲冲的就走了。 “三水,把两样大包装好了啊!不管谁来,除了我谁都不能把它拿走!”顾满娇很嘚瑟的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三水,并用很小声但那个照镜子的汉子一定能听见的话音说:“那人回家取银子去了,咱今晚的好酒花生豆没跑了!你就等着看掌柜的趴被窝子里抹眼泪儿去吧!” “小妹子,小妹子,我这件也要了!你把那个棉袍拿给我试试!” 大鱼小鱼都上钩,顾满娇乐颠颠的拿了棉袍给那人试穿,并趁着他在里间换衣裳的时候,又道门口抢铜锣吆喝。 见识了这位将军夫人满嘴跑马车的好本事,解乙对自己的口条有些不满意了。 顾满娇才吆喝没两声,便见那试穿棉袍的汉子出来照镜子,于是将铜锣塞还给解乙:“大二哥哥你别灰心,你再练三五十年,一定能超越我的!别灰心啊!哈哈哈……” “三五十年?我说兄弟,你这不行啊!咱男儿汉怎么能让个女人给比下去嘞……”说话的小子,是凑着人堆过来卖葫芦酒壶的。 一人多高的架子上挂着大大小小几十个空心儿葫芦,一条条显眼的红布条,风吹便荡,远远看着还当这里有人家办喜事。 做小买卖的人没钱租铺面,哪里热闹便朝哪里钻。那连说带唱的卖货小调,有时候比专门卖唱的歌姬唱的还好听。 被这样的小子讽刺,解乙简直恨得牙根儿痒痒。 一回头,见顾满娇欢天喜地的领着三水送那汉子,便知道她这笔买卖已经成了。 怎么办,再不是把劲儿,她又要来抢铜锣。 在将军夫人面前丢面子,比在小货郎面前丢脸,哪个更难受? 滚他娘的难受不难受,老子杀人都不怕,还怕顶着个大二的名儿瞎吆喝? 解乙狠狠沉了心肝儿脾胃肾,南腔北调的说唱吆喝起来,铜锣敲着节奏点儿,坑坑巴巴的纠结了一会儿,很快便找到感觉,嘴里一套套儿漂亮词儿,那叫一个顺溜。 卖葫芦的小子闻声一愣,随后哈哈笑着将葫芦架子旋得八面飞红:“快来看来喽,快来瞧,这家的伙计真是好,一张巧嘴十分滴妙喂,哄得仙女儿过鹊桥……” 三水很沉稳的跟着顾满娇送客人到门口,没等那客人走远,便看呆了眼前的一搭一档,于是问:“满娇,那卖葫芦的,是你花钱找来给大二帮腔的?” “我哪里认识卖葫芦的?这些摆小摊儿的货郎,都是哪里热闹往哪里钻,现在咱家门前都挤了三四个货郎了,他在不跟咱们卖点好来,哪里还站得住脚?以后记着,哪个货郎帮衬了咱们,咱们也帮衬他们。” “哎!是该这样的!”三水的岁数比凌啸然还大些,此刻却不由自主的对着小丫头片子顾满娇.点头哈腰,还自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解乙在那卖葫芦的小子的配合下,很快找到了自己的调调,余光里见顾满娇正朝自己这边点头,顿时嘴角扬了好大的弯儿。 有两个结伴逛街的妇人携手进店,顾满娇很自然的迎接上去,一点都不夸张不生硬的说了句:“这可是咱们店头一回进女客,竟然是这么标志清秀的两个姐姐,去上里头给我拿两包花生豆去,待会好给她们吃着解闷儿。” 第299章姑奶奶跺脚 不用说,她很小声的朝小海说的这些话,都成功的入了那两位妇人的耳朵。 女人家逛街别伙计掌柜夸赞是常有的事,但是背地里被人夸赞,可完全不是一个心情。 “小妹妹,你们店里怎么都是男人穿戴使用的东西?”妇人很遗憾,她可是揣着银钱出门来逛街的,刚得了夸赞灿烂了的好心情,怎么能就这么浪费了呢! “嘿嘿,今儿店里都是男人的东西,不过搭送的物件里可有不少姐姐能用的好东西呢!”顾满娇喜滋滋的上前,引着两个妇人跟她到最里头的柜台边:“看这里头,全是掌柜的给他妹妹置办的好东西。买皮货就送,所有你看到的东西,都是要往出送的。” “买皮货送,送这些东西?” “对啊!他不敢不服赌约,他要是敢耍赖,我们就上他老丈人家去搅合,让他娶不成好媳妇!”顾满娇仗着面具挡了脸,随口撒谎就像是在自家炕上吃花生豆。 “那,那他事后不会反悔吧?”说话的妇人眼睛盯着一条碧水蓝的细棉布长裙,她眼光不错,这条裙子也是顾满娇比较喜欢的。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买卖,他如何反悔啊?我看那里有马鞍,你去给你家夫君买一个,一来省的他总让你到邻里家借用,二来还能白得一条裙子穿,多好!” 女人家买东西,还真是不用太撺掇,越是精明会算计的女人,到了买赠优惠的好事面前,更是不用店家伙计多说,自己就已经掐着手指头算小账了。 说话劝人的妇人,帮着跟她一起来的妇人选好了马鞍,又陪她试穿了裙子,然后微红了脸,让那妇人也帮她选了一件式样简单的皮袄,以及一件胭脂色对襟棉衣。 有女客要试穿,月生早就红着脸躲了出去。 等顾满娇带着两个要结账的妇人走到前头,竟见之前一直躲着偷看的五子,也领着个小伙子在包东西结账。 闲等的时间里,顾满娇从袖子里拿出小海递给她的那两包花生豆:“我家账房哥哥很沉稳的,数钱包东西,都看了又看,姐姐们别嫌慢,咱们吃着等啊。” “小妹妹,你以前不在这里吧?这铺子的掌柜,是你哥?” “拉倒吧,有亲妹子敢这么霍霍亲哥家买卖的吗?我跟你赌两粒花生豆,这丫头一定是掌柜家的姑奶奶!” 先前问话的妇人,被后者逗的噗嗤一笑,抬手便掐了她后腰一把:“你快闭嘴吧!待会小妹妹不打你,人家掌柜的也要来打你的!” “没事没事,她确实就是我们这里的小姑奶奶!我们上下多少人见了她跺脚,都得蹲地上学蛤蟆呢!”悄么声的就买了两单出去的五子,本就是个油嘴小子,说着见那两个妇人捂嘴偷笑当他滑头,立马朝抱着一堆东西的顾满娇拱手道:“姑奶奶,您忙着,没事别跺脚啊,咱们可不想学蛤蟆给你逗趣儿玩儿。” 这小子拱手作揖跟唱戏似得,嘴里说的话声音不小,像是就怕有人听不见。 “怎么着?不服了吗?”顾满娇很上路子的跺跺脚,并给跺脚的动作配上了哇哈哈哈的大喊声。 呼…… 门里门外五个汉子都蹲了下来,三水儿手里还捏着算盘没来得及放下。 “嘿嘿!不错不错啊!都起来吧!”顾满娇心情大好,笑得眼泪蹦出眼圈儿,隔着面具怎么抠都擦不到。 两个妇人也是被这些汉子逗的前仰后合,结账之后抱着不小的包裹跟顾满娇往外走:“小妹妹,你明儿还跟掌柜的打赌吗?要是明儿还有这个买卖在,我们俩给你带人来!” “这个呀……那就得看我今晚手气好不好了。” 说她是姑奶奶的那个妇人,闻言一笑:“那要是手气不好,我们明儿不就白来了吗?” “那我要是能赢了的话,你们一定会带朋友来吗?”顾满娇搓着两只手,像是现在就要去找掌柜的赌一把。 “小丫头,你要是还能赢,我们都给你带朋友来!” 接话的汉子,五大三粗,乍一看还以为他比门框都高出一个头。 送他出门的五子,竟然悄咪.咪的就很迅速的又卖了一单,这已经让顾满娇有些嫉妒了。 “行,只要你们真能带朋友来!我豁出去一宿不睡觉,也得把掌柜得给灌蒙圈喽!……嘿嘿,不是,不是灌蒙圈,是一定赢,一定赢!你们放心,放心的来,我一定能赢的!” 这简直就是在明着告诉别人,掌柜的根本就不是输了赌约,而是被灌醉成醉猫后,随便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顾满娇装着有些心虚的嘿嘿轻笑,将那两个妇人送得好远,连人家住哪里夫家姓什么都打听得清清楚楚,然后才哼着小曲儿蹦跶回来。 刚进门,便见三水捧着个茶杯:“满娇,你渴不渴啊?” “还真有点渴了。”顾满娇也不客气,接过茶杯就喝了一大口。 “满娇啊,你把这些东西都送出去,不心疼吗?”三水问。 就知道有人会问这个话,顾满娇挥挥手:“这又不是我的,这些东西不是你们店里的吗?你们都不心疼,我心疼什么?谢谢你们陪我玩,我可能还得玩几天才过瘾呢,到时候,你们可别心疼东西,躲在屋里画圈儿诅咒我呀!” 三水怀里揣了沉甸甸的银子,高兴还来不及:“我们哪里会心疼东西,我们巴不得……” “三水,过来结账打包!”终于也卖出去一单的小海,不等三水到他身边,便挤眉弄眼,似乎很不想三水跟顾满娇多说这些。 见他们学习能力很强,自尊心比学习能力更强,顾满娇撇撇嘴,蹦跶着便又去门口吆喝。 敲锣吆喝吸引人的法子,是昨天路过一个杂耍班子时看来的,虽然不懂经商行规之类的人情事故,但很懂得看样学样的顾满娇心里多少也知道,这把戏不能常用。 包括低价卖货搭赠品的事,一天两天的图个薄利多销还行,时间久了街上其他两家店一定会有看法的。 第300章别碰我 “哎哎哎,大二哥,我刚才看见掌柜的在后头偷看,那脸蛋子抽抽的,好想不太妙啊!咱要不差不多就得了吧?” 顾满娇学着街头货郎的样子,将两手抄在袖子里,缩着身子朝正敲锣的解乙道。 锣声很吵,他的吆喝声也够闹腾的,为了让他能听清,顾满娇这话说得声音也不小。 正在门口观望的几个婆子,听了这话赶紧你拽拽我,我又拽拽你,交头接耳。 “你们要商量干脆到那店里去商量,别一会儿你们商量好了,人家掌柜的也出来拍桌子反悔,这便宜价钱买皮货还能白得赠礼的买卖可不是天天都有的!”卖葫芦的货郎,很会讨巧的跟那几个婆子插话,说完还很机灵的朝顾满娇迷眼一笑。 这一笑,简直让顾满娇心花怒放。 铺子里的几位老大哥最缺的就是他这份机灵劲儿啊!这人,以后得好好笼络着。 “小满,要不咱今儿就到这吧?赌约事小,工钱事大,万一待会掌柜的心疼东西,直接扣了咱工钱可就不好了!”解乙停了敲锣的动作,皱着眉头跟顾满娇说话,就好像他真的有工钱怕被扣似得。 小妖精似得顾满娇,怎么都没想到五大三粗的解乙,竟然心思这么活络,这才多大的功夫,竟然都学会跟她一唱一和的忽悠人了。 这人很有开黑店的潜质,以后得管着点。 “大二哥你说得对,不过咱也不能这么快就收了锣,没得让同行笑话就不好了哇,你再吆喝一会儿,有人进来就接,没人咱就提前吃晌午饭,吃饭的时候再看掌柜的怎么说,你觉得呢?” 她俩在门头上商量着,门前凑在一处嘀嘀咕咕的婆子们,也终于在卖葫芦的货郎的鼓动下,相互簇拥着朝着进门的石阶走了过来。 顾满娇心头大喜,点头哈腰的便上前迎接。 “哎呦几位妈妈来的真巧啊,掌柜的刚送了一碟子沾糖花生出来说给贵客吃着玩儿呢,快快快,一人抓一把尝尝吧!” 上前说话的人,像个大虾米似得弓着腰,不等顾满娇反应过来,便把她挤到后头去了。 这可真是惹了顾满娇的小性格了,不等这人用一碟子沾糖花生把几个婆子引走,顾满娇哎嗨一声便要重新挤回去。 “哎我说,这怎么还带抢人的呢?说好了再进来的人我接待的!” 耳边忽然又多了个说话声,接着眼前忽悠一闪,也不知道怎么左脚被撞了半个圈,右脚又被反挪了个窝,刚要凑进去的顾满娇,竟然被挤到了门外。 身子乱晃,抓了解乙的胳膊勉强站好,迷眼细看才将那两个抢顾客的家伙看清。 店里除了她,一共就两个负责卖货的,除了小孩和屋子,还能有谁。 这俩人一个拖着装花生的碟子,一个手里拿着两对儿不之前但是很好看的绢花,唱戏似得就把那几个婆子给带走了。 “这,这……”顾满娇有些反应不过来。 “小满妹子别生气,大二哥再给你吆喝两个顾客来!”解乙跟那两个家伙穿的是同一条裤子,憋着笑安慰顾满娇一句,然后转头便又敲锣吆喝去了。 “哼!”青铜面具下传来很不高兴的哼哼声,干净得一尘不染的绣花新棉鞋,高高抬起狠狠落下。 闻声看来的货郎,透过葫芦架子上红艳艳的飘带,看向双臂抱在身前的顾满娇仰头跺脚,那透着几丝蛮横却又不让人觉得讨厌的悄模样,竟是那么的灵动美好。 “唉!”抱在胸.前的双臂轻轻放下,顾满娇回头看看铺子里热闹的场景,又重新看看门外人头攒动的大街:“不知道姐姐在干嘛?我们出来这么久都没回去,她一定要惦记死了。” 碧蓝的天空,飘着一朵洁白的云朵。 据此小镇数十里之外,同样也在这同一片碧蓝色天空下的山峦里,从晨起后便一直在房前屋后乱转的姬云汐,脸颊带泪。 默然跟随在他身后的花青林,刚刚打发了前来寻他的乌云豹。 “他们为什么还不回来?这天寒地冻的,他们能去哪里?青林哥哥,你说,你说咱们可怎么办啊?” 姬云汐的嗓音有些沙哑,急切与焦急化作泪滴,挂在两腮,晶莹剔透。 从昨晚开始安慰到这时,花青林已渐渐词穷。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你也心里没底了?怎么办,早知道会是这样,我应该跟着……” 花青林实在不忍看她在寒风中掉泪,于是再次转到她身前替她挡风:“云汐,外头风大,还是先回屋吧?” 欣长的手指,停在距离姬云汐衣袖两三寸之外。 “别碰我!”姬云汐皱眉,甩了甩并未被碰触的衣袖,又一次转身从花青林面前走开。 “云汐。”花青林没有再追上去,而是站在原地对着她的背影:“你若真心视满娇如亲妹,便不该继续对霸山虎大哥存有幻想。” “你懂什么?”姬云汐冷冷回头,看陌生人似得上下打量着花青林,然后向他走了半步:“满娇对霸山虎并无男女之情,而霸山虎大哥总是强说假话,不过是自卑太盛,不敢对我表白心意罢了。” “自卑?”面对姬云汐那冷漠的表情,花青林确实有一瞬间恍惚,所以努力的回忆了一下他所认识的霸山虎。 那样有这豪杰心胸的汉子,有那样举世奇佳的武艺,并带着弟兄们在山野与附近几国见来去自如的老大哥,他……会自卑? “花青林,虽他出门前曾交代你照顾这里,但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处总归于理不合,且你家兄长方才也亲自来寻你……你回去吧!等他回来,我会告诉他,是我执意让你回去。” 扑面而来的寒风,刀子似得割在花青林表情淡然的脸庞。 纵使爱慕之心曾经多么的强烈,被人一盆盆带冰的凉水破下来,终归也有消散难再聚的一天。 早在那日石崖下烧了桃木梳子时,花青林便已对她冷了心意,如今站在她面前好言相劝,不过是慈心作祟,不想她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第301章心碎如筛 花青林也是有尊严的男子,爱慕再深,慈心再重,终归也不想让自己成为他人眼中的厚颜之人。 “如果你还要坚持,他会送你离开。他有兄弟在蛮楚上工,将你送到那里应比别处都方便。但你也知道,他是穷困得身无分文的粗野之人,送你到边境城镇便是最大极限,剩下的路要怎么走,只能靠你自己。或许,他会念在你照顾满娇多日的情分上,送你回临瀚……” “你胡说什么?他怎么可能送我走?花青林,请你开口说话之前先自己掂量掂量,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是你可以任意蒙骗的!” 那冷若冰霜的眼神,直直的瞪着花青林的脸,如刀似剑。 再说下去,便要戳痛她的心了吧? 即使自己的心早已被扎成筛子,可花青林还是无法说出会让她伤心的话。 皱眉熬过一阵寒风后,花青林朝院门外一望无边的山野望去:“你可以不信。但若真到了他要送你走的时候,你可以跟他说,就说你不忍伤我花青林的痴心,说你或许愿意勉为其难接受我的心意,说……想在出嫁前多与满娇相处几日。真若到了他要送你走的时候,我会替你寻找下一处隐居之地。若真的到了他要送你走的时候,我会带你去比这里更清宁的地方,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花青林那深邃悠远的目光,始终望着远处山峦,语气低沉而又缓慢:“云汐,你我都是为着同一个愿望流落天涯的,我不想看你踏入万劫不复之地,也不想你的愿望落空。在这茫茫山野里,我知道你的今生,你知道我的前世,如你我这样的人没有资格追求太多美好事物,只有永远沉寂于世,才是你我应得的结局。放心。等他真要送你离开,我会带你去另一个富有四季的绝美之地,到时候你还是你,我花青林绝不委屈你强迫你……你尽管去做你的山中仙子,我也会沉下心来过我的悠闲岁月……” 悠悠长长的一番话,仿佛从前生说道今世。 姬云汐僵直的身子,就像是一座精美的雕像,就连分明含水的双眸,都不曾闪动。 她从未想过,花青林竟然一直都知道她的身世。 那么,那他之前表白时曾说的那些话,都是在暗示…… 他曾自言自语似得说: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言者无二三。 也曾在她婉转拒绝后低头轻吟: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他,一直以来的追求,究竟是为了痴心,还是另有其他企图? “不要揣测我的心意,若我愿意去博那虚无金椅,此刻你看到的花青林,早已不是花青林。”花青林从她那闪烁的眼眸里,看到阴晴不定的情绪,索性抛开俗沉,直接将自己的打算坦白相告。 碧蓝天空,笼罩着山峦大地,花青林与姬云汐,就像是两座永远无法凑近的雕像,在消散了白云的天空下彼此凝视。 山峦的尽头,小镇上忙着卖货赚钱的顾满娇,被五子和小海抢了客人。 跺脚噘嘴好半天后,刚等到有顾客进门,竟又被结结巴巴说话的月生给挤到一边。 罢了,不跟他们生气,反正这一通作妖瞎玩,本就是为了让他们这些粗爷们儿学生意经的。 如今人家学习能力超速度,不是更显得传艺之人教导有方? 莫名得意。 顾满娇拍拍腰间的小荷包,走下了石阶:“小哥哥,你这葫芦除了成装酒,还能做什么啊?这都是你自己做的吗?” 货郎被她脆生生的喊了小哥哥,顿时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回小妹子的话,这葫芦除了能装酒,还能装水啊!上头那些小葫芦,可能装糖丸儿呢!还有这些拇指葫芦,挂在卧房里能辟邪的!这些都是我自己家的玩意儿,没什么好做工,就是卖个实诚价钱补贴家用油盐钱。” 顺着货郎的手上下看着,一眼瞧见那拇指大的小葫芦,顾满娇稀罕巴巴的弯腰细看:“这个拇指葫芦可真好看。这个怎么卖啊?” “小妹妹喜欢就拿一个回去玩儿,什么钱不钱的,说这话不伤了咱街坊感情了嘛!” 货郎说着就要解下顾满娇盯着细看的那个小葫芦。 “不是,不是。”顾满娇不好意思拍货郎的手,于是用手捂住挂葫芦的绳子头:“我是想啊,我们铺子里看着灰扑扑的,要是弄点葫芦装点一下,应该比现在这样好看。你这个小葫芦贵吗?要是不贵,以后咱们可以做长期的买卖。” “长期的买卖?”货郎的耳朵很伶俐的捕捉了重点,笑眯眯的眼睛里,透着一闪一闪的微光。 “我只是有个小想法,成不成的,就是得看你这葫芦的价钱了。”顾满娇说着,将一个刻了好看花样和福字的小葫芦晃晃:“你家有多少这样的小葫芦啊?” 货郎没等到她的回答,反而又被问了另一个问题,于是挠着后脑勺想了想:“这样的小葫芦不如大的好卖钱,家里家外全算上,大约三四十个吧。” “才这么多啊?那你这个小葫芦怎么卖啊?” 货郎吧嗒吧嗒嘴,心中想着:这样的辟邪葫芦,寻常人家买一个要挂好几年。十天也未必卖得出去一个的东西,存货有个三四十,怎么还少算少了? 小心翼翼的问她:“那你想要多少啊?” “我啊,那得看你卖多少钱啦。” 顾满娇已经问了好几遍价钱,虽然她心里喜欢货郎帮忙撮合生意的机灵劲儿,但若这家伙还不报价出来,就算这些葫芦里装了太上老君的仙丹妙药,她也不会再动心思。 就算她是不怎么懂生意经的小丫头,好歹也是在村里看惯了花婆子跟那些精明婆子卖换的,更何况她又跟在姬云汐身边学了不少处世之道。 对于经商,她觉得:不管是开店的还是街头卖货的,机灵确实重要,但是太精于计算的人,还是不要深交的好。 第302章发面饼 要躲过无数眼睛,在这地处夹缝的小镇上定居,看似容易,其实很难很难。 这里不是云宁山那种三不管地带,这里的居民户籍上,写的是凌霸与临瀚两个国家的属地…… 偷偷开店不挂牌,倒是可以躲过每月的例行检查,可要是像顾满娇这样折腾出名声,且以后也想赚钱,那这个皮货店就必须有注册文书才行。 而取名挂牌,可不是顾满娇想的那样,想出个喜欢的名字做块匾额直接挂上。 要挂牌就要先注册,注册就要有注册人。 用谁的名字去注册? 凌霸这头倒是可以靠着七拐八绕的复杂关系搞定,可临瀚那头呢? “你们俩想什么呢?眉来眼去的……” “满娇,你有户籍名帖吗?”鹰扬问。 “满娇,你喜欢这个铺子吗?”凌啸然问。 完全两个不沾边的问题,弄得顾满娇一头雾水,不知道该先回答谁。 堂外,时不时传来敲锣吆喝的声音,偶尔还能听到月生微带生涩的赞美。 分别坐在顾满娇左右手边的凌啸然与鹰扬,一个满眼喜悦,一个温和含笑,没一会就把顾满娇说得完全忘了葫芦的事。 茶壶见底,凌啸然轻笑着揉了揉顾满娇的头,鹰扬笑呵呵的起身走了。 “这,这都什么跟什么?你们到底跟我说的什么?” 凌啸然放下茶杯清俊一笑:“你这个小葫芦真好看,是要送给我的吗?” “葫芦?” 顾满娇愣了一会,然后才想起这个葫芦的事。 懵了的事情先蒙懵着,明白的事先落锤定音才对。 捏起小葫芦,顾满娇把她的想法跟凌啸然细说,得了同意之后,便很积极的拿着小葫芦到门外去找货郎。 就这么来回两趟,跟货郎把要说的说定后,再回到解乙身边想要拉客进店……余光里瞥见铺子里的柜台,觉得不对劲,猛地回头看去:“妈呀!” 才这么一上午的时间,铺子里一半的皮货都不见踪影。 甚至,她以为只有她才能卖换出去的女子衣裳,也少了好几件。 “咱得收场了,要不然明天就没东西卖了。”解乙悄声道。 他们的学习能力实在是太强了,太吓人了! “那,那什么,这都晌午了,吃饭,歇晌吃饭吧……”顾满娇有些瞠目结舌,再不敢小看这些五大三粗的大哥哥。 满大街的商铺小摊,哪里有伙计吃午饭就停了接带顾客的,卖葫芦的小子还沉浸在顾满娇带个他的喜悦里,见他们收了锣鼓要关门,赶紧举着葫芦架子过来问询。 听说他们要关门吃午饭,货郎惊得嗓子都变了声:“别啊,别关了门,轮流吃饭,留个看门的呀!你们家掌柜再好说话,也……不是,我不是说你们不好,我就是觉得,就是……要不你们去吃饭,我给你们看门吧!别关铺门了。” “呃……”已经把铺门关了一半的顾满娇,从货郎的话里听出几分潜台词,于是很小声的问:“是不是开店做生意的……白天不能关铺门?” “是啊!”货郎重重点头:“掌柜的再好说话,在这事上也不能忍的,你可别作闹太过了。” “我懂了。”顾满娇这才发现自己差点做了傻事,连忙把关了一半的铺门又打开。 不好意思问货郎太多,于是留解乙在门口迎客,她自己拍拍腰间的小荷包:“你们先撑着啊!我再出去取取经!” 正月的晌午,是一天之中气温最舒适的时候。 街上也比其他时候热闹。 路过包子铺、胭脂铺、成衣店、杂货铺、小饭馆儿,里头的掌柜伙计都忙的团团转。 再看街道两边的摊位,没货的人都在忙,哪里有谁顾得上吃喝。 唯有一个摊主正在吃东西,那是个捧碗乞讨的叫花子,吃的是刚刚路过的一个小孩子给他的半个包子。 …………在她看不见的石屋里,餐桌上已经摆了两副碗筷。 姬云汐正在将锅里炒好的肉丝装盘。 粗细均匀,长短相似的肉丝上,零落着深红色的干辣椒丝,隐在肉丝之间的蒜片,表皮微黄。 肉丝很快装好,洁白如玉的盘子里,有褐色的酱汁缓缓汇聚。 花青林伸手来接盘子,不由自主的夸赞:“好香啊。就连简单的肉丝,都能炒得如此诱.人,云汐的手艺,实在精妙。” 若不是确信他真的已经对自己的身世调查得万事尽详,姬云汐很想趁着这时候跟他说:“看到了吗?我不过是就是个很会下厨的民间女子,什么公主不公主的,你听错了!” 不可能再说这样侮辱他智商的话,姬云汐用一张发面饼子擦净锅底酱汁:“若是想吃精致饭菜,你大可离开山野去搏一搏那至高无上的宝座。” “然后等着国家不宁,百姓难安?再等其他皇室来争夺权势,甚至看着他们造反,逼宫,乱朝政毁民心?”花青林端着盘子的欣长手指,很用力的捏着瓷盘边缘:“云汐,你明知我……” “吃饭吧!这饼子应该味道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仿佛根本没说伤人的话,也没听到别人回应话语中的苦涩,姬云汐拿着那张擦锅底的发面饼,走到案板边手起刀落。 圆圆的发面饼,一分为二。 …… 顾满娇脚步轻快的走在街上,看到确实没有谁家的铺子会在中午关门,并里头做事的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勺,于是隔着面具挠挠脸:“好吧,我是个傻子!” 忙了一上午,饥肠辘辘。 遇到烤红薯的香气,馋涎欲滴。 照样学样的上前问价,听完又捏捏腰间荷包,带面具的小姑娘扭头走了。 大步流星快快走,好容易甩开烤红薯的香味儿,迎面看见一家不大不小的饭馆儿。 ……得!这里的香味儿更诱人! “客官里头请,今儿有新打的野鸡、野兔、野狍子、还有砸冰现取的鲜河鱼……” “嗯?”顾满娇听着店小二的吆喝声,很好奇的停下细听。 他并没有像云汐姐姐说的那样,甩着手巾报菜名招揽客人! 第303章遇上抢匪了吗 “他是在用野物招揽客人?不知道他们家一只烤野鸡多少钱……我还吃过烤狼肉呢,豺肉、狍子肉、野狗、青鬃兽……不行,不能去问价,否则我会哭断肠子的。” 强压对价钱的好奇,顾满娇一阵风似得跑回皮货铺。 刚到店门口,眼前的景象,险些惊的她咬掉了自己的舌头。 乌泱泱的一堆人挤在店门口,解乙一面敲锣一面在喊:“各位别挤,别挤啊,存货真的都卖完了……” 顾满娇险些栽倒:“他,他喊的什么” 没有人回答她的自言自语,倒是卖葫芦的小子,一见着顾满娇回来,就像是见了救苦救难的慈菩萨:“你可算回来了!赶紧上里头看看吧!这都乱套了!” “这,这是怎么了?”顾满娇见他很费劲的举着他的葫芦架子,于是从人群外将他的葫芦架子扯出来。 拥挤的人太多,看热闹的人更多,等她好容易扯了架子站好,就见那架子上的葫芦少了好些。 她还当那些少了的葫芦是被人挤掉了,于是朝货郎疾呼:“哎呀,葫芦都掉了,快找找别让人踩坏了呀!” 货郎很费劲的钻出人群,衣襟歪斜着露了里头打补丁的棉布衬衣:“没,没掉,是卖出去了!” 顾满娇一听,顿时重新细看架子:“啊?买了这么多?” 左右也没法子从人堆里挤回铺子,顾满娇干脆扯着葫芦家子,叫货郎跟她到一旁说话。 货郎也被挤得头晕眼花,跟她到了边上,便将她走后这里发生的事简单说了说。 就在她前脚刚走不到半刻,之前携手进店买东西的两个小妇人,便带着四五个年纪差不多的妇人进了铺子。 接着,之前头一个进铺子的汉子,也带着几个老爷们进了铺子。 还有走了还没多大功夫的那几个婆子,也带着男男女女的亲友直奔铺门口。 货郎毫不夸张的告诉顾满娇:“……那个收钱包货的伙计,被一群人围着,险些连他算盘都差点砸了……” “这,这是遇上抢匪了吗?这青天白日的,就没王法了吗?” “不是!”货郎见顾满娇听错了重点,赶紧拉住她手里的葫芦架子,并挡住她想要去“替天行道”的脚步:“不是抢匪,是抢货!呸呸!不是抢货,是抢着买货!……卖货的人太多,我刚刚看见你家铺子里的两把粗木凳子都被搭送出去了!” “神马?”顾满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镇上的百姓购买能力如此雄厚?皮货可不是棉布花布,这东西再不值钱也得用银钱买的呀! “小满!从这里回来吧!” 身后墙头上传来大叔的召唤,顾满娇赶紧别了货郎,一溜小跑奔到墙根底下:“外头都闹成什么样了,你怎么不出来帮忙啊?” 墙头上的凌啸然伸手拉住她白嫩.嫩的小手手,稍一用力,便将她稳稳当当的提上墙头:“我又不会卖货,出去了也帮不上什么的!再说,铺子里的东西全都卖完了,难道你舍得我出去把那些大哥哥卖了换钱?” “……”顾满娇一时语滞。 越过墙头回后堂,吵吵嚷嚷的声音,震得顾满娇直捂耳朵。 “架子上能卖的东西全都卖完了,可这些人就是不走,怎么办啊?总不能打出去啊!”三水捂着衣怀凑到凌啸然面前,哗啦哗啦的将怀里的银钱全掏在茶几,脑门儿上的热汗滴答在白.花.花的银子上,温润了银钱的光彩。 “不走还不好!”顾满娇贪婪的看着茶几上用银子堆成的小山,眼珠子滴溜一转,推着凌啸然便朝后院库房走去:“既然他们如此热情,那咱们干脆提前试试第二炮?” 三水听不懂她说的什么第一炮第二炮,他只知道桌上的银子没人照看:“哎,哎你们等一下走啊,这银子倒是收了啊!” 顾满娇回头看看伸长了脖子的三水,噗嗤一笑:“三水哥,你不就是专门收钱的?” 库房里堆着的,是昨晚被整理挑拣过的存货,其中有顾满娇很舍不得的那张青鬃兽的皮子,还有那些一般人不会买去使用的狼皮豺皮,以及堆得一人多高的精致马具。 “大王,你喊外头的哥哥进来帮忙好不好,让他们搬五套制作一般的马具出来,再搬三套稍好的,然后再搬一套制作最优的!” 外头都闹成那样,后院没被选中的汉子见了顾满娇,本就跟着偷看,此刻根本不用召唤,人家很自觉的就出来按吩咐做事了。 不一会儿,两个大箱子被抬到店铺后堂,顾满娇让一个看上去很不怎么吓人的汉子帮他抱着一套马具,然后大叫着推开被挤住的小门,哇呀呀的钻了进去。 “咚咚咚……”跳上货架的顾满娇,没功夫去门外找解乙拿铜锣,于是手里抱着个黄铜的洗脸盆猛敲。 “各位街坊贵客!你们静一静!都听我说!” 铜盆震人,女孩子的叫喊声锐耳,一时倒也真就让人群稍安。 迎着众人急切目光,顾满娇抻着脖子,咕咚一声咽了口吐沫。 “铺子里确实没有能拿出来卖钱的东西了,各位非要捧场的话,那咱也只能卖伙计了!你们看看我们家的这些伙计,一个个五大三粗傻呵呵的,再说他们的卖身契都在掌柜手里,我们也不能私下买卖不是?” 顾满娇一席话,逗笑了一堆人。 趁着气氛好不错,顾满娇朝那个第一个进门的汉子摆摆手,又对着那两个带人来买东西的妇人晃晃衣袖,等其他人又要闹腾,赶紧开口:“我知道,今儿这事是我们做的不对,我那赌约里不该说是只卖铺子里的东西,应该说是连库房里的东西都卖……没想到街坊们都这么识货,我还当今儿顶多卖三五件儿呢!嘿嘿嘿……” 见这丫头站在高处傻笑,之前说她是姑奶奶的妇人扬声道:“小妹子,你不是很搞的定你家掌柜的吗?他现在又不在铺子里,你就多拿些物件出来换钱,他也不知道的嘛!” 第304章炮 “我的亲姐姐,你这话快咽回去。库房里的东西都是有数的,我要是私自拿东西出来便宜卖,那不成了监守自盗了嘛?再说了,留在库房里的物件,都是精致物件,若是折价卖出去,掌柜的肯定不愿意,若是不折价直接卖,街坊们恐怕也不愿意的!再者,那些物件多数都是回头客专门定制的,做工用料都精着呢,一般人家也用不上那么金贵的东西……” “什么了不起的精贵东西,难道还能比达洪昌家的物件还精致了不成?”一个穿锦缎的汉子瞪着两只牛眼,一说话满脸的胡子乱撅。 不等顾满娇或者其他伙计接话,之前买了东西了几个婆子七嘴八舌的便插嘴进来:“一看你就是个不识货的!估计是连人家店铺里的皮货物件都没摸过吧?” “就是就是,我方才买回去的那件儿皮袄,可是比达洪昌家的厚实多了。” 这几个婆子一插话,那两个妇人和跟她们一起来的朋友们,也都加入进来七嘴八舌。 “她二婶,你刚才在我家刚细看过的,你给大家伙说句公道话,两家的皮草摆在一块儿,是不是这家的比达洪昌家的略胜一筹?” “可不嘛!要不是看着质量比达洪昌家的好,就是卖个顺欣家的最低价,咱也没心思买!没的让家里爷们儿穿出去抬不起头……” 站在架子上看呆了的顾满娇,眼前闪过昨晚跟凌啸然聊过的几句话。 “揽客进门不是最终目的。把铺子里的东西成功卖出去,才是正经要打响的第一炮。最重要的也不是要卖光存货换现钱,而是要凭着那些哥哥们的好手艺,让她们觉得物超所值。而第二炮便是……就算不打折不搭送了,她们也照样愿意买咱们铺子里的东西。” 眼前的一幕,完全是印证了顾满娇的期待,并且将她的期待提前不知多少天。 质量被肯定,提价便不难,顾满娇并不贪心现钱,所以并没趁着这时候将后门外的马具提上高价。 一个拗不过大家太热情的借口,便让后门外第一件马具出现在众人眼前。 没有故作为难,也没有故作玄虚,顾满娇让五子举着马鞍给众人细看,然后很老实告诉他们:“这是多做了的几套的三等货,预备着买家临时加订单的。” 众人之中,最识货的真就是那几个去而又返的婆子。 达洪昌店的马鞍有什么好处,顺欣店里的马鞍便宜在哪里,而面前这套马具好在哪里,细而不繁,如数家珍。 不等她的话说完,之前挑起质量话题的锦衣男子,低头朝他身边的中年人说了句什么。 “小丫头,你真能做主把这套马具拿出来卖?”中年人问。 顾满娇很爱惜的摸摸被敲出小坑的铜盆:“跟你们说实话,这东西我真不能多打折,而且也没东西能搭送。你们觉得值得就买,觉得不行就当看热闹了。” “那你说说价钱咱听听?”中年人又问。 与马鞍配套的皮鞭,被顾满娇拿在手里抻了一会儿…… 这价钱比镇上名气最大的达洪昌要低,但比同样也是皮货点的顺欣要高一点。 顾满娇想出今日的大张旗鼓卖吆喝的主意,本就不是为了长久去做薄利多销的生意的。 铺子里卖的所有物件,都是后院那些汉子亲手制作出来的,一套马具从收了皮子到做出成品,一道道工序复杂繁琐。且他们这些战场上下来的顽固家伙,都很执着于物件的精致程度……这慢工出细活的买卖,就算真要薄利多销,恐怕也真的真的做不下去。 打响第一炮,让铺子被很多人更多人无数人知道它的存在,并把让铺子里的东西,成功的卖出去,而且让买了的人觉得物超所值。 即将炸响的第二炮,便是此时。 这第二炮比原计划提前了很多,但也不影响顾满娇将它稳稳的进行下去。 锦衣男子买了马鞍,给的不是白银,而是一张顾满娇没见过的叫银票的东西。 三水额头上的汗珠子已经全蹭在袖口上,收了银票刚要替那人将东西打包装好,便见那人朝身后的中年男子一挥手:“带上东西,走了!” 很会看脸色的三水执意送客,给足了那锦衣男子面子,也给那个中年男子省了不少力气。 看着他们挤出人群,顾满娇朝那个很识货的婆子道:“妈妈如此识货,不知家里还缺不缺马具啦?方才他买的马具还有四套呢,您老要不要给家里多添一套备用?” “要啊!四套我都要了。等着不走,就是为了买它回去的。” “呃……”顾满娇有些看不懂了,于是问:“妈妈,你买这么多马具回去干嘛用啊?” 跟这个婆子一起来的人,闻言插嘴:“她们家孝顺儿子多,别说你就剩下四套,就是剩下十套,她只要看上眼的,也一定会买!” 婆子被当众夸赞,顿时笑得满面春风:“呵呵……是啊,你要是有十套,婆子我也愿意买的!” “既然妈妈这么识货,要是有比这个更好的,您老可愿意看看?” “呦,这丫头手里还有好货呢!” “你有多少好货一次拿出来给咱们挑选,别绷着一个个的浪费时辰!” “就是就是……” 众人纷乱嚷嚷,没一会便又震得顾满娇耳朵嗡嗡响。 其实顾满娇也想趁着那识货的婆子还在,赶紧把后面的好东西拿出来。 ……顺势而为,便直接将后面那些马具都抱了过来。 谁都没想到今日营业后会是这样的火爆场面,定好了要买四套马具的婆子,见了二等的马具眼睛都直了,再一见着那套最后出来的最好的,更是连连追着三水的脚步问他:“这个有几套啊?这样的卖个什么价?” “老妹子,这套真的很好吗?您觉得这套马具要是在达洪昌,应该是个什么价?” 追着问价的婆子回头看看跟她说悄悄话的老姐妹儿,凑到她耳边说了个价钱。 第305章加速 估计她的悄悄话被不少人听见,所以她周围看热闹的几个人纷纷咋舌。 高站在架子上的顾满娇,根本听不见那婆子说了个什么价。 而被很多人围着的举着马具的三水他们,就算是听见了,也没办法越过人群把听到的价钱告诉顾满娇。 “咕噜噜……”饥肠辘辘的顾满娇,听到肚肠里有蛤蟆叫。 眼看时辰不早,也懒得多抻时候坐地起价坏招牌,顾满娇敲敲铜盆,高声说了马具的价钱。 “一等的那个确实就只有一套,二等的存货也都在这里了,各位有识货的就去找那个叫三水的付钱拿货,今天没买到合适物件儿的,明儿再来……” 顾满娇说着便朝三水招手,让他回到架子边上等着收钱打包。 这时,早上才买了东西的小妇人问:“那明儿还能有这个价钱吗?还有搭送的东西吗?” 顾满娇抱着铜盆从架子上跳了下来,凑到那妇人面前,才挽着她的手说:“姐姐,您也看到了,铺子里的东西全卖空了,明天就是我们还想这样卖,也实在拿不出东西了……” 妇人一听顿时朝身边的姐妹儿噘嘴儿:“……都怪你,非要吃什么小馄饨,这下好了吧?” “姐姐不喜欢那些马具?”顾满娇问。 噘嘴的妇人捂嘴一笑:“不喜欢。我们是奔着你家的裙子来的。” “那……要不这样吧!”顾满娇拉着那妇人挤到清净些的角落,然后背着旁人在她耳边悄声说:“我有个能让掌柜特意给你定裙子的小妙法,姐姐可愿意听一听?” “愿意!”妇人想也不想的就点头,然后两眼闪着光:“什么妙法?给你家带客人来?” 一天里听两个人说要给自家拉客,顾满娇一面惊喜,一面暗叹自己生意经不熟练:“姐姐好聪慧啊!” 妇人被夸得噗嗤一笑:“哪里是我聪慧,我是之前听门外那个卖葫芦的货郎嘀咕的!他在你家门口卖葫芦,顺便给你家拉客,好抵了什么皮子的钱……可是小妹妹,我可不是常在街上闲玩的人,妯娌姐妹儿的也就今儿带来的这几个了,我也不能坑她们的钱给自己换裙子穿啊。” 这妇人的直率,真是让顾满娇喜欢的不得了。 不过顾满娇趴在她耳边说的妙法,并不是这妇人以为的托人拉客。 “就,就这么简单?就说几句话?” “但是裙子没有现货,你信我吗?” 妇人扭头朝那个大手笔买马具的婆子看看,似乎想到大事件似得问:“那个老妈妈也是你拉拢来的?” 顾满娇摇摇头,并拉她躲开身后纷乱的人群:“姐姐你太看的起我,那么精明的老妈妈,我哪里拉拢得住啊!这里一屋子男女老少,我只敢跟你说这话,我信姐姐是聪明人,也相信姐姐不会到人堆里去乱嚷嚷。” 妇人听完,低头想了想,再抬头的时候,眼睛里闪过一丝羞涩:“那我什么时候说?” 顾满娇见她愿意招办,于是微声回答:“等买马具的人都走了,剩下的人将散未散,如何?” 豪气的婆子还是买了那四套马具,并依依不舍的看着最好的那一套,不停的念叨:“可惜了,真是可惜了啊!怎么就只有一套呢!” 顾满娇凑到三水身边一打听,才知道那婆子家正好四个儿子,若是只买一套好的回去,恐怕不好分。 二等的马具也已经打包出售,才一天就哑了嗓子的小海,走在笑成一朵花的五子前头,屁颠屁颠的送客人出门。 空荡的架子上,只剩下最后一套马具。 似乎价格抬高,没有人愿意购买。 “得,好歹还给咱们剩下一套。”顾满娇说着便让月生上前收东西。 就在这时候,架子边上传来一个挺好听的男子声音:“这套马具卖给我吧!我多给你加五两银子,也省的你跟掌柜的不好交代。” “加,加五两?” “不够吗?”那男子问。 “为什么啊?”顾满娇有些发懵的攥了攥小拳头,新修好的指甲抠着掌心,有点疼。 昨天逛了好多铺子,除了当铺之外,她真的只见有顾客跟伙计掌柜的往下压价,却没见过有半个顾客会主动抬价。 “今儿你们这亏了不少钱,要是掌柜的知道你把这么好的存货拿出来便宜卖,一定要生气的。我家公子给你多加五两银子,是不想你……” “你家公子?” 顾满娇顺着这个声音很好听的男子的手看向他身后。 竟然是熟人。 这人,这人不是出门只带吃馄饨的钱吗? 怎么还是什么公子,还眼都不眨的就给加五两银子? “谢谢你留给我的狼皮腰封,多加些银钱只是略尽心意,还望小满姑娘别嫌弃。” “不不不,不嫌弃,怎么会嫌弃呢?……其实,其实我家掌柜的不会生气的,你不用多花钱的。” 男子一笑,并看一眼他身旁的侍从。 隐约觉得这人是在跟那个声音很好听的人暗示什么,但顾满娇满脑子都在诧异这人竟如此实诚,所以见那人走开也没多想。 “我,我家现在也没有能搭送的东西,这马具本来也没便宜多少,平时掌柜的不舍得拿出来摆着,所以也就是放在库房里接灰的命,你真不用给我加钱……掌柜很好说话的,我能搞定他的,他不敢跟我发脾气的,你真的不用给我加那五两银子的……” 顾满娇的嘴,就像个不停转圈的车轱辘,翻来翻去的说很多,最后还是一个意思,就是不要那人给他多加银钱。 当那个走开的人再回来,身后还跟着提着包裹准备送客的三水,顾满娇妈呀一声便叫了起来。 被她认为很实诚的人,被她的实诚吓了一跳,转而温然含笑:“以后我们还会再来光顾的。” 目瞪口呆的顾满娇,一直到三水送客回来,还傻呆呆的站在原地。 “小满。还愣着呢?”三水拍着衣襟走来,这动作已经被顾满娇记住——拍衣襟代表怀里有大钱。 第306章贵客 见顾满娇盯着他揣钱的衣襟,三水嘿嘿轻笑:“能卖的物件儿都卖出去了,咱是轮流守店吃饭呢,还是趁着掌柜的不在家,干脆关了店门去吃炖好的?” “别呀,别关门啊,我们还没走呢!你们是不做后头的生意了?”人群渐散,妇人抖着被踩了一脚的绣海棠棉鞋,说话间面颊微红。 “夫人还在呢!瞧我这记性!小海,赶紧去后头给夫人沏茶,五子,五子呢?”顾满娇扬声召唤着,支使了小海去沏茶,又从人堆里喊了五子给这个妇人看座。 店里的木头凳子已经被搭送出去了,再要给顾客看座,便只能到后堂去搬椅子。 有不少人在嘀咕:这是皮货店又不是珠宝行,怎么买那么多东西的顾客都没茶喝没椅子坐,这一身布衣的小妇人,就这么大面子? 要走的客人都慢下脚步。 ……买不到东西看看热闹也好的。 “今日实在人多,竟没看见夫人来了。真是怠慢了夫人。”顾满娇将姬云汐教她的婢女姿态拿捏的很好,恭顺有礼又不让人觉得她没骨头。 估计妇人在娘家婆家都没被人如此捧过,强掩了羞涩从顾满娇手里接过茶碗,没敢喝,只看一眼便赶紧道:“上回定的物件很好,想着你家订单多,我们便想着干脆把年底要用的物件都定了。” “这才正月里啊,您就要定年底要用的物件了?”三水很惊奇的插嘴,险些吓得那妇人丢了手里的茶碗。 有人惊讶,便有人等着听答案,三水插嘴时的表情很真实,直接挑起了其他看客的兴趣。 这便是顾满娇搭一条裙子出去,想要达到的效果。 “是啊!”顾满娇跟贴心的替那妇人理理裙摆,然后如仆如婢的为她捶腿:“妇人家里是吃皮子的不成,年前的那些物件儿都还没见您穿戴过,怎么年底的又要定了?” “哎呀,她定的那些哪里是自己穿戴的,是她娘家哥哥托她帮忙订的!她娘家哥哥在临瀚做大买卖,一到年底先不说孝敬自家宗亲的物件儿,光是送礼打关系的物件就不老少呢!”插嘴进来的,是跟妇人一起来了两回的那个姐妹儿。 顾满娇轻轻的给那个妇人捶腿,余光里见她低头红脸,便知道她玩笑起来很伶俐,撒谎蒙人完全不如她姐妹儿。 “我说的呢!原来夫人有个好娘家。”顾满娇吹捧这妇人的时候,朝那个插嘴的妇人迷眼甜笑,然后很自然的问:“不知道你们这回要定多少?可有什么特别要交代的?” “别的都按着年前的办!只是还要多一样物件,价钱好说,但品质一定要好!” “您说来咱听听。” “要一套用成年青鬃兽皮子做的骑装,尺寸就是去年定的那个中等身形的尺寸。” 这妇人站着说话,顾满娇蹲着捶腿,两人一高一矮的对视,站着的话音刚落,蹲着的便一屁.股坐在地上:“您说什么?要青鬃兽?” 妇人忍不住笑,便用袖子挡着半边脸:“瞧你吓得,怎么着?为难了?” 跌坐在地的顾满娇,揉着后腰站起身,表情怪异的问坐在椅子上不说话的妇人:“夫人确定要这个?” “嗯。家兄特意交代的,否则也不会提前这么久跟你们下定。” “这,这东西可不便宜啊!” 站着的妇人接话:“瞧你说的,好像你们家别的东西便宜似得!” “可这个东西可不是寻常物件啊!您要豺狼虎豹都易得,这青鬃兽……” “若是为难,那边算了吧!”坐着的妇人要起身。 站着的妇人上前半步,像是来搀自己姐妹儿,但嘴里却跟顾满娇说:“你可想好了再回话,这镇上可不是谁家都一次订购那么多皮货的!” 顾满娇的嗓子好像是有点不舒服,说话的声音干巴巴的:“你们真的,千真万确的,一定一定的,非要青鬃兽?” “你就说有没有吧!我们来了这么久也等了这么久,还不够有诚意吗?” “有!”直腾腾插嘴说话的,是站在店门口看热闹的解乙。 哐当一声将铜锣丢到柜台,解乙拍拍三水的后脑勺:“去!把咱家的青鬃兽抬出来给各位街坊开开眼!” 呼啦…… 人群倍看。 青鬃兽,是比豺狼虎豹更难见的猛兽,寻常猎户见了虎豹都要躲开,哪里敢对这霸道东西下死手。 ……没得狩猎不成,反而成了人家的盘中餐。 住在城镇里的人,平时只听说书人吹捧这玩意儿神奇凶悍,真见过的人,一百个人里都抓不出一个半个。 就在三水离开的时间里,店里的看客纷纷对着去后堂的小门翘首以盼:买不起也开开眼!看看又不要花银钱。 当昨晚刚被收拾架好的青鬃兽皮赫然现身,所有看客都变得无法淡定。 乌黑发亮的毛发,绒毛厚实,针毛尖锐,寻常貂毛是绒毛与针毛长短两层,而这东西的毛发……长长、短短、粗粗、细细,有些粗壮的针毛,看起来就像是刺猬身上挪来的。 而它脊背上的那些鬃毛,简直就像是军中武士才有资格使用的铁箭。 “看啊,那鬃毛上还有锯齿倒钩……” “你们先别吵吵,听听这东西什么价钱!” 在一片咋舌议论声中,凌啸然亲手打回来的青鬃兽,惊.艳了无数人的眼球。 “这,这便是青鬃兽吗?”刚站起来的妇人有些腿软,颤着声儿问她姐妹儿:“这东西能做骑装?怎么穿啊?” 围观的人里,传出一个同样发颤的声音:“这东西做的骑装,连一般皇室都舍不得传出来玩的吧?我只在我家老爷子的库房里见过一套,用四五层锦缎包着,当传家宝供着……” 顾满娇站在一旁细看众人的反应,确定该看清的人都看清了,甚至还有人在门口朝外头的行人解说,她与凌啸然说好的第三炮,便流星闪电似得提前无数倍,轰然炸响。 “夫人,东西您也见着了,不去咱们去后堂把订货协议先签了?” 第307章神医来了 围观的人见顾满娇搀着那妇人要去后头,顿时有起哄的:“这位夫人,你带的银子够不够啊?也不先问个价吗?” “这位大哥真是玩笑了。”妇人回头看了那人一眼,然后道:“我们小门小户家的女子,哪敢带那么多银钱出门。我只是帮娘家兄长来定货,定金的事不归我管的。” 一旁看热闹的五子,看出妇人是怕招惹了图财害命的歹人,于是凑半步上前:“夫人的哥哥也真是够谨慎的,从来不把银票先给了夫人!我看夫人新年里耶没得他一件像样的皮货穿戴,该不会他这个做哥哥的,只会让你帮忙,一点都不想着给你点好处?亏的夫人好心性,劳心劳力的帮他来下订单,这要是我啊,早就不搭理他了!” 谢乙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五子!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赶紧给夫人配不是!” 五子被他这一巴掌拍得,后脊梁砰得一声闷响,末了还得了句:不长记性! 这二人的一唱一和中,顾满娇也明白了妇人在担心什么,于是就在他们俩吸引众人的注意时,趁机将那妇人和她的姐妹请到后堂。 走进通往后堂的小门,顾满娇轻手轻脚的回身关门,并朝似乎不经意间看过来的三水眨眼示意……可以送客打烊了。 没有点花花肠子,哪里能在军中混得下去,三水看向顾满娇,也是想表达这个意思。 昨天还不怎么熟悉的几个人,此时竟已有了传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心思的默契,这倒是很让顾满娇为之窃喜。 小门轻轻关闭,隐约可以听到三水他们笑呵呵的送客出门。 “坐一会儿尝尝点心再走吧。”顾满娇挽着那妇人的胳膊,招呼她们到茶几旁落座。 有候在门外的汉子送来新茶,又按着顾满娇的吩咐端来了茶点。 人少了,几个妇人便也都自在下来。 那个答应帮顾满娇演戏的妇人,拍着心口窝轻笑,被边上几人好一通奚落调笑。 与她一个人说好的事,竟然她们所有人都知道了,顾满娇稍稍有些不安。 这要是传扬出去,可怎么好。 似乎看出她在担心什么,其中一个妇人上前道:“放心,我们出去后不会乱说的。她确实有在临瀚经商的富裕哥哥,这事就是传到认识她的人面前,也不会有人怀疑什么。且今日的事,若真传出去也好,最起码能让她在婆家那些势利眼面前,多几分底气……” 女人家说起婆家娘家的琐事,总是会滔滔不绝,不等她的话说完,其他几个妇人便也加入进来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有的开始教那妇人回家后要怎么扯谎争牌面,有的开始为她出谋划策,让她怎么压住狗眼看人低的大姑子…… 顾满娇对这些话题无感,于是只在一旁招呼茶点,并问了问那妇人喜欢什么颜色哪种式样的裙子。 好茶好点心的款待了一阵,听到外头静了下来,顾满娇拍拍衣襟上的点心渣,送她们几个从后门离开。 一架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马车,等在后门外,赶车的是负责收钱包货的看上去最可靠的三水。 “我也好久没坐车了,姐姐们不嫌我闹腾,就让我也上车兜一圈吧?”顾满娇笑呵呵的推那妇人上车,就好像她们早就说好要派车相送。 “满娇,让你三水哥送她们吧!给你看病的大夫来了,正等你呢!”凌啸然从小楼上探出身子,挥手召唤。 几位妇人见状,赶紧推辞说是不用劳驾相送。 而赶车的三水,则很恭敬的请那些妇人上车:“今日劳烦几位夫人帮忙,若不亲自送几位安全到家,小满定要惦记的。几位还是上车吧。” 这几人有些犹豫,不过那与顾满娇说话最多的妇人,倒是很坦然的推推其他人,并率先登上马车。 大家都是心思灵透的人,谁也不想被贪财的黑心人盯上,有车相送自然安全些。 顾满娇见她们相继上车,便上前叮嘱三水,一定要多在街上转几圈再送她们回家,然后又跟几个妇人聊些客套话,等马车走出后巷,这才拍拍裙摆朝凌啸然所在的小楼走去。 二楼,还是那个房间,摆好茶点的桌子上,赫然放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箱子。 “吱吱……” 像是有耗子在叫,引了顾满娇的注意。 呲溜…… 一只毛发光亮的灰色小貂,顺着她的裙摆便爬了上来。 坐在桌边喝茶的瘦小老人,见状起身:“别怕,它不咬人!” “是你啊?”顾满娇一见了那瘦小老人,见鬼了似得后退两步。 布衣棉鞋,灰扑扑的脸,这不是村里那个怪老头吗?! 她戴着面具,且又瘦了很多很多,那老头迷眼细看好一会,也没看出她是谁,于是问:“你认得老夫?” “我……”顾满娇还想后退,脚跟却撞上了门槛。 见她慌得要逃,候在门外的鹰扬,赶紧上前:“这是与我相熟的神医,不用怕的。” “啊!神,神医呐?那,那怎么……”顾满娇想说,神医怎么会窝在孤灯村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过来。”凌啸然招招手,示意顾满娇不用紧张。 见大叔如此淡定,顾满娇这才松了紧绷的心神,也不管肩头有小貂挠面具,直接走到凌啸然身后站着。 站在大叔身后,心里有底。 怪老头本就性情古怪,见患者躲着自己,脸上挂起老大的不乐意:“既然认得老夫,又见鬼似得躲着,不如另请高明吧!” “别,别啊!”凌啸然说着一把拉过顾满娇按在桌边,并亲手摘了她脸上的青铜面具:“这丫头从前与您是一个村的,或许是见了您便想起在家受过的那些苦了。” 红艳艳的胎记实在太显眼,怪老头妈呀一声拍案而起,伸手便要来捏顾满娇的脸:“怎么是你?” “啊。”顾满娇想躲,胳膊被凌啸然捏了捏,于是硬僵着脖子没动。 在孤灯村的时候,这老头就给她医治过,被他诊治过的伤口,连一丝伤疤都没留。 而且家里的井水有毒,还是这个老头亲口告诉她的。 第308章指天立誓 旧相识再见面,没什么可多说的,怪老头捏捏她的脸便撸起袖子坐下诊脉。 “脉象平和了不少,是有人给你医治过了?” “啊,遇上个会医术的姐姐,她给我扎针了。” “你对她是一见倾心?”老头按着顾满娇的手腕,却绕着她的脸,朝一旁的凌啸然问。 凌啸然给他的答案,自然是干净利索不加思索的。 老头点点头:“嗯。我猜也是。……把手伸过来,我给你看看!” 分明是在给顾满娇看病,这老头却要看凌啸然的脉象。 凌啸然一心急着给顾满娇医治,含笑摇头:“您老还是先给这样头瞧瞧吧!” “她的病嘛……”老头像是才想起手指头底下还按着个手腕,沉吟眯眼,很是认真。 手腕被按着不能动,老头又眯着眼不说话,顾满娇有些无聊。 肩头,那只以前被她喂过的灰色小貂,没有面具可以挠,便对她的耳坠子产生极大的兴趣。 两只爪子不停的晃着,想是想把那金坠子给挠下来尝尝味道。 就在顾满娇被挠得有些心烦又不敢乱动时,忽听门外传来疾呼:“呦!哪里来的猫?” 呼…… 一个金色的身影从门外窜进来,紧接着,顾满娇的肩头传来一声咯吱惨叫。 “玲珑?!” 顾不得诊脉看病,顾满娇抽回胳膊一把提住玲珑的尾巴:“快,快松口!” 被拎着尾巴的玲珑,腾空始终,于是张嘴怪叫。 啪嗒。 可怜的小貂掉在地上,摔成软软的一坨。 “貂儿!” 老头疾呼,蹲下身将那软软一坨捧在手上。 ……玲珑护主心切,哪里会留活口。 神医怒了,拍着桌子吹胡子瞪眼,一定要亲手掐死玲珑,给小貂报仇。 小貂是他的宠物,可玲珑也是顾满娇的心头肉啊。 即使知道自己理亏,但顾满娇还是抱着玲珑躲到凌啸然身后:“其实,其实是你的小貂先招惹我的,它不挠我的耳坠子,我家玲珑也不会把它当成……” “老夫不管!”怪老头捶案跺脚,似要耍赖撒泼:“就算我家小貂挠你的耳坠子,你把耳坠子给它玩玩不就得了?今儿你不掐死那畜生,老夫便死在这里也要为小貂报仇!” 老头厉厉痛呼,不知道的,还当死了的是他亲儿子。 桌案被拍的咚咚响,老头的痛呼声,与顾满娇不太有底气的理论声,相互辉映。……很快,凌啸然也坐不住了。 玲珑也是他一手调.教着带大的,起身说话的他,自然也是千万好话赔罪,想求老头放过玲珑这一回。 “什么这一回下一回的!别以为老夫怕了你们!把那畜生交出来,否则老夫跟你们没完!” “对不起,我也知道小貂很可爱,可我家玲珑,是忠心护主才不小心弄死了你的小貂啊!” 顾满娇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老头不再跺脚,而是拍着桌上的箱子怒吼:“信不信我放一罐子毒虫出来,直接送你们去给我的小貂陪葬!” “神医息怒,息怒啊!这事确实是我们不对……”凌啸然迎着他那如刀似剑的怒视,想按住他的手,省的他真会从箱子里弄出什么虫子。 按老头的手刚伸过去,便被那老头极速握住,而他那明显小很多的干巴爪子,则老鹰取食似得死死扣住凌啸然的脉门。 “除了一见倾心,还想这世上别的女人有多远滚多远,你眼里只要看到她一个人,是不是?”老头瞪着不怎么大的小眼睛,分明在生气,可诊脉的动作却是一丝不苟。 凌啸然点头:“是!最好凑近的女人都死到阴曹地府,谁也别来烦……神医,您看在咱们多年交情,就饶了玲珑这一回吧?它犯下的错,我们承担,将来若有机会,定为您再寻更好的小貂送去,您看如何?” “哼!你当世上随便什么小貂都能替我的这个?世上女子千千万,我掐死这个丑八怪,再给你找个差不多带来,你要不要欣然接受?” 老头在挑战凌啸然的底线。 僵持中渐渐冷冽的气氛,让鹰扬有些头皮发麻。 他亲自派人去请的神医,自然知道人家的脾性。 而自家将军的性情,他又如何不了解。 “满娇,要不……”鹰扬看看她怀里的玲珑,没说出来的那句话是什么,不言而喻。 “玲珑的爪子都磨破了,这两天一宿,不定受了多少苦才找到这里的。不行,我的玲珑不能死,你们要把玲珑交给他掐死,那就先掐死我吧!玲珑是护着我才要死他小貂的,又不是故意个他的小貂过不去!是他的小貂不听话,先是挠的面具,后来又挠我的耳坠子,他自己的小貂自己不好好看管……” 满肚子委屈的顾满娇,哭唧唧的抱着玲珑喊冤,嚷嚷到动情处,还埂着脖子问那老头:“你看着自家的小貂欺负我,也不管它,所以我家的玲珑才跳出来替我出头的!这是不怪我家玲珑,说到根上,小貂会死,都是你纵容过盛才导致的!”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好,你厉害!你有本事这辈子都别来找我!……还有你!”老头伸手抓了小貂的尸身塞进衣怀,朝顾满娇嚷嚷完,皱眉瞪向凌啸然:“你就一辈子守着这么个臭丫头吧!老夫今日指天立誓,日后就是你们家那老东西从坟里爬出来求老夫,老夫都绝不再看你一眼!” 老头揣着小貂拎起药箱,骂骂咧咧的就要走。 似乎从他话里听出有异,鹰扬赶紧上前阻拦:“哎?哎哎!别,别走……神医!神医你等一等啊!” 老头甩手便在鹰扬肩头扎了一针:“等什么等?忘了你跟求老夫什么了?哼!”见凌啸然似乎还要上前,便将指缝里藏着的银针捏在明处:“想尝尝老夫的银针?” ……凌啸然竟然真的就没再上前。 “他走就走吧!反正云汐姐姐也会治!”顾满娇轻轻拍着玲珑的脑袋,就好像走了的不是神医,而是走街的庸医。 望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再看看被银针定住穴位的鹰扬,凌啸然哀哀长叹,伸手揉了揉顾满娇的头:“傻丫头,云汐的医术,怎么能跟他相比。” 第309章镇上真好 “就算别的本事比不了,最起码云汐姐姐能把我治好!没了他臭鸡蛋,咱还不做桃子糕了?……大王,扬哥哥怎么了?” 鹰扬苦巴巴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静静听着腔子里,一万匹野猪野马在奔腾咆哮。 老头的银针是祖传的秘术,封穴定人只是皮毛,其他妙法说出来连见多识广的凌啸然都暗称诡异。 这样的人富有奇才,不愿被人吹捧参拜,也不愿被人威逼求教,所以他才会出现在孤灯村,而且一住就是好些年。 若不是鹰扬将他寻来,凌啸然他们甚至还以为这老怪物早就死在哪个山沟沟里了。 然而,世事难料啊,谁能想到这千金难求的神医好容易出山一回,竟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得罪走了。 同样也很失落的凌啸然,满脸挂着不开心、不愉快、不舒坦,眼角余光时不时就要扫一眼被抱成一团的玲珑。 说到底,那老头还是给了几分薄面,否则按着他的心性,莫说玲珑得死,就连顾满娇可能也要被下药扎针…… “唉……”凌啸然苦恼长叹,暗恨一时疏忽,竟弄出这样的结局。 见他苦脸叹息,自知理亏的顾满娇,又嘟嘟囔囔的拿姬云汐的医术撑场面。 听着她嘀嘀咕咕的磨叽没完,凌啸然的眉头就快要拧成一个大疙瘩。 他之所以背着姬云汐给顾满娇找大夫诊治,还不是盼着能有那么一天,可以不用再忍到晚烦死个人的姬云汐。 将她嫁去花青林那里,或者送到别处,总之不想再看见她! 可惜……终究还是事与愿违了。 “再去找别的大夫来!”凌啸然朝一动不动的鹰扬甩甩手。 根本就动不了的鹰扬,连使劲喘气都做不到。 顾满娇忧心忡忡的问:“大王,扬哥哥怎么了?他好半天没眨眼了!” 再次被顾满娇提醒,凌啸然才想起将鹰扬搀到桌边按坐:“他得过几个时辰才能动呢。你饿不饿,咱们去留下吃饭吧?” “我都快饿死了。玲珑一定也饿了!你看它,爪子都磨破了,肚子也瘪了。这家伙也不知跑了多少路才找到咱俩的,……我的好玲珑,你要是路上遇着坏人可怎么办啊?以后不许私自出门了啊!” 嘀嘀咕咕,磨磨唧唧,顾满娇抱着玲珑走在凌啸然身后,单手戴好桌上的青铜面具,便下楼去吃饭了。 可怜的鹰扬,眼珠子都不能转一下,空唠唠的五脏庙里,一堆蛤蟆在歌唱。 楼下餐厅内,牧冬带着其余伙夫,煎炒烹炸各显身手。 再看餐桌,已有三五碗盘冒着诱.人的香气。 在顾满娇怀里缩成一团的玲珑,大约真的饿急了,挣扎着就要上餐桌。 “惹事精!闯了大祸还想吃这么好的饭菜?去去去,一边吃死耗子去!”顾满娇嘴里说的很有严母之风,其实紧抱着玲珑不让上桌的同时,两眼一直在到处寻找干净鲜肉。 开玩笑,这么知道护主的好宝贝儿,怎么能吃死耗子,就是特意为它剁一只鸡尝鲜,也不为过的。 顾满娇想要好好犒劳玲珑,可她从干干净净的案板看向储物架,再从储物架看向锅灶旁……喵了个咪!似乎牧冬把所有的肉都给用掉了。 “那边有鸡笼。”凌啸然拍拍她的肩,示意她看院子里。 闻言,顾满娇顿时在心里狂吼: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但想到这里不是自己家的后院,于是就又有些不敢迈步:“给它吃哥哥们养的活鸡啊?太奢侈了吧?” 凌啸然摇摇头:“不奢侈,去吧!” 军中待过的汉子,都是很会宠战马或者宠物的,围在厨房门口的几个家伙一见着顾满娇怀里抱着半大不小的猞猁,又听说这小家伙自己翻山越岭追寻而来,顿时也挥袖的挥袖,点头的点头,让她尽管去挑最肥的鸡给玲珑吃。 于是,翻山越岭来护主的玲珑,得了一只活蹦乱跳的活鸡填肠胃。 顾满娇虽大方活泼,但多少也有女孩儿心性,完全不像是能把猞猁驯服的那种人啊。 满院汉子偷偷好奇,年纪最小的月生,啃着一截蒸白薯,凑过来:“它叫玲珑?” 顾满娇从他眼里看出艳羡,于是得意道:“啊!我取的名字,好听不?” 月生掰一小块蒸白薯放在玲珑面前:“嗯,很配它的性子。” 被放在地上的那一小块蒸白薯,看颜色就知道很甜,吃起来的口感,应该很是软糯…… 顾满娇盯着地上的蒸白薯,偷偷咽了口吐沫。 “蒸了很多呢,我去给你拿一块吧!”月生说完转身去了厨房,在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截蒸红薯。 红薯,比白薯甜。 顾满娇嘿嘿一笑,也没装装羞涩,伸手就从吉胜手里接了红薯:“嘻嘻,好大一块儿啊。我都快忘了这东西是个什么味儿了。谢谢你啊!” “这本就是蒸出来给大家伙儿吃的,谢我做什么。”月生见顾满娇并不骄矜拘礼,于是也放松了几分:“你以前是开小店的吗?” “我?我开什么小店啊,我是山里长大的,这还是头一回到镇上来。镇上真好,路都是石板铺的,就是没见哪里有种菜的园子,你们天天吃的这些东西,都得花钱买吧?” “你在山里长大的?”月生有些惊奇,于是凑两步蹲在她斜对面又问:“那你卖货赚银子这些,都是跟谁学得?” 被问道这些,顾满娇一脸得意,隔着面具都能让人感觉到她的愉悦:“我昨天在街上听来哒!嘻嘻,你别说,这卖货赚钱,还挺好玩儿的嘞。就是还不知道花钱是什么滋味儿,等我再有好皮子能卖换,一定跟扬哥哥换几个铜钱……说起来这银钱也真不经花啊,街上的烤红薯都那么贵。” 月生咬白薯的动作猛地僵住,两眼如看小怪物似得看着顾满娇。 从来没花过银钱的人,只在街上走两圈回来,转头就能把这半死不活的皮货店弄得风生水起? 正惊讶着不知该怎么称赞,餐厅门口,传来凌啸然的召唤。 第310章千万顶住 终于能吃饭了。 顾满娇舍不得手里的红薯,于是便走边吃,快到餐桌边,红薯也被啃得只剩下一点点。 “有大鱼大肉,还盯着那东西吃什么。快丢了它入座!”解乙咋咋呼呼的捧了一碗白饭放在顾满娇面前,然后又把桌上的两个盘子调换了位置。 被他挪走的是一盘子青菜,挪到顾满娇面前的是一盘子糖醋排骨。 “大二哥。”顾满娇把最后一口红薯塞进嘴里,然后鼓着腮帮子说:“我都半年没吃着新鲜青菜了,你等我夹一筷子再端走呗。” 众人大笑。 而解乙也终于发现自己粗心,这丫头跟将军住在深山里靠捕猎为生,人家最不缺的入口之物便是肉了。 哗啦啦,桌上碗盘又被挪了一遍,端着一盘子辣炒鸡丁过来的牧冬,撂下盘子,麻溜儿的又回厨房去炒了个塔菜冬笋。 热热闹闹的餐厅,碗盘叮当,推杯换盏。 很久没这么高兴过的三水,提壶便给顾满娇也斟了一杯酒:“多亏你聪慧伶俐,咱们今日才卖了这么多东西出去,来来来,哥哥们敬你一杯!” “什么哥哥,你也配做人家满娇的哥哥?去去去,一边儿玩你的算盘珠子去!”解乙举杯凑来,挤开三水便嘻哈笑着道:“你别看巴清泉长了个实诚可靠的脸,其实这里最上道的是我解乙!” 被挤开的三水抬腿便给了他一脚:“你拉倒吧!你个大二黑!” 又是一阵哄笑。 解乙被闹了个大红脸,只好朝凌啸然抗议,非要换了他腰上的牌子,怎么都不肯再叫大二这个假名。 说到改名,凌啸然朝顾满娇瞄了一眼,见她盯着冬笋狂吃不抬头,便只好自己面对。 解乙为什么叫大二,因为甲乙丙丁,乙是第二。 邬海的名字不用多说,严正成,正字是五笔,叫他五子正好也混淆视听了。 而巴清泉,清字带着三点水,所以是三水。 至于吉胜,胜字拆开换了个名,这缺了几分阳刚气的名字,正好也配他那细皮嫩肉动不动就红了的英俊小脸儿。 “原来是这样。”没被改名字的牧冬,端了最后一盘子菜送到桌上,然后拉开椅子坐了下来:“那老鸟给你们准备的衣物全都搭送出去了,明天准备怎么办?搭送那些给那位准备的锦的缎的出去?” 低头吃菜的顾满娇闻言抬头:“锦的缎的?给谁准备的呀?” “瞧你吃的这满嘴的油,一顿饭还没吃完,面具都快包浆了!” 顾满娇扯袖子就要蹭脸:“包浆?什么包浆?” 一方青玉色的手绢,抢先替她擦了脸上面具上的油,还没回答她的问题,倒是朝桌上交代:“谁做的面具,日后把两腮处的用料省了吧,只做到这里就行,省的她毛手毛脚的,吃饭喝茶都不方便。” 桌上有人应声,并又有人开始拿顾满娇很会卖货赚钱的事来赞美。 “你们还没说,什么锦缎物件儿,给谁准备的?是女装还是男装啊?要是女装的话,里头可有藕荷色的裙子能拿一条吗?” 说错话的牧冬,不敢再抬头。 顾满娇这才发觉气氛有些不对劲,眼角瞥见鹰扬慢吞吞的走过来,想着他在这里是个老大头头,于是把方才的问题朝他问了一遍。 始作俑者,活该挨瞪。 所有人都直勾勾的瞪着他,而凌啸然的目光,几乎可以杀死他千万遍。 鹰扬本就饿的发慌,刚下楼就要顶上这么个沉甸甸的大锅,于是气急败坏:“都瞪着我干嘛?什么事不是大家伙一起商量的?信不信我把你们说过的话都嚷出来?” 众人低头扒饭,尽量缩小存在感。 隐隐约约,有些不太清晰的猜测,笼罩了顾满娇的心头。 再看凌啸然那冷冰冰的眼神,还有大家不敢睁眼看自己的躲闪目光,不太清晰的猜测,渐渐清晰。 “扬哥哥饿了吧?快来吃饭!”顾满娇笑呵呵的朝桌上空位指指,忘了有问题还没等到答案似得,夹一筷子笋片给凌啸然:“大王你怎么不吃啊?有这么多好吃的,你该不会又想吃那些干巴巴的烤肉吧?” 见她不再追问,凌啸然也不再瞪着鹰扬,选了几块顾满娇爱吃的菜送到她碗里,便扯开话题:“喜欢吃牧冬做的这些菜吗?有特别喜欢的吗?以后让他经常给你做。” “经常给我做?咱又不在这里常住,哪来的经常啊?”顾满娇咬了一口糖醋排骨,忽然想起那个不报菜名的店小二。 “扬哥哥,街上的酒楼饭馆也是做这样的菜卖钱吗?我听见有店小二不报菜名,只喊着新打的野鸡野兔子,这些东西很多人花钱去吃?” “是啊,镇上不比山里,想吃野味儿的,要么花钱去菜市口买,要么就去酒楼饭馆。” “菜市口?” 顾满娇用胳膊肘捅捅身旁的凌啸然:“你带我去看看呗?” “菜市口都是清早做生意的多,到了这傍晚时候,基本没人了。想去的话,明天起早去吧,那时候热闹。” “哦。”顾满娇吧嗒吧嗒嘴,两眼一直盯着鹰扬的脸出神。 以为她知道库房里藏着给姬云汐准备的精致物件而不开心,鹰扬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于是低头狂吃白饭。 “扬哥哥。”顾满娇突然开口,惊得鹰扬咔嚓一口咬断了筷子。 解乙等人纷纷偷笑,只有吉胜默默的又拿了一双筷子,轻轻放在他手边。 收回手的时候,吉胜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像是在安慰即将上刑场的老大哥。 就差没说一句:老鸟,你千万顶住啊! 在他们无声交流的时候,顾满娇险些偷笑,不过还是很贴心的没有按着他们担心的路子去走。 “扬哥哥,我不想玩儿卖货了,明天你自己去管铺子吧!明天我要出去逛菜市口,还要去体会一下花钱的滋味儿。” “啊?” “你不玩了?” “为什么不玩了?不是很喜欢赚钱的滋味儿?” 一桌子人瞬间倍看,就连一旁坐着的凌啸然都很好奇的看着她。 第311章千年智障精 迎着所有人的不解,顾满娇夹一筷子糖醋排骨放在眼前细看:“我想去看看物价,我姐姐说过一个词儿,叫物以稀为贵。我想着,既然镇上的人要吃野物如此不便,想必野味要比其他食材贵不少吧?我以前只知道皮子能换钱,所以每次家里得了野物,都把那些肉当成充饥之物胡乱浪费了,现在想想真败家啊!我得去看看,一斤肉能换多少米,一只野鸡能换多少菜,要是能合上个大差价,以后我们就少吃野物多吃些粮米蔬菜好了……” “皮子这边卖,肉拿去那些酒楼饭馆换钱?是这个意思吗?”鹰扬终于找到知音,惊喜的差点喷出嘴里的米饭。 顾满娇正有此意,只是这想法还只有一个雏形,所以还想去菜市口看看行情。 “拿咱家将……咱家大哥打的猎物去别家酒楼饭馆换钱,实在太不值了,何苦被他们剥削?我看啊……”很少插嘴说话的邬海,眼珠子滴溜乱转,脚趾头被几个兄弟分别踢踹后,吧嗒吧嗒不咸不淡的嘴.巴,没继续往下说。 他想说的但是没说的打算,顾满娇早就想过两三遍:“你们一共就这么几个人,要是再分了人手出去开饭馆,估计两头都忙不过来的。” 邬海一听这话,顿时放下筷子:“怎么忙不过来?铺子里只要我们几个盯着卖货,他们反正闲着,不正好在边上再张罗一见小馆子?我看也不要做饭馆儿酒楼,就弄一间小店儿卖野味儿好酒,牧冬的厨艺,保准儿让人闻着味儿就钻进来送银子了!” 邬海说话的时候,所有人都停下筷子看着他,于是这家伙越说越得意,最后还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哥儿几个,就这么干几年下去,咱就晚年无忧了!说不定多赚了体己,你们还能在镇上收妻生子呢!” “呵呵……”鹰扬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两声,然后跟大家伙一样,低头吃饭,不接他的话茬。 邬海一时反应不过来,于是先问问身边的吉胜:“月生,你不想找媳妇生娃?” 吉胜咬着蒸白薯抬头看看他,眨了眨很好看的眼睛,嘿嘿一笑,继续吃白薯。 吉胜是这里年纪最小的,对女人和家庭的渴望,并不很深。 邬海后悔问他,于是扭头问另一边坐着的巴清泉:“三水儿,你不想咱多赚银子?” 终于有个人点头了。 邬海啪得一拍桌子:“那不就得了!明儿就把边上的小门脸儿盘下来!” “盘你千年智障精啊?!”鹰扬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放下筷子坐直了问他:“老子问你,让他们去开小店儿卖酒肉,皮货铺子还开不开?” 邬海不喜欢鹰扬那看傻子一样的不友好的目光,于是也坐直了用同样的眼神看鹰扬:“开啊!干嘛不开?我们这才找到卖货赚钱的赶脚,凭啥不开了?” “噗嗤……” 顾满娇一时没忍住,极速扭头,险些喷了一桌子吐沫星子。 坐在邬海身边专心吃白薯的吉胜,抬眼看看顾满娇,又看看鹰扬和邬海,慢条斯理的嘀咕:“要是白天开店晚上做皮货,或许真能两个铺子一起开,只是那样大家就都错不开身了。再说开酒肉小店都得开得很晚,夜里能凑出时间做皮货的,也就咱们几个看皮货铺子的了。我倒是没什么,就怕你们熬两三天就撂挑子……” 沉浸在发财梦里的邬海,终于清醒过来,低头扒拉干饭,风云残卷。 大家都无声偷笑,顾满娇知道邬海尴尬,于是扯开话题问大家菜市口离这里远不远,并又交代鹰扬他们,明天开店后要怎么揽客怎么卖货或者让顾客定交钱订货。 提到这些,便又说起那卖葫芦的小子。 解乙跟他配合了一阵,觉得那小子很机灵,还把那小子憋了大红脸买兔子皮给老娘做帽子的事,也拿出来当笑话说。 鹰扬一直在后堂,后来还出门去张罗给顾满娇弄户籍名帖以及其他杂事,对那前头铺子里都发生了什么,并不十分清楚。 听闻有这么个伶俐小子在门外摆摊,且还是个孝子,于是跟解乙交代:“流动摊贩最是驱利,能长久在街上卖货讨生活的,不是人精就是钉子。咱们在这镇上算是生人,有咱们观察旁人的时候,焉知旁人不会观察咱们?管他真孝顺还是演戏结交,面上照顾一二就好……” 解乙最不爱听他说这些裹脚布,于是撂下碗筷摇头摆手的往外走:“好好好,你个婆婆嘴,烦死人了!” 女人多的地方,总是叽叽喳喳话题不断。而男人多的地方,话题经常会崩断。 解乙告退后,吉胜也吞下最后一口白薯,说是去铺子里收拾打扫。 满桌美食无一不令顾满娇食指大动,一个个汉子起身告退,最后只剩下凌啸然和鹰扬,还坐在桌上陪(kan)她吃饭。 等顾满娇终于放下筷子,凌啸然赶紧拿手绢给她擦嘴:“吃饱了吗?” 顾满娇挺着腰板儿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回答:“肚子饱了,嘴还没饱。” 看着她仿佛一张嘴就能掉出块干炸里脊似得贪吃样子,凌啸然一脸宠溺的给她抚背,而鹰扬则藏不住眼底的怜惜:“没事儿没事儿,牧冬这里给你备了小零嘴儿呢,一会上楼别忘了啊!” “什么小零嘴儿,有干嘣苞米粒儿吗?”顾满娇每说两个字就要打个饱嗝,弄得凌啸然时刻举着手绢挡在她面前,生怕她把吃进去的东西嗝出来。 菱形漆盒里,四样干果,四样蜜饯。 干果倒是顾满娇都认识的,只是吃的时候才新奇的发现,核桃松子这些东西,竟然还能炒出这个味儿! 而蜜饯,顾满娇只听姬云汐说过,稀罕巴巴的尝了一口,然后便很仔细的把盒子盖起来,不再吃。 “不喜欢吗?”凌啸然问。 顾满娇还在回味金丝蜜枣的滋味儿,很稀罕的吧嗒着樱桃色的小嘴儿:“我没吃过,不吃也不觉得少了什么。可云汐姐姐以前常吃这些东西的,不知道想起来的时候,会怎么惦记呢,我想带回给她尝尝滋味儿……” 第312章抬野猪 没吃过,不是更该尝尝吗?凌啸然抢了盒子,掀开盖子后,直接将盖子从门口丢了出去。 顾满娇尖叫:“你干嘛呀?” 瞬间功夫,凌啸然已挂了一脸的冰碴子:“让你吃,你就给我好好的吃,想那些有用没用干什么?……她还不配吃老子特意给你挑选的东西!” “你有病吧!这是扬哥哥给我的,又不是你给我的!云汐姐姐又给我看病,又教我医术诗词,我给她留点好吃的怎么了?碍着你家王法了吗?” 楼下,瞬间聚集一堆汉子。 纷纷屏息仰头,侧耳倾听。 顾满娇不会武功,听不到那么轻微的脚步声,所以大吼大叫,吵得肆无忌惮。 舍不得让顾满娇在外人耳根子底下丢面子,威名在外的大将军,一声不吭,随便她吼。 楼下诸人面面相觑,尤其满心盼着凌啸然能放弃顾满娇,改娶姬云汐的鹰扬,简直听得整个人都快要扭曲了。 “你,跟我出来说话!”解乙单手扯着鹰扬的后领,不等他挣扎,便示意旁边几人一起上前。 呼啦一声围上来的好兄弟,捂嘴的捂嘴,抬腿的抬腿,拧胳膊的拧胳膊,直接将他抬野猪似得抬去了厨房。 “说,楼上那个究竟长个什么仙子模样,怎么就把咱家将军迷成这样了?” “对,你坦白交代,临瀚那位什么公主,是不是长了个猪头模样,否则咱家将军为啥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你们都问这些没用的干啥?咱们现在最要紧的,不该商量商量怎么让将军将临瀚那位也收用吗?满娇自有满娇的好处,可临瀚公主的好处才正经是咱将军该……” 巴清泉说到一半忽然之语,并与其他几个屏息静立的兄弟一起扭头看身后。 抱着个菱形漆盒的顾满娇,脸上戴着沾了油污后颜色变得有些诡异的青铜面具。 明亮的水汪汪的两只眼,直勾勾的看着被按在桌上不能动弹的鹰扬。 “你们说的将军,就是我家大王,是吗?” 脆生生的嗓音,刻意压得很低,就像是带着神奇的魔咒,让听到的人不由自主的点头。 “临瀚的将军见了姐姐,一定将她当仙女捧着。蛮楚的将军见了姐姐,一定会想方设法将她送去蛮楚皇宫。就算是这两国的不爱国不忠君的将军,见了云汐姐姐,也不会是这样的反应。……我家大王,是凌霸的将军,对吗?” 众人再次点头。 仍倒在餐桌上的鹰扬,透过人群看着顾满娇的身影,早已没人按着他不许动弹,但他现在四肢无力,肋骨隐隐在痛,根本没力气起身。 “我家大王为什么会从定云峰上掉下来?为什么掉下来就呆在破山沟子里过苦日子,不肯回去了?三水哥刚刚是不是想说,让他娶我云汐姐姐为妻,才是对他最好最有利的?” 很好看的漆盒被紧紧抱着,那双抱着盒子的小手,因太过用力而指节惨白。 青铜面具做得严丝合缝,没有人能透过她看出顾满娇的脸色,可是,那忽而明亮忽而雾气萌萌的眼眸,足以说明一切。 “你们为什么不说话?”顾满娇问。 被望着的每一个人,都不自觉的低下头。 才相处一两天而已,可大家伙儿都对灵动大方的顾满娇很有好感,而且这丫头还费心费力的帮着铺子卖货……想到方才说过的话,在看眼前满眼雾气的小丫头,这些汉子哪有不难受的。 ……简直比偷了恩人家的元宝送仇人还难受。 “你们为什么不想办法帮帮我云汐姐姐呢?她也很想嫁给我家大王的!我一个人要应付他,还要帮忙传话撮合,根本就忙不过来!今天还好我家玲珑把那小貂咬死,惹恼了你们请来的神医,否则他要是能给我治病,估计大王就再也不理我云汐姐姐了。” 顾满娇抱着漆盒絮絮叨叨,豆大的眼泪,劈了啪啦的顺着青铜面具滴落:“这要是以前,我明里传话,暗地里撮合,或许还能给他们凑个日久生情,可山里还多了个花青林呢!他整天都围着云汐姐姐献殷勤,我家大王还说要把云汐姐姐嫁给花青林。你们既然都盼着我家大王能娶我云汐姐姐,为什么不想法子撮合撮合呢?光靠我一个人,顾得了这头顾不住那头,不等我哄得大王愿意,人家花青林都要哄走云汐姐姐了……” “……” 众人屏息听着,整个厨房静得出奇。 直到这时候,鹰扬才悄无声息的从桌上起来。 本以为顾满娇是因他们的对话而感伤心,谁知这丫头竟然是撮合累了在委屈。 这简直是:且问世间,何处寻菩萨,面前便有大慈大悲一活佛。 不等鹰扬上前哈腰作揖感恩戴德,被挤在最前头的解乙,见了恩人似得一把拉住顾满娇的袖子,直接将她拽进厨房。 啪! 紧随上前的吉胜,防贼似得快速关门。 方才看着抱着漆盒的顾满娇,他们有种偷了恩人家的元宝送仇人的罪恶感,可现在拖着顾满娇进门要研究的事,简直就是要掐死恩人家的独生子……背叛,罪恶,无耻,自私,让吉胜背靠着木门,甚至不敢回头听听门外的动静。 “满娇妹子,你说你在撮合他们俩?你那个云汐姐姐,也上赶着很想嫁给我们家将……大哥?” 解乙紧张得手足无措,伸长了脖子等顾满娇回答。 被请到椅子上落座后,便被所有人紧盯着的顾满娇,徐徐抬手,摘了脸上的面具。 覆盖了半边脸的红色胎记,妖艳如火。 有晶莹泪痕浸在脸颊,如只看她躲了胎记的侧面,无人不被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心生怜意。 可若是从被胎记覆盖着的半边看过去,怕是远观近看都令人有些不敢直视……不是可怕,而是太过妖娆。 见他们一个个的盯着自己的脸不说话,顾满娇只当是自己太丑所以吓到了别人,抱着锦盒的那只手,不由得又多加几分力气。 第313章新的盟约 看着他们那见鬼般的眼神,顾满娇摸了摸手边的青铜面具,黯然道:“你们也看到了,我长得这么丑,而且我又是个山里长大的野丫头,从里到外,哪里能配得上大王?但若说容貌与内涵,我云汐姐姐绝对是人间一等一的才女佳人。所以说,不管我家大王是盖世英雄还是哪里的将军大官,反正除了云汐姐姐,没有人能配得上她。你们既然都很在意他的事,也知道怎么才是为他好,那就帮帮我吧?帮我想法子撮合撮合他们。” 擦净油污的餐桌,光洁如新,照着每个人的脸色,是那么的阴晴不定。 看到顾满娇摘下面具后的落寞,鹰扬的心狠狠的疼了疼。 光顾着心里疼,却忘了跟她说:你一点都不丑,你的美好,就是月里嫦娥来了,也不敢抬头。 “满娇,你……不想嫁给我们家大哥吗?”鹰扬问。 仍抱着漆盒的顾满娇,单手抚.摸着漆盒上描着的兰草,轻叹了半声后:“我这么丑,哪里配得上他?我只盼着他能娶了世间最好的女子,他过得舒心快活,他的子子孙孙都能被教导成才,就是我最高兴最快乐的事了。我早就跟云汐姐姐说好了,将来她嫁给大王,我就给她哄孩子,就像她说的那些自梳婢女似得,伺候他们一辈子。……你们帮不帮忙啊?” 随着她缓缓巡视的目光,挤在一处的汉子们纷纷低头。 整个厨房安静得就像是空荡的荒野,只有轻轻的呼吸声,微微回荡。 许久,没有人吭声。 顾满娇以为他们都不敢帮忙,或者不想帮忙,于是抱着漆盒站起身:“没关系,你们每天也挺忙的,那就不麻烦你们了。这盒子里的东西很好吃,放在房里我怕自己嘴馋吃个不停,所以先送下来放着,等明天想吃了再拿上去……那我把盒子放着里了,我要上楼了,省得出来久了他要说我乱跑。” 装着大半零食的漆盒,被摆在餐桌。 顾满娇遗憾叹息,摸了摸漆盒的盖子,确定没有人搭理自己,然后才转身朝吉胜走去。 “那个……满娇妹子,你觉得我能帮上忙吗?”一直站在门口的吉胜,始终被挤在人群之外,竟是唯一一个不曾看见顾满娇真实容貌的。 “你不怕他知道了会发火吗?他冷脸的时候很凶,很吓人的。” “不怕。你就说吧,我怎么帮你?” 吉胜藏在背后的两只手,死死的抠着门栓。 上回惹恼将军被罚了军棍,皮开肉绽,大半个月才好。……记忆犹新,想起就觉得后臀尖疼。 “我明天去菜市口溜达,回来就研究卖皮具和野味儿的事。你要是想帮忙,那就尽量多卖皮货多下订单,没事再有意无意的跟他面前漏漏穷困苦闷。”顾满娇说着还转着眼珠子把自己说的话回忆一遍,然后才又点着头说:“嗯!就是这样。你能帮我的就是这些。” “就,这么简单?”吉胜有些诧异。 “他看到你们死要面子藏穷困的帮着他,其实心里很不忍。所以,只要你们没事露一露穷苦,再多卖货多签下些订单,我们在山里就要多狩猎。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多打猎的。” 鹰扬对她的主意感到费解,于是插嘴问她:“多打猎,那不是整天都在外头?” 被问到根上,顾满娇低头扯袖子,掩饰脸上的不自在:“一个人再努力,能打到的野物也是有限的。等他自己忙不过来,可能就会想到让花青林他们帮忙,到时候男的都出去打猎,一天到晚累得没力气说话,我云汐姐姐就有机会讨好他了……” “……” 一帮老爷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珠子来回乱转,没一个人吭声的。 厨房里又安静了一会儿,顾满娇见他们似乎很犹豫,于是抬头朝最先答应帮忙的吉胜道:“若是他到时候不肯让花青林他们加入狩猎,而是让这里的人去山里,那你一定要跟着去。只有你愿意帮我,到时候要是他非要乱点鸳鸯谱,我好歹还有个人能帮衬一把。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去做很招他生气的事的。会让他生气的事都有我来做,反正他再生气也就是吹胡子瞪眼,我使劲儿哭一会,他闭嘴就不骂人了。” “我们都明白了,一定会想尽一切法子多卖货的!”解乙瓦声瓦气的接话,然后把吃饭时顾满娇跟鹰扬他们商量的如何提价,如何加订单,如何把进门的顾客拉拢成老顾客……所有跟卖货有关的点子,都被他仔仔细细的又重复了一遍。 “除了这些,还要好好利用那些小葫芦。”顾满娇提醒道。 解乙重重点头,然后朝其他几个也在铺子里做事的传递眼神,达成新的盟约。 蹬蹬蹬…… 楼梯上传来很稳健也很快速的脚步声,众人四散落座,并一脸正气的互相谈论关于明日营业的事。 “等咱们的匾额挂上了,就把那些小葫芦都用丝带好好捆着。三水儿,你结账的时候千万别忘了让顾客挑选,若是真有大奖被摸出去,你可别吝啬小气……” “你当我傻的吗?若真有大奖被摸出去,那咱铺子的名声可就又要被镇上的买主传扬一阵,这么好的宣传机会,我会放过吗?” “原来这些小葫芦是用来抽奖的?这个主意好啊!这小葫芦本身就是聚财辟邪的,再跟奖品搭上线,估计他们拿了葫芦根本舍不得挂在家里,都得想法子吊在身上显摆吧?” “你当谁都是你呢?” 瞬间落座的众人,眨眼间便聊得火.热。 顾满娇原地傻看着,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见吉胜正偷偷示意她开门先走。 木门轻轻开启,毫无意外,某人就在门外。 装作淡定的顾满娇,左手搓着右手腕上的疤痕:“大王,你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 凌啸然的表情也很淡定,像是什么不该听的话都没听到,开口说话时,还一脸宠溺的伸手揉着她的脑袋:“下来放个盒子都要这么久!” 第314章咱睡觉吧 “哥哥们在商量明天营业的事,我就跟着听了一会。”忍着发髻被揉成鸡窝的火气,顾满娇乖巧低头,一边朝楼梯口走去,一边趁着有面具挡脸,虚虚的跟凌啸然说:“原来哥哥们都很会做生意的,那个小葫芦的事,我还刚跟他们说一点点,他们很快就想出更好更圆满的抽奖方式了。照这样下去,咱以后有的忙了。” “没关系,反正山里多得是不长脑子的笨东西。”凌啸然这话,似乎略有深意。 顾满娇扭头看了他一眼,没看出有不悦与怒气,便当自己是想多了。 足足高了顾满娇一头的凌啸然,静静的看着她迈步上楼,单手拍在楼梯栏杆上,冷眼回头。 一堆偷看过来的脑袋,瞬间归回原位。 “哼哼。”凌啸然冷哼两声,迈步追上顾满娇。 冰凉的气氛,在厨房门外久久不散。 闭嘴好一会,缩成鹌鹑的人堆里,终于有人开口:“你们说……” “还说什么?”鹰扬一脸惨相的摸着肋骨,哭唧唧道:“他连过路的耗子是男是女都听得出来!” 解乙也是被凌啸然下令打罚过的,一想到他在楼梯旁回头看过来的那两道冰凉的目光,顿时前胸后背下臀尖都疼了起来:“那咱们说的那些话,还有满娇说的……他,竟然忍着没发火……” 巴清泉看看厨房的门板,再朝头顶的楼板瞧瞧,晃晃手里的漆盒盖子:“都闭嘴吧!” 是啊! 明知道在这里放个屁将军都能听见! 知道怕,怎么就不知道闭嘴? 干嘛非要给自己招惹不痛快? 众人软着腿脚纷纷起身,各自趁着脑袋还在脖子上,后臀尖儿还没被打开花,赶紧各自回屋对着墙角作揖环圈的求平安去了。 很快,厨房里只剩下整理食材的牧冬,以及哪里有活便往哪里钻的吉胜。 餐桌上,只少了一点点零食的漆盒,被重新填满。 过路的耗子才偷看了一眼,便被吉胜随手丢根筷子扎去了阎王殿。 “大王,我想去隔壁屋子看看。” “都是一样的屋子,有什么好看的?” “我就是想看看。” 回到楼上一直在没话找话的顾满娇,实在寻不出话题,于是耍着小无赖,非要抱着玲珑去隔壁玩。 其实,她也是想看看隔壁屋子里到底有没有床铺。 昨晚她在床上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而大叔则坐在桌边守了一宿都没去睡觉,她当然有理由怀疑隔壁是否有床铺了。 推开一模一样的木门,看到眼前一模一样的摆设,再看那铺着被褥,与隔壁床铺只隔着一道墙的木床,顾满娇这才安心。 “我困了,咱睡觉吧!”顾满娇推门便说了这句惊人之语,等凌啸然瞪呆了眼珠子,才很不理解的问:“你愣着瞪我做什么?回你那屋睡觉去啊!两天一宿没睡觉了,你不困啊?” “回,我那屋?” “啊!”顾满娇抱着玲珑朝床榻走去:“不然呢?你还要在这里坐一宿吗?我有玲珑陪着你还不有什么放心哒?” 凌啸然看看顾满娇,又看看懒洋洋爬在床榻上的玲珑,走到门外喊了一声:“送洗漱的水来!” 就算要去隔壁睡觉,凌啸然也是在顾满娇房里洗脚洗脸……就好像隔壁屋子里没有盆子给他使。 实在劳累得不行,顾满娇没像凌啸然似得慢悠悠的泡脚,而是稀里哗啦的洗漱一番后,直接就倒进被窝。 ——头上的簪子忘了摘,差点扎进脑壳。 哭唧唧的拔下满头的簮钗,狠狠的拍拍枕头:“你跟我有多大仇多大恨嘛!”倒下去连想摸着睡的绣纹还没摸到,很有节奏的呼噜声就响了起来。 还在泡脚的凌啸然,一脸宠溺与无奈,轻轻无声的擦脚穿鞋,然后到她枕边将那些随意乱丢的簮钗理好放到桌上。 她没戴鹰扬送来的首饰,也没用那些胭脂口脂桂花油,她分明很喜欢,还一件件当宝贝似得拿着翻看…… 难道她会永远沉浸在自卑里无法脱身吗?永远觉得自己配不上自己喜欢的东西,以及……喜欢的人? 低头叹息,不经意间瞥见水中倒影。 凌啸然伸手将自己的半边脸捂着,幻想自己若是也有那样鲜红的胎记。 女子的容貌,就是她们生命的全部吗? 没有美丽的容颜,就不配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简直荒谬。 放下捂脸的手,回头看看床榻上睡成一团的顾满娇,凌啸然忽然有种冲动,想选一只锋利的簪子,将自己的脸划烂。 或者摘下腰间佩刀,将自己的左手斩了,右脚斩了,余生做个她能配得起的有缺之人。 只是想想而已,刀光剑影里保全性命,血雨腥风中杀敌万千的不死将军,自然不会蠢到去做这样的傻事。 握在掌心的簪子,被轻轻放下,走出房门之前,凌啸然深深的又看了看床榻上的顾满娇。 “她若治不好你的脸,老子便拖她一辈子给你为奴为婢!” 踏着稳健而又无声的步伐,凌啸然走到隔壁房间,关好房门直接熄了灯火。 早睡,才好早起,明日要忙的事,不会比这两日少。 闭上眼,耳边还能回荡顾满娇在厨房里说的那些话,反反复复,来来去去,挥之不散。 翻身凑到床铺内侧,隔着墙板听着隔壁微弱的鼾声,仿佛只有凑近她,他的心才安稳。 真是劳累太盛,也因被窝里有有了暖烘烘的小玲珑,顾满娇这一宿睡得出奇安稳。 天亮时,雄鸡报晓不厌其烦,顾满娇摇头晃脑的伸着拦腰:“玲珑,起床啦!” 被窝里只有她自己,本该被抱着睡觉的玲珑,不见踪影。 “妈呀!可别被人抓去煮了!”顾满娇慌了,光着脚丫子跳下床,哗啦一声扯掉被子,并在枕头底下,床铺底下乱找乱翻。 “你在干嘛?”推门进来的凌啸然,双手端着一盆热水。 趴在他肩头的玲珑,好奇的张望,似乎在确认,它的女主人是不是傻了。 第315章算你有眼光 “它,怎么跟你在一起!” 凌啸然顺着她的手指朝自己肩头上看看,然后很无辜的回答:“它自己跑来跟我睡的。” “它竟然从我这里跑了?跑去跟你睡?……凭什么!” 顾满娇很生气。 有一种叫嫉妒的情感,悄无声息的在她腔子里膨胀。 是嫉妒玲珑私自跑去跟凌啸然睡觉?还是嫉妒玲珑翻山越岭的跑来这里,却趁她睡着了就跑去跟凌啸然睡觉? 顾满娇觉得自己八张嘴也说不明白在气个什么劲儿,反正就是生气。 端着洗脸盆站在门口的凌啸然,见她气得小脸儿直抽抽,很想问一声:“嫉妒了?生气了?想报仇么?想报复吗?要不今晚你趁它睡着,你偷偷跑来跟我睡?” 作为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凌啸然自然不会说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话。——鹰扬就在他身后,若是被他听到,岂不是英明尽毁。 “好啦!快更衣洗漱吧!再晚一会儿,菜市口就不热闹了。”凌啸然将洗脸水给她放下,然后抖落肩头的玲珑,关门走了。 咔嚓。 顾满娇插好门栓,然后叉腰噘嘴的瞪着蹲在地上的玲珑:“再敢溜出去跟别人睡觉,老娘剥了你的皮子做棉鞋!” 玲珑一脸无辜,可惜不会人语。 它好希望自己的主人能细心一点,仔细检查一下门窗,然后推理一下,究竟是它有没有开门出屋的能力。 分明是某些人半夜睡不着到这边来闲逛,然后见它被丢在棉被外面缩成一团,所以才大发慈悲赏了它半个被窝的啊。 玲珑在原地苦大仇深的窝着,而她的女主人,已经开始在镜子前来回忙乎。 她没去过菜市口,所以也想象不出那里会是什么样子,在鹰扬那天抱来的衣裳里胡乱挑选了好一会儿,最后找了套很利落的窄袖衣衫穿了起来。 对着铜镜,将发髻梳得纹丝不乱,仍是从家里戴出来的那些簮钗,零星点缀。 满意的站在镜子前左右转圈,单手捂脸。 “玲珑,你说,我是不是很美?” 不知玲珑是看不惯她总在没人时对镜臭美的样子,还是太惦记昨晚吃剩的那半只肥鸡,被逼问三遍后,只好抽抽着小脸儿,没什么耐心的呜哇乱叫。 “算你有眼光!” 单手捂脸的顾满娇,美滋滋的笑着,将脑袋凑近玲珑面前,然后忽然撤了捂脸的手:“哇呀!” 玲珑收不住惊吓,噌得一声逃窜。 见它逃到床上瑟瑟发抖,顾满娇得意大笑:“哈哈哈哈哈……吓着了吧?哼哼,吓死你!” 对镜戴上擦得干干静静的青铜面具,做工还算精细的面具,完美的盖住了红艳艳的胎记,也挡住了她很是黯然的落寞神情。 摸着冰凉的面具,看着露在面具之外的樱桃色红.唇,以及尖尖纤纤的下巴:“要是昨天关好房门再让那老头给我看病,要是那小貂安分点别那么调皮,要是玲珑走错地方晚来一时半刻……我的脸,会不会已经治好了?” 一声长叹,招来了很心疼女主人的玲珑。 “玲珑,你说我要是没了那个胎记,是不是也很好看?将来要是姐姐给大叔生了娃娃,应该不会被我的脸吓到了吧?街上的人都不戴面具,就我一个人戴着这个冰冰凉的东西走来走去,他们会不会觉得我脑子不正常啊?或者觉得我一定很丑,丑的不能见人……” 抱着窜上膝盖的玲珑,顾满娇全然忘了还要去菜市口,絮絮叨叨、磨磨唧唧、长吁短叹,弄得门外静候着的凌啸然心酸不已。 “再去给老子找大夫!还有雪莲和鲜芦荟!” 缩在他身后低头拧眉的鹰扬,想到昨天顾满娇摘下面具后的黯然,以及她平日活泼灿烂、神采飞扬的举止,嗓子里就像是堵了半刻捏碎的梅子。 “聋了?”凌啸然寒声回头。 鹰扬深深低头,不让凌啸然看他的眼圈儿:“听着呢!” “哼。”凌啸然拂袖迈步,抬手推门之时,脸上已经挂上温暖如春的笑容:“小妖精,咱们该出门啦!” 嗖。 不堪再受顾满娇的碎碎念神功,玲珑直接窜上凌啸然的肩头。 下楼出院,走在清晨的小镇。 清新的空气中,带着不知谁家厨房里传来的早餐香气。 还从来没在街上吃过东西的顾满娇,迫不及待的想尝尝传说中的豆浆油条小馄饨……嗯,每一样听过的没听过的,她都想尝尝。 “从前街走比较热闹,从后巷走比较近些。”化身为领路人的牧冬,换下厨子衣衫改穿常服,琥珀色的发带系着简单发髻,腰杆笔直。……凌啸然本想跟牧冬一起,陪着顾满娇带面具出门,可惜店里没有现成的面具,而且三个人都带着面具去逛菜市口,那未免也太引人注意了。 凌啸然见牧冬等着他决定路线,于是拍拍顾满娇,将这光荣而又伟大的决定权丢给了一脸急切的小妖精。 “前街我都走过好几回了,咱们还是怎么近的就怎么走吧!” 顾满娇想也不想的做了决定,并一手抱着玲珑,一手扯着凌啸然的衣袖,示意他脚步快些。 急吼吼的姿态,分明再说:世间万物皆有灵,唯有美食不能等! 牧冬见她这般,温和一笑,随后稳步带路。 军旅之人脚步稳健,即使没有刻意加快,也够顾满娇倒着小碎步追得额头脊背暖烘烘了。 清净的巷子里七拐八拐,耳边渐渐有了人声。 快到菜市口,便可见零星几个摆在居民庭院门前的小摊。 那都是居家女眷闲来无事时做的手工,拿出来摆在门前,让家里的老人卖钱贴补家用。 “这就是菜市口吗?好热闹啊!”顾满娇不好意思乱动那些摊子上的东西,双手紧抱怀中的玲珑,生怕它窜出去扑人。 走在前头的牧冬,偷偷朝周围看看,心说:只是零星几个摊子,哪里就热闹了。 再往前过了个小巷口,迎面遇上一个挑担子卖馄饨的老汉。 牧冬负责所有人都吃喝,菜市口周边摆摊卖吃食的,谁家好吃、谁家实惠、谁家挂羊头卖狗肉,了如指掌。 第316章汤里有虫 “小满,要不要吃碗馄饨?这位大叔卖的馄饨,味道还不错呢!”牧冬回头问话,对顾满娇的称呼,已经从满娇改成了小满。 走街卖东西的人,耳根子都很伶俐,不等顾满娇.点头,那挑着担子的老汉,已经笑呵呵的停下脚步:“小姐尝了老汉的馄饨保准儿不后悔!两位公子也尝尝吧,清晨霜雾沉重,吃碗热馄饨暖暖肠胃也好的。” 顾满娇没说不好,牧冬便知道她可能是不好意思应声,毕竟她腰间的荷包里,只装了几个小铜板。 “三碗馄饨,且煮上吧!”牧冬说完,指指担子一头的小方桌,并很熟络的从桌子底下取出三个小马扎来,示意顾满娇个凌啸然过来先坐。 卖馄饨的老汉得了话,笑呵呵的抽开小炉子底下的阻风挡板,并将压.在小炉子上的水壶挪开,改换了一只冒着热气的小铜锅坐到炉子上。 直到这时候,顾满娇才发现这担子两头挑着的都是什么东西,于是稀奇的抱着玲珑站在小炉子边上,看那好汉接下来的动作。 扁担这头挑着的东西跟那边的桌子一样大,小炉子只沾了不到四分之一的地方。 余下的地方说不定哪里就有个抽屉或者小门,老汉那东西的动作极快,看的顾满娇眼花缭乱。 一大碗提前拌好的肉馅儿,粉粉的,分不出是什么肉。 一叠方方正正的馄饨皮,竟然是提前就备好的。 看那老汉左手捏一张馄饨皮在手上,右手用一根薄薄的木片刮一点肉馅儿抹过去,不等木片回到肉馅儿碗里,他左手几根手指一捏一甩,很好看的一个馄饨就落到了那个擦得干干静静的小案板…… 每一张馄饨皮都纤薄如纸,实在令顾满娇不得不啧啧称奇。 还有那老头包馄饨的手法,这哪里是在包吃食,简直是随手一转就做出个很精致好看的蝴蝶。 顾满娇越看越惊奇,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被他紧盯着的老头,一口气包了二三十个馄饨,见她始终在边上站着细看,于是笑道:“一看小姐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有福之人,呵呵……新包的馄饨沉浮两遍就能入口,您一会儿就有的吃啦!” 这是被当成馋猫了吗?顾满娇不由得小脸儿一红,嗯啊答应着,便到凌啸然身边坐下。 “大王,你带手绢了吗?”顾满娇问。 刚想替她擦擦面具丧的雾气,却被他一声大王险些呛了口水,凌啸然停在半空的手换了个动作,轻轻弹了弹她的后脑勺:“什么大王不大王的!唤我哥哥!” 顾满娇调皮嬉笑,说话间一手抱着玲珑,一手拍开凌啸然还要再弹的大手:“是个人就能得唤作哥哥,这样的称呼,怎么能显出你的独特来?我就喜欢唤你大王,你若不愿听,那我可就把那个山字带上了!三大王!” 被拍了手的凌啸然,被她说得哭笑不得:“罢了罢了!你要怎么都好!谁让我命苦,摊上你这么个会磨人的妖精。” 独坐一旁的牧冬,伸长了脖子看别人家门口的小摊,很想找找有没有卖隐身大法的,他想学一学。 正说笑着,两碗煮好的馄饨到了桌上。 回身去取第三碗馄饨的老汉一脸慈笑,一手端了馄饨,一手拿了装汤匙的小碗:“我说今儿这太阳怎么比往常暖和,原来是有甜蜜夫妻要出门了。” 闻听此言,牧冬下意识偷看斜对面坐着的凌啸然。 果不其然,那厮正嘴角微勾,笑得一脸坦然。 正嬉笑玩闹的顾满娇,没太注意他嘀咕什么,馋猫本性在见了馄饨时展露无疑,迫不及待的从小碗里抓了两个汤匙。 一个汤匙丢进凌啸然的碗里,一个汤匙赶紧搅着馄饨汤,好方便她贪婪的嗅着碗里的香气。 ——想借手绢学包馄饨的事,早已被她忘在九霄云外。 “这汤是大骨头煮的,碗里另外加了细荤油,这金色的小油星不是香油,是炒菜的油里加了小葱慢火轻熬得的吧?……真香啊!”顾满娇使劲的吸着鼻子,就像是在练一门很厉害的内功绝学。 见她随便闻闻看看就能把自己压箱底儿的小窍门给说穿,那卖馄饨的老汉一脸惊异,正要夸她几句,而就在这时候,只见那丫头舀着一勺馄饨汤问:“这汤里怎么有小虫子啊?” 分明是切碎的海米!竟然被看成是小虫子? 夸赞的话都被那老汉咽了回去,并暗暗惋惜,老天爷给了这女子奇佳的嗅觉,怎不干脆大方点,再给她一双好眼睛! “那是切碎的海米。就是从海里捞上来晒干的,还没长大的小虾。” 顾满娇得了牧冬的解说,于是迷眼细看汤匙里的东西:“海米?小虾?我好像听姐姐说过!” 她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这回卖馄饨的老汉不替她惋惜眼睛了,倒是很贴心的回身去打开架子下面的小抽屉,从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里,捏出两三个不曾剁碎的海米来放在她手边:“小姐请看,这便是尚未切碎的海米了。” 老汉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不小,因为拿出这个来给顾满娇,也正好能以此证明:咱这馄饨真材实料,不可能有什么小虫大虫误入汤水。 气氛有些尴尬…… 凌啸然见顾满娇两眼盯着手边的海米,嘴里乱糟糟的跟那老汉说客气话,体贴的替她圆场:“她刚从山外来此地,饮食上还不太适应,您老莫怪。”说完,那白皙温暖的大手,拍了拍顾满娇的手背:“好啦,再看馄饨都要冷了,快尝尝吧。” “哦。好。”顾满娇认真点头,对那老汉说了谢谢,然后稀罕巴巴的,将桌上那两三个小海米捏进荷包。 老汉看呆了,差点问她:你是故意装糊涂,好来骗我的小海米吗? 薄皮馄饨入口即化,鲜香的肉馅儿混着棒骨清汤,刚一入口,便快要熔化了顾满娇的味蕾。 “老伯手艺真好!这小馄饨真好吃……馄饨好吃,汤也好喝……”边吃边赞,吃完了馄饨捧碗喝汤,顺便把凌啸然“吃不完喝不下”的小半碗也装进自己的肚子。 第317章逛 浩浩碧空,阳光明媚,照着顾满娇的口腹舒畅,心满意足。 “冬哥,那个飘在碗里的小叶子是什么东西啊?味道怪怪的。” 牧冬没料到她连香菜也不认识:“怪?不喜欢香菜的味道吗?” “香菜?怪不得!”顾满娇拍拍暖哄哄的肠胃,惬意道:“还怪好吃的。” 牧冬暗暗记下,日后采买的时候,除了要多卖一份小海米,还要找找哪里有卖香菜的。 “大腌儿萝卜小酱瓜嘞……” “暖房里新摘的甜草莓……” “仙女儿神仙都来买喂~~~来买我的针线绣福源嘞~~~” “卖坛子、卖碗、卖大缸……” 菜市口的叫卖声,层层叠叠此起彼伏。 有的是很好听的翘舌音,不注意听的话,还当是说相声的在背贯口。 有些则是粗狂的吆喝,隔了七八丈远,都听得清清楚楚。 另外还有些叫卖声,就像是吟词唱曲儿,婉转动听,非常悦耳。 随着叫卖声的起伏,顾满娇的脑袋就像是个停不下来的拨浪鼓,两眼看过来又看过去,明显是只长两只太少了,所以不太够用。 “这个,这个是什么?” “那个,那个是什么啊?” 山外的世界实在新奇,顾满娇就像个流连花丛的小蜜蜂,奔来奔去,没完的看,没完的问。 自从牧冬跟她说,想看的就拿起来看,没事的,这丫头便什么都想拿起来,什么都要摸摸…… 紧跟在她身后的凌啸然,怀里多了只金色的大猫,前爪被死死的捏着,所以才安分带着,没出去扑那些敢挤她主人的男男女女。 “小满,前头有卖野物的,要去看看吗?”牧冬问。 被他这么一提醒,顾满娇总算想起今日出门的目的。 于是放下手里细看许久的绣蝴蝶香囊,回身扯了凌啸然的衣袖:“大王,咱走!你跟住了啊,别走丢了!” 凌啸然无声一笑,很听话的跟着,就好像他真的会傻不拉几的自己走丢。 就在牧冬指着的地方,地上有块灰扑扑的粗布,布上堆着三五只死了的野鸡。 正在跟人讨价还价的妇人,布衣荆钗,脸颊冻得有些发紫,拎着一只野鸡的粗糙大手上,清晰可见的冻疮裂了好几个口子。 在她身后,靠墙摆着一头死了很久的狍子,狍子身上摞着几只干巴瘦兔子,看毛发也不怎么鲜亮了。 “豆浆油条咸豆花儿嘞,路过了尝尝歇歇脚喂……”摆在斜对面的早点摊子很冷清,粗木桌子上干干净净,似乎没什么人在它这里吃东西。 只想看看行情,并不打算买野物,顾满娇扯扯凌啸然:“咱们去尝尝豆浆油条吧?” 一碗豆浆,一碗咸豆花,一根油条,一方炸糕,这都是顾满娇一个人要吃的,而凌啸然和牧冬,则一人要了一碗豆浆当茶喝。 吃着,听着,等那买野鸡的人走了,顾满娇悄声问那个卖早点的婆子:“老妈妈,你们这里就她一份儿卖野物的吗?” 那婆子很利落的擦桌子刷碗,忙叨叨的两只手始终没个消停:“往常这边上少说得有三五份儿呢!许是今年暖冬不怎么的下雪,所以不到深山抓不到野物吧?” 顾满娇倒没在意下雪不下雪的事,不过那卖野物的妇人揣进荷包里的银钱,她倒是看得很清楚:“一只鸡就卖那么几个钱,还不如炖一锅自己吃了呢!” 卖野物的妇人竟然听到了顾满娇的话:“哪里舍得自己吃,这几个钱还要给家里孩子置办嚼用的。”插嘴接话后,又拎着一只羽毛有些乱了的野鸡问:“小姐爱吃炖的野鸡吗?要不要买一只回去尝尝鲜?” 似乎是拎鸡的时候不小心,她手背上的口子又裂了几分。 殷红的鲜血滑落在地上的粗布,可她竟然眉头都没皱一下。 “大嫂子,你的手不疼吗?”顾满娇问。 妇人这才看看手背,随便吹吹便道:“年年都这样,早习惯了。小姐买只鸡回去吧?加点芋头炖着吃……” “瞧你这笨嘴拙舌,这大正月的,谁家还在炖肉的锅里添芋头,”卖早点的婆子朝炉子里添了几块干柴,然后问牧冬:“不来个油条?” 顺着婆子的插嘴的功夫,顾满娇低头吃东西不再看那个卖野物的妇人。 豆花真的很好吃,配着新炸的油条,对她那贫瘠的味蕾和肚肠来说,都是一番奇妙的体验。 吃完了这两样才去吃那两样,豆浆已经有些冷了,卖早点的婆子直接端了她还没喝的豆浆倒会大壶,然后满满的给她倒了一碗热的:“她卖的野物都挺新鲜的,人也实在,从不敢多要高价……” “谢谢。”顾满娇翘着很好看的兰花指捏汤匙,徐徐搅动碗里的豆浆,若有所思。 她很想帮帮那个卖野物的妇人,可她也知道,救急不急就穷的道理,也明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豆浆配炸糕,甜甜的豆浆让她舍不得浪费,毕竟豆浆里的糖比盐巴贵不少。 很撑,所以小口小口的吃着,顺带也看热闹似得看着那妇人叫卖野物跟人还价。 等她终于吃完豆浆和炸糕,那妇人还是什么都没卖出去。 “你每天都在这里吗?”顾满娇问。 妇人赶紧捡起那只野鸡:“咱家里也每个撑腰的男人,打了野物只能在这里卖。这鸡真是新打的,您买回去今儿吃的好了,下回再来此处……” 不知怎么的,那个卖早点的婆子又听不下去了,手里的抹布摔在桌上,指着那妇人的鼻子:“你呀!” 这是要吵架? 顾满娇茫然退步,扭头看那婆子。 “就你这样的笨媳妇,活该养不起爹娘,供不起娃!人家公子小姐的出来逛逛,愿意可怜你的,就买两只鸡回去赏给家丁奴才打牙祭罢了!……你的野鸡是不老仙丹吗?犯得着人家公子小姐巴巴的还再来找你?这鸡我买了,还有那个瘦巴巴的兔子也要了!……你夫君是怎么瞎了眼,才讨了你这样笨嘴拙舌的媳妇!这都小半年了,就不会跟别人学着点吗?不看你家娃儿懂事,我真懒得管你!” 第318章舀豆浆的勺子 婆子骂骂咧咧的冲过去,抢东西似得夺了她手里的野鸡,又到她身后拎了很瘦小的那个死兔子。 风风火火的回到自己摊位放好东西,从揉面的架子底下抠出来两串铜钱,狠狠怼在那妇人怀里:“哭什么哭!没人心疼的日子,就得自己多争气!老天爷白给你一副好身板的?那是让你扛着爹妈娃娃过日子的!赶紧把钱收起来,待会再让人抢了,可真没人帮你!” 妇人单手捂着嘴,呜呜痛哭,豆大的泪珠子砸在手背,渗进刚滴出鲜血的伤口。 顾满娇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只觉得她每一声哭泣,都像是砸在自己腔子里的铁锤,咚咚咚……很痛很痛。 “冬哥,你有很多钱吗?”顾满娇问。 同样也有些动容的牧冬,被她问得一愣,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你有多少钱?够不够买这些野物的?”顾满娇又问。 她问话的声音不高也不低,嗓音还有些沙哑。 卖早点的婆子听到这话,扯着那个被她骂的只会捂嘴痛哭的妇人,一脚踹在她的后腿窝:“还不谢谢小姐的慈心!” “老妈妈!”顾满娇尖叫着冲了上去,一把抓住那妇人的胳膊,省得她膝盖会撞在冰凉的石板:“你再好心帮忙,也要给她留几分自尊才是,人生在世,谁还没个打点不开的苦难了,熬过去不就好了嘛!” “小姐,小姐买两只野鸡回去打赏奴才吧,都是这几天刚在山里打的……”妇人哭得说不清话,单薄的棉衣潮乎乎的,摸上去冰冰凉,定是天不亮就出门,所以被霜打透了。 在苦日子里煎熬十好几年的顾满娇,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从前的自己,唯一不同的是,人家自己虽苦,却还忍着辛酸供养孩儿,而她则是被顾家上下看做猪狗奴才。 “算算你这些野物多少钱,我都买了。……你家在哪里?家里都有什么人?” 妇人光听她说所有的野物都买了,眼眶里的泪珠子便都蹭在袖口:“我家就在镇外的平桦村,家里有三个娃,老大是个男娃,已经会替人写信了,闺女是老二,叫香儿,老三还刚会烧火……” “那个,好心的小姐啊,你若是可怜她就买些野物帮她一把,若是想买人口添奴才,她不肯的!多少人来问都不肯的。”卖早点的婆子,似乎很替这个妇人着想,说着话竟好像把顾满娇归纳到了随便买人添奴才的豪气行列。 不对,是买卖人口的牙子行列才是。 曾经也被人牙子卖来卖去,顾满娇虽不及的那人牙子的模样,但也还记得颠沛流离的酸苦滋味。 “您想到哪里去了,我又不是什么富家小姐,哪里有钱随便买人的?再说了,我要是买了她,那三个孩子怎么办?” “就是你要买孩子,她也不卖的!一个妇道人家拼了小命在山窝子里讨生活,在豺狼嘴底下掏肉,为的就是三个娃好好长大,她真的只卖猎物不卖娃,小姐高抬贵手吧!” 婆子这话,分明是误会了什么,可顾满娇低头想了想,自己也没说要买人啊,她怎么就变得如此紧张? 这头正言语来往不对付,那头卖东西的妇人,已经将所有的猎物都捆在一处,就等着顾满娇给钱。 “小姐出门也没带个使唤婆子,要不我帮你送家去吧?”妇人哈腰过来,想伸手要钱,又知道朝谁伸手。 就在牧冬掏钱袋,准备问那个婆子,这些东西一共多少钱时,那个卖早点的婆子哇呀一声就吼了起来:“你个没心眼儿的蠢货,人家小姐带着俩男人呢,用得着你帮忙送东西了?你大约是舒坦日子过多了,就想着被人家买回去添炕梢呢吧?” “哎呀!”忽然就炸了的顾满娇,一手叉腰,另一手指着那婆子的鼻尖儿:“你个不开眼的死老皮,你哪句话听我说要买她了?谁告诉你我要买她回家添炕梢了?再敢哔哔一个字,老娘踹了你的肋骨当柴烧!” 在孤灯村听惯了泼妇骂街的顾满娇,实在看那老婆子不顺眼,指着她哇呀呀一通乱骂,从她的十八代祖宗问候到第十八代玄孙,最后还祝她子不孝孙不贤,守着舀豆浆的勺子孤独终老。 捏着钱袋的牧冬傻了,半伸手准备接钱的妇人也傻了,还有抱着玲珑的凌啸然,也是满身冰碴子随风哗啦啦掉在地上。 就在所有人都被顾满娇的叫骂声惊呆发愣的时候,卖野物的妇人偷偷扯了扯牧冬的衣袖:“大好人,求求你,求你们带我离开这,离开这条街就行。” “好了,别跟她这般粗野婆子浪费时辰,咱回家吧!”凌啸然抱着玲珑凑到顾满娇身边,怕她打架似得将玲珑塞在她话里,并回身朝那个卖野物的妇人道:“我们出门也没带个能用的奴才,还真是得劳烦你帮忙送几步,那就辛苦你了。” 婆子被顾满娇骂的老脸虚白,一见那妇人要扛那些用粗布捆扎的野物,顿时跳脚过来扯她的袖子:“你是傻子吗?知道人家是什么人就去送东西,没得待会送你去青.楼妓.院挨鞭子,打不死你也饿死你家里的一堆崽子。” 妇人刚把沉重的猎物背在身上,被她拉得前后踉跄险些跌倒,紧紧抓着布头的双手,伤口崩裂,鲜血只流。 牧冬已经得了凌啸然的许可,答应那妇人要带她离开,自然不会再等顾满娇上前行侠仗义。 随便一挥袖子便带了阵看不见的风,挡开那婆子的同时,也搀住了快要跌倒的妇人。 妇人扛着肩头重物笨拙转身,想躲到牧冬身后:“若是恩人家里缺奴才,巧贞愿意带着孩子到恩人府上做工,不要工钱,给口饭吃就行。” 好歹家里男人活着的时候也是会些拳脚的,刚刚一看牧冬的身手,她就知道这个人是可以挡住那婆子的。 “哎呀,你个不要脸的死贱.货,你不是说要给你家男人守着骨血绝不为奴吗?不是说你……” 第319章我可怎么办 “我说什么于你何干?我男人的骨血也是我的娃,我想带去哪里就去哪里,跟你有一分半文关系?莫说我们娘几个已经被你赶出家门,连姓氏都不许延用,就是我娃还姓武,就算我还是你们武家的寡.妇……” “神马玩意儿?”顾满娇可不是凌啸然或者牧冬这种,军营里待得不知鸡毛蒜皮的大爷们儿,她在从孤灯村到紫光崖,什么恶心肮脏的亲情没见过。 不说别的,就光听这个妇人说,是这个婆子将她们赶出家门,连孩子都不许再跟着爹爹的姓,她顿时就火了。 “你个老绝户,她好歹还给你家生了娃,那娃是她男人的骨血,难道不是你家的骨血了?你就不信那娃的祖宗一个个从坟里爬出来抠你天灵盖儿……”顾满娇横眉立目的抱着玲珑,对那婆子每骂一句,便向前迈一大步。 而她怀里的玲珑,黑洞洞的两眼,始终直勾勾的瞪着那婆子,一动不动。 顾满娇身后有两个大男人,一个随便一挥手就把她挡了个趔趄,另一个则腰间挂着把大刀,刀柄上刻着精致的纹样,刀鞘上还钉着几块她不认识的宝石。 围观的行人暗暗抿嘴,随便谁家毛孩子看了这形势替那婆子掂量掂量,也看得出她若再不识相,恐怕真是要栽了。 婆子确实也被顾满娇那寒气逼人的架势,唬得步步后退。 她不敢抬手推步步紧逼的顾满娇,又不肯放那个可以任由她拍扁捏碎,当牛马使唤的孟巧贞。 顾满娇骂得她无力还嘴,连连退步,后脚跟撞到身后的豆浆摊子时,婆子老脸一抽抽,哇呀大叫着便坐到地上。 岔腿乱蹬,双臂乱摔,眼泪还没挤出来,鼻涕倒是先挂了两条:“哎呀我命苦啊!我好好的一个人,我干啥去给别人家当个后娘!如今好了,老了老了,养不熟的白眼狼死了,留下一堆讨债鬼啊!我自家的儿女还没成家,先要千辛万苦的养活别人家的崽子……” “你!给我闭嘴!”顾满娇方才还不明白,哪有人把亲孙子赶出家门连姓氏都不让用的,听到这里终于把前情后事都听了个明白。 这年头鸠占鹊巢的老故事并不少见,别管是穷困之家还是官贵之门,几乎到哪都能揪出一两个来当段子说。 打眼看这婆子的穿戴,再回头看看那妇人,想到她年纪轻轻便没了丈夫,且还带着三个未成年的孩子,顾满娇一点要跟婆子吵架的心情都没了:“大嫂子,咱们走!她不是自怨辛苦吗,那咱也别拖累了她老人家,这天大地大的哪里还没口饱饭!” 妇人抿着嘴,在肩头蹭掉眼眶里的泪水,呜呜点头:“多谢,多谢你了……” 热闹的菜市,人来人往。 周边的摊贩与行人,冷眼看着这所有的一切,见那妇人真要跟着顾满娇他们走,纷纷让路。 不管是行人还是摊贩,没有一个人对那婆子吭声帮腔,这些人看待那婆子的表情,就像是看见一条野狗在路中间乱洒便污。 妇人跟着顾满娇她们走了,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开。 所有人都小心的绕着路,避让那婆子的时候,就像是避让一条在便污里打滚的野狗。 经了这一事,顾满娇也没了再逛菜市口的心情,几次回头,确定那婆子没有跟来,然后才在最后一个粮油店外站住。 说好出来看物价的,可她只听这个妇人卖野物,还没去看看粮油之类的都是什么价钱。 “你冬哥天天都要采买,你想知道什么,回去问他就行。” “噢。也是噢。”顾满娇后知后觉的点点头,随后又傻乎乎的问:“既然这些事问冬哥就行,那咱们何苦一大早跑到这里来吹凉风?” 凌啸然微微一笑,伸出温暖的大手弹了弹她脸上的面具:“风很凉吗?是你冷了吧?再忍忍,咱们雇车回去。” 不用特意吩咐,牧冬便低头离开。 没一会功夫,一架破旧的马车停到顾满娇身旁。 牧冬则从车里跳下来,招呼顾满娇和那妇人上车。 妇人被肩头的重物压得直不起腰:“恩人坐车吧!恩人坐车,我跟得上的!” “还是上车吧!”牧冬单手抢了她肩头的东西丢到车上,然后意有所指道:“你跟得上马车,别人也跟得上你的。” 妇人脸色一白,两眼装满恐慌。 马车很快驶出菜市,顾满娇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那妇人闲聊,而凌啸然与牧冬,则坐在车外,跟那个赶车的老头闲说家常。 妇人一直在哭,哭她早逝的丈夫,哭她没长大的娃儿,哭那婆子太黑心,哭自己粗苯无能…… 开始,顾满娇还劝,后来就静静的听。 她很努力的紧咬着牙,才没跟面前这个陌生女人,说自己的凄苦往事。 同是天涯可怜人,或许在她的世界里,连个能听她哭诉的人都没有,自己又何必多言其他,反而给她多增眼泪。 静静的坐着,抚摸着怀中乖巧的玲珑,叹息与哀愁,都藏在心里:你的苦楚虽与我不同,但我也尝过哭不完苦楚心酸是什么滋味。 快到皮货铺门前的时候,牧冬让赶车的人把马车绕进后巷,然后提前就给了车钱,并招呼顾满娇和那妇人下车。 “恩人的家就在这里了吗?日后巧贞会来谢恩……” 顾满娇腾出手为她拉了拉单薄的衣领:“我的家不在这里。你家离这里远吗?揣好银钱,快回家去吧!” 妇人听到这话,眼泪又像断线珠子似得掉下来:“可怜我夫君从军多年,那么铁骨铮铮的汉子,到最后连亲骨肉都要改了姓氏。恩人小姐,你说我们日后怎么办,我今日揣着钱回去了,明日她们一家子要是再带着棍棒来索要钱财,我可怎么办啊……” 在车上听了一路,牧冬早就听得有些心烦,此刻见她还在这里哭,而不是赶紧揣着银钱回家,顿时直脾气窜了上来:“管她谁来欺负,只管刀子棒子的打出去!你连狍子都能打死,害怕那些人了?” 第320章正经人吃饭的地方 “打坏了陪不起啊!这次打了,下次他们砸得更凶……我拖家带口的,跑得了和尚跑步了庙,躲不过的……” 牧冬已经半分耐心都没有了:“那就搬家!” “方才说是她把你赶出家门?”顾满娇摆摆手示意牧冬先消消气,见那妇人点头,然后从墙根底下扯了跟碗口粗的棒子递给她:“你拖家带口,她不也有没成家的儿女?你跑得了和尚跑步了庙,那就把占了你家大庙的恶鬼赶出去!赶不出去就砸,管她是人还是锅碗、瓢盆、房顶、屋盖,全给她砸个稀巴烂!都光了脚了,就就别怕那些穿鞋的,她不让你过得舒坦,那你就不让她安生!眼瞅着也开春儿了,大不了砸个干净,带娃进山另寻安身之处!天地广着呢,一个镇底下十来个村,一个国里无数个镇……” 顾满娇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堆,把那妇人说得连哭都忘了。 “大嫂子,天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家了。这些钱你揣好了,回家仔细想想以后的路改怎么走吧!”牧冬又给那妇人一把铜钱并几块散碎银子。 不等她说道谢的话,凌啸然已经扯着顾满娇的衣袖,带着他走出了小巷。 “其实,可以让咱家的人送送她,或许到了她家,还能想法子帮帮她。” “你有善心帮助她,却不知谁有善心帮助咱们!……先回去吧!”凌啸然似乎话里有话,可顾满娇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 绕了几个小巷,然后走到前面大街上又转了一圈,路过自己皮货铺子的时候,牧冬甩手把肩头扛着的东西丢到解乙脚边。 顾满娇以为要回去了,可凌啸然仍拉着她的衣袖往前走,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自家的铺子。 “咱不回去啊?”顾满娇踱着小碎步问。 “你冬哥说前面有家饭馆做的野味儿很不错,咱们去尝尝吧,顺便也打听一下野物的行情。” 凌啸然说话的时候,朝牧冬伸手,接了鼓鼓囊囊的一个钱袋后,递给他一个顾满娇看不懂的眼神。 袖子被扯的有些重,顾满娇扭头看路,快走几步跟上大叔后再回头,方才还跟在身后的牧冬,已经不见踪影。 “冬哥呢?” 凌啸然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就像是刚刚遇上很棘手的大麻烦:“去做很重要的事了。” 不就是在街上帮了个卖野物的妇人吗?除了这个,还有什么事值得大叔如此紧张? 想不明白,又不能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多问,顾满娇只好收起心思寻找他说的那家饭馆。 就在那家迎客伙计只吆喝野物不报菜谱的饭馆门口,凌啸然停下脚步,示意顾满娇先看看身边的小摊。 菜市口里摆摊子卖的香囊,看着确实精致,到了这里再看,才发觉那菜市口的东西,还真是算不上精致。 顾满娇看看摊子上摆着的香囊荷包,回头又看看凌啸然:“我不喜欢这些东西,不过等咱们自己有钱了,我倒是想给姐姐买一个。她以前……” 凌啸然迈着大步朝饭馆走去,并回手又扯了她的衣袖:“饿了!吃饭!” 还好棉布的衣裳都很结实,否则顾满娇真舍不得让他这么拽。 刚走到饭馆儿门前,就有嘴甜的店小二上前迎接,听凌啸然说要安静的地方,便指指楼上:“楼上清净,二位赏脸移步……” 凌啸然嗯了一声,随后抓着顾满娇的手,带着她跟在店小二身后。 多亏了凌啸然拉着她的手往前走,否则顾满娇真有可能迈不动步。 眼前十几张方木桌,座无虚席,酒肉混杂的味道,香儿都变得一层累一层,让她的鼻子忙不过来。 隐约闻到西风烈的味道,似乎还有云汐姐姐做过的秘制麻雀的味道,另外还有糖醋排骨,干炸里脊……还有什么呢,太多了,分辨不清。 各种味道太吸引人,顾满娇走得有些犹豫,但最终也还是到了二楼。 不得不赞许那店小二的眼光,光是看凌啸然的气质,就知道把人往临街的包厢里带。 “姐姐说的没错,一般饭馆儿的底楼都是大食堂,楼上的包间才是正经人吃饭的地方。” 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小妖精,还好已经到了二楼才说这话,否则楼下的食客定要问问她:我们哪里不正紧了吗? 倒是店小二听惯了各种说辞,笑呵呵的称赞顾满娇眼光好,并麻利的让座、擦桌、提壶倒茶。 饭馆儿不比路边摊子,自然不会一共就卖那么几样简单东西。 要吃饭,就要先点菜。 然后厨房里才会把你选好的菜肴烹饪出来,送到餐桌。 凌啸然的味蕾其实是很刁钻的,除了吃自己喜欢的餐食,对其他饭菜都没什么兴趣。 所以点菜的时候,便每样都先问顾满娇的意思。 “我哪知道点什么,你看着点吧!什么好吃点什么!” “……好吧!”凌啸然摇头苦笑,心里暗骂自己粗心。 很多菜名顾满娇都没听过,指望她点菜,简直是让猴子扛枪上战场。 店小二也看出这两人似乎不熟悉本地餐食,于是将自家厨子的拿手好菜报了几个。 “那就选你们家厨子拿手的,两个冷盘四个热菜,热菜有三荤一素就好,再来个别处吃不到的汤。主食也要你们这里才有的。……说来听听。” 凌啸然直接把配菜的工作丢给店小二,对本地菜谱不熟,点单花钱的腔调倒是让店小二不敢唬弄。 小二很机灵的说了三冷六热两个汤,外加两样主食。 凌啸然听完之后,每样各挑出去一样,便让小二下楼去张罗。 “大王。你真厉害。”顾满娇的眼珠子亮晶晶的,就像是刚从天上摘来的星子。 “我这么厉害的人日日宠着你上天入地,是不是得说你厉害才对?”凌啸然绕了个圈儿夸顾满娇,温和浅笑的嘴角微微勾着,英俊得让顾满娇不敢眨眼。 “冬哥干嘛去了?他一会来吃饭吗?” “他,应该不会来吧。”凌啸然微微颦眉,方才很好看的笑容不见了。 第321章好吃的来了 不明白他在烦什么,顾满娇见包间的木门已经被贴心的店小二关好了,于是悄声问:“他干嘛去啦?做很重要的事去了吗?” 窗外,便是热闹的街头,凌啸然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起身到窗口,将关着的小窗推开一条缝。 “过来看看。” “看什么?”顾满娇抱着玲珑凑过来,好奇的从窗缝里往外看。 人来人往的大街,有摆摊的人吆喝卖货,有铺门口站着的伙计卖力迎客,还有些走走停停的行人……没什么好看的。 不曾涉世的单纯丫头,估计站在这里往外头看一年,也不明白凌啸然的眉头为什么皱紧。 而粗心的凌啸然,也到这时候才想到这一点。 “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卖豆浆的婆子,又没捆着卖野物的女人,那女人的孩子也都在自己家,有没听说被婆子控制,为什么她要等你出钱出力的仗义相救呢?菜市口也不是那婆子一个人的,为什么非要在那婆子对面卖东西呢?” 凌啸然问出来的问题有点多,顾满娇觉得自己应该坐下来好好的捋一捋。 “她男人死了,她和孩子被赶出去了,她的后婆婆还逼着她的孩子们改姓……”掰着手指头一样样捋着,想来想去,忽然也发现,那个女的确实没被捆着拉着! 而且她都被后婆婆欺负成这样了,完全可以背着自己打来的猎物去别处卖的。 “那她为什么要呆在那个婆子对面卖货?那婆子为啥怕咱们把她买了?” “她们应该是在唱双簧吧?”凌啸然捏起桌上的茶杯闻了闻,然后又轻轻放下。 那女人在车上跟顾满娇哭了一路,说得全是凄惨可怜的话题,但细想回忆的话,那些话似乎又有不少漏洞,经不住推敲。 顾满娇年纪还小,又是初次涉世,善心太盛所以被骗了银子,倒也没什么。 能给她长点脑子,凌啸然也不吝啬那点学费。 但是,那女人下车后,看似无意的说了句:“可怜我夫君从军多年,那么铁骨铮铮的汉子……” 凌啸然与牧冬的警觉性都很高,凭着多年积累的敏锐嗅觉,他和牧冬都隐约觉得,这个可怜巴巴的女人,似乎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是哪一环节出了问题,所以露了行踪吗? 这些人能在菜市口安排这么一出戏,绝不是临时布置的人手,而是早就预备在镇上伺机待动。 满娇这丫头性情豪直,今日要逛菜市口的事,满院兄弟无人不知。——是谁把口风透出去的? 想到这些,凌啸然再没心情品茶,放下茶杯后刚抬头,便迎上顾满娇装满疑惑的眼睛。 这样单纯干净的眼睛,就像是山谷幽潭般清澈见底。 仿佛透过这双眼睛,就能看到她那晶莹剔透不染杂陈的美好心灵。 要怎么跟她细说,才能让她懂得谨慎。 “咚咚咚……”有人外面敲门。 鼻子比玲珑还好使的顾满娇,烫着了似得噌一声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好吃的来了!” 被顾客亲自迎接的店小二,哎呦一声喊了句亲娘,险些砸了手里的四方托盘。 ……佐料齐全的糖醋鲤鱼,原来就是这样的?! 狂咽吐沫的顾满娇,完全看不到店小二的表情,紧盯着托盘亦步亦趋,几乎是跟着那装鲤鱼的盘子一起上桌的。 名副其实的小馋猫,见了吃食便什么都能忘记,给凌啸然夹了一筷子鱼肉之后,顾满娇就再也没有抬头。 犹豫着不知道怎么跟她细说烦忧的凌啸然,无声的看着她不停的吃啊吃,渐渐放下了要跟她深谈细聊的心思。 捏着筷子却不动,只在心里默默:我凌啸然哪怕穷极一生,也会将你的美好牢牢守护。 “大王,你怎么不吃啊?快,这个糖醋鱼很好吃很好吃很好吃的!” “慢点吃,待会还有别的呢!”凌啸然朝她伸出三根手指,轻笑着说:“还有三个热菜没上桌,另外还有汤和主食也等着你品尝哦。” 啪嗒。 沾着根鱼刺的筷子,被撂在桌上:“你不早说!我不吃了,我等着那几个好菜上来一起吃!” 凌啸然摇头轻笑,伸手将顾满娇没碰过的两个盘子朝自己面前挪。 满嘴油星的小妖精,这才看见,糖醋鱼边上还摆着另外两个盘子。 冷盘,这两个字,她只在姬云汐说到宫廷大宴的时候听到过。 “这就是冷盘?”顾满娇看看盘子,又看看筷子。 凌啸然本就是逗她,所以挪了没多远的盘子,推到她面前:“尝尝吧!” 没等多久,小二又抱着方盘进来,一道道热气腾腾的菜肴汤羹,很快摆了一桌子。 有了吃食上桌,顾满娇就安静了很多,同样也占了个椅子的玲珑,很幸福的沾着女主人的光,有幸品尝到糖醋鲤鱼和秘制乳鸽的神奇味道。 汤菜快要凉透的时候,莫名消失的牧冬回来了。 简单几句说完她打探到的实情:卖野物的孟巧贞确实是兵丁遗孀。 而顾满娇想不通的那些问题,也都有了答案。 后婆婆手里不光捏着他夫家的房产田地,另外还藏了她夫君的骨灰,所以才能让并未被捆着拉着的妇人,乖乖的蹲在她面前卖野物。 几乎是孟巧贞到家的同时,卖豆浆的婆子便带了儿女上门打砸要钱,美其名曰:武家老少的丧葬之费,你不给谁给。 赶人家出家门的时候,连孩子都不许姓武,这要钱的时候,她孟巧贞便又是武家的人了?! 真是气得顾满娇牙根痒痒。 至于那个婆子为什么很捧场似得,拿钱出来买她的野物, 牧冬摊摊手,告诉顾满娇:那婆子很会演这套把戏,等哄了卖家付钱,她要么明枪,要么回家后上门去抢,反正银钱多数都要进她的口袋。 会打猎的妇人为什么忍辱受屈,不还手,不反击,乖乖听话? 因为那婆子掐着她夫君的骨灰瓮。 “冬哥,你出去这么一顿饭的功夫,就把别人家的事打听的这么清楚啊?你这是上门去问的吗?会不会人家很会撒谎,所以一个谎言接着一个谎言的骗你啊?” 第322章明天回去吧 顾满娇可是见识过花婆子那张嘴的,而且还有村里的那些刁钻婆子,在她们嘴里天花乱坠不是难事,颠倒黑白更不在话下。 她能很快就想到这些,很令凌啸然高兴:“嗯。这只是今日打探到的,至于事实真伪,确实还有待考证。” 牧冬饿狠了,并也不想浪费事物,于是狼吞虎咽的,把顾满娇吃剩的东西都吃了个溜干净。 “冬哥,可惜了你的好手艺,你做的菜可比他们家的好吃多了。”顾满娇在结账的时候迷眼微笑,然后把还剩下几个银锭的钱袋还给他。 吃人家的用人家的,自然嘴.巴要甜着人家,顾满娇再单纯不懂事,这点小机灵也还是有的。 更何况,她只不过是涉世未深罢了,单纯不懂事,这样的词汇用在她身上,似乎有一大半是不恰当的。 溜达着回皮货铺子,路过每一个铺子或者摊位的时候,顾满娇都要慢几步,借机听听买卖双方的交谈话语。 清早出门,吃吃逛逛,逛逛吃吃,再回到皮货铺子,已经是午后。 心里放不下铺子里的生意,顾满娇没按着凌啸然说的回楼上歇歇,而是抱着玲珑催他到铺子后堂去坐一会。 茶水点心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看看自己不在的时候,几位哥哥有没有松散了昨日的劲头。 刚一进后堂,迎面便见鹰扬正围着个很好看的架子,一板一眼的朝上面挂小葫芦。 “那货郎的手脚还挺快的!” 鹰扬早就听到他们的脚步,回头道:“他不肯收钱,说是抵你给他的皮子钱呢!” 那个货郎伶俐的时候跟个猴儿精似得,说他满肚子都是机灵心眼儿都不为过。 可是在这事上,他似乎很老实,老实的有点跟他的伶俐劲儿不和谐。 顾满娇从桌上拿了个尚未挂起的小葫芦细看,又绕着那个架子看已经挂好的:“扬哥哥,这里头哪个是头奖?” 每个小葫芦的腰上,都系着一根彩色的丝带,葫芦肚子上,一面刻着好看的花纹和福字,另一面则刻着那日凌啸然与鹰扬给铺子定下的铺名:瑞满祥。 除此以外,葫芦上再没有别的装饰或者纹样,说好选葫芦抽奖的,这都是一样的葫芦,怎么定大奖得主? 被顾满娇问起这个,鹰扬嘿嘿一笑,指指桌上的一个黑色小盒子。 盒子里是有一张红纸,纸上压着个四四方方的小木条,木条的一端刻了个元宝图样。 “这个是什么意思?”顾满娇问。 鹰扬见她不明白,便将手里的架子哗啦一甩,便见上下两层各挂的葫芦各朝一边飞转。 “临时在葫芦上打个红元宝,若是转一圈回来,他能选中那个带元宝图样的,大奖便是他的!” “只有一个大奖吗?”顾满娇记得,她们之前商量的似乎不是这样的。 见她问起来没完,凌啸然拍拍她的胳膊,招呼她到椅子上落座:“你随他吧!这镇上民风彪悍,其他两家皮货铺子也都不是好应对的,难得动动心思就好,不能太逆了行规。” 行规,这对顾满娇来说,确实是个很陌生的东西。 回想之前在街上,曾遥远看见两个磨刀匠撸袖子吵架互殴,骂骂咧咧的听了缘由,似乎就是一个磨刀匠临时改价钱,抢了另一个磨刀匠的生意…… 这,便是破坏了行规吧? “那你们不会热闹几天就又跟以前一样,要么就全在铺子里窝着闲聊,要么就全到后头喝酒,前面一个卖货的都不留吧?眼看着开春皮货就要不好出手了,你们要是再懒散下去,那咱们可就都要喝风吃土去了!我们在山里倒是不怕的,毕竟靠山吃山,勤快些多打猎物就什么都有了……” 顾满娇的碎碎念神功,简直就是带着神奇魔法的催命符,不等她满肚子装着的碎碎念全说干净,凌啸然已经抢了牧冬端来的点心盒子…… 给她嘴里塞上小点心,碎碎念神功便可以稍稍停滞一会。 从没有尝过,连见都没见过的豌豆黄,真是好吃。 可是看着牧冬转身要走,顾满娇赶紧上前挡门:“冬哥,你们平时吃用的东西都是你负责采买,那你一定最熟悉市价行情了。以后扬哥哥从山里带回来的猎物,最好也是你亲自去卖,省得他们不知行情,被那些油嘴的店家蒙骗了……” “满娇,你想不想尝尝八宝茶?这个茶要很多串铜钱才能换一小包的,这两盏有加冰糖的和不加冰糖的,你要哪个?” “我当然要加了冰糖的!这还用问吗!” 吃货急匆匆奔向茶盏,被堵在门口的牧冬,无声逃窜。 “大王,咱们明天就回去吧?” 好好的喝茶吃点心,刚安静不到片刻,这丫头竟又说了这话。 凌啸然推推装点心的盘子:“多住些日子吧,还有很多好吃的没给你尝过呢!” “好吃的倒是不急的!”顾满娇喝一口甜滋滋的八宝茶,顺顺嘴里的点心渣,然后把面前的点心推给刚坐下来的鹰扬:“这铺子又不是开两天就关门不干了,等咱们多打猎物多赚钱,什么好吃咱吃什么去!……我想早点回去,趁着现在天还冷着多抓些野物,马上正月就过完了,那些长毛的东西到了冬天可就要褪毛了,咱总不能让铺子没好东西出售啊。” 这倒是很有道理。 不过…… 一想到家里住着的那个矫情膏药,凌啸然就一天都不想回去。 也不知花青林有没有讨得芳心? 若是他已经抱得美人归,日后满娇的病仍有她医治,老子身边总算也能清净了。 万一他耗了这么几天还没成功,那…… 鹰扬找那神医出来花了不少银钱,再要另寻稳妥旁人,恐怕还需些时日。 罢了罢了! 凌啸然长叹皱眉,左拳狠狠一砸大.腿,默默的告诉自己:假如花青林不能成功,老子便忍她一忍!且等我的小妖精彻底痊愈再说! ……于此隔着不知多少个山头的石屋里,坐在院门外吹冷风的姬云汐,揉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第323章她是我女人 正在院里劈柴的花青林,放下柴刀走到她身边:“冷了吧?进屋暖暖吧!” 有些苍白的小脸上,乌黑的眼圈中隐约有泪:“他们是迷路了吗?还是嫌我太烦,所以不再回来了?” 同样也黑着眼圈的花青林,俯身摇头,温声道:“不会的。他出门之前便与我说过,没有三五天不会回来。想必他也知道,你对他的心意很难更改,所以想多走几天,好给我趁虚而入的机会。再等等,他们会回来的。” “那他真的会送我走吗?难道,难道我姬云汐竟是如此令人厌恶?” 这样的话,她已经说了一天一宿。 每当看她因此落泪伤感,花青林便暗暗后悔,不该跟她说出实情。 “云汐,别这么说。其实,感情的事全凭缘分,也许是月老眼花,所以系错了红线。你我都是凡人……” “满娇说过,她只当大哥是叔伯长辈。难道大哥他不愿意接受我,却非要勉强满娇?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是这样?为什么想要的人,费劲千般努力也得不到心中所想。为什么不想要的,万般躲闪也逃离不掉?难道,真的是月老弄人,非要看世人伤情?” 微风吹来,乱了姬云汐的鬓发。 花青林不忍看她在风中柔弱,只好侧身为她挡风。 被挡在风后的姬云汐并未注意这些,无声而泣间低头试泪,许久不听花青林开口,便仰头看他:“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连你也要的嫌我烦我了吗?” “怎么会。”花青林淡淡微笑,从袖子里拿出干净手帕递到姬云汐面前:“无论何时何地,我花青林,永远都不会嫌你。更不可能烦你。别忘了,咱们已在月下结拜,我已是你的义兄呢!” “那你说,他回来后若是还不肯理我,若是真要送我走……” 看着自己的手帕沾了姬云汐的清泪,花青林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一颤:“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嘛!等他真要送你走的时候,我就来求他,求他再给我些时间。别再哭了。眼睛肿得这个样子,他若见了可怎么好呢?” 那正在擦拭眼泪的素白玉手,微微一顿:“我的眼睛很肿吗?很难看吗?” “进屋吧。”花青林不忍再说其他,于是抬手示意她回屋再聊。 …… “那咱们就说好了,你们抓紧卖货,我们回去抓紧打野物。下回扬哥哥再来山里,不光要到我们那,顺道也看看其他山中猎户手里有没有存货。”顾满娇左手举着一根鸡腿儿,右手捏着一支鸡翅,面具上、嘴.巴上、纤纤尖尖的下巴上到处油汪汪。 借口玩铺子的时候,她是一门心思勾着那几个哥哥在赚钱的事上动心思,现在说这些话,则是不肯放过任何让凌啸然对狩猎多几分积极。 鹰扬他们本就很会附和,而且说起卖货挽客的技巧,一个比一个会炫耀。 就连最腼腆的吉胜,都已经在这短短两天的时间里,掌握了不少能让顾客开心掏银子的诀窍。 听着他们研究卖货赚钱,幻想将来过上富豪生活,顾满娇开心的笑着,并很大方的从鸡腿上撕一大块肉下来喂给玲珑。 听牧冬发言说可以到菜市口多转转,尽量多认识些闲散猎户,顾满娇举着鸡腿朝他摇晃:“对对对,或者还可以去找那个可怜巴巴的孟巧贞,她一个年轻寡.妇,自己带着三个孩子还要狩猎卖货,要是她能打到像样的好货色,你们能收的尽量就收……” “你说谁?你刚刚说的是孟巧贞?带着三个孩子的孟巧贞?” 桌上有人插嘴。 两眼盯着牧冬说话的顾满娇,并未被这个声音打断,而是晃着鸡腿继续道:“她一个女人家也没个依靠,实在没有像样的猎物,那就挑她打的野鸡买几只好看的,回来做鸡毛掸子也好,做些女孩子戴的绒花羽簪也好,反正……” “满娇。” 方才插嘴的人,很大声的喊了顾满娇的名字。 顾满娇被吓得身子一颤,刚要回头寻找喊她的那个人……啪嗒。 举着乱晃的鸡腿,掉在汤盆,温热的汤水四下飞溅,险些迷了她的眼睛。 不等凌啸然发火,鹰扬抬手便给他一筷子敲在脑门:“邬海!你有毛病啊?好好吃饭说事儿,你吼什么!” 邬海傻呆呆的看着顾满娇,被敲了一筷子,连躲都没躲:“不是!” 忙着擦脸捞鸡腿的顾满娇,听出他话音里的哽咽,于是摆手安慰:“没事没事,我没事啊!你有什么话要说的,你尽管说吧!” “满娇,你方才说的女人,是带着三个孩子的孟巧贞?” 邬海的声音像是快哭了。 顾满娇伸着筷子在汤盆里转了两圈才夹住鸡腿,听到他这哭唧唧的声音手指一颤,鸡腿儿掉了。 “你哭什么?”解乙问。 鹰扬看看他脑门,又看看手里的筷子:“打疼了?不至于吧?挨刀子都没掉眼泪,怎么一筷子就打哭了?” “满娇……”邬海真的哭了,眼泪哗哗的冲刷着他黝黑的脸庞:“你说的是带着三个孩子的孟巧贞?她长得什么模样?她,她一到冬天手脚都会生出冻疮,她的眼睛,就像冬天的太阳,看得人暖烘烘的,她的辫子黑黝黝的……” “是啊!是带着三个孩子。她手上确实有冻疮,手背都裂了,稍微使劲就能渗出血来,看着就让人心疼。不过她的眼睛……辫子……”顾满娇迷眼回忆,一面回忆冬天的太阳,一面回忆那个妇人的眼睛,还有辫子。 不知不觉间,整个餐厅里的气氛已经跟之前不太一样,似乎多了几分沉闷和森森寒意。 “邬海!你认得她?”凌啸然直视邬海的双眼,等他回答。 “我女人,我女人带着三个娃,大的叫广平,老二是个丫头,叫香儿,小的还没起名。那孟巧贞,她是我女人啊!”邬海哭得满脸是泪,手里的筷子经不住他的力气,早已断成几截。 第324章遮眼布 实在想不起那个妇人的辫子,顾满娇在面具下皱着远山长眉,很是认真的看着邬海:“不对啊,那女儿说她夫君姓武!而且她夫君已经死啦。牧冬还去打探过,说是她的后婆婆捏着她夫君的骨灰不给,所以压榨的她十分凄苦。” “放屁!”邬海砰得一拍桌子,震的碗盘叮当乱响。 这回,顾满娇手里的筷子也掉进了汤盆,惊的她险些要直接伸手去抓……在邬海身边坐着的解乙,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疯癫了吗!在谁面前拍桌子呢!” “不是……我不是……我是……”邬海已经乱了,呜呜哭着,什么都说不清楚。 但与他最熟的巴清泉,沉默好一会儿,这时候倒是开口了。 先是问了牧冬,那个女人的相貌,然后问了她带着的几个孩子都多大。 相貌和孩子的年岁都对的上,巴清泉按着邬海的肩头,问牧冬知不知道那女人的公公还在不在。 牧冬没开头,抿嘴摇摇头。 顿时,邬海嚎啕大哭。 见他踢着桌子要起身,单手按在他肩头的巴清泉,手臂一挥,直接将他打晕在椅子上:“他老爹就他一个独苗,可他非要参军,老人家拗不过他的固执,便给他讨了个媳妇。每次咱们的军队要在哪里长期驻扎,他老爹就带着全家搬到离咱们最近的城镇居住。为的是能跟他偶尔见见。也为了他能给邬家留条血脉。有几年,咱们得了不少封赏赐,我们几个算着就他一个是有家世的,所以都把大部分的封上送给他做安家费……老人家没见过那么多钱,一时得意便与邻居夸口,谁知竟惹了大祸。等邬海知道家里出事的时候,房宅已经是废墟,他老爹与他妻儿也都不见踪影。两年多了,这是他的心病,也是他永远都醒不了的噩梦。” “两年多?那时候你们俩一起被分派到……”鹰扬拍着脑袋回忆,然后两眼直勾勾的看着趴在桌上的邬海:“快,快去给老子接人!牧冬,你和巴清泉一起去!一定要把他妻儿老小都接回来!” 顾满娇听鬼故事似得听完巴清泉说的那些话,见牧冬他们这就要出门,赶紧学着他们插话的样子狠狠拍桌:“不对啊,你们都傻了吗?孟巧贞的夫君死了!骨灰瓮还在她后婆婆手里掐着呢!” 鹰扬闻言指着门外骂了句:“妈拉个蛋的,给老子把那恶婆子一起带来!” 众人激愤,纷纷点头,唯独一个面无表情的人,淡淡的看着鹰扬:“离了营帐便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将军!”鹰扬撑案而起。 当那满是急切的视线,撞上凌啸然黑漆漆的眼眸,他整个人瞬间就安静下来。 “啪!” 响亮的一个耳光,在鹰扬脸上打响。 而那只甩耳光的大手,是他自己的。 顾满娇随着耳光的响声狠狠一哆嗦,刚拿在手里的鸡腿,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阴沉的脸色,让凌啸然的侧面有些可怕:“去啊!去接人!” 顾满娇忘了手上有油,悄悄的抓紧他的衣袖,生怕他抬手就要打死谁去。 “日子太舒坦,所以忘了自己是谁?”凌啸然拍拍顾满娇的手,示意她不用紧张,并看都不看,只凭手感的拿了手绢给她擦拭手指上的油污。 “他每次随军驻扎,家人都会随军迁居,这事你可知道?邬海的三个孩子,最大的都能替人写信了,小的已经会看灶烧火,他在军中任意出入的时候,可曾有人禀告于你?……别再想把事情朝屠昆身上扯,他于你分工不同!老子提拔你是为了多一双眼睛,可不是多一块遮眼布!” 低沉的声音,每一字都砸得顾满娇心窝发颤,而那为她擦拭手指的手,竟温轻轻柔柔,并未因气怒而用力不均。 站在桌边的鹰扬,垂首而立,魁梧的身板微微躬着,终日挂在脸上的狂.野邪魅早已消失不见。 整个餐厅安静得吓人。 不知何时,桌上吃饭的汉子除晕厥的邬海以外都起身,并站成一排,同样也坐在桌边的顾满娇,竟连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老大,这事不能怪鹰扬,邬海擅自出入的事,没回都是我替他遮掩的。您要怪就怪我。” 直腾腾跪在凌啸然面前的,是方才要跟牧冬一起去接孟巧贞的巴清泉。 顾满娇看看他的膝盖,嘴角动了动:那样狠狠的直接跪倒,膝盖一定很疼。 “你们都谁拿出金银给他凑了家当?不是几个人一起凑的吗?值得邻里作恶的家当,就凭你们一两人,恐怕是凑不出来的。” 凌啸然说话的时候语调越慢,眼底渗着的寒意便越是阴森。 顾满娇不懂军营里的事,隐约知道大叔这是因为有人欺瞒他而生气,却是怎么都想不明白,结婚生子有什么不对的吗? 那天大家闲聊的时候,还在说娶妻生子的话题,就连大叔自己昨晚还说,盼着所有大兄弟都娶妻生子,余生安乐啊。 既然没有不许娶妻生子,那他们为什么要在这些事上隐瞒呢? “知道他这些事的人,都死在定云峰上了。就是您在定云峰最后一战时,整个编队无一生还。” “……”凌啸然仔仔细细的擦着顾满娇的手指,就像是捧着无上珍宝,冰凉的眼眸微微低垂,没有看顾满娇的手指,也没有看巴清泉。 他不吭声,便没有人敢开口,就连贪婪吃肉的玲珑,似乎也感觉到气氛不对,所以缩在顾满娇脚下趴成一团。 当顾满娇那白嫩的手指,被轻轻柔柔擦得有些发红时,凌啸然终于开口:“仔细想,有没有跟你们一样知道这事的活人!” 跪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巴清泉,想也不想的回答:“没有了。” “还有我。” 走到巴清泉身边跪下的,是顾满娇不太记得住名字的一个白脸汉子。 这人刚一跪下,便被巴清泉斜了一眼:“你知道个狗屁。少来这里装大瓣儿蒜。” 第325章蚂蚱 白脸汉子没看鹰扬,直挺挺的仰头对着凌啸然道:“我就是知道。你们虽然从来都不明说,但是这两年每到一处便要出去闲逛游玩,我和吉胜还听到邬海说梦话,喊着:爹,好儿子,我可算是找到你们了!那时候我们俩就在猜,会不会邬海在外头成家了,这两年哪里缺探子他们便往哪里去补缺,一定是在寻找家人!” 这人的话刚一说完,吉胜也走来在他身边跪下:“要这么说,那我也算是个知情的!” “滚!这是什么时候,也是你们瞎添乱的?”鹰扬抬脚给了那汉子和吉胜每人一脚,然后转身很恭敬的对凌啸然道:“这事我一定仔细去查。” “你?”凌啸然抬眼在他脸上扫了扫,低头吹吹顾满娇微红的手指:“老子瞎了!” “爹啊!逆子不孝……” 邬海醒了,捶胸顿足的嚎啕大哭。 不等有人去拖拽他,凌啸然已亲自起身,拍了拍他的肩:“收起你的眼泪!老子断不会容忍任何敢欺辱你妻儿的恶人逍遥法外。” “将,老大!”邬海哭得不能自已,听到这话,更是孩子似得扑在凌啸然身上狂抹眼泪。 “都散了!”凌啸然朝众人挥袖,然后指指邬海和巴清泉,让他们跟着到楼上说话。 “老大……”鹰扬哑着嗓子跟了两步,直接被凌啸然无视。 原来,大叔只用眼角扫别人一眼,别人在怎么飞扬跋扈的性子,也要缩成小猫啊。 ……我家大叔好厉害。 顾满娇抱着玲珑跟在凌啸然身边,刚走到楼梯边,便听凌啸然温声跟她说:“去让牧冬也过来,还有你的零嘴儿匣子,也一起带到楼上。” “哦。”顾满娇傻乎乎的点点头,转身去找牧冬,并在心里嘀咕:你刚刚怎么不让牧冬一起上楼,现在倒来浪费我的腿脚。 就在她前脚刚离开小楼门外不过三五步的时候,凌啸然已闪身到楼梯下的拐角处,提了两个四四方方的鸽子笼。 在二楼的窗口,鸽子笼被轻轻打开,里面两只咕咕叫着的鸽子,飞向蔚蓝色的天空。 邬海惊得目瞪口呆,而站在他身旁的巴清泉,则结结巴巴道:“将军,您,您这是……” 凌啸然望着飞翔而去的信鸽:“去,把所有知道邬海家世的人都写出来,还有有他们亲近的将士。以及最近两年,你们去过的地方,接触过的人,一个都不许给老子漏了!” 巴清泉再次跟凌啸然保证,除了他们俩,军中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死了,而且那些人的口风都很紧,否则他和邬海也不敢让他们知道此事。 “那老子且要问你,为何他的家人会出现在这里,为何他的死讯,恰好与老子兵败扎死的时间相同?你们两个从军中调离,领的是密探之职吧?除非是亲自调派你们离开的人知道底细,否则旁人只会以为你们被指派分编,绝不会知道你们已经不在本军之中。”凌啸然肃然而立,说着又朝眼睛通红的邬海问:“是谁提前找到了你的家人,还给他们送去了你的骨灰?难道你不想知道?” 邬海终于从悲痛中清醒,也明白自己竟很可能早就被某些人牵着鼻子走:“将军,邬海死罪!请将军责罚!” 凌啸然没有阻止邬海跪叩的动作,只是在他叩首的时候,想起那妇人曾用铁骨铮铮来形容她的丈夫。 “闭上你的嘴,给老子留着脑袋仔细回想,知道你家世和行踪的人,他究竟是谁!……老子一定要知道他是谁!” 邬海重重叩头,硬邦邦的脑门,磕得地板咚咚响。 当他们关了小窗到了昨晚凌啸然居住的房间,顾满娇也带着牧冬上了二楼。 他们没有关门,听到脚步声便直接招呼了一声。 顾满娇被留在房间里剥核桃吃,这让其余几人惊异不已。 不过,想到顾满娇是在将军身边快半年的人,若是不可靠,将军又如何会带她到这里,几人心里有更重要的事要细思,所以对与她的存在,想想也就释然了。 巴清泉在一个摆着些书册的架子上,拿了笔墨和白纸放在桌案。邬海每说一个名字,他便在纸上记录一个,并在边上标注些什么东西。或者在邬海皱眉苦思不说话的时候,他将自己想到的人写上面,并也仔细标注些顾满娇看不懂的字。 跟姬云汐学了很久的诗词,也学会了很多字,但是用笔在纸上把字写出来,她还没有尝试过。 捏在手里的核桃仁,半天也没吃一小口,两眼只瞪着巴清泉手里的笔,以及那些不太工整的字。 正与牧冬商议什么的凌啸然,无意间朝她扫了一眼。 “等一下。”凌啸然抬手示意牧冬等等,然后起身到架子上另寻了一套笔墨纸砚,招呼顾满娇过去。 铺好纸笔,亲自研墨,把这她的手教她握笔,然后抬眼看看目光有些呆滞的牧冬:“你继续说。” “左右今日她们是见过咱了,干脆明儿我就直接上门,说是家里小姐惦记,要收她们娘们几个到府上做工。把人接到安全地方再想下一步,省得错失先机被人,害得自家兄弟被人胁迫。” 好不容易才握住毛笔的顾满娇,一心二用,手上写着自己要写的霸字,耳朵却不忘了听牧冬对凌啸然说的话。 等他说完,顾满娇扫了一眼皱眉不语的凌啸然:“我觉得吧……那娘几个如果真是邬海的亲人,你们接是肯定要接的,但却不能送到这里。否则,一条线上抓住一只蚂蚱,整条线上的蚂蚱也就都活不成了。” 牧冬一愣,抬眼看看顾满娇,又错开眼神看看凌啸然。 一手研墨,一手替顾满娇按着白纸的凌啸然,讽刺一笑:“连她都能想到。还要我如何信得过你们这些蠢材?” 是啊,连山村里出来的小丫头,都能有这样的心机城府,而他……牧冬悄悄的捏了捏攥在桌下的拳头,发誓以后要多长脑子,要努力做个比山里丫头有城府的部(伙)下(夫)。 第326章将军夫人在训话 牧冬寂静无声的坐着自愧,而好不容易才把个霸山虎的霸字写完,正得意看着的顾满娇,余光里扫了他一眼,有点怀疑今日打探来的消息是否可靠。 “你们是怕有人用邬海的家人来牵制你们,是吗?如果真是坏人故意做了什么,想用邬海的家人引出你们的踪迹,那么今天的相遇,就不是偶然啦。可咱们今早去菜市口的事,就院里这些人知道,会是谁走漏消息的呢?” 自言自语似得说了几句,顾满娇捏着毛笔又去蘸墨。 霸山虎的霸字,足足占了半张纸,所以相对来说好些许多的山字,就被写的还没有那个月字大,并接着自言自语:“假如他们真有那么大的神通,提前知道咱们要去菜市口,便弄出摊子什么的演戏给咱们看,那他们早就可以到咱们铺子外,假装卖野物也好,假装买东西也行,或者直接就在咱门外吵架打架……只要确保邬海能听到孟巧贞这三个字就行的。” 山字写完,便剩下个老虎的虎,顾满娇皱眉看着已经写好的一大一小两个字,很不舒服的提笔再写第三个:“要我说,今晚就去接人,接了直接赶车送到隔壁再隔壁的那个小客栈。路过咱们后院的时候,让邬海蹲在大筐里偷看一眼,如果真是他老婆孩子,那明天就给他一份可以安家的银子,让他们走吧。万一咱们都被骗了,那个女的不是他的老婆,那咱们这里的所有人,可就都得走了。……可惜了我的铺子,匾额才挂了一天,我还没记住那三个字呢。” 顾满娇絮絮叨叨的说着,认认真真的写着,屋子里除了她自己,其他人都死死的盯着她,而她却一点都没有发现。 等她把最后一笔写完,然后喜滋滋的丢下笔,凌啸然才在她满是欢喜的目光中,悠悠道:“你,真的是满娇吗?” “啊?”正在吹干墨迹的顾满娇,被他问得一愣,抬眼之时,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她,而且那眼神不像是看人,倒像是看怪物。 “我不是满娇!” 顾满娇甩甩墨迹未干的纸,很不满意的看着那个山子,然后将纸拍在凌啸然的怀里:“我是你最喜欢的小仙女!” 开玩笑不看时辰的顾满娇,成功的将所有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我姐姐说,当兵的人,当兵都很讲纪律。主帅说往东,他就必须往东,主帅说拉干屎,他就不能拉稀。当兵人,不管是在行军打仗的途中,还是在长期驻守的地方,也不管是实战还是演习,都必须严格遵守纪律,否则就会被军法处置。没有得到上级允许,任何人都不可以随意回家,哪怕军营胳膊就是他们家的菜地,他也不能翻墙回去……有些人参军出征后,一连几十年都没回家,等到再回家的时候,他的孙子都会打酱油了,可他连儿媳妇都没见过。”顾满娇一面说,一面回想姬云汐给她解释过的,所有与军旅生活有关的话题,并一一汇总,挑有用的编辑在一起。 “我不明白,你们都是跟在扬哥哥身边的,难道邬海的家就在军营院外吗?就这么几个人,忽然少了谁,别人不会发现?我觉得,这要是在军中,扬哥哥和你们每个人,都应该挨板子,而且得比邬海挨得多三倍!你们太瞎太聋了!” “……” 这是将军夫人在训话吗? 邬海的腿有点软,而巴清泉的后腰好像失去知觉了……毕竟,按着顾满娇说的,邬海之外的其他人,要挨三倍板子。 “满娇,你坐下。”凌啸然将那张字迹歪斜的纸铺放在一边,另外取了一张纸,在上面画几个圈:“一个将军可能要统领几万甚至几十万人。这些人要分成不同的编队,不同的分工,归不同人去管制。十人一个小头目,百人又一个头目,千人,万人……每一级都有不同的人管理。而且这么多人,拿些负责打前阵,哪些负责押运粮草……” 凌啸然讲解的很有耐心,而顾满娇认真的听着,没等他说完便插嘴道:“你的意思是说,人太多了,扬哥哥或者这里其他人,不可能每天盯着邬海有没有乱走,对吧?” 不得不说,顾满娇竟然在这些事上很有心思,没一会就开始跟他们商量对策了。 有些她不懂的,凌啸然会停下来很耐心的跟她讲解,讲完了再细听她要说的话。 原本半个时辰就能商议清楚的事,因为聪明伶俐的顾满娇的加入,足足商议了快两个时辰。 深夜,一架敞篷马车去了镇外的平桦村,赶车的是牧冬,跟车的是巴清泉。 远远跟在马车后头的两个人,身上穿着破旧的羊皮袄子,灰白的头巾裹着黑发和脸庞,只露出眉眼。 没费多少力气,便将一女三子带上马车,女的背着很大的包袱,跟在她身后的半大小子抱着个木箱。 肩上背着个包袱,怀里也抱着个包袱的女孩,大约七八岁的样子,很是贴心的照顾弟弟。 最小的孩子一直跟着姐姐,脑袋上戴着个虎头帽,怀里抱着个粗布缝制的打着补丁的小老虎。 月黑风高,敞篷马车上安静得像是连呼吸声都停止了。 遥遥相随的两个人,并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一直到马车路过瑞满祥门口的时候,这两人才一前一后的转进后巷。 苦等的快要睡着可怎么都不想睡着的顾满娇,好不容易听到楼下有动静:“大王,他回来了!咱们下楼啊!” 坐在桌边闭目养身的那位,左手摸着铺在腿上的一张纸,右手朝门外丢了颗松子壳:“滚上来回话!” 楼梯上顿时传来极快而又很轻的脚步声,还没等顾满娇戴面具的手放下来,刚刚还在楼下的人已经到了门前。 “别让我走!我不走!”涕泪纵横的邬海,直接跪在门槛外。 这是他第几次呜呜痛哭了? 顾满娇数了数玲珑的爪子,然后摇摇头:“那女子说,她夫君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并未说是个哭包啊!你别是乌漆嘛黑的看错人了吧?” 第327章小萝卜 这样的时候,她竟然还有心思说笑。 凌啸然勾了勾嘴角,将视线投向陪着邬海一起出去的鹰扬。 鹰扬只是与凌啸然对视了一会,然后弯腰搀起邬海,拖着他下楼。 捏着玲珑的尾巴,替它数爪子的顾满娇,看着邬海忍着哭声下楼的背影,惋惜道:“以后看不到邬海了吗?他很会卖货的,……可惜了,这里我还没玩够呢。” “咱们就把这家店留给他们经营。其余人都撤走,就像是山里的鸟兽纷散,每个人都朝着不同的方向走,甩净尾巴后,再到山里跟咱们汇合,怎么样?” 顾满娇很认真的听凌啸然的每一个字,听完又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才说:“那为什么不是他们一家远远的走,甩净身后的尾巴,再来山里跟咱们汇合呢?” 凌啸然笑了,起身关门,然后到床边摘了她的面具:“为什么一定要跟咱们汇合,让们自己去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好吗?” 剑眉舒展,星眸含光,凌啸然似笑非笑的凝视着顾满娇,装满柔情的视线,让空气里忽然多了几分暧.昧的气息。 分明有不能跟顾满娇明说的烦忧快要将他撑爆,可他对着这一时灵透一时糊涂的小妖精,却总是不由自主的忘我…… 被凝视着的顾满娇,稍与他对视一刹便赶紧挪开眼睛。 小心脏忽然噗通噗通的乱蹦,也不知是在害怕什么,还是期待什么,眼珠子好像是不听使唤,要死不死的总要去打量他那双迷.人的眼睛,那挺拔的鼻梁,还有……那粉红色的薄唇。 “邬海会打猎,她媳妇也会打猎,她的三个孩子可以陪我玩,我带着他们去做陷阱,挖野菜,我还会种庄家,到时候可以带他们给你种菜……”顾满娇强装淡定絮絮叨叨的说着,水汪汪的两只大眼睛,怎么都离不开凌啸然的嘴唇。 越来越强烈的咚咚心跳声,打雷似得接二连三震着她的耳骨。 有个声音在心中呼唤:别抬头,抬头他一定会咬你的! 可她越想低头,就越是动不了,甚至说话的时候,双唇已经开始发颤。 “老子不吃别人家孩子种的菜,老子要吃就吃自己孩子种的!你什么时候给老子生娃?” “你给我滚蛋,我才不要给你生……” 早已伺机待动的两只大手,合力捧上那娇.小的脑袋,深深的一个吻,堵住了顾满娇咋咋呼呼的小倔强。 床铺不是很高,顾满娇又是跪坐着的,而凌啸然站着……即使弯着腰,也还是比顾满娇高很多。 于是,顾满娇就被捧着脑袋拔长了脖子,身子随着脖子一起向上迎着,以免被拔断,那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就像个快要被连根拔起的小萝卜。 沉沉的一个吻,漫长得快要将顾满娇催眠。 一种麻酥酥的奇妙感觉,缓缓的蔓延,从嘴.巴到脸蛋,顺着脑袋到后脊梁,冲上头顶渗透到每一根发丝,然后又顺势延伸下来,一路麻到脚趾甲…… 太奇妙,太稀奇,太……可怕! 顾满娇猛地睁眼,晃晃头想要挣开,却被吻得更重。 “唔唔……” 脑袋乱晃,手脚乱舞。 总算,在断气之前,从大叔的魔口之中挽救了自己的这条小命。 “你想咬死我啊?……你嘴里有毒药吗?” 凌啸然擦擦嘴角:“有毒药的人分明是你!” “呸!我要是有毒药,第一个毒死你!” 小妖精噘嘴瞪眼的样子真好看,凌啸然呜呼一笑,晃着两只大手又要捧她的脑袋:“好啊,快来,来毒死我!” 哪里有人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的?就算真有那个笨蛋,也不会是顾满娇。 翻身便钻到床铺里头,抬脚便朝大叔身上踹:“滚蛋!” “大哥。”门外,传来鹰扬的声音。 正要扑向顾满娇的某人,遗憾收手,丢下句:“回来再收拾你!” “哎?你们不到楼上来商量了吗?那我跟你一起去!” 忙叨叨下地穿鞋,白皙小脚还没全塞进绣鞋,一旁整理衣衫要出门的凌啸然,已按住了她的肩头:“有些场面,不适合你看。乖,早些睡吧。” 不是商量,不容质疑,凌啸然说完将顾满娇横抱起来放回床铺,并抬手在她鼻子上刮了刮:“好好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那你真的会让邬海一家离开吗?” 凌啸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连摇摇头或者点点头的动作都没有,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吻,随后无声离去。 邬海和巴清泉理不出他想要的线索,那么一切的节点,便都再于那个送邬海尸骨或者骨灰的人。 另外,即便在此众人在军中时分工或者职位高低大不相同,但邬海跟在鹰扬身边多年,与这里所有人一样都是过命的交情,他为什么要隐瞒家事如此之久? 巴清泉替他遮掩多年,也隐瞒了在此的其他兄弟多年。 那么,他们两个之间的交情,以及那些据说全部战死沙场的知情.人,他们这些人并没有完全信任在此隐居的兄弟们。 凌啸然还记得邬海和巴清泉从他手里拿封赏时的得意表情,还记得他们俩曾私自携了西风烈进营帐,非要跟他一醉方休……这里的每一个人,从少年时相识,从摸打滚爬中结义,从第一根毛茸茸的胡子张出来,到现在…… “满娇很喜欢你媳妇,天亮接你妻子和孩儿住到这里来吧。鹰扬……”凌啸然沉着一张冰块脸,扫了一眼面色不太平静的鹰扬:“给他们一家单住一间大屋,大小子日后跟着吉胜,开春后把那边的厢房接一间给他女儿住……” 众人以为的遣散或者处罚,并没有出现。 凌啸然沉着一张脸,眼神也冰凉的不带一丝情感,却面面俱到的把邬海一家日后如何生活都交代了一番。 不等邬海反应过来要跪叩感谢,凌啸然很没耐心的摆摆手:“若不是满娇,老子必不多看你一眼。还有你!”凌啸然指着鹰扬的鼻子,那表情就像是很想一指头戳死他:“如果不是满娇求情,你们自知彼此下场!” 第328章不该隐瞒 凌啸然竟然真的没有处罚任何人。 当巴清泉和牧冬,将他们回来路上从孟巧贞嘴里套出的话仔细说完后,他只是挥挥手,让巴清泉带邬海去和妻儿相认。 “你们几个现在就去给她们一家收拾居所。”凌啸然挥手让吉胜他们去忙,然后朝邬海的背影道:“快去快回,老子有话要问你女人。” 听到这话,邬海的脚步微微一顿。 而始终静静听吩咐的鹰扬,这时候上前道:“要不,派人先去把人接过来,他们在这里相认?深夜寂静,若是他们过去弄出太大的动静……” “你现在倒是知道谨慎了?”凌啸然扫了他一眼,并未同意他的建议,而是挥挥手让停步下来的邬海只管先去。 这不是凌啸然的处事风格。 不说别的,最起码这时候应该出门去接孟巧贞的人,就绝对不应该是巴清泉和邬海。 ——这两个人已经不值得信任啊。 夜风徐徐,灰暗的天空,满是乌云,遮住了浩瀚星辰。 凌啸然坐在正对着门口的椅子上,望着后院小门的眼睛,一瞬不瞬。 厨房里,有人正在按着凌啸然的吩咐预备宵夜。 叮叮咚咚的切菜生,木柴燃烧时的噼啪声,在这沉寂的夜晚,格外清晰。 “将军。”鹰扬开口说话前,先走到凌啸然面前,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 一种兄弟,顿时跟随上前,哗啦啦也跪了一地:“将军。” “这里只有山野猎户,没有你们的将军。”凌啸然坐着没动,甚至连看都没看鹰扬他们一眼。 “大哥!”鹰扬重重叩首,毫不吝惜的将额头撞在地面。 “还记得咱们之间的誓约吗?”凌啸然终于看了鹰扬一眼,依然没有喊他起身。 厨房里的炒菜声很有节奏,哗啦,哗啦,哗啦…… 凌啸然的呼吸,也同样的保持着平稳的节奏。 从他坐着的这个位置,可以看到反射在地上的,顾满娇那个房间里照出来的灯光。 本应四四方方的窗影,一角多了个圆润的黑影。 凌啸然知道,那是玲珑正爬在那里打盹儿。 从他出来的时候,那小家伙就一直爬在那里。 大约两盏茶的时间过去,院门外传来快而微乱的脚步声。 凌啸然从院门处收回视线,看向仍跪叩在地上的鹰扬等人。 当院门开启,脚步声近了,凌啸然叹了一声,让跪着的人都起来。 邬海与妻儿跪了一地,感激涕零。 凌啸然望着那个妇人,平静的问:“日后不用再受苦了,高兴吗?” 妇人咬着嘴,眼泪噼里啪啦的砸在衣襟,那绷在腔子里的情绪,凉了凌啸然的视线。 “后厨做了宵夜,当是庆祝你们久别重逢。邬海,先带你妻儿回房收拾一下。” 凌啸然的脸上,依然平静,静得让人不敢多动。 当邬海一家去了又回,帮他们收拾房舍的吉胜等人也回来,凌啸然这才从椅子上起来:“该好好吃一顿。” 餐桌上,酒菜已经备齐,凌啸然落座后,众人这才纷纷落座。 本该坐在凌啸然身边的鹰扬,脸色难看的要命,等最后一个下厨的兄弟也坐下,这才环视了长长的餐桌,将在座的每一个兄弟都看了一遍。 “很久没有开怀过,趁着今日大哥在,咱们也借邬海的光,好好喝一顿吧!”鹰扬抓了桌上的酒壶闻闻,有些不喜的撂下:“今日该喝好酒!” 他径直起身去找酒,牧冬和解乙见状,纷纷起身要跟着,却被他一人一脚的踹了回来。 “你们俩回来坐下。”凌啸然沉声说了一句,随后温和的看着邬海家的三个孩子,并招呼最大的小子:“想吃什么尽管动筷,这顿饭就是为你们做的!” “哎!” 那小子憨憨的点头,抬头看看娘,然后又看看爹,见爹娘都点头,便抓了筷子举着碗飞快的夹菜。 另外两个孩子,眼巴巴的看着他,等他把菜夹回来,女孩子拿了边上小弟的碗,跟她哥哥换了一下。 “吃吧,慢点吃,别烫着了。”女孩子对小弟说。 名叫广平的小子,很快将手里的碗又夹满,然后放在妹妹面前,并拿了妹妹面前的空碗,继续夹菜。 他很规矩的只在面前的几个盘子里夹菜,给弟弟妹妹夹菜的时候,鱼、肉、蔬菜,每样都夹不少,而夹到第三碗的时候,先看看一旁的娘亲,然后又看看娘亲身旁笔直坐着的父亲…… 他不过还是少年,目光竟比邬海还要沉定,伸得略长了些的筷子,不停的朝碗里夹着芋头白薯…… 邬海和孟巧贞,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家孩子,没有伸手帮忙,也没有阻止。 两人的眼圈都红红的,泪光闪闪。 与那最小的孩子坐得最近的吉胜,手边就是装馒头包子和蒸白薯的大盆,见那小子似乎很怕只有菜没有主事吃不饱,于是很贴心的将那个盆子挪换到他面前。 “谢谢!”那小子见了馒头两眼直放光,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分别递给弟弟妹妹。 沉沉的目光,再次看向爹娘,见她们还是坐着不动,便探身从盆里抓了个包子给他娘亲:“娘,你也快吃。” 邬海的眼圈儿又红了。 因为孟巧贞接包子的手,手背又浸出鲜血。 殷红的鲜血,滑过红肿到发紫的手背,滴落在洗刷得干净洁白的瓷碗。 夺目到令他不敢直视。 凌啸然淡淡看着他们一家:“你不该隐瞒家事,否则弟妹又如何会受如此苦楚。” 鹰扬已经抱着酒坛子回来,便将手边的酒壶等物挪开:“都换大碗。” 不该隐瞒,这四个字,是邬海带着家人回来后,凌啸然说的,唯一一句算是责怪他的话。 接下来的时间里,酒坛子从桌上转了一圈,每个男人面前的瓷碗里,都倒满了清冽老酒。 没有任何欢迎或者客套话,凌啸然等每个人都捧了酒碗,便站起身:“干了!” 一碗,两碗,三碗,酒气朦胧了邬海的眼睛。 “都坐!”凌啸然道。 第329章渗透 众人落座,很多人坐下便瘫在椅子上没了动静。 女孩子吓着了,尖叫,捂嘴,扭头看娘。 孟巧贞也吓着了,摇晃着人事不醒的邬海,发觉他不是死了,这才想起看其他人。 在她斜对面,凌啸然坐得笔直:“有什么要说的,现在还有机会。” “我……”孟巧贞未语先跪,咬着嘴犹豫。 “你知道我是谁,对么?那你也应该知道,我的耐心很有限。” “是。”孟巧贞不再犹豫,仰头直视凌啸然的双眼:“我可以把所有一切都告诉您,您可以放过我的孩子们吗?” 凌啸然哼哼冷笑:“那要看你准备对我说什么。既然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潜伏这么多年,我是什么脾性,想必你不会不了解吧?……很多年不去宫内闲走,倒是看你很像我父皇书房里,伺候笔墨的宫婢。” 孟巧贞惶恐语滞:“……” 跌坐之时,后腰撞到身后的椅子,引来一直想上前,却又不想离开爹爹身旁的三个孩子。 “娘。”那少年低声凑到娘亲身边,很规矩的垂着手,并将幼弟挡在身后。 女孩子绕过哥哥,跪到娘亲身旁:“娘,你没事吧?” 这三个孩子,似乎都要比同龄的孩子懂事。 凌啸然打量着面前母子三人,沉声道:“你把他们教得如此沉着懂事,是怕早知会有今日?怕他们没了爹娘,无法生存?” 双唇蠕动着的孟巧贞,再抑制不住心底情绪,忍痛推开女儿,并低声道:“你们到去看看院门插好了没有,看完就在那里站着,不得召唤,不许过来。” 三个孩子手牵着手走去院门口,并在那里直直的站着,哥哥和姐姐分别站在小弟两侧,紧紧的拉着他的手。 孟巧贞看到孩子们乖乖的站在那里,终于开口。 一段尘封十余年的往事,徐徐在凌啸然面前拉开帷幕。 她是如何被选派出宫去接近邬海一家,又如何教邬海去将巴清泉他们渗透,很多很多足够凌啸然处死她千万次的陈年之事,孟巧贞都说得很详细。 并在最后。孟巧贞重重叩首:“老三出生的时候,陛下基本已经放弃对您的窥视。我很怕被视作弃子而遭灭口,我不怕死,可我舍不得孩子……我和公公假借露财招贼之事,带着孩子们逃了出来。本想隐姓埋名的过几年,然后再去找孩子他爹相认,谁知半年前,忽然听闻您率军惨败,等我们奔到云宁山一带……后来,我们就在这里定居,公公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邬海的骨灰,是怎么回事?”凌啸然忍了很久才问这句,并紧紧的看着孟巧贞,不放过她任何一个眼神,一个动作。 “是一个自称赵勇的汉子送来的,他手上有邬海的玉佩。那玉佩,邬海佩戴多年,从不曾离身。若不是见了它,我也绝不敢信赵勇……” 宫中有最善仿制各种物件的能人,难道真是……凌啸然凝眸道:“那玉佩,是你赠他的定情之物?” “不是。那玉佩是将军您亲手赏给他的,他说那是他与您拼酒赢到的稀罕宝贝。” 看着孟巧贞的脸,凌啸然有些恍惚,他前几日还见邬海脖子上吊着那块玉佩…… “你说的玉佩呢?可在身上?” 孟巧贞点点头,伸手到衣领里,翻出一截黑色的棉线,棉线下吊着的,便是她说的玉佩。 接过玉佩并未急着细看,走到邬海身边,从他衣领里翻出前几日还见过的玉佩。 当邬海上的玉佩被凌啸然翻出来,孟巧贞推开身旁的椅子跌撞着冲了上去:“怎么会?不,这不可能!这块玉佩,我把.玩过无数次,我怎么可能认错!” 凌啸然将两块玉佩放在一起比对,让后将邬海脖子上的也摘下来:“他很爱显摆,这块玉佩,很多人都把玩过。” 对于孟巧贞口口声声说的不可能,凌啸然只报以无声冷笑。 你孟巧贞的存在,曾经也是鹰扬他们口中的不可能。 可你不是活生生的存在着吗?甚至连孩子都有三个。 “你既然从宫中来,又能哄得邬海对你言听计从,为何会被那样的婆子欺压侮辱?” 凌啸然站在门口,背对着餐桌,问话时两眼平时前方……院门口站成一排的三个孩子,小的瑟瑟发抖似乎在哭。 “她是邬海的后娘。公公在世的时候,她还算敦厚,但后来公公长病,几乎用光了家中所有存银,而她的几个孩子又都到了婚配年纪……” “以你的手段,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几个人,不是难事吧?” “她……她虽刻薄,但也曾从狼嘴里救过我的孩子。” 凌啸然捏玉佩的手紧了紧,从那忍着哭声的孩子身上挪开视线,朝着院中小楼上亮着灯光的窗口看去。 “带你的孩子回房歇息吧。告诉你男人,要做个好丈夫,好父亲。别做熊蛋,否则我看不起他!那只死鸟,你可以醒过来了!” 凌晨之前的夜风,冷冽得就像是一把把割肉刺骨的钢刀。 凌啸然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的走上楼梯,一步一步的远离跪在原地不敢眨眼的,孟巧贞那满带惊讶的注视。 若是从前,如孟巧贞、邬海、巴清泉这等人,恐怕不用等凌啸然开口,屠昆或者鹰扬便直接将他们处死了。 而如今,凌啸然竟连拷打严审都免了,随便问问就放过他们。 不光是孟巧贞惊讶的不敢眨眼,就连鹰扬也惊讶,凌啸然既然知道他没有被迷晕,为何容忍他听完所有一切才揭穿他? 低头看自己右手拇指,那宽厚的指甲盖里,藏着的解药。 下意识又想起凌啸然接过酒坛子晃了晃又闻了闻时,不小心沾了酒水的手,那时候凌啸然便在酒里下了迷药,而他则是在给兄弟们倒酒的途中,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解药藏在指甲,并喝酒的时候掺杂解药于自己的酒碗…… 原来,这一切都没能逃得过将军的眼睛,眼里最揉不得沙子的将军啊,竟不动声色的容忍了? 第330章身份 鹰扬茫然看着空空的院子,只觉得他自以为很了解的将军,竟也有令他如此陌生的时候。 独自上楼的凌啸然,沉稳的脚步踏进顾满娇所在的房间。 关门的刹那,短叹苦笑。 灯光闪闪,烛泪滴答。 床铺上,顾满娇睡得很熟,不知梦到了什么,噘着嘴,像是很生气。 舍不得唤她醒来,凌啸然轻手轻脚的收拾东西,将那些她喜欢的衣服包裹起来,还有那些鹰扬特意为她准备,而她却没舍得用的东西也都包裹起来,还有她舍不得多吃的零食、点心…… “天还没亮呢!你起这么早做什么?”顾满娇抱着玲珑从被窝里坐起身,抬手揉眼,睡梦里撅着的小.嘴儿,还嘟嘟着。 “这就要走了,你多穿点。”凌啸然走到她身边,将她拉倒怀里紧紧抱着:“永远都不要骗我,好吗?” 顾满娇的起床气不小,伸手便掐了他一指头:“谁稀罕骗你!莫名其妙。” “我最信任的这些人里,竟然有人早已被父皇身边的奴才渗透。为什么,他分明不喜欢我,为什么还在暗中挡着沁贵妃的手脚。他讨厌我,连看都不想看我,为什么还要费这些心思盯着我?他不是亲手把我丢在他看不见的角落了吗?他冷冷的丢开我,却又暗中替我挡了不少麻烦,还紧紧的盯着我,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方才还因被吵醒而不悦的顾满娇,静静听着,越过他肩头望着灯烛的眼眸,装满奇异。 这是做梦?还是梦未醒?怎么大叔他……这不是梦,而是她身边又多了一个会对她提到父皇二字的人。 深深呼吸之后,清醒无比的顾满娇,想起姬云汐说过的那些宫廷往事。 在她心中,曾与天下许许多多幼稚百姓一样,以为皇室子女是什么天子骄子金枝玉叶。 而现在,当她时常听姬云汐讲述宫廷往事,了解了那些生于帝王家的人,都有着如何不为人知的心酸。 她已经跟姬云汐一样,觉得民间寻常人家的孩儿,才是最幸福,最值得羡慕的。 轻轻的拍抚大叔的后背,温声安慰:“他偷偷的帮你挡灾,是怕将来到了地底下没脸见祖先吧?而且,再不喜欢的儿子也是儿子啊,要是随便就被别人给害了啊,会显得他很没用很失败。姐姐说,帝王之家最少有的就是亲情,她的爹爹就一直偏心大儿子……不过你不用难过,咱们都是大人了,咱们自己能养活自己,又不靠他们接济过日子,喜欢不喜欢又能碍着咱们什么呢?” “是啊,咱们都是大人了。”凌啸然很意外她会这么说,又抱了她一会,便拍拍她的肩:“再不走他们就要醒了。” “好。”顾满娇乖乖点头,其实有一肚子的话想问。 凌啸然的神情太暗淡,仿佛有很多不开心的事,她不想勾起大叔的伤心事,所以什么都不问也不说,起床穿戴了,便抱着玲珑:“咱们不要他们的东西,咱们自己有手有脚的,不缺他们照顾。” 她很想当然的以为,楼下所有人都是假装跟凌啸然称兄道弟,其实是别人派来的眼线,于是很有骨气的抱着玲珑,坚持不拿任何东西。……除了,她这几天戴惯了的青铜面具,以及被她偷偷藏在怀里的那个银制面具。 其实凌啸然也不想对她再有任何隐瞒,只是一时之间,也没多少功夫与她细说解释太多。 看外面天色已经发白,再看看那些包裹在一起的东西,点点头:“听你的,咱们走吧。” 鹰扬确实给顾满娇送来的很多东西,可是每一样都有意无意的选择了民间女子常用的寻常之物,而他给姬云汐预备的…… 若是往常,光是这一点,就够凌啸然甩鹰扬百八十个打板,最好打得他后半生不能自理。 楼下马厩外,凌啸然进去牵马,顾满娇抱着玲珑等在外面。 隔着半个院子,看着皮货铺子的后门,顾满娇很不自在的收回视线,并转身背对那里,省的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舍不得了?”凌啸然牵着一匹跟来时不一样的马,走出马厩的时候,脸色已和缓不少。 “没有啊,我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知道顾满娇是嘴硬,凌啸然没再问,套好马鞍之类,便抱她上马。 天色刚刚发亮,晨风很冷。 缩在墙角不敢上前的鹰扬,眼睁睁看着凌啸然拍着他最心爱的玉顶红的屁.股,走出院门。 那是凌啸然亲自挑选并驯化后单独赏给他的战马,早已成了他生命中不可缺失的一部分啊。 对于马匹并不在意的顾满娇,在大叔怀里缩成一团,尽量低着头,好躲开吹在脸上的寒风。 穿街过巷,越行越远,迎面遇到一个赶车卖杂货的货郎,凌啸然截停那人:“用我的马,换你的车,愿意不?” 顾满娇迷眼看看那人装满活物的马车,又看看身下的马,嘴角一瞥:人家傻了才跟你换。 “你不后悔?”货郎问。 凌啸然回答:“你愿意就成。” 竟真的就换了。 车上的货物,被卸下一些,留出恰好能容顾满娇坐卧的地方。 凌啸然从那货郎手里拿了马鞭,温和道:“多谢了!” 马蹄声再次响起,顾满娇强忍惋惜才没对那货郎投以怜悯的目光。 “他是怕你打他,所以才答应的吗?”顾满娇问。 凌啸然回身看看被杂货挡着的顾满娇:“那匹马,够他卖一年杂货。” “你傻了吗?那还跟他换!”顾满娇赶紧回头,想看看那货郎走远了没有。 雾蒙蒙的街道上,哪里还有那货郎的影子。 “好马多得是,小妖精就一个,冻坏了我要心疼的。” 懊悔拍腿的顾满娇,想也不想的愤然:“你个二傻子!怪不得不招亲爹喜欢!” 唰。 顾满娇紧紧的低头,疼疼的咬着自己的咬了舌尖,不敢抬眼。 “困的话就眯一会儿吧,还要走很久的。”凌啸然清清淡淡的说着,似乎并没有被她那句话的影响心情。 第331章无处吹牛 晃晃悠悠的马车,走了一上午,从城镇到乡村,路过两三道山岗。 顾满娇抱着玲珑,躲在一堆货物后头,倒也没怎么冷。 “找找看,有没有吃的。”凌啸然说。 小馋猫的鼻子比玲珑还灵敏,能吃的东西早就被她盯着,哪里还用找:“呐,有核桃饽饽。酥酥的,应该挺好吃的。” 其实还有面蒸的大寿桃,就是太大太好看,顾满娇舍不得吃,而且那东西也要重新蒸一下才好吃,就这么在路上掰着吃,太可惜。 凌啸然回头接了她递过来的点心:“这叫核桃酥,看来他车上有不少点心,够你解馋了。” “咱们回去要搬家吗?” “暂时不回去。” “啊?”顾满娇瞪大双眼看着凌啸然的后脑勺,手里的半块核桃酥被玲珑咬去。 凌啸然回头看看顾满娇,重复一遍:“暂时不回去。” 不知道大叔究竟还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但他不愿意说,可能都是让他不开心,或者不方便说的吧? 顾满娇默默的想着,重新拿了块核桃酥吃:“你说,我是不是很有福气啊?从村儿里出来,遇到的竟然都是寻常百姓一辈子都遇不上的矜贵人。云汐姐姐,青林哥哥,还有你,你们都好厉害。……这要是能跟别人吹牛,估计都没人敢信呢” “遗憾吗?”凌啸然问。 “遗憾?”顾满娇没明白他说的遗憾是什么意思,于是歪着头道:“我都能让别人嫉妒的发狂了,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啊?” 凌啸然一笑:“可是你没有地方能去吹牛啊!别人都不知道你有多牛气,又怎么羡慕你呢?” 显然他说的遗憾,并不在顾满娇的遗憾范围:“我自己知道啊!我揣着好多天大的秘密,有什么比这个更牛的?谁能跟我比?” “呵呵……”凌啸然笑了,咬着核桃酥看前方蜿蜒曲折的山路:“还是你好。” 顾满娇得意一笑:“那是,我当然最好。”说完似乎觉得哪里不对,然后又问:“谁吹牛给你惹麻烦了?” 一小块点心渣,从凌啸然手里掉落:“不光给我惹麻烦,可能还给他自己的老婆孩子也惹了麻烦。或许,这就是命数吧。不由人左右。” 便走边聊,聊邬海与孟巧贞,聊军中往事,以及他那些为了夺储而貌合神离的兄弟姐妹…… 顾满娇听着的时候多,插嘴的时候少,一直到马车停在一个高高大大的墓碑边,前面只有悬崖没有路的时候,她才抱着玲珑换了个坐姿:“你就这么相信孟巧贞的话?万一她是骗你的呢?” “她接近邬海的家人,又哄着邬海接纳她也成为他的家人。然后又让邬海他们一个个的欺上瞒下。对我来说,这种人说的任何一个字,都不可信。但我不想再追究,所以也没必要去寻找那些令我烦恼的真相。不管指使她的人究竟是谁,他们无非就是一个目的,而那个目的,也是我的目的。呵呵……”凌啸然下车拴马,然后将顾满娇抱下车。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顾满娇问。 凌啸然挪开正望着墓碑的视线,看去无尽天边:“他们都想要皇位,都怕别人去抢皇位,所以各种手段层出不穷。而我,从来就不曾对皇位有过半分兴趣。对于我,他们的目的自然是盼着我早点死了,别给他们添麻烦,而我现在也盼着世人都当我早就死了,也好让我能清清静静的和心爱的人长相厮守……” “你这样的话,你爹娘不会觉得你不争气吗?”顾满娇想也不想的接了一句,随后想到大叔说,他爹爹不喜欢他,便赶紧岔开话题:“既然他们都希望你死掉,那孟巧贞和邬海他们,会不会偷偷把你的消息告诉他们,然后他们又派人来杀你?天啊,那咱们还慢悠悠的溜达什么,赶紧远远的跑才对啊!” 本事岔开话题才朝这方面带了一句,说到一半,顾满娇真的就紧张起来。 见她很谨慎的四面环顾,像是很怕突然有坏人出现,凌啸然伸出手臂揽着她的肩:“别怕,要是真的走漏了风声,咱们哪里还能站在这里闲聊?“ “怎么会不怕!邬海和巴清泉能把一件事瞒你这么多年,他们一定都不是简单人物!咱们还是快点走吧!” 越是见她紧张,凌啸然的心里便越是暖的不像话,紧紧将那娇.小的身子拥在怀中后,凌啸然带她到避风处站着:“他们若是早有歹心,这十几年,也不会与我生死不离了。我相信,他们确实如孟巧贞所说的那样……” 凌啸然拥着顾满娇细细说着,很多顾满娇并未注意的细节,在所有大事小情间串联,就像是在她眼前铺开一张盘根错节的大网。 “所以,孟巧贞只是偶尔从邬海嘴里套一些你的近况,然后偷偷传递给她的主人,而她的主人,只是冷眼旁观?她的主人好奇怪……孟巧贞的主人,一定不是你的那些兄弟,所以你说,你父皇……” “嗯。”凌啸然微微点头,然后用自己宽厚温暖的大手,揉捏着顾满娇那柔.软细嫩的小手:“我一直想不明白,他从来都对我厌恶至极,甚至都不愿多看我一眼。那他为何又大费周章的弄出孟巧贞这么个人来?其实,我也确实遇到过来自后宫的暗杀与陷害,也的的确确又几次是莫名其妙便很顺利的解了困境。现在想来,或许孟巧贞说的没错,真的是父皇在暗中维护。” “可能,你父皇也懂得什么是虎毒不食子的道理吧?”顾满娇掰着手指头将所有事从头到尾整理了一遍,然后反手抓住凌啸然的手,温柔的拍着:“你有没有觉得,其实你跟你父皇挺像的?” “嗯?”从没有人跟他这么说,自幼以来,不都是被人说,相貌相左,脾性相左,喜好相左……还从没有人说过他和皇帝有什么相似之处。 “你这个人,看上去冰冰凉,有时候说话做事就跟个大冰茬子似得,让人觉得你一点都不好相处。可你的心是很善良的,这一点,你们不是很相似吗?” 第332章答应我 “你的意思是,是他,也很善良?” 顾满娇.点点头,抬眼看着他那英气逼人的眉眼道:“孟巧贞怕被灭口,所以假借闹贼,放一把火就跑了,可她夫君还活着啊。而且他还一直在你身边啊。其实,你父皇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灭口,否则邬海他们都活不到今天的。还有孟巧贞和那几个孩子,假如你父皇真的会对她下死手,那么半年前送到她面前的,就不是邬海的玉佩和骨灰,而是要命的大刀和毒酒了。你父皇根本就没想过要杀她,她不是说送骨灰的人给了她不少金银吗?那是你父皇给她的酬劳和安慰。你很善良,父皇很仁慈。” 顾满娇说的那些,关于凌霸皇帝的所作所为,其实都是凌啸然仔细分析后,跟她说起的。 她竟然将这些事联想到皇帝的性情,然后又联想到凌啸然的本性,并放在一处比较。 听完她的这些话,凌啸然很久很久都没有再开口。 站在断坡边,即便有很高大的墓碑挡风,顾满娇还是觉得脚趾头发寒:“好冷,天也快黑了,咱们弄点柴禾拢火吧?” 说着,顾满娇在坟墓后头找一块避风的空地,想搜罗些枯枝引火。 “咱们不能在这里留下太多痕迹,若冷,就到我怀里来吧。”凌啸然将弯腰捡柴的顾满娇抱进怀里,用自己的手掌,为她暖着冰凉的小脸儿:“看看我的坟,是不是很威风?” “啥?”顾满娇烫着了似得推开他的怀抱,蹦跶着前脚绊着后脚跑到墓碑前头。 高大的墓碑上,刻着笔锋苍劲的几个大字:“不死将军之墓。上官硕哀立。” 顾满娇瞪着墓碑,张口结舌的问:“……这是你的墓?那上官硕哀是谁?你父皇姓上官啊?” “呵呵……” 凌啸然苦笑上前,指着墓碑告诉她,哀是伤心的意思,而上官硕,就是那个几次跟他对战,亲自将他从这里逼落悬崖的临瀚老将军。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的敌人给你立的墓碑?不都是亲爹妈或者妻子儿子做这个的吗?” “他们还不如这个老家伙对我有情义。方才你说我父皇仁慈,可他听到我的死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甚至连我的尸骨,我的坟墓,都不曾问过一句。” 这是第二个对着顾满娇埋怨父皇的人了。 顾满娇想不通,为什么当皇帝的人,都不能好好的疼爱自己的孩子呢? 作为一个被当牛做马使唤长大的悲催童养媳,她忽然不那么讨厌那个整日打骂她,不拿她当人看的顾婆子了。 顾婆子对她虽坏,可对自己的孩儿们却很好,就算儿子是个傻的,也没嫌弃,甚至还时时处处都把儿子看做无价之宝呢! “上官硕的女儿,就是你云汐姐姐的三嫂。现在应该是临瀚的太子妃。回去不要提到这个名字。”凌啸然还看着那高高大大的墓碑,目光幽幽。 “……” 原本还以为不会再回去,不会再见着云汐姐姐,甚至在车上还差点躲着大叔掉眼泪。 听到他说回去后要如何如何,顾满娇差点跳起来:“我不说,打死我,我的都不说!” 看着小妖精强压兴奋的轻快样子,凌啸然伸手为她整理歪了的羽簪:“满娇,答应我,不管任何时候,别蒙骗我,任何事,都不要瞒着我,好吗?” 欢笑还挂在脸上的顾满娇,用那清澈的眼眸看着凌啸然:“我怎么会蒙骗你啊?我连我是诈尸复活的都告诉你了!我只瞒过你一次,就是云汐姐姐和花青林的身份,除了这些,我真的没有任何事……” 那,……跟云汐姐姐在背地里盘算,如何撮合你们俩,这算蒙骗瞒着吗? 夕阳渐渐西沉,斜照着高高的墓碑,将灿烂的霞光撒在顾满娇身上。 她的那些小心思,全在清澈见底的眼眸里写着,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淡然站在她对面的凌啸然,单手摘了她的面具,用手抚摸着她那妖艳的胎记:“不要再撮合旁人,我的心里只有你。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的心就被你勾走了。知道了吗?” “我没有,我没有勾你的心啊。你的心……” 忽然,顾满娇愣了,傻呆呆的看着凌啸然那被霞光染红的英俊脸庞:“你真的看上我了?从那时候就看上我?你,你可是皇帝的孩子,你再不受喜欢也是皇子啊!你还是大将军,临瀚的太子妃的老爹都亲自给你修坟呢!你,你这么英俊潇洒,跟个盖世英雄似得,让人见了就不舍得挪眼睛,你怎么会看上我?而且,而且那时候我为了少挨揍,头发衣裳都脏兮兮的,我那时候肥的跟野猪没两样,你怎么肯能……” 温暖的怀抱,炙热的深吻,让顾满娇没办法再说下去。 其实她就算不被深吻堵住嘴,那抑制不住的哽咽,也快要让她说不出话了。 一直以来,她只把大叔的好当做是怜悯,甚至当做是慈善长辈对晚辈的宠溺。 她觉得大叔之所以像个长辈似得对她好,宠着她,一定是因为他们在紫光崖上初见时,你救我、我救你…… 当大叔第一次跟她说,我心里眼里只有你,她一点都不信,半分都不信,她总能找到理由,找出大叔说这些假话的理由。 还记得最后一次认定大叔为何说假话,是觉得他见了花青林后感到自卑,不敢面对现实,害怕失败,所以破罐破摔。 可,可他同样也是皇子,名正言顺的皇子,威风凛凛的不死将军,怎么可能在一个没有名分地位的野太子面前自卑? 如他这般的人,他若愿意,随时都能与云汐姐姐…… 顾满娇仰着头,沉迷在大叔的怀里,任凭他咬着自己的嘴,豆大的泪珠子顺着眼角滑落。 原来,大叔一直说的都是真的。 他这样的盖世英雄,竟然会喜欢我,喜欢如此丑陋卑微的我!? 不,不该是这样啊。 紧闭着的泪眼猛地睁开,视线从模糊到清晰,清清楚楚的看着那因太近而放大无数倍的眉眼。 第333章傻大王 大叔是凌霸皇帝的儿子,是威名赫赫的不死将军,连临瀚太子的老丈人,都亲自给他修坟墓。 如他这样的厉害人物,怎么能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呢? 我这么丑,我这么粗野愚蠢,我凭什么让他喜欢,我不配的,完全不配做他喜欢的女人! 热吻,微凉。 顾满娇重新闭上双眼,一颗颗顺着眼角坠.落的泪珠,像是断了线的珍珠。 当凌啸然终于停下深吻,将她紧紧的抱着,他怎么都想不到,怀里的小妖精,想的竟然是怎么才能让他不再喜欢。 “这里,就是你们在村里看到的定云峰。当初,我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然后被你救下的。”凌啸然抱着她朝坟墓后头挪步,并拉着她从悬崖边向下看。 云雾缭绕在脚下,到处白茫茫的,根本就看不清下面的风景。 “孤灯村在哪里呢?我怎么看不见呢?”顾满娇想推开他的怀抱再往前一点。 脚下,是厚厚的积雪。 才向前走了两步而已,衣袖便被凌啸然拉住:“危险。” “没事啦。我又不傻,还能从这里跳下去?” 顾满娇回眸一笑,火红而妖艳的半边脸,将她衬托得像是来自仙宫的精灵。 “满娇。”凌啸然拉着她的袖子,重新将她拥在怀里:“你知道你多美吗?你的美,可以夺人心魂。” “我?”顾满娇抬手摸摸脸,甜甜的笑着,两眼却一直看着方才在悬崖边留下的脚印。 假如刚刚纵身一跃,是不是世间再无顾满娇? “傻大王,要是哪天我死了,你会哭吗?”顾满娇笑眯眯的问。 被抱着的腰身,猛地一紧。 “假如你死了,我就陪你死。……你说的,我死了你要到地底下陪我睡觉。我也会陪你的。我们活着还是死了,都不分开。” 迎着大叔深情款款的目光,顾满娇那甜甜的笑脸有些僵:“我……我说了吗?你脑子一直不怎么好使,一定是记错了。” “想赖账?晚了!” 又是沉沉的吻,吻得夕阳羞红了脸。 贪婪的拥抱,忘情的漫长的深吻,两个明明彼此深爱的人,一个哭了,而另一个满心欢喜。 “别哭,我会心疼的。”温暖的大手,再一次的擦去那娇娆小脸儿上的泪痕:“……走,带你玩去。” 顾满娇吸吸鼻子,看看光秃秃的周围:“天都黑了,玩儿什么去啊?” “你不是喜欢卖东西赚钱玩儿吗,一车货呢,够你玩个过瘾了。” “那咱们晚上住哪里啊?” “哪里能住就住哪里喽,走吧!” 马儿走了一天,到这黄昏时才终于停下,于是在树下刨雪吃草一刻不停。 从树下拽会还没吃饱的马儿,再次拉扯启程,赶车的凌凌啸然,时不时抿嘴,舔着心爱女子留在哪里的清甜余味。 缓缓上到这里,费了不少时间,下去的时候换了一条路,有些陡,不过天黑前就看到前面有村庄灯火。 “你会吆喝吗?不会就摇铃。”凌啸然丢给顾满娇一个细长的铜铃,并在她慌忙接了铜铃的时候,轻笑道:“乖媳妇儿,卖货的时候机灵点噢!” 顾满娇心肝儿一颤,怔了一刹,随后强装娇蛮:“谁是你媳妇儿,你个没人稀罕的傻狍子!” “是啊,天底下没人愿意稀罕我,所以老天爷给我送了个小妖精当媳妇儿!哈哈哈……” 凌啸然的大笑,震着空寂的山谷,吓跑了刚归巢的倦鸟。 看着他那褪.去烦忧的笑脸,顾满娇的心,狠狠的抽动着,捏这铜铃的手,越攥越紧。 “或许,或许我可以等回去后在想办法让他不再喜欢我。是的,我要等回去了再让他不喜欢我,否则,他要是一生气,一寒心,就不回去了,那云汐姐姐怎么办?对,我要哄着他,顺着他,好歹等回去了……” 偷偷的藏在心底的念头,翻来覆去。 等马车踏进那闪着灯火,飘着炊烟的村庄,顾满娇已小猫似得依靠在凌啸然身边单手摇铃。 她在镇上听到过很多种吆喝,最喜欢的是像是在吟词唱曲的那一种,于是,车上有的东西,便被她咿咿呀呀的胡乱唱着。 乱七八糟的货品,不知曲牌的小调,叮当清脆的铜铃,竟也颇有一番韵味。 马车在村中走的极慢,凌啸然一手握着马鞭,一手抱着玲珑,时不时的被那小调逗得轻笑发颤。 好不容易看到有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站在路边,顾满娇迷眼甜笑,声音柔.软的像是春日里的微风:“小妹子,吃点心吗?我车上有很好吃的点心哦。” 小女孩没说话,咬着手指头转身跑了。 “你看!”顾满娇瞪着那小女孩离去的背影,抬手指指自己的面具:“非要我戴这个东西,她一定是被面具吓跑了!” “我媳妇儿有仙子容貌,哪里能让这些凡人乱看?好媳妇儿,她跑了就跑了吧,不过是个孩子,又没钱的。对吧?夫君说的没错吧?”凌啸然很贪婪的一次次喊她媳妇,每次都将这两个字咬得尤其清楚,很怕顾满娇听不见。 事实是,她听见了,还默认了。 当那个跑开的小女孩,带着一个妇人和一个婆子追上来,顾满娇还兴奋的拍着凌啸然的大.腿:“傻爷们儿,还不停车,有人来卖货了!” “什么傻爷们儿,我是你男人!我是你夫君!” “去去去,少站我便宜,咱可还没成亲呢!你别想亏了我的三书六礼大花轿啊!喊你傻爷们儿已经很看得起你了!” 几巴掌拍得凌啸然嘿嘿傻笑,顾满娇的心里,也甜甜的软成一滩:在这个没有人认得你,也没有人认得我的地方,你不是凌霸皇子凌啸然,我也不是丑八怪蠢丫头,你是我的未婚男人,我是你装在心里抠不出去的未婚妻子……云汐姐姐,就让我借你的心上人几天吧?就几天就好了。等我们回去了,我就不这样了。我,向你保证。 有种背叛云汐姐姐的罪恶感,在顾满娇的心窝里时不时的扑腾,就像小时候从顾大娘的屋子里偷了块冰糖时的忐忑不安。 而蹭在凌啸然身边撒娇时,就像是舔着那块清甜可口的冰糖…… 第334章留给媳妇的亲亲 想要暂时卸下自卑和成全的顾满娇,比凌啸然还贪恋这美好的时光。 所以等那祖孙三人走近马车时,她竟主动的伸出柔.软的小手,轻轻拍拍凌啸然的手背:“傻爷们儿,把玲珑装那盒子里扣好,别窜出来惊了顾客啊!……你还走?赶紧停车,我要下车卖货啦!” 镇上逛了菜市口,也逛了好几回正经街市,并还在瑞满祥里做了一天的卖货伙计,顾满娇在跟那祖孙三人闲聊推销货物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经常跟车卖货的小媳妇。 年老的婆子,见他们车上没点灯,而她眼神又不是很好,于是喊了她孙女儿回去取纸灯来。 “哎呦,瞧我抠的,想着月色好不用照路,便没掌灯,来来来,不用回去取,我车上就有灯笼的。”说着,顾满娇从怀里摸出一截火折子,从被她整理过的货品堆里翻出一盏花灯点了起来。 “挺好的姑娘,戴着这东西做什么,乍一看还怪吓人的。该不是你男人小气,怕旁人多看你美貌?”被面具吓到的婆子很会说话,笑吟吟的看看顾满娇又看看凌啸然:“嗯,老婆子看着,你夫君也该戴个面具才是,这么英俊的小子,走到哪儿都少见呢!” 她身边的妇人,见顾满娇低头咬嘴要笑不笑,顿时捂嘴笑道:“婆婆,瞧您说的,人家姑娘要不好意思啦!” 顾满娇实在怕了婆子的那张嘴,见她笑呵呵的又要说,赶紧道:“不知妈妈家里都有些什么物件要添置的?针线,棉布,点心,油盐,我们车上都有的。” “瞧着害羞的样子,还没过门呢吧?”婆子笑吟吟的握了顾满娇的手,很是慈爱的拍着:“我家儿媳刚来的时候也这样,三句话不到就脸红了。” 这话一出口,她身边的妇人也羞红了脸,娇声求饶。 似乎这婆子很喜欢哄晚辈开心,见自家儿媳妇红了脸,竟又笑呵呵的说些更羞人的话来。 顾满娇被她拉着手,想抽回来又不好意思。 婆子说的话实在是让她没法接,扭捏了一会,只好朝凌啸然盯着,求救。 “我媳妇儿脸皮儿薄,妈妈有话还是冲我说吧,我皮厚,不怕羞。” 这就是凌啸然替她解围的蠢法子,话音未落,已经逗笑了马车边上一圈人。 后围上来的村民,七嘴八舌的插话进来逗趣儿。 人群中,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伸手便要从车上抠盒子乱翻。 顾满娇瞧见了,赶紧从那婆子手里抽出手:“小宝贝儿,这个可不是你能抠的,里头有剪刀呢,伤了手指头要哭哭的。” 不知是她的动作太突然,还是那青铜面具实在可怕。 “哇……” 小孩子莫名其妙的就哭了。 “哎呦双宝不哭,双宝不哭啊,娘给买糖糖吃……”一个身穿细棉布花棉袄的小媳妇,弯腰将那孩子抱起来,并很客气的跟顾满娇道歉。 吓哭了别人家的娃娃,顾满娇有些尴尬,“没事没事,小孩子又不懂事的,我就是怕他扎着手指头。”说着,还不忘掀开那盒子,想让对方看到,里头确实是大大小小的剪刀。 恰在这时候,方才拉着顾满娇说话的婆子,吓唬那小孩子:“再哭,再哭找剪刀来,牛牛剪掉。” 一盒子剪刀,加上婆子唬着的一张脸,哭声刚平缓些的孩子,哇得一声,哭得更凶了。 婆子顺着那孩子满是惊恐的眼神,看到顾满娇僵硬的举在手里的一盒子剪刀,噗嗤笑道:“我吓唬孩子罢了,你不用这么配合的!” “我,我……”顾满娇更尴尬了,手忙脚乱的盖好盒子,并拿了一块核桃酥递给那孩子:“乖宝贝儿,快别哭了,姐姐给你核桃酥吃。” 果然还是吃食得人心啊,见了核桃酥,小孩子立马不哭了。 得了娘亲的允许后,小孩子双手接了点心,糯糯的道:“谢谢姐姐。” 众人纷纷夸赞,夸顾满娇和善,夸那孩子懂事。 儿子被夸,做娘的自然脸上有光,那小妇人笑得眉眼弯弯,柔声对孩子说:“姐姐都给你点心吃了,还不亲亲姐姐去。” 小媳妇抱着那孩子凑近顾满娇,边说边朝顾满娇很和善的笑着,就好像一点都没觉得她戴着面具有什么不对。 “姐姐,双宝亲亲。”小孩子眯眼探头,一手举着核桃酥,另一手来捧顾满娇的脸,粉嘟嘟的小嘴在她面具上晃了晃……半天没找到可以落亲亲的地方。 么么…… 一个响亮的亲亲,在顾满娇的下巴上落了下来。 按着娘亲的吩咐亲了顾满娇后,那孩子赶紧扭头问:“娘亲娘亲,我没碰到姐姐的嘴,我媳妇不会生气的,对吗?” 众人哄笑,而那抱着孩子的小媳妇,则一本正经的点头:“是,双宝没碰到姐姐的嘴,双宝的亲亲还给未来媳妇留着呢!” 小孩子见娘亲认真点头,“哈哈,双宝的亲亲还给媳妇留着呢,留着跟媳妇亲嘴嘴……” 跟媳妇亲嘴嘴? 顾满娇的脸,刷得一下红成了猴子屁.股,颤着手指头摸摸面具,生怕有人隔着面具还能看出她的脸色来。 握着鞭子站在一旁举灯笼的凌啸然,见她那娇羞而又怯怯不敢抬头的模样,抿嘴忍笑,险些憋出内伤。 针头线脑的卖了几包,灯芯布头之类也卖了不少,还有端着大碗来打油的,举着小罐子来买酒的,忙乎起来的顾满娇,一会儿忘了收钱,一会儿忘了给人家拿东西,满脑子都回荡着一个糯糯的好听的童音:亲亲,跟媳妇亲亲……亲亲…… 忙了好一阵,终于送走最后一个买东西的老婆婆,顾满娇从话里抠出所有收获:“你看到车上哪里有荷包了吗?这铜板碎银块的太零散了,不装起来不行的呀。” 凌啸然在整理车后的箱笼,隔着货物朝她道:“应该有吧!你找找,要是没有就先寻个布头包着。” 以为他会帮着自己找荷包,却不想人家根本没想帮忙,顾满娇像村里一般小怨妇似得噘嘴:“你个没用的傻爷们儿,问你还不如问我的手指头呢!” 第335章都死了 “姐姐,你还卖货吗?” 脆生生的一个童音,在顾满娇身后响起。 顾满娇寻声回头,看到的是一个才到自己腰这么高的小女孩。 发辫有些乱,脸颊有脏,乌黑发亮的眼眸里,有一种怯生生的可怜。 瘦小的身子,被一套补丁摞补丁的衣裳包裹着,瘦巴巴的两只小手,正抱着个破了口的海碗。 顾满娇将手里抓着的银钱随手放在车上,弯腰问那女孩:“小妹妹,你要买什么呀?” “我,我要买药汤。”小孩怯生生的回答。 “药汤?”顾满娇回头看看车上大大小小的箱笼,不记得哪里有药匣子,于是问后头:“傻爷们儿,咱家车上有药吗?” 凌啸然刚用绳子把货物绑好,不太想拆:“没太注意啊,要不你找找?” “哎呀,你就不能给我找找吗?” “小丫头。”凌啸然从马车后头探出头,看看那孩子,又看看她手里的大碗:“你家里有人病了?你知道要买什么药吗?你家大人呢” 小孩子似乎被凌啸然吓到了,半退两步后,低头看着手里的碗:“我弟弟病了,就是快要死了的那种病。姐姐,你帮我找找好吗,就要那种喝了就会好起来的药汤,就要一碗就行了。” 听她说要喝了就能好起来的药汤,凌啸然顿时有些不耐烦:“什么乱七八糟,你家大人呢?” “我家,我……我就是我家最大的人了。” 小孩子似乎很怕凌啸然,说话的时候,又退了两步。 娇.小的身子,缩在原地不敢抬头,一句,我就是我家最大的人了,瞬间酸了顾满娇的鼻子尖。 “那你爹娘呢?”顾满娇问。 小孩子抱着碗,没再后退,抬眼看着顾满娇的脸,很快又低下头:“他们都死了。就剩下我和弟弟了。姐姐,你找一找好不好,我弟弟再不吃药也会死的……” 小女孩说着说着竟抱着大碗哭了起来,一颗颗豆大的泪珠子滑落在脏兮兮的小脸儿上,砸的顾满娇心窝生疼。 顾满娇探手揉了揉那孩子的头:“大王,帮她找找吧?说不定哪里有药匣子,咱们没看见呢?” 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有怜悯心泛滥了,凌啸然无奈上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一点:“药不是不能找,但是治病要对症下药才行的。” 顾满娇愣了。 是啊,随便吃药怎么行。 再说,哪有让人吃了就不会死的药? “小妹妹,你弟弟得了什么病啊?感冒了?还是拉肚子了?” 那女孩再次抬眼看顾满娇,这次没有很快就低头:“跟我爹娘一样的病。你们会治病吗?能帮弟弟看病吗?” “跟你爹娘一样的病?你爹娘……”顾满娇说道一般捂住嘴,死死将后面半句话咬在嘴里。 “你家在哪里?”凌啸然问。 小女孩怯生生的看着凌啸然,乌溜溜的眼珠子,在凌啸然和顾满娇脸上来回看着,想了想才说:“就在村口的那个庙庙里。” 女孩借着月光走在前面带路,顾满娇提着灯笼,跟在她身后,看着那时而跌绊一下的小身子,心里酸酸的。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孩没回头,脆生生的回答:“我叫雪薇。娘亲说,生我之前外面下了大雪,院里的红蔷薇从积雪里探出花朵来,红艳艳的很好看。她希望我也能像那朵红蔷薇,所以就给我取明叫雪薇。” “雪薇。真好听。那你姓什么呢?” 女孩小心的绕过地上的石头,然后回头示意顾满娇别被那石头绊到:“爹爹说,我们这样的人,是不配有自己的姓氏的,会给祖宗丢脸,所以我们没用姓。” 月光如银,照着一座破败的小庙。 倒了一半的院墙,让顾满娇看到院里的景象。 小庙的一半已经榻了,泥塑的佛像沉寂的坐在落满碎砖断瓦的莲台,半边身子露在月光里,看着就让人心生凄凉。 还算完好的另一半小庙里,有微微火光。 隐约可见火堆边躺着个小孩子,跟这个女孩子一样,也瘦巴巴的穿着补丁衣裳。 “大王,你会治病的,对吧?以前我伤得那么重,就是你给我治好的。你也能把这个小孩子治好的,对吗?”顾满娇絮絮叨叨的围着凌啸然,看着他把马栓在院里的一棵小树上,然后拉着他的手去看庙里的小孩子。 踏上石阶,刚要朝那火堆边走去,抱着碗带他们进来的小女孩雪薇,低头迎上来:“你们不用进来给我弟弟治病了。谢谢你们愿意跟着来,你们是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小雪薇说着便跪在顾满娇和凌啸然面前,毕恭毕敬的磕头,并又道:“他们都说死人很晦气,你们还是不要进来了。你们是好人,可别让我弟弟的晦气沾上了,你们走吧。我还要给我弟弟梳头换衣服,就不送你们了,你们出了院子顺着大路一直走,一定要在天亮前走的远远的……” “你弟弟……死了?”顾满娇探身看着地上躺着的小男孩,又低头看看还跪在地上的小雪薇,一时反应不过来。 “别急,我去看看再说。”凌啸然知道顾满娇要哭,于是一把攥住她的手,用力握了握:“等我去看看。” 不太旺盛的柴火光芒,照着小男孩灰扑扑的脸。 凌啸然蹲在地上,先是摸了脉象,探了呼吸,甚至还不死心的趴在胸口听了听。 真的已经死了。 等他遗憾的回头,准备走到顾满娇身边再告诉她小男孩的死讯时,刚在顾满娇的搀扶下站起身的小雪薇,抬头跟顾满娇说:“我爹娘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我不会看错的。他死了,去找爹娘了,也挺好的。” 小雪薇仰着脸,一点要哭的意思的都没有。 一句,也挺好的。不知是在安慰顾满娇,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硬生生戳痛了顾满娇的心。 还有她那懂事的绷着不哭的小脸,怕给好人身上沾染晦气,甚至还让她们在天亮前就走的远远的。 这样懂事而又坚强的小孩,怎么看着,都让顾满娇不能不心疼。 第336章火葬 “你爹娘葬在哪里?我们帮你把弟弟安葬了吧?”顾满娇问。 小女孩似乎很意外,两眼来回在她和凌啸然脸上看着,见凌啸然没有反对阻止,然后才说:“娘亲说,弟弟去找他们的时候,也让弟弟从后院走。我自己就可以的。天都黑了,你们不用回家吗?你们应该在天亮前离开这里,不然……” 凌啸然看看顾满娇,光看她红红的眼圈,就知道她说不出话来,于是温声打断那小女孩道:“我们今晚没地方可去。你可以收留我们一宿吗?” 女孩回头看看空空的半间小庙,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点点头:“那你们自己找避风的地方休息,不要睡得太晚,太阳出来前就赶车离开这里噢。我要去给弟弟梳头换衣服,我答应娘亲要快快的送弟弟的。……待会可能会很吓人,你们要是害怕,就闭上眼,不要到后院来看。” 被她这么一说,顾满娇不禁好奇,后院有什么? 送弟弟,怎么送?又怎么个吓人法? 在她和凌啸然的坚持下,小雪薇同意他们跟着。 在后院一个半人多高的柴堆旁,坚持自己背着弟弟的雪薇,手脚并用,想要爬到柴堆上。 “你,你要干嘛?”顾满娇结结巴巴的问。 雪薇爬一步上去,弟弟就掉下来一点,伸手拽好弟弟,自己就要从柴堆上滑下来一截。 似乎也是实在抑制不住心中悲伤,雪薇嘴角抽了抽,眼眶里掉出大颗大颗的泪珠:“姐姐,你能帮我把弟弟放上去吗?我昨天刚给弟弟擦的身子,他的衣裳也是刚换的,不脏的。前面也有水井,我待会一定帮你打水洗手。” 哪里还用她说这么多,见惯生死的凌啸然,伸手便将那小男孩的尸体抱起来摆到柴上。 “你爹娘也是这样走的?”凌啸然问。 雪薇点点头,指指一旁尚未完全散尽的黑灰:“爹爹先走的,娘亲带我们送了爹爹,然后教我怎么送她和弟弟。” 才五六岁的小孩子,接二连三的送走亲人,最后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熊熊燃烧的火堆边。 皓月当空,无声且又冷漠的照着小雪慈那瘦小的身影,也照着顾满娇的悲切伤感。 当小男孩的尸体,在火堆里扭曲,如活过来似得挣扎,顾满娇吓得啊呀一声大叫,跳着脚就要朝火堆里冲。 “姐姐,姐姐你别怕,你别怕……”雪薇回身来安抚,却被顾满娇撞了个跟头。 而就在一旁陪伴着的凌啸然,则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干嘛去!你回来!” “他在动!你没看到吗?那孩子,那孩子还……” 呼。 凌啸然甩着她的胳膊,将她荡到怀里紧紧抱着:“不曾停尸的遗体,很多都会这样的,他真的已经死了,没了脉搏,没了呼吸,没了心跳,真的已经死掉了。” “可是……”凌啸然抱得实在太近,她无力挣扎。 衣摆一沉,低头看到雪薇正拉着她的衣摆轻晃:“姐姐,你夫君说的是真的,我娘亲也是这样跟我说的。他们走的时候,也这样的。” 刻意压着悲伤来安慰顾满娇的小雪薇,在顾满娇看向自己的时候,努力挤出一丝笑:“弟弟终于和爹娘在一起了,我们应该替他高兴的。” 看着矮矮的雪薇,顾满娇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痛。 强忍了哽咽,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很想说点什么安慰她,搜肠刮肚的想了好一会,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王,你帮她看看好吗?咱们救不到她的弟弟,好歹为她看看。” 凌啸然点头,然后拉过雪薇,带她一起坐到被火光照着的矮墙边。 显示问了她一些爹娘和弟弟生病时的症状,然后又问了些她的身体状况,仔细诊脉…… 许久,凌啸然放开雪薇的手,并在起身时,从袖子里抽出手绢来擦了手。 “怎么样?”顾满娇问。 看着凌啸然皱眉擦手指,顾满娇紧张的心都快要跳出来。 而凌啸然的回答,却是说,雪薇很健康,并没有生病。 顾满娇盼着的就是这样的答案,真的听到了又觉得不敢信:“你,你是有什么话不好说吗?” “没有,她确实身体很好。她娘亲临死前也告诉过她,她没有沾染同样的病毒。” “病毒?” 凌啸然点点头,然后把手绢丢进火堆。 “哎!”顾满娇想要去捡,扑得很快,还是慢了一步,于是生气:“脏了可以洗洗的,你烧了它做什么!” 凌啸然摊摊手,没回答。 不死将军生来洁癖,要不然,鹰扬他们亲眼见着顾满娇对他推推拉拉,时不时还掐一把的时候,又怎么会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而生来洁癖的人,竟然对顾满娇的拉扯从不厌烦。 他怎么可能直接跟顾满娇说:我有洁癖!胆敢随意触碰我的男女老少,能杀的绝不留着她/他有命吃年夜饭…… 用来火葬那小男孩的木柴,足足的烧了一整夜。 顾满娇靠在大叔身上,守在火堆边坐了一宿,不冷,就是很困。 “其实我现在常常后悔。” 莫名其妙的,凌啸然忽然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顾满娇困得迷迷糊糊的,完全不知道他说的后悔,是指什么。 “如果我当初学医的时候,能多认真一点,你现在就不用靠她来医治了。” “可你也很厉害啊!”顾满娇坐直身子,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姐姐说,我中的那个暗器是有毒的,那种毒要是她来解的话,要费不少功夫的,可你很快就给我治好了。还有咱家药匣子里的药,所有的药她都认不出是治什么病的。她说你也是很厉害的医道高手,只是术业有专攻,你和她学的医术不是一路的。” 凌啸然随手又捏着顾满娇的手腕,细细诊脉:“你的身子,若是我敢下药,或许也能让你的体态恢复到现在这样,但我知道的药方大多猛烈,不像针灸通络那般温和平稳。还有你脸上的胎记,我虽然知道它是病症,但却不不知如何医治才好……” 第337章翻脸 以为大叔这是在自责什么,顾满娇迷眼一笑:“没关系,反正有姐姐呢!” “你放心,就算是没有她,我也一定找人把你医好。” “其实……”顾满娇肚子里憋着一句话,之前在镇上不敢说:“我看到镇上也有医馆。” 在镇上她没说,是觉得留着病症让云汐姐姐医治,这样才能显得姐姐的存在是那么的重要。 否则,要是随便找个人就把自己脸上的东西治好了,那姐姐不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还有就是,万一治病的药很贵,她又没有钱,那不是很丢人? “你的病症连我都不敢随意下药医治,镇上的医馆,就算他们敢为你开药下方子,我也不敢让你尝试的。比起容貌,健康才是更重要的。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所以你也不需要有任何不该的想法才是。” “骗人。”顾满娇随声嘟嘴,指指脸上的面具:“你若是不在乎我相貌丑陋,为何让我在人前总戴着她呢?很重很难受的你知道吗?” 青铜面具上,映着已经不太旺盛的火光。 闪闪发亮的两颗眼眸,就像刚从天色落下的星子。 凌啸然很爱惜的轻抚面具,温声道:“你是我今生挚爱,哪里能让那些俗人多看你的容貌?况且咱们现在身份不同,太引人注意也不好。” “真的假的?还今生挚爱,那你前生爱谁去了?只爱我这一生,死了再轮回去,你就不爱我了?” “呵呵。”凌啸然被顾满娇的小蛮横弄得轻笑出声,用手指按住她又要乱嚷的双唇,暖声道:“我前生一定是爱你爱死的,这辈子估计也爱不完,所以下辈子还要爱……” “呸!咬死你试试,看看你下辈子爱的还是不是我!” 顾满娇抱着凌啸然的手指就要咬,灵动含情的眉眼,美的就像绝世仅存的珍宝。 “呦!真在这里呢!” 突兀的一个声音想起,挽救了凌啸然即将遭受啃咬的手指头。 昨天那个很会逗人的婆子,手里端着个热气腾腾的盆子,笑盈盈的站在院墙下。 在她身后,还跟着个女孩子,换了一身衣裳,不过顾满娇还是看得出,那是婆子的孙女。 “我家孙女看到马车在前院,又见后院有火光,便回去跟我说了。早知道你们在这里将就一宿,该请你们到家里去凑合一宿的!快来,来吃点热乎饼子,来吧……雪薇,你也过来。”婆子连声召唤,并让他们跟着去院墙那头。 雪薇看看火,又看看她,摇了摇头:“娘亲说,要等火灭了再走。我是戴孝的人,也不方便去你家的。谢谢您老仁慈关爱,雪薇给您磕头了。” 咚咚咚,三个闷闷的响头,叩在地上。 小雪薇的懂事,简直让顾满娇不敢直视。 那婆子见雪薇原地跪叩,哎呦一声将怀里的东西塞给孙女,走上来一把拉起她:“这是做什么,怎么才一宿就生分的连奶奶都不叫了?” 雪薇回答:“我娘说,要是弟弟也走了,以后不许我喊任何人爷爷奶奶婆婆哥哥什么的,像我这样的人,就是别人眼里的灾星扫把星,喊别人爷爷奶奶这样的称呼,会让别人心里有忌讳。您是这村里最照顾我们家的人,我不能给您添晦气。” “瞧你这孩子,你……”婆子擦擦眼角,然后抚着那雪薇瘦瘦的小脸儿,道:“奶奶才不怕那些呢!奶奶是老福星,什么晦气到了奶奶这里都要滚蛋!你要在这里守着也好,奶奶陪着你一起守着。待会到奶奶家去,以后你就是奶奶的亲孙女……” “谢谢您!可我不能去您家里做孙女。娘亲说了,等弟弟去找他们,就让我离开这里,永远都不要再回来。让我忘了他们,去找我自己的生活。我可以到别的地方去当学徒,也可以卖身到大户人家做奴才。反正我不会再留在这里的。您也忘了我吧,不要记着我们这些会给您填晦气的人。” 小小的一个孩子,不过五六岁,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那强忍哀痛坚定的目光,让人看着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凌啸然忽然开口:“雪薇。” 雪薇已经不再怕他,转回头,很恭敬的问:“您有什么事?” “我家媳妇正缺个奴才呢,要不你给她做丫鬟吧?” 很显然,凌啸然说的媳妇,就是戴着面具的顾满娇。 婆子很惊讶的看他们俩,透过面具看到顾满娇红肿的眼圈后,略想了想道:“你们走街卖货的常在外头,再带着个小丫头上路,恐怕不方便吧?” 凌啸然仿似知道婆子会这么说,直接很干脆的回答:“我们这次回家就不准备再出来卖货了。我媳妇身子不好,需要休息一阵,正好这孩子是照顾过病人的,做起端茶倒水的小事也让人放心。” “小妹妹,你愿意跟我们走吗?”顾满娇知道那孩子很懂事,心里有一杆娘亲早就给摆好的称,若是她说不用她当奴才,这话孩子怕是不会跟她走,而要说收这个孩子做徒弟,自己也没什么能拿出来教导她的。 不过,似乎有一点,倒是很能让这孩子动心吧? 顾满娇心思一转,随后很认真的对她说:“我在跟一个姐姐学医术,你若是愿意给我当奴才,我可以带着你一起学。你想学医术吗?能给人治病的那种医术。” 不出所料,女孩顿时两眼迸出光彩,连连点头说愿意。 顾满娇大喜,并很高兴的回头看凌啸然。 而就在这时,方才还很慈爱的婆子,竟冷笑起来。 “哼哼。”婆子冷笑着,没好眼色的白了雪薇一眼,抚在她脸上的手也已挪开:“早猜到你们一家都是无情.人!否则也不会沦落到这般绝子绝孙的糟烂境地!吃我半年贴饼子,临了临了,还不是跟别人两句好话就拍拍屁.股跑了?” 瞬间冷脸的婆子,让顾满娇有些摸不清头脑。 忽然觉得衣襟一重,垂眼一看才发现,被婆子说是无情.人的小雪薇,正抓着她的衣摆。 第338章杀人了 退步到顾满娇身前的小雪薇,紧抓她的衣摆,并仰着不带表情的小脸,脆生生道:“我娘说了,就是沿街乞讨,也不能去穿锦衣的卖笑窑子。你是对我和弟弟好,每天都给我们一个贴饼子吃,可那是我娘亲给了你一支三两重的银簪,你答应供到我住在这里的最后一天的。我……我不欠你。” 被个小丫头掀开人皮露出凶相的婆子,脸上再没有一丝和气:“你娘也是个不开眼的贱人!病得连院门都走不出去,还守着那个破败的身子有什么用?想开了替你们姐弟俩卖几个钱,说不定还能给你爹爹留条根!” 小女孩很是厌恶的看着那婆子,摇了摇顾满娇的衣摆:“主子,送我弟弟的火已经灭了,咱们走吧!天再亮些,村里的路就不好走了。” 天再亮些,村里的路就不好走了? 顾满娇隐隐听出她似乎话里有话,刚要低头问她,便听那婆子冷笑拍手:“这里可不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老二老三,还不出来收货!” 婆子拍手疾呼,那抱着盆子站在院墙下的女孩,便也朝身后院墙招呼:“二叔三叔,你们快来!别让旁人抢了先了!” 这和善慈爱的婆子,竟要明的抢人? 顾满娇抬腿便给她一脚,并弯腰抱起雪薇:“不怕,有我们在,谁都别想抢你走!” 被她一脚踹得踉跄跌坐的婆子,闻言冷笑:“笑话,你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竟还有心思管别人?” 见她要扑过来,顾满娇抬腿便跑,并得意叫嚣:“你敢懂我一根汗毛,我家大王必断你一条大腿,不信你就试试!” 确实,婆子还没扑到顾满娇的裙摆,凌啸然手里的一截木棍,便刺穿了她的大.腿。 隔着厚厚的棉裤,木棍从大腿后头扎进去,又从大腿前面露出一截血淋淋的木刺…… 而翻墙过来的两个布衣汉子,还没等到跟前,就已经被凌啸然打倒在地。 两个汉子都被踢到实处,跌在地上半天都没起来,眼看顾满娇抱着小女孩坐上马车,抱着大.腿的婆子扬声便喊:“都特么死了吗?有货不收了吗?” 正在解缰绳的凌啸然,眉头一皱,顺手折一截地上枯枝。 枯枝破风而去,笔直刺入那婆子的咽喉。 目睹这一切的那个站在墙根下抱着盆子的女孩,眼见这恐怖场景,哐当丢下盆子,转身便跑:“不好啦!杀人啦!杀人啦!” 看着那女孩逃跑的背影,顾满娇狠狠然骂了一句:“真特么看不出来,这么小的孩子……” 不等顾满娇的话说完,坐在她话里的雪薇,很是惊恐的朝凌啸然大呼:“快,打死她!她会喊来全村的人!村里有很会杀人的爷们儿,快,快打死她!” 噗通。 凌啸然丢了个拳头大的石头过去,那女孩的叫喊顿时淹没在血泊之中。 墙根下,还在挣扎想要起身的汉子,此刻吓得面无血色,连求饶都不敢,直接抱着脑袋想要滚爬离开。 只想尽快带顾满娇从这里脱身,凌啸然没再为难那两个汉子,而是牵着马车朝院门走去。 马车刚要走出小庙的院门,后墙外传来急.促的敲锣声,并还有男男女女呼喝骂娘喊杀的声音。 雪薇挣扎着想要从顾满娇怀里站起来,“完了。我真的是灾星,害死爹娘弟弟还不够,又要害了你们!” 见顾满娇死死抱着不肯松手,便使劲推她:“我娘说了,什么都不如名节和性命重要!你们也别心疼这一车东西了,砍了绳子骑马跑吧!我留下来,我是灾星,我留在哪里哪里就会倒霉……” “你这是什么歪理?!”顾满娇单手将雪薇死死按住,另一手又禁锢她推过来的小手,使劲的晃着她让她看正在赶车的凌啸然:“看到我夫君了吗?他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盖世英雄!别说就这些要死不死的村民,就是山里的豺狼虎豹,到了他面前也只有死路一条!我不信什么灾星不灾星,我就知道我夫君最厉害!还有,你已经答应做我的奴才了,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要伺候我一辈子的,我怎么能丢下你!” 顾满娇疾声厉色的说着,一低头,恰好看到昨天晚上随手撂在车板上的散碎银钱,于是一把抓了全往雪薇怀里塞:“呐!这些钱都给你!这就是卖你做奴才的银钱!你要不给我做奴才,就要拿出比这个多一百倍的钱给我才能走,知道了吗?” “知道了。”小雪薇重重点头,快要掉泪的眼睛,看看自己装了银钱的衣怀,然后又看顾满娇:“我可以不要银钱的,我永远都不走,活着还是死了都做你的奴才!” 这两个一大一小傻丫头在车上说着感天动地的傻话,赶车的凌啸然,则正得意于,顾满娇竟说他是她夫君。 而且还是很厉害很厉害的夫君。 马车很有节奏的小跑,追来的村民敲锣猛追。 确实有小雪薇说的很会打架的汉子,快步狂奔追了上来,但他们前脚刚追到马车边上,后脚还没着地,便被凌啸然手里的马鞭卷断了脖子。 很血腥的场面,吓得小雪薇将脸全塞在顾满娇怀里,并举着脏兮兮满是灰烬的小手来捂顾满娇的眼:“主子别看,会做噩梦的。” 余光里见这个才手来的小丫头,竟就知道爱护主子,凌啸然嘴角一勾:“怕就闭眼别看,有老子在这里,谁也伤不了你们的!” “哎?”顾满娇拿开雪薇挡在眼前的小说,一脸奇怪的问杀人杀出节奏感的凌啸然:“咱玲珑呢?” 昨晚有人要来买东西的时候,玲珑就被关紧了木盒子,这已经一宿过去了,它……连个叫声都没有。 凌啸然被她问起,才想到玲珑已经被关了一宿:“惨了惨了,快打开你脚边的那个盒子。” 别的都不看,光听他连呼惨了,顾满娇的心就咯噔乱蹦。 颠簸中俯身拽了盒子,来不及多想,直接便将盖子掀开。 第339章人血的滋味 呼噜…… 随着盒盖掀起,一道金色的身影,从盒子里窜出来。 带着甜味的点心渣滓,落得到处的都是。 “惨了惨了,那半盒点心全被它糟蹋了吧?我说这一宿怎么都觉得忘了点什么事……” “你个败家傻爷们儿!……你哪里不好关,偏把它关这个盒子里干什么?好好的半盒子吃食,全叫它给霍霍了!你个不长脑的二百五!这可是脑袋大的寿桃啊,我昨天看好几回都没舍得吃……” 顾满娇抱着雪薇嗷嗷大吼,装了玲珑一晚上的盒子,大约实在不堪吼声震荡,随着马车颠簸的节奏,咣当一声就掉了下去。 跟着马车还在追的村民,本就因双.腿跑不过四蹄而急躁,听到车上竟然因点心不点心的吵了起来,差点直接气得吐血身亡。 老子还在后头追杀呢!你们逃命也逃得认真点才对! 终于有脚步快的,眼看抬腿就能跳上马车。 还不等他的真的抬腿,一个带着甜香味儿的影子,呼得一声窜上了他的肩头。 用不到等他细看,玲珑的尖牙已尝到人血的滋味。 马车保持速度一路快跑,光顾心疼寿桃跟凌啸然吵架的顾满娇,一点都没发现落在马车后头的好戏。 跑着吵着,渐渐得,身后的骂喊声不再震耳朵。 小雪薇拍拍还在墨迹寿桃的顾满娇,怯生生问:“刚刚从盒子里跳出来的猫不见了。它好像跳下车就没再上来了。” “啊?”顾满娇这才想起玲珑。 扒着身后的货物,努力寻找玲珑的影子,然而,远远映入眼帘的一幕,几乎吓的顾满娇要跳车。 “玲珑,他们那是把玲珑围住了吗?快,快停下,咱家玲珑还在那呢!” 顾满娇就像个急于护崽儿的老母鸡,咋呼着伸手猛拽凌啸然的胳膊,让他赶车回去救玲珑,不然自己就要跳车。 被她拉扯的骨头差点散架的凌啸然,怎么都不肯能傻到赶着马车回去救玲珑。 人家玲珑虽未成年,但人家好歹也是纯种猛兽。 扫一眼追不上来的那些村民,听着他们骂天骂地骂祖宗,凌啸然一手捂住顾满娇的嘴,不让她乱嚷,并扳着她的脸转了转,让她好好看看那头的情形。 确实是一堆人和玲珑乱在一处,可那根本不是村民围着玲珑打杀,而是玲珑上蹿下跳缠住了那些村民躲不开逃不掉。 等顾满娇看得目瞪口呆,凌啸然这才开口:“凭他们,还没资格与你的玲珑为敌。不过,你要是很担心它,那咱们就停在这里等等它好了,顺便也吃点东西。” 没了脑袋大的寿桃,还有昨天吃剩的核桃酥,以及压.在核桃酥底下的满满一盒子,已经硬得有些咯牙的驴打滚。 顾满娇没心思吃东西,给小雪薇左右手各塞了点心后,便很紧张的趴在那里观战,并时不时的喝彩、咒骂、叫好、抓狂…… 小雪薇很喜欢吃核桃酥,也很喜欢吃驴打滚,且她真的好久都没吃到点心了。 很珍惜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并时刻关注主人的动向,那乖巧模样,简直懂事到不像话。 “你主人有点笨笨的,以后你照顾起来可能会很辛苦。”凌啸然捏着块驴打滚,不怎么喜欢吃,所以大口咬着当毒药似得咽下去充饥。 听到凌啸然说她主人笨笨的,小雪薇放下了刚送到嘴边的点心:“我主人才不笨。不然你为什么会娶她做媳妇呢?只有笨蛋才喜欢笨蛋的。” 脆生生有些软糯的声音,分明是在告诉凌啸然:只有笨蛋才喜欢笨蛋,你要是坚持说我主人是笨蛋,那你也是笨蛋。 小小的雪薇,脏兮兮的小脸儿挂满认真。 凌啸然被个小娃娃噎得没了话,将最后一口驴打滚咽下后,探头朝玲珑那边看了一眼。 只见有村们在躲,不见有村们还敢往这边来,难得有个锻炼机会的玲珑,似乎也伤人伤出了节奏感。 “雪薇,你从昨晚就让我们天亮前离开,是因为这些人吗?”凌啸然问。 雪薇甜甜嘴角的点心渣,似乎有些尴尬:“是啊。本来一直想着要早点提醒你们离开,后来……后来就忘了。” 见那些村民,在玲珑越来越凌厉的攻击下纷纷退逃,顾满娇便也松缓了紧张的神经,回头问:“为什么昨天晚上还很太平,今天天一亮他们就凶相毕露了?” “昨天,是村里媳妇回来休息的日子。每到这一天,村里人就格外和气,还都把自家媳妇捧得跟天仙一样,其实每个月只有这一天,他们家的媳妇才像个人,平时,那些媳妇都要在镇上的窑子里接客赚钱的。我娘亲说,只有不要脸皮和名节,死了也不去见爹娘的人,才会去做那样的事。”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这,这完全超出了顾满娇的理解能力了。 “那些媳妇自己也愿意?”顾满娇问。 小雪薇小心的咬着核桃酥,不太干净的小手,小心翼翼的捧在一起,生怕浪费了点心渣。 见顾满娇奇怪的问,她赶紧将嘴里的点心咽下:“那些媳妇刚开始都不愿意的,村里的婆子们就哄,哄不住就关起来不给饭吃,再就打,让家里男人都去钻她的屋子。也有些人家是不闹不吵的,他们都像我们隔壁那家一样,当宝贝一样宠着媳妇,等媳妇给家里生了娃,然后再甜言蜜语的送去窑子。我娘说,为了娃自愿去窑子的女人,其实都是傻子。当娘的一旦入了那地方,就是亲手断了自家孩儿的前程了……” “全村都这样?”顾满娇问。 雪薇点点头,然后摇摇头:“我家不是的。我爹娘带着我和弟弟走到这里的时候,实在没力气再走了,所以就跟村里人求了庙庙住下的。我娘才不会去做那样的事。我娘说,就算我们没脸再用祖姓,也要给各自的爹娘儿女留着清名。” 似乎,雪薇的娘亲跟她说过很多话,所以这丫头几乎是不管说什么,最后都能绕到:我娘说。 第340章耐力 想到她小小年纪,不知在那破庙里守着弟弟过了多久,顾满娇很心疼的揉揉她的头:“我可怜的小雪薇,好险,好险就要被她们把你带走了……” “我不怕的!”雪薇似乎很不想让顾满娇这样看自己,所以仰起头很认真的跟她说:“我娘教过我怎么对付她们了的。我还小,不管村里谁家抓了我去,都要养我两年才会送我去赚钱。我可以先乖乖听话,然后趁着村里媳妇回来的时候,找机会偷偷溜走。我在庙庙里藏了滑雪的板子,趁着天黑滑雪跑掉,等她们发现的时候,我已经找不到我了。” 听着这个还挺靠谱的逃跑计划,顾满娇不住的点头,并很稀奇的问:“你会滑雪?” “除了弟弟,我和爹娘都会。我爹爹最厉害,他可以背着娘,再把我和弟弟抱着,只凭着两条腿,就让坏人追不上。” 说道爹娘,雪慈的眼眸便亮闪闪的,很是骄傲。 远处,玲珑还在跳跃挠人,凌啸然搓搓被风吹凉的双手,抬头看看天:“咱该走了。” 单手食指弯在嘴唇,响亮的一个口哨之后,马鞭打在歇了好久的马儿身上。 踢踏踢踏的马蹄声很有节奏,马车的颠簸也晃浪晃浪的很有节奏。 顾满娇本还有别的话要问雪薇,见凌啸然头也不回的赶车快走,便又怕玲珑会被落下:“哎呀,你等它一会啊!” “咱们不走,它挠到晌午都不会停的。别担心,猞猁最拿手的两样本事,一个是出奇的有耐心捕猎,另一个就是出奇的有耐力奔跑,你等着看,它一定发现咱们走远,一定很快就追上来。”凌啸然连连甩鞭子,说完回头又吹了个口哨,并问缩在顾满娇怀里的雪薇:“你爹爹带着你们滑雪逃走,也是被村里这些坏人追的吗?” “不是啊。”小雪薇想也不想的摇头,并天天手心里的点心渣:“是从我们原来的家里追来的坏人,他们都很坏的,要不是他们,我爹娘和弟弟……” 说道一半,小雪薇忽然不说了,并很后悔似得低下头。 顾满娇本想插嘴讽刺凌啸然,人家爹爹要是能带着全家滑雪离开,那他们一家又怎么会还在这里住着呢。 可是,当她听到小雪薇的回答,便一时哑然,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昨晚,凌啸然曾说雪薇的家人是因一种病毒过世的,那么,现在听雪薇的话里的意思,她们是被人下毒?被人追杀? 她说,她的爹爹不让他们再姓原来的姓氏,说是不想再给祖宗脸上摸黑…… “雪薇,你……”顾满娇刚要再问雪薇,话还刚出口,便见凌啸然正暗暗对她摇头。 嗖…… 熟悉的金色的身影,从马车旁闪过。 玲珑带着满脸的血污,呜哇乱吼了一声的,直接跳上马车。 “啊,猫猫回来了。好多血,猫猫受伤了!”低头懊悔的雪薇,一见着玲珑,还以为是只大猫,伸手就要来抱。 不想她被玲珑误伤,凌啸然拦腰抱了玲珑到怀里:“好玲珑,人血的滋味儿怎么样啊?一宿吃了两个大寿桃,你倒还跑得动!” “什么两个?那盒子里原来有四个寿桃的好不好!你个败家爷们,败家也就算了,竟还给我不实数……” 抱着明显有千万心事不愿说的小雪薇,顾满娇扯着脖子开启了抱怨骂爷们儿的动感模式。 马蹄声欢快,抱怨大叫声震着山谷,远远传来的很模糊的声音,应该是那些被抓烂了脸和脖子的村民的谩骂…… “好家伙,后爪的指甲里都嵌着人肉呢,你还真是伤人伤出了节奏感啦?”凌啸然将满脸是血的小功臣抱在怀里,看它舔爪子蹭脸,等身后的顾满娇骂够了,这才回头指指她身边的一个布包。 顾满娇骂骂咧咧的打开布包……两个颜色讨喜的大寿桃,正静静的躺在里面。 凌啸然回头轻笑:“你也不想想,四个寿桃装了满满一盒,我不拿两个出来藏着,怎么把玲珑装进去?”说完,不忘抛给小雪慈一个不太难懂的眼神:你主人笨笨的。 有这些话题吵吵闹闹的愉悦了马车上的气氛,而通过目光交流有了默契的凌啸然与顾满娇,也都没有再追问雪薇什么。 时不时与凌啸然玩笑几句的顾满娇,暗暗难猜着,觉得雪薇的爹娘,一定嘱咐过她保守一些很重要的秘密。 举家出逃后,不许孩子们再用祖宗姓氏,说是不想给祖宗脸上抹黑,说不定也是逃生需要。 猜着这些,再看很懂事很坚强的雪薇,顾满娇不禁又幻想,这个小孩子,会不会也有不能言说的很厉害的身世。 毕竟,她从离开孤灯村,几乎遇到的每个人,都有很厉害的身世。 云汐姐姐是临瀚公主,花青林是蛮楚野太子,昨天刚知道,大叔竟然是凌霸的皇子将军,而且还是威名赫赫,连她这个山野村姑都听说过的不死将军。 偷眼看着雪薇脏兮兮的小脸儿,顾满娇其实想问问:小丫头,你是哪里的孩子啊?这云宁山一带,只有三个国家,你总不会也是哪里的小公主吧?那我这个吹不出去的牛皮可就更大了呀! “主人,咱们现在是要回你的家吗?你的家远吗?还有这么多东西没卖出去,回家会不会挨骂呀?” 小雪薇一本正经的仰着脸,问完顾满娇,又回头看着凌啸然,等着这两个人,谁来回答她的问题。 茫然出逃,一路又进了山,顾满娇哪里知道他们要去哪里,是回家,还是继续溜达,于是探身拍拍凌啸然的后脊梁:“前头那个赶车的,没听见我家小宝贝儿在问你话吗?赶紧回答呀!” “急什么,我这不是在想嘛!”凌啸然单手拍着趴在他腿上的玲珑,另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鞭子,想了好一会才回头:“咱们找个地方再卖点钱回来,然后找个地方租住几天。好不内容出来一趟,总得让你玩得尽兴才是。” 第341章黄昏霞色 一听他说,还要卖货,还要找地方再租住几天,顾满娇顿时回想起昨晚的那个村子。 这山外的世界,实在太可怕。 还是山里好。 再说了,家里的云汐姐姐已经跟花青林独处这么多天了,谁知道她会不会一时脑抽筋,就改了心意了?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早些回去才对,于是赶紧道:“什么尽兴不尽兴的,咱都出来多少天了?你不想家我可想家了,我想吃姐姐做的千层卷了!再说了,把这一车东西全卖了,咱们回去喝西北风啊?我可不敢指望瑞满祥里的人再来卖换,咱还是留着东西自己用吧!” 顾满娇没说鹰扬的名字,这点指甲盖大小的谨慎,很能入凌啸然的眼。 毕竟,他并没想到顾满娇会在小雪薇面前,能把谨慎程度拿捏得这么细微。 ……其实,顾满娇并不是不信任小雪薇,她会只说瑞满祥的名字,而不是直接说鹰扬或者扬哥哥,是因为她还不想那么快忘了瑞满祥这三个字。 瑞满祥里的满字,还是从她名字里抠的呢! 顾满娇藏着她的那点小私心,时刻不忘瑞满祥三个字,但是凌啸然想的那些谨慎,她也不是一点都没想到。 就在小雪薇因为一时失言而低下头的时候,她就已经在暗暗的自我警醒,告诫自己以后一定要管住嘴。 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秘密的中心点,身边所有人的身份都不能见光,而小雪薇还是个小孩子,就算再怎么小心,也难免会有说错一句两句话的时候。 “千层卷有什么好吃的,要不咱们再往前赶赶,我带你去吃烧鸡和烤鸭吧!”凌啸然笑呵呵的赶车,嘴里说着好像是在商量,其实马鞭在他手里,而顾满娇根本也不认识回家的路。 路在脚下,要怎么走却是别人说的算,这一点,让顾满娇很不高兴。 而她惦记着而又怕太快见到的姬云汐,已经痴痴等,痴痴盼,等他们回去,盼他们速归,就快要崩溃。 不放心花青林在外长居,所以乌云豹几乎每天都找借口来石屋这里看看。 有时候送来一只新打的野鸡,有时候送来点乔金枝新做的吃食。 花青林每次都客客气气的接下他手里的东西,并示意他先回去,不用再来。 “明天我还回来的。”乌云豹走之前留下这么一句,然后回头上马之前,扫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姬云汐。 等他骑马走远,姬云汐这才稍稍抬头。 眼圈乌黑得像是得了重病,脸色也不是很好。 “要不,你回去吧。省的他们惦记。” 花青林已经与她朝夕相处好几日,分明早就要放下痴心,可每当姬云汐柔弱低头,他都无法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除非大哥回来,或者你随我走,否则我怎么能安心离开?” “这些天,他们一去不回,就连玲珑和小灰灰也不见了。我想,他们应该是不会回来了吧。……他的性子那么拧,满娇说不动他的。” 她无数次幻想,幻想凌啸然带着顾满娇策马飞驰,到一个新的地方安家落户。 她无数次惊醒,因为梦见凌啸然挽着顾满娇的手,对她说着心里眼里只有你的情话。 她无数次祈祷,祈祷满娇会不忘初心,会按着她们的约定,不管怎么样都会拒绝凌啸然,并想尽一切办法撮合她们…… 姬云汐很相信顾满娇与她之间的承诺与约定。 可她,不敢想凌啸然的固执。 又是黄昏,山峦寂静,四野无声。 花青林笨拙的烧火.热饭菜,并劝着哄着姬云汐,让她安心。 望着熊熊燃烧着的木柴,有好几次,花青林都想干脆告诉姬云汐:是的,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们一定是去其他地方安家落户了。你死了心吧!我带你走,带你去远离所有回忆的地方,好吗? 可是,每当这些话涌入脑海,紧跟着出现的,一定就是姬云汐那低头试泪的柔弱侧面。 她已伤情至此,我又如何能能再伤她半分。 将饭菜端上餐桌的时候,花青林也不由自主的朝房门外偷看。 他也盼着凌啸然和顾满娇快些回来,只有他们回来了,云汐才会不再哭,才会收起悲伤,再像以前那样温柔轻笑,倾国倾城。 同样的黄昏霞色,照在奔走在山路上的马车,与小雪薇一起摇铃吆喝的顾满娇,笑的就像是春风里的小花。 他们没有再去别的村子,而是直接到了个像是城镇却又比城镇冷清的地方。 街上根本没有行人。 正是晚餐时间,竟然也看不到几家的烟囱有炊烟升起。 道路两旁的铺面都关着大门,高挂着的匾额,和大门上,全是厚厚的尘土。 “这里怎么空荡荡的,人都哪去了?他们不做生意吗?”顾满娇问。 凌啸然没回头,举着鞭子朝前方指指:“走出前头那个路口,应该人气就多了。” “你怎么知道过了前头就有人了?你来过这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 凌啸然不明说,顾满娇便也不再问,反正不管到了哪里,有大叔在,就都是好的。 继续摇铃吆喝,管他有没有人来买,唱着玩也是好的。 小雪薇新学会顾满娇的唱腔,颇有几分她那南腔北调的风格。 这两个丫头在车上哼哼没完,有时候很动听,有时候……逗的凌啸然笑的喘不过气。 又过了几个路口。 前面确实有行人,以及摆在路边的小摊。 凌啸然举鞭一指:“看到了吗?前头确实有人了吧?热闹了吧?” 见他好像在较真似得,顾满娇捏着嗓子唱到:“是啊,看见啦,前面有人,好热闹啊……” “看见就好!” 马车就这么拐了个弯,驶入了一条很窄、很破旧、很安静的小巷。 顾满娇正唱得得意,忽然发现周围不对劲:“哎呀!你拐到这里来干嘛啊?咱们不去卖货啦!” 凌啸然甩鞭回头,挑眉道:“谁跟你说要到这里来卖货的?” “咕咕咕……”一个比周围院墙高很多的院墙上,一只灰扑扑的鸽子,落在上面晃着脑袋。 第342章你夫君好厉害 几乎跟院墙一般高的灰色大门,外面没有挂锁头,但门上和门前石阶上,都落满了厚厚的灰尘。 “等着,别乱吵。” 凌啸然说完拎着玲珑便跳上院墙,惊觉的看了看周围,然后又带着玲珑翻身进院。 顾满娇和小雪薇一起看呆。 小雪薇,很小声的惊叹:“主子,你夫君好厉害,他会轻功呢!” 而顾满娇,则是瞪大双眼低声道:“搞什么鬼啊?这是翻墙做贼去了吗?” 二人正各自惊叹嘀咕,落满灰尘的大门,已经从里面轻轻开启。 给她们开门的人,除了凌啸然,还会是谁。 顾满娇眼睁睁看着他牵马进院:“你疯了吗?被人抓到可怎么得了?” “这里的居民全都搬走了,谁会来抓咱们?安心,安心啊!”凌啸然一面牵马进院,一面示意顾满娇不要高声,等马车进了庭院之后,便放开缰绳,让顾满娇下车拴马。 因私自进了别人家院子而紧张的顾满娇,迟疑着不敢下车,见凌啸然又朝门口走去,顿时低呼:“我的祖宗!你又干嘛去啊?” 在她的低呼和注视下,凌啸然从院墙下拿了把大扫帚,使劲挥着将马车进院的痕迹扇乱。 “主人你看,那只鸽子好像一点都不怕生的,它会是这里的户主养过的吗?” 小雪薇指着的那只鸽子,是她们进院之前落在院墙上的那只,现在,它正在屋檐上走着,时不时的咕咕叫着。 那是信鸽,凌啸然亲手放出来的,可惜顾满娇并没看都那一幕,也不知道这就是信鸽。 她见了那鸽子,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抓来做晚餐。 她那双清澈见底的吃货眼眸,随便闪闪微光,便将她心底的想法,告诉一旁的凌啸然。 不想损失了千金难得的宝贵信鸽,凌啸然推推她的肩:“先下车,进屋研究点吃的去。” “咱们真的不会被抓吗?”顾满娇不敢下车,并且也不让雪薇下车。 不肯下车没关系,某人的两只大手有的是力气! 不用她在墨迹其他,凌啸然大手一探,直接将她从马车上拎了下来:“乖媳妇,夫君求你了,你若再让我吃那讨厌的驴打滚,我就死给你看!快去厨房做吃的! 一路上凌啸然那么威风凛凛,就像个带兵打仗的大英雄,他竟然也有求人的时候。 而且,还像个讨糖吃的小孩子。 “嘻嘻,哈哈哈……” 小雪薇矮矮的站着,欢快轻笑,两眼眯成好看的月牙。 进门之前小雪薇回头,朝凌啸然悄声嘀咕:“我家主人一点都不笨,所以你才能有饭吃。” 原本还因为这个小丫头很懂得爱护顾满娇而开心,可此刻,见她那副很替自家主子长脸的小模样,凌啸然忽然就不服气:“老子是你主人的主人!” “哈哈……”小雪薇看穿他强压着的羡慕嫉妒,轻笑着跑去追主子,丢下一串很悦耳的笑声。 多了个小娃娃而已,竟就成了个随时会被孤立的人了?凌啸然很不服气,吹开落在嘴边的一根乱发:“老子懒得搭理你们!” 曾富有千军万马的大将军,竟然在嫉妒自己心爱的女人身边,多了个忠心护主的小丫头。 这要是被他那些死忠老部下知道,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眼含热泪的撞墙跳井。 气鼓鼓弯腰卸马,将货物留在车上,并用苫布盖好。 同样也饿了一天的马儿,被牵到一旁拴着。 顾满娇.小跑着回来的,透过盖住脸颊的青铜面具,凌啸然几乎可以看到她此刻的紧张。 “这里真的很久没人住了吗?后头厨房里怎么有不少新鲜食材啊?咱们还是走吧,万一待会这房子的主人回来了,咱们可就真的要被当賊了呀!”顾满娇很紧张的说。 知道不跟她交底,她就无法安心,凌啸然挥挥衣袖:“那些是有人特意给咱们准备的,去做饭吧,我真的饿了。” “咦?”顾满娇怎么都想不到会是这样,于是敲敲面具,发出叮当声:“我家大王这么厉害?这么神奇?” 凌啸然继续挥袖:“嗯,就这么神奇。快去吧,我快饿死了。难道你这么早就想做寡.妇吗?” “呸!”顾满娇吐了他一口,又白了他一眼,然后领着刚追上来的小雪薇转身走了。 打水饮马,添草喂料,夕阳的光彩快要落尽的时候,凌啸然看了看屋檐上的鸽子。 这是一套看起来平常,其实很宽大的宅院。 前院只有栓马桩和水井,过了堂屋,便到了后院。 正房居中,左右有厢房,正房两边还有东西耳房。 厨房在小跨院里,亏的顾满娇那么快就能找到。 自己的女人很聪明,凌啸然很高兴。 听着叮咚切菜的声音,凌啸然迈步进了厨房。 架子上有各种蔬果,结了一层薄冰的水缸里有鱼,墙角还有鸡笼…… “还不错,晚上吃什么?”凌啸然问。 “有人说请咱们吃烧鸡烤鸭,唉!先随便炒两个小菜煮点米饭垫垫肚子吧,省的烧鸡烤鸭来了,肠胃里装不下!” “嘻嘻,哈哈哈……” 这主仆俩,一大一小,一个阴阳怪气,一个用轻笑补刀,简直要气死被孤立的大将军。 “放心,说了有烧鸡烤鸭,自然不会少了你的那一口的!”说完,凌啸然转身出了跨院,推开正房的房门,并将屋里的灯烛点亮。 不死将军怎么会失信于小小女子。 当翻墙进院的那个风.尘仆仆的黑衣人脚尖刚落地,他嗖得一声凑过去,拎着那人的耳朵说了两句话。 对方无声点头,麻溜的翻墙走了。 在跨院里忙着炒菜煮饭的顾满娇,完全不知正房门外这些事,当她带着小雪薇,端着香喷喷的饭菜寻光进了正房,眼前的一幕,给了她这几日一来,最大的惊喜。 桌上摊着两张油纸,这边纸上一只烤鸭,那边纸上一只烧鸡,竟正冒着热乎乎的香气。 坐在圈椅上微微笑着的凌啸然,见他的小妖精满眼惊喜,不禁嘴角的微笑上扬几分:“怎么样?你夫君没骗你吗?烤鸭,烧鸡,一样不少,都在这里了!” 第343章你这样是不对的 本就英俊的大叔,这一刻简直帅到掉渣。 顾满娇快步上前,放下手里的东西朝烤鸭细看:“这就是烤鸭了吗?我的天,我的老大王,你可真厉害啊!” 老大王。 没等到一句好夫君的爱称就算了,被换做是大王,竟然还是个老的。 凌啸然脸上刚加深些的微笑变得有些僵硬,而躲在门后,额头上还有虚汗的黑衣人,则偷偷撇嘴,对他的遭遇深表同情。 “老子是你夫君!”凌啸然露出本性,扯着桌上的油纸,便将烧鸡烤鸭都拽到自己这边。 眼看就要把哈喇子滴到烤鸭上的顾满娇,一时没守住,险些跟着烤鸭扑倒在桌上。 “叫夫君,否则不给你吃!” “嗯。”顾满娇很听话的点头,然后朝身边的小雪薇道:“夫君!” “你!看来你是真的不想吃!”凌啸然伸手拧了鸡腿,狠狠咬一口给她看。 新出锅的烧鸡,外焦里嫩,油脂鲜香…… 顾满娇很小心的咽下口中馋涎,然后一本正经的看着他那沾着油汁夸张咀嚼的双唇:“咱们还没成亲,我怎么能随便就唤你为夫君呢?你是想用这点吃的,就骗我跟你做夫妻,然后省了正经婚配该有的三书六礼吗?我才不会为了点吃的就上你的当。我很有原则的。” “很有原则的小娇娇,你若想吃烧鸡和烤鸭,就来找昆哥哥,昆哥哥请你吃个够,咱们不搭理那个坏大王。” 一个分明很熟悉,可又很久没出现过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紧盯鸡腿不放松的顾满娇,哇呀一声转回身:“谁?昆哥哥吗?” 一身黑衣,站在门后的屠昆,摘下头巾,很潇洒的一甩头:“除了我,还有谁最心疼小娇娇?” “啊!昆哥哥!我的昆哥哥!我想死你啦!我真的好想你好想你啊!” 张开双臂扑过去的顾满娇,一把抱住风.尘仆仆的屠昆,不停的欢呼,跳脚,大叫。 早在刚从山里出来,到了皮货铺子的时候,顾满娇就一直盼着屠昆会来。 但她有想着,屠昆不可能像他们这么自由,随便想要去哪里都一抬脚就去了。 再者,瑞满祥里的人,几乎没有当着她的面提到过屠昆,就连凌啸然也一样,所以她就一直都忍着,没敢问及关于屠昆的事。 谁知道,谁知竟在这里就忽然见了他。 顾满娇欢喜的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孩子似得紧紧抱着屠昆大叫大笑。 她见了屠昆,一定会很欢喜,这一点凌啸然早就知道。 可是,她见了屠昆竟好像见了失散多年的亲人,还抱着不肯撒手,这一点就令不死将军有些……酸溜溜。 “哎哎哎!要跟你成亲的人在这里,你能不能收敛一点,别抱着别的男人!” “谁要跟你成亲?不过是怕你把我丢在路上哄你的!现在我昆哥哥来了,我不怕你了!”顾满娇得意回头,双手还抱着屠昆没放开:“昆哥哥快坐,我煮了米饭还炒了小菜,咱们坐下边吃边聊,不搭理那个小气的坏大王。” 雪薇看呆了。 刚在厨房洗干净的精致小脸儿,使劲仰着。 “主人,你,你这样是不对的。” 清脆的声音,满是担忧的眼神,这样的小丫头,顿时让屠昆很是好奇:“这才几天没见,我家小娇娇都成了别人的主人了?” “你家小娇娇现在很厉害的!”凌啸然不想再看顾满娇抱着屠昆,于是说话间上前伸手,用两根手指拎着她的后衣领朝餐桌边扯着:“厉害了你!烧鸡烤鸭全是你的,赶紧给安生吃饭!” 光顾着酸溜溜,一不留神,扯衣领的时候拉倒的顾满娇的头发,疼的顾满娇哇呀一声大叫。 “你干嘛!”小雪薇一声大吼,抬脚就在凌啸然的脚上狠踩。 还没凌啸然巴掌大的小脚丫,竟然也能踩得人脚趾头生疼。 凌啸然皱眉松手,退了半步。 “你个有毛病啊,头发都给我扯掉啦!”顾满娇没好气的吼了一嗓子,见小雪薇踩过凌啸然后便有些胆怯,赶紧将她护在身后:“告诉你啊,雪薇可是我的人,你要是敢对她吹胡子瞪眼,别怪我跟你翻脸!” 退开半步的凌啸然,深深后悔收了这个小丫头给顾满娇傍身,想到对她发脾气有违风度,于是转脸对屠昆道:“你的小娇娇现在何止是一点点厉害,她不光做了这个小丫头的主人,还驯养了一只大野猫!会咬人脖子挠人脸的大猫,还最爱啃小孩子的手脚呢!想看看吗?” 屠昆哪里不知他这话是说给谁听,不过,看着那小丫头很护着顾满娇,便也不忍心再吓唬她。 随便说和圆场后,几人到餐桌落座。 唯有小雪薇很懂规矩的躲着顾满娇的手,怎么都不肯坐上来一起吃饭。 主人吃饭的时候,奴才应该站着伺候,这又是她娘亲教导过的。 她不坐下,顾满娇就不肯罢休。 凌啸然皱眉瞪眼一拍桌子:“在这里老子说得算,全都给我坐下吃饭!你,再不坐下,就去外头喂猫!” “那我去喂猫。”小雪薇竟然如此顽固。 屠昆见这孩子,软硬不吃,便拿出几分军中威严:“刚刚还想夸你是个很会伺候主子的好奴才,这会才发现,你竟然一点规矩都不懂。做奴才的,主人说的话就是圣旨,主人让你死你也得去!现在不过是让你坐下吃饭而已,就如此推三阻四。满娇,这样不听话的奴才还是别带在身边,没得给哥哥们丢脸!” 从前就跟屠昆很有默契的顾满娇,听了这话自然知道怎么接话。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没几句话便让小雪薇乖乖上桌。 好容易把餐桌上的人都搞定,在院里溜达够了的玲珑,迈着轻快的脚步跑了过来。 凌啸然打了个响指,让玲珑趴在自己腿上,然后很没耐心挥挥手:“快吃吧!” 果然,见了这个大猫回来,小雪薇就把自己当成了个吃饭机器,狂吃狂塞大半碗米饭,连一口菜都没来得及吃。 第344章送去都城 “哎呀你慢点吃,吃菜啊。”顾满娇按住她的饭碗,硬是夹了好些炒菜给她,然后又撕了几大块烧鸡烤鸭,让她慢慢吃。 有了小雪薇,顾满娇又多了个操心的对象。 备受冷落的玲珑和凌啸然,无奈看着,纷纷嫉妒。 “得啦!老大不小的人了,跟个孩子一般计较?”屠昆敲敲桌子,示意凌啸然该回神吃饭。 他这次忽然出现,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凌啸然商量的。 而凌啸然兜转两天才来这里,自然也是有重要的事要与他细说。 若是以往,凌啸然有什么话在餐桌上便会聊起,但此刻多了个孩子,他们要说什么话,就不是很方便了。 好在饭菜可口,边吃边聊些天气变化之类的闲话,也不算是太闷。 他们俩的顾虑,顾满娇怎么会不懂,于是很快吃饱之后,便问是否今晚在此过夜,随后就带了小雪薇一起去忙了。 烧水洗漱,烧炕暖房,顾满娇要做的事确实不少,小雪薇虽然懂事,但很多家务事并不熟悉,也是跟着顾满娇忙得脚打后脑勺。 听着他们俩在厢房与厨房之间来回奔走忙碌,凌啸然这才恢复了温和表情,并踢踢屠昆的脚尖,示意他有话便说,不必再拖。 从接到不曾带信的那只信鸽之后,屠昆便已动身去了至西镇,也就是鹰扬他们所在的那个热闹小镇。 单独先见了鹰扬,听他复述所有之后,又听说凌啸然牵走了玉顶红,随后不到半日,玉顶红竟然自己跑了回来,他便知道,凌啸然必然会来这里与他汇合。 “你是要累死老子吗?你可知这短短两天,老子奔来走去,吃了多少西北风!还烧鸡烤鸭,不看在满娇的情面上,老子连口凉水都不给你备!”屠昆愤愤然撕咬一块烧鸡,油乎乎的手,直接拍在桌上,留下五个很粗狂的指印:“鹰扬让老子替他给你磕头呢!他个缩头蠢蛋,还当能继续为你卖命是好事!真是瞎了眼!” 整日和女人在一起的凌啸然,太久没听屠昆抱怨骂人。就这么生听了一堆,竟然没有发火,反而就当补药似得全然接受。 至西镇上,瑞满祥店中,屠昆和鹰扬里应外合,一个明里做了个王八蛋,一个在暗中襄助帮衬,送走了邬海一家,还有为他遮掩多年隐私的巴清泉。 皇帝留着他们不下死手,以凌啸然对皇帝的恭敬,自然也不可能对孟巧贞他们动杀机。 这一点,屠昆根本不用问,也知道该怎么去做。 并且,鹰扬在送他们走的时候,也逼着他们以血以祖孙后代为誓,永远不会向任何人吐露凌啸然未死之事。 因这一宗誓言,孟巧贞甚至在三个孩子面前,以匕首割颈,用自己的血滴在绢帕,与孩子们一起发了毒誓之后,又将撕碎的绢帕分作三分,让那三个孩子吃下去。 “吃下这燃着娘亲血液的绢帕,永远记着这一幕,记得咱们一家几口的脑袋,是谁给咱们留下的!若是有一天,你们不受誓言,那么,咱们一家五口,还有所有见过咱们的人,就都得死,明白吗?” 那三个孩子,包括最小的那个据说已经学会烧火的,一人一遍,将娘亲说过的话一字不差的全背下来,然后才被孟巧贞将他们从宰羊羔子的木头架子上放下来。 明晃晃的铡刀,就在孩子们的脖子上悬着。 莫说旁人,就是隐身于暗处不曾露脸的屠昆,看着孟巧贞做得这些,都觉得后脊梁发寒。 “她是从我父皇身边出来的,自然有咱们没见识过的手段。……但愿将军府里的那些贱人,还能替我这个死人做做脸面,别让他们回去后的日子过得太凄惨了。” “这你安心!将军府里那几位,很有将军遗孀的风范,连用来给你传宗接代的儿子都从各自族亲那里弄来好几个了。她们巴不得有旧部投奔,好让人记得,世上还有她们这些不死将军的未亡人……”屠昆歪头蹭蹭嘴角上的油,举止洒脱不带刻意,比鹰扬那故作的桀骜要让人顺眼的多。 送走邬海他们这些人回凌霸都城,只用了一天一宿的时间。 而当他与鹰扬一明一暗护送了邬海他们回都城将军府,都城内该打听能打听的消息,自然也不会被错过半分。 这也是屠昆为何比凌啸然来得还迟的主要原因。 能收集的消息实在太多,核实各路消息也需要时间。 他说他没少吃西北风,并不是随口瞎编,而是真的光忙着奔走来去,除了在马背上吃东西南风,根本就没时间正经吃口热乎饭菜。 都城里的消息,看似这个重要,那个惊人,其实汇总到一起,还是原来那点事:皇子夺嫡。 从打夺嫡之争愈演愈烈,凌啸然心中便一直有个困惑不曾解开,那就是他的父皇,为什么就像个隐形人?这些争权夺势的儿子们,人脑子都要争出狗脑子,他怎么就一直冷眼旁观,不肯早做决断。 “陛下似乎还在观望,还在等。” 凌啸然听了这话,顿时表情苦涩的一笑:“他自己的儿子,哪个是什么性情,谁能担当重任,他自己不知道?还要观望?再观望下去,国不将国……罢了,随他随他!咱是个死人,懒得管,也管不得。” “你就不好奇他在等什么?”屠昆问。 “谁知道他在等什么?爱等什么等什么!蛮楚怎么样?太子登基了吗?临瀚呢?应该是最安生的吧?” 每次提到皇帝对皇子夺嫡的处置之法,凌啸然就总是很暴躁。 屠昆本来有话很想跟他说,见他沉不住心性,便一时先忍了没说。 蛮楚的太子并未登基,不过各种不好的传闻,一天比一天多,连都城的百姓,都已经开始议论停战协议的事了。 而临瀚的消息,除了安稳太平,没别的消息。但这也是凌啸然最想听到的消息。 “差不多了,没什么屁事你回去守你的大营吧!我在这里溜达两天就回山里,那里还两个金灿灿的贵人等着呢!” 第345章还是你好 凌啸然丢了根烤鸭骨头在桌上,油乎乎的手伸到玲珑面前,以为那家伙会帮他舔舔,谁知对方很高傲的把脸扭开了。 这一刻,他有点后悔,昨晚不该把手绢烧了。 然后默默的想:果然,过日子要多听媳妇的话。勤俭节约才是正经。 他脑子里竟然已经开始转悠居家过日子的琐碎念头,这念头实在太不着调,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奶奶的,老子还是老子么?去人家不死将军的大坟底下转了一圈,怎么就……”凌啸然一边甩着手上的油,一边低声嘀咕,那磨磨唧唧的样子,竟与顾满娇的碎碎念神功很有相似之处。 喜欢听顾满娇嘀嘀咕咕的屠昆,一点都看不惯凌啸然低头墨迹,于是抬腿便在桌子底下给他一脚:“老东西,你特么越来越像个娘们了!” “哦,对了,你还得替老子办个事。” “什么?”屠昆很没耐心的问。 屠昆奔波两天,吃土喝风,现在屁.股还没做热乎,就已经听他说:没什么屁事就回去守大营。 这是过河就拆桥! 拆桥已经很可恶,居然刚拆了桥,又让人帮他做事。 亏得是屠昆,再没耐心也还耐着性子问他是什么事,如果此刻坐在这里都是鹰扬,估计要抱怨墨迹他半天才行。 看着屠昆强忍无奈的表情,凌啸然很没脸皮的挤出半点僵硬的笑:“还是你好。那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从老子的大坟来这里的时候,路过了个村子。村里民风彪悍,家家媳妇都要到镇上的窑子里赚钱养家,这种逼良为娼的不齿民风,老子看不惯。” 屠昆一脸正气的啃着鸡骨头:“如今都是些什么风气,竟然还有这种事?那村里的男人都死了吗?为了点银钱甘愿当活王八?……明天就让人去报官!一定严办!” 作为驻扎在附近的将士,有民情要向官府举报,那效果一定要比寻常百姓去举报好很多。 屠昆以为凌啸然说的就是这事,刚要夸他心系黎民。 谁知,对方慢条斯理的点头又道:“那什么,主要是报官严办,还有就是……从那里出来的时候一时愤慨,便随手杀了几个刁民。那个什么,当时实在气愤,所以忘了遮掩鞭法。” 啪嗒。 屠昆手里才啃了一半的烧鸡,带着肥油砸在桌上。 满下巴都是油汁的屠昆,看傻子似得扭过头,一瞬不瞬的望着他的大将军:“你,来这里的途中,杀了人,用了咱们学得独门……” 凌啸然被他盯得有些心虚:“啊!一鞭子卷掉一个脑袋,很爽,很有节奏感,很久没这么爽了……” “你大约真的是女色当前姓什么都能忘的那种傻汉。这都什么时辰了你到现在才放这个屁出来?知道那里的上级官府是谁坐镇吗?老子刚把那一堆马蜂窝给你送走,你转手就给老子捅出来个更大的?” 哐当。 屠昆拍案而已,身后的椅子应声倒地。 听到怒吼声从厢房里伸头来看的顾满娇,只觉得眼前黑影一晃,然后就见屠昆已经飞上墙头。 “昆哥哥,你干嘛去啊?” “老子去自首!”屠昆留下这么一句话,随后那黑漆漆的身影,便从墙头上消失。 “自首?什么是自首?”顾满娇低头问小雪薇,然后嘴角抽了抽:“算了,我都不知道,你又怎么会知道。” “我知道的。”小雪薇养着干净白皙的小脸,很认真的告诉顾满娇,自首是什么意思。 听完雪薇说的很像回事的解释,顾满娇拍着裙摆上的浮灰便冲到凌啸然面前:“老大王,昆哥哥去哪里自首了?跟谁自首?他干了什么违法的事了?” 凌啸然眨了眨眼,探手耸肩,没吭声。 要怎么说?难道告诉你,老子因为你那两句夫君就忘了东南西北,又捅了个马蜂窝? 老子是大将军,才不会跟你说这话! 不说! 跟特么谁都不说! “主人,你的昆哥哥,会不会是逗你玩的?他看上去很正直忠诚的,不应该是会做坏事的人。” 看着小雪薇一本正经说话的样子,顾满娇是从心窝里喜欢这个小丫头,伸手揉揉她刚被整理过的发辫:“小傻瓜,坏事和违法的事是不一样的。” “不对,我爹爹说,违法的事就是坏事。” 凌啸然眉头一动,温声问道:“你不是最听你娘的话吗?怎么你爹说的话,也记得这么清楚?” “我娘教我的都是对我很重要的,但我爹爹教我的是对所有人都重要的。娘亲教我为人处世,教我生存之道。爹爹教我们的则是: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 什么君子小人的亲了乐了,顾满娇不懂。 刚皱了长眉,便听凌啸然说:“那你可听过他说这句: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 “听过,父亲已经教我们学了曾子曰‘十目所见,十手所指,其严乎!’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成其意。”小雪薇那清脆的声音,就像是金豆子落于银盘,清透而又悦耳。 “那你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吗?知道……” 小雪薇仰着头,很认真的讲解起来。 这高高的一个低着头听,小小的一个仰着头说,站在一旁有些无聊的顾满娇,在后腰上蹭蹭手,耷拉着脑袋悄悄回房继续整理床铺去了。 “我不能再跟你多说了,我要去帮主子做事了。等以后再有时间,我再讲给你听,好吗?”雪薇发现主人走了,赶紧跟上,那个疑问结尾的好吗二字,完全是多余说的。 正憋着嘴收拾床铺的顾满娇,见她小跑回来,收起脸上的表情改了笑脸:“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雪薇是主子奴才,主子在哪里,雪薇自然也要在哪里的!床头上有好多灰,我来擦吧!” “那里太高了,你别摔着,我渴了,你给我倒点水喝吧。” 雪薇点点头,放下蘸水的抹布,在衣襟一角擦净双手,然后到桌边踮起脚尖…… “雪薇,你以后想做什么?” “给主人做奴才呀。” “除了做奴才呢?或者,你有什么特别想去做的事吗?或者特别想学的? 第346章小姐的款儿 雪薇小心翼翼的端着半杯温茶,递给顾满娇之后,眼巴巴等着她喝完了好将杯子接回来:“我想学武功,跟你夫君一样厉害的武功。” 顾满娇以为她会说点女孩子喜欢的诗词歌舞,或者像姬云汐一样喜欢琴棋书画:“你不是喜欢背书?为什么要学武功?” “背书能使人明理,不背书的人,也未必不懂情理。雪薇现在已经是主人的奴才,我要学很好的武功,以后好保护主人。……省得主人被坏人欺负。” 听着这脆生生的话语,顾满娇满心子都是春风在荡,一把搂过爱爱的小丫头:“好雪薇,你真好。” “并不是雪薇好,是主人好。有您这样的好主人,雪薇才能顺利送了弟弟走,并在危难之时主人不曾抛下雪薇,雪薇一点自己的力气都没费,就顺利离开那肮脏的小村庄,单凭这些,雪薇自然也要报答主人的。爹爹曾言,为君主者怀仁,为臣民者须知感恩……” 丁点大的小丫头,没几句话就令顾满娇昏昏欲睡。 “主人,你是不是不喜欢听这些啊?我弟弟也不喜欢,每次爹爹教导我们这些的时候,他就跟你现在一样,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 “啊?什么?”顾满娇迷糊睁眼,看清面前唇红齿白的小丫头,才隔着面具敲敲脑袋:“我哪里是快要睡着的样子?我是马上就要睡着了才对。” “嘻嘻……”小雪薇迷眼捂嘴的偷笑,并举起三根手指头:“雪薇发誓,再也不跟主人说这些了。” “别动不动就发誓,老天爷很忙的,搞不好听错了,再弄得好的不灵坏的灵了可怎么好?……走,咱们去弄热水回来洗漱。” 一高一矮两个丫头从厢房里出来,丁玲桄榔的收拾整理之后,一个端着大木盆走在前面,一个端着大铜盆走在后面,停在凌啸然身边。 顾满娇端着一副贵婢之姿,恭敬弯腰:“大王,您该洗漱了,这是您的洗脚水。” 一大盆热乎乎的洗脚水,撂在凌啸然身边。 不等他从这前所未有的礼遇中缓过神,那矮矮小小的雪薇也上前弯腰:“大王,您该洗漱了,这是您的洗脸水。” 小半盆洗脸水,被撂在他身边的椅子上。 凌啸然看看那眉清目秀的小丫头,又看看带着面具但眼神清透的小妖精:“这是玩的什么把戏?要用洗脚水毒晕了老子,再把老子卖了换糖吃?” “切!当你自己是香饽饽呢?谁买你?”顾满娇丢下一块擦脚布,拍拍沾了水珠的裙摆,带着她的小雪薇走了。 看着她们俩又去了厨房那边,凌啸然撇嘴:“这是闹得什么妖?” 厨房里,顾满娇和小雪薇很快又打好了热水,一前一后的回到收拾好的厢房。 隔着院子和门窗,凌啸然听到雪薇那清脆而又软糯的声音:“主人,该洗漱了,您的洗脸水已经打好了,请净面。” 然后,那小丫头似乎换了个方位,又道:“主人,洗脚水已经为您……” 噗…… 洗脸时侧耳偷听的大将军,把不小心吞到嘴里的洗脸水,喷了一地。 这是才得了个丫头做奴才而已,就开始摆千金小姐的款儿了? 不过,这样似乎也挺好。 早该让人捧着她忘却自卑,这样她才能踏实接受老子的心啊! 正房与厢房里,凌啸然与顾满娇都在洗漱。 身为贴心忠仆的小雪薇,凭着从前娘亲的教导,以及顾满娇的耐心指点,很快就进入了顾满娇想要的那种婢女角色。 她想要的婢女,自然是姬云汐说的那种,随便一个眼神一个句话,都能衬托出主人的高贵…… 在家跟云汐姐姐学来的那一套,她要一滴不剩的全用在雪薇身上,等回到石屋,还要让云汐姐姐再多教她一些! 等她全都学得很像样,估计就能去很有牌面的千金小姐家做大丫鬟了吧? 若不然,这样聪明伶俐的小丫头,将来还能做什么去呢? 她的这点小心思,自然不会跟丁点大的小雪薇多说,而凌啸然那里,她也觉得没必要多说。 她要长久的留在大叔和姐姐身边,怎么可能总带着小雪薇,这根本就不用去多说啊。 不知不觉,月上枝头,天色已经很晚了。 凌啸然在正房独坐赏月,在心中整理屠昆带回来的那些消息。 而顾满娇与小雪薇,则乐此不疲的在院里玩着令凌啸然觉得很无聊的一种游戏。 ——投壶。 要不是雪薇说墙角堆着的东西是用来玩的,顾满娇还以为是谁把酒壶乱放了。 “主人,你再靠前就错规矩了,快站回来。像我这样……” 小雪薇单手执箭,迷眼看看壶嘴,手气箭飞,稳稳落入。 “哎呀,我怎么就不行呢?你再给我一支!” “都在这里呢。都在这里。” “雪薇,你除了会投壶和滑雪,还会什么好手艺?有没有本大王也能玩的呀?”凌啸然负手而立,尽量将目光压得柔和几分。 小雪薇玩得正开心,嬉笑着便说了诸如马球,骨牌,击鼓传花……很多有趣游戏。 “你竟然会这么多好玩的游戏,我还以为像你这么大的女孩子,只知道背菜谱选吃食呢!” “大王太小看人了,雪薇又不是酒楼里跑趟的伙计,才不要背菜谱呢!” “不背自己喜欢的菜谱,出门用餐怎么点菜?你家主人前几天还背了好几个好菜的名字呢,我就不信,你从来不记自己喜欢吃的菜叫什么名字!” 凌啸然似乎有意在套话,顾满娇发现了,但也没插嘴,就当没听出来。 小雪薇到底还是个孩子,被他转来转去的问了一会,几乎把所有凌啸然问的问题都回答了一遍。 她喜欢吃的菜,她喜欢换的料子,她喜欢用的首饰,她喜欢的香囊,她最喜欢的绣纹,以及爹娘的各种喜好跟她有什么不同…… 边玩边聊,投壶赢了主人的得意,让小雪薇放松了精神,除了家在哪里、爹娘是谁,其他的基本都被凌啸然问了个遍。 第347章小管家婆 这两个人一问一答偶尔抬杠,聊得很欢快。 苦了一旁努力投壶极力配合的顾满娇。 十次九不中,已经够她抓狂,大叔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没完没了,更是让她快要忍爆炸。 “我困了,我要睡觉了。” 噗通。 转身之前,随手丢了一支箭,竟然准确无误的落入壶口。 即便如此,也不能让顾满娇改变要去睡觉的决定。 小雪薇赶紧收拾断箭,小跑着去抱了酒壶,又小跑着追上主人。 要睡觉了。 凌啸然不紧不慢的跟在她们俩身后,也朝着那间厢房走去。 “你们还没成亲,不能住在一个屋子里的。你是我主人的大王,所以你住正房。我在这里会好好守护主人的,你回去睡吧。早些休息,祝您好梦。 哐当。 房门关闭,凌啸然被拍在门外。 什么乱七八糟,老子的女人睡在哪里,老子就得睡在哪里,什么正房厢房,老子跟自己的媳妇睡觉不分房! 是的,不分房。 在木屋的时候,一个睡床一个睡火堆边上。 在石屋的时候,睡在一个火炕,不过是中间用木板加了一道墙。 在瑞满祥的时候,两张床之间也只有一道墙…… 不等雪薇将门栓插上,凌啸然已推开房门,并单手提着她的衣领,将她拎到一边:“这里本大王最大,本大王要在哪里睡就在哪里睡,你若是再敢多嘴,今晚就让你陪玲珑睡。” 玲珑会咬小孩子的脚趾头,这是凌啸然亲口说的,而且说得跟真事儿一样。 “可是,你们还没成亲。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那是绝对不行的。你去对面的屋子睡,那里的火炕都给你烧好了。” 小雪薇绷着脸走上来,将顾满娇挡在身后,并直勾勾的瞪着凌啸然,那模样就好像在说: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要咬你了。 “玲珑。”凌啸然朝院里喊了一声。 这时候喊玲珑过来,自然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而绷着脸的雪薇,脸色确实有些难看,但还是坚定的仰着头:“那你也不能跟我主人在一个屋子里睡觉。” 为了保护主人,连脚趾头都可以不要了。 这还真是……让凌啸然哭笑不得。 “雪薇,咱俩睡这里,让他睡那里。咱们三个人在一个屋子里,就不是我们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呀。而且,我习惯了晚上有他在屋里,他若是不在,我会害怕,会睡不着的。” 顾满娇终于出面说句话。 小雪薇绷着脸想了想,然后才很勉强的点点头:“那雪薇睡在主人身边,也守着主人。以后主人习惯雪薇守护,就不用劳烦大王了。主人说大王是世间难得的英雄人物,大英雄对待未婚妻子,自然要有担当的。守护安全要紧,守护彼此清誉更是不可松懈……” 似乎,他们不是捡来个小奴才,而是捡来个小管家婆啊。 凌啸然有些头疼了,感到自己的脑袋一阵阵从里往外的痛,像是要爆炸。 而很会练碎碎念神功的顾满娇,也到这时候才发现,她的碎碎念神功不过是小把戏。 在雪薇面前,什么碎碎念神功,完全是浮云啊。 “好好好,听你的,你就睡在我身边。不过玲珑晚上都是跟我睡的,你怕不怕啊?” 那么厉害的大猫,挠人都能挠的后爪子里嵌着人肉,雪薇怎么会不怕。 但是为了主人的名誉,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有奉献精神,大不了晚上睡觉不拖鞋,不把脚趾头露出来喽…… 就这样,雪薇睡在顾满娇身边,凌啸然远远的睡在炕梢。 正房空荡荡的很舒适的卧房,被视如无物。 对面屋子里暖烘烘的火炕,寂寞对月,无声吟悲凉。 天快亮的时候,翻墙走了鹰扬回来了。 想当然的去正房窗外轻轻敲几下,然后静静等着里头的动静。 等了半天,什么动静都没有。 再敲,再再敲……等啊等,还是没动静。 前院的马车还在,该在正房的人却不在。 屠昆回头看看其他几间厢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找了起来…… 吃早餐的时候,他的左眼一直睁不开,那是凌啸然隔着窗户纸捅出来的手指给扎的。 这小子已经两天两宿没睡觉,困得眼花耳鸣,所以慢了躲闪。 对此,凌啸然也很抱歉。 而小雪薇,则觉得这一指头捅得不错。 胆敢偷看我家主人睡觉的男人,都应该扎爆眼珠才对的。 她的立场就是这么坚定,好像天老爷亲自开口,都无法让她更改。 当顾满娇亲自拿了煮鸡蛋剥皮包着,让鹰扬敷一敷发青的眼眶。 雪薇很规矩的捧着装鸡蛋皮的小碗:“我家主人很尊敬您的,昨晚您翻墙走了,主人还惦记了好久。您快敷敷眼睛,省得留了病根,我家主人要愧疚不安。您下回也不要再偷看我家主人睡觉,这回只是大王的手指头戳你一下而已,万一下回是我冒冒失失的扎了刀子出来,岂不是要害您毁了英俊容貌嘛,您是如此英俊潇洒的男子汉,若是毁了容貌……” 巴拉巴拉……巴拉巴巴…… 小雪薇捧着小碗站得笔直,用很规矩的表情,很规矩的声调,说着看似很规矩,其实满带威胁和劝解的话给屠昆听。 顾满娇忍笑不语。 整个清晨,除了吃饭,小雪薇的声音,都在房前、屋后、院中……回荡。 “雪薇,本大王觉得,你应该去跟玲珑聊聊,省得夜里睡觉不敢脱鞋……” 凌啸然说完翻墙而去,留下忍笑不笑的顾满娇,拉着一脸正经的小雪薇,去找玲珑“闲聊”。 “……当着那狗官的面,老子亲自甩了一鞭子出去。看着死囚的脑袋落地,他不得不信老子就是在杀刁民报不平的人。” 终于甩开管家婆一样的小雪薇,跟凌啸然翻墙去隔壁空宅说话的屠昆,边说便用手指抠着耳朵眼儿,生怕哪里已经被磨出茧子。 关于瑞满祥内的兄弟,关于送邬海等人去将军府投靠,以及错用了杀人手法,一个接着一个马蜂窝,面上看着确实都已经妥善处理,而且屠昆办事向来要比鹰扬稳妥,但凌啸然还是有些不安。 第348章启程 原本,他还想带着满娇在外头多浪几天,如今出了这些烦杂乱事,他决定一天都不能再耽搁,要尽早些回山里去。 “今日便回去吧!云汐和花老五,可都是不能见光的人啊。来日你亲自将她们带出去用了是一回事,让人传出你手里捏着他们则是另外一回事。别特娘的让人抢了先!老子年纪大了,没几条命总替你顶包,你就给老子安生点吧!没事多听听雪薇的教诲,争取做个绝世好夫君……” 这才一本正经的说几句话,屠昆竟也学起鹰扬那不着调的死相。 凌啸然抬腿便给了他一脚:“滚!” 就知道凌啸然哪里会疼哪里会痒痒,不等他的脚丫子踹过来,屠昆已经躲开。 并且,用一个很正经的话题,将即将咆哮的凌啸然压住:“哥,你们捡来的那个小丫头是什么来路,我这么冷眼敲着,不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屠昆这话正好说道凌啸然的心坎,方才还要踹人的凌啸然,收起玩笑,拧眉沉声:“不肯说姓氏,也不肯说家在哪里。应该是个耿直武将家的长房嫡女,爹爹是有些武艺的文官,娘亲也是不是凡人。应该是犯了灭九族的大事,如今爹娘弟弟都死了,全家只剩下她一个。” “临瀚?”屠昆问。 “蛮楚。” 听到这个答案,屠昆倒不意外:“也是,临瀚朝局很稳,轻易不会出这样的大案。蛮楚的话……”屠昆的眼睛眯成一条小缝,沉吟片刻后,低声道:“蛮楚现在很不安稳。不知这小丫头的祖父是谁,我就在边关呆着,怎么没听说有这样的事传出来?” “先下毒后追杀,用这样的手法来灭人九族,怎么会是面上能见光的大案?等着看,保不定什么时候就有风声了。” 这个乌烟瘴气的蛮楚,刚安生了没多少年,现在又要出一个暴虐帝王。 凌啸然很希望看到蛮楚的武将被杀光,估计其他大小国家的武将与国君,都希望蛮楚再无领兵之将。 “从起居习惯来看,铁定是来自蛮楚。那边现在形势不稳,耿直的武将会被灭门,也是稀松平常了。但愿那短命的皇帝多活一阵,别这么快就把皇位让个那个不忠不孝的狗太子。唉!老子好想去给蛮楚皇子送点刀枪剑戟,等他们自相残杀玩个家破人亡,老子死在山里也能安心了。” “焉知他蛮楚不是这般看凌霸?”屠昆寒声一语,说完不经意似得扫了一眼凌啸然的面色,然后拍拍裤腿:“还是再观察观察那丫头吧,。从小种在心里的仇恨,将来不定会发展到什么地步,况且还是个如此有城府的小孩?别一时慈悲,在身边留了隐患。” 午餐之后,凌啸然没让顾满娇她们再去刷锅刷碗收拾厨房,而是让她把想吃的都带上。 刚在这里找到被小婢女伺候的舒坦赶脚,转眼竟又要走了。 顾满娇有些失落:“铺子玩一两天,转眼就成了泡影,这里才住了一宿,又要走了,就不能让人家一次舒坦个够吗?” 凌啸然当然是舍不得让小妖精失望,可情爱再盛,也总大不过家国安宁。 就算屠昆做事再稳妥,焉知其他人都能一如既往?若是是再不回去,谁知不会闹出天翻地覆的大乱子。 凌啸然只好很耐心的安慰她,许诺了一堆冰糖葫芦、烤红薯、胭脂、水粉、花裙子…… “主人。”坐在马车上,躲着玲珑不靠前的雪薇,怀里抱着个比她脑袋大好些的南瓜:“要警惕很会甜言蜜语的男子,他们善于许诺,却未必守诺。若有能力寻找自己心仪的男子,不论穷富贵贱,一定要看他的品德与相貌,品德高尚的人,才会重情义、惜真心、懂体贴,而相貌出众的男子,也会更注重他人对他的看法,所以很少会做出令人不齿的龌龊事……这是我娘说的。” 清脆而又软糯的童音,在耳边回荡,正在赶车的凌啸然,很想把她栓到马车后面,远远的拖着就好,不要听到她的动静。 “嗯,你说的对。”顾满娇塞了块点心给雪薇,心里已经开始筹划,怎么让凌啸然改口,千万不要在云汐姐姐面前喊她媳妇。 还有小雪薇,怎么把她发展成自己的左膀右臂,陪着她一起继续撮合。 ……似乎,很难。 “雪薇,你喜欢堆雪人吗?”顾满娇问。 还沉浸在要不要继续劝劝主人,别跟这个大王太亲近的雪薇,闻言一笑:“我喜欢雪人,去年家里奴才还给我堆了个跟小树一般高的雪人呢!主人也喜欢雪人吗?” “你自己没堆过雪人吗?”顾满娇又问。 雪薇摇头:“没有啊。” 顾满娇笑了,一道贼光,从她露在面具外的眼眸里转瞬即逝。 一路慢悠悠的走着,山路崎岖,想快也快不起来。 绕了几个山窝之后,定云峰的影子,出现在顾满娇的视线里。 路上光顾着想她的小心思,完全没注意山势,到这时候她才发现,凌啸然竟然是赶着马车,朝孤灯村的方向走去。 “去那要死的孤灯村做什么?找死啊?” 凌啸然回头看看她,伸手抢了她抱着的玲珑到自己腿上:“还没赔那老家伙的小貂!” “赔人家的小貂?咱们车上就些吃喝玩意儿而已,你想拿什么赔?针线疙瘩?酱瓜?灯油?” 凌啸然迷眼朝她身后的小丫头看看,然后做了个不太难懂的表情。 “不行!” 顾满娇想也不想的直接拒绝,并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雪薇这么懂事,怎么能把她送给那个老家伙去?那老家伙古怪的很,万一把雪薇折磨死了怎么办?再说了,雪薇是我的,凭什么你说给出去就给出去?” 忽然的叫嚷声,惊了雪薇的眼。 听说要把她送出去抵账,这丫头上眼皮才颤了颤,豆大的泪珠子就开始砸衣襟。 “哎呀,雪薇你别哭,你别哭啊,你放心,我绝不会把你送给别人的……” 第349章闹小鬼 一大一小抱成一团,哭得昏天黑地。 马车依然沿着原来的路线走着。 一声不吭抱着玲珑赶车的凌啸然,偶尔回头看一眼,见她们不怎么哭了,就丢一句:“那老东西一定会喜欢雪薇的。他喜欢聪明的小东西。” 然后,那一大一小又哭成一团。 凌啸然偷偷撇嘴,很惬意的拍着腿上懒洋洋的玲珑。 远远看到定云峰,山峦走势有些相似,就以为在朝着孤灯村走,如此粗心又不记路的顾满娇,实在应该多流些眼泪,省得脑子里有水…… 一条路,走到天黑,趁着月光好,也省得引了好奇的野兽,车上便没有点灯。 哭了一下午的主仆,正抱在一起睡得打呼呼。 睡梦里还在哼唧噘嘴的顾满娇,可爱到令人很想偷偷钻过去亲一亲。 不过……若是被那小管家看到,估计要被念个三五天才能消停吧? 凌啸然忽然朝紫光崖的方向张望,真有那么一点想送她离开的心思。 正月已经过完,冰雪未消的山峦间,林丛茂密,夜风微寒不再那么刺骨。 赶车无聊,所以再次从怀中摸出快要见底的酒囊,被打开盖子闻了闻,然后又被盖好盖子塞回衣怀。 不过是这么个一路做了很多回的小动作,不知怎么就引起的玲珑的注意。 原本耷拉在凌啸然腿上的四只爪子,猛地绷紧,就连浑身的绒毛,似乎都耸立起来。 “怎么了?”凌啸然问。 玲珑是猞猁不是人,没办法用语言回答他的疑问。 但是按在凌啸然大.腿上的后爪,似乎比方才绷得更紧了。 明月当空,山峦寂静,银白色的冰雪覆盖山峦,除了有些树林里昏暗些,其实马车周围的视野还是很清楚的。 凌啸然警觉的四下张望,剑眉紧锁,迷眼细看许久,发现周围并没有猛兽的影子。 “你在紧张什么?”凌啸然拍拍玲珑的脖子,问。 玲珑一动不动的趴着,两眼似乎紧盯着路边的树林,但那林子里静悄悄的,没什么不对劲。 “驾!”凌啸然决定还是稳妥些,别是自己在外面闲散久了,以至于周围有什么猛兽都无法察觉。 马儿被甩了几鞭子,撂着蹶子猛跑起来。 剧烈的颠簸,震醒了顾满娇和雪薇。 马车跑得快,吹在身上的风就更冷几分,睡眼惺忪的顾满娇,将哼唧揉眼的雪薇抱起来护着:“早不积极,现在半夜了才要跑起来,你也不怕看不清路翻了车?” “别说话!”凌啸然很严肃的道。 “……”顾满娇被他的严肃吓到了,扯袖子擦着面具上的雾气,趁机迷眼朝周围细看。 除了山就是树,还有白茫茫的冰雪,至于野兽,坏人……并都没有啊。 难道是比这些更可怕的? 想到这里,顾满娇更是忐忑,紧抱雪薇的胳膊越收越紧。 突然,趴在凌啸然腿上的玲珑,瞪着路边放声大叫。 月光下,那一身绒毛随着叫声炸开,竟是前所未有的令人心颤。 顾满娇和凌啸然都不曾见过它这样,顿时朝着它双眼紧盯的地方看去。 到处安静无异,被它盯着的不过是片死气沉沉的树林。 “大王,你说,会不会……它看到了咱们看不到的……” “呜呜呜……”没等她的话说完,小雪薇吓哭了。 “吱吱……吱吱……”寂静的山路林丛见,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叫声。 而与此同时,方才还趴在凌啸然腿上炸毛的玲珑,嗖的一声就窜了出去。 闪电似得冲出去,闪电似得冲回来,嘴里多了个灰扑扑的东西。 “吱吱……” 被叼回来丢到车板上的小东西,打了个滚便开始乱跳乱叫。 “呼呼呼……” 玲珑低呼呼应,叼了那小东西的尾巴将它甩到车下,然后又窜出去将它叼回来丢到车上。 “呵呵……原来是闹了这小鬼了。”凌啸然懒得再看,于是转回头赶车。 顾满娇借着月光分辨那小东西的颜色,并试探着喊了一声:“小灰灰?” “吱吱吱吱吱吱……”被甩来甩去三四回的小灰灰,寻着她的声音窜上她的肩头,并没完的乱叫,也不知是在说些什么。 “这个也是主人养的宠物吗?是松鼠?”雪薇问。 顾满娇.点点头,伸手把肩头上乱蹦的小灰灰抓下来:“是啊。这大尾巴耗子叫小灰灰,它比玲珑来的早,一开始玲珑老是想吃了它,后来才慢慢玩在一起了。这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它,难不成老天爷给它送了信,所以它到半路上来接咱们的?” “怪不得。”雪薇说。 顾满娇拎着调皮的小灰灰乱晃:“什么?” 雪薇试探着伸手,在小灰灰那毛茸茸的大尾巴上摸摸:“怪不得玲珑会兴奋得炸毛啊。玲珑一定很喜欢小灰灰的。” 顾满娇并不同意她的说法:“兴奋到炸毛倒是不假,不过,这家伙根本不是很喜欢小灰灰,它是很喜欢欺负小灰灰才对。若我不拦着,再让它胡闹一会,小灰灰的骨头架子都会被它玩散的。” “玲珑不舍得小灰灰受伤的,它很宝贝小灰灰的。”雪薇像是很了解似得,轻轻抚.摸着小灰灰的大尾巴,然后用软软糯糯的声音问它:“你一定也想玲珑了吧?你一定跟它感情很好,所以你不在的时候,它总是闷闷的,你一出现,它马上就高兴了。就像我爹爹和娘亲,外人都觉得她们不配,可她们就是感情很好啊。爹爹不在家的时候,娘亲也闷闷不乐,可只要爹爹一回来,哪怕爹爹整宿整宿的在书房里忙,娘亲也是开心的高兴的……” 小雪薇絮絮叨叨的回忆着,整段整段的说着,就好像那小小的脑袋里,有很多很多回忆说不完。 山峦静静的后退,之前似乎很近了的定云峰,已经快要消失在顾满娇的视野。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絮絮叨叨的小雪薇,已经抱着小灰灰睡倒在顾满娇怀里。 而不远处出现的一个亮着灯火的小房子,引起了顾满娇的注意。 第350章做了个梦 不是很整齐的院墙,低矮的房檐,窗里的灯光很昏暗,而木门似乎很是破旧,所以有很大的缝隙透着灯光。 “咱们这是在哪里?” “你觉得呢?”凌啸然淡淡回答,声音很温和,像是不想吵醒刚睡熟的小雪薇。 她多睡一会,大家的耳根都能清净些,顾满娇也是说话很小声:“我又没去过几个地方,哪里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快后半夜了,咱们还有多久能到家啊?要不要去那家借宿一晚啊?” “你觉得那么小的一个房子,咱们三个去了,会有地方住?” “……”顾满娇语滞,很小声的叹了叹,道:“那咱们还有多久能到家啊?我都快颠散架了。” 凌啸然似乎很不想弄出动静,连鞭子都不用了,改探身伸手去拍马背:“下车走走就好了,活动活动。” “那你停车,我下去走走。” 那亮着灯火的小房子,离得越来越近,凌啸然哪里会让她下车:“等离开这短路,我下车陪你一起走。” 说让人下车,这回又说要过了这段路,顾满娇看看那小房子,问:“那里住着什么人啊?” “睡一会吧,咱们快到家了。” 凌啸然不肯说,顾满娇便只好忍了好奇没有多问。 即使在车上颠得浑身难受,也还是忍耐着,将小雪薇抱着,闭目养神。 坐车久了,不必走远路轻松。 甚至,坐车坐久了人,真的会很累,会觉得还不如下车使劲跑一会的好。 本想闭目养神的顾满娇,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梦里,出现姬云汐与花青林的身影,两人羞答答靠在一起,正在跟她说:“我们俩要成亲了!” 呼…… 顾满娇惊出一身冷汗,差点把怀里的小雪薇丢下车。 “主人,你怎么了?” 顾满娇扯着袖子蹭蹭额头,然后才想起来自己戴着面具:“我做了个梦。” “什么梦啊?很可怕吗?” “可怕,当然可怕。没有比这个梦更可怕的了。”顾满娇嘴里说着,左手抓了面具摘下来,右手扯了袖子快速一擦脑门,然后又很快速的将面具戴了回去。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丝毫没有给小雪薇看清她的时间。 “现在是晚上,戴着青铜面具会很凉的吧?雪薇帮主人捂捂吧!”说着,两只嫩.嫩的小手,捂上了顾满娇的面具。 一直戴在脸上的面具,早已沾染了肌肤的温度,并不是很凉。 饶是如此,小雪薇把手捂上来的时候,顾满娇还是觉得脸颊温暖。 想到这个小丫头如此忠心,且又懂事,再者以后也要在山里朝夕相处,并不用戴什么面具,于是顾满娇抓住她的小手在掌心里揉着,轻声说:“我不是那种长得很美,所以高傲的不想别人看到我的容貌的人。我是脸上有很不好看的东西,不想吓到别人,更不想被人指指点点,所以才戴了这个。我摘了面具让你看我的脸,你不要害怕噢。……我不是跟你说,咱们家还有个姐姐吗?她会很厉害的医术,很快就能把我的脸治好了,所以你就是看了害怕,也不会害怕多久了……” 顾满娇说着伸手摘了面具,并一点点的露出带着艳红胎记的半边脸,省的突然露脸,会吓到小雪薇。 青铜面具缓缓移开,银色的月光,温柔的照着顾满娇脸上的妖艳颜色……一直到面具挪开很久很久,小雪薇眼巴巴的细看,一声不吭。 顾满娇以为这孩子真的被自己的脸吓到了,于是用面具将脸盖着:“害怕了?这个是胎记,小时候没有这么大,后来吃了很多年不好的井水,所以它才越来越大了的。等咱们回家见了那个姐姐你就知道了,我这个是可以治好的。这个也不会沾染给别人,所以你安心……” “你这个……我可以摸摸吗?”小雪薇很犹豫的问。 顾满娇.点点头,并再次挪开面具,拿着她的小手按在自己脸上:“摸吧,长在脸上的东西,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柔嫩的小手,仔仔细细的摸着顾满娇的脸,从胎记的边缘抚.摸了一圈,然后把手指头停在她的眉心:“主人,你脸上这个东西,原来的时候是长在这里的吗?后来才越来越大了,对吗?” 顾满娇脸上这个东西,一般人看了都会以为是天生如此,就连姬云汐和凌啸然,也是听她说了之后,才知道是后来越变越大的。 至于这个胎记原本是多大是长在哪里,更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别人从没有多问。 可面前的小雪薇,竟然听她说了几句,然后用手细细抚.摸,就能把胎记原来的位置说出来。 这真是让顾满娇很惊奇:“咦?你怎么会知道?” “你这个根本就不是胎记,这是坏人给你弄到脸上的。就是不喝不好的井水,它也会越来越大,像你这样只是挡住半边脸,已经算是好的啦。” 小雪薇说着,还在月光下迷眼细看,并很遗憾的说:“昨晚你洗脸的时候就给我看多好,现在月光都不亮,我都看不清你这上面点的是什么蛊。” “蛊?蛊是什么?” “蛊,就是蛊啊。很不好的一种东西。姐姐,你不应该戴青铜的面具,你应该带纯白银打造的面具,还要在这个胎记最初还只是个红痣的地方雕出镂空的地方,让那点了蛊的地方能见到阳光。银可以避毒,虽然不能让满眼到其他地方的蛊毒消失,但也可以让它们不再扩展的。” 小雪薇说得很认真,抚.摸在顾满娇脸上的小手,一刻不停,这里捏捏,哪里捏捏,像是在寻找什么。 她在说话的时候,顾满娇一个字都不敢说,生怕打断了她的思路。 而坐在前头赶车的凌啸然,也是沉默无声,静静的听着。 她真的是来自蛮楚吗? 蛮楚皇帝登基后,不是杀光了所有善用巫蛊的术士? 就算是隐世苟活的术士,恐怕也不敢随意将无辜之术交给才五六岁的小孩子。 那么是临瀚?她来自临瀚?不,不可能,她的起居习惯饮食风格,都更像是来自蛮楚才对。 第351章你是猪吗 若非要说她来自临瀚,那唯一就是她学的是临瀚最看中的那些酸腐文墨。 亦或者,她不是蛮楚人,也不是临瀚人,那,那她是……凌霸? 凌啸然有些不安。 毕竟,他不想看到凌霸朝内有耿直忠诚的官员被暗杀灭族。 就在他狐疑满腹的时候,顾满娇已经在摸摸索索的寻找灯烛。 她想点亮灯烛,让雪薇好好看看她脸上的东西,到底是从红痣衍化的胎记,还是那个什么听不懂的蛊毒。 “主人,你别找了,等天亮了再看这个吧!你看前面,前面站着两个人呢……” 忙于乱翻了顾满娇,顺着小雪薇的手看向车前路边。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正提着不怎么亮的灯笼站在那里。 相隔太远,看不清模样,只觉得熟悉,但那二人之中,绝没有姬云汐。 “是谁?”顾满娇低声问。 沉默着赶车的凌啸然,回头做了个安心的手势:“是豹子和金枝。” 正说着,前面二人已听到他们的声音。 身形高大些的,正推着提灯笼的那个走过来:“我当是什么人趁夜赶路,原来是你们啊!怎么这么晚了还赶路?” 凌啸然朗声回应:“你倒耳聪目明。” 不一会,马车停在他们夫妻身边,乔金枝见了顾满娇,少不得一番问候关怀,见她身边多了个小丫头,又听说这丫头的身世,不由得怜惜抹泪。 缩在顾满娇怀里的小雪薇,也是机灵丫头,有人怜惜自己,自然少不得要客气感激。 只是,她那些用来客气感激的文绉绉的话语,乔金枝只能勉强听懂一半。 这便是世家女孩儿与山野村妇间的隔沟,所以勉强应答几句后,乔金枝便将话题换到其他事上。 “早知道你们去镇上,真该托你帮忙去看看我的家人。之前一别便再没见过,也不知道他们好不好。” 顾满娇忙叨叨的从车上下来,一边拉着撑着车板活动酸麻了的腿脚,一边很遗憾的道:“呀,我说怎么总觉得有什么事记不起来,竟然是把这事给忘了。” “你少迷糊,咱们去的是至西镇,她的家人在凌霸境内的富行镇,并不是一个方向,如何能去探望?” 凌啸然轻笑插嘴,随后呵呵摆手,跟乌云豹道:“估计她到现在,都不记得我们去的镇子叫什么名字,山里丫头,实在迷糊得紧,方才回来的路上,遥遥见了定云峰,便以为我要送她回那孤灯村去,好一通哭天抹泪……” 听着凌啸然很豪爽的笑声,乌云豹也朝自家女人甩甩袖子:“呵呵呵……都一样的,这个不也是一个腔调!” “就你们好!”乔金枝娇嗔自己男人一句,见小雪薇也要下车,伸手接了一把。 “这些天你们一去不回,可伤了某些人的心了,昨儿我去看,那眼圈又黑又肿,真是……楚楚可怜。” 顾满娇知道乔金枝这是在酸谁,在她手上拍拍,并温声道:“她不像咱们心大,多思多忧些也是有的。再说我们出门的时候,也没想到会耽搁这么久,难怪她担心惦记。” 好些日子不见,顾满娇还是这软乎性子,乔金枝顿时掐了她一把:“你多长些心眼吧!真是叫人看着就烦。” 女人在一处说的话,男人听着总觉得有些别扭。 凌啸然偷听了两句,随后带着乌云豹走开两步,悄声问了石屋那边的情况。 他是当着乌云豹夫妻的面上直说了对姬云汐无感,并鼓励花青林去追求姬云汐的,这些事大家心知肚明,自然不用藏着掖着。 被问及石屋那边的情况,乌云豹的神色便有些郁郁,沉吟些许后,回应给凌啸然的,是一大串叹息。 这回应对于凌啸然来说,无疑是有些烦躁:“真特娘烦躁!那女人怎么就如此难弄?也不知到底有用什么法子,才能让她把秤砣吐出来?!” 乌云豹闻言连连点头:“我们家那个也是一样啊!这可真是皇帝慢悠悠,急的太监要跳井。咱们做兄长的,又不能去捆了按着……罢了罢了,随便吧!随便吧!咱也管不得许多。” ……月色下的马车边,见凌啸然和自家男人走开,乔金枝赶紧拉着顾满娇的衣袖:“怎么样,出去一趟,该跟他定下来的事都定了吗?” “跟谁?定什么啊?” “当然是跟他啊!你是猪吗?你可别跟我说,他从没跟你说过嫁娶婚配的话,他在我们家都信誓旦旦此生非你不娶的,怎么可能带你出去好些天,该做的事一件不做?” 乔金枝不是矫情.人,但这个太不矫情的直脾气,实在令顾满娇有些不好接话。 见她低头不语,乔金枝在她胳膊上又掐了一把:“你该不会还在犯糊涂,想着撮合云汐和他成事吧?你,你糊涂死啦!从天上到地下,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人不配,且那霸山虎大哥待你的心意连我看着都眼热呢,你竟不动心?满娇,我且问你了,你放着这么好的男人不要,还想找个什么样的?你当这天底下的好男人都随你来挑的?” “不,不是的,我怎么会是放着不要……我是,怕我配不上他。” “呸!”乔金枝狠狠啐了一口,拎着她的衣袖狠狠一扯:“你不配谁配?那个矫情云汐就配了?……拉倒吧!那样的人,也就我们家老五能受用得起!将来若是真娶回来,少不得害了我们夫妻俩都要当牛做马了去呢!看着她就烦,也就你,实心眼子没脾气,救了人家的命还反过来把人家当仙女捧着……她没良心的,你忘了吗?你不长记性?” 乔金枝对姬云汐的厌恶,怕是一辈子都解不开去不掉,顾满娇知道自己没法劝她,所以就一直抿嘴听着。 男女四人正马车前后各站一头说着悄悄话,小雪薇忽然抱着肚子说要如厕。 被乔金枝拉着劝解的顾满娇,赶紧推开她的手,抱着小雪薇朝路旁的林子里走。 第352章拉勾勾 “咱们在这里多待一会吧。等大王和那个人说完了,咱们再回去。”小雪薇躲在树后缩着身子,悄声细语的跟顾满娇说。 原来这丫头是看出顾满娇尴尬,所以假借如厕为她解围。 “我的好雪薇,你真是贴心的小仙女,乖,明儿给你做好吃的。” “雪薇不要好吃的,雪薇只要主人好好的。主人,她说的云汐,就是你说的那个姐姐,是吗?大王很讨厌那个姐姐,是吗?” 被问道这个话上,顾满娇回头看看正与乌云豹闲聊的大叔,确定他没有注意这边,便很小声的跟小雪薇道:“是,云汐就是我姐姐。我姐姐喜欢咱们大王,等回去了,你千万别说大王唤我媳妇啊。她才是世上最配得起咱们大王的,等回去了,你得帮着我撮合他们俩哦。” 小雪薇缩在树后整理衣衫,好奇抬头:“为什么要撮合他们?大王不喜欢她的。你不是也很喜欢大王,为什么还要给他撮合别的女人?我娘说,这世上根本不存在娥皇女英那样的和谐女眷,除非是个死了心的女子,否则,才没有人会愿意看着自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呢!” “娥皇女英?我不知道什么娥皇女英,我只知道,咱大王是举世无双的大英雄,就应该娶一个绝世无双的才女佳人。反正我要你帮我,你就说你帮不帮吧!” 顾满娇摆足了主人架势,笔直的站着等小雪薇回答。 “其实,雪薇觉得那个大王并配不上主人,可他很钟意主人,主人也钟意她。娘亲说过,世间最难得的便是两情相悦。主人和大王,应该就是娘亲说的这种啦。主人为何要放弃这么好的姻缘不要,反而要撮合大王接受他并不喜欢的人呢?让心爱的人去和他不喜欢的人生活,难道是彼此都要难受啊?难道你真想看着大王娶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就像没有小灰灰陪伴的玲珑,整天闷闷不乐?” 小雪薇又开始大串大串的说话,似乎还有说道天亮也说不完的后话,正在肚子里呼之欲出。 顾满娇掐着手指头算算自己肚子里那点道理,勉强觉得还能说的过去,于是便也缩在那大树后头,与她悄声理论。 不想,当顾满娇说,就是太钟意大王,所以要让更好的女人与他婚配,还说这是为大王的子孙后代着想。 小雪薇想也不想的就回话驳她:“要是你钟意的人,整天想着塞一个你看着就厌烦的人给你做夫君,你会快乐吗?自己都不快乐,哪里会有什么子孙后代?就算有,那么生活在不愉快的家庭里的子孙们,也不会快乐啊!你若是钟意他,觉得自己配不上他,那就努力成为配得上他的那种人就好啦?钟意他就要想着怎么才能让他高兴,而不是只想着自己看着高兴,就不管对方的心意啊!” “那个……”顾满娇竟然又被六岁的小孩子说得语滞,使劲的想了想,终于想出一句可以驳她的话:“感情可以慢慢培养的。今天他钟意我,不喜欢姐姐,谁知他们相处久了,会不会……” “那你们已经相处这么久了,大王可有一点要对她改观的意思?男女之情,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又不是圈养宠物,没有什么水滴石穿的道理。要都是相处久了就能互相喜欢,我爹爹生下来就被那些婢女伺候,我娘亲身边也有自幼便有跟随护卫的卫子,他们还不是……” 小雪薇急着劝主人,一时没留神,又说起家里爹娘。 娘亲临终前,几次交代她要谨言,可她再有心思,到底也还是个小女孩而已啊。 雪薇咬着嘴低下头,很懊悔。 ……这下,顾满娇的耳根子清净了。 “主人。”小雪薇低声唤了顾满娇一声,等顾满娇低声应了,然后才又低声道:“你可以忘了我说的跟爹娘有关的事吗?雪薇跟娘亲面前发过誓,永远不跟别人说她和爹爹,雪薇不想违背诺言让娘亲不安。” “傻丫头。”顾满娇蹲下身,将雪薇那抽抽巴巴的小脸摸了摸:“主人刚刚什么都没听到。” “主人。”雪薇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顾满娇的双眼:“你可以原谅我吗?” “原谅你?原谅你什么?” “我有秘密不能跟你说,你不要生气,好吗?做奴才的不应该对主人有所隐瞒,可雪薇不想违背诺言。主人,你真的不要生气,你原谅我好不好?” 脆生生的童音,带着无法泯灭的天真,太让听者伤感,也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怜惜。 顾满娇很用力的点头,并微笑着告诉她:“主人才不会那么小气呢!而且,主人也有不能跟雪薇说的秘密,咱们拉钩钩,以后咱们各自保守自己的秘密,谁都不要违背自己许诺过的誓言。咱们都是信守承诺的好孩子。” 孩童的笑声,回荡在寂静山林,两根柔嫩的手指勾在一起,用力的荡着。 这样很好啊,你不要告诉我你的秘密,我也同样有秘密瞒着你,扯平。 顾满娇觉得这样很好,还以为这样就可以让雪薇不再多想。 当凌啸然在马车边召唤她们上车回家,顾满娇乐颠颠的拉着小雪薇便要往外走。 “等一下,等一下再出去,不然他们会觉出咱们是故意躲着的。” “呃……”顾满娇挠挠脖子,发觉自己的那点小心思,真是不如面前这个丁点大的小娃娃。 “主人,虽然你说的道理都是不对的,但是你要是真的想这样去做,雪薇会帮着你的。娘亲说,做奴才就要一心一意的帮着主人,哪怕主人任性,非要做错事,也不能违背主人的意愿。这样的奴才,才是最称职的奴才。雪薇也想做个很称职的奴才,为主人排忧解难,赴汤蹈火,两肋插刀……” 一股凉风吹得顾满娇脊背发寒,赶紧摆手让那雪薇不要再说:“够了够了,你只要答应帮我就行了,什么汤啊火啊,插刀子啊,都免了啊!” 第353章还能治好吗 说通了小雪薇愿意协助,顾满娇的一肚子心肝脾胃便都顺畅了起来。 两人在树林里又磨蹭片刻,然后从大树后头出来,顾满娇还是如来时一样抱着小雪薇,一直到马车边,才将她放下。 “谢谢主人怜惜雪薇。”小雪薇乖巧的坐在车上,转头又跟等着话别的乔金枝道歉,说是她路上吃多了点心,所以如厕太久,耽搁了夫人与主人叙旧。 听她一板一眼的道歉,还尊称自己是夫人,乔金枝窘得连手脚都有些不知道放在哪里:“客气什么,你还是小孩子,自然是要先顾着你的。” “多谢夫人体谅。”小雪薇又低头欠身的施礼,弄得乔金枝捂嘴跺脚的瞪着顾满娇:“这是从哪里弄来的小东西,太会折磨人了!你赶紧的,回去好好教教,让她说人话!咱们又不是给太上老君炼丹的童子,哪用这么文绉绉的!” 这话逗笑了顾满娇,也逗得乌云豹上前来取笑她没见过世面。 玩笑归玩笑,凌啸然还是很认真的对小雪薇说,这是山里不是外头,说话随意些就好,不用处处拘礼。 这话本事给她松精神,也是给大家图方便的,谁知丁点大的小雪薇,竟不卑不亢的跟他唱了个反调。 天可塌,地可裂,礼仪周全不可荒废。 山可平,河可灭,主人尊荣不能折损…… 说了好大一串之后,小雪薇很认真的告诉凌啸然,这些是娘亲教导的,一定是正确的。 众人无语,只好随她。 临别时,凌啸然回首朗声:“明日早些来,好酒好肉等你们啊!咱不醉不休!” 乌云豹闻言,朗声回应:“你们彻夜赶路,披星戴月,我们哪里舍得去得太早,不如黄昏后吧,我们一定空着肚肠过去好好吃喝一顿……” 马车很有节奏的走着,等身后听不到乌云豹的声音,顾满娇蹭得凑过来,拉着大叔的衣袖:“大王,你明天要请他们吃饭?” “你不是跟牧冬学了好几道好菜?好手艺深藏着还不如不学,所以给你个机会,拿出来好好的显摆一回……再说,家里也好久没热闹了,叫他们一起来吃喝一顿,就当暖房子了。” “切!”顾满娇的小脸儿慢慢淡去,懒洋洋的翻了他一眼:“又不是还搬新家,暖个什么房啊?你当咱们日子过得很舒坦,好酒好肉吃不完?” 顾满娇嘟着嘴坐回原位,回头看看车上七七八八的货物,很怕吃用不了几天,就又要过从前那种一天三顿全是肉的“凄凉”生活。 进了正月后山里就没再下雪,所以这似有若无的山路,也不是很难走。 从乌云豹居住的这边朝着回家的山坳走,寻常人估计走个半天,策马来去大约一个时辰,而马车……东方发白的时候,他们才遥遥看到石屋的一角。 顾满娇和小雪薇在车上睡得很熟,凌啸然舍不得很快又吵醒她们,所以放慢了脚步。 傻子都能想到,到了家门口,她就是再困倦疲惫,也一定会忙着整理货品,指不定还要被姬云汐拉着抹眼泪,而且乌云豹夫妻俩天亮后还要来赴约,这么一忙乎起来,不到太阳升起在落下,她是不会安心睡下的。 再者,谁知石屋里是什么情况,指不定花青林已经得手,到时候她很可能要气得三天三夜睡不着吧? 干脆就在车上睡吧,睡饱了再回家。 凭着爱护心上人的私心,凌啸然赶着马车在附近山峦闲转,不会靠得很近让花青林听到马蹄声,也不会转得太远,以免顾满娇醒来,发现他绕路。 不死将军为了宠爱自己的女人,简直是操碎了心。 山里的太阳,比城镇的太阳更红更大,第一抹阳光照在大地的时候,顾满娇脸上的妖艳颜色,险些让凌啸然心跳停滞。 她的美,无人能及。 而她对自己的相貌的认知,还是停留在很久以前。 若不是为了让她找回自信,凌啸然其实是很舍不得让她去除脸上的红印的。 那由红痣衍化的胎记,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能让人美得如此绝色绝尘? 是蛊。 小雪薇说她脸上的是蛊。 这是凌啸然在听说自己身上被下蛊之后,第二次听到有人说下蛊,而被害的对象,竟然就是他深爱的小妖精。 “老子倾尽一切,也要治好你!”凌啸然低声嘀咕着,尽量站在能挡住阳光的地方,省得他心爱的小妖精会在阳光的照耀中太早醒来。 然而,他的痴心,并不能被其他两个醒着的家伙理解。 小灰灰吱吱乱叫,跟在家一样,太阳一出山,它就没完的跳脚。 而太久没见着小灰灰的玲珑,也不知为什么就能这么兴奋,人家乱叫它也叫,人家跳脚它也跳…… 顾满娇被吵醒了,一起醒来的小雪薇,睁眼第一件事:“主人,快让我看看你的脸。” 顾满娇被她的急切吓得身子一震,抬手便揉自己的脸:“啊?脸,脸怎么了?” 确实是蛊。 小雪薇抱着她的脸,上下左右的细看,万分确定的告诉她,你被坏人下了蛊。 “那还能治好吗?”顾满娇将信将疑的问。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治好……” “你的意思是,你见过跟我一样的?” “……”小雪薇低头皱眉,咬着嘴没有回答。 “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以前见过跟我一样的,所以你认得这个,对吗?那你在哪里见到的,那些人都在哪里啊?雪薇,你听到我在问你话吗?你怎么了?” 任凭顾满娇怎么问,雪薇都没有再吭声。 “先回家吧!回去让云汐看看再说。” 凌啸然温声安抚顾满娇,并将躲到车边坐着的小雪薇,提着衣领丢到顾满娇怀里。 “主人,我们拉过勾勾了,对吗?”雪薇问。 顾满娇愣了愣,然后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只好点头:“对的。所以你不说的,主人不会勉强你的。咱们马上就回家了,家里有个漂亮姐姐,她可以给主人治脸的,所以你也不用多替主人担心的。” 第354章聚 雪薇重重点头,对顾满娇的话深信不疑:“嗯。有姐姐能给主人治,雪薇不担心。谢谢主人。” 晃晃悠悠当马车,走上回家的路。 还没等他们靠近院门,姬云汐便已急匆匆奔出来:“满娇,满娇是你回来了吗?” 发髻歪斜,脸色虚白,黑黑的眼圈红肿得不像话。 “这才几天,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你,你这是怎么了?”顾满娇慌得差点从车上摔下来。 好在凌啸然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住:“当心!” 就要奔到车边的姬云汐,见这一幕猛地止步。 微颤着的双手,紧紧的攥着衣袖。 浓浓雾气在视野里升腾,模糊了她急切的视线。 心心念念盼着的男子,此刻正拥抱着另一个女人。 那画面和谐得就好像是……多年夫妻彼此依偎,一点都不让人觉得突兀。 可这一幕看在姬云汐的眼里,竟是那么的痛。 简直痛彻心扉,无法呼吸。 “云汐小姐好!你便是主人说的姐姐吧?我是雪薇,是主人的奴才。雪薇见过云汐姐姐,给云汐姐姐见礼了,祝云汐姐姐如意万福,吉祥康泰。” 小小的一个身影,从马车上小心翼翼的爬下来。 脆生生的问候,唤醒伤情中的姬云汐。 “你,你是满娇的奴才?”姬云汐颤着手将面前的小女孩搀起来,并用手绢擦擦眼角,仔细看她:“你几岁了?” 感受着姬云汐的颤.抖,小雪薇努力笑得真诚些:“回云汐小姐的话,雪薇六岁了。” 从凌啸然怀里挣扎出来的顾满娇,推开他的怀抱,匆匆走过来:“姐姐,你怎么瘦了这么多?都是我们不好,我们出去太久,让你惦记了。” 她太急切,急切得甚至忽略了凌啸然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柔。 凌啸然早就知道回家后又会是这般情形,所以,几乎在被顾满娇推开的同时,心里已升起一股子怨气。 原地牵马大喊:“青林呢?青林还睡着呢?这小子,到咱们家来偷懒了吗?青林……”震得屋檐上的冰碴子,哗啦啦掉了一地。 一阵冰碴子落地的破碎声后,房门终于轻轻开启。 面带歉意的花青林,额头上沾着黑漆漆的草木灰:“真是大哥回来了,我还当云汐又听错了呢!这丫头天天就像是着了魔,不知要冲出来几次,非说是满娇回来了。” 院门俊秀的脸庞,因沾着黑灰而有些搞笑,而那跟姬云汐一样虚白的脸色,黑黑的眼圈,无一不再告诉众人,他这些天过得也很辛苦。 凌啸然没那份耐心多看她们女人矫情,见花青林出来,大笑着取笑几句,随后便将缰绳丢在他手里:“赶了一宿才到家,老子真是累得不行,你们卸车收拾吧,老子睡一觉去!哦,对了……”说话间已经走到院门口的凌啸然,回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好牙:“今儿你大哥大嫂来家吃饭,你帮着她们俩准备准备吧!我真是困得不行了,酒席摆起来之前,没什么杀人放火的大事就不要喊我了啊!” 说完,凌啸然迈步进屋,留下身后一堆男女哑然相对。 “满娇,你……” 姬云汐欲言又止。 她有太多话想要问,她胡思乱想太久,很想快些知道答案。, 可她又不敢听到答案。 顾满娇光看她的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她现在不想多说什么,毕竟在她心里撮合姐姐与大叔的事,还稳稳当当的装着。 该有个话题让姐姐不再忧伤,说什么好呢? 风吹发鬓,痒了面颊。 “姐姐,我有很重要很紧急的事要问你呢!” “什么事?” 顾满娇拉着她的手按在脸上,将小雪薇说的毒蛊,拿出来问她。 关于蛊毒,在临瀚是绝对禁止的。 不管是皇室还是民间,都不允许有这种东西出现。 姬云汐自幼学得医术,大多是以补养调理之方为主,治病救人这些,她只对女子病症多下几番功夫,关于解毒……她是个百毒不侵的人啊,解毒防身,根本不再她的注意范围。难得被母后逼着学习一些,也没有包括蛊毒在里头的。 曾有人言:术业有专攻。 虽然是断章取义拿出来的几个字,但是这话也确实很有道理的。 临瀚是太平国度,而姬云汐是国之公主,又不是民间医女,她学习起来的东西,自然是以补养调理为主,治病救人为辅。 凌霸倒是民风彪悍,但是同样也会医术的凌啸然,常年在外领兵,血雨腥风里出来的汉子,学得自然都是接骨、止血、祛毒、疗伤……他学得祛毒,也不包括蛊毒,因为在凌霸,这个也是被禁止的。 战场厮杀,千万人挥刀挥剑,谁有功夫抓个小兵到面前,往他嘴里塞虫子?有那个时间,一刀子进去,什么都解决了。 于是乎,小雪薇说的蛊毒,一时之间倒是连姬云汐也为难起来:“不管是什么毒,喝了我的血也该没事了,难道是要……” 不等顾满娇看清,姬云汐已抽出袖中小刀,快速划开左手掌心,并将鲜血淋淋的手掌直接按在顾满娇的脸上。 “云汐姐姐!” “云汐!” “别,别动,让我看看它可有变化!”姬云汐一手按着顾满娇的脸,一手按着她的肩,不许她乱动。 急切上前的花青林,虚晃着双手,心疼的看着她:“就是要试验,也不该划这么大的口子,你这些天熬得连走路都要摇晃,若是失血太盛……”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哪怕曾经被她伤了心,哪怕已经与她摆做异姓兄妹,他终究还是会心疼她的。 义兄也该心疼义妹的,这没什么不对。 姬云汐仿似听不到他的声音,甚至连眼眸都没有朝他这边闪过一下…… 花青林收回虚晃着的双手,低头拍拍衣襟,想要以此来掩饰尴尬。 “云汐小姐,”小雪薇站在顾满娇身旁,使劲的仰着头,脆生生道:“蛊毒虽也是毒,但也与其他毒药不同,就算你的血可以为人解毒,但是……你这样是没用的。”小雪薇越说下去声音越低微,最后以底下头,犯了什么打错似得不再吭声。 第355章朱砂痣 小小的脑袋低垂着,双手用力的抠在一起,似乎又在难过什么。 她说得没错,不管姬云汐是把自己的血涂在顾满娇脸上,还是逼着她非要她将自己的血吃下去,那妖艳的胎记,依然是毫无变化。 “为什么?”姬云汐方才伤情太盛,此刻又失望太深,所以话音沙哑得让人生怜:“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我一直以来为你做的那些,都是徒劳吗……”几天几夜不曾休息,如今又流了好些血,话音未落,整个人便软软的瘫了下去。 不等顾满娇上前搀扶,花青林一冲着箭步将她横抱了起来:“云汐!云汐!” 匆匆进门,将她送到里屋炕上躺着,随后寻了干净布条,为她止血包扎……太过于专注的花青林,几乎忘了身边还有旁人。 “主人,你在房里陪着云汐小姐,我去把马车牵回来。”小雪薇低声扯扯顾满娇的衣袖,说完低头快步的便往外走。 “你才多大,哪里能牵马!”顾满娇追出来,并抢先拽了缰绳。 其实,小雪薇要出来牵马,就是想让顾满娇出来跟她说话的。 “主人,那个人很喜欢你的姐姐,对吗?”雪薇问。 连个小孩子都能看出来,瞒着还有什么意思? 顾满娇.点点头,然后很坦诚的告诉她:“青林哥哥也是很好的人,他和大王一样,都救过我们的命。” “他和大王都救过你和云汐小姐的命。而你救过云汐姐姐的命。云汐姐姐对你也是很好的,她根本不是昨天那个夫人说的什么没良心的人,她很有情义的,会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的,是吗?” “对!”顾满娇很高兴雪薇能看懂她们之间的情义,并且重重点头后,又告诉雪薇:昨晚的夫人,也是很好的人,她就是因为一些事误会了云汐姐姐。 “嗯。昨晚的夫人,也是对主人很真诚的。雪薇知道的。”雪薇矮矮的站着,微微扬起的白净脸颊,透着一股子少年不该有的老成。 顾满娇被她那小大人似得模样逗的身心轻松,于是笑盈盈的问:“你倒是聪明,什么都知道。那你知道怎么把我脸上的东西弄掉吗?” “这个……”雪薇很难过的低下头,想了想后又抬头:“雪薇真的不知道怎么才能把那个东西弄掉。雪薇没见过有人把那个东西弄掉。主人,雪薇说的是真的。有人,很多人,尝试了很多办法,但是最后也没能成功。就算是把蛊逼回眉心处,它也还在那里,不会离开的。” “逼回眉心?那就是又便回原来的红痣了,是吗?那也很好啊,不难看不就行了吗?” 小雪薇皱着眉眼看着顾满娇,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说不清楚,我知道的太少了。对不起……” 晶莹的泪珠子,滴答下来,湿润了粉嘟嘟的小脸蛋。 顾满娇甩手将缰绳丢到马棚上,双手抱着跟在身后的小雪薇:“别哭啊,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不知道就不知道,这有什么的?我知道的还没你多呢,都要哭的话,我早就哭成人干啦!……你吃过狼肉做的肉干吗?我猜你一定没吃过。咱们先卸货,等收拾完了,我给你吃狼肉干好不好?” 雪薇点头,并自己擦泪,告诉顾满娇,她一定使劲的想,使劲的想…… 其实,她方才说的那些,就已经足够让顾满娇知足了。 眉心留着一颗红痣有什么的?不是说很多千金小姐,都刻意在那里点朱砂,描花朵吗?谁能有我顾满娇厉害,我这眉心不用描就有红艳艳的“朱砂痣”啦! 并不了解蛊毒的顾满娇,没心没肺的抱着车上的货物往屋里搬,跟在身后的小雪薇,尽力抱着她能抱动的盒子匣子,小跑跟着。 早餐,是花青林热在锅里的一些饼子和米粥,米粥有些糊底,顾满娇把上面的粥盛给其他人,自己则喝了半碗糊粥。 石屋里安安静静,凌啸然睡得很熟,谁也不想吵她,所以跟顾满娇争抢了一会抢不过,便也都不再多说。 “这个其实很好吃的,你把嘴里的东西都咽下去,然后细细的嚼……”顾满娇猜着雪薇没吃过这样的东西,于是悄声跟她说着,并喂了她一小勺。 在她抽抽着眉眼细细咀嚼的时候,顾满娇很小声的说:“在我以前的家里,经常连这个都吃不上的。有一回我饿了两天实在撑不住,就故意把粥煮糊了,后来发现,被这个东西其实挺好吃的……” 似乎这东西真的很得小雪薇喜欢,不等顾满娇的话说完,小雪薇眯着好看的大眼睛,笑盈盈的举着自己的碗:“真的很好吃,主人,我没吃过这个,很喜欢,你能跟我换吗?” 好歹顾满娇也比她大十来岁,哪里是她能唬弄的:“不行!我要不跟你换,很久没吃这个了,我自己还想吃呢。我可是你主人,好吃的都要紧着我吃的!” 小雪薇点点头,伸出她手里的小勺子:“主人,我再吃一点点,就一点点好不好?” “行吧!”顾满娇大方点头,并很小气似得跟她说:“只能再吃一勺,不然我就生气啦!” “嗯,就一勺。”小雪薇认真点头,小心翼翼的用自己的勺子舀了一点糊粥喝了:“主人,你看,你碗里落了灰了……” 她左手边坐着的就是花青林,随便在他衣摆上摸一把,就能沾上草木灰。 再偷偷把草木灰沾在勺子底下,并不是很难。 难的是,主人连草木灰也一起吃了,根本就没给她再耍机灵的机会。 “主人,你会不会肚子疼啊?”雪薇苦巴巴的看着主人,对方才做那点事,很是后悔。 “哎呀,好像真的肚子疼了,哎呀不行,我得去茅房了……我,我该不会是中毒了吧?那个不是灰吧?是毒药吧?哎呀,我肚子要疼死啦……”顾满娇夸张的捂着肚子。 吓唬孩子演戏,那就要做足全套才行,所以她撑在桌上的手都在不停的发颤。 第356章热水呢 “主人,你脸上怎么也沾了好多灰啊?快来,雪薇帮您擦擦吧?” “什么?沾灰了?在哪呢?” 顾满娇太在意自己的脸,被人家六岁的小雪薇两句话就套出了原形。 有这主仆俩嬉闹玩笑,沉闷多日的石屋内,终于回荡起轻快的笑声。 正在里屋炕上玩闹嬉戏的玲珑,听到这边的笑声,叼着不断挣扎的小灰灰伸头偷看,那犹豫不前的模样,似乎是在斟酌:女主人这是傻了吗,要不要吵醒男主人,给她治一治啊? 愉悦中,很不丰盛的早餐,告一段落。 姬云汐的手上有伤,而顾满娇又不好意思让花青林去厨房洗刷,于是清理碗盘之类的事,便都落在顾满娇主仆身上。 小雪薇很懂事乖巧,很多事顾满娇细细的交代一遍,下一次再做的时候,就已经能做得很像样子。 刷锅洗碗之类的事做完,又将从车上卸下的货物整理归纳。 那些放在厨房,那些放在里屋,那些摆在面上就行,顾满娇边切肉洗菜,边吩咐着伶俐的小雪薇,竟然很有当家主妇的风姿。 被花青林硬逼着到里屋去休息的姬云汐,似乎真是很久没有安稳休息,竟一直睡到午后才醒。 在厨房内外忙乎到这时的顾满娇,眼圈儿也渐渐发黑,一旁蹲着洗菜的小雪薇,小脑袋耷拉着,一会闭眼点头,一会茫然惊醒。 会惊醒的她的声音,来自门外空地。 花青林很不珍惜力气的咔嚓咔嚓的劈柴,就好像那些木柴与他有血海深仇…… 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因为别的男人伤情,这是顾满娇无法感同身受。 而花青林此刻烦闷的,则是……难道旁人拒你与千里之外,你也不愿抬眼看看我对你的真心吗?难道我花青林,竟不堪至此? 对于大人之间的复杂情感,很困很累的小雪薇,并不多想。 她觉得自己只要想着自己的主人就好了,主人就是天,就是命。 午后的阳光,斜照着门窗,换了一身清淡布衣的姬云汐,带着一脸虚白从里屋走来:“瞧这孩子累的,满娇,你们去里头歇歇吧。” 顾满娇抬眼看看她,见她脸色还是很不好,便用力笑着:“我不累的,大王约了金枝他们两口子傍晚后过来喝酒,我这里正准备着夜里要用的酒菜呢。……雪薇,你到里屋去睡一会吧。” 她光顾着想要做手里的活,想着小丫头该休息休息,却忘了那个小管家婆是很有原则的。 为奴仆者,怎能留主人做事,而自己休息,这不行的!所以呢,主人不去休息,她是坚决不会去的。 见顾满娇得了这么个很懂事的忠心小奴才,姬云汐微笑着蹲下身,柔声称赞后便按住她的小手,劝她听话。 “老子养着你们一屋子女人,不是为了闹腾吵扰的!”不知何时睡醒了的凌啸然,一脸寒意的从坐在炕上,不用特意伸头探身,那带着冰碴的话语声,就震着旁人的耳骨:“怎么着,老子才走了几天,这屋子里的事就归你说得算了?老子说过把厨房交给她,你是聋了还是脑子坏了?” “你没看到我姐姐的手心有伤吗?她……” 不等顾满娇说完,凌啸然很不耐烦的一手捶着炕沿,含怒双眼直瞪顾满娇:“你,带着你的奴才进去休息!”随后,探身抬手,指着姬云汐的脸:“你,老子不管你是伤了手还是伤了头,满娇坐着马车吹了一宿的寒风,若你还算是个正经姐姐,就别再躲懒多劳她一分!” “主人,大王说得对,咱们从昨天午饭后就一直在路上颠簸,天寒地冻的,又趁夜赶路,就算您现在不觉得累,也要想着夜里还有酒宴呢,可别到时候打不起精神,那样会很失礼的……” 小雪薇又开始唠叨她那些成套的说辞,一直唠叨得姬云汐插嘴帮腔,凌啸然点头称赞,花青林丢下木柴进来帮忙一起劝…… 顾满娇感觉自己像是被孤立了似得,势单力薄,实在拧不过这些哥哥姐姐小管家婆,只好耷拉着脑袋,很不情愿的带着小雪薇进屋休息。 一进里屋,小雪薇蹬蹬蹬冲到炕上:“主人,我先帮您铺被褥,你先别睡啊,还没洗漱呢!” 顾满娇懒懒的扯着被子枕头丢在炕上,连褥子都不准备铺了,哪里还有心情洗漱。“洗漱什么呀,先睡,睡醒了再洗也是一样的。” 可是,不洗漱就睡觉,这是不和规矩的,决心要做好奴才的小雪薇当然不答应。 一时之间,也不知谁是主子谁是奴才,倒在炕上已闭了眼的顾满娇,竟然硬是被这小丫头给推了起来。 待到仔细的铺好褥子,端端正正的摆好枕头,小雪薇很伶俐的倒爬着下炕:“主人,你先坐着不要睡啊,我去打水,我很快就回来,你一定坐着啊,不要睡啊……” 蹬蹬蹬…… 小雪薇小跑着到了厨房,将之前就问好用途的脸盆端到锅台边,然后又很费劲的拽了泡脚的木桶。 方才她和顾满娇在厨房里收拾食材的时候,是在锅里温了不少水。 原本是准备用来清洗食材,泡发一些木耳蘑菇之类使用,此刻雪薇便是想着,左右灶下烧着火,先用这些水给主人洗漱,然后再在锅里重新填些水,用不了多大功夫,新添的水也就温热可用了…… 不得不说,小雪薇真的很懂事,也真的非常非常的称职。 然而她怎么都想不到,才铺个褥子的功夫,锅里的热水,竟然就被用完了。 不,是被舀出去倒掉了。 “云汐小姐,锅里的热水……你为什么要把水倒掉啊?” 姬云汐几天没睡过,上午睡得这两三个时辰,实在不能让她彻底清醒。 当小雪薇问她热水,她想也不想的回答:“那些水不太干净,所以就舀出去倒掉了,你是要弄水洗漱吗?那个水缸里还有水的。” “水缸?”小雪薇扭头看看比她高一点的水缸,咬着嘴过去,伸手在缸沿上摸摸:“这是凉水,怎么给我主人洗漱啊?” 第357章约定 “雪薇。”炕上的凌啸然,不温不凉的召唤一声,等雪薇抿嘴走到他面前,然后面无表情的告诉她:“有些人就是嫌弃你主人刷锅洗碗不干净,连你主人烧的热水也觉得脏了,下回自己多长记性,烧好要用的水,一定要赶紧舀出来用,否则你和你主人,就只能用凉水洗漱了。” 这话,哪里是在教导雪薇什么,分明是在打姬云汐的脸。 打人脸的话已经说到这一步,凌啸然还没准备罢休,伸手披上棉袍后,又对抿嘴不语的小雪薇道:“在有些自命清高的矫情人眼里,她静看旁人辛苦劳作,稍微说句辛苦,就已经是恩赐赏脸。自己坐享其成,热水热茶都该她享用,你和你的主人对她再好再照顾,她也不会感恩,因为在她心里,她是天上仙女,别人都是俗物,对她再迁就体贴,不过是只配用凉水洗漱的人。”凌啸然想尽说词给姬云汐难堪,说完又很温和的拉拉雪薇的衣领:“雪薇,你主人脑子笨笨的,总是做些莫名其妙的傻事。你是她身边唯一最心疼她的女子,一定要好好的长着心,事事都要想着爱护她,知道了吗?” 雪薇本就是很聪明伶俐的孩子,凌啸然这夹枪带棒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怎么会不懂。 抿嘴听完,余光偷偷看着厨房里,似乎正在抹眼泪的云汐小姐,又抬眼看看一本正经的大王,小雪薇抿嘴点头,没开口。 主人在屋里坐着,肯定没睡着,千万不能让她听到自己认同大王的话,否则她一定会生气的。 好奴才要时刻哄着主人开心才对,不能惹主子生气。 “呼……呼……” 她的主人,早已倒在枕头上睡得昏天暗地,根本就没听到外屋都谁跟谁说了什么话。 “你也到里屋去睡觉吧,你主人什么时候起来,你也什么时候起来。” 凌啸然挥挥手,很有家主之风的吩咐道。 小雪薇嗯嗯点头,很听话的迈步去里屋:我明明是主人的奴才,为什么每次大王吩咐我什么,我都不由自主的就听了呢?我该不会是变笨了吧? 带着这样的心情,小雪薇拖鞋上炕,缩在主人身边和衣而眠。 叠放在扛柜上的被褥,一套被主人用着,另一套应该就是云汐小姐的,她连主人烧的水都嫌弃,若是别人睡了她的被子,她一定会不高兴的…… 小雪薇的心智再成熟,到底也还只是个六岁的女童,日夜颠簸又劳作到此刻,顾满娇都困得沾枕头就睡着,她又能好到哪里去。 不一会儿,均匀的微微鼾声,便在里屋此起彼伏。 从早上就一直跟小灰灰在屋里屋外撒欢的玲珑,玩累了也回来睡觉,见主人把被子卷得像个饭团,便很识相的贴在主人被子外面睡。 虽然睡在里屋炕上没有马车上的寒风,可是和衣而眠的小雪薇,还是没一会就觉得冷了。 迷迷糊糊的朝身边乱摸乱拽……暖烘烘毛绒绒的同样也在寻找温暖怀抱的玲珑,成了她取暖的宝物。 下炕之后,听到这边睡得安稳了才来偷看的山大王,打眼一瞧,便是见着小雪薇双手双脚都抱着玲珑的奇葩睡姿,还有玲珑在睡梦中呲牙咧嘴,以及那个用被子把自己卷成饭团的小妖精。 其实,顾满娇原本是想抱着小雪薇在自己被窝里睡的,只是她实在太困了,没等到小雪薇回来,就已经熟睡过去。 而过去的一日夜里,她都在车上吹着冷风,所以睡梦里怎么都觉得冷,会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个大饭团,并不是她自己有意而为的啊。 凌啸然冷眼扫着她那红肿的眼圈,很没耐心的皱眉:“家里不是还有被褥吗?里屋新添了人,难道就不知道给添一套能用的被褥?连这些细末小事,都要本大王来提醒你?如你这般的女子,究竟还是不堪为长姐,更不堪轻言持家之道……哼!” 边说边走的凌啸然,到门外回头看了一眼,那满带鄙夷的目光,锥子似得刺得姬云汐满目情伤。 被他叫到院外树林的花青林,低着头,抿着嘴,半天都不吭声,非要他逼问急了,才很迟疑的回答:“大哥,能不能麻烦大哥,再,再给小弟几天时间?” “你也太没用了!” 凌啸然单脚踩着那个花青林特意给姬云汐做的秋千,似乎很为难的在做决定。 “大哥,求您看在兄弟我的薄面,再留她几日吧!再者,满娇也还等着她医治呢。” “……”凌啸然皱眉抬眼,看看花青林:“说起满娇,你可有认得的会巫蛊之术的乡邻故友吗?” “巫蛊?”花青林很诧异的看着他,这才木讷想起之前姬云汐划开手掌时,她们是在说些什么。 “关于巫蛊,我倒是学过一些……”花青林没继续再说,而那搓在一起的两只手,让凌啸然仅凭直觉也知道他在动什么脑筋。 “青林。” 凌啸然唤了他一声,并将踩着秋千的脚拿下来,单手拍着花青林的肩:“咱们是兄弟,我的心意从不曾对你隐瞒,你的心意也从不曾对我躲闪。我只属意满娇,这你早就知道。假如,你能有法子替满娇医治……” 单看凌啸然那黝黑的眼眸,花青林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没能逃得过对方的眼睛:“大哥。请看在我的薄面,再留她些时日,再者,我虽学过些巫蛊之术,可那都是纸上谈兵而已,真要付诸行动,恐怕也不能不依赖云汐的协助。毕竟山里医药短缺,而她的血……” “好。” 男人间的对话,并不是女子间还要有许多弯弯绕绕,凌啸然很干脆的答应下来,并再次重重的拍着他的肩:“替满娇医治要紧,但你自己的事也不能太放松,今夜好酒好夜的,别浪费老子的一番心意。” 好酒,好夜…… 凌啸然已经把话说道这份上,花青林如何还能不懂。 两人在树林里轻语聊着,整个石屋里,便只有姬云汐一个人在走动做事。 第358章吓傻了 早晨割伤的手掌,稍微用力便钻心的痛。 不想伤口沾水,只能用右手刷洗食材餐具。 耳边,时不时回荡凌啸然的冷言冷语,眼前,泪水渐渐汇聚,一次次模糊视线。 那早已回忆千万次的凌啸然对顾满娇的表白,以及早晨时,凌啸然很自然的抱着顾满娇的那一幕,就像是无法挥散的魔咒,非要在她眼前跳动。 一不留神,刀子切到手指。 疼得低呼。 紧张回头,才发现房内只有她自己。 没有那个动不动就发脾气的霸山虎大哥,也没有那个时刻紧张她的义兄花青林。 淡淡皱眉,轻轻擦了指尖鲜血,继续手里的工作。 心中一遍遍劝自己不要哭,可泪水就是止不住…… “哎呦喂,这院门家门都敞着,也不怕钻了耗子进屋啊?……云汐大小姐这是忙什么呢?” 笑呵呵扬声进屋的乔金枝,身后跟着五大三粗的乌云豹。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来,在厨房跟她打了个招呼,见她光是皱眉迷眼也不吭声,便自顾进屋。 这屋子本就是乔金枝外祖的,而他们早在凌啸然领着顾满娇她们搬进来之前,就在这里住过几日,所以并不把自己太当外人。 凌啸然常去他们家喝酒,在他们家的时候,凌啸然也不把自己当外人,所以这也不算他们逾越。 “乔姐姐好,豹子大哥好,听满娇说你们傍晚要来,没想到竟来的这么早呢?”姬云汐在围裙上擦着双手跟进来,还没等手指碰到桌上茶壶,便见乔金枝不悦斜眼。 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直接就进屋了的乔金枝,回头打量跟进来的姬云汐,脸色很不好看的道:“怎么,这是怨我们来的太早了?还是嫌我们来这里害你辛劳了?” “不,怎么会呢……” 姬云汐本不是言语不伶俐的人,只是她此刻实在是伤情中又身子虚弱。 正尴尬为难的之时,恰花青林迈步进来。 不等姬云汐投去求助的目光,也更不用等花青林帮腔说什么,乔金枝噗嗤一笑:“呦呵,这是怕我性子不好惹了你的心上人不高兴,赶紧就回来护着了?放心放心啊,咱可没那闲工夫惹谁不痛快……咱今日可是应着这家老大哥的邀请才来的,哎呦喂,连日来了这许多回了,今儿总算能进屋暖和暖和!” “就你话多!”乌云豹在她后腰上掐了一把,不过也没帮衬旁人说自己的女人,而是朝屋里屋外的瞧着:“怎么,光看你跟大哥在林子里闲聊,满娇呢?怎么没见着人呢?” 有花青林进屋站在那里,姬云汐的脸上便多少轻松些:“她星夜赶路实在疲劳,此刻正带着那小丫头在里屋睡着呢。” “哼!”冷冷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凌啸然抱着些冻在雪里的河鱼进屋,哗啦啦全丢在锅灶上:“知道她是星夜赶路回来的人,你怎到见了她回来,便自己进屋去睡到午后才起?满满一车货物,都是谁收拾整理的?厨房里乱糟糟如同狗窝,是谁哈欠连连的擦洗清扫?如今偏巧了她刚去睡家里就来了客人,你倒是好一张巧嘴,说得好像那个骄矜躲懒的人,是她满娇主仆?” “大哥。”花青林不忍看姬云汐被他如此数落,本想上前圆场,却被他直接挥袖挡开:“若不是看在你的薄面,老子真不想再……罢了!罢了!” 该说都不该说的,全被凌啸然吼了个干净,最后反倒挥挥衣袖,好想他什么都不想多说。 乌云豹拉着乔金枝到桌边坐下,亲手提了茶壶给她倒一杯温水:“路上不是说渴了吗?喝水!少说话!” 自家的媳妇什么脾性,自己哪里会不清楚。 这时候若是不用温水堵住她的嘴,指不定她那嘴里又要蹦出什么话来。 闹不好就要当着凌啸然说,他们日日来探望花青林,人家姬云汐连一口温茶都不给,甚至连请他们进屋暖暖身子,都像是木讷呆笨得毫无意识。 “啊………………” 突兀的一声童音尖叫,震透了里外屋的墙板。 接着,一道金色的影子,连滚带爬的从里屋窜出来,咕噜着钻到凌啸然脚边。 不用特意去看,凌啸然也猜得出那小丫头究竟是怎么了。 小雪薇迷迷糊糊的被屋外的说话声吵醒,随后发现自己抱着那只会咬小孩子脚趾头的大猫,尖叫之后扑腾着坐起身翻看双脚。 ——还好,脚丫子还是完整的。 可是,主人,主人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瞪着眼珠子,好像被她吓傻了。 “主,主人。主人你怎么了?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雪薇啊……” 在小雪薇很紧张的软糯呼唤中,顾满娇那些被吓飞的三魂七魄一一回归:“没事没事,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顾满娇直腾腾的坐起身,刚要伸手来抱她,没想到被子裹得太紧……噗通! 听到叫喊声的几个人,前后脚奔进来,看到的便是裹成饭团的顾满娇,在炕上摔了个饿狗抢食。 凌啸然自然是第一个冲上去,将她从被子里解救出来,而跟在后头看着的乔金枝,则是忍不住的噗嗤轻笑:“我的妹子,你这是唱得哪一处啊?” 顾满娇很不好意思的推开凌啸然,手忙脚乱的拢头发扯衣裳:“呀,姐姐都来了?怎么也不叫我一声呢?” “是啊,我是想叫你一声的。要不然我们两口子坐在这里,连口热茶都没得喝呢!唉,这些天你一直不在家,我夫君每天都带我来这里看看,生怕有野兽什么的钻了房门弄坏了你家的家具。每天急巴巴的赶过来,到门外说两句话知道内外平安就走,人家都不说请我们进屋坐坐喝口茶,可见你不在家……哎呀,你掐我干啥?我们女人家说话,你个老爷们儿听什么听啊?” 乔金枝扭着腰身躲开她男人,一屁.股坐在顾满娇的炕沿上,左手替顾满娇扯衣裳,右手搀着正要下炕的小雪薇:“早知道你彻夜回来还要收拾内外才有的睡,我真该早点来帮你一把。你这软乎性子,真是让我不放心……” 第359章她脑子笨 “那日后多来走动,没事也教教她怎么躲懒卖乖,省得一天到晚傻乎乎的让咱看着心疼!”凌啸然竟然接了乔金枝的话茬,说完还回头朝乌云豹笑道:“还是你小子够好命,能得了这么个知冷热、懂疼人、也知道怎么爱惜自己的媳妇。我就惨了,混了这么个二百五小妖精。” 垂手站在门边的姬云汐,一直被乌云豹和乔金枝挡在身后,好容易乔金枝不挡着,却不想刚凑上前便听了这些。 垂在袖中的素手,随着心碎紧握。 伤口被牵扯得痛到钻心,一时失神,便低低的嘶了一声。 众人的视线,瞬间在她脸上聚集。 那低头颦眉,楚楚可怜的样子,顿时让静立在侧的花青林紧张:“怎么了?可是牵扯到掌心伤口?” “云汐姐姐,你没事吧?”顾满娇也从炕上急切问着,若不是乔金枝与凌啸然挡了炕沿,她肯定也会赶紧到她身边来替她看看掌心的伤口。 “我,我没事的。”一开口,两行泪,哽咽的声线,微微发颤。 最见不惯她这模样的人,自然不屑一顾。 而对她误解难消的乔金枝,嘴角一歪:“这是跟谁乞怜呢?方才怨我们来得太早,如今听我跟满娇说了两句什么,就赶紧来装病西施了?从我们进门到现在,连你一口热茶都没喝着半滴,也不知辛劳了您哪里了?” “闭嘴!”乌云豹瞥见花青林的脸色,沉声呵了一句,随后推着花青林又招呼了凌啸然,说是男人别呆在女人屋里,省得多听矫情事非。 他的论调,自然是被乔金枝狠狠的回讽一通。 不等他们全走出里屋,乔金枝又扯着替顾满娇整理鞋袜的小雪薇一通夸赞,其实那些话,一声声都是在讽刺身为姐姐的姬云汐不够体贴。 她说话太快,而且她说话的腔调真的是得了她老娘与花婆子真传,就算是顾满娇想要插嘴,也找不到半点机会。 想要下地,被她推着不许,说是披星戴月的赶回家来,万一刚睡醒就吹了冷风而着凉怎么好。 想要整叠被褥,小雪薇又很机灵的爬上炕来,很是整齐的都做好了。 “瞧啊,还是这丫头好!雪薇,好好照顾你主子,她脑子笨,傻乎乎的,你可要帮着她别总被人装腔作势的指使干活啊。” 雪薇正踮着脚尖替顾满娇整理歪斜了的发髻,闻言很认真的回答:“是,雪薇知道了。有雪薇在,没什么事还需主人多动手的。雪薇会好好学着照顾主人的。” 乔金枝是没了生育可能的,见雪薇聪明伶俐很是可爱,忍不住一把抱过去狠狠的亲着:“还是你好,下回姐姐给你带好吃来!” 不知是乔金枝突然抱她吓着了她,还是抱得太近勒着了哪里,小雪薇被亲了两口,忽然就低头不吭声。 发现她不对劲,乔金枝朝顾满娇求助:“这孩子,这是被我吓着了吗?” “主人。雪薇可以抱抱你吗?” “啊?”顾满娇有些不懂,这个小丫头这是怎么了。 雪薇得了许可后,张开软软的双臂,将顾满娇抱在怀里,很轻很轻的拍着她的后背:“有主人真好。见到主人之前,雪薇很久很久没有被人抱着了。主人的怀抱好温暖的。主人心疼雪薇,雪薇也抱抱主人,也心疼主人。” 几句清脆的童音,酸楚了顾满娇的鼻尖。 想到小雪薇一个人在破庙里照顾病重的弟弟,一直苦熬到弟弟病去,她的心窝就装满了怜惜的泪水。 “这孩子,真是叫人看着又喜欢又心酸。……大约很久没有被娘亲抱抱亲亲了吧?放心,以后有满娇在,她一定会好好的疼爱你的。”乔金枝扯着袖子擦擦眼角,又伸手帮被抱着的顾满娇擦擦泪:“算起来,我之前掉了的胎儿若是还在,现在也是能跑能跳的好娃娃了。唉!雪薇,以后姐姐想孩子了,就来抱抱你,可以吗?姐姐给你做好吃的点心,给你缝肚兜啊。” “多谢夫人,夫人貌美心慈,一定还会有孩子的。到时候,雪薇也给夫人的孩子做点心,给她缝肚兜穿。” 很伶俐的小雪薇,几句话便暖了乔金枝的心窝。 她是做梦都想有个娃的,这心思,就连跟乌云豹都没敢提及。 屋里女人的对话,哪里逃得过屋外几人的耳朵。 凌啸然撂下自己从厨房里翻找来的一碟点心,扭头朝外屋又在埋头做事的姬云汐道:“云汐,你待会给金枝看看,斟酌个能用的方子来!” 这还是他回来后,第一次只呼姬云汐的名字。 险些又切了手指头的姬云汐,激动的握刀的手不停发颤。 太激动,所以……忘了应声。 在里屋同样也听得见外屋对话的乔金枝,本就不喜姬云汐,此刻听她半天不应声,想也不想的哼了一声道:“哼,咱可不敢劳驾你们家的矜贵人啊!咱有这小丫头的祝愿就好,说不得那天菩萨就听见了呢!” “夫人,你是以前滑胎了吗?事后没有休养好,所以一直不孕吗?我在家的时候,听到过一个方子……” 一时嘴快,又提到在家时的事,小雪薇咬着嘴偷眼看顾满娇,很难过。 顾满娇知道她又在难过什么,于是揉揉她的脸:“你只是说方子,又没说别的,不算是违背诺言。而且你是在帮助被人,是在做好事。她们知道了,一定也会夸你懂事的。” 小雪薇听了这话深以为然,重重点头:“嗯。我是在做好事。做好事能赎罪,能得福报。我要多做好事,然后让老天爷把福报都给主人。” 随后,小雪薇跪坐在炕上背了个药方。 顾满娇听了听,似乎她提到的几味药,都是姬云汐教过的温补药材。 可惜她还不会替人把脉,更没学到替人开药方,所以小雪薇说的这个药方究竟能不能用,只能再找外屋的人求助。 凌啸然和花青林,都听了雪薇的房子,对视点头后,凌啸然迈步到门口:“雪薇的方子倒是个很实在的好方,很好,待会炖了大鱼,鱼脸肉都给你吃。” 第360章给主人换福报 雪薇并没有说过自己喜欢吃这个,在那镇上吃饭的时候,也不曾主动去夹。 很奇怪大王会赏自己吃这个,小雪薇仰着白净的小脸,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问:“雪薇做好事,不是为了讨鱼脸肉吃的,大王怎么偏给雪薇吃这个?” “你不喜欢?” 雪薇很乖的一笑:“喜欢。” “喜欢就好啦,今晚的鱼脸肉,都给你一个人吃!” “可雪薇做好事,是为了给主人换福报的,若是吃了大王给的鱼脸肉,会不会老天爷就不给主人福报了?” 太小的小孩子,对于怪力乱神还不是很能理解,但这单纯的心思,却实实在在的暖了众人的心窝。 顾满娇轻笑着将她抱在怀里,亲着脸蛋儿告诉她,老天爷一定给她满满当当的福报,她心里惦念的所有人,都能因此得福报。 她心里最惦念的,当然是家人啊。 顾满娇记着与她的约定,不问不说,只是将最暖心的话语,毫不吝啬的全说给她听。 都是苦命的孩子,自己幼年时越是凄苦,见了同样凄苦的人便越是想去加倍怜惜。 同样对雪薇也很怜惜的乔金枝,则是快要将她当成自己的亲女儿。 除了顾满娇非要去厨房露一手时,这孩子死活要去帮忙以外,从掌灯到深夜,乔金枝几乎都把她抱在怀里。 “豹子大哥,你家媳妇要抢我的雪薇了,你也不管管。”顾满娇一边斟酒一边朝乌云豹抱怨,笑吟吟的给每个人都斟满酒杯后,又给小雪薇倒了一杯很甜的糖水。 对于她喜爱的人,她总是想给对方最好的。 对雪薇是如此,对凌啸然也是如此。 对他们最好的,是对他们最好的吗? 看着雪薇微微皱眉,很小口的喝着糖水,像是并不喜欢,她不由得轻声问:“不好喝吗?” “好,好喝。”雪薇知道这是主人特意给她弄的,所以不想拒绝主人的心意。 坐在他手边的凌啸然,从雪薇面前拿走那杯糖水,放在顾满娇面前让她自己喝,并给雪薇夹了鱼脸肉在碗里:“有时候,太喜欢一个人,就会无法自控的想把自己觉得最好的东西给他。会忽视对方是不是真的也喜欢,会忘记对方是否真的需要,甚至也会忘了看看对方是不是因此烦恼。这是很多人都会有的谬错。” 他这话是看着小雪薇说的,收回筷子的时候,还很温和的问:“雪薇,我说得对吗?” 小雪薇很认真,很认真的点头:“嗯。大王说得很对。就是这样的。没错的。” 说完,像是很怕主人没听清,于是从自己碗里夹一块鱼脸肉给她:“主人,大王说得很对的,你说是不是?” 鱼脸肉,顾满娇对这个东西并不是很喜欢,她喜欢吃鱼肚子——肉多、无刺、实在。 “吃个饭而已,哪里就这么老多的道理?”顾满娇夹了鱼脸肉随便嚼嚼就咽下去,然后笑呵呵的举杯:“来来来,咱们好久没聚了,喝一杯吧!” 大家都是成年人,而且桌上的未成年人也是个心思灵透的,凌啸然也不想太破了今日的气氛,于是配合举杯,拉着花青林和乌云豹,连喝了三四杯。 男人们喝酒聊天,谈论得都是些狩猎、武功、驯马…… 顾满娇虽然也很爱听,可她看姬云汐一直沉默不语,郁郁寡欢,便大咧咧的拉着她喝酒。 这边敬姬云汐一杯,那边再敬乔金枝一杯,左右两头都不想冷落。 “瞧你这个忙啊!总这么面面俱到的照顾所有人,你就不觉得累吗?来吧来吧,姐不给你添为难……”乔金枝心疼顾满娇装了一肚子水酒,于是压着厌烦朝姬云汐举杯:“咱们仨公平点,别总让满娇一个人把酒都喝了去吧!” “乔姐姐,你身子不好,还是不要饮酒的好。”姬云汐含笑抬眼,努力做出亲切的的样子,伸手过来想帮她诊脉:“不如我先帮你看看,说不定你的身子还是可以恢复的。” 乔金枝的脸色,随着她的话变冷:“你非要在别人很高兴的时候,提令人很不高兴的话题吗?你是不是还想趁着给我把脉的时候,直接说,乔姐姐,您的身子以前亏空太盛,想要生育已竟很难?” “不,不是……” “是不是等所有人都听你说了我身子有亏空,最好得知我以前那般不堪,然后你再惺惺作态,说是一定替我尽心医治,但愿医药之后我的身子还能恢复?等我感恩戴德?云汐,你还记得你被当驴一样拴着在磨坊的时候吗?是谁喂你饭菜,是谁替你推磨?是谁替你挡过鞭子?如你这种无情无义而又戴着伪善面具的人,也就满娇单纯……” 乔金枝和乌云豹都是在紫光崖上生活过的,对于乌云豹的过去,乔金枝或许有很多不知道也不追问的,但对于乔金枝的过去,乌云豹什么都知道,但什么都不在乎。 自己男人大度不在乎,那是男人的心胸够敞亮。 她自己心里,可还是对过去的不堪与凄凉,很是在意的。 所以,当方才分明不曾答应为她诊脉开方的姬云汐,这时候说要给她诊脉,一股无名火便瞬间窜了出来。 乔金枝噼里啪啦的说着怨怒之言,半点不给姬云汐留情面,再次怼得姬云汐清泪连连。 顾满娇没想到,乔金枝的性子竟然会变得如此火.辣,不管她在边上怎么拉扯劝和,竟然都无法阻止她继续开口。 而坐在一旁的花青林,再次见姬云汐委屈落泪,怎么都不能容忍:“大嫂!” “怎么了?说你心上人,你不乐意了?老五,你本不是愚蠢男儿,怎么万事一到这女人身边,你就糊涂的不行?人家心里没有你!人家心里就惦记个勾搭满娇的男人呢!你能做的都做了,能说的都说了,还要怎么自取其辱才高兴?!” “闭嘴!”乌云豹抬手甩了乔金枝一个嘴.巴,怒冲冲的瞪着她。 那一巴掌打得很响,但也不过是以此制止她再说下去,而不曾驳她已经说过的任何一句话。 第361章你够了 乌云豹不是瞎子聋子,他自然知道什么是话糙理不糙,他怎么会不知道乔金枝说的都是事实。 好好的一顿饭,眼看就要闹得不欢而散。 花青林递上手绢给姬云汐,见她低头不接,便放在她面前桌上:“别哭了,眼睛都肿了。” “真是没劲!多少天才聚这么一回,全让这些女人扫了兴了!雪薇,这里你最懂事,去搬了炕桌放到里屋炕上,让你主人和金枝到里屋去说聊她们的悄悄话吧!” 凌啸然大咧咧的挥手,让雪薇去摆桌子,让顾满娇端几道她爱吃的小菜,并让乔金枝去厨房找个大碗,多倒些酒水到里屋去喝。 “还是大哥知道心疼咱娘们儿几个,等大哥哪日摆喜酒娶满娇过门,咱一定多给大哥家送些好礼!”乔金枝这话,摆明了是噎姬云汐,噎了人还不算,从厨房里拿了两个大碗回来倒酒的时候,还不忘加上一句:“大哥方才也听人说了,我这个身子早就被人败祸烂了不能生育,将来满娇给大哥生了娃,咱要赖着做干娘的!” 对她这些话,乌云豹都是等她全说完了,才很生气似得喊她闭嘴。 等她真的闭了嘴,气鼓鼓的站着,似乎又心疼了:“你个磨人的娘们儿!快喝你的酒去吧!” “金枝姐姐,你在外头嘀咕什么呢?再不进来,雪薇可要把你碗里的肉都喂猫啦!” “主人,我没有,我喂的是自己碗里的,不过乔夫人要是再不来,我可拉不住玲珑的爪子了……” 早就逃去里屋的主仆俩,很聪明的不来外屋接炸弹。 一唱一和的招呼着,等乔金枝进屋,还不忘问:“你在外屋说什么呢?嘀嘀咕咕的,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我是在说,将来你家大哥要娶……” “啊!” 不等乔金枝说道正题,小雪薇哇呀一声大叫,然后甩手拍着自己的脚丫子:“主人,玲珑咬我的脚呢!它真的要吃我脚趾头啦!你快,快把它弄走啊!” 就这样,乔金枝一要说这个话题,雪薇就要大叫打断,一会玲珑咬了脚,一会小灰灰挠她后腰,一会又看见地上有很吓人的虫虫…… 几次想要故意说话气外屋的姬云汐,几次都没能成功,最后乔金枝实在被闹得没了脾气,伸手揉乱了雪薇的头发:“你够了,大冬天哪里来的虫,再乱叫,当心玲珑又要来咬你。” “现在已经是二月了,不是冬天了。刚刚我真的看到有虫虫啊……主人,你看到了没有?” 这主仆俩是一伙的,哪有不帮着说话的道理。 二对一,而且其中一个还机灵得不得了,乔金枝便只能随着顾满娇换了话题,另外聊些城镇上的稀罕故事。 里屋渐渐和谐下来,外屋喝酒的三个男人,也已经酒过三巡。 似乎酒劲上来坐椅子就不舒坦,凌啸然仗着酒劲犯了老瘾,拎着酒坛子晃荡着起身:“走,咱上外头喝去!这些玩意儿都给里屋的女人,咱上外头另架了火,烤些好肉下酒,岂不舒坦自在?” 花青林和乌云豹,从不怀疑凌啸然的猎户身份,见他这般,还当他本就这么粗野惯了,于是也都抱着各自的酒,晃悠悠的跟着出门去了。 “主人,大王他们去外头喝酒了,你还要吃什么菜吗?要我去帮你端两样来吗?”雪薇很机灵的大声的问,其实是怕坐在外屋没跟出去的姬云汐进来送菜。 好不容易和谐了些,万一她进来送菜又惹了乔夫人心气儿不顺,那可怎么好呢? ……虽然回来的路上,主人多次跟她说过,家里有个很好的姐姐。在院外刚见面的时候,云汐小姐听闻主人脸上的东西是蛊毒,便想也不想的就割开手掌取血给主人。这一切都让雪薇觉得,云汐小姐是对主人很好的人。可是,大王和乔夫人不喜云汐姐姐的那些道理,也很有道理啊。 年纪小小的雪薇,没有亲眼见过这些大人之间的往事与纠葛,她只看得到眼前所见。 姬云汐确实一觉睡到后晌才起来,她主人忙里忙外累得哈欠连连,这是事实啊。 主人说家里的姐姐很好,可是主人回来到现在,她说的很好的姐姐,除了见面时恍恍惚惚的在手上割了一刀,别的什么都没替主人做过。 在厨房里忙乎的时候,主人切肉、配料、刷锅,本来就很忙了,她还一会让主人帮她拿盐巴,一会让主人帮她提水……这哪里是主人的姐姐,简直是拿主人当奴才。 尤其是,她倒了主人烧的水!主人刷锅很仔细的,那水是主人新提的,怎么就不干净了…… 小雪薇心里有一杆秤,各种琐事都要放在称上过一遍,一一过称之后,最后还要汇总一下,重新再丢在称上看看轻重。 所以,见面才第一天而已,她对姬云汐的看法,就已经被凌啸然和乔金枝带歪了。 “云汐,你来帮我们看着火吧!再拿些盐巴来……”花青林从外头召唤着,似乎很有自信,认定了姬云汐不会拒绝。 脚步声从外屋去了院中,乔金枝一撇嘴:“你瞧见了吧?就这样的,真是气死个人!” “金枝姐姐,你管得也太宽了,那是人家花老五自己愿意的事,你就随他折腾去吧!” “他自己的事?”乔金枝下地穿鞋,撇嘴到外屋桌上端了两盘子炒菜回来,然后拨了好些菜在雪薇碗里:“他的命是跟我男人拴在一起的!他要做什么,我男人都无条件的支持,前些天,忽然就不回家了,害得我家男人日夜不安。后来,忽然又要我们去附近找找,还有没有能住的地方,好么,就他一句话,我家男人没把两条腿跑断了去!他是自己的事?你看这还是他自己的事吗?” 乔金枝知道自己男人听力很好,所以说话的时候拉着顾满娇的耳朵说得很小声,并在同时还拿着筷子敲桌子,啪嗒啪嗒的扰乱说话声。 “另找住处?这是为什么?” 第362章尽管胡吃海喝 乔金枝敲在桌上的筷子没停,另一手仍扯着顾满娇的耳朵,悄声回答说:“你家男人说跟老五说,如果出去这一趟回来,那女人还狗皮膏药似得死咬着不放,就要把她送走!……老五能舍得心中天仙被送走?自然是想帮她找个落脚之处了!” 顾满娇愣了,这事,这事大叔从没有提及,她完全都不曾知道啊。 这事,云汐姐姐一定是知道了,否则她怎么会伤心到那般憔悴模样! 怪不得到了镇上就急着给我找大夫看脸,这不就是在为送姐姐离开做打算…… 接下来的时间里,乔金枝又说些了什么事,她是一点都没认真听。 她满脑子都在转悠着,大叔要是真把云汐姐姐送走,她该怎么阻拦牵绊才好。 有些醉了的乔金枝,嘀嘀咕咕的说了好些家常,过了好一会才发现她心不在焉,于是又用筷子用力敲着桌子嚷:“哎,你在这发得什么呆啊?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了没有啊?” 顾满娇被她嚷得身子一颤,转而回过神来,赶紧道:“啊,我听着呢!我听着呢!” “你这娘们儿,不能喝就别逞强!”乌云豹从外屋进来,手里提着个坛子,也不知是外头的酒局散了,还是特意来吼乔金枝的。 被他质疑酒量,已经上头了的乔金枝哪里会服气。 于是,这夫妻俩竟一个在炕上坐着,一个在地上站着,一碗接着一碗的对饮起来。 第三碗下肚后,乔金枝抱着大碗便软软的倒在炕上。 乌云豹扯了袖子一抹嘴:“让你啰嗦,这倒是起来啰嗦?!” 说罢,乌云豹朝顾满娇投去个很同情的眼神,摇晃着摆手道:“不用管她,走,带上你的小奴才,上外头烤火吃肉!” 这乌云豹竟然亲自进屋来灌醉自己媳妇,他难道就不怕等他酒醒了掀了他们家的屋顶子? 似乎,他来之前就跟凌啸然说好了什么,当他说让顾满娇出去烤火吃肉,凌啸然的声音也从外头响起:“笨妖精,带着你的小仙女出来吃肉!” “嘿嘿……”顾满娇微醺轻笑,朝外头应了一声,然后让乌云豹先出去喝酒不用等她。 撤了炕桌,给乔金枝盖了被子枕上枕头,看着她在被窝里睡得像是只醉猫,顾满娇戳戳身边的小雪薇:“乖雪薇,快走,先陪你主人我去茅房!” 走出暖烘烘的里屋,一路奔到房门外,只见面前一堆旺盛篝火,火上烤着手肘长的河鱼,以及好几块巴掌大的好肉…… 若是平时,顾满娇一定会心疼,毕竟那些河鱼,还是搬到这里之前很辛苦的搅来的。 但今天这样的情况,就是凌啸然把家里所有的存货都拿出来宴客,她都不会放在心上。 尽管胡吃海喝,只要别把我的姐姐送走。 你们一个个的看不惯她,那是你们的事,我自己知道姐姐有多好就行了! 站在门口,呼吸着略带烤肉焦香的空气,不等凌啸然招呼她过去喝酒吃肉,面色妖艳的顾满娇,已经扯着小雪薇朝房后绕:“乖雪薇,你快来看,咱家后院不光有茅厕,还有一头成年了的雄鹿呢!等会我牵它出来给你玩啊!” 逃似得疾步快走,像是迫不及待要去茅房。 隔着艳艳篝火,看着她那微醺娇憨,凌啸然嘴角荡起一丝笑:“老子从前做梦都没想过,竟然还会养了这么个小妖精在身边,呵呵,竟养出瘾头来,想奔着一辈子去了……”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痴醉梦话。 斜坐在他身边的乌云豹,姿态腔调同样透着粗野豪放,抬脚蹬一块木柴进火堆,看着它压着火焰,然后渐渐被烈焰吞没:“老子也没想到啊!老子隐居之前,那拉进被窝的里缠.绵的,哪个不是含苞待放的精致小娘子?那时候多少痴情女子为老子绣荷包缝裤衩,日日盼着老子的花轿?谁知道啊,谁料想啊,谁特娘的能想到啊,老子竟跟这么个娘们儿耗上了余生岁月了……分明这娘们儿不值得老子多宠,可你说说啊,老子怎么就放不下了?没道理,真特娘的没道理!” 乌云豹像是醉了,骂骂咧咧的感慨,说完还朝凌啸然倚着的墙根狠狠一靠,非要他给自己评理。 这两个半醉不醉的醉鬼,说话的嗓门儿就像是打雷,隔着半个院子,顾满娇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借着星光走出茅房后,顾满娇俯身拉住小雪薇的衣袖:“好雪薇,还记得你答应主人,要帮着主人吗?” 雪薇看看主人的手,然后抬起闪闪发亮的眼眸:“记得。可是主人,你这么做,是不对的。” “去,你一个黄毛小丫头,知道什么对不对的?”顾满娇被小雪薇看了手,才发觉自己刚从茅房出来,就拉着她的衣袖,似乎是不太好,于是到墙根底下抓了一把白雪蹭蹭手,然后朝跟着过来的小雪薇又道:“主人不用你做很为难的事,只要你说几句话。可以吗?” 立志要做好奴才的雪薇,自然不会拒绝,毕竟她心里还记得娘亲说过的那些为奴之道。 ——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娘亲教她那些为奴之道,是让她懂得拘束身边奴才,而不是教她怎么做个好奴才。 小雪薇点头答应后,顾满娇便拉着她到墙角说了好些话,等她认真点头,说全都记住了,然后才到马棚里牵了鹿出来给她看。 被养在院里的雄鹿,整日除了花青林会送水或者草料来喂养,再也没人搭理。 连连好些日子不曾出来走动,所以精神也不是很好。 “主人,它的眼睛暗暗的,是生病了吗?它为什么不开心呢?” 顾满娇顺着雪薇的手看那雄鹿的眼睛,发现它确实目光暗淡:“可能它一直被关着,所以心情不好吧?咱们牵着它在院子里走走,让它活动活动,可能它就不会不开心了。” 这话,雪薇很是认同。 两人在后院牵着露缓缓的转着,偶尔小雪薇会问些很幼稚的孩童傻话,逗的顾满娇笑了又笑,然后用更傻的答案来回答她。 第363章心境已荒 当等得有些不耐烦的凌啸然从前院找来,看到的便是小雪薇骑在鹿背,两手环抱鹿儿的脖子,正在轻声细语的给它唱歌。 而一身棉布衣裙的顾满娇,则是一手牵着绳子,一手翘着好看的兰花指,随着轻柔歌声翩翩漫舞。 “你们俩这是要成精了吗?”凌啸然笑呵呵的走过来,伸手拿过顾满娇手里的绳子,并让小雪薇坐稳:“别以为躲着就没你们的事儿了啊!真成精了,也得配本大王喝酒吃肉!走着!” “雪薇。”顾满娇在凌啸然身后唤了一声,等雪薇回头看她,赶紧挤眉弄眼,示意她不要忘了约定。 雪薇很聪明的没有接话,微微点头之后,笑盈盈的道:“我抱着它脖子呢,不会摔着的。” 顾满娇被她的机灵劲儿感动,很得意的道:“嗯,我家雪薇是最聪明的!” 跟着凌啸然的脚步来到前院,顾满娇先是将上前将雪薇从鹿儿身上抱下来,等凌啸然将那鹿儿栓在院门口的木桩,便指着墙根底下的草料堆,告诉雪薇可以从那里拿草料去喂鹿儿吃。 “少在这里啰嗦,来喝酒吃肉!”凌啸然挥手示意雪薇自己随意,另一手探出两根指头扯上顾满娇的衣袖,让她跟自己到篝火边坐下。 漫天星辰在墨色高空闪烁,璀璨的银河,遥遥流淌。 沉静太久的院落,因离人归来而热闹,而原本伤情落寞的女子,此刻心碎成薚。 顾满娇本就很是心疼她的云汐姐姐,此刻怎么可能再由着大叔,跟他坐在一处喝酒吃肉。 “姐姐,你的手好些了吗?快别喝了,身上有伤口的人,不应该喝酒的。”顾满娇挣开凌啸然的手,跑到姬云汐身旁一屁股坐下,任凭凌啸然怎么召唤拉扯,也不肯起身。 几日不见而已,再见面时,心境已荒,如隔了浩瀚银河。 姬云汐浅浅的笑着,没有拒绝顾满娇的亲近,也没有说挽留她坐着别走的话。等凌啸然被乌云豹拖去篝火那头喝酒,她才从身边拿了酒壶,给顾满娇倒了满满一杯:“仔细想来,咱们还从没有这样,自在惬意的坐在一处畅饮过呢!” “以后咱们坐在一起喝酒的日子多着呢,等明年的野葡萄成熟了,咱们自己酿葡萄酒喝。对了山里一定有樱桃树,咱们还可以酿樱桃酒呢!”顾满娇嘻嘻哈哈的说着,像是一点都不知道姬云汐的伤痛。 见她欢快,姬云汐笑得更浅,微微勾着的嘴角,缀着诉不尽的酸楚。 “余生慢慢,岁月无常,谁知今日欢聚的你我,明日该是何去何从?今朝有酒,便今朝醉吧,不想其他。” 遥望星空的眼眸里,装着晶莹泪光,就好似那银河滔滔,全化作了她的泪泉。 隔着篝火,顾满娇听到凌啸然的鄙夷冷笑,再看不远不近的坐着的花青林,那愁怀满面的神情…… 有那么一刹,顾满娇很想拉着姬云汐去没人的地方,大声的告诉她:你醒一醒好不好?大叔配不上你的! 可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私心,也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死心,让她压下了说这些话的冲动。 “姐姐,你少喝点吧。” 嘴里说着让人家少喝点,她倒是扬起脖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哎呀不痛快,这酒杯也太小了,我也得换大的!”顾满娇说着抢了姬云汐的小碗,非要跟她换。 她自以为聪明,想着将换了小碗在自己手里,姐姐用杯子喝,就能少喝点,省得醉了。 可是她却忘了,姬云汐手边是有酒壶的。 不待她反应过来去抢夺,姬云汐已抱着酒壶蹒跚起身,吟唱高歌中举着酒壶对向漫天星空。 那压抑太久太久的苦闷,思念太久太久的亲人,永远远去再也不能相见的知己,都在她的歌里,都在她滴落的泪珠儿中。 翩翩舞蹈,婉转歌喉,姬云汐醉了,其实她早就沉迷在痴醉里,忘了醒来。 顾满娇生怕她摔了,于是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 守在篝火边的三个大男人,以及蹲在篝火边双手撑腮的小雪薇,不知不觉都安静下来。 分明很凄美的歌声,听在他们的耳朵里,全然化作一声声意义不同的叹息之声。 世上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同样的一件事,经历的人是如何痛,旁观者是如何想,怎么会是一样。 这就好像,我曾看过牡丹花开,你也看过,我说它是徐徐绽放雍容华贵,你说它是慢吞吞迎着光傲慢无礼…… 不一样的心境,不一样的人,对待同一件事都是不同的视角。 好比我看着一朵蔷薇迎风摇曳,我说它娇柔可爱。 而你同样也看它在风中轻摆,却说它天生带刺,不如依兰温柔芳菲。 姬云汐的悲伤,花青林的酸楚,顾满娇的小心翼翼,看在小小的雪薇眼里,简直就是一本厚厚的无字天书。 “大王,她们……”小雪薇想问,她们为什么很不开心呢? 可是当她看到大王那深邃的眼眸,看到那眼眸里闪动着的主人的身影,便没有继续再问。 一块一块的木柴,被雪薇放在火里,她那聪明伶俐的小脑子里,正数点心似得,捋着院中这些人之间的关系。 云汐小姐喜欢大王,大王喜欢主人,主人也喜欢大王,可她希望撮合云汐姐姐和大王在一起,但是那个花公子喜欢云汐姐姐,而他的嫂子很不喜欢云汐姐姐…… “主人,快来吃肉吧!你看,这个是我烤的,很香很香呢!”雪薇不想再看主人围在那个云汐小姐身后护着,她的主人应该坐在这里被她伺候着喝酒吃肉。 其实在屋里早就吃饱了,可是听到雪薇说有烤好的肉可以吃,微醺之中的顾满娇,转身便朝着雪薇身边奔来:“有肉肉吃啦?啊,好香啊!快,咱俩一起吃……” 很粗鲁的没有用盘子将肉装起来,而是直接用手捏着掂着小口撕咬。 雪薇从没有这样吃过烤肉,调皮的笑着,像是在做贼。 光顾着吃肉,忘了那边还有人正晃着酒壶轻歌曼舞。 第364章那我算什么 似乎姬云汐见到顾满娇离开,想要来寻她,沉醉的脚步有些蹒跚,不小心踩了裙角。 慌乱低呼之中,酒壶脱手,眼看就要摔在地上,那含着惊恐与泪痕的眼睛,却停在篝火边深情注视顾满娇的那对星眸。 他是真的眼里心里只有满娇啊,那我算什么? 心碎,催泪,索性仰面去看星空,任由身体坠.落。 就当是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摔在地上就是故乡,疼了也就疼了吧,世间最疼也不过是如此而已。 “云汐。” 花青林闪身上前,单手揽住她那纤弱的腰身,赶在最后一刻将她从坠.落中抱起。 两对神情带伤的眼眸望在一处…… “姐姐,你没事吧?没摔着吧?看你醉得,咱们进屋吧!”顾满娇快步上前,几乎是将醉眼迷离的姬云汐从花青林的怀里给抢了出来。 顾满娇跌撞着搀扶姬云汐进门,温和有礼的拒绝了花青林的跟随与帮助。 “满娇……” 进到里屋的那一刻,姬云汐哭得不能自己。 顾满娇知道,这时候跟她说是什么都没用,万事都要先等她酒醒之后才能再定。 于是,无声的抱着,由着她哭,等她哭得渐渐睡了,才扯了枕头被子,将她塞进被窝。 炕上,已经躺了沉醉不醒的乔金枝,再躺了带泪睡去的姬云汐,顾满娇想要多坐一会,都觉得没地方落脚。 替这二人仔细盖好棉被后,顾满娇便带着微醺摇晃出门,想要去找雪薇吃肉熬一宿得了。 凌啸然与乌云豹,一唱一和的教育花青林:“青林,你真的很没用。这么多天,你们孤男寡女的呆在一起,怎么就能什么事都没发生?你啊,太笨了!”还蹲在火堆边的小雪薇,两眼来回的看着他们,像是个蹲在戏台下的观众。 恰这时,顾满娇从屋里出来,闻言便很不乐意的扬声驳他:“你说什么屁话呢!青林哥哥是正人君子,云汐姐姐也是洁身自好的女孩子,你这么说,难道是想看我青林哥哥做什么事来为难姐姐?青林哥哥才不是那样的人!” 顾满娇大刺刺的走到篝火边,寻了离凌啸然远些的地方蹲下,然后把火上的一小块肉拿过来吃。 “老子不懂你们那些矫情说辞!”凌啸然粗生大气的说着,随后还朝乌云豹解意一笑:“老子就知道,钟意的女人就要去占有。管她愿意不愿意,先霸了她再说!”他那样子就好像,他已经对顾满娇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乌云豹呼应大笑,而顾满娇似乎并未听出什么,这时,蹲在一旁的小雪薇开口了:“大王钟意的人是谁呢?大王大王,你好厉害的,你占有多少喜欢的女子啦?” 小雪薇问话的时候小脸儿微红,也不知是火烤的,还是被自己这不和礼数的话羞的。 凌啸然方才说的那些话,原本并没太引起顾满娇的多想,但此刻被雪薇这么一提醒,就不能不被顾满娇重视。 “对啊,你说得头头是道的,难道你从前占了多少女人了?这天大地大的,也没见那个女人是被你霸了的!” 顾满娇这话,前面带着酸气,后面带着不屑,深深挑起了凌啸然的野性。 “老子从前还真没霸过谁,不过现在倒是想试试,省的世人都笑老子纸上谈兵……” 话音未落,凌啸然已经摇晃着到了顾满娇身边。 “啊!” 震破苍穹的一声大叫,来自蹲成小小一团的雪薇。 窜起身后便挡在顾满娇身前的小雪薇,大声对着凌啸然:“不许你欺负我家主人!” 小小的身子张开双臂,倔强而又坚定的挡在顾满娇身前。 那圆溜溜的眼睛,像是从天上坠.落的星子,镶嵌在那使劲仰着的白净面容。 凌啸然竟被个孩子吼得发怔,半醉半醒间,发觉自己此刻的张狂,不禁慌乱了一刹。 收起刹那闪烁的目光看顾满娇,见她正怒视着,凌啸然猛地冷汗浸湿脊梁。 “哈哈哈……你个小人精!你怎么知道老子是要欺负你家主人?老子来那块肉吃不行了吗?”骨节分明的大手,抢了顾满娇手里的肉,大口死咬着,走回远处坐下。 直到他坐下后认真吃肉喝酒,雪薇这才放下双臂,并回身对顾满娇道:“主人,你昨晚没睡,今天又忙了那么多杂事,要不雪薇打水给您洗漱,您早些休息吧?” “不用不用,我才不困呢!我还要坐在这里看日出呢!你知道吗?这院外的山峦都被积雪覆盖着,太阳出来的时候,到处都是金灿灿的,可美了呢……”顾满娇将雪薇抱在怀里,一手揉着她的头发,另一手拿了一小块烤肉,跟她分着吃。 她其实早就又困又累,喝了酒更是很想睡觉。 可是里屋炕上睡不下,外屋的炕虽然大不少,可是睡了大叔他们三个,哪里还有她们俩能挤一挤的地方? 就算是能挤一挤,怕是这个小管家婆也会嘟囔一宿吧。 “看日出?这时候的日出确实还很有些可看!如今已经是二月里了,再过些日子冰雪消融,到处都是烂泥巴,这山里还真是要有好一阵子没风景可以看的!” 乌云豹也是个爱景的人,话题扯到日出,他倒是很有兴趣。 坐在他身侧的凌啸然,闭着眼不看顾满娇,也知道她为什么熬着苦累不去睡觉。 有那么一刹,他想把里屋睡着的女人都丢出去。 但是转念一想,姬云汐的爱慕者就在这里,乔金枝的男人也不能忍这一幕,于是放下粗野性子,改了别的主意。 “哎!咱到不在意有没有好景色,就是厌烦踏着烂泥去抓野物!三春天正是鸟兽发情的季节,若是弄个不好,便是棒打鸳鸯。这可真是心软了便要饿肚子,心狠了又不忍心,倒不如这时候跑它个漫山遍野,能扛回来的都特娘的扛回来……” “那倒也是,二月里打的野物虽不肥美,但皮毛厚实。三月四月嘛,你怜惜那些发情的,我倒是不愿动那些揣了崽子的……” 第365章哪个是你 乌云豹与凌啸然对狩猎都有自己的脾性,所以聊起这个话题,便滔滔不绝起来。 说着说着,这二人竟借着酒劲儿磨刀霍霍。 乌云豹说前些天来这里的途中,曾遇了狼群,隐约数了,大约是毛二十头成年灰背大狼。 “这个好啊!我们到镇上遇着了那收皮子的货郎,刚约好日后的猎物不光只是要皮子,整头的野物他们更能给高价呢!你说的狼群若真有二十头,那咱拼了一宿撸回来,等货郎来了卖换出去,够咱舒舒服服的过好些悠闲日子啦!” 乌云豹正手痒呢,听了这话,顿时来劲:“货郎?你竟然能遇上他呢?那小子是个爽快人,我们家还赊了他不少东西……得,趁着今儿没月亮,咱这就去山里搜刮一同,如何?” 这真是一只碗不响,两只碗叮叮当,乌云豹说完举着酒坛子猛灌几口,随后将酒坛子丢给凌啸然:“走!咱联手结盟,定杀他个片甲不留!” “好!”凌啸然抱着酒坛子也是大口猛灌,然后朝一旁对着火堆发呆的花青林踢去一根木柴:“走了!” 花青林一直望着火堆出神,并不知道他们商量了什么:“走了?去哪里?” “呵呵,瞧着小子……这入骨相思,还真是害人不浅啊!” 凌啸然豪气大笑,丢下酒坛子迈步进屋,找了佩刀和砍刀什么的拿在手里,又扬声召唤顾满娇给他找绳子。 几乎把家里所有的绳子都带着,并将顾满娇的砍刀丢给乌云豹,点星剑给花青林:“哎呦,我记得满娇说过,这点星剑,原本就是你的。对对对,是你抱着养母跳崖的时候留在紫光崖上的,后来姬云汐捡了她,一直带在自己身边……兄弟,别那么容易灰心,这老天爷很会配男女的!顶多就是路上给你多整点泥坑、绊子、臭狗.屎,结局一定是好的啊!” 抱着雪薇吃肉的顾满娇,咧嘴看着豪直扬声的凌啸然,若不是怕挨揍,很想问问他:你说的泥坑、绊子、臭狗.屎、哪个是你自己啊? 似乎,她不曾说出的话,也被凌啸然个听了个一清二楚。 否则,那骨节分明的大手,怎么抓了她的衣领,便将她从火堆边上提了起来? “你,带着你的小奴才,给老子进屋待着!” 说着,不容挣扎,不容分辨,顾满娇和小雪薇,被一起丢进房门。 哐当一声从外头关上的房门,紧接着又响了两声。 等顾满娇反应过来伸手去推的时候,房门已经被他从外面挡得严严实实,从里面根本就打不开。 “去炕上好好睡一觉,外头有什么动静都不用搭理。” 顾满娇寻着声音到窗口,想推开窗户却发现他把窗户也顶上了:“玲珑和小灰灰还在外头呢!” “老子是要去狩猎,当然是要带着玲珑过去探风,总不能留着她天天被你们主仆抱着喂食养成懒猫吧?” “哎?那小灰灰呢?它还小呢……” 顾满娇在屋里扯着脖子喊,一会想让他开门放小灰灰进来,一会说火堆上的肉还没吃完……人家早就走远了,哪里还搭理。 “主人,洗漱吧。” 在她扬声嚷嚷的时间里,小雪薇已经给她打好了洗漱的热水。 矮矮的小丫头,肩头搭着一条干净布巾,正等着顾满娇洗脸。 从前在孤灯村,顾满娇几乎几个月都不洗脸,或者说,三两天被打哭一次,那些眼泪就是她的洗脸水了。 那些连脸上蹭了多少锅底灰都不知道的日子,从孤灯村一直到了紫光崖。 一直等她到了大叔身边,住进那个四面透风的小木屋,洗脸、梳头,才成了她每天早晨都要做的事。 其实呢,她跟在姬云汐身边,早晚洗漱,也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可是被人这么盯着洗漱,她还真是很难受。 有那么一根神经在作祟,就是让她很想不听话。 “主人,水要凉了。主人你明天穿什么,我帮你找出来放在炕上暖着。主人,你明天戴哪个簪子,我备好了,明天早上你好能用。主人,你的棉鞋我给你放在炕沿底下烘着吧……” 顾满娇被她吵得头疼,又不忍心说她什么,于是泡脚的时候,随口道:“雪薇,你以前的奴才,也是这样伺候你的吗?竟然比伺候云汐姐姐的奴才还贴心呢!” “主人,咱们拉过勾勾的。” “噢。”顾满娇无聊的点头。 炕上有凌啸然铺盖过的被褥,整齐的叠在角落。 顾满娇有些犹豫,她是不介意这些细节小事的,就怕云汐姐姐醒了看见,会多想别的。 “雪薇,咱们今晚盖着柜子里的棉衣睡觉好不好?” “主人还不是大王的媳妇,虽然大王很贴心,让出他的火炕给主人休息,但是主人无论如何都不能用他的铺盖,否则会坏了你们俩的声誉的。雪薇这就找棉衣……” “……”顾满娇无声咧嘴,心说,你这小管家婆啊,你脑子里哪里来的那么多教条?难道你爹娘除了教你吃饭穿衣,其他时间都在教你这些臭沫规矩? 不,不是的,人家在家的时候,学的可不止这些啊! 人家会投壶!会滑雪!会背书!据说还会刺绣,还会弹琴,还会…… 顾满娇暗暗的掰着手指头,仔细数着小雪薇那天说的学过的东西,发现手指头和脚趾头加在一起,竟然不够用。 “唉!”一声轻叹之后,顾满娇探头朝里屋看看。 若不是雪薇实在太可爱,她倒是很想让她给云汐姐姐做奴才去。 毕竟,她们俩学的练习的接触过的,都是一样的千金闺秀才会接触的东西。 泡脚水渐渐凉了,小雪薇还在垫着脚,站在衣柜边上选待会要铺盖的棉衣。 不知为什么,顾满娇就是心里痒痒,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雪薇,你是公主吗?” “什么?”雪薇茫然回头,很奇怪的看着顾满娇:“公主不是都要呆在皇宫里吗?” 她的脸上只有奇怪,没有姬云汐会有的那种刻意隐藏的惊慌,扯着棉衣的手也没有发颤或者用力过猛。 第366章独一无二 似乎被小孩子怀疑智商了?顾满娇不尴不尬的一笑,道:“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你就是人们说的那种天上才有的小公主,你这么漂亮,这么可爱,又聪明,又懂事,简直就是……啊,不对,不是小公主,应该是小仙女!” 抱着厚厚的一堆棉衣放到炕上,小雪薇蹲下身从木桶边缘拿了擦脚布:“主人才是仙女,主人是雪薇见过的,最美丽的人。” 好吧,看着雪薇一点都没把她方才的问题当回事,顾满娇也只好相信自己没那么好命,不可能随手就从破庙里捡来个小公主。 细细擦擦,闲聊解闷,等顾满娇洗漱之后,小雪薇才乖乖巧巧的自己洗漱,等她钻进用棉衣铺好的被窝,顾满娇已经快要睡着了。 熄灭灯火后,屋里只有微微星光。 雪薇从自己被窝里伸出胳膊,抱着顾满娇的手:“主人,你看到那个花公子的眼神了吗?他真的好爱好爱云汐小姐啊!” 很困很想睡,闭上眼又满脑子乱糟糟睡不着,顾满娇朝雪薇身边凑凑,然后用盖着的棉衣将她的胳膊捂住:“那你看到云汐小姐的眼神了吗?她也好爱好爱大王的呀。” “可你看见大王的眼神了吗?他的眼睛里只有你。他从来都没有正眼去看过云汐姐姐。” 顾满娇换了个姿势,侧身面对小雪薇躺着:“只要咱们努力撮合,以后他也会用看我的眼神去看云汐姐姐的。以前只有我一个人,现在我有你可以帮忙,你这么聪明,一定能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可是,大王明明很讨厌云汐小姐。能让一个人不再讨厌另一个人,本来就很难了,怎么才能让一个人反过头去喜欢那个他很讨厌的人呢?你有办法吗?” 小雪薇觉得,她不应该陪着主人做傻事,既然不能阻止主人犯糊涂,那就装傻瓜好了,不给她出主意。 而且她真心的觉得,云汐小姐跟大王一点都不般配,跟那个花公子才是很般配的。 她抛给顾满娇的问题,并没能难住对方。 就在她幻想着,花青林与姬云汐站在一起,会不会很有才子佳人之风时,主人已经趴在她耳边悄声说:“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就按着我跟你说的这个法子,大王一定就不会再讨厌姐姐了。以前在山里刚找到雪莲的时候,大王知道那个东西能给我治脸,就已经对姐姐态度很好了。现在他忽然又冷脸,一定是以为姐姐不能治好我的脸啊!咱们只要……” “主人。”小雪薇忽然打断主人的话,并伸手摸摸主人的脸:“你真的很想让脸上的东西消失吗?其实,你现在的样子很好看的。你的美,是世间独一无二的。” “去去去,你少在这里哄我!我自己长了什么鬼样子,我自己还不知道吗?以前在村里的时候,但凡我脸上干净点,让村里孩子能看清我脸上的东西,他们都要追着我骂我丑八怪,朝我身上丢石头的!我本来是顾家的童养媳,后来也是因为脸上有这个丑巴巴的东西,所以才……哎呀,说起来也多亏了那时候我又胖又脸上丑得这样,否则你主人我,现在都不知道被那个傻子祸害成什么样子呢!” 说起以前在孤灯村的事,顾满娇便将话题扯去了很遥远很遥远的回忆里。 小雪薇静静的听着,几次心疼得偷偷的掉眼泪,不敢抽噎,也不敢擦,生怕被主人发现。 等顾满娇终于说到她第一次与大王相遇,然后话语里不再悲伤,开始有了欢笑和希望的光芒,雪薇这才悄悄的将眼泪擦在身上盖着的棉衣上:“主人,你为什么觉得自己配不上大王呢?” “那还用问吗?我这么丑!”顾满娇伸手摸摸自己的脸,语气变得很失落:“你也不想想,我要是真的跟大王在意,我丑的让他拿不出手也就罢了,万一我再生一堆脸上也带着这么难看的胎记的娃,那不是害了大王的子子孙孙吗?还有啊,我就是个村里野大了的人,什么诗书歌舞琴棋书画,我什么都不懂,可是云汐姐姐就不一样,她什么都懂……你知道吗?我跟着云汐姐姐学了很多诗词药理,还有歌舞啊,礼仪啊,精致菜肴啊,很多很多她会的东西,她都很耐心的教我呢!” 顾满娇又开始滔滔不绝的说姬云汐的好处,天花乱坠,吐沫星子喷了小雪薇一脸。 她说了很久,小雪薇一直都没接话,以为雪薇睡了,顾满娇这才惺惺闭嘴,翻了个身也睡了。 劳累太盛,酒力绵长,顾满娇一觉睡到了次日天大亮。 厨房里,早起的乔金枝,已经在烧火做饭。 见身旁的雪薇还睡得香甜,顾满娇轻手轻脚的从炕上起来,凑到厨房跟乔金枝一起忙乎。 “他们都跑哪里撒欢儿去了?还把房门挡死了,也不怕憋死咱们啊?” 顾满娇闻言一笑,凑到乔金枝面前问她:“是不是憋着要上茅房呢?” 对方一笑,转而点头。 同样也憋的难受的顾满娇,对她招手,蹑手蹑脚到里屋爬到炕上指指那里的窗户。 不出意料,凌啸然确实没把里屋的窗户顶死。 两人你搀着我,我扶着你,便这样从窗户跳了出去。 篝火早就灭了,以为会烤焦的肉,连身影都没丁点。 “你当他们傻呢?肯定揣着带走了!” 乔金枝走到篝火边仔细数数,笑着告诉顾满娇,估计那些傻爷们儿醉在哪里回不来了,因为她发现最高的那个酒坛子不见了。 三个都是伸手极佳的狩猎老手,顾满娇倒也不担心他们会陷在哪个狼窝里回不来。 此刻她最焦急的,一个是忙着要去茅厕解决大事,还有一个就是求了乔金枝,不要在对姬云汐恶语相向。 “你当我愿意怼她?我那是为她好的!省的她执迷不悟,迷在雾里看不清真相!” “我的亲姐姐,你说的真相是个啥?你倒是给你家老五好好说说去啊?” 第367章错得离谱 “你当我没说?”乔金枝没好气的踢了一脚地上的土块,然后愤愤然甩着压皱了的衣袖道:“我能说的都说,能劝的都劝了,甚至脸骂都骂了几回了。根本没用。我都怀疑他们这些为情所困的人啊,是不是都吃了秤砣铁了心了!这是中了什么千年妖怪的迷魂阵了还是怎么了呢!” “你,你还骂过花青林?你家男人不生气啊?” 顾满娇极力的隐藏着惊异之色,当乔金枝指着昨天被打过的脸告诉她,她男人不光生气,还不止一次的打过她。 “那你还说这些做什么?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我就是不想看着他们一个个的脑子不清楚!好好的人生就不能好好的去过吗?花青林在山里窝着只能做个猎户,可他要是放下这些心事,到山外去闯荡一定是前途不可限量的好男儿的!可你看看,他这一天天耗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你家云汐也是,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分明也是个世间少有的好女子,为什么就这么执迷不悟呢?这好好的都不去走好好的路,非要在摇摇晃晃的独木桥上荡悠个什么劲儿,难道非要伤透了心,把自己弄得跟行尸走肉二傻子一样,才肯罢休?这些人,就是闲了撑得!好好的骂一顿,实在不行找没人的时候敲两棍子,说不定才能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 乔金枝絮絮叨叨的说着,一字字语句都像是敲打在顾满娇心窝上的重锤。 她的嘴,分明那么坏,可她的心肠,为什么就金字似得至真至诚? 与她相比,顾满娇深深感到自惭形秽。 “金枝姐,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乔金枝啪嗒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你何止是错!你简直是错得离谱!” 屋檐下,刚从窗内爬出来的姬云汐,不巧只见了乔金枝的巴掌拍下来:“乔姐姐,您有什么话要说便好好与她说就是,怎么能动手打她?” 不由分说,姬云汐冲上来便把顾满娇挡在自己身后,并很紧张的单手揉着满娇的头:“没事吧?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啊?快,让我看看……” 只是轻轻一巴掌,不疼不痒,哪里会有事。 顾满娇微笑摇头,告诉她,那不过是玩笑动作,并没有用力。 “瞧你吓得,她是你妹妹,难道就不是我妹子?”乔金枝斜了姬云汐一眼,到门前伸手,将挡着门的木头挪开,然后拿了扫把之类的递给姬云汐:“你的手不能蘸水,去把木柴捡了堆好,再把那里的灰都扫了!我们俩去做饭!好吃不好吃的你都迁就忍了吧!山里人,就这么个手艺了!” 分明心疼人家手上有伤,好好的话,就是不肯好好说,这样的乔金枝,实在是让顾满娇很是头疼。 等姬云汐点头接了东西,顾满娇无奈摇头,伸手扯着乔金枝到厨房去做早饭。 “你家这食材调料的可真齐全啊,怎么办,我想天天都来你家蹭饭!” “你要是每天都这么满嘴刀子的怼人,好饭也要被你怼出一嘴沙子啦!”顾满娇一面淘米一面笑她,随后朝架子底下的一个小匣子指着:“那里有驴打滚,比新做的硬了些,不过我吃着还不错,你快尝尝。” 乔金枝顺着她的手朝那里看看,嗓子里咕噜一声后,收回视线:“别,我有口饭吃就行,那矜贵点心,你还是留着给旁人吃吧!” 听着她这样的语气,顾满娇不禁无奈暼她。 其实,顾满娇招呼她品尝的这点心,凌啸然很不爱吃。而小雪薇和姬云汐,也都不喜欢已经失去原来口感的点心。所以那一盒驴打滚,完全是勤俭节约的顾满娇,硬是不许扔,非要稀罕巴巴的留着打牙的。 她知道乔金枝不会嫌弃她的驴打滚,也真心实意的想跟她分享自己喜欢的东西,于是先跟她说了家里没人喜欢,然后又说再出不完就真的没法入口,这才引得乔金枝稀罕巴巴去尝滋味儿。 “哎,你说他们是不是都脑子里有泡?这东西挺好吃的啊,怎么没有口感了?还要怎么样的才好吃啊?”乔金枝咬了一小口便两眼放光,稀奇的嚷了一句,随后抻着脖子朝炕上看看是否吵到雪薇。 见雪薇还睡得很安稳,乔金枝回身做好,又要吃下一口的时候,才犹豫着问顾满娇:“你说这东西没人吃,是唬我的吧?别待会他们一个个的不瞪你也瞪我,我可不想让人当贪吃贼啊。” 顾满娇笑了,伸手也抓了一块塞到嘴里,一面嚼着一面让她安心,这个东西是的的确确的没人喜欢。 “不信,你去给我云汐姐姐一块尝尝,你看看她会怎么说?”顾满娇说。 不想那乔金枝竟真的去了,挂着不冷不热的表情,举着点心盒子让姬云汐吃。 ——她可不想让人觉得她仗着来者是客便多吃多拿,所以不管姬云汐吃不吃,她都要拿着点心去送到她面前。 “谢谢乔姐姐。”姬云汐不好拒绝,选了一小块拿着,要吃不吃的跟她说:“等下回货郎再来,一定换新鲜的点心给姐姐品尝。这点心其实已经不是很新鲜,姐姐切勿怪我们粗浅不懂规矩,竟拿这样的东西款待……” 乔金枝这下信了顾满娇的话了,瞪着姬云汐手上的那块问,你是不是很不喜欢这样的点心,你要是不喜欢你给我放回来,老娘吃着很不错的。 于是,那块点心,又被她要了回来。 蹲在厨房里装鹌鹑不敢露头的顾满娇,很想把自己的脑袋摘下来洗洗刷刷,看看是不是哪里堵住了,否则怎么会无法理解乔金枝的做事风格呢。 “你们家的这些人,还真是脑子里都有泡!一个两个都是惯得臭毛病!这要是丢到崖上去关三五天不给饭吃,你看她还说不说这样的话?” 乔金枝一面嘟嘟囔囔的抱怨,一面大口大口的吃着驴打滚。 一个个表皮僵硬了的驴打滚,撑着她的腮帮子,将她那气色红润的小脸,鼓鼓得就像是嘴里塞满了见过的胖松树。 第368章可算是回来了 见她分明吃得很高兴,可嘴里非要说这些,顾满娇在围裙上蹭蹭手,并将贴好饼子炖了肉的铁锅盖好:“金枝姐,你帮我看着火啊,我去去就来。” 说着,顾满娇甩着两只小嫩手出了房门,并到姬云汐身边,抢了她正挥舞着的扫帚:“姐姐,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等一下,等我把这些灰都清出去,省的风一吹又到处都是……”姬云汐有些不自在的低着头,嘴角微笑着,可那笑容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有些僵。 看着云汐姐姐低头强颜欢笑的样子,顾满娇的心沉沉的痛着,就像是有大石头压在上面不许跳动。 抢在手里的扫帚,怎么可能再还给娇柔无力的云汐姐姐,顾满娇挥着扫帚大力清扫:“那你快站到那边去,我来扫,我力气大!” 哗啦哗啦的挥着扫帚,一路便将那些草木灰扫向院外。 心里有事顶着难受,一时便忘了风向。 逆风扫灰的结果,便是那被风岁乱的灰尘脏了她的衣裙,并迷了身后云汐姐姐那红肿的眼睛。 “哎呀,没事吧?快别乱揉了,我给你弄点水洗洗……”顾满娇顾前不顾后的丢下扫帚便往屋里奔,左脚踩了簸箕右脚绊着了扫帚,妈呀一声便朝门框上撞去。 姬云汐睁不开眼,慌乱的伸手来拽,手指都没碰到顾满娇的衣角,便听她的声音已经不在自己面前。 “乔姐姐……”姬云汐情急之中,只好喊乔金枝快来。 “当心!” 忽然出现在院中的一个低沉声音,由远及近。 姬云汐闭着眼侧耳,预想中的惨叫声,并未传来。 倒是乔金枝欢喜非常的连连疾呼:“哎呦喂,哎呦喂,你可算是回来了……” 很想看清那人影是谁,姬云汐忍痛眨眼,越想看清就越是痛得双眸垂泪。 “瞧啊,云汐姐姐见你回来都开心的哭出来了!”顾满娇欢天喜地的蹦跶着,伸手指着厨房里的水桶让乔金枝给她,然后拎着到姬云汐身边:“姐姐低头,我帮你捧水冲冲吧!” “怎么,云汐怎么哭了?” 姬云汐听到的,还是那个低沉的声音。 此刻定下心来再细听着,终于听出他根本就不是霸山虎大哥。 “是昆哥哥吗?”姬云汐迷眼问道。 不等那人回答,拿着一块干净布巾出来的乔金枝,欢喜抢话:“正是呢,正是昆子兄弟回来了!哎呦我说昆子,咱这一别可真是许久许久了,你这是自己走着回来的……” 有清水清洗双眼,又有干净布巾擦脸,姬云汐终于能看清晨曦中迎光站着的男子。 踏着晨风归来的屠昆,一身普通布衣,脚上一双薄地棉靴,沾了不少冰雪污泥,正仰着俊朗笑容跟乔金枝闲聊叙旧。 在姬云汐心里,屠昆是去镇上的大户人家做事去了,见他这么两手空空的走回来,不禁忧心问道:“昆哥哥怎么忽然回来了?在镇上的伙计可还安生?” 被问道这话,屠昆温和一笑,回答道:“东家迁居去了别处,我嫌太远,就没跟去。” “东家迁居了?那,那你的月钱呢?这房子……” 被她这么一说,屠昆才想起当初那些谎话,于是含糊道:“你放心,房子还是咱们的,我在东家那里得了赏,早就把该填补的亏空填补上了。” 姬云汐听了这话,终于稍稍安心,连声说了好几句那还好那还好。 “这又不是你的家,有什么好不好的!”乔金枝没好气的扫了姬云汐一眼,仿似见了她就无比心烦似得道:“有替别人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功夫,多想想自己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吧!” 人常说,刀子嘴豆腐心的人,都是爱操心的劳碌命。这话似乎不假。 阴阳怪气的怼了姬云汐,转过头来,这乔金枝又开始追问屠昆,在蛮楚那边上工可还辛苦,在那里可有被人欺负。 “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蛮楚那头的皇帝太子老太后,一个个都是心肠歹毒的蝎子鬼,那里的百姓定也寻不出几个好的来!这活计不去就不去吧,等你豹子哥回来,让他看看送你去凌霸。我家爹娘妹妹都在那里,一家四口开个小店……” 眼看乔金枝把话题扯去愿再天尽头,顾满娇很无聊的吧嗒吧嗒还留存着驴打滚味道的唇齿,再次扯扯姬云汐的衣袖:“姐姐,你跟我到这边来,我有话跟你说。” “说什么说!瞧见老子带了活计回来就想躲?跟谁学得偷懒耍滑?” 扛着一头野兽回来的凌啸然,肩头已经被血湿透,乱糟糟随风飘着的头发上,沾着不少灰扑扑的羽毛。 “老东西,你这是上哪掏鸟窝去了?”屠昆大步流星的应上前,单手扯了他肩头的东西丢在地上,皱眉看着他的肩头问:“这是让什么玩意儿给伤了?” 跟肩头一样沾满血污的大手,很有力的捶了屠昆一圈:“你先别管我,后头还有俩呢!” 顺着他扭头望着的方向,可以看到那里正走着两个浑身是血,似乎拖着很沉重的东西在走的人影。 那满身污血分不清五官的费劲前行的样子,惊呆了所有人的视线。 乔金枝哇呀一声大叫,窜跳着便朝自家男人奔去。 而紧跟在她身后的,则是同样面带急切的顾满娇。 刚跑两三步,猛地袖子一沉。 接着,便听大叔怒道:“你给老子站住!你男人肩上都是血,看不见?” “啊!”顾满娇这才反应过来,于是伸手去翻他衣襟要看伤势:“怎么弄得?怎么伤成这样了?是让狼咬了?” “快,快让我看看。”挤上来伸手的,是刚刚在冷水里洗了脸的姬云汐。 不等她的手碰到衣领,凌啸然侧步转身,寒声道:“滚!” 顾满娇被他突然闪身带得踉跄,见他对云汐姐姐粗声,便震耳欲聋的一声大叫,“哎呀!” 高声呵住大叔之后,发现大叔根本没受伤,她那扯着大叔衣领的手,狠狠一拍:“咋不让狼咬死你!” 第369章请相信我 不等话音落下,顾满娇已再次朝着乔金枝的背影追去。 在她们身前,是屠昆身形如飞的潇洒背影。 几乎只是眨眼瞬间,前一刻还在奔走的屠昆,下一瞬已经帮着乌云豹他们一起拖绳子。 凌啸然肃然站着,对屠昆敢随意在乌云豹他们面前展露身手的举动不怒不语。 等最后追去的顾满娇终于跺着焦急的双脚到了他们跟前,凌啸然回神扫了一眼身旁的姬云汐:“好歹青林也在这里照顾你好些天了,难道都不去看看他伤得如何?” 无声侧立的姬云汐,从方才到现在,一直都在偷看着他,只是在他看过来到时候,才挪了视线:“云汐只在意大哥。” 姬云汐不敢与凌啸然对视,所以说话的时候,将脸转向顾满娇的背影。 国之公主,何其尊贵,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着实出乎了凌啸然的预料。 这是下了撞南墙的决心了吗?凌啸然对她这般又气又恼,气她冥顽不灵,也恼她竟为儿女私情放下与生俱来的皇室尊荣。 难道,为了个情爱之事,就连女子羞耻之心都不要了? 难道自以为身份隐藏的很好,就可以仁义胡为了? 原本还因姬云汐甘愿为捐躯的心性而尊敬她几分,此刻的凌啸然却连跟花青林说好的约定都懒得在意:“你大约是真是在这里住够了!” 冰冷的话语,寒寒刺心,也几乎刺断了姬云汐心中唯一仅存的那点希望:“等我治好了满娇的脸,会走的。” 姬云汐淡淡的留下这么一句,随后迈着有些发颤的步子,一步步从他身边走开。 那娇弱得不堪风吹的身姿,渐行渐远。 凌啸然方才还因她那句表白气得满肚子蹿火,此刻却愣楞得有些茫然。 定格在她背影上的视线,随着她到了花青林他们身旁,看着他们前后簇拥着拖拽野物。 “走?……去哪?”凌啸然低语,自问,问影子。 一阵打着旋吹来的山风,凉了凌啸然的脊背,正当他扯着嘴角颤去激灵时,身后传来清脆的童音:“大王,你回来啦?” 转回头,便看到矮矮站着,外头靠在门框的小雪薇,只是不知她为何面色凝重。 带着几分不解看着她那抽抽巴巴的清秀小脸儿,凌啸然这才发觉,方才院里闹哄哄的簇着一堆人里,竟不曾见这小丫头。 独自穿衣梳洗后,将头发扎得很整齐的小雪薇,向前走了两步:“大王,我有话想跟你说。” “说吧。”凌啸然道。 在他脚边,丢着那满身污血的成年灰狼,小雪薇似乎有些害怕,所以没有再靠前:“事关主人,大王可以进屋说话吗?” 凌啸然看看脚边的东西,又看看她,虽也觉得这小屁孩说不出什么正经大事,但也还是点点头,跟她进屋。 二人在餐桌便落座,小雪薇将桌上已经倒好的温茶推给凌啸然,并轻声道:“云汐小姐说的那个雪莲入药的法子,若是加上我从娘亲那里听来的方子,应该是可以将主人的脸恢复成原来模样的。我说的原来,不是彻底治愈,而是让那些蔓延出来占据主人半边脸的蛊,回到最初的模样。” 小雪薇说着伸出自己的手,在眉心出点了点,告诉凌啸然,如果不能找到更好的解蛊方法,那个蛊虫可能会在主人眉心跟着她一辈子。 还有,将她脸上的蛊毒恢复成最初模样后,也要经常用特质的银箔修剪得刚好可以圈住红痣的大小,贴在主人的眉心处,将那蛊毒牢牢禁锢。 否则,说不定什么时候,那蛊虫便会再次蔓延。 凌啸然静静的听着,脸色从起初的随意淡然,到后来渐渐变得凝重。 雪薇才六岁,光是摸摸看看,就能确定顾满娇脸上的东西,是蛊毒而不是由什么红痣衍化出来的胎记。这别说是六岁小童,就是行医多年的人,若不是长期接触与之相关之物,恐怕也是验看不出的。 就好比他本人与姬云汐,细说起来,他的医术在凌霸军中也不算是差的,甚至他的医术还要比绝大多数军医的医术要好很多倍,可他多次为顾满娇诊脉,还与她相处这么久…… 还有姬云汐,她的姨母是医痴,她的娘亲,也就是临瀚的皇后,只慕容世家的遗孤,对于医术这事儿,这姬云汐可谓是自幼耳濡目染精得不能再精了。 可是,连他们两个都没有看出来的蛊毒,竟然被这个六岁的小丫头随意摸摸看看就一口咬定。 凌啸然没心情感叹什么术业有专攻,他现在只想知道,雪薇想要给顾满娇用的方子是否靠谱。 看着那分明幼稚却很老成的粉嫩小脸,凌啸然沉声问道:“从你娘亲那里听来的方子?不知你娘她……” 不等他的问题说完,雪薇已脆声打断他道:“大王,我跟娘亲发过毒誓,这辈子都不跟任何人说与家里有关的事。我只能告诉你,我的方法与云汐小姐的药方针灸加起来,应该能治主人的脸。而且,我还想告诉你……” 小雪薇伸着脖子朝门外看看,确定外头的人还没到院门口,然后才踮起脚在道:“主人总是想撮合你和云汐小姐,其实就是因为她脸上那个东西。她觉得这样的自己很丑,觉得配不上你,很怕给你生一堆不好看的孩子。如果你能先容留云汐小姐,让她心神安定的配合治疗,等主人的脸治好了,她一定会改变心意的。而且,只要你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能让云汐小姐不再纠.缠你的。请相信我,我一定能做到,但是,我希望你能保密,不要把我跟你之间的约定告诉我主人,可以吗?” 小小的个子还刚比桌子高半个头,却能说出这样条理清晰的话来,这样的小雪薇,不由得让凌啸然越发对她的家世好奇。 她说的这个想法,并不影响凌啸然与花青林之间的协定,所以,凌啸然略沉吟了一会儿,便点点头道:“我答应你。” 第370章一言九鼎 “主人说你是盖世英雄,英雄说话都是一言九鼎的,对吗?”雪薇定定然望着凌啸然的眼睛,一瞬不瞬。 凌啸然再次点头,道:“一言九鼎。” 雪薇的视线终于松了松,被盯得有些别扭的凌啸然,俯身替她理了理歪着的后领:“那你也要答应我,不管你的那个方子是不是家传秘方,在你为她医治之前,都要先把你的方子跟我说了,得了我的许可才能拿去使用。你和云汐都准备如何帮满娇医治,也一定要先告诉我。” “是的,我也想跟你说呢!我一定会把所有的治疗方法都先告诉你。因为关于蛊毒,我只是知道些方法,但我不懂很多药理。那天你给我诊过脉,我还听主人说,你曾经给她医治过别的病痛。我想你一定比我知道的药理脉案多很多,我希望你能时刻警醒着,别等旁人错了主意做错事,再懊悔补救。” 雪薇的脸色很凝重,乌黑的眉眼皱着,透出与年龄很不相符的老成:“蛊毒不是别的病,错了一步可能就会有无法挽回的惨痛后果的。假如你真的想我主人快点好起来,就不要再对云汐小姐态度恶劣,你要对所有人都温和些,要一视同仁不轻不重,不偏不依,这样才能让大家都和谐起来,能心无旁骛的奔着一个目标去努力。大王,你比我懂道理,我说的这些,你一定比我更明白的,对吗?要是你不想忽然对云汐小姐改变态度,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那么我可以给你制造机会的。我说的话可能不是很清楚,可你是很聪明的人,你一定会理顺会明白的,对吗?” 听她竟然已经把很多事都想得很深很远,凌啸然沉默了。 院门外热闹的说话声,传到房门里,与这里的默然形成了很鲜明的对比。 不等他在说话表态,如小鹿一般蹦跶着进屋的顾满娇,欢天喜地的一巴掌拍在凌啸然的肩头:“大王,你们真是够厉害的啊!滚爬一宿不光把狼窝掏干净了,还用狼血引了那么多别的畜生送上门。这下咱们可发达了,就算没有货郎来山里,咱赶着自家的小货车,直接到附近镇上卖皮子卖肉去……” “傻丫头!”屠昆同样挂着一脸欢喜迈步进屋,左手掸着右肩上的灰,朝凌啸然抛去一个略带深意的暗示:“满身都是血腥,别熏了屋子,出去透透气吧!” 屠昆突然回来,凌啸然事先并不知情,此刻见他暗示,便起身与他并肩出门,绕着院里院外散落着的猎物,朝着僻静的树林里走去。 “这两个人啊,真是会偷闲躲懒!”乔金枝微喘着进屋,从桌上倒了半杯茶喝了,然后拉上顾满娇的衣袖:“让雪薇在屋呆着,咱们到外头收拾去,省的外头那些东西呲牙咧嘴的吓着她。……哎呀呀,一睁眼就有这么多好物件堆上了,真是开心啊!就盼着货郎啦,只要这些东西跟他买换了,咱就能过好些天舒坦日子啦!” 面对乔金枝的欢喜之状,顾满娇想到的确实瑞满祥店门紧闭窗棂落灰的颓败景象:“那个,货郎他……” 货郎与大叔之间的关系,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她要是说货郎不会再来,那乔金枝若是追问,可要如何圆说? 顾满娇咽了口吐沫,抿着双唇暗怪自己险些说走了嘴。 “货郎怎么了?”乔金枝见她话说一半就停了,于是回头问。 顾满娇回头看看身后不曾跟来的小雪薇,掩饰了原本神色后,低头跟着乔金枝的脚步:“也不知道货郎什么时候来,这么多东西,可够了他那大骡子使劲的了。” “什么大骡子?你可真是没眼光,他那拉车的玉顶红,可是日行千里的良驹!不说别的,就是把咱俩买八十回,也换不来人家那马儿两条大腿的!” 紫光崖上养着不少好马,而花金川他们四兄弟也都是痴迷养马驯马的,作为崖上唯一的媳妇,她对这东西的认知自然比顾满娇强很多。 不过,关于货郎那马儿是千里良驹的事,其实是乌云豹跟她说的。 以前她也曾跟顾满娇有过同一种想法,就是觉得货郎看着挺像个样,可做起生意来怎么大大咧咧一点都不知道算计轻重贵贱,后来乌云豹跟他说,这个货郎一定不是傻子,人家一匹马就值千金之价了,哪里会傻到出来做赔本买卖。 但是货郎都有价值千金的好马了,看着也不像个穷苦人,为啥还要喝风吃土的出来做买换生意呢?乔金枝问乌云豹,乌云豹撇撇嘴,没有回答她。 ……所有猎物都搬进院内,原本清新的空气便渐渐弥漫起难闻的血腥味。 院门前,扛了东西回来的花青林与乌云豹,正挥着各自的武器砍树干绑架子。 猎物太多,摊在地上剥皮太慢,还是将猎物绑在架子上再下刀,才能又好又快的在天黑前弄完所有东西。 一地血淋淋,血腥气难闻,顾满娇推推仍在兴奋的乔金枝:“这么多东西,我们家放不下的,待会弄完了你们赶着我家的马车,多拉些回去。” 但凡是个正经过日子的人家,都只嫌家当少,不嫌家当多,而这顾满娇倒是很大方。 被她的豪爽引得发笑,乔金枝朝院里院外细看了一会,随后用手扇着面前的腥气:“你家装不下,我家就能装得下了?这么多呲牙咧嘴的死畜生,真要是塞到我家那丁点大的屋子里,人还怎么住啊,你快饶了我吧!” 正说着,乌云豹已经架好了一个架子,乔金枝便便指指脚边的一头灰狼,让顾满娇帮她抬过去收拾。 成年的灰狼粗略数数就有毛二十头,而小一些的狼崽子,还有其他诸如野狗、花豹之类的,乱糟糟的被拴着捆着,根本就每人有心情去细数。 咔嚓,咔嚓,花青林挥着乔金枝从屋里给她拿出来的柴刀,一下接着一下的砍着面前大腿粗的木桩。 随着那喀嚓声,还有刚架好一个架子,便又去挖土埋木桩弄下一个架子的乌云豹,弄出来的铲土声。 第371章急火催心 十字形的架子,绑了结结实实的一头灰狼,乔金枝弯腰捡起她带出来的菜刀,回头看看还在整理猎物的姬云汐:“云汐,你在那里做什么无用的工呢!过来帮忙!” 姬云汐举袖擦脸,小心翼翼的不让手上的污血沾到脸上:“这就来。” “满娇,你去拿个大些的木桶或者盆子来,她手心的伤不能沾污水脏血,收拾肚肠的事,就你先弄着,待会我再帮你一起弄。”乔金枝低头朝正帮着她捆绑狼腿的顾满娇低声交代着,说完回头朝提着裙摆绕过猎物正走来的姬云汐吼道:“你在那跳舞呢?快着点!没见人少事多?” “姐姐,你有话好好说不行吗?就你这样的,人家云汐就是真动了心,也不敢给你做弟妹的!” 顾满娇这话简直比锥子还扎人,且声音还不小,顿时便招了乔金枝冷脸。 眼看乔金枝要炸毛反驳,一旁挖土的乌云豹哼哼一笑,朝她脚边扬了一铲子带冰碴的土块:“这是别人家!你给我安生点吧!人家满娇说得没错,你这破嘴真是不招认稀罕,就是老子瞎了眼聋了耳的才能受得了你!” 乔金枝被自己男人说得由怒转笑,踢开脚边的土块朝他啐着道:“呸!滚你的蛋!” 这两人终归是夫妻,嬉笑怒骂都是夫妻情调。 顾满娇趁着每人注意她,缩着脖子一溜小跑的回了屋,雪薇正趴在桌子便是玩茶杯,见了她也没上前,只是抬头笑了笑。 “你在屋里好好待着啊。待会给你做好吃的。”顾满娇朝她叮嘱了一句,随后丁玲桄榔的左手拎着个大木盆,右手提着个大木桶,吭哧吭哧的又朝乔金枝身边走。 这边,做事麻利的乔金枝,已经用刀子割开了狼皮正很认真的剥着。 顾满娇把盆子放在她脚边,然后跑去帮花青林绑架子。 “这个我自己就行了,你去抬个猎物来吧!”花青林温声说着,被血污沾脏了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很让顾满娇感到亲切。 顾满娇也用同样温和亲切的笑容回应了花青林,并放下木桶在他脚边的空地上。 转身要去拖拽猎物过来,恰好见姬云汐正费劲的扯着个灰狼过来,于是蹦跶着上前去帮忙:“姐姐你别太使劲儿了,当心手上的伤。” 沉重的灰狼,哪里是不用力就能扯起来的,姬云汐的掌心本就有伤,不管怎么小心,可在拖拽狼爪子的时候,都难免会弄疼伤口。 “罢了,你等等。” 姬云汐示意顾满娇先撂下狼腿,然后她也撂下手里的狼腿,改去抱着那狼的脖子。 这样只要用手臂使劲就行,倒是不用手掌多用力气了。 顾满娇见她侧身皱眉,忍着恶心去抱那灰狼的脑袋,一时也不知是夸她还是怜惜她才好:“姐姐,你当心点啊!” 正忍着侧开脸不看那灰狼脑袋的姬云汐,硬挤出几丝笑来:“不怕的,左右都是死的。开膛破肚的事都做了,哪里害怕……啊!” 忽然尖叫起来的姬云汐,疯了似得抱着那狼头猛跳猛甩,而原本死得都有些僵硬了的灰狼,竟四爪乱撑,明显是活了过来。 “天啊!大叔,大叔快来!”顾满娇没命了似得大叫,满眼都是惊恐慌乱。 事出突然,谁也没料到那死了这么久的畜生还能活过来咬人。 不等树林里的凌啸然回来,花青林身形一闪,眨眼便到了姬云汐身边:“别怕!有我呢!” 他在绑架子,手里并没拿刀剑,刹那间到了姬云汐身边,却没有可以用的武器。 一时之间急火催心,见那垂死挣扎的灰狼咬着姬云汐的手臂不松口,竟想也不想的直接伸手去掰那灰狼的嘴。 武夫的手再有力,耐不住那狼的利齿够尖锐,乌云豹挥着砍刀上前时,花青林的双手已经鲜血直流。 “闭眼!”乌云豹沉声一呼,随后手起刀落。 闷闷的响声之后,顾满娇挪开挡在眼睛上的手指。 ——灰狼已身首异处。 花青林满手是血,正丢开那狼头,紧张的看着姬云汐:“你的手臂没事吧?快让我看看。” 他紧张他的心上人,乌云豹则紧张这满院子的嗜血畜生:“都跟你说了,要多补一刀多补一刀,怎么就不听?你看这畜生,不就是你随手一剑刺死的那个吗?这还好只是咬着手臂,若是啃了脖子脑袋,可怎么得了……” 乌云豹皱眉埋怨,捡起刺在墙根下的点星剑,走到其他猎物身前,挨个扎眼珠子。 “怎么了?”凌啸然与屠昆一前一后的回来,见地上有灰狼身首异处,且花青林与姬云汐的手上胳膊上都有鲜血,便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不等花青林或者姬云汐应声,吓坏了的顾满娇,噌得一声窜到他面前:“那要死不死的畜生,咬了姐姐的胳膊,还好青林哥哥手快……” “你会不会看热闹?那是老五手快吗?要不是我家男人的刀够快,现在她们俩可都是断手断胳膊的残废人了!……去去去,都上屋里清理伤口去,别在这给人添乱!” 乔金枝晃着手里明晃晃的菜刀,理直气壮的吩咐指挥,然后踢一脚那滚在地上的狼头:“白瞎一块好皮子了,这狼头干脆不收拾,就挂在院门口辟邪吧!” 呲牙咧嘴的灰狼,满嘴都是鲜血,顾满娇光是躲在边上看着,都觉得浑身发颤,想到这东西挂在门口,更是连说话的动静都有些抖了:“临死临死还咬了人了,这东西怨气得多重啊?你要辟邪拿你家去吧,可别挂我家门口,我……我家雪薇要害怕的。” 顾满娇说话的时候,很怕乔金枝将那东西一脚踢过来,再加上她刚刚确实吓着了,所以整个人都缩在凌啸然身前。 屠昆站在凌啸然身后,看着凌啸然很自然的将小满娇揽在怀里无声安慰,又见一旁上了手臂的姬云汐几次用眼角看这边,于是上前半步挡在中间:“瞧这小脸儿吓得,一点血色都没了。乖啊,不要怕,待会掰了最大的狼牙给你做吊坠,什么怨气邪气的,都离你远远的。” 第372章你到底要干嘛 顾满娇颤巍巍的从凌啸然怀里抬头,水汪汪的眼睛里还有不少恐惧的影子:“那你赶紧去掰,给我们几个每人都弄一个来。” 她对凌啸然的依赖,是不知不觉间早已根深蒂固的,所以此刻凌啸然的胳膊是揽着自己的,她也没当回事。 这是来自大叔的安慰庇护啊,有什么的? 可是,这样的一幕落在姬云汐的眼睛里,便是完全不一样的情景了。 “云汐。”花青林看出姬云汐出神,于是低声唤她,并小心的捧着她的手臂,示意她先进屋包扎伤口。 手臂上的痛,早已被心窝上的痛压得麻木,姬云汐勉强一笑:“先进屋吧。屋里有止血药,先把你的手包扎起来再说。” 一抹金色的阳光,穿过头顶树梢,很是灿烂的洒在姬云汐那娇柔虚弱的侧面。 那美丽的容颜,淡远的微笑,都在那金色的阳光里,显得尤为可人。 “姐姐,你没事吧?快,进屋让我看看……”顾满娇终于反应过来,甩开凌啸然的怀抱,便搀上姬云汐的手臂,带她和花青林进屋去清理伤口。 乔金枝瞪着一双内容丰富的眼睛看来看去,朝顾满娇的背影吼:“你进屋给她们弄好了赶紧出来啊,这一堆活呢!” “你个死老娘们,少说一句会死啊?干你的活!” 乌云豹很没好气的怼了他一句,随后也很不见外的将砍刀丢给凌啸然,让他赶紧该干什么干什么。 院外这些人很快都各自忙碌起来,谁也没跟着进屋看看姬云汐或者花青林的伤。 乔金枝是懒得多看,而乌云豹和凌啸然,则是有意躲着,为什么这样,自然是大家都心知肚明。 药匣子很快被顾满娇找出来,花青林的手里捧着一捧干净的白雪,自己在一旁清理手上的伤口:“满娇,你快给她看看,可伤到筋骨了没有。” “哎,我知道的。”顾满娇抱着药匣子推姬云汐坐下,伸手便来撸她的衣袖。 猛地,袖子一沉,止住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顾满娇低头,看到雪薇正拉着她的衣袖摇头,紧抿着双唇不说话。 “干嘛?”顾满娇问。 雪薇抿嘴摇头,绷着小脸微微皱眉,还是不说话,但也不松手。 “你干嘛拉着我啊!放手!”顾满娇急急的甩着胳膊,并用另一只手去翻姬云汐的袖子。 似乎是故意在挑战顾满娇的耐心,或者是有别的什么奇怪的原因,雪薇竟将她另一手也拉住。——依然不说话,也不许她再动。 顾满娇不悦皱眉,但姬云汐似乎从雪薇的眼神里明白了什么,于是说:“满娇,咱们到里屋去弄吧。” 她竟猜对了雪薇的心思,因为,雪薇那两只小手都松开了。 原来,这孩子是在替姬云汐念着陈规与清誉。 感念到雪薇的善意,姬云汐对她投以感激的目光,随后躲着顾满娇的手站起身,示意她跟着进屋。 “这是干嘛?青林哥又不是外人!”顾满娇大刺刺的甩着衣袖,显然对雪薇多事之举感到不满。 正抱着雪擦手的花青林,方才的焦急,此刻也渐渐淡去,他是在山外游学多年的人,总归也是懂得礼数的,听到姬云汐和顾满娇的对话,便赶紧侧身背对她们:“你们先去里屋包扎吧,我这里没事的。” 顾满娇跺着脚,不懂姬云汐为什么这点人情都不给,扫了她一眼后,朝花青林嚷:“哎呀!你手上那么多血,怎么还说没事?方才要不是你……” 话说一半,便嘎然而止。 低头扯袖子理衣摆的顾满娇,忽然觉得自己这话有点不对劲,难道自己这是在帮着花青林讨姬云汐的好吗? 还有就是,云汐姐姐将来是要给大叔做媳妇的,她的手臂怎么能让花青林乱看? 瞬间想起自己立场后,顾满娇逃似得抱着药匣子推姬云汐:“你先坚持一下,我给姐姐弄好了马上回来!” 没再看花青林是什么脸色,顾满娇推着姬云汐又招呼着小雪薇,前后簇拥着快步去了里屋。 “先别说旁的,快给我看看你的胳膊,这要是伤着筋骨可就惨了……” 顾满娇再次伸手,想要为姬云汐撸袖子,动作还刚开始,竟然又被雪薇拉住。 白皙清秀的小脸,微微皱眉,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顾满娇,分明有话要说可就是不张嘴。 “你有话就说啊,这是干嘛?” “……”雪薇还是不说话,只是拉着她摇头。 “雪薇,你怎么了?你那里不舒服吗?”姬云汐问。 雪薇看看她,然后摇头。 从来就没多少耐心的顾满娇,这时候已经彻底没耐心,使劲的甩着胳膊:“那你松手啊!” 雪薇松手了,但是那两只白净的小手,扯住了姬云汐的衣袖,不让她往上撸。 “哎呀,你个小不点,你到底要干嘛?”顾满娇哇呀大叫,生气的要来拍她的手手。 素手高高抬起,对着那小手快要落下,却又改了打在自己的腿上:“你放开!她的胳膊被狼咬了,得清理伤口止血了!” 在她那很有力的巴掌落下来的时候,雪薇那明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眨巴着,那怯生生的小模样分明也怕挨打的。 怕,但是不躲。 抓在衣袖的手,怎么都不肯松开。 之前只是觉得这小丫头规矩多像个管家婆,听着她磨叽便耳朵难受心里烦躁,现在再看她,便有些气她鲁钝不懂事了。 顾满娇再次对着她吼,告诉她姬云汐的胳膊需要包扎,那声音震得屋檐发颤,连坐在外屋避嫌的花青林都给引了过来。 “满娇,这孩子似乎是有什么话不好说,你跟她好好讲嘛!”花青林隔着门框站在外面,很是温和的劝着。 这时,小雪薇终于松手,并在身上比划着,似乎是让姬云汐先把衣服脱了,然后再包扎伤口。 “我懂了。”姬云汐点点头,然后在她的小手上拍了拍,问道:“你的意思是,脱了衣裳在包扎,然后在穿衣服,这样在就不会在撸袖子的时候弄疼了,是吗?” 第373章好无情啊 雪薇点头,然后又摇头,两只小手一上一下的在她衣袖上比划。 三人仔细看着她的动作,这下顾满娇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是,撸起袖子包扎,待会放下袖子的时候,袖子很窄的棉衣会弄乱包扎伤口的药布。 一个才六岁的小孩子,竟然比谁都细心,这是让顾满娇有些汗颜。 “可是,你有话直接说就好啦!干嘛比比划划的!” “对啊,雪薇,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顾满娇和姬云汐很奇怪的问她。 “……”雪薇还是不说话,转回身直直门帘,然后又指指姬云汐。 放下门帘,省的外头的人闯进来,瞧见什么。 这意思,顾满娇她们都明白。 可是每个人都很奇怪,她为什么不说话。 “这孩子从起来到现在就没说过话吧?”姬云汐问顾满娇,后者努力回忆,然后点头。 她们出去迎花青林和乌云豹的时候,都以为雪薇还在睡觉。 等她们回来的时候,雪薇则在屋里坐着。 顾满娇仔细的回忆,这才惊讶的发现她出来进去的好几回,确实没有听到这孩子说话。 “雪薇,你是哪里不舒服吗?让姐姐帮你看看吧?”姬云汐伸出不曾手上的手,想要为她诊脉。 雪薇躲开,然后指指她的手臂,示意顾满娇替她脱了衣裳,抓紧包扎伤口。 等顾满娇和姬云汐都要来拉她的时候,这丫头转身一溜烟的就跑了。 顾满娇朝门口追了两步,见那丫头在厨房停下来,抱着个木盆要打水。 想了想,退步回来:“姐姐,我还是先给你止血包扎吧!待会再看那孩子。” 姬云汐想着那雪薇只是不说话,但是面色不像是哪里有病痛的样子,于是点点头,一面用不曾受伤的手解衣带,一面问顾满娇:“她是吓着了?还是咱们没注意的时候,她有什么不开心的了?” 吓着?顾满娇想了想,外头那些呲牙咧嘴血污满满的猎物,并未弄进屋,而在她印象中这孩子也没出过房门,所以她否定了这个可能。 “那就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了?该不会乔姐姐吼她什么了?不会啊,乔姐姐似乎没对她吼过的……”姬云汐猜测着缓缓脱下半边衣裳,将被咬到的手臂露了出来。 满是淤青的手臂,青紫得很是可怕。 看着那狰狞的淤伤,顾满娇这才惊讶道:“姐姐,你这没破啊。咬的都这样了,竟然一点皮都没破呢?” 对于自己胳膊上的伤,姬云汐也是疼得以为伤得很重。 而且,花青林抱着她的胳膊时,整个衣袖上全都是血啊…… “青林哥哥的手!”顾满娇抱着药匣子跳下炕,急匆匆的奔了两步,然后回头跟姬云汐说:“你先等等,我帮青林哥哥包好了手,就去替你弄些大冰回来,用那东西揉淤青,散得很快的。” 姬云汐点头,一手拉着脱了一半的衣裳将露着的半边身子裹起来,根本就没有要跟上来的意思。 甚至连一句,诸如:你快去吧,不用管我……之类的话都没说。 她对花青林好无情啊!顾满娇暗暗咬牙,转身去外屋的时候,看着花青林还抱着那捧已经被鲜血染红的白雪,深深替他的痴心感到不值。 “把雪丢了吧!都快捂成血坨子了!”顾满娇的语气很温柔,柔和得就像是三月春风。 似乎也伤心与姬云汐的冷漠,花青林看着顾满娇微笑点头,眼角余光朝她身后的门帘闪了闪,没再说话。 等他手里的东西都丢开,顾满娇这才看清他的手被伤成什么样。 不说其他皮肉翻开的地方,只看那两个几乎要被利齿刺穿的血窟窿,就已经让顾满娇双手发颤,头皮发麻。 “很痛的吧?你……”顾满娇红了眼圈,好想拍他脑袋几巴掌,问问他是不是傻? 捧过冰凉白雪的手,已经有些麻木,花青林还是那样微微笑着,摇摇头:“不疼的。男子汉大丈夫,刀山火海都闯过了,这点痛算什么!” 顾满娇颤抖着双手,从药匣子里拿出止血药和干净布条出来,皱眉嗔他:“就是去了多少次刀山火海,受了伤该疼也是会疼的!” “哐当。” 雪薇抱着个木盆路过,见她拿着止血药想要给花青林撒到伤口上,撂下木盆便一把抢了那药瓶。 “你又干嘛呀?”顾满娇问。 这回,雪薇没再多耽搁,更没打哑谜。 将止血药揣进怀里,然后咚咚咚跑到厨房,吭哧吭哧的很费劲的,抱回来一个快比她腰粗的酒坛子,放在花青林身边的椅子上。 粉嫩的双唇紧抿,嫩嫩小小的手儿指指酒坛子,再指指花青林的手。 她方才并未看清花青林手上的伤,此刻凑得很近,那皮肉翻开的伤口清楚入目,顿时令她那乌溜溜的大眼睛,瞪得更圆。 不等顾满娇明白她指来指去是什么意思,这丫头又跑开了。 似乎,是去里屋找什么东西。 “用酒给伤口消毒,省的会感染病毒,她应该是这个意思吧?”花青林低声嘀咕,见顾满娇愣着,便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她说:“劳烦你替我用这酒冲一冲伤口。” “呸!”顾满娇在听到他这话的时候,顿时就火了。 横眉立目的啐了一口,惊得花青林下意识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乓乓乓……顾满娇将桌子拍得砰砰响,厉目吼道:“我好歹也是你救过小命儿的妹子吧,什么劳烦不劳烦!咱们之间,用得着这么生分吗?” 说着,酒坛子被掀开盖子。直接取了桌上的干净茶杯,先倒了一点酒将杯子荡了荡,然后倒了那杯中酒,才又倒了满满一杯,用来给花青林冲手。 在她这一系列动作中,花青林都愣愣的望着她出神,直到那烈酒冲到伤口,传来刺心的剧痛,他在回过神来低头看手。 十指连心,烈酒冲洒在双手上那深深的伤口,那是怎样难忍的一种痛啊。 顾满娇眼看着花青林的额头浸出冷汗,手上的动作便有些不忍继续。 第374章值得吗 “没事的。”花青林说。 “青林哥哥。”顾满娇哑着嗓子唤了他一声,待他抬眼看过来时,又下意识逃开视线。 是她,明知道花青林对云汐姐姐痴心一片,却还凭着自己的私心,总是想尽一切办法让云汐姐姐只对大叔痴心不改…… 爱而不得的痛,顾满娇没有体会过,可她知道皮开肉绽的痛,在人身上是什么滋味。 或许,此时此刻的青林哥哥,心里的痛比手上要痛很多倍吧? 杯子里的酒倒完,花青林的双手也已经抖得不行。 顾满娇实在难以压制心底的情绪,微声问他:“哥哥,你这样……值得吗?” 为一个你很爱她,她却不爱你的人,连手都不要了,最后连她一句安慰,甚至关切的看一眼,都不曾得到。 怎么会值得。 “值得。”花青林微声回答,然后挤出一丝微笑:“做什么都值得。” “……”顾满娇的心,狠狠的痛了痛,终究是一个字都没能再说出来。 正是相对无言各怀惆怅的时候,小雪薇跑了回来。 左手是雪白的棉线,右手是两根细细的绣花针。 “你要干嘛?”顾满娇问。 雪薇举着手里的东西不说话,见顾满娇又要皱眉,于是做了个穿针引线的动作,然后在花青林的手上比划。 “用针线封伤口?你傻了吗?脑子被门挤了?你用针扎自己的手一下试试,疼不疼!……止血药呢?拿来!” “满娇。”花青林温声唤了她一声,晃着血淋淋的手,不让她去拉雪薇:“雪薇说得对。我的手已经伤成这样,要是不把翻开的皮肉封起来,怕是我这双手,以后就要废了……” 武夫的手,是命。 文人的手,亦是命。 一个能文能武的人,若是废了双手,日后还要如何自处? 顾满娇心痛得不行,咬着嘴强忍眼泪,呼吸却已经乱得不像话:“可是,可这怎么能……会疼死人的呀……” 哗啦啦的眼泪,瞬间成行,分明很会穿针引线,可此刻针线在手,却怎么都传引不成。 见她几次不能将棉线穿过针孔,雪薇抿嘴上前,示意让她试试。 白嫩的小手接了针线,颤颤巍巍的一次便将棉线穿过了针孔。 “雪薇,你不怕血吗?”花青林问。 雪薇捏着针线摇头。 “那你会缝衣服吗?”花青林又问道。 他知道,顾满娇心慈,定时下不去手的。 而屋里那位,似乎也不会愿意出来为他做这事。 即便是她愿意来做,花青林也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手上的伤,不舍得她的手来做这些。 顺着花青林的视线,顾满娇也看向身边矮矮的小雪薇。 这孩子确实比一般的孩子沉稳懂事,可是,让她给花青林缝伤口,顾满娇哪里能放心。 不放心雪薇去动手,而她自己又止不住的双手发颤,根本就做不好这个。 思来想去,即便小雪薇已经犹豫点头,她还是微声道:“要不,我去叫金枝姐姐来吧?她做事麻利,胆子也大。” 顾满娇说着要出门,坐在椅子上的花青林赶紧起身拦住她:“满娇!……你叫了她来,这屋子便没个安生了。再说,我也真怕她狠了心的下手,疼死我……” 确实也是,乔金枝那个性子,若是看到花青林的手伤成这样,而姬云汐却…… 估计她会骂破屋檐吧? “那,那我试试?”顾满娇一脸为难的道。 “让雪薇来吧。”花青林说着朝雪薇投去温和亲切的目光,低声对她说:“别怕,就像你在家缝衣服那样……” 雪薇的脸色很是凝重,捏着针线的小手,因太过用力而指尖发白。 很明显,这孩子的胆子并不比顾满娇大多少。 正这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外进来,接着震耳欲聋的吼声,响了起来:“滚你的蛋!这是手,不是破袜子,你日后不想好了还是怎的?” 眼瞧着大叔迈步进门,顾满娇就像是见了救星似得冲过去拉住他的衣袖:“大,大王,你快看青林哥哥的手啊!” 一会儿大叔,一会儿大王,顾满娇这一日里乱了的称呼,比刚改称呼的那几天还要多。 光是看她的慌乱,再加上花青林那虚白的脸色,凌啸然便也知道他定是伤得不轻。 示意顾满娇稍安勿躁后,他绕过桌椅去看花青林的手。 啪! 凌啸然皱眉瞪眼的拍得桌子乱晃:“你是疯了吗?伤成这样,竟让她们随便拿棉线缝伤口?” 在血雨腥风中厮杀出来的大将军,对于各种外伤的医治并不陌生。 几乎话吼得满屋子每人敢出声后,便从雪薇手里接了针线看看,随后冷眼朝里屋的门口扫了一眼:“里头那个怎么样了?死了吗?” “姐姐她……”说到姬云汐,顾满娇也有些不好出口,若是说她只是淤伤并无外伤,那么大叔恐怕也要讽她无情吧? “云汐她受了惊吓,满娇让她喝了些烈酒,此刻应已经睡下了吧。” 花青林出言替顾满娇回答了问题,也替姬云汐化解了无情之名,至于他心里是如何酸楚如何痛,那也只能是自己最清楚明白了。 “既然里屋的已经睡了,那留雪薇在屋里看顾她就好了,外头还有很多事要做,你先出去帮忙吧!”凌啸然从药匣子里取出些顾满娇看不懂的药瓶出来,低声吩咐后,便示意她出门后把们关起来,省的有灰被风吹进来。 “记得,别跟我大嫂多说,免得……她要多担心。” 花青林这话,哪里是怕乔金枝多担心,分明是怕她进来骂人…… 交友三件宝,其中一件便是:看穿莫拆穿。 顾满娇应声走了,并在临出门之前,回头看了跟在身后的小雪薇一眼。 这孩子似乎很不对劲,为什么好好的就不说话了呢? 难道……对了,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换牙了,她该不会是缺了门牙了吧? “雪薇,你过来。”顾满娇一本正经的弯腰,像是有很重要的话要说。 等雪薇凑近,她一手拉住雪薇的衣领,一手捏着她的小脸儿:“笑一个给我看看。” 第375章熟悉的铜铃声 “……”雪薇的小脸儿抽了抽,很勉强,但是和难听话的,无声的笑了。 洁白的贝齿整齐排列,并没有少啊。 顾满娇狐疑的看着她,做了个张嘴晃下巴的动作,让雪薇跟着做。 要是有牙齿掉下来,又被这孩子按回去,就这么张嘴乱咬乱晃,也应该会掉啊。 “雪薇,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了?” 雪薇不再学她那很奇葩的表情动作,抿着嘴,没回答。 “你是怕再说错话,违背与你娘亲之间的诺言,是吗?” 顾满娇猜着,这孩子除了因为这一点不肯说话,再也不会是为了别的了吧? 如果真是因为这个,那她可就真该跟这个孩子好好聊聊了。 好好的一个聪明娃,哪能就此因噎废食! 雪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待她在想追问,身后传来了乔金枝的催促声。 满院子猎物都要收拾,能干活的人又少了两个,她再磨蹭下去,确实不像话了。 于是,她伸手揉揉雪薇的头,柔声道:“去里屋跟云汐姐姐玩吧。要是有哪里不舒服的,就告诉云汐姐姐,或者站在屋里喊我也行。外头都是死了的狼啊野狗什么的,很吓人,你看了会害怕的,所以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你就别出来了啊。听话啊。” 雪薇点头,而乔金枝又催,顾满娇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一拍四五个架子,都已经绑好了猎物。 乔金枝和乌云豹都很关心花青林的伤,屠昆则问了花青林的伤势只好,又问了姬云汐的胳膊。 对于她们的这些问题,顾满娇一律回答说:“我家大王在里头给青林哥哥收拾伤口呢,血淋淋的,我也不敢多看啊。云汐姐姐受了惊吓,我给她喝了点烈酒,让她睡觉了。” “你个傻丫头,有外伤的人怎么能喝酒,那不是催得伤口无法止血吗?”乔金枝嗔了她一眼,随后朝身边的架子努努嘴,让她抓紧干活。 给绑在架子上的猎物剥皮,确实比摊在地上收拾要省力许多,只是一点不好,那猎物的脑袋比人高半个头,总像是一张嘴就能吞了人的脑袋。 躲着那呲牙咧嘴的可怕头颅,顾满娇秉着呼吸,双手并用的忙乎起来。 看到这肥狼的皮肉,不由得又想起瑞满祥。 出了乌海与孟巧贞的事,那皮货铺子一定是不能再开了,那些费心想好的赚钱路数,也都成了梦幻泡影了。 好可惜。 不过,转念一想,自家就有马车,说不定拉着猎物去镇上试试,未必就没有销路吧。 她心里想了什么,嘴里便说:“要是连皮带肉一起卖,是不是就不用自己剥皮了?我看山外镇上有些酒楼里,都以野味儿招揽客人呢!要是联络一家皮货商收咱们的皮子,再联络一家大户酒楼手这些肉,那咱们里外里可都能卖钱了。” “酒楼不收没皮的野物,收货的时候不管你皮子好不好,一律都是按斤两给银钱。皮货铺子收皮子是看成色出价,小铺子爱收鞣制好的,大铺子都是成批的收些生皮子自己收拾。所以啊,想要连肉带皮子都换钱,那可不是随便就能行的。”屠昆这话说得很有猎户经验,话音还没落下,就得了乌云豹的赞同。 两人一唱一和的闲聊说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卖皮子就卖不得肉,卖了肉就没皮子换钱。二者取其一,还是留着肉自己吃,皮子鞣制得精良些去换钱,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可这么多肉,就是咱两家人一日三餐都吃它们,怕是开春之前也吃不完啊!……别说吃,就是连存放的地方都没有。” “就是啊!现在这天气,转眼就没了冰雪了,想要冻着慢慢吃也是不成的。难道满屋子都挂着风干肉,人睡在狼骨头上吗?” 顾满娇和乔金枝倒是很有共同语言。 两个男人想得都是一个想法,两个女人嘀咕的也是同一个为难。 说着烦着,不知不觉就过了快半个时辰。 “话说,咱这都收拾这么老些了,你们家老大哥怎么还不出来?不就是包扎个伤口吗?要这么久?”乔金枝大咧咧的表达不满,知道她男人又要瞪他,于是先瞪一眼过去。 “……” 该跟她怎么说,说什么,撒谎很容易被拆穿,说真话恐怕又要被她骂破天,顾满娇抿抿嘴,继续手里的活计什么都没说。 叮铃……叮铃…… 悠远的山风,带来清脆的铜铃声。 乌云豹呵呵一笑,朝他媳妇道:“得了,这回不用头疼物件没地儿摆了。” 这熟悉的铜铃声,不是鹰扬每次来都会有的吗? 想到瑞满祥内的人事变动,顾满娇的割在死狼皮肉之间的手猛地一抖,险些刺着自己的手指头。 “满娇,你楞什么呢?”屠昆温声唤她,带她看过去的时候,微笑着眨了眨眼。 这一眼,包含得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让顾满娇稍安勿躁。 屠昆跟凌啸然说起如何处置瑞满祥内诸事的时候,顾满娇并不在场,即便他现在温和暗示,可顾满娇还是心里有些发慌。 “我去找大叔。”顾满娇丢下手里多东西便朝屋里跑,走了两步见乔金枝跟着,便回头问她:“你干嘛去?” “我进屋喝口水啊。” “你等着,我给你端出来吧!” 顾满娇不想让乔金枝进屋,因为她不确定大叔正在忙乎的事弄完没有。 假如乔金枝看到花青林的手伤到那样,又知道姬云汐的胳膊连皮都没破,真不知道她会不会把房顶骂的塌下来。 “端什么,我进屋喝一口就行了。” “还是我端出来吧,你男人和我昆哥哥,也都该口渴了吧?何必多费腿脚,我反正是要进屋的。” “……”乔金枝的眼神闪了闪,转瞬即逝的一丝异样消散后,便甩甩手:“行吧行吧!” 绕着地上的猎物,顾满娇进屋,回身关好房门后,才朝炕上道:“大叔……啊,大王,那个,我们听见好像是货郎来了,你要不要出来看看?” 炕上,凌啸然一手捏着绣花针,一手正拿着剪刀在花青林的手上晃,神情专注,好像没听到她的话。 第376章粗心的主人 “大王……”顾满娇小心翼翼的凑上前,先是外头看着凌啸然的脸色,见他脑门上全是汗珠子,便又看向面色虚白的花青林。 他的一只手,已经被干净布条包扎好了,现在举在凌啸然身前的这只手,正僵硬得微颤。 “很疼的吧?”顾满娇问。 她始终不敢去看花青林的掌心。 用针线缝皮肉,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痛苦啊。 “不疼。快弄好了。” 花青林的声音很哑,开口说话的时候,额头上的汗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随着汗珠子滴落,顾满娇的视线也跟着落了下来,她不想看也不敢看的那只布满伤痕的手,异常清晰的引入眼帘。 那,那简直是重新拼凑缝补的破布娃娃,横七竖八不知多少道棉线绷在上头。 “天……”顾满娇失声惊叫。 而这时候,紧随她偷偷进来的乔金枝,也已经把花青林的手掌看了个清清楚楚。 “老五!”乔金枝哽咽着冲上来,一把推开挡着她的顾满娇:“你这手怎么能糟成这样,你,你就不会躲的吗?这,这……” 泪眼望向花青林,微颤着的手,替他擦了额头上的冷汗:“喝点酒吧?省得硬忍着要伤身。” “金枝姐,你不是说有外伤的人不应该喝酒吗,会不能止血啊。” 乔金枝看着花青林面色虚白,心疼得猫抓狗挠一般,哪里还管得了别的:“酒劲过了血也就止住了,多流点血没什么,总比活生生疼死的好吧!” 说着,乔金枝转身要去找酒。 就在顾满娇和乔金枝对话的时间里,凌啸然已经剪断花青林手上打了结的棉线,并再次为花青林的手掌涂抹一种透明无色的药膏:“他的手已经上过麻药,不用喝酒的。” 横七竖八的一道道针线痕迹,让原本血肉模糊的手掌变得平平整整,可怕可怖触目惊心,但……也让顾满娇很惊奇的发觉,她的大叔好厉害。 无法掩饰的崇拜,在顾满娇眼眸中流转,实在令凌啸然有些哭笑不得:“你以前的伤口,也是我缝的,忘了?” “啊?”顾满娇愣了,想了好半天,然后才拍着大腿:“青林哥,你放心,我大叔缝过的伤口都好得很快的,而且那疤痕也细细的一条线而已呢!” “你的伤?”乔金枝从上到下的看着顾满娇,然后拉着她的手翻看:“你伤着哪里了?也用针线缝起来的?” 面对这个几乎那谁都当自己亲人疼惜的大姐姐,顾满娇很自然的指指胸口,然后又拍拍大腿:“我大腿被砍了好大的伤口,跟要断了似得,就是我家老大给缝好的。还有我胸口这里……” 她曾受过的那些伤,乔金枝多少都听她说起过,可是……竟然是这个大老爷们儿给她缝伤口,还是胸口和大腿,这个就让乔金枝有些无法消化了。 “满娇,你一定要嫁给霸山虎大哥!一定得嫁!知道吗?”乔金枝沉沉的拍着顾满娇的肩头,不是在跟她玩笑逗趣,而是命令一般的凝重。 顾满娇小心翼翼的躲着人掐了她一把,本想示意她里屋有姬云汐听着:“什么乱七八糟的,好好的你又说这些没头没脑的事做什么……” 后头的话,顾满娇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忽然想起,在这婚配嫁娶的事上,人家金枝姐跟她可不是一个立场上的。 反应得还算是及时,没有把那个意思明显的暗示眼神抛出去,可是……乔金枝朝着里屋的门口走着,并急切的道:“要死了,青林的手都坏成这样,云汐的胳膊可得伤成什么奶奶样啊?” “金枝姐!” 顾满娇跳脚大叫,吓了乔金枝一跳。 “大嫂,方才满娇说货郎来了,咱们是不是先去外头看看?”花青林恰时开口,说着还很虚弱的对乔金枝笑笑:“我实在没力气出去,满娇也不是个会精打细算的人,这卖换的事,还得大嫂您多操心才行呢。” 花青林说道顾满娇的时候,朝她看了一眼,其中含义顾满娇怎么会不懂。 抬手蹭了蹭鼻子,然后拉上乔金枝的衣袖,顾满娇一半撒娇一半祈求的道:“就是啊,你是最懂卖换行情的,这时候你要是不去,难道让我去被那货郎忽悠吗?” 乔金枝原地站着,两眼看看房内诸人,又阴晴不定的看着里屋的门帘。 “咱们还是先出去看看吧!”凌啸然也上前来加了一句。 乔金枝哎了一声,其实她心里也在想着……卖换猎物的事,确实也很重要。 她自己的男人是什么心性,她比谁都清楚。 若身边没个人把关,他能把费劲扛回来的猎物当场烤了请货郎吃肉,说不定货郎再给他一壶酒,他就又把剥下来的皮子作为回礼送人家了……这样的事,千万不能再发生! 见她犹豫不前,顾满娇拉着她的胳膊再次催她,加之花青林也虚着嗓音插话帮腔,终于用卖换的事,勾走了乔金枝的注意力。 不过,做长姐的人,到底还是比旁人心细。 到了门口,她回头问顾满娇:“雪薇呢?” “她在屋里帮我看着云汐姐姐呢!” 乔金枝的视线,越过顾满娇的发鬓,朝里屋的方向看看:“这孩子也太实诚了,该不会瞪着俩眼直勾勾看着不敢动吧?……我就喜欢这孩子,聪明还懂事,就是……” 她絮絮叨叨的往外走,顾满娇和凌啸然嘻哈答应着跟着的出门,好容易到了院门口,她又回头:“满娇,你那大猫大耗子呢?这回儿是也在里屋吗?云汐有伤在身,那些小畜生再乖巧也还是别让它们跟云汐待在一起了吧?” “呃?” 顾满娇怔住。 这个粗心的主人啊,真是让人发愁,以后生了孩子,会不会也丢了三天都想不起来。 凌啸然本是在绷着等她后知后觉,想看看她这个粗心的主人,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发觉家里少了玲珑和小灰灰的存在。 他想用这事调教顾满娇的粗心病,如今见她怔怔的脸上神色阴晴不定,也不知是胡思乱想些什么糟糕状况,赶紧笑着弹了她一指头:“别乱想啦!你那猫儿盯上了一窝猪羔子,估计没这么快回来的。” 第377章大馅饼 “猪羔子?”顾满娇狐疑抬眼,怔怔然看着凌啸然的脸,想不出他说的猪羔子是什么东西。 在山外镇上,或者对着花青林、姬云汐、乔金枝夫妻等等这些人,顾满娇不管心里又什么事,都能藏得连鬼都看不出。 唯有面对凌啸然,她总是不知不觉的就放松了所有的谨慎。 时常随意一句话或者一个眼神,就能让他直接将她脑子里想的东西全部看穿。 这样对自己毫不设防的小妖精,实在是另凌啸然心窝柔软。 习惯了挂着萧肃沉寒的英俊面容,缓缓的透出温暖的笑意:“是!估计等它回来,你就有烤乳猪吃了!城镇里的大户人家,宴请十分要紧的贵客才会烤乳猪,不过他们烤的是圈养的小猪羔子,咱们玲珑顶上的可是野猪,皇室贵族想吃都没咱们吃得新鲜呢!” 烤乳猪? 顾满娇没吃过这玩意儿,倒是听云汐姐姐说过几回。 单手挠着鼻子尖,转悠着眼珠子幻想,那烤乳猪会是什么滋味,想着想着,原本满是贪吃相的神色,忽然又变了。 玲珑,看着像个体型超大的大猫,可它再怎么也只是个未成年的猞猁啊。 野猪多大? 它才多大? 就算野猪的崽子只长得跟小灰灰一般大…… 就算玲珑能侥幸咬死了野猪的幼崽…… 估计,不等它把那野猪的崽子拖回来,那大野猪也要甩着獠牙冲出来报仇的吧? “不行,我得去找玲珑,它几个脑袋够啃的,竟然敢去盯人家猪崽子?好容易养大的,这要是死在哪儿了,我……” “哎呀!”乔金枝见顾满娇甩着袖子迈步就要走,一把扯住她:“你傻了吗?玲珑是猞猁,不是傻猫!你笨死了它都还活得好好的呢!货郎都在那摆动咱东西了,再不过去,信不信我家男人随手白送他几头死狼去?” “玲珑它……”顾满娇还要挣扎,被乔金枝狠狠的推搡一把:“你快看!那货郎怎么还带了个人呢?咱还没去定价钱,他们怎么都在搬东西了?” “带了个人?” 顾满娇猛地脊背一凉,转头看向凌啸然的视线里,带了几分紧张。 “先过去看看吧。”凌啸然温声道,见顾满娇神色忡忡,便在她身后又道:“估计货郎不光是等着咱们手里的猎物,这是怕开春前收不够好皮子,特意带了人进山来打货了。” 凌啸然面色温和,谈吐间气定神闲,这才让顾满娇终于稍安心神。 三人前后出院,不等到那辆比以往大很多的马车跟前,顾满娇就一眼认出了拉车的那匹马。 那不是她和大叔骑出来,半路跟别人换走了的玉顶红? 再看车边忙碌的身影,一身黛蓝色棉布衣裳的鹰扬,正抱着两个跟雪薇差不多高的坛子往身边撂。 而在他身旁的,正是被改名为大二的解乙。 “你说话可算数啊?别我跟了你们去,你掌柜的又说不用人了……” 拖着一头死狼朝马车边挪的屠昆,似乎正在跟鹰扬聊上工的事,而鹰扬粗生大气回答的话,分明也是再跟屠昆确定工钱之类。 这是唱得哪一出啊? 顾满娇再次朝凌啸然投去不解的目光,后者只是微微勾了勾嘴角,并不言语。 似乎,凌啸然和屠昆他们有了什么新的决策。 “瞧咱们这个粗心呦!光想着点我家夫君不是个仔细人,却忘了昆子兄弟在呢!”乔金枝轻笑着走上去帮忙,与屠昆合力拖了那死狼,并问他这些猎物的价钱。 顾满娇走得慢了一步,并没听到屠昆说的是个什么价,但是乔金枝那听完价钱便喷出来的笑,已经很直白的告诉她,鹰扬怕是又忍痛割肉了。 帮着鹰扬卸车的解乙,见着凌啸然和不戴面具的顾满娇,很自然的问屠昆:“这就是你家大哥啦?你倒是问问他,可放心你跟我们去镇上做工?” 当着乌云豹和乔金枝的面,原本很熟识了的几个人,真真假假的彼此客套。 凌啸然很有家长风范的问鹰扬,屠昆若是真的跟他们去,月钱怎么结算、都做些什么事、吃住上可都一视同仁、每月可有归来探亲的假期…… 还真是弄得很正经,就好像真的是个老大哥在帮家中小兄弟找工作。 月钱给得不少,吃住一视同仁,至于要做的事,鹰扬故作潇洒的撩着头发,露出一副假做的倜傥模样道:“日后进山来卖换的事,就是归他了,您还问什么探亲假啊?要是您这里日日都有大收成,让他天天回来卖换都成啊!” 这样的活计,简直是天上掉了大馅饼啊。 乔金枝细细听着,等鹰扬说完,仰着笑脸道:“大兄弟,你说话算不算数啊?” “他是除了我们大老板以外说话最算数的人了,至西镇瑞满祥,您什么时候去镇上,尽管来歇脚!”解乙爽快插话,手里抱着的一个大筐上摞了好几个匣子,分明看着沉甸甸的一堆东西,到了他的怀里轻巧的跟棉花囊似得。 乌云豹还在剥他手上那张皮子,时不时的朝这头张望。 见顾满娇东看西看的一直不说话,便招呼她道:“你方才不是说要连皮子带肉都换钱吗?如今这不能成的事成了,你怎么一点都不乐呵了?” “什么?”顾满娇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的惊奇之声,引来了鹰扬的解释。 拆去客套之类的琐碎,捞干的来细听,顾满娇很快发现,鹰扬他们是把当初她之前说得经营套路,给发扬完善了。 皮子放在铺子里卖,骨肉内脏之类送去酒楼饭馆以及药铺医馆。 铺子里也不再只卖男子用具,女人家能用的围脖、坎肩、手套、大氅……等等,只要是有人带了图样来预定,他们大小订单都接。 接订单,现在的存货能卖得都卖得差不多了,要赶制出来的订单,也已经定了好些出去。 还有,听解乙和鹰扬闲聊夸赞店里待遇好,竟听到他们已经招了卖葫芦的小子做揽客伙计。 顾满娇记得他们之前曾说,要好好观察那小子一阵,现在怎么说招进门就招了? 这…… 第378章你就是个傻子 顾满娇有些忐忑,可面上又不好露出来,想来想去心里没底,便又凑到凌啸然的身边,等着看他的脸色。 不需要暗示什么,只要大叔气定神闲,她能让自己忐忑的心安稳下来。 马车边忙碌的身影来回乱转,乔金枝见顾满娇和凌啸然都垂手站着,顿时拍着巴掌啪啪响,指挥她们搬抬猎物。 “金枝姐……”顾满娇想说什么,才唤了一声又抿嘴无言,撸起袖子去帮忙抬东西。 能说什么?难道告诉乔金枝:我家大叔可是将军爷,在他部下面前,哪里又你吩咐他的份儿? 这话要是真的说出口,估计在场八百人能吓死八百零一个去。 说话闲聊的时间里,马车上的物件基本都被卸了下来,横七竖八散落着的猎物,则被一一搬上马车堆叠。 人多,又大多都是壮汉子,即便是没有了花青林的帮衬,院里呲牙咧嘴死相难看的猎物,也还是很快就被搬空。 连皮带肉的完整猎物很好装车,倒是那些已经被剥皮了的死畜生,鹰扬摇头摆手的不肯要。 “这要是装了它上车,路上难免要引了鼻子机灵的畜生来夺食,且这时节也正是畜生们成群结队发狂的时候,我们还是别贪心,就求个安稳消停的回程吧!再者,你们多少也得留些好肉开荤的吧?方才不是说请我吃肉喝酒,肉要是都卖给我,还拿什么来请我……” 鹰扬说得头头是道,声情并茂,所以……乔金枝在瞪她男人,一点都不遮掩对自己男人的鄙视。 满车猎物都换成银钱物件之类,不用烦恼无处存放,顾满娇高兴还来不及,她不是乔金枝,不会吝啬酒肉这些。 看到乌云豹被她瞪得脸色难看,便上前扯扯乔金枝的袖子:“姐,咱俩把这些东西都分了吧,你家都缺啥,尽管挑拣了放在边上,你挑剩下的我在往院里搬。” 正经居家过日子的媳妇儿,哪有谁听了这话不转了注意力的,乔金枝很是高兴的嗯啊点头,然后用胳膊夹着顾满娇的手,朝那些东西边走边看:“我家也就缺些针头线脑的日用物件,再就是油盐酱醋了。酒要一坛子就好,省的他们喝多了不干正经活。……开春了,我想着给你姐夫和青林哥都做新衣裳,这些粗制布料归我,你家女人多,那些颜色鲜亮的细棉布归你……” 满满一车东西卸在地上,各饰各物包裹、匣子、一筐筐、一堆堆……琳琅满目。 乔金枝指指点点的说个没完。 “金枝姐。”顾满娇听得耳朵根子有些难受,于是拍拍她的手,打断道:“东西都在这里,你想要什么尽管挑,我进院把车推来,这就把你要带回去的东西都装上吧!” “那感情好啊!”乔金枝一脸欢喜的拍拍顾满娇的手,扭头又朝自家男人吆喝,让他赶紧去牵马套车。 这女人是在紫光崖上跟众多人精共处过的,那时候脑子不开窍呆呆笨笨,不代表走出紫光崖后,她不懂得灵活运用在那里耳濡目染的小心机。 这就套车装车,大家伙谁还能干看着他们装车不伸手帮忙? 装车之后,难道让马儿拉着车原地站着?就是人愿意拖延,那马儿站着吃重,恐怕也是不愿意的。所以啊,装了车,自然是要先赶车回家,将东西拉回去好生安置去。 这一去再一回,答应货郎的酒肉,可就都不用她伸手了。 她自己的男人是个粗线条的汉子,但是顾满娇家的这两为哥哥,也都是豪爽人啊。等她们两口子赶车再回来的时候,他们怎么好意思把请客的酒肉算在他们倆账上? 乔金枝打着肚子里的小算盘,有些隐隐得意。 皱眉甩手的硬是让乌云豹去牵马套车,刚要回头再选东西,便从余光里瞥见顾满娇正将一匹颜色很好看的细棉布料子,朝那些粗布料子上堆。 那细棉布的颜色,正是乔金枝自幼就喜欢的。 堆在那里所有的细棉布,也就这匹的颜色最好最出挑。 “啊呀!瞧我这个笨蛋脑子!那个傻爷们儿,你给我回来!”乔金枝跺脚扬声,小跑着追上乌云豹:“我脑子不转弯你也不转弯吗?让你干啥你干啥?东西先不着急,你倒是问问货郎兄弟想吃什么,现成的好肉,也得抓紧收拾了不是?” “一地东西堆着多乱,该装车的装车,该往他们屋里归置的往屋里归置……”乌云豹说的这些话,几乎就是方才乔金枝吆喝他去套车时说的那些唠叨话的中心思想,听着很有道理。 “乱了就往边上先归置着!说好请人家货郎兄弟俩酒肉的,你赶车回家,就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张罗?你个没心肝的玩意儿,你就不知道心疼我一会儿!”乔金枝大刺刺的吼着自己男人不贴心,脸不红心不跳的将他拖了回来。 ……只是一匹布,却让乔金枝对自己的小算盘有些惭愧。 所以她拉回要去牵马套车的乌云豹,并很是爽快的宣告:今日的酒肉都算我们家请的,大伙儿尽管敞开了吃喝! 忙着收拾东西的顾满娇,并不知道自己随手给乔金枝选的一匹细棉布的短短一瞬间,就改变心意的乔金枝。 至于乔金枝后面又叫嚷着些什么,她也没多想,只跟着众人一起呵呵的笑着,然后又继续挑乔金枝说了要带走的东西,捡好的给她放在一起。 “你就是个傻子啊!傻子都没你这么实诚的!”乔金枝摇头叹着走到顾满娇身边收拾东西,将她堆到粗布边上的两大罐菜油,分一罐放回远处。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很多时候都像是照镜子,顾满娇对乔金枝很实在,乔金枝会对她更实诚。 看到有菜油罐子被放回原处,顾满娇心里也是一暖:“我家有新熬的一罐子荤油能使呢,不怎么缺菜油的。” “瞧你说的,我家可有两个老爷们儿能上山狩猎呢,荤腥上可不比你家短……”乔金枝就是个心热嘴刁的人,嘴里叽里呱啦的掐尖争风头,转头又招呼闲在一边的爷们儿,过来帮忙将东西都搬抬到院里归置。 第379章玲珑回来了 凌啸然正跟鹰扬正儿八经的商量屠昆上工的事,解乙和乌云豹插不上嘴,便应着乔金枝的召唤过来搬东西。 这两人都是有力气的家伙,就算跟解乙不熟悉,想到待会他也是要留下吃酒肉的,乔金枝便没跟他客气。 等这两人一左一右的开始抱着东西往院里走,乔金枝一把扯住抱着个漆盒顾满娇,伸手将那漆盒拿了随便撂下:“这些东西又不会跑,什么时候归置都成,也不急今日的!你还是赶紧帮我切肉拢火……咦?” 乔金枝的话只说到一半就变成了一声低呼,两只原本笑眯眯的眼睛,此刻瞪得滴溜圆。 “怎么了?”顾满娇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细看身后的树林,又迷眼看看远处的山野,并未发现什么一样。 “我眼花了?”乔金枝满带狐疑的抻着脖子看远处,确定没什么不对劲,便又扯扯顾满娇的衣袖:“走吧,这里让你姐夫他们收拾,你帮我去把那两个畜生收拾了。他们这些傻老爷们不爱吃肚肠,咱们收拾了留着哪天闲了做犒三样吃。” “好啊,我都好久没吃你做的犒三样了。啊!我要敞开了狠狠吃一盘子!” 顾满娇双手叉腰,仰天感慨,不知道的,还以为那犒三样是太上老君的不老仙丹。 其实,那犒三样,不过是农家院里犒猪油的时候,用锅底剩油炸制的某些内脏边角,炸好之后连着油渣一起捞出来,沥净油脂之后,用细盐拌一拌。 好久没吃?哪里是正经吃过!那是她们在紫光崖的时候,她趁着装盘偷偷嚼了两小块而已。 常年不沾荤腥的味蕾,当时被惊.艳得险些误吞了舌.头,之后再没吃过,当然念念不忘,偶尔想起便满嘴馋涎。 想着犒三样的美味,顾满娇与乔金枝携手到那木架子边上,一个弯腰搬木盆备着装肚肠,一个握刀伸手,正要去收拾被乌云豹剥了皮子的野兽。 正两人将思绪沉浸在美食之中时,忽听那凑在一起说话的三个人里,传来一声惊奇:“呦呵!” 不等她们顺着大伙的视线抬眼,就听凌啸然低声道:“你们俩,进屋去!” 乔金枝原地不动,问她男人:“咋了?” 横抱着布匹正原地回头的乌云豹,呵呵轻笑,甩手将那些布匹堆在墙头:“你带满娇进院儿呆着,省的一会儿吓尿了裤子,给老子丢人!” 原本已经很听话的朝院门口在走的顾满娇,一听这话,顿时就不走了。 大家都看着远处,她也想看看,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还能吓得乔金枝尿裤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就吓尿裤子,你们说啥呢?”乔金枝右手握着刀,好奇满满的也朝着大家都在看的方向看去。 冰雪尚未消融的二月天,光秃秃的树木,一片片的屹立在雪白的山野。 颜色太单一,所以有金色的东西在快速移动,并不是很难分辨。 顾满娇站在原地眯眼细看,瞧不太清楚那金色的东西是什么,但只凭着感觉,也猜得到那是玲珑:“这家伙疯了吗?连飞带跳的,是耗子咬了尾巴了?” 忽悠…… 就在她看得万分仔细时,身边一个人影闪过。 接着,裤腰一紧,脚丫子离了地面……她被凌啸然丢上了院外的大树。 “哇呀!”顾满娇只是叫了一声,接着便继续抱着树干,伸长了脖子看远处。 那大树的位置很好,而顾满娇那见了天地神仙一样的眼神,也让眼神不如旁人好的乔金枝羡慕。 啪! 乔金枝甩出狠狠一巴掌,拍在自家爷们儿肩头:“我也要上树!” 乌云豹一脸嫌弃,“……麻烦!”终归还是扯着她的肩头将她送到顾满娇身边,并且是送到她身边,而不是像凌啸然那样,抓着人随手朝大树丢。 糙汉子也是有柔情的,顾满娇拍拍乔金枝的大.腿,露出很替她开心的表情。 乔金枝没功夫细看顾满娇的眼神,她的注意力全在远处,越来越近的一个快速移动的黑点上:“那是,那是个啥?” 从距离分析大小,在从马车上堆着的猎物找对比,乔金枝一把掐住顾满娇的胳膊:“我的妈呀,那玩意比狼还壮!” 转回头看远处的顾满娇,两眼一瞬不瞬的盯着远处,被她掐的很疼,所以伸手按在她手背不许她在动。见那黑色畜生前头,有一道金光闪来闪去,顿时嘴角挂了得意:“嘿嘿,好样的!” 好样的。 只是这三个字,如何能形容玲珑的聪明与伶俐。 它嘴里叼着巴掌大的一块皮肉,身后跟着一头怒气冲冲的成年野猪。 每当野猪快要追上它,这家伙就嗖的一声上了身边的大树,然后在树上跳跃狂奔。 树上的纵身一越,便是好远,自然比在地上跑要来得更快。 等到野猪被它甩远,似乎跟不上了。 这家伙又从树上下来,原地摇头晃脑的甩嘴里的肉……等野猪再追上来,它则身子跑起来飞身一纵,又上了树。 如此循环着跑着跳着,直到将那野猪引到院外树林,很奇特的猞猁叫声,才从这家伙的嘴里传出来。 “这是你家养的?”鹰扬明知那金色的猞猁是顾满娇的宠物,还是忍不住的朝凌啸然惊喜问询。 凌啸然的眉眼里满是得意:“我家满娇养着玩的,当初硬憋出来个名字喊它玲珑,没想到这小畜生还真是争气,没辜负这好名字!” 若不是身边有外人,他真的很想告诉鹰扬:“这玲珑可比咱们从前驯化的那几个聪明多了!” “哎呦喂,这玲珑是不要命了?这,这么大的野猪也敢往家里招,这要是家里男人都不在……”乔金枝看着那野猪的獠牙,就觉得后脊梁发寒,不等顾满娇接话,她就已经在想怎么给顾满娇家的门窗加固。 在场的男人们,都是身怀绝技的练家子,对于他们俩说,冲到家门口的猎物,简直就是送到嘴边的烤鸭。哪里会有谁跟乔金枝一样,转瞬之间已经幻想着黑熊来拍窗、野猪来撞门的可怕场景。 第380章你倒是弄死它 “别的不说,院门必须得时刻关好了,得从里头拿大木头顶死……哎呀吗呀!” ……怕什么来什么。 本就怕了玲珑这个招惹猛兽的性子,这小家伙竟然叼着嘴里的皮肉窜到她身边。 一双素白小手,捧住玲珑的身子,也不嫌有污血粘在衣袖手指:“哈哈,我的好宝贝,待会给你吃大块肉!” 见顾满娇抱着玲珑得意爱抚,乔金枝简直要被气死,一边抱着树干往边上躲,一边低声道:“你就是个傻子!你就是个大傻子!” 一路追着玲珑狂奔而来的野猪,已经追混了头,见玲珑在这树上,直接一头撞在树上。 窟咚。 大树被撞得狠狠一震,不知道的,还当这是地震了。 乔金枝吓得妈呀妈呀的大叫,整个人都在哆嗦。 野猪听到疾呼,似乎更壮了胆气,晃悠着脑袋沉声低吼,眼看又要撞过来。 见这架势,乔金枝吓得没命大喊:“死老爷们儿!你倒是弄死它啊!你倒是弄死它……” 这女人是真的吓着了,扯着嗓子哭嚎,哆嗦着的身子,眼看就要从树上掉下去。 她哭嚎的实在太像是鬼叫,树下看戏的汉子们,这才想起树上是女人。 猎物是凌啸然家的猞猁引回来的,这一家里的两兄弟功夫都不差,乌云豹再笨也不可能这时候出手去杀那野猪。 他上树扛走了乔金枝,丢麻袋似得丢到院墙里头:“真没用,白跟老子过一场,还不如满娇呢!” “哎呀你少墨迹,快去吧满娇给我扛回来!她要是摔着吓着,老娘弄死你!” 嘴里说着恶狠狠的话,甚至还没命的掐了自己男人的胳膊一把,这丝毫不耽误她两腿发软,身子抖得像是在筛糠。 乌云豹被她掐得疼了,无奈皱眉:“人家满娇的哥哥在家呢,老子扛什么扛,你当谁都跟你这么没谱?”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树下又要撞树的野猪,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别人家宠物引回家的猎物,旁人出手去打杀,那不是班门弄斧,乱抢功? 乌云豹懂得这个道理,鹰扬他们当然更懂,就算不懂,也不会抢了将军该显身手的机会。 不过,这很能显摆身手的大好机会,已经被凌啸然暗暗送给了屠昆。 动手杀野猪的屠昆,身姿俊朗的收回佩剑,假模假样的跟鹰扬和解乙挑眉:“兄弟不才,献丑了。” “哎呦,昆子兄弟真是好身手,咱家掌柜的若是见了您这伸手,不定怎么高兴呢!这日后进山收获也不怕遇上劫道的,短缺野物的时候,也不愁没人上山……”鹰扬忍着恶心把屠昆好一顿夸赞,一时倒是把收屠昆去他们铺子做伙计的事,给做成了板上钉钉的实在事。 野猪被留在原地放血,男人们都是有身手的,也不怕血腥气招惹别的畜生。 上树抱着顾满娇回院子的凌啸然,闻着那血腥气嘴角微勾:倒是巴不得,快有几个什么不长眼、嫌命长的野兽出来受死。 回到院里,顾满娇抱着玲珑就要进屋,她要找玲珑最喜欢的肉肉奖赏它。 左手刚要推房门,怀里的家伙竟呲溜一声就跑了。 “哎呀,你,你去哪里啊?”顾满娇追着玲珑要出院子。 屠昆的笑呵呵拦上来:“它定是藏了猪崽子在雪堆里,现在急着回去尝鲜呢!你追不上它的。你还是赶紧割肉拢火吧,哥哥我可没功夫在家久留,你得让我吃饱了再去赚钱呀!” “……” 顾满娇抿嘴点头,心里暗暗嘀咕:这才几天没见,他们几个的演技越来越精了。 憋了一句大骗子谎话精没说出口,顾满娇抽抽着嘴角从还在哆嗦的乔金枝手里拿了刀,继续去收拾木架子上的野物。 气氛再次平缓,乌云豹不等乔金枝吼,便已很识相的去收拾院外的杂物。 解乙喊了他一声哥哥,然后也跟在后面帮忙。 看着解乙和乌云豹在院外收拾拣选,鹰扬单手撩发,姿态风.流走来问乌云豹。“怎么不见你家那兄弟?方才来的路上还去你家敲门,并不见他在家呢!” “嗨,别提了!”乌云豹想到花青林那一手的血,朝屋里甩甩袖子:“你要是早来一时半刻,我家兄弟也不至于伤了双手。” “怎么,他受伤了?可有大碍吗?我们车上有药匣子……”鹰扬很关心的朝屋里张望,一边招呼解乙从院墙底下堆着的东西里找药匣子,一边追问花青林的伤势。 卖换物件本就勾走了众人的注意,后来又说起屠昆的活计,再加上玲珑引了野猪回来,众人的心思都在院外,倒真是谁都没在意房里三人始终不曾出门。 “哎呦,忘了屋里还有个病秧子!”乔金枝甩手拍着大.腿便要回屋。 她说的病秧子,当然不是被她当亲弟弟心疼的花青林。 眼看她要进屋,顾满娇撂下手里的活计便追。 恰这时候,花青林仰着一张虚白的脸推门出来:“是我没用,方才疼的狠了,包扎了伤口竟靠在炕上睡着了。大嫂,方才是你再喊吗?是什么东西吓着你了?” 他一个人出现在门口,身后并没有姬云汐的影子。 看着他那两只包成白粽子的大手,乔金枝一脸紧张绕着他进屋:“光顾着外头的杂事,竟把那丫头忘了!雪薇这孩子也一声不响的好久没动静,该不会见着血吓傻了吧?” 放才是用卖换野物引开她要去给姬云汐查看伤势的心思,如今猎物都卖换好了,那里还有什么事能阻挡她的脚步。 花青林也知道这事拦得住一时也是无用,于是闭口不言,沉默着转身跟着她回屋。 里屋炕上,雪薇眼巴巴的仰着一张清秀小脸儿,见乔金枝带头,花青林以及一堆人跟着进门,赶紧伸手去给只穿着里衣的姬云汐披被子。 “伤成那样,怎么还坐着?”乔金枝左手揽着雪薇抱在怀里,右手急切的去掀姬云汐的衣袖。 瘦弱的手臂,被厚实的棉衣袖子包裹着,并不见有包扎的痕迹,也闻不到一点药味儿。 第381章乔金旺的替身 她放才在院外,分明见着姬云汐的袖子上都是血,此刻见她换了衣裳,袖子上干干净净,还以为她只为了好看,所以没有好好包扎伤口。 “赶紧的,把衣裳脱了让姐给你看看,那么重的伤,只是包一两层还不上药怎么行……咦?” 纸包不住火。 棉衣被撸到手肘,不曾破皮的手臂上,只有触目惊心的淤青,在告诉乔金枝——她没有眼花。 原本急切的神色,瞬间换了好几个颜色。 不由分说又撸起她另一手的袖子,看到她的手臂只是淤青,并未有半点外伤,乔金枝那火爆性子顿时就炸了锅。 怒吼声震耳欲聋,被紧抱着甩得脑袋乱晃的雪薇,是最受震撼的而又无处可躲的。 小雪薇双唇紧抿要哭不哭,可怜巴巴的看着一旁的顾满娇,那眼神只有一个意思,就是在乞求主人快来救援。 “哎呀,金枝姐!”顾满娇急吼吼挤过来,见花青林也要上前,刚要去抱雪薇的手,又转去护着姬云汐。 虽然在顾满娇心里,对于姬云汐并未伤到皮肉与筋骨,却对险些毁了双手的花青林不管不问,也是心里不太舒坦。 但是姐姐终究还是姐姐,即使她做事有偏颇,顾满娇还是忍不住想站在她这边。 同她一起上前劝说的花青林,虚白的脸色看不到一点血色,举着两只包扎得不能乱动的手,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无论是听着看着,都有气无力的很令人生怜。 ……越是看花青林虚弱可怜,乔金枝的火气就越大。 要不是顾满娇硬是挤进来将她和姬云汐挡开,估计她那两只麻利的爪子,能把姬云汐挠成一条条,或者直接扯成碎片。 这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面上可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怼人翻脸,其实心里对谁都是认准了就掏心掏肺的好。 花青林早已被她视为亲弟弟,是死了的乔金旺的替身。 亲弟弟死了埋了她都没赶上,如今有个能当做弟弟替身心疼的人在身边,她怎么可能眼看着他傻不拉几的受委屈。 咒骂震着屋檐,两只强而有力的大手,拍着炕沿,推搡着挡在身前顾满娇。 什么是母老虎,庄稼院里的最高等级,便是如此了。 在紫光崖上历练多年,她骂出来的话不管是不看入耳,还都很花俏。 挡着房门口,不让身后诸人靠前的凌啸然,一直在欣赏姬云汐那变了又变的脸色。 在他后腰上,屠昆和鹰扬都在用别人看不懂的手势怼他,都在询问:要不要给公主帮帮忙? 乐于看姬云汐那惭愧、羞愤、隐怒的神情,凌啸然完全不搭理身后的手势。 “哎呀,金枝姐,你就少说两句吧!云汐姐姐她一进屋就晕过去了,衣裳还是我和雪薇给她换的呢。她哪里知道青林哥哥的伤有那么重啊,伤了青林哥哥的是院外的畜生,又不是我云汐姐姐……”顾满娇尖声叫着,像是把乔金枝的声音比下去,就能让乔金枝冷静下来似得。 气怒攻心的乔金枝,被她推得不能抓挠姬云汐,迎着她的尖叫便喊:“要不是为了救她,我家青林至于伤成那样?你给我让开,今儿我非要跟她好好掰扯……” 她这哪里是要掰扯,分明是要打架,顾满娇傻了才会让开身子给她靠前。 “罢了。她一个女孩子家的,哪里见过那样可怕的场景?一时吓得六神无主,也是有的。你自己不也被野物吓得尿过裤子?”乌云豹沉声上前,伸手捞着乔金枝的后腰,直接将她夹在腋下:“打狗也给老子看看主人,再不闭嘴,老子掰了你满口牙!” 乔金枝挣扎大骂,终究是逃不出乌云豹的五指山。 作为主人家,凌啸然赶紧让屠昆跟上去劝,劝他们两口子有话好好说。 这是客气话,乌云豹当然不会不懂:“你们不用跟着,这娘们儿脑子里都是浆糊,到外头冷冷就安生了!” 听了这话,屠昆摊摊手,一脸无奈。 而夹着媳妇往外走的乌云豹,则会给他一个歉意的笑。 被乔金枝叫骂得快要掀开房檐的大事,就这么来回换个神情,就算是掀过去了。 “哎,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长得跟年画上的仙娃似得?” 鹰扬好奇的看着凌啸然身前站着的小女孩,像是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他只是带着解乙进屋喝口水,顺便看见一个很漂亮的小女孩。 刚被眼疾手快的凌啸然从乔金枝怀里解救出来,雪薇显然还没有从方才的震撼里淡定下来。 微微皱着的小脸儿,要哭不哭的绷着。 单手扶在雪薇肩头的凌啸然,闻言呵呵一笑,很有长辈风范的替她整理衣领:“我们家满娇在外头买的小丫鬟,名叫雪薇。雪薇,这是山外来的货郎,以后见了他们,记得要叫哥哥啊!” 解乙很喜欢逗小孩子,于是越过鹰扬抢话,并从袖子里摸出一小包饴糖:“我是大二,你叫我大二哥哥就行!” 那饴糖是他用来哄玉顶红的,此刻竟像模像样的拿出来给雪薇。 粉嫩的小脸眉清目秀,即使表情不欢快,看着也还是个漂亮丫头,解乙只当她是怕生,于是举着饴糖蹲下身:“叫哥哥,叫哥哥给你糖糖吃。” 被几个高大汉子注视,雪薇像是更胆怯了,所以只是深深的鞠躬弯腰,并不开口说话,也不接解乙的糖。 “哎呀,老子就说你长得丑,你小子还不信,瞧你把这孩子吓得!”鹰扬向来自诩英俊潇洒人见人爱,此刻见雪薇不敢跟解乙说话,抢了那包糖便将解乙挤开:“好雪薇,叫我一声哥哥,以后哥哥回回来都给你带好吃的!” 雪薇看看他,又看看解乙,仍是深深鞠躬。 解乙大笑。 凌啸然盯着雪薇那面色拘谨的侧面,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 蹲在原地的鹰扬,见雪薇对他和解乙一个调调,一时有些尴尬:“小丫头,你不想吃糖吗?” 雪薇仍是绷着一张抽抽巴巴的小脸儿,水汪汪的眼睛避开了鹰扬的注视。 她的神情,不是害怕,不是胆怯,更不是惊魂未定,而是呼之欲出不能言说的……难过。 第382章雪薇病了 刚赶上桌子高的小丫头,竟然也能有这般神态? 鹰扬和解乙都是一脸莫名,正要问凌啸然,这小孩子是受罚了不许说话,还是怎么了。 不等鹰扬的疑问问出口,房里传来娇柔轻婉的声音:“你们不要为难她了。她病了,一时半会是不能开口的。” 在此处来往了几次的鹰扬,顺着声音抬眼看向里屋,他很清楚的记得,这是姬云汐的声音:“原来是病了?什么病?难道是风寒伤了嗓子?” “雪薇病了?” 顾满娇大叫一声,直接将鹰扬的话音给打断,并像个护犊子的大马猴似得从里屋冲出来找雪薇。 毫无秩序的两只手,在雪薇身上从头到脚摸了个遍。 凭她的这点“医学”常识,还真是没摸出雪薇哪里有不对的。 越是闹不懂雪薇怎么了,这丫头心里便越是急,也不管外头的人怎么看自己,直接拎着雪薇便朝屋里去。 “姐姐,雪薇她怎么了?她好好的怎么就病了呢?”这丫头拎着雪薇直冲进来,急吼吼的追问原委,倒是弄得正在对姬云汐表达歉意的花青林不好再说。 等花青林退步给顾满娇让了地方,姬云汐这才低着头,慢吞吞的将雪薇的病情说来。 是很罕见的咽喉病,除非日日针灸,否则这辈子都不能开口。 顾满娇急得狠狠一巴掌拍在炕沿,“那怎么行!”炕沿一动没动,她自己倒是掌心疼得跟火烧了似得。 掌心太疼,可她那细细长长的两条眉毛,却不是因为这个而紧皱纠结。 她心焦急切的是:好容易得了个小雪薇跟在身边,这丫头聪明伶俐又贴心,就算是唠叨了点,刻板了点,可她那么可爱那么漂亮,这要是一辈子都不能说话…… “姐姐,我求你了,求你一定要治好她!姐姐,只要你能治好她的病,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姐姐,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救救她好不好?” 顾满娇连声哀求,卑微得就快要给姬云汐跪下磕头了。 若是平时,她可能不会这样,但是今日不同往日。 姬云汐对舍手相救的花青林,都能那么冷漠,顾满娇一时还真是不敢想自己在她眼里究竟有多少分量。 难为她一时之间还能想这么多,姬云汐被她弄得哭笑不得:“你这是做什么?我方才就已经为她诊治过了,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她的病一定能很快好起来的。快安心吧!” 姬云汐温温柔柔的拉着顾满娇,一点看不出冷漠与疏远。 被她拉着手腕,感受着她的温和,顾满娇这才稍稍淡定,并缓过神来:云汐姐姐似乎只是对花青林才会冷漠疏远。不,不是似乎,没有似乎,她就是只对花青林才会冷漠疏远。 咔嚓!一道神奇的金光,照亮了顾满娇混沌的脑海,让她忽然间明白了姬云汐的淡漠!……云汐姐姐狠心冷漠,是在表明立场啊。 她是要嫁给大叔做媳妇的人,她怕大叔误会,所以才对救了她的花青林不闻不问。 云汐姐姐本不是冷漠无情的人啊,她之所以这样,还不是我那缺心眼的大叔给逼的? 站在门口静观其变的凌啸然,莫名地被他的小妖精给白了一眼。 没人看得见的顾满娇的脑海里,那道金光一闪即过,刚照亮的混沌,转瞬又乱了…… “乔姐姐已经在外头忙着做事了,你也去帮忙吧。我实在被那死畜生吓着了,今日就多劳你们辛苦了。”姬云汐很是温柔的拍拍顾满娇的手,仿佛方才乔金枝咒骂的那些话,根本就不是骂她的。 顾满娇回头又瞪了大叔一眼,恨不能钻进大叔的脑子里大吼:我云汐姐姐为了你,受了多少委屈!你瞎了吗,看不见啊?这么好的女人,你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珍惜呢! 凌啸然懒得看小妖精的白眼,一甩袖子:“这屋子里实在憋闷,咱搬了桌椅到外头聊吧!从前在山外学了一种小孩子游戏,难道今儿清闲,咱玩一回去……” 这家伙大摇大摆的带着众人走了,顾满娇又不能追上去继续瞪,于是只好愤愤然收回视线,并赶紧握住姬云汐的手:“好姐姐,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乔姐姐她就是个一根肠子的,你可别记着她乱说的那些话啊。等将来她会明白你的。” 姬云汐反手拍了拍顾满娇的手背,随后将乖乖坐着的雪薇抱到自己怀里搂着:“傻丫头,我知道她是个热心肠的,今日的事……委屈的是那个人才对,你若有机会,便替我安慰他几句吧。”说起花青林,她脸上还是忍不住挂了几丝内疚之意。 看到姬云汐的内疚神色,顾满娇更是满心窝子的心疼起姬云汐来:“你放心,花青林那里有我呢,我会……” 咔嚓!那一道闪得不怎么利索的金光,又在顾满娇的脑子里转了一圈。 一个模糊不清的想法,开始在她脑子里露出形状。 说着话,这丫头忽然就瞪着炕沿不出声,姬云汐伸手拍拍她的袖子:“想什么呢?是有什么为难的吗?” “啊?”顾满娇吓着了似得身子一震,再看向姬云汐的时候,脸颊竟有些红得不太自然:“没有,没有啊!” “这是怎么了?怎么连耳朵都红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了?”姬云汐说着就要来捏她的手腕,想要为她诊脉。 “我没事,没事啦!我出去做事了,省得一会儿外头又要乱吆喝……” 顾满娇逃似得转身走了,留下炕上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子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 深陷情局中的姬云汐,只当顾满娇是想了别的什么,自叹两声后轻抚雪薇的脸颊,柔声道:“雪薇,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了,你出去帮着满娇打打下手吧。” 坐在她怀里的小雪薇点点头,灵巧的退爬下炕,然后仰着清秀的小脸儿,很小声的说:“那你再睡一会吧,待会饭菜好了,我给你端进来吃。” 她没病,方才大家都在外头忙乱的时候,她已经用自己的方式跟姬云汐定了盟约。 第383章驷马难追 转身出屋之前,雪薇看了一眼姬云汐紧攥着的右手。 然后举起方才在姬云汐掌心写过很多字的那只小手,很郑重的按在自己的心口:“驷马难追。” 门帘低垂,衬得她矮矮的身子更为瘦小。 清秀的五官,一脸郑重,目光坚定。 她分明还是个刚比餐桌高一点的小孩子,却沉稳得让姬云汐想起她母后身边的那几个老嬷嬷。 “驷马难追。”姬云汐重重点头。 咚咚咚,很有节奏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到厨房停下:“雪薇,你下地干啥,都病了的人,还不上炕躺着去?” 雪薇寻声回头,看着才出门转了一圈便双手沾了血污的主人,抿抿嘴,回头看向姬云汐。 不等顾满娇再开口,姬云汐已柔声开口:“满娇,是我让雪薇下地的。她身上寒气重,得多出去走动走动,晒晒太阳才能恢复得快一些!” 说道寒气,顾满娇倒是多少有些了解,细想想,雪薇这孩子从前住在那样的破庙,后来又在马车上星夜颠簸,确实会在体内积攒不少寒气的。 “倒是我这个做主人的粗心了。”顾满娇抱了个木盆在怀里,并不怀疑姬云汐这话是否有假:“那让她跟我去外头待着吧。姐姐你累了就睡一会啊,待会有了我让雪薇把吃食给你端屋里来。” 这两人一问一答的说着话,矮矮迈着两条小短腿的雪薇,已经奔到她主人身边。 主人拿盆她就接了盆子自己抱着,主人要拿盐巴,她就把怀里的盆子举举,示意主人把盐巴放在盆里,……主人收拾好东西要出门干活,她就跟在后头打杂。 像个小跟班一样的雪薇,虽然抿着嘴不说话,但是该做的事都能做得井井有条。 这小丫头的伶俐,让鹰扬他们看着很眼红。 这样的聪明小丫头要是养在瑞满祥,将来定是个得力助手啊。 只是,不能说话的小丫头怎么卖货呢? 鹰扬被自己不着边际的思绪给难住了,余光里见凌啸然正很是欣赏的看着顾满娇和雪薇,顿时也放下心中幻想。 这小丫头是将军的女人的丫鬟啊,怎么可能给他们带去皮货铺字当伙计丫头使。 坐在他身边的解乙,倒是没心思想这些没用的闲事,他的两只眼珠子都盯在乌云豹的手上。 一把看似平常的小刀,在乌云豹的手里上下游.走。 每一刀都刮着骨头,不破筋肉又不伤骨膜,这可不是随便哪个猎户都能做到的。 方才还被乔金枝骂是犟骨头的没皮死狼,此刻在他手里已骨肉分离。 解乙知道乌云豹的真实身份,但大内侍卫的领头人,也不是每个都有这样不差分毫的巧手与耐心。 有句话叫术业有专攻,专门拆肉去骨的屠夫,一百个里大约也只有一两个能有他的手艺吧? 他们都是常在生杀场里来去的人,对于尸首血肉,都有自己的对待方式。 乌云豹执着于拆解骨肉时的完整与完美,这近乎偏执的心性……解乙想,这人将来若是知道将军的真实身份,该会是个什么反应? 毕竟,连丁点小事也要追求完美的人,都是眼里不揉沙子的狠角色。 “哎,我说那个货郎兄弟,你们这回咋俩人一起来的啊?是怕我们两家打的野物不够数,想自己也进山凑凑?”乔金枝动作麻利的堆柴,问话的时候就像是再跟自家兄弟闲聊。 鹰扬闻言点头,嘿嘿笑着道:“可不是,我们这新年一过啊,铺子里的伙计工匠就有请辞的,偏生咱正月里接的皮货订单又不老少,所以就想着干脆赶在消雪之前多弄些畜生回去。也省得天儿暖了山里野物褪了毛,好几个月都长不齐。没有好皮子,且不说耽误赚钱,也砸咱铺子的招牌不是……” “……嗯嗯,也是。”乔金枝抱着木柴堆在院中,笑吟吟的点头,转回身到了后院,便朝顾满娇道:“你说的没错,那货郎的脑子确实不怎么灵光。跟他问一句,他能接八十句。估计他们家那些辞工不干了的伙计工匠,就是被他唠叨走的。” 扯着草根之类的喂马喂鹿的顾满娇,知道鹰扬那些话是说给她听的,所以回头朝乔金枝身后看看,道:“这人脑子确实不太灵光,但是心肠不坏,我家大叔还说他是个很实在的生意人呢!这年头奸商黑肚肠的多,能有这么个实在人给咱们送吃喝,也挺好的。” 对她这话,乔金枝很以为然:“那倒是。” 就在院子里生火烤肉,大酒坛子从院外被搬到桌边,没一会,说好的酒肉宴请,就这么粗中带细的开始了。 趁着大家都在热乎闲聊品酒吃肉,顾满娇挑了几块火候正好的肉放在一只白色瓷盘,让雪薇端进屋。 一旁正在给花青林撕肉的乔金枝,见雪薇端着她烤好的肉进屋,当然知道是给谁送去。 似乎她被乌云豹教育得很透彻,所以没好气的收回视线,冷哼一声,倒是没再说什么。 她的冷哼,被带着浮雪的凉风吹到了顾满娇的耳朵里。 这丫头寻声看来,眼珠子滴溜一转,便养着甜滋滋的笑脸儿凑上前:“金枝姐,你是会喝酒的,今儿又在树上受了惊吓,赶紧也去喝两口好酒压压心神,青林哥哥这里交给我吧!” 顾满娇很是热心、体贴、主动的,抢了乔金枝手里的肉盘子。 “怎么好麻烦你呢!” 乔金枝伸手又要来抢盘子,却被顾满娇躲开。 一手托着盘子,一手从盘子里捏了撕好的肉,顾满娇仍是笑得甜滋滋:“青林哥哥又不是外人,再说了,青林哥哥还救过我们的,现在他受伤了,我和雪薇照顾他,也是应该的。” 她的笑脸实在太甜腻,别说是乔金枝和花青林,就连头一回到这里的解乙,都隐隐觉出这丫头在算计什么。 “满娇……”花青林温和开口,想说的话还没出口,便见霸着肉盘子不给乔金枝的顾满娇,捏着那块肉送到自己嘴边:“青林哥哥,你嫌我笨吗?不嫌的话,就让我照顾你吃饭吧!” 第384章喝就是了 她这话都说道这个分上,花青林哪好再拒绝。 拒绝,不就是嫌弃她粗苯? 出了正月,山风就偷偷的换着方向,有时候似乎它也弄不清楚要往那个方向吹,所以东面刚来了风吹杂尘,西面又刮来了浮雪。 篝火被吹得呼呼响。 从屋里搬出来的餐桌旁,围坐着凌啸然等人都在喝酒吃肉,似乎他们的注意力都只在酒肉上。 唯有不太了解这里行情的解乙,时不时的,偷偷用余光打量阳光下尴尬聚着的两男一女。 乔金枝不是个贪肉的媳妇,可她爱喝酒,喜欢醉酒后到头睡一觉,什么忧愁烦恼都忘掉的那种爽感。 可是,她要是自顾去喝酒,喂花青林吃喝的事,就要被顾满娇接手。 她若是不去,围在这里跟顾满娇挤着,似乎也不太好。 顾满娇的热情,弄得乔金枝和花青林都有些尴尬,令他们更尴尬的是餐桌边的几个人,谁也不来帮忙说句话。 好在这时候,房门里跑出来个聪明人。 送了吃食进屋很快出来的雪薇,在顾满娇喂花青林吃肉的那一刻,倒吸一口凉气,烫着了似得转开视线去看凌啸然。 雪薇年纪虽小,但她不笨且很聪明,当然看得出她主人在对花公子献殷勤。 她主人那甜腻腻的笑脸,分明憋着会让男主人不高兴的心思。 男主人。不知不觉的,在她的脑子里,凌啸然已经是男主人。 餐桌旁,不死将军正假模假样的跟鹰扬碰杯喝酒,余光里瞥见顾满娇的举动以及雪薇的神色,只是一笑。 那淡淡的一笑,比不分方向胡乱吹的山风冷郁千百倍,冷得雪薇后脊梁有些僵硬。 “……咕噜。”憋着计划不能开口的雪薇,在他这一笑之间,悄悄的咽了口吐沫。 不等谁开口召唤,雪薇已走过来双手捧上主人手里的肉盘子。 顾满娇的小算盘里,并未把小雪薇排除在外,所以想都没想的就把盘子给了她。 原以为这丫头双手捧着盘子,然后她就可以在撕肉的时候顺手些。 谁知,这丫头很懂事的接了盘子,随后便单手将盘子抱在怀里,另一手则从盘子里里选了可口的烤肉,直接就喂到花青林的嘴边。 她一声不吭的就破坏了顾满娇的小心思,替花青林解了围。 “满娇,让雪薇在这里吧,你也好久没跟我家大嫂喝酒了……”花青林温声道。 “就是就是,你过来喝酒!”乔金枝不等花青林说完,,弯腰从火边抓了一大块烤肉,然后用胳膊挡着、用肩头顶着、用脚尖踢着,非要顾满娇去餐桌边陪她喝酒。 乔金枝到底比顾满娇年长几岁,除了硬是赶着她走,最后还瞪着眼珠子一晃那沾满油污的手:“不来喝酒,我给你抹一脸油!快来跟我喝酒!” 她顾满娇肚子里长着心眼儿,旁人的肚子里装的也不是糟糠。 即便猜不到她在打什么小主意,但是乔金枝认准了一条硬道理:顾满娇必须嫁给凌啸然。这条硬道理,让她很坚定的认为,顾满娇朝花青林身边凑,简直就是点灯进茅房……找屎(死)。 她认定了顾满娇必须嫁给凌啸然,有一半原因是因为凌啸然早就明确表示要娶顾满娇。 而另一半原因则让她觉得,别说凌啸然早就表示过要娶顾满娇,就算凌啸然没说过这话,她也要想法子让他给顾满娇当夫君。 大老爷们儿看了满娇的大.腿和胸.脯子,就是必须得娶了满娇才行,否则将来满娇就是嫁了别人,那人万一知道这事……乔金枝很务实。花青林是她亲弟弟的替身,顾满娇就是她除去亲妹妹以外最亲的妹子,这两个人的事,就是她乔金枝的事。 将顾满娇弄到桌边,按着就灌了一碗酒,不等她挣扎起身,油乎乎的一只手便晃着想要往她的脸上抹油:“听说你很着急要找雪莲治脸?好好陪我喝三碗,喝完了我告诉你哪里能弄到好货色。” “好货色?”顾满娇忍着嗓子里的辛辣,两眼滴溜溜的闪着七彩光芒。 雪莲又不是随处可见的松柏,能找到就是好运气,至于好货色,更是可遇不可求。 乔金枝投其所好,成功的勾住了顾满娇乖乖听话。 转身从篝火上取了两块好肉送到雪薇的盘子里,叮嘱让她自己也吃,然后这女人笑呵呵的一步三晃的回到顾满娇身边:“三碗酒,就告诉你去处,你就说这酒喝不喝吧!” 顾满娇舔舔嘴。——酒坛子就在边上,哪里还有别的话,喝就是了。 咕咚咚三碗酒下肚,顾满娇感到望出去的视线有些飘忽。 “姐姐,你快说,去哪里能找到雪莲花?”何止是视线有些飘忽,舌头都大了。 迎着顾满娇的急切,乔金枝说了个地方,并拍着桌子保证,那里一定有品相好的雪莲。 “那里常年积雪,高得连一般的野兽都不愿意踏足,偏生又老天垂怜,在那里有两窝温泉。温泉边上花红草绿跟三春天似得,三五步之外便是冰雪,简直一步便踏一季了呢!” “真有这样的地方?”顾满娇想象不出什么是温泉,更想不出,一步便踏一个季节,是有多么的神奇。 一手捏着酒碗,一手捏着烤肉的乌云豹,伸手将酒碗撞在屠昆的碗上:“确实有这么个去处,只是离这里不近。若是那雪莲确定能治满娇妹子,等咱闲下来,倒是可以去一趟的。” 原本以为乔金枝是在哄顾满娇开心,可乌云豹也说有这个地方,还说可以去一趟,其余几人的表情变都认真起来。 好好的喝酒闲聊,开始谈论远行跋涉所需的装备,若不是要顾忌花青林有伤需要有人照应,再加上马车上装着太多猎物,容易引来猛兽夺食,这些人估计放下酒碗便会出发了。 几人耐着心性商量着,鹰扬和解乙说是很想见识奇景,也厚着脸皮加入进来。 乔金枝有些后悔了。 那么好的地方,从前在紫光崖,也只是几个人知道而已。 第385章要亲亲 这下好了,一时嘴快,竟将这好去处让山外的货郎给知道了。那好地方该不会变藏不住的桃花源吧? 被后悔影响了食欲,分明外焦里嫩火候正好的烤肉,好像没有刚刚好吃了。 辣辣的烈酒,似乎也没原来香醇。 可是再后悔,也不能把说出来的话从别人耳朵里抠出去啊。 几人很快定好了三天后从这里集结出发,乌云豹有些懊恼:“哎呀真是不巧!死畜生不开眼,偏这时候坏了青林的手!” 乔金枝知道自己男人是个什么心性,于是将自己碗里的酒倒给他,并贴心的道:“你归你去,青林归我照顾就成!那地方没个熟人带路,怕是很难寻得的。” “交给你?”乌云豹抬眼看看自己女人,然后转头看看面色虚白的花青林。 他那举在身前不能乱动的两只手,包扎得就像是两个大大的白色粽子。 虽然乌云豹没看到他到底伤得多深,但是……手不能动,别的是都好说,如厕之事,如何解决? 夫妻齐心,中有灵犀,说得大约就是乔金枝与乌云豹。 别的事上乔金枝很少与她男人有灵犀,此刻打量着乌云豹的脸色,她很轻松的就明白了他的顾及。 “咋,我是他大嫂!人都说老嫂为母,我咋也能算是他半个老娘啊!当嫂娘的照顾他一两日,有啥好为难的?”乔金枝大咧咧的道。 “这……”乌云豹倒不是顾及别的,他是怕花青林不肯啊。 花青林是诗书礼仪人,动动脚趾头去想想,也知道他定然是不愿的。 “咱这一去不是一两日即可归来的,家里若只留女人和青林,怕也不能安稳,还是得留个稳妥得力的人。”凌啸然抬眼看看桌边几人,然后问鹰扬:“你们那里若是不急着用人,不如让昆子碗几日再去?” 乌云豹得去带路,家里又得留个男人,可靠又能说得过去的,当然是屠昆。 被问话的人,不可能会有反对意见,也不会自作主张的多说什么。 微醺中的顾满娇,晃悠着脑袋也要同行,她以为大家会嫌弃她是女子所以拒绝,谁知凌啸然直接就点头答应了。 “真哒?哇哈哈!大叔,你真好!” 酒力醉心之时,欢喜太盛人便容易冲动。 大喜中的顾满娇,大叫着跳起来便在凌啸然的嘴角亲了一口。 很出人意料的举动,吓得众人纷纷扭头转脸不敢直视。 “呃……” 后知后觉的发现众人侧目躲闪,顾满娇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 尴尬一瞬后,她竟仰着半边红润半边妖艳的脸儿,仗着酒气装傻充愣:“真是太开心了!哈哈哈,金枝姐,快过来让我亲一口!开心开心,哈哈哈,来来来,咱们大家伙儿都要亲亲……快过来,过来亲亲。” 为了不让人误会,她竟然要把在场的人都亲一遍! 鹰扬和解乙抱着酒碗挑出院墙。 屠昆呵呵笑着,拿了块肉飞身上了屋檐。 乌云豹的脑袋,钻在乔金枝怀里,两手扯着乔金枝的衣裳,把自己捂成了一只要头不要尾的鸵鸟。 离餐桌有些距离的花青林,见顾满娇抓不到旁人,竟要朝他这边来,轻飘飘一转身,便抛下雪薇逃去院外看野猪。 好好的酒肉席面,险些就被她给亲散了。 懒得多管这丫头是真醉还是装傻,乔金枝张开双臂赶鸭子似得将她朝屋里撵:“要亲亲就进屋亲你的小丫鬟死姐姐亲去,这里没人能给你糟蹋!” “哈哈哈,对了,还有雪薇没亲亲呢!雪薇快来,来让我亲亲啊……”顾满娇半推半就的退步进屋,等雪薇颤巍巍的凑到她身边,,直接将拎小猫似得她扯到身前狠狠的亲了脸蛋儿。 “早知你是这个性子,真不该让你浪费好酒!以后一滴酒都不许喝!” 乔金枝吼着护着的将顾满娇弄进里屋,推上炕按着她躺好,逼着她安生休息。 虽然是借酒撒疯,可她确实也是有些酒力上头了,被按在暖呼呼的炕上盖了棉被,倒真的没一会就睡过去了。 再睁眼,已是后半夜,不知什么时候钻进她被窝的玲珑,正在打着节奏均匀的小呼噜。 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隐隐月色,可以看到身旁还睡着雪薇和姬云汐,银色的月光静静的铺洒在她们脸上,将她们俩衬托得无比温柔。 想到白日里,云汐姐姐曾说雪薇身上有寒气,顾满娇轻手轻脚的拎着玲珑塞进她被窝。 玲珑身上总是热哄哄的,抱着它睡觉,会让人从里到外都觉得暖洋洋的。 暖洋洋的,就不会有寒气了!? 似乎云汐姐姐教的医理没这样说…… 不是这样的吗?那又应该是怎么样才好呢? 顾满娇瞪着两眼使劲的想,许久之后才很遗憾的悄悄叹息吐气。 她学过的医理中,只有关于伤寒的内容,其他与寒有关的,她还没学过。 ……姬云汐就是知道她还没学到这些,所以才会那么说。 精通医道的姬云汐,不只是想好了浅显易懂的说辞,更是在寒气之外,另外还假定了寒毒之类的说法,确保能连凌啸然他们都唬住的。 被人可以蒙在鼓里的顾满娇,完全没有怀疑雪薇的病症是否有假。 冥思苦想找不到半点能用之方,顾满娇自感医术学得实在太少,决定以后要更发奋的学习。 发奋学习不用特意选日子,趁着睡不着,她在心里默默的把所有学过的医理之类都背诵一遍。 月影透过窗纸照在炕上,窗棂的影子随着月亮的西沉,无声的缓缓的移动着。 将所有医理都默了一遍后,顾满娇两眼还是瞪得溜圆无心睡眠,干脆便又把姬云汐教过的诗词、礼仪、餐食之类全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醒了,也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睡着的。 次日一早她还刚睁眼,便听到院外传来乔金枝在吆喝:“驾,驾……” 扑棱! 她起身太急,所以吓得正在窗台上打盹的玲珑掉在炕上。 第386章大叔没发火 那家伙的皮毛油光水滑,不知道都还以为它是皇宫里养尊处优的国宝级宠物。 “吱吱吱……”小灰灰抱着一小块烤肉在炕沿上蹦跶,使劲晃给顾满娇看的尾巴上,似乎是少了一块毛。 昨天曾自愧不是好主人,顾满娇一把抓了小灰灰的尾巴将它提到自己身边:“你这是咋了?谁啃你尾巴了?” “呵呵……”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房门外传来。 接着,身穿胭脂色衣裙的乔金枝,便掀了门帘走进来:“你还知道醒呢?怎么不睡到九霄殿做仙子去?” 顾满娇脸儿一红,尴尬低头:“姐姐,你来的好早啊!” “哪里是我早?分明是你懒吧!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坐在被子里玩耗子呐!” 小灰灰趁着这空荡,呲溜一声钻到玲珑身上。 那缺了一大块毛的尾巴总算是让顾满娇看清:“它这是叫火给烧了?” “它啊?哈哈哈,你自己问它去啊!”乔金枝分明知道原因,却大笑着不告诉她,非要用这事诱着顾满娇穿衣净面做到早餐面前。 早餐是姬云汐做的,荤素搭配得很好,不光有荤素菜肴,另外还有干粮和薄粥。 顾满娇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坐下来抓了碗筷在手边,便逼着乔金枝快说。 坐在一旁正整理衣袖的屠昆,听她急吼吼的要知道小灰灰的尾巴怎么了,顿时哈哈的也笑起来。 不用乔金枝讲述,屠昆便给她解答了疑惑。 原来,昨天顾满娇刚进屋睡了没一会,玲珑便带着小灰灰一起拖了个野猪崽子回来。 玲珑是有脾性的,它一定要把野猪崽子拖到凌啸然脚边才肯松口,而小灰灰则是玩性更重,见院里有火,火上还有肉,便拽着那野猪崽子的尾巴,想要将那死了的猪崽子丢进火堆。 作为一只成年小松鼠,它其实还没野猪脑袋大,就算是那死猪崽子跟她一边大,想要凭着它那两只小爪子要来跟玲珑抗衡,又哪里是对手呢。 一猫一耗子拖着个死猪崽子回来,本就是奇景。 偏这两个活物一进院子就有了分歧,大家伙哄笑着看热闹。 玲珑有傲气,被这么多人盯着看热闹,哪里肯依小灰灰胡闹。 原本它还对小灰灰有些客气礼让,一来二去小灰灰气得它发了狠,它便咬着那猪崽子的脖子狠狠一甩。 玲珑一气之下用了实打实的力气,扯着猪尾巴的小灰灰,惨叫一声便飞了出去……掉进火堆后尖叫着窜出来,若不是乔金枝抓着它丢进水桶,估计它整条尾巴都要没了毛。 “哈哈,哈哈哈哈……”顾满娇听完也是忍不住大笑,惊得里屋正玩成一团的猫儿耗子都伸出脑袋看她。 身为猞猁的玲珑,探头探脑的偷看,坐在它脑袋上的小灰灰,两只爪子紧抓玲珑的头皮,那样子简直可笑道逆天。 “养这两个家伙在家还真是有趣儿,赶明儿上山时也带着它们吧!”乌云豹笑呵呵的看着玲珑,丝毫不掩饰对它的喜爱之意。 想来也是,能抓耗子的家猫就已经很招人喜欢,更何况是能拖着猪崽子回来的猞猁? 都是在山里做猎户的,若不是没机会捞崽子,谁不想养一个在家呢! 有人喜欢自己的宠物,当主人的定然跟着脸上有光。 就在顾满娇洋洋得意的跟乌云豹夫妻俩细数玲珑的好处时,一个瘦弱的身影到了餐桌边。 姬云汐双手捧着个瓷白大碗放在凌啸然面前,柔声开口:“那些肉都是昨日吃剩的,大哥吃这个吧。” 她放在凌啸然面前的那碗肉,有金褐色的焦香外皮,横切开来的截面上,能看到里头的肉十分细嫩,。 不光是外焦里嫩火候很好,肉的表层刷了酱料,不用品尝,光是看着就让人馋涎欲滴。 “哎呦呵!”乔金枝很不高兴的丢了个白眼过去。 刚端起来的碗筷,直接撂下,分明有什么话很想说,但那嘴角抽动了几下后,便扭开脸一巴掌拍在乌云豹的大腿:“青林一个人在家也没个人照应,咱回吧!……也省得在这里招人嫌!” 家中有人远归,又有应邀前来用餐的客人,姬云汐将那一碗新烤好的肉捧到凌啸然面前,还说了那样的话,别说是乔金枝这个爱挑她刺儿的人觉得不爽,就是其他人的脸色也有些不愉。 这确实有失礼数的举动,不在意是否得罪其他人,只在讨好凌啸然。 看着那香气四溢的烤肉,顾满娇轻轻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她知道,她的云汐姐姐不是礼仪不周的人,她会当着乔金枝和乌云豹的面这么做,应该有自己的想法和算计的。 可是,这样一来,不光是乔金枝这个带刺的人要挑礼,大家伙都会尴尬的啊。 云汐姐姐,你这又是何苦来的呢?忽然一句:动情则乱。神谕似得出现在顾满娇的脑海。 忽然想起似乎是雪薇跟她说过:当一个人太喜欢另一个人,她的眼里心里就装不下旁人了,她会看不见其他人的好,也不再在意其他人的想法与看法。太喜欢一个人,自己就会变成糊涂鬼,会做傻事。 云汐姐姐,你现在就是个糊涂鬼啊! “金枝姐姐,好好的吃饭,你这又干嘛呀!” 顾满娇按住乔金枝,仿似没听到姬云汐的话似得按着她落座吃饭,然后又招呼乌云豹和屠昆,都尝尝桌上的早餐。 “云汐的手艺一直不错,都坐下尝尝吧!”凌啸然竟然没有发火,而且还从那个瓷白色的大碗里夹了一块肉吃。 不光是他没发货,乌云豹也戳着乔金枝的腰,正示意她安分些。 “味道还算不错,你们也尝尝。”凌啸然说着给桌上每人都夹一筷子烤肉,连雪薇都没落下……除了正在厨房盛汤的姬云汐。 大叔脑子坏了? 顾满娇神色不定的吃着早餐,偷偷看屠昆的时候,没能得到回应。 有薄粥可以润肠胃,另外又做了汤羹?这要是平时,乔金枝肯定又要讽刺几句的。 第387章实在二傻子 然而,当姬云汐端着汤放在餐桌,乔金枝只是没好气的扫了那汤碗一眼,嘴只用来吃喝,并没用来说话。 这人,之前还对着姬云汐连骂带咒,像是要将人家生吞活剥。 怎么转天就换了脸了!?难道是被她夫君教育的? 乌云豹又在跟屠昆商量上山的事,顾满娇看着乌云豹的侧面,想象不出他在教导乔金枝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样。 他教育金枝姐姐的时候一定很凶。绝对会比大叔对我的时候凶。也比金枝姐姐骂人的时候凶。 转念一想,这人可是狩猎高手,虎狼都随便打杀的人,要震住乔金枝,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嘛! 丰盛的早餐,填饱了大家的肠胃,餐后,姬云汐收拾碗盘之类,而顾满娇则与乔金枝一起带着小雪薇到院外溜达消食。 清晨的阳光本应金光灿灿,可惜这日是阴天。 乔金枝一脸担忧的看着遥远天际:“这阴沉沉的天,也不知是不是憋着大雪,可别耽搁了上山。” 从头顶看向远方,乌云连绵不绝看不到尽头。 左手牵着小雪薇,顾满娇缓缓的走着:“大不了等天好了再去,反正云汐姐姐说的药也不只是雪莲一样,能不能凑齐还不知道呢。” “什么玩意儿?那……还需要别的什么啊?怎么都没听你们说?” 对于给顾满娇治脸,乔金枝是除了凌啸然之外最着急的了。 今早的火气会硬是忍下来,根本不是乌云豹对她的教育多深刻,而是她想到以后还要靠着那姬云汐给满娇治病。 先等她给满娇治好了脸,将来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教她做人!……这话是乌云豹跟她说的。 为什么将来会有大把的时间教她做人?乔金枝懒得多想,她只想着顾满娇的脸快点好,这样就跟凌啸然更般配。 乔金枝很仔细的问了雪莲之外还需要什么,当她得知姬云汐得等雪薇的嗓子好了一起商量,顿时两眼瞪得老大。 “开玩笑的吧?雪薇才多大……她在家的时候医治过你这样的病?”乔金枝想起之前雪薇还给她说了个方子,虽然她到现在也没认真把那个方子抓来吃,但当时大家对雪薇的方子可都是认可且赞不绝口的。 “没让你家大哥给雪薇也看看吗?可惜我家青林的手伤了,不然也能给雪薇看看的。” 乔金枝一脸遗憾的说着,心里却是在想,以后要对那小贱人更客气些,否则她一时记恨便不尽心医治雪薇,不就能拖着满娇的病了。 想着想着,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就在顾满娇揉着雪薇的头,安慰她说云汐姐姐一定会给她好好医治的时候,这女人狠狠一巴掌拍在顾满娇的肩头:“原来云汐说了这个方子的时候,雪薇还没来这呢!怎么有了雪薇,她就改口说你的病不好治了?你个实在二傻子,难道不觉得这里头有蹊跷啊?” 她狠狠甩出来的一巴掌,打得顾满娇半个身子都踉跄了。 忍痛站好之后,顾满娇才揉着肩膀头告诉乔金枝,她脸上的东西并不是姬云汐和大叔以为的那么简单。 在她的解释里,有不少话都是凌啸然说过的,乔金枝别的不信,但是对凌啸然的话还是很相信的。 连凌啸然都会看错的病症,姬云汐也看错了,这就不能怪姬云汐。 而那么讨厌姬云汐的凌啸然,之前就已经认定了要姬云汐给顾满娇医治,这也说明她的医术是可以信任的了。 至于小雪薇腾空出来横插一脚,应该就是老天爷怜悯吧。 “雪薇,你会写字吗?”乔金枝弯下腰,很是温柔的问。 雪薇正很心疼的看着主人的肩头,被问了问题并未多想,直接就点点头。 “走,咱们回屋!”乔金枝风一阵雨一阵的,刚刚说要出来溜达的也是她,现在要回去的也是她。 “她会写字也没用的,具体怎么给我下药医治,得她和云汐姐姐一起商量才行,大叔的意思是,最好再与青林哥哥一道斟酌。” “这么麻烦啊?”乔金枝才提起的兴致瞬间消散,长长的叹息一声后,很忧伤的看着灰蒙蒙的天际道:“你这人可真是命苦,就这么点事也一波三折的处处不顺。下回货郎再来,咱跟他请些香烛,好好祭拜一下各路神仙,求他们对你好一点……” 似乎老天感受到了乔金枝的郁闷,所以那灰蒙蒙的天色一直都没放晴,直到鹰扬和解乙赶着马车又进山来,也都还是阴天。 他们提前一天来了山里,带了不少制作精良的登山装备。 白日里乌云豹和乔金枝也在,大家说话都得假模假样,午后只剩下自家人,凌啸然就带着鹰扬他们以及顾满娇,以试用装备为由集体去后山转悠。 当然,有人是不属于这个集体的……姬云汐和雪薇被留在家里彼此作伴。 好容易有了松快说话的机会,顾满娇再也绷不住性子,扯着玲珑的那短短的尾巴追着鹰扬和解乙嬉闹。 凌啸然早就寻机会跟他们都私下聊过,改知道的早就都知道了,现在带着他们和顾满娇一起出来散步,不过是知道顾满娇憋着一堆话想跟他们聊。 这妖精惦记着什么事,他早就一清二楚,之前没有竹筒倒豆子,就是想留着疑问让她自己去找答案。 嬉闹闲聊中,顾满娇问了很多关于瑞满祥的事,怎么接订单,怎么定价,收多少定金,定的什么时候交货,收定金的那个单子都怎么写的……事无巨细,就没有她不想知道的。 除了店铺经营上的事,她还对卖葫芦的小子很感兴趣。 解乙是跟那小子最熟悉的,所以很多问题也都是他回答的。 当得知那小子就是个看着精明,其实很仗义,并且对家中爹娘很孝顺,顾满娇就开始咧嘴。 “那时候还以为他很会耍心眼子呢!” 听了顾满娇这话,凌啸然嘴角微扬。 他的小妖精对自己人很实在,对外人会多做观察,会多留几个心眼,这难道还不值得他高兴吗? 第388章革职 “咱瑞满祥的生意可算是站稳脚跟了。如今铺子里全是在接各类订单,基本不卖现货了。咱按着他们的要求定做,他们想要做什么式样咱们便精益求精的去做起来。如今进咱铺子的人,价钱已经不在他们的考虑之中,他们只怕咱们不接单子呢!”解乙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堆,眉里眼里都是笑。 “那铺子里做皮子的人够用吗?”顾满娇问。 她有些担心,瑞满祥里少了巴清泉和邬海,又接了那么多订单,可别耽误了交货。 顾满娇的担忧,早已不在鹰扬的考虑范围之内:“不怕,咱铺子里多了不少手艺精致的兄弟,再多几倍订单都照样能接。就是皮子上有些吃紧,现在就盼着晚些开春,别让那些野物太早换了毛去。” “多了很多人吗?那些人都可靠吗?你在哪里雇来的呀?”顾满娇问这话的时候,淡淡远远的长眉微微皱着,比方才还要担心。 “你放心吧,这些人都是昆子带回来的!他带出来的人,都是长着同一颗脑袋的铁齿铜牙真兄弟!再说他现在被革职弃用,不把那些兄弟安置到瑞满祥,还真是要费些其他的心思……”解乙大咧咧的说着,脸上笑得很轻松,可就在他笑得很轻松的时候,一个大拳头甩在他脸上,顿时打得他鼻子喷血。 “啊!昆哥哥,你干嘛打他!”顾满娇大叫着上前扯屠昆,手指都没碰到屠昆的衣角,解乙脸上便又挨了一拳。 好好的说这话呢,怎么忽然就打人了。 顾满娇一面追着屠昆要拉架,一面在脑子里回忆解乙都说了什么让屠昆生气的话。 除了说他被革职停用,再就是说他把兄弟安置在瑞满祥。 难道昆哥哥是觉得没面子,所以恼羞成怒了? 想到这里,顾满娇下意识抬眼看屠昆的脸色。 那是暴怒,并没有恼羞成怒的成分啊。 “那只死鸟教不会你们谨言慎行,老子可没功夫惯着!自己去树上倒吊两个时辰!” 屠昆怒瞪双目,凶巴巴的样子让顾满娇觉得后脊梁发寒。 顾满娇回头去看凌啸然,想从他的脸上找到解答疑惑的答案。 剑眉纠结,星眸沉沉。 那双薄薄的唇,紧紧的抿着。 大叔的心情不好。 可又不像是在生气。 再看一旁神色不愉的鹰扬……从始至终,鹰扬都没出手阻拦过屠昆,连句劝架的话都不说。 看着这些大老爷们神色各异,顾满娇彻底懵了。 只是她看来看去的一转眼时间,解乙已经将鼻血蹭在衣袖,小腿勾着路旁横出来的树干,大头朝下吊着受罚。 那是个成年爷们儿汉子,又不是半大孩子,屠昆挥拳便打,打完了还让人去树上倒吊着受罚,这,这难道就是军旅之人的规矩吗? 冷冷的晚风,吹着凌啸然不冷不热的声音:“你什么时候被革职的?为什么会被革职?” 他这话是在问屠昆,也瞬间引动顾满娇的注意。 屠昆闻言,神色一紧。 转回身的时候,原本攥着的拳头缓缓松开,然后又攥紧。 “我替他吧!”鹰扬上前半步,挡在屠昆和凌啸然之间:“他在一个村子里发现了逼良为娼的肮脏事,那里民风实在彪悍恶劣,所以他离开的时候一时气愤,便没能管住手脚。错只错在他用了只有将军您与他才会的手法,一路杀了不少人。事后,昆子想到杀人手法的疏漏,便连夜去当地衙门……” 鹰扬说话的时候,两眼直直的看着凌啸然,那样的眼神,曾经在邬海夫妻的事爆出来的时候,也出现过。 晚风静静的吹着,吹得顾满娇浑身都快凉透了,也吹得她眼圈发红,似乎是有沙子进了眼睛。 那颗害她红了眼的沙子,便是她藏在心里的真相……杀人的分明是凌啸然,事后背黑锅的确实屠昆,而且他从回来到现在,都对这事只字不提。 “他是有军权的人并不是平民,发现民间有不尊法纪的歹事,是有临时处置权利的。且他也即刻便去当地衙门禀告实情,这事怎么就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凌啸然的声音低沉得有些可怕。 鹰扬摇摇头,回答道:“上头有人要往军中安插臂膀,本就憋着要抓昆子的小尾巴。就是没有这事,昆子早晚也得被人家踹出来的!其实,这时候踹出来也好,总比随便丢去送死的强了。” 忠君为国的汉子,就这么一声不响的脱下铠甲戎装。 凌啸然几乎捏碎指骨:“胡闹!” “是,是我一时胡闹,大哥消消气吧,别吓着满娇。”屠昆在鹰扬背后耷拉着脑袋,就像是做错了很多错事被抓包的小孩。 可是,做错事情的分明是凌啸然啊! 而且,杀了那些可恶的村民,不应该是大快人心的吗?怎么就不对了呢! 要是非要把错处往谁身上按,那也是凌啸然的错,他不该用那种会惹麻烦的手法杀人。 假如他不是用那种独特的手法去杀人…… 世上没有假如或者如果,发生了的事,就是实实在在发生了。 事后再去追究谁对谁错只能是自寻烦恼,还不如好好想一想对策,并长一长记性,下回不要再错在同一个地方。 顾满娇能想到这些,其他人当然是比他想的更远。——就好比沉声不语的凌啸然。 深深远远的目光,飘向遥遥天际。 凌啸然紧攥着双拳,就像是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腔子里那沉重的冰山安稳下来。 算着之前听闻的山外动向,他摸摸的想到就算临瀚很安稳太平,可是他们凌霸与临瀚的停战协议摇摇欲坠,而蛮楚原本是对凌霸虎视眈眈,现在说不定早就暗中动作,蠢蠢欲动。 难道,凌霸要因皇子夺嫡而沦落到亡国的地步? “朝中……”凌啸然忍不住想问凌霸朝中的事,话到嘴边又叹息着没有再问下去。 已经决定隐居山野,手里无兵无权,唯一留在军中的兄弟也被排挤出来,就算知道些什么,又能怎么样? 第389章把她煮了 “朝中还是乱成一锅粥,皇帝陛下最近身子似乎也不是很好,已经开始让众位皇子轮流掌印。” 轮流掌印? 凌啸然目光一颤。 “为什么是轮流当家啊?为啥不选个二当家呢?”顾满娇问。 她把很复杂的事,问得很简单,可是问得又很切题。 屠昆便顺着她的问题,把凌啸然应该也想知道的事,都说了一遍。 什么四皇子六皇子之类的称呼,听得顾满娇一个头两个大,但是她猜着大叔应该很想知道这些,便忍着头疼认真的往下听。 好容易听完了,她才费劲的捋顺思路,然后问屠昆:“你的意思是,那些皇子都在瞎折腾,其实皇帝对他们每个人都不满意,所以总是定不下接班人,是吗?” “嗯?”屠昆没觉得自己说的话里有这一层意思。 要是商量瑞满祥的经营问题,顾满娇还能抖机灵动脑筋,可是这些国家大事,到了她这里,好像就不是随便抖机灵动脑筋就能想明白的。 见屠昆对自己的话很诧异,她赶紧摆手摇头的说:“别别别,你别听我瞎说,其实你方才说的话里,有一大半我都没听懂呢!……好冷啊!晚上风凉,没什么大事咱们就回家吧!大二都在树上挂了很久了,让他跟着咱们一起回家吧?明天还要上山呢,要是今晚把人冻傻了,明天就少个能用的人了。” 有凉风把顾满娇的话吹到了解乙耳朵里,感动的解乙差点因为鼻子发酸又喷鼻血。 解乙被叫过来一起回石屋。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走的很慢,凌啸然每说一句什么,他们就要郑重的应一句。 瑞满祥里的人,要定期分散出来,对外可以说是出来狩猎,其实也可以真的进山狩猎。 除了进山狩猎,他们可以回去看看家人,或者去跟从前的老友见见面喝喝酒。 屠昆把带到瑞满祥的人名说了一遍,凌啸然听完之后沉默了一会。 然后告诉屠昆他们记着,这些人里有哪些人先出铺子出来狩猎游走,哪些人要少出铺子走动,还有哪些人,要分别在什么时候去什么地方……简直听得顾满娇头晕脑胀。 这便是做将军吗? 要记这么多人? 不,不对。 上回大叔说了,一个将军要管着几十万人呢! 几十万……从这里开始一个挨着一个的站着,要站到多远啊…… 顾满娇抱着玲珑跟在凌啸然的身边,视线已经飘去很远很远的山坳。 回到石屋,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刚推门进屋,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儿。 再细闻,那味道像是药味又像是汤水味儿。 “这什么味儿啊!”鹰扬用手扇着鼻子,没带出不高兴的神情,但是这个动作就已经说明一切了。 顾满娇也有些不喜欢这个味道,并也在心里暗暗替姬云汐捏一把冷汗。 难得昆哥哥在家住几天,且今晚家里还有客人,要熬药什么时候不行?家里有没有人得那种必须今晚医治的急症,等明天早上大家都走了再熬药不也可以嘛! 分明是诗书礼仪都精通的公主,为什么每次都要做这些让人不喜的事?非要给自己惹不痛快? 心里对云汐的做法再不认同,她也还是习惯了替姬云汐开脱。 所以,不等凌啸然发脾气,她就急吼吼的奔到里屋,边跑边道:“不是让你等我回来再熬这个嘛!我自己熬就行啦!你怎么又替我做事!” 所有坏事她都得往身上揽,这愚蠢的脑袋真是愧对了小妖精的称号。 一进里屋,看到眼前的一幕,顾满娇惊得原地停步,一动都不敢再动。 家里最大的那个木盆里,装了满满的一盆冒着热气的药汤,坐在药汤里的雪薇,从额头到脖子,就连两只耳朵都是黑色的。 那是从肌肤里透出来的黑色,不是用锅底灰涂抹的。 “她,她这是怎么了?姐姐,你这是,这是把她煮,煮了?”顾满娇结结巴巴的问着,短短的两个问题而已,连着咬了好几次舌尖。 正在给雪薇身上扎银针的姬云汐,脑门上沁着细细密密的汗珠,回话的时候声音也有些虚弱:“她的寒毒忽然发作,若不是家里恰好有这些草药,恐怕连我也救不回她的命了。” “寒毒?差点死了?我的天呐!”顾满娇吓得原地跳脚,险些就撞到身后的门框。 听到姬云汐的话,凌啸然他们几个也凑到门口,倒是正好按住摇晃着的顾满娇。 凌啸然进来看了雪薇的脸色,然后又看了姬云汐落针的地方,还伸手蘸了点药汤闻闻。 “大叔,大叔,雪薇她没事吧?”顾满娇一激动便忍不住的喊凌啸然为大叔,这称呼大家早都听过很多次了。 “你先到外屋等着吧,别在这里打扰云汐。”凌啸然说着便拉着顾满娇的胳膊,带她到外屋坐着。 这是认可了云汐姐姐的医治,顾满娇那高悬着的心,总算是稍稍安稳些。 分明也很信任云汐姐姐的医术,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心思,顾满娇没有细想。 坐立不安的等了快两个时辰,玲珑都趴在边上跟小灰灰睡成一团,姬云汐才很是疲惫的抱着那盆药汤从里屋出来。 “我来吧!”顾满娇想去帮忙。 比她动作还快的,是凌啸然。 “这个给我,你也累了,先去歇歇吧!”凌啸然对姬云汐说。 药汤盆子被凌啸然接过来,然后解乙上前又接了过去,并按着姬云汐的吩咐,将药汤倒到院外。 “姐姐,雪薇她没事了吗?她……还黑吗?”顾满娇急吼吼的走上来,话音刚落,便听凌啸然道:“你别多问了,让她歇歇。雪薇的身子不是这么一次两次就能治好的。” “……”顾满娇感到大叔似乎在关心云汐姐姐,心里有瞬间的开心,然后又有些别的滋味。 那滋味很奇怪,是不喜还是什么,连她自己都弄不清楚。 不过无管怎样,顾满娇对凌啸然的话还是很听的。 见姬云汐面色不是很好,顾满娇很听话的伸手搀上她的手臂:“姐姐,什么都先别说了,你一定是累坏了,快进去歇着吧。” 第390章懒得拆穿 “放心,我会医好她的,等她好了,就能为你斟酌药方了。”姬云汐弱弱的开口,脚步有些虚浮无力。 顾满娇知道,给人扎针的时候要很专注才行,所以她一点都没有怀疑姬云汐是假装虚弱,并还很感动的想着:姐姐一定是累坏了。她为雪薇医治寒毒,也是为了给我治病啊!真是辛苦姐姐了。 顾满娇很是感动的搀着姬云汐,让她快别说话,先去屋里好好歇着。 这一宿,里屋始终点着油灯没有熄灭。 顾满娇隔一会儿就睁眼看看雪薇的脸色,几乎是一整夜都没怎么睡觉。 到后半夜的时候,雪薇的脸色已经不像之前那么黑漆漆的,可也没有完全恢复正常,而且一直昏睡着没有醒过。 几次抚.摸雪薇的稚嫩的脸颊,偷偷的按着她的手腕查看脉象,很想从脉象里分辨出雪薇的病症是否好转,可她根本就没有这个能力。 揪心煎熬着,眼看就要天亮,她很想叫醒姬云汐问问,可是看着姬云汐眼底的乌青,便又忍了没有出声。 次日清早,太阳还刚刚升起一点点,乔金枝一家三人早早的来了。 乔金枝见了雪薇的模样,心疼的抹了好些眼泪。 言行温和体贴,换了以往对姬云汐的刻薄,姿态放得很低很低。 “你自己身上也有伤呢,还要顾着雪薇,真是辛苦……这几日家里的杂事都交给我,你好好歇息,管顾好自己和雪薇这孩子行了啊!有什么想吃的吗?姐这就给你做去?” 原本很不放心留乔金枝在家照顾,此刻见她对姬云汐换了态度,顾满娇倒是能放心的出门了。 不过,能放心乔金枝与姬云汐相处,另一件事她可没放下。临走之前,她很体贴的对花青林说:“青林哥哥,你在家好好养伤,我们很快就能回来的。你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就跟我家昆哥哥说,他跟你早就相识的,你别不好意思开口。你渴不渴啊?我帮你倒点茶水放在边上吧?” 从前她也很关心花青林,那时候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是拿花青林当哥哥的。 现在,她更关心花青林,所有人觉得她似乎不光是拿花青林当哥哥。 看着凌啸然带着其他人先后簇拥着出门去,被体贴关照的花青林,笑的就有些不自在。 “你连自己的姐姐和小丫鬟都管不好,还好意思在青林面前装大尾巴狼啊?赶紧的,要出门就赶紧走,不然就留下来跟我作伴!”乔金枝没好气的挤开她,左手将她的玲珑拎着塞到她怀里,右手随便抓了一把刀也塞在她怀里,然后就把她从家门里往外推。 乔金枝越是推她,她越是拧巴,到了门外还抻着脖子使劲的朝屋里喊:“青林哥哥,你好好养伤啊,我们很快就回来了……” 这回,是个长了眼睛耳朵的人,都看出她对花青林的意思了。 乔金枝被她气的一口浊气憋在嗓子里,推着她到了凌啸然身边,没好气的一搡:“霸山虎大哥,你家这傻丫头脑子不好使,到了山上你可千万照顾好了,省的她自己掉了狼窝还傻乎乎的哼曲儿呢!” 凌啸然嘴角一勾,似笑非笑的扫了顾满娇一眼,回答道:“嗯,大嫂说的是呢。” 这里所有人,除了昏睡不醒的雪薇,谁不比顾满娇年长。 不说多吃的盐巴比她吃过的粮米多,终归也比她见多识广。 她对花青林献殷勤,故作情谊深重的样子,谁都能看出来那是“故作”的。 从那天在篝火边,她非要抢了乔金枝的盘子,自己给花青林喂肉,凌啸然就已经猜到她的心思。 被大叔轻易猜透的顾满娇,根本不知道大叔与花青林之间的约定,也不知道雪薇与大叔之间的盟约,更不知道雪薇跟姬云汐在计划什么。 她单纯的想着,人心都是会变的,从前云汐姐姐对花青林有好感,后来遇到大叔,就改了心思对大叔有意。那么她去靠近花青林,像花青林追求云汐姐姐那样去对花青林好,说不定花青林就不再追求云汐姐姐了。 花青林早晚是挡在云汐姐姐和大叔之间的大石头,她这是在帮云汐姐姐扫清障碍啊。 很简单幼稚的想法,加上她那不太娴熟的做法,让凌啸然连拆穿都懒得去拆穿。 反正治好了她的脸,什么姬云汐,什么花青林,都远远的走开,他凌啸然只要跟小妖精做神仙眷侣。 走在蜿蜒的山路,鹰扬趁着凌啸然与乌云豹一起去前头探路的空荡,慢下脚步问落后了的顾满娇:“满娇,你看上那个花青林了?” 顾满娇嘿嘿一笑:“你看出来啦?那他一定也看出来了吧?” 鹰扬踢开挡在顾满娇前面的雪团,低声道:“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你演得太假了。” “啊?”顾满娇吃惊出声,险些惊着了怀里的玲珑。 “确实不太像真的。”解乙在一旁插嘴道。 顾满娇沉默了。 接下来大半天的路程,顾满娇都没再说话,就是有意无意的总是跟凌啸然保持距离。 她在等凌啸然问他,为啥别别扭扭的躲着自己,或者像鹰扬一样问她,是不是看上花青林了。 不管大叔问了哪个,她都会回答:我看上花青林了,以后咱俩别离得太近,省得我心上人误会。 憋了一路,快到天黑,大叔也没问她啊。 憋得她气鼓鼓的,没好气的挥刀子砍树杈。 几次想窜到她身边,也几次险些被砍着的小灰灰,憋憋屈屈的跟着玲珑。 两个小家伙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除此之外,便只有十几步之外的鹰扬,算是离她最近的了。 走在前头的乌云豹,只看着前路,目不斜视。 这丫头要拿他家太子爷做筏子,他还不能把这丫头怎么样。身为太子爷身边唯一可用的人,乌云豹有些憋屈。 太子爷看上了那个跟临瀚公主很像的女子,这是那女子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偏那女人不识相。 第391章不该带你 那女子喜欢的人是霸山虎,几乎是报应一般,霸山虎连半只眼都瞧不上她。 霸山虎早已表态,他钟意的人是这个脸上有红色蛊毒,美得不可方物却不自知的实在丫头。 乌云豹曾想着,只要霸山虎娶了这个丫头,让那个不识相的女子死了心,他的太子爷说不定就能如愿以偿了。 可是,这个美的不可方物的实在丫头,脑子怎么也装了一锅热浆糊! 分明很简单的事啊,就因为两个女人的脑子里装了热浆糊,变得举步维艰。 而这个固执的霸山虎,又跟他家那个拧巴太子爷一样,非不肯对女子用强。 在乌云豹的认知中,男人对女人有那心思,寻个机会推倒便是……有什么好犹犹豫豫瞻前顾后的? 女人都一个样,就是入了洞房都装腔作势的推脱,等你把她搂着狠狠的上一通,哪个不是软成一滩水? 乌云豹看上的女人,除了蛮楚皇宫里走动的,其余就没有逃出他五指山的。 之前在紫光崖外,偶然遇上被饿狼逼上崖壁的乔金枝,即使知道她是崖上几个当家的老婆,想霸的时候他也照样霸了。 乌云豹没把心里的嫌弃露出来,闷头不响的做着领路人。 跟在他身后的凌啸然,偶尔回头看一眼,都是余光里看看顾满娇而已,除了跟屠昆他们交谈几句以外,连半个字都不跟顾满娇说。 众人就这么各怀心事的走着,快天黑了,也没能走到乔金枝说的那个地方。 “今晚就在这里落脚,明天一早再继续走。”乌云豹气定神闲的朝身后的石洞指着,那神态一点都不像是爬了一天雪山。 顾满娇微喘着又走几步,然后靠着一颗大树长长的吐了口气:“豹子大哥,咱们明天还要走多远啊?” 所有人都照顾她的脚程,可她还是累得腿脚发麻,这就是寻常女子与精于武功的男子的最大区别了。 见她靠着大树快要瘫下去,乌云豹其实很想说:我们就不该带着你,否则现在早就到了! 看在凌啸然的情面上,乌云豹自然不会把这话说出来。 换上对待小孩子的温和后,他指着石洞上面的崖壁斜坡,很耐心的告诉顾满娇,明天要走的路只是今天的一半,就是路要比今天难走好几倍。 虽然乌云豹说得很有耐心,可是背靠大树正在虚喘的顾满娇,还是很没骨气的面露颓意。 以往进山,很少闷头一直走,路上凌啸然会逗她开心,而不是像现在,大家都闷头一直走。 开开心心的走,和闷着头一直走,那感觉自然是不同的,越累越闷,越闷越觉得累啊! “豹子大哥,咱明日能回这里来吗?”鹰扬问。 乌云豹回头看看,然后又看看顾满娇,艰难的回答:“顺利的话,应该是可以的。” “那好嘞!你们先进屋歇歇脚,我们兄弟俩到附近转转!”鹰扬说着朝凌啸然嘿嘿一笑,道:“左右明日一早才动身,那雪莲又没什么分量,能找到好皮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凌啸然便点头摆手的让他尽管去。 “走着!”解乙丢下身上背着的东西,只带着佩剑,跟上鹰扬的脚步。 见他们往更深更密的林子里走,乌云豹看看靠着大树喘气的顾满娇,又看看凌啸然:“等等我!” 他在离去前,抬手按了按凌啸然的肩头,似乎是要传达什么很有深意的暗示。 凌啸然给了乌云豹一个也有深意的微笑,温声道:“你们快去快回!别都贪大物,有野鸡兔子的也弄几只回来!” 乌云豹见他似乎领会了自己的意思,笑得就有些灿烂了:“只管拢好了火等着,少不了好肉给你吃就是了!” 呼啦啦一眨眼的功夫,山洞外就只剩下顾满娇和凌啸然两个人。 离开的人都是放下背着的东西,只带着随身兵器就走了,眼看天要黑了,收拾东西捡柴禾拢火,这些琐事便都落在他们俩身上。 “我捡柴禾,你收拾东西吧!”顾满娇气鼓鼓的朝凌啸然道。 感觉到小妖精语气不好,凌啸然连眼皮都没抬,没听见似得,哼都没哼一声。 左手扯着一根横生的树杈,右手一刀砍下去,树杈离开大树,成了顾满娇要去捡的柴禾。 凌啸然那冷冰冰的腔调,与从前对待姬云汐的态度一般无二。 本就憋着一肚子邪火的顾满娇,见他这样更是邪火翻涌。 两人就这个倔强的各自憋着,谁也不搭理谁。 鹰扬他们离开时留在地上的东西,凌啸然一直不碰,顾满娇便去收拾整理,全拎到那个山洞里。 那山洞很大,粗略算算应该比石屋还要大一圈,靠洞口的地方很冷,越往里头便越是暖和。 暖和的地方散落着杂乱的草木枝子,草木枝子里混着不知什么东西的粪便。 没有扫帚可以用,想要把那些脏臭的草木枝子弄出去就很不方便。 顾满娇朝那些东西翻了个白眼,然后倔哒哒的去山洞外找大一些的树枝会来当扫帚用。 她不想用凌啸然砍下来的那些树枝,所以提着自己的刀,走去一边选能用的树枝砍。 被凌啸然随手一刀就能砍断的树枝,到了顾满娇面前,挨了十来刀,仍是屹立不倒。 等她倔哒哒的扛着“扫帚”回到山洞,洞里那些杂乱脏臭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地上干干净净,正中央燃着火堆,比方才暖和很多。 “哼!” 顾满娇很不高兴的冷哼噘嘴,倔哒哒的挥着她费了好些力气才做的扫帚,赌气似得开始扫山洞外的积雪。 多费力气就是多消耗体力,谁累谁知道! 凌啸然悠哉悠哉的靠着火堆取暖烘鞋,左手拎着酒囊,右手抓着肉干,吃着喝着,就差没哼两段小曲儿了。 扫雪的傻瓜早就饿了,肚子咕噜噜的叫。 扫了一会雪,便把树枝丢开:“哼!” 狠狠的白着凌啸然,余光离不开他手里的肉干。 出门的时候,她非要抱着玲珑,所以除了佩刀还挂在腰上,其他东西就都被哥哥们接过去帮忙携带。 那个装了不少肉干的小布兜,就是被凌啸然拿去了。 第392章变心了啊 当时她还觉得大叔对她太体贴,一定得找机会跟他掰扯掰扯,从前你亲了我的嘴,反正没人看见,咱就当啥也没发生。现在我看上花青林了,以后你离我远点,别没事跟我献殷勤凑近乎…… 那些精心想好的话,一直都没抓到机会说出口,大叔就变脸了。 他这两天对云汐姐姐和颜悦色的,云汐姐姐做了错事他都没发脾气,他对云汐姐姐的态度又好了。 姐姐真不愧是公主啊,宁可顶着冷酷无情的名号,也要跟花青林撇清关系,宁可别人埋怨不懂礼数,也要把好吃的肉摆在大叔面前。 她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可是,可他干嘛对我冷冰冰的?我又没做错事,我又没招惹他! 我…… 果然人心都是善变的,那时候跟我说多少山盟海誓,还说眼里心里只有我,现在还不是变心了? 要变你早点变啊!干嘛拖到现在才变? 顾满娇怨气难掩,盯在凌啸然身影上的视线,就像是两把锋利的匕首,一下下的挖着凌啸然的皮肉。 分明是她故意跟别的男人献殷勤,想要惹大叔不满,现在人家真的生气了,她又失忆了似得自己气得两腮鼓囊囊。 烤火吃喝的凌啸然,低头撕肉,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小妖精。 她噘着嘴,腮帮子鼓鼓的,眼神如刀似剑。 “呵呵。”凌啸然笑了,提起酒囊,仰头喝了一大口。 治好顾满娇的脸,然后娶了她,这事早已在他心里烙下不可抹去的烙印,天塌了也不会更改。 在这之前,她要怎么迷糊折腾,其他人要怎么掺和,对于凌啸然来说,都不太重要。 昨晚装腔作势的姬云汐,一言一行都是做戏,凌啸然憋着没拆穿,还配合了一下,为的还不是顾满娇。 配合着她们,不再冷脸,让姬云汐顺心些,快些治好了满娇,才是正经。 治好了满娇……也不用送姬云汐走,也不管花青林能不能俘获姬云汐的放心,老子只管带着小妖精去别处! 天大地大,海角天涯,随便去哪里,老子都能把这妖精宠上天! 凌啸然提着酒壶渐渐出神,思绪已经飞去十几年以后,他和顾满娇的儿女长大成人。 “呦,这丫头怎么坐在这里睡了?也不怕吹了冷风啊?” 乌云豹左右肩头各扛着野物,低头看着睡相乖巧的顾满娇,又朝火堆边看凌啸然。 这两人衣衫完整,发鬓不乱。 该死的,难道是这丫头害羞不肯,所以他就没再下手?这霸山虎狩猎是一把好手,在男女之事上,简直就是个面瓜! 乌云豹有些无奈的吹了口闲气,掩饰了对凌啸然的鄙视,然后轻声道:“把她抱进来睡吧,别脸上的东西还没治好,先染了风寒。” 说完,乌云豹扛着东西走到山洞最里头才撂下。 至于霸山虎有没有去抱顾满娇,他懒得多看,反正他的两只手除了扛猎物便只会碰乔金枝这一个女人的。 对女人发过誓,决不能违背,否则会死的很惨。 两头毛发光亮的野物,被轻轻撂下,并未吵醒熟睡着的顾满娇。 而凌啸然抱她的动作也很轻,轻轻抱起,走到火堆边再轻轻放下,很是温柔。 可惜他的这份温柔,熟睡着的顾满娇是不知道的。 乌云豹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所以回来的最快。 等鹰扬和解乙先后回来的时候,乌云豹已经枕着先扛回来的野物在打盹。 火堆边,斜依着熟睡中的顾满娇,坐在风口处的凌啸然,见他们回来只是点头示意,并不吭声,后者见状便高抬脚轻落步,尽量不弄出声响。 不死将军的冰块脸,他们早就看惯了。 不死将军冷着脸也要对一个女人如此体贴,他们还真是头一回开眼界呢。 乌云豹是个豪爽汉子,他扛回来的两头野兽早在放血的时候就送给了鹰扬。 而鹰扬和解乙也不含糊,除了能带回铺子的野物之外,还打了不少野鸡兔子做晚餐。 顾满娇是在肉香味儿中缓缓醒来的。 昨晚没睡好,今天爬了一天的雪山,就算是心是满怀,她仍睡得很沉,连梦都没做一个。 见她动了动,解乙便将一只烤好的野鸡送到她面前。 乌云豹正很有兴致的跟凌啸然他们玩游戏,似乎只有解乙发现她醒了。 天已经全黑了,山洞里有火光照明,顾满娇没看到火堆边还有别的吃食,所以问:“你们都吃了吗?” “我们都吃过了,这是给你留的。” 解乙说完便又将那野鸡递了递,等她接了,便温和笑着转身去了鹰扬身边。 鹰扬正捏着个小石子朝不不远处丢,石子落下的地方,有个不太显眼的圈圈。 他似乎用力过度,那石子落进圈圈后又弹了起来,再次落下的时候,已经是山洞之外。 乌云豹和凌啸然相视一笑,随后两人抬手,一起在鹰扬的脑门上弹脑瓜崩。 解乙抿嘴偷笑,怕被看见,便弯腰去捡那个小石子。 他回来后把石子送到凌啸然的手上。 顾满娇很好奇的咬着烤野鸡,伸长了脖子看那石子被抛出去。 落下,弹起,又落下,又弹起……那小石子落了四次才停住。 顾满娇冷哼,心说:还大将军呢,连个石子儿都丢不过人家乌云豹吧? 崩。 她啃肉腹诽的时候,听到一个清脆的脑瓜崩。 视线寻着声音抬起,本以为会看到大叔被弹,结果却瞧见乌云豹捂着脑门呲牙咧嘴。 “来,过来看!”解乙悄声招呼道。 顾满娇虽然不想往大叔身边凑,可她实在好奇,便抱着野鸡走到解乙身边站着看热闹。 离得进了,才看清地上的那些圈圈。 空地上画了有九个大小各异的圆圈,有些圆圈里可以清楚的看见石子落过的痕迹。 被丢出去的石子,到了乌云豹的手里。 他丢出去的石子弹了三次,分别落在不同的圆圈。 然后又是鹰扬丢石子…… 很无聊的一个游戏,三个大男人玩了半宿。 鹰扬的脑门上布满的被弹的包包,火光下模糊看着,还以为他长了满脑门的大麻子,所以坑坑洼洼。 第393章有什么难的 边看热闹边吃鸡,顾满娇不知不觉的就把一整只野鸡全吃了,骨头丢进火堆,一块都没给玲珑和小灰灰留。 玲珑围着她转了两圈,发现主人两眼只看着男主人,一眼都不看自己,只好认命的溜到男主人身边待着。 还是男主人靠谱,甭管家里家外,有肉干或者新鲜好肉的时候,都没忘了它那一口。 “最后一局,输了的负责值夜!” 凌啸然捡回石子,在手里颠了颠,然后笑呵呵的递给乌云豹。 那小石子被乌云豹丢出去还没落地,乌云豹的身影就已经走到火堆边找了避风的地方:“有劳了啊!” 下一个丢石子的是鹰扬,然后才是凌啸然。 顶着满脑门的包包,鹰扬去捡了那个石子,宝贝似得揣到怀里:“今儿兄弟我负责值夜了!” “有劳了啊!”凌啸然呵呵一笑,甩着衣袖走到乌云豹身侧坐下,然后拽了玲珑抱在怀里便闭目睡了。 玩够幼稚游戏的两个男人睡了,解乙陪着鹰扬守夜,刚睡了一大觉又吃了整整一只野鸡的顾满娇,睡意全无,还有些无聊。 她记得自己在山洞外头扫雪的时候,扫出来不少小石子。 于是,蹑手蹑脚的去捡了两个回来,也想试试手气。 不就是丢到这个圈圈里,然后弹到别的圈圈里,弹得次数多,最后落在一个圈圈里不掉出来? 有什么难的! 啪嗒! 第一个石子被丢出去,砸在离她最近的一个圈圈,然后弹出去好远。 解乙笑呵呵的看着她,等她丢下一个石子。 而火堆边才闭目要睡的凌啸然,微微睁眼,嘴角微勾。 他就知道这妖精会手痒。 同样也迷眼在偷看的乌云豹,从顾满娇那瘪嘴的侧面收回视线,顺着火光看向偷笑的凌啸然。 他也是个面冷心热的宠媳妇的汉子,见凌啸然被吵醒也不恼,还勾着一丝笑偷看,再次感叹顾满娇身在福中不知福。 啪嗒! 她减少了丢石子的力气,石子还是落地有声,然后弹得不知所踪。 方才凌啸然他们丢石子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啊!!! 两个石子都丢出去了,顾满娇红着脸没好意思再捡,并有些怀念大叔给她做的那个吹针竹笛。 无聊中渐渐困倦,朝火堆里丢了几根树枝后,左右手各拿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本想把云汐姐姐教过的诗词都写一遍,结果才写了没几个字,眼皮就开始打架。 山洞里很安静暖和,顾满娇斜靠着闭目睡去,醒来时怀里抱着玲珑,头枕着一卷绳子。 天早就大亮了,未曾南飞的鸟雀叽叽喳喳,在山洞外唱着她听不懂的歌儿。 凌啸然在玩小灰灰的尾巴,其他人都不在山洞里了。 没好意思吭声问话,顾满娇揉着眼睛坐起身。 山洞角落里多了个雪堆,半人高,三五步宽。 雪拍的很紧,有外围的雪被火烤得微微消融。 那里头一定藏着昨晚散落在山洞里的猎物。 火堆边上,斜插着一个棍子,棍子上有烤好的野鸡。 除了雪堆,火堆,烤好的野鸡,凌啸然、小灰灰、玲珑,以及她自己,山洞里再看不到其他人和其他物件。 “还想治脸吗?”凌啸然冷冰冰的问。 顾满娇看看山洞外头,伸手理了理衣襟:“不想给我治你就直说!” “把鸡吃了,脚步快些,或许还能在天黑前追上他们!”凌啸然没好气的丢了个白眼,继续玩小灰灰的尾巴。 “哼!” 也不知从哪里涨起来的底气,让顾满娇理直气壮。 吃了鸡,理了发鬓和衣衫,便走到山洞外,等着凌啸然带路。 她才不要主动跟这个变心大王说话,对,绝不主动跟他说话。 两人都绷着脸,一前一后的走在崎岖的山路。 要不是昨天乌云豹曾说过,今日要走的路会很不好走,而且雪地上也确实有行走痕迹,顾满娇真要误会大叔是故意欺负她。 路,再崎岖,终归还是能走的。 可是要上到那个有温泉有雪莲的地方,还要爬石壁。 顾满娇倔强的咬着后槽牙,小腿肚子已因竭力而发颤。 “哼哼。” 凌啸然从山头回身,单手抓了她的肩头,用力一甩,便将她丢到头顶那块凸起的大石头上。 “……”石头撞疼了她的手肘。 顾满娇忍着疼,连眉头都没皱,紧紧抿着的双唇,不道谢也不央求,倔哒哒的又开始自己努力往上爬。 “别动!” 冰冷的声音,从她脑袋后头响起。 接着,一根麻绳,围绕在她身上。 绳子的一头,捆在她腰间,另一头,被凌啸然缠.绕在手臂上。 “若不是前头有他们,老子就跟你好好的耗两天,看你还拧巴!” “哼!”顾满娇白了凌啸然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瞪负心汉。 有那么一刹那,凌啸然动了三分隐怒。 刹那之后,不死将军暗暗劝着自己:罢了罢了,再刁蛮任性,还不是老子惯的!忍了吧,将来再慢慢收拾修理! 不死将军宅心仁厚,胸怀宽广,就算被小妖精翻白眼,也还是忍着隐怒,带着她向上攀岩。 昨天上山的时候,大家都要照顾顾满娇的速度,所以走得很慢。 今日再出发时,不用带着这个丫头,乌云豹的脚步便快了好几倍。 鹰扬昨晚输得太惨,今日很想把丢了的面子挣回来,于是紧跟乌云豹大家速度,一分不肯落下。 解乙羡慕的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的潇洒身影,可惜他功力不够,被甩远也不好意思喊人家停步等候。 所以,当凌啸然带着顾满娇追上来的时候,便只看到解乙一个人。 “大二哥,你被他们落下啦?”顾满娇从凌啸然脑袋后面探出头说话,左手扯着凌啸然的衣襟,右手勾着凌啸然的脖子,整个人都趴在凌啸然的背上。 解乙差点被她吓丢了鞋。 咱家将军可是自幼便不许任何女子近身的,这,这竟然背着她翻山? 来这里之前,鹰扬还跟他商量如何撮合将军与那公主,可眼下看着将军背着顾满娇……他看顾满娇的目光,多了几丝同情与怜惜。 第394章一起死了吧 三人同行,不再攀岩爬石壁,顾满娇仍被背着,脚不沾地。 凌啸然闷声不响的走着,解乙一会在前头开路,一会儿在后头护着。 两人都想早些追上乌云豹和鹰扬,所以脚步很快。 “大二哥,你昨晚守了一晚上吧?为了给我找雪莲,这是辛苦你们了,这可叫我怎么谢你们好啊!”顾满娇嘴甜的像是吃了三罐子蜜糖,一会儿感激解乙和鹰扬,一会儿说着对乌云豹感恩的话,唯独不理背着他前行的凌啸然。 凌啸然也不理她,随便她嘀嘀咕咕的说话,一个字都不接茬。 又走了大半个时辰,周围的积雪开始厚重,头顶的树冠也越发的茂密。 正午骄阳被挡得支离破碎,原来隔几十步才看见一下的踏雪足迹,变成十几步就能看到一次。 这说明乌云豹和鹰扬到这里的时候,开始慢下来了。 “大二哥,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顾满娇从凌啸然背后伸着脖子问。 解乙的嗅觉比她好,早就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气味:“嗯。他们已经在拢火烤肉了。” 嗖。 原本一直驮着小灰灰跟在他们后头的玲珑,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 顾满娇以为它是闻到肉香要去寻找,谁知这家伙只窜出去没多远,到距离她们二十步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 坐在它背上的小灰灰,被轻轻抖落。 隔着大约二十步的距离,顾满娇看到小灰灰被抖落后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跳脚胡闹,并看清玲珑后腿紧绷,两眼紧盯着一个方向。 它嗓子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缓缓左前方移动。 “回来。”凌啸然低声朝玲珑召唤道。 顾满娇知道玲珑这是发现猎物了,勾在凌啸然脖子底下的手臂用力一敲,道:“干嘛让它回来,咱们本来就晚了他们半天,难道还空着手过去吗?你不嫌没面子吗?” “呵!”凌啸然冷哼,眼角扫在顾满娇探过来的半边脸,硬是忍了能气炸她的话没有怼出去。 被大叔没好气的扫了一眼,顾满娇更大声的哼回去,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理亏。 就算她贪睡又磨蹭,那又怎么了? 你可是大将军呢,背着我爬山,也应该比别人快才对! 你可是盖世英雄呢,被别人比下去,难道不难受吗? 不自觉的刁蛮,不知何时在顾满娇的脑子里生根发芽,有独木成林的趋势。 玲珑很听话,已经带着小灰灰重新回到他们身旁跟随。 单手提刀的解乙,快走几步赶在凌啸然身前,站在玲珑曾驻足的地方,朝着它曾观望的方向看去。 那边树林里有半人高的灌木,隐约可以看到黑色的影子在缓缓移动。 “将军带满娇先行!”解乙绷着脸,如临大敌。 没有多问,也没有张望细看,凌啸然颠了颠背上的小妖精,低呼一声:“跟上。” 轻功施展,脚下生风,凌啸然飞快的移动,引得玲珑甩掉背上的小灰灰改用嘴叼着,也飞快的奔跑起来。 “天呐!那是个大黑人……熊,那个是大黑熊!还不是一个!”顾满娇看了好几眼才确定那是黑熊,见那黑熊追着他们跑跳而来,吓得紧紧揪着大叔的衣裳:“快,那家伙的爪子比你脑袋还大呢!快跑!快……大二哥,别管我们,你快上树跑啊!” “几头?”凌啸然问。 顾满娇太紧张,所以没听清,于是咧着嘴大声问:“你说啥?” “……你以后还作妖吗?”凌啸然换了个完全不同的问题。 全心全意的盯着追来的黑熊,顾满娇来不及多想便回话:“谁作妖了?是你先变心的!你,哎呀你停下来干嘛!快跑啊!” 凌啸然停下来不再跑,并转身面对黑熊那边:“干脆咱俩就一起死了吧!活着总有变数,死了方能长久。” 眼看那两头黑熊越来越近,顾满娇急得手脚乱挣:“你疯啦!快走!你还没给我治脸呢!你还没娶媳妇生娃娃呢!我还想给你家儿子当干娘呢,你要是死在这里,我还给谁当干娘去!” 不想顾满娇从背上挣脱,凌啸然用双臂夹紧了她的小腿,自己的脚步则岿然不动:“我的儿女只会有一个娘,不需要干娘姨娘!你答应给我的孩子当亲娘,咱现在就走,若是不肯,那咱就死在这得了!正好解乙和鹰扬都在,老子求他们给咱俩合葬!不是你说的吗,等我死了,你就到地下陪着我!” 与顾满娇一样想不到凌啸然会忽然闹出这一幕,侧立在他们身旁不远处的解乙,简直惊掉了三魂七魄。 想要上前护卫,被将军冷眼制止。 可是再不上前,那黑熊可真要奔到将军身前了啊! 解乙急的心如火烧。 不死将军要与意中人殉情了吗?千军万马中浴血奋战,几次跌落悬崖都没死的不死将军,要带着心爱的倔丫头葬身熊腹? 难道他和鹰扬要刨开黑熊的肚子,找出他们的尸骨,然后挖坑掩埋,再砍伐大树抠个墓碑立在山林里,写上:凌霸三皇子凌啸然…… 解乙狠狠的打了个冷颤,抖落的鸡皮疙瘩坠得棉衣沉甸甸。 “你有病啊!……快走!”顾满娇尖叫着,狠狠的拍着凌啸然的脑袋肩膀。 凌啸然定定然的站在原地,一副视死如归的萧肃:“老子中了你的毒,无药可救了!活着千般不痛快,干脆死了得了!老子不走了!” “你快点走啊!你笨死了,快走啊!”顾满娇的眼泪都急出来了,尖叫,挣扎,撕扯他的衣裳,掐他的肉。 “老子就是要死了!你不答应做我孩子的亲娘,咱俩就死在这里,生不能同心,死后同龛,也挺好的!” “哎呀!” 顾满娇的尖叫声,传得很远,那两头奔跑而来的黑熊,听到叫声竟低吼呼应。 站在一旁吓丢了魂的解乙,总算是在顾满娇的尖叫声中转回心神,紧握了手中长刀之后,干巴巴的开口道:“满娇,你就答应了吧!答应吧!” 第395章挖你家祖坟 “答应个屁啊!答应什么啊!他脑子不好使,你脑子也坏了吗!”顾满娇哭了,眼泪哗啦啦的冲着脸庞,抬手一巴掌拍在凌啸然的脑袋:“你放着好好的云汐姐姐不娶,非要跟我较劲敢啥!快走!” “不走!”凌啸然定定回答后,竟然还朝黑熊奔来的方向迈步。 黑熊奔跑的速度本就很快,且它们窜跳起来的爆发力,连山中饿狼见了都要腿软。 解乙的武功不弱,但是要一个人对着两头不曾冬眠的黑熊,他也不敢说十拿九稳。 而将军的那视死如归的样子,真的不像是开玩笑啊! “满娇,你快答应了吧!否则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娶谁不娶谁的?” 解乙的话还没说完,顾满娇已哭喊着狠狠的掐凌啸然的脸:“我愿意!我治好了脸就嫁给你!给你生一堆娃娃!到时候你要是敢变心,敢不娶我,我就挖你家祖坟,砸你家房顶……呜呜呜……你个二百五大傻子,你倒是快走啊!” 得了自己想听的话,凌啸然当然不会再耽搁在原地当傻瓜,轻松转身抬腿便跑,并朝身后吹了个口哨,召唤卧在树上伺机待动的玲珑跟上。 “大二哥!你快,快跟上啊!咱不要那两头黑熊,咱得留着命回家……”顾满娇双手紧紧的掐着凌啸然的肩头,两条腿夹得牢牢的,那样子简直跟玲珑驮着的小灰灰一模一样。 黑熊很快被甩得老远,解乙却没有跟上。 顾满娇紧张的时不时回头,生怕他不自量力的去跟那两头黑熊拼蛮力。 “他引着黑熊上山呢,玲珑都会的把戏,他当然也会。”凌啸然道。 顾满娇转回头来,惊恐未消的两眼直盯大叔的后脑勺:“用自己当诱饵引着猛兽跑?这是你教他们的?” 用自己做诱饵,引着猛兽追回家,这也太危险了!你这个做将军的也太冷血了吧!你怎么不直接教被人送死呢! “大王。” 顾满娇似乎很久没喊这个称呼了,凌啸然从这两个字里,听出几分讽刺的味道:“怎么了?妖精!” 本想问问他,你打过败仗没有啊?你带着千军万马上战场之前,想过你实在做什么吗?你是带着千万兄弟去送死的,还是带着他们去要别人的命啊?你杀人的时候,心不会疼吗?你带出去的兵被杀了,你难受不难受啊! 想问的问题,卡在嗓子里没有问出来:“咱们等等大二吧,万一他有危险呢。” 她换了问题,因为她知道,若真的问那些话,大叔一定会伤心的。 哪有人生下来就要去杀人的,他是皇子,本可以呆在皇宫里,等着封王封侯的啊。 他的兄弟姐妹都不是善茬,能教导出这样儿女的皇家妃嫔,一定也都不是好人。 他的娘亲,也是皇家妃嫔,分明很受宠,却不疼爱他。 大叔说他很小的时候就在军营里呆着了,要不是没爹娘疼爱,他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呆着? 忽然消气了的顾满娇,忍不住的开始心疼凌啸然。 闭上眼,便能看到一个比现在小了好多圈圈的少年大叔,在冰天雪地里练武功、甩石锁,与人对打,甚至被狼追,或者很辛苦的扛大包…… 想着想着,顾满娇的眼前便蒙上了一层薄雾:“大叔,咱们以后就在山里呆着,不管是你的国家还是谁家的国家要打仗,咱们都不管,咱不去杀人也不被人杀,就好好的过日子,好不好?云汐姐姐是很好的女子,她一定会……” 前头说的话还让凌啸然觉得很中听,甚至听着很是感动。 而她后面的话里非挂上那个他最不想听到的名字,瞬间便又惹得他寒心冷脸:“别忘了你方才说过的话!你已经答应给我的孩儿做亲娘!” 哗啦! 凌啸然狠狠的一颠双臂,颠得背上妖精险些掉落,失声尖叫。 “这边!” 不远处,传来鹰扬的召唤,打断了顾满娇正要狠狠拍打凌啸然后脑勺的动作。 那是一片很茂密的树林,若不是他现身召唤,旁人定要错过。 “接着!” 凌啸然低呼一声,身子猛地一转,直接将背上的妖精给抛了出去。 一眨眼的功夫,顾满娇到了鹰扬身前。 眼看要撞上一颗大树的时候,鹰扬伸手扯住她的衣袖轻轻甩了一下,便将她拉到自己身边站好。 很神奇的从半空落在地面,没有踉跄跌撞,直接就站得很稳当。 顾满娇满眼惊奇的看着鹰扬的手,回想自己被他拉着袖子时,是怎么转了半个大圈:“哇,你怎么做到的?” 鹰扬笑而不语,又指指原地站着的凌啸然:“等大二呢?” 顾满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猛地想起后头的解乙,赶紧拍着大.腿急吼吼的道:“啊!有两头黑熊追着他往这边来呢!你快去看看吧!” 正说着,杂乱的踏雪声,骇人的呼吼声,由远及近。 “你快去啊!快去!”顾满娇抬手要去推鹰扬,手指还没沾到他的衣裳,人家就已经离他十几步远了。 时过境迁,方才还对着两头黑熊有些弱势的情形,到了此处以完全逆转。 以凌啸然为首,解乙与鹰扬左右夹攻,三个人对两头熊,绰绰有余。 甚至他们还应着乌云豹的调侃,与那黑熊逗弄玩耍了一会。 分明能置黑熊于死地,他们也不下死手,惹得黑熊呼嚎乱叫,越扑越狠。 他们心里有底气,毫无惧怕之意,还玩得不亦乐乎,可是顾满娇害怕啊! 那黑熊扑一次,她便吓得尖叫一回,待到顾满娇就快要吓得喊不出声来,终于凌啸然适可而止的招呼鹰扬:还有正经事,宰了吧。 鹰扬与解乙,一人对着一头黑熊,手气刀落。 他们不在乎熊肉,只对皮子感兴趣,再说这山高路远的,要弄两头成年黑熊回去,也实在不太方便。 一刀直接击中要害,趁热放血剥皮,动作轻快,上下有序。 很快,两张熊皮剥好,不沾污血的几大块熊肉,也被提到顾满娇身边。 第396章五彩祥云 “这两个家伙肉真多啊!唉,丢在这里真是遗憾。这要是能带回去就好了,天天甩开腮帮子使劲吃,也能吃好几个月呢!”顾满娇一步一回头的看着埋藏熊肉的雪堆,依依不舍。 凌啸然走在她身后,方才看够了她为自己紧张,此刻见她这勤俭节约又贪嘴的可爱模样,软了心肠:“这时节大多野熊都在冬眠,等开春了,给你打个更大的填菜!” “真哒!”顾满娇两眼闪着兴奋的光芒,甜滋滋的笑着拍手:“那感情好啊!云汐姐姐说她很想试试她二嫂吃过的白汆熊肉呢!到时候咱们好好的做一顿,让她一次吃个够!” 某人,方才刚软了的心肠,瞬间被冰川覆盖:“哼哼。” 凌啸然顶着一脸冰碴子加快脚步,走在顾满娇前头的解乙,回过头来,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丫头看着聪明伶俐,已是情窦大开的年纪,又不是个小孩子,怎么就如此不开窍呢! 她分明比那姬云汐还要在意将军,为什么死活不肯接受将军呢! 难道,就因为公主跟将军更般配? 呸! 那公主单独看是怎么都好,可要是跟她相比,完全是云泥之别啊! 顾满娇是五彩祥云,姬云汐,顶多是落花成泥。 不对,这丫头方才还说将军什么变心不变心的……她终究还是年幼不经事故,估计将来将军真的要娶公主为妻,头一个哭断肠子的就是她。 要不要提点这丫头几句?让她收起糊涂,别在朝着南墙撞?——估计这丫头真撞了南墙,也不是个轻易回头的性子吧!她是个很重情谊的人啊,到时候就是要哭断肠子,肯定也是躲起来哭,绝不让将军或者公主知道。 解乙耷拉着脑袋胡思乱想,鼓着腮帮子狠狠的咬着后槽牙,不敢把他的想法露出半点。 他所思所想都是违背兄弟们的意愿的,这要是露出半点,不说别人,光是鹰扬知道了,都要掐死他的。 但凡是知道将军身边住着什么人的兄弟,没有一个不盘算让将军娶公主的。 解乙咬着后槽牙悄悄的幻想:或许,回去之后改跟大家伙透透风。大家伙私底下对满娇都是赞不绝口,人心都是肉长的,说不定……唉! 想到这里,解乙抬眼看将军那挺拔的身姿,暗暗替山外的兄弟们感到悲哀。 将军的婚事,哪里是他们能随便插手动摇的。身为忠勇兄弟确实要事事替将军着想,但也要尊重将军自己的心意才是。 对,尊重将军自己的心意! 这么一想,解乙的眼神,忽然的就明亮起来。 很茂密的树林,越走灌木越多,时不时有小兔子之类的逃窜。 闻着烤肉的香气,手里还提着大块的熊肉,谁都没多看那些逃窜的小兽。 雾气,从稀薄变得浓重,走着走着,竟快要有伸手不见五指的趋势。 顾满娇本是不紧不慢的跟着大家的脚步往前走,一时神思游离,再缓过神来,便发现自己走在白茫茫的大雾里,周边看不到任何人,也听不到半点脚步声。 “大二哥。”顾满娇挥着衣袖,想要打散面前的浓雾,先是低声呼唤,随后又提了声调:“大二哥!” 几步开外,凌啸然负手而立。 小妖精竟连喊解乙两声,不喊他? 凌啸然回头看了解乙一眼,决定回去就让他接别的事去,不许他再进山到顾满娇面前晃悠。 后者被他那一眼看得汗毛林立,赶紧低头挖脚下的雪莲。 温泉周围的雪莲,成片的开放,那挡住顾满娇视线的浓重白雾,就像是此处精灵特意铸造的无形围墙。 “大二哥。”顾满娇原地站着不感动,挥袖许久也没用,那浓雾打不散的。 周围忽然没了人,耳边除了细细碎碎的不知什么声音,一点脚步声都听不见,她很害怕,越来越害怕。 她不知道再往前走五六步,就能走出白雾,只当自己走错了路,脱离了队伍:“你们在哪里啊?听到我的声音了吗?” 周围静悄悄,听不到解乙的回应,也听不到大叔的脚步声,方才因凌啸然要找黑熊送死而迸出眼眶的泪珠子,再次打湿了脸颊。 怎么办,他们把我弄丢了,这里会不会也有黑熊?哭出来的同时,终于忍不住的唤了一声:“大叔……呜呜呜……” “哭什么?”凌啸然一闪身便到了她身边,抬手为她试泪。 忽然从白雾中出现的身影,从模糊到清晰,宽厚而又温暖的手掌,擦在脸颊,那么温柔,是大叔的手。 顾满娇一把扯住大叔的衣袖,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并养着泪汪汪的眼道:“你死哪里去了!把我弄丢了也不来找,不知道我要害怕吗!” 哭唧唧的小妖精,要是不咧嘴,还真是美得让人不由得怜意深重:“我就在你身边,谁让你你不唤我?” 凌啸然的声音,温柔极了。 “你就在我身边还不吭声,你看我吓破胆很开心是不是?我白稀罕你了吗?你是不是变心了!你变心了对不对?你看上她了,就不稀罕我了……” 莫名其妙的在白雾里把自己吓个半死,然后抓着大叔的衣袖倒打一耙,这样的顾满娇,实在是让温泉旁边忙着挖雪莲的人刮目相看啊! 凌啸然简直被她气得炸了心肺,扯着衣袖给她擦脸,没好气道:“是谁赐予你的九齿钉耙,你把它给老子丢掉!” “什么钉耙,谁给我什么钉耙,你别转开话题!你就说你是不是变心了,不稀罕我的了!你给我记着,不管你多厉害,就算你娶了八百个公主做媳妇,也不能不稀罕我的!这世上,只有我是对你最好的,别人在相中你,也比不了我对你的好,你稀罕别人也不能抛开我!……不然我会恨死你的!” 又气又委屈的顾满娇,好歹还记着乌云豹会在附近,她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这一席刁蛮霸道的言语,是让鹰扬与解乙如何心惊胆寒。 第397章烙上你的名 等她说完又哭起来的时候,鹰扬和解乙交换了个眼神,解乙无奈撇嘴,没按着鹰扬的暗示去做。 没听人家满娇委屈的都要哭断肠子了吗? 这时候去打断人家两个人说话,太没心肝了吧! 可是,她那理直气壮的调调,到底是在哪里挖来的底气呢? “满嘴歪理。”凌啸然扯着她的袖子,将那哭得直抽抽的娇柔身子抱在怀里:“老子只娶你一个就够了,再多半个都要受不住的,什么公猪母猪,老子半个都不要。老子的心是铁打的,烙上你的名儿了,改不了了。老子就要你这妖精当做媳妇儿。” 听到这话,方才还刁蛮霸道的不许别人变心的妖精,忽然转了话题:“那不行啊!你这人怎么脑子不转筋呢!你得娶……” 凌啸然双臂一紧,狠狠的将顾满娇禁锢在怀里,肃然道:“再说话,老子丢你出去喂狼!” ……狼?大约,他说的狼,便是他自己?! 这两人仗着躲在白雾里,便当旁人不存在似得。 鹰扬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于是朝解乙瞪眼:“你轻点挖,别把根须挖断了!跑这么老远来寻它,挖不好不白来了?” 解乙知道,他再不吭声,鹰扬说不定就要换了他进山的殊荣,所以赶紧接话:“哪里断了?这不是好好的嘛!” 可怜的解乙,还不知道他进山的殊荣,方才就已经被将军暗中撸掉了。 顾满娇寻着他们的声音从白雾中钻了出来,看到眼前金蕊雪莲一丛丛开放,也不知是高兴还是惊住了,竟抿着嘴抹眼泪。 蹲在花丛边上抠着雪莲根须的鹰扬,见她这模样,笑着朝她晃晃手里的花儿:“傻丫头,别哭啦,等咱把这些雪莲都收集回去……” “别,别全都收走,只要那些全开了的就行了。” 雪莲是多么难得的矜贵花儿啊,若是今年全挖光了,明年岂不是没得开了? 纵使爱透了着美丽的花儿,也确实很需要它,可一想到要绝了这花儿的根脉延续,顾满娇终归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世间的好东西多着呢,难道都因为自己喜欢或者需要,就无所顾忌的摧残,那这绮丽世界,恐怕早晚要荒芜了的。 她很是爱惜的抚.摸着花丛中每一朵娇丽的雪莲,就像是抚.摸着自己的脸庞,擦了又擦的脸颊,再次被泪水浸湿。 她的唏嘘,感染了周遭几人。 那覆盖了半边脸的红色印记,不管是有红痣衍变的胎记,还是因蛊毒而蔓延的毒物,此刻都将泪眼婆娑的顾满娇,衬托得妖娆生怜。 分明很妖娆的女子,一日胜似一日的愈发艳丽,落起泪来,怎能不让人心生怜意? 众人不忍做声,便看着她脸颊上晶莹泪痕,滴落在指尖花朵。 那花儿仿似经受不住这样的怜意,所以不由自主的发颤。 “熊肉烤上了吗?怎么没抹盐巴?”乌云豹打破沉寂,说着笑呵呵的招呼满娇道:“我们粗手笨脚的也不会料理吃食,今儿让咱尝尝你的手艺可好?” “好啊。”顾满娇抬手试泪,迈步遍朝烤着肉块的篝火边走来。 绕着花丛,迈过潺潺清泉,再回头,发现从这边看过去,白雾弥漫间的花丛是散发金色光芒的。 “这不是一般的金蕊雪莲吧?咱们别抠太多雪莲了吧?你说咱们闯到这里来挖雪莲,山神会不会发怒啊?”顾满娇接过乌云豹翻找出来的盐巴,长眉微颦。 她从来不信鬼神只说,此刻说了这样的话,可见真是被眼前景象震撼到了。 解乙将新挖好的一颗雪莲放在潺潺流动的泉水中漂去泥渣,笑呵呵的抬眼:“这山里可没有山神,只要你这个花中仙子不发怒就好啦!” 花中仙子,以顾满娇如今的身姿与样貌来说,绝不是虚夸。 被夸赞了的顾满娇,有些娇羞的低头,在她身上难得一见的温柔,软了凌啸然的视线。 但解乙被瞪了一眼。 放下手里漂净了的雪莲,解乙埋头挖土,奉劝自己谨言慎行,别惹将军不高兴。 满肚子心酸,全以视线倾诉给大地:这年头,做个忠勇兄弟可真是难啊! 金灿灿的花丛,暖暖的温泉,周遭萦绕的雾气,让顾满娇时不时的恍惚,觉得自己实在做梦,梦里误闯了仙境。 篝火烤着大大的肉块,只用盐巴佐味,仍是可口到令人齿颊留香。 只有嘴里嚼着熊肉的时候,顾满娇才相信自己不是做梦。 那些漂净泥沙后直接放在干净石块上晾晒的雪莲花,一朵朵的整齐排列着,顾满娇很想直接撕下几片花瓣贴在脸上……要是贴了花瓣脸就能好,那该有多好啊。 “待会要泡温泉的,别吃得太饱,省得头晕。”凌啸然说。 “泡温泉?”顾满娇咬着肉抬头,看看凌啸然,又看看距离后头冒着热气的泉水:“那水冒热气呢,会烫死人的吧?” 她没泡过温泉,从前也只是听云汐姐姐说过而已。 对了,云汐姐姐曾说,泡了对了温泉,会对身体有益。 可是……那温泉水看着很热很热,也不知道里头有多深,万一掉下去上不来,那可怎么办啊? 她倒没有想想,这里只有她一个女子,若是真要泡温泉,会不会不方便。 乌云豹从火堆上选了一小块熊肉,用刀分成两份后,自己咬着一块吃,另一块则递给凌啸然:“待会咱们去后头那眼温泉舒坦舒坦,明日一早再往回走吧!” 鹰扬和解乙也都同意,并各自从火上拿了大块的烤肉,并肩闲聊着朝不远处令一眼温泉走去。 凌啸然没跟着那些人一起去,见顾满娇好奇的朝那边张望,挥袖便挡了她的眼:“看什么看,不怕长针眼!” “……什么针眼?” 为什么看那边会长针眼?顾满娇将疑惑抛给凌啸然,等他解疑答惑。 男女大防,顾满娇听说过,雪薇和姬云汐都在她耳根子底下念叨过,可是她是在孤灯村长大的,顾婆子疯了颠了也不会教她这些骄矜礼数的。 第398章谁规定的 看旁人洗澡会长针眼? 顾满娇听完这话在心里悄悄的想着,那她从前在河边看过很多人洗澡啊,眼睛不也是好好的吗? 她的狐疑不信,跃然于面,凌啸然没想到她如此不开窍,便又解释。 “女人看男人洗澡,或者男人看女人洗澡,哪怕看了旁人洗澡前后穿戴衣裳,都会长针眼!” “……?”顾满娇吧嘴角撇得快要裂到耳根,心里倔哒哒反驳:“不可能!隔壁乔家的老两口,经常一起钻在草棚里洗澡,他们可没长针眼。” 凌啸然解释得有些不耐烦了,很生气的晃着衣袖:“未嫁女子看了男子的身体,便是不守妇道!若是被其他男子看了自己的身体,轻则以身相许,重则上吊、跳井、浸猪笼!” “开什么玩笑,这跟针眼有什么关系?你还看过我呢,我这里,这里,这这这……你都看过了,我也没跳井、上吊、浸猪笼啊!别说看了,你那时候还摸过我呢!”顾满娇埂着脖子,蛮横得要命。 很不耐烦,很生气的凌啸然,看着那丫头埂着脖子像个小泼妇,忽然笑了:“所以你要嫁给我,给我生孩子,我不光看过你的身子,还摸过你,给你治伤包扎,还给你换衣裳,照顾你如厕,仅凭这些,你就必须嫁给我!另外,老子还亲过你的嘴!老子吃了你的口水,你也吃了老子的口水,咱俩这辈子必须做夫妻的!” “谁规定的!哪个王八蛋定的这破烂规矩?要是这样,那天下男人随便看上谁,不管人家肯不肯,都扯了她的衣裳看一眼,那女人就不能不嫁了?这不是欺负人吗?” 见小妖精分明心虚词穷,还强装硬气,凌啸然乐得整个人都在发颤:“是啊,就是欺负你!哈哈哈哈……” “你让那个定规矩的人出来,我跟他好好掰扯掰扯!这人一定是个色鬼!淫鬼!绝对不是好人!这样的规矩,我才不要遵守呢!” 恼羞成怒的顾满娇,大吼跺脚,尖声厉气的表达不满。 似乎嫌光是埂着脖子喊叫还不足以表达愤慨,只见她双手狠狠的甩着……啪嗒。 没吃完的烤肉,被砸在玲珑面前,吓得小灰灰跳脚乱叫。 用烤肉当炸弹砸在地面,气呼呼的顾满娇转身便走。 “你干嘛去啊?”凌啸然跟上她脚步。 她朝温泉边上走,见大叔竟然还跟上来,回头便瞪:“我去泡热水!你不怕长针眼就跟着……敢跟过来偷看,我挖了你的眼珠子当泡踩!” 凭她,也敢威胁凌啸然,还敢挖人家的眼珠子当泡踩? 太高看自己的本事了。 凌啸然没搭理她,快步走到温泉边上,先是扯了根长长的树枝探了水深,然后寻着周围的地势,指着一处告诉她可以从那里下去,然后坐在哪里。 在山沟沟里长大的顾满娇,没有泡温泉的经验,见大叔在边上指点,虽然脸上还是挂着很不友好的表情,不过紧抿着的小嘴儿并未再说赶人的话。 看着那乳白色的汤水冒着徐徐热气,她其实有些胆怯。 等凌啸然交代完,自己也弯腰伸手试了试水温,这个小没良心朝大叔翻了翻眼皮:“我自己都知道!不用你管!” 她真的被凌啸然宠得无法无天了。 若是时间能随意轮转,然后让一年前还在孤灯村里的顾满娇,直接站过来看看现在的顾满娇,估计两个顾满娇谁都不信对面站着的是自己。 “安生泡着,有事就喊一声,我就在火堆边呆着,不会走远的。” “你为啥不去泡热水?” “好容易挖的雪莲,若是让那些小兽啃咬拖走,咱不是白来了吗?尚未开放的那些也不知要等猴年马月才开……” 听到大叔这么说,顾满娇没再说话。 她不想跟大叔说感激的话,因为她怕一说感激的话,大叔又要让她以身相许。 她也不想转变对大叔的刁蛮态度,虽然大叔要是真的变心不再喜欢她,她真的会很难受,可她还是不想放弃自己的计划。 脑子里非常纠结的顾满娇,想着之前在大叔墓碑那里暗暗做下的决定,又想着大叔最近几天已经对云汐姐姐有所改观,低头悄悄咬着嘴,催眠似得逼着自己继续惹大叔生气。 说不定,大叔娶了云汐姐姐后,会看在云汐姐姐的情面上,还是会对我好的呢。 一定会的。 回头看看走回篝火处落座的大叔,顾满娇躲在树丛后面褪下衣衫,缓缓的试探着走到温暖的泉水里。 温泉的水温并不是很烫,暖暖的,很舒适。 之所以会冒着徐徐热气,其实是因为雪山上的气温与水温有太大的反差。 缓缓的将整个身体都浸在暖暖的泉水里,每一寸肌肤都感受着泉水的温柔,舒服的顾满娇很想靠在这里睡上一觉。 其实她应该趁着现在好好想想,如果她成功的惹了大叔生气不喜欢自己,然后云汐姐姐成功的得了大叔的喜欢,那么以后她该如何自处。 或者是不是要想一想,大叔不理她的时候,她有没有很难受,要是以后真的娶了姬云汐,真的就不理她,只对姬云汐好,她会不会哭断肠子? 可她没有这个自觉,靠在石头上感受着温暖的泉水,她满脑子想的都是:熊肉真好吃。雪莲花真好看。这里的风景真好。泡温泉真舒服。以后得带云汐姐姐和雪薇也来。反正今晚不走了,那待会也让大叔好好的泡一会…… 想着想着就困了,困着困着就迷迷糊糊的睡了。 抓着石头的手,缓缓松开,勾着石头的腿脚也完全放松,顾满娇在温泉里漂了起来,微微的随着泉水的荡漾而上下浮动。 方才乌云豹他们先到这里后,就已经看过这两眼温泉,他们结伴去泡的那一眼温泉比这里大也比这里深。 不过这里的泉眼也不浅,别说是顾满娇,就是身形最为高大的凌啸然站到泉水最深处,也要沉下去看不到脑袋的。 渐渐的失重,一开始还没让顾满娇有什么感觉。 第399章一道灵光 当她随着缓缓的水流荡漾到泉水中央,感受到身下泉水变得更热,且一阵阵的冲着脊梁,这才发觉不对劲。 “啊呀妈呀!”顾满娇大惊,紧张的晃着手脚踢打水面。 这是一眼活泉啊,并不是死潭,她越是胡乱挣扎,便越是朝着水深处荡去。 几乎是在她惊呼声刚要落下的时候,凌啸然的身影便直直的冲了过来。 随着他一起到了泉水边上的,还有嘴里叼着烤肉来不及放下的玲珑。 “抓住了!”凌啸然朝顾满娇递出方采用过的那根树枝。 慌乱中的顾满娇,听到大叔的声音,也看到了那根递到她身边的树枝:“哎呀!” 大叫一声后,她双手护胸。 随后,整个人便咕咚一声沉了下去。 噗通……窟咚! 玲珑发现主人有危险,想也不想的跳进温泉。 比它跳水声更大的那一声,是凌啸然跳进水中所发出的。 温暖的泉水里,凌啸然探手抓住了顾满娇的手臂,随后又揽住了她光滑的纤腰。 入水后胡乱扑腾的玲珑,被随手丢到花丛,而被揽住腰带到浅水区的顾满娇,大咳几声后就开始没命的挣扎。 被看了身子就要以身相许,那么光溜溜的被看了抱了,那还得了吗? 慌乱中还记得大叔的威胁,她使劲的朝水里坠,不想被大叔看。 因她挣扎,凌啸然不得不揽得更紧。 水花飞溅,引来了鹰扬他们的问询。 凌啸然皱眉转身,用自己的身体将顾满娇挡住:“别乱动!” 她没动。 知道那边问话的人一定会朝这边看,她不敢动。 被大叔一个人看了,还能耍无赖,这要是被其他人也看了,以后还怎么活啊? 鹰扬和解乙可都是没媳妇的人呢! 要是金枝姐知道她男人看了我,可要怎么办呢? 我可不想给乌云豹做小老婆! ……小老婆? 咦? 顾满娇的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 “你把那边树根底下的棉袍给我拿来。”顾满娇像个小猫似得缩着身子,柔声道。 这里是浅水区,只要顾满娇不乱晃悠,绝对不会有任何危险。 凌啸然松手走开,如一只落汤鸡似得走出水面,去帮顾满娇取来了衣物。 “你站在这里给我挡着人。”顾满娇又道。 等凌啸然背对自己站好,她哗啦哗啦的趟着水走出来,湿漉漉的身体,冒着热乎乎的香气。 “给。”凌啸然从怀里摸出一条汗巾,朝身后递过来。 滴着水的汗巾,原本在顾满娇过来泡澡之前就该给她留下的,当时忘了,现在再想要干的东西给她擦身子用,也没有了。 顾满娇没拧巴,接了汗巾使劲拧干,然后胡乱擦了身子赶紧穿套衣衫。 长长的头发湿漉漉的披散在脑后,刚穿上的棉衣,已经被浸湿了一大块。 再次拧干汗巾,然后将长发包起,顾满娇仰着红润的小脸儿,对大叔道:“我去烤火,你把衣服脱了都过来,我帮你烘干。” 顾满娇的态度,不再带刺,凌啸然便也暖了神色:“嗯。” 不等大叔开始脱衣裳,顾满娇便包起湿漉漉的玲珑,顶着包得很夸张的一头湿发,朝篝火边走去。 余光里见凌啸然背过身解衣带,顾满娇不禁有些想笑。 刚到石屋来住的那几天,大叔高热不退,她给大叔洗过脚丫子,还用抱着大叔的脚丫子用烈酒猛搓。 要是看了摸了谁,就要婚配,那她和大叔,不是要婚嫁好几遍了? 嫁就嫁,反正我脸上的东西是能治好的,有我这样一个小老婆,也不丢大叔的脸面! 抱着玲珑坐在火堆边,先帮这个不喜水的家伙撸净水滴,然后再解开汗巾将湿哒哒的头发散开,顾满娇的心情无比欢快:“真好,以前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要是云汐姐姐知道了,说不定也会很高兴的!” “什么好事让你如此高兴?说来给咱们也听听?”鹰扬也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微笑着走到篝火另一面坐下。 “怎么就你自己回来了?他们俩呢?” 鹰扬怎么会说他是回来破坏气氛的,当然是说他在那边无聊,想回来吃肉。 架在火堆边烘烤的衣裳,被鹰扬接手管着,身心轻松的顾满娇,没一会便抱着玲珑又睡着了。 梦里,大叔娶了云汐姐姐做媳妇,她则跟在云汐姐姐身后一起给大叔当媳妇儿。 她们俩一个在家洗衣做饭照看牲畜,一个跟着大叔上山下河…… “呵呵呵……” 美梦里笑出声,口水滴在玲珑脑门,惹得那小家伙睡梦里还要举着爪子不停的摸脸。 当解乙和乌云豹回到篝火旁时,顾满娇还睡得很沉。 红彤彤的火光,照着她那红润的小脸,那半边妖艳的红色,鲜红如血。 “她脸上的那个,是不是有些不对劲?”乌云豹迷眼看着熟睡的顾满娇,抬手示意边上其余两个人也看看。 解乙是三人中坐得离顾满娇最近的一个,定睛细看之后,伸手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燃烧着的木柴,凑到顾满娇面前照着:“有吗?我怎么没看出哪里有不同呢?” “看耳朵那里!”乌云豹丢下手里的酒囊,绕了火堆走到解乙身旁:“那红色的印子,原本是不是只在耳根边上?下午她哭的时候,那印子还是贴着她耳根,现在都要爬到耳朵上去了啊!” 顺着乌云豹的手,解乙看向顾满娇的耳朵。 白皙的肌肤被那鲜红色的印子衬得如白玉一般通透,可是解乙之前可没敢细看她耳根,哪里知道她脸上的东西变了没变。 “确实不对!”鹰扬狠狠一砸手,走到顾满娇身边轻轻推她的肩:“满娇,满娇?” “怎么了?” 凌啸然披着解乙刚给他送去的干爽棉衣奔来,急吼吼不曾擦干的身体,再次将衣物沾湿。 有他在边上,鹰扬便没敢再推顾满娇,而是指着她的脸,将乌云豹发现的异样说了。 沉睡中怎么都叫不醒的顾满娇,时不时的轻笑出声。 按着她的手腕皱眉诊脉的凌啸然,换了三次手,却都因心浮气躁而不能分辨脉象。 第400章下山 “别在这里浪费时间,先下山!”乌云豹抬手一拍凌啸然的肩头,转身抖开一个装杂物的包袱,示意凌啸然用包袱将顾满娇裹起来背在身后。 要背着个昏睡不醒的人在山上狂奔,不用东西固定会很麻烦。 绳子会勒痛,包袱兜着裹着,就不会有这个状况。 不用多说,鹰扬和解乙也赶紧收拾东西。 他们进山之前特意带了火把之类,以及其他应急物件。 急着用的都带着上路,其他用不上的,则被解乙抱起来全藏到高高的树冠上绑着。 火把,雪莲,除此之外便是刀剑武器。 赶路要紧,防身也要紧,乌云豹在前头开路,凌啸然紧随其后,鹰扬和解乙跟在后头护着。 来时不紧不慢,归途匆匆启程,走出迷雾之后,乌云豹用火把照了照被翻出雪堆的黑熊尸身,脸色阴沉。 “会是那温泉的泉水激发了那蛊虫?”鹰扬低声问,那低低的声音,让解乙分不清他是在问旁人,还是在自言自语。 “你们到底有没有去找那老家伙求药?难道普天之下,老子只能盼着那矫情贱人与几岁的孩子给满娇诊治?” 凌啸然几乎是在怒吼。 跟在最后的解乙,听到这话,下意识看向他前头的鹰扬。 将军和屠昆都交代了,一定要尽力寻找能给满娇诊治的医生,而且那分明知道如何治疗顾满娇的老家伙,就住在云宁山一带的山村里。 就算那老家伙离开的时候,说得那么决绝,假如凌啸然亲自去求一求…… 完全没有这个机会了。 那老头去给顾满娇诊治之前,鹰扬就跟他说好,不管顾满娇的病能不能治好,都只让他走个过场,就算是真的被逼无奈开药方,也不能下实在药量。 鹰扬说过,将军能忍着公主,让他留在山里长居,就是因为她能照顾满娇,能给满娇治病。 若是满娇的病轻易治好,谁知将军会不会直接将她丢出去? 哪怕必须把满娇治好,那么……只能是公主的医药让顾满娇恢复健康。 所以,那老头走后没多久,鹰扬便私自做主,到孤灯村去将那老家伙吵走了。 不是去求,或者送他离开,而是去吵闹,去烦扰,气得那老头遁逃离开未至。 连这个能给顾满娇医治的神医都气走了,鹰扬怎么可能再去找其他医生? 反正那公主能治,脸上多了点东西又不疼不痒的,早一天治好晚一天治好又有什么区别。 鹰扬就是这样跟所有兄弟透气的。 而此时此刻,看着他那默不做声的背影,解乙很想直接给他大.腿上拉一刀。 拉一半腿筋,不让你死了,就让你瘸着过后半辈子,反正能走和走得慢,也没什么区别! “青林说过,他从前跟着师傅们多少学过些蛊毒之术,就是当时对这东西十分不喜,所以学得也不是很尽心。昨晚他还在说,等雪薇好了,他们三个好好的斟酌着,说不定能把满娇的脸治好……”乌云豹奔得很快,嘴里说这话,不急不喘。 “现在就是山外有神医能来,也是远水解不得近渴,从前那孤灯村里倒是住着个医道能人,可惜前几日咱们狩猎路过时,那村子……” 凌啸然长叹着,想到那孤灯村里一个人都没有,连个活着的猫狗都看不到,顿时懊悔当初不该轻易放走了那老家伙。 “那里有医道能人?你早知道那里有这样的人,怎么不带着满娇去诊治?”乌云豹回头看向凌啸然,探手回来揪着他的衣领快步飞奔,甩开鹰扬和解乙后,才没好气道:“你早知道有这样的人,为何不早些找了给满娇医治!满娇的病好了,还用留着那姬云汐在家里处处添乱吗?满娇的病要是早好了,说不定现在肚子里都揣了你的娃!” 几句话的功夫,后头两人跟了上来,凌啸然无奈摇头,模糊回答乌云豹:“我们是在山外镇上遇见那老东西的。你也知道,这些有大本事的人没有脾气不古怪的,那老家伙便是个有本事的奇葩!偏生玲珑咬死了他的爱宠,而满娇又舍不得让玲珑抵命……” “得,这样的人,就算你事后去磕头,人家也不搭理的!”乌云豹松开了揪在凌啸然肩头的那只手,狠狠的长叹一声,继续埋头带路。 漆黑的夜,看不到月影星光,只有火把的光亮,在山林里一闪一闪。 带着顾满娇攀爬到雪山顶上,费了凌啸然不少力气与时间,再要下去的时候,则比来的时候快了很多。 凌啸然是直接从这个石壁跳下去,落地后歇都不歇,奔到下一处崖壁后直接又是纵身一跃。 鹰扬和解乙很快就被甩得老远,昨日摇摇领先的乌云豹,也是憋着一口气才能跟上他的速度。 “兄弟,别发疯啊!若是你摔了伤了,只会耽误行程!”刚到一处平缓地势,乌云豹扯住凌啸然的肩头不许他再没命的狂奔,见他不肯听话,便朝他身后努嘴:“她睡着呢!那脑袋再被你甩一会,脖子可就要断了!” 凌啸然点头,并未再狂跳狂奔,而是快中求稳,尽量不让顾满娇受到半点颠簸。 一.夜狂奔下山,不管是鹰扬很喜欢的两张熊皮,还是之前藏在山洞里的那些猎物,都被抛在远远的山林。 当东方天际隐隐发白,凌啸然那跑破棉鞋的大脚,已踹上了石屋的房门。 匆匆开门的屠昆,来不及点灯。 接着微微发白的天光,看清撞开他直接闯进门的凌啸然,以及跟在他身后进屋的乌云豹,屠昆还以为他们是在山上遇到了凶险意外。 “云汐!”凌啸然一边示意乌云豹帮他把腰上的绳结解开,一边朝里屋召唤。 他的双臂一直夹着顾满娇的小腿,早就麻木得不能动弹。 “怎,怎么了?”里屋传来姬云汐的声音。 包裹顾满娇的包袱布被解开,依然昏睡着的顾满娇,被乌云豹和屠昆合力放到炕上躺着。 第401章就是要面具 看着顾满娇紧闭双目,脸颊上的印子似乎与之前又不样,凌啸然抬腿便要去里屋拽姬云汐。 他心急如焚,乌云豹可比他淡定多了。 一把拉住他不许迈步后,乌云豹扯着嗓子朝里屋喊:“满娇她出事了,你快来,快来看看她这是怎么了?” “什么?满娇她怎么了?”只披着一件外衣窜出来的,是发鬓蓬乱的乔金枝。 在她身后,跟着连外衣都没披的小雪薇。 “满娇咋了?她这是怎么了?”乔金枝跳着脚直接上了外屋的火炕,也不管身上的寝衣领口敞着,直接一把搂住满娇的脖子时间摇晃:“满娇,满娇你这是咋了?你睁眼看看我!” 一只白皙的小手,按住了乔金枝的手腕:“别,你别动她!” “她泡了温泉,出水后就在火堆边睡了。后来发现她脸上的东西似乎在缓缓扩展,而且她睡得也实在太沉,怎么都叫不醒……”乌云豹两眼看着里屋的门帘,嘴里大声的说着,确保里屋外屋的人都能听清他的解释。 “你们谁有银子,很大很大的银子?”雪薇单手摸着顾满娇的脸,疾声问。 银子,之前跟鹰扬买换猎物的时候,凌啸然和乌云豹刚分了散碎银子。 乔金枝听到她要银子,想也不想的朝乌云豹挥手:“快,快回家取银子,把咱们家的银子都取来!” “银子,这里就有!”凌啸然到柜子里拎了个钱袋,直接丢到雪薇身边:“都在这里,够用吗?” 钱袋被雪薇打开,哗啦啦一古脑倒出里头的银子后,便抓了朝乌云豹和屠昆他们怀里塞:“我要大的,很大很大,扁扁的薄薄的。” 这时候,恰好鹰扬带着解乙进门,听了她要的东西,冲上来道:“你,你要很扁很大的?银子做的面具行吗?” 这两人是拼了全身的力气硬追着回来的,满身衣衫都被树枝刮得破破烂烂,连发髻都散了一大半。 雪薇寻声看去,紧盯着鹰扬的两只眼睛,看都不看他和解乙的狼狈:“对!就是要面具,要跟她的脸严丝合缝的面具,要在这里抠个小洞洞,你有吗?拿来我给你画圈,你抠!” “我们没有面具,以前满娇有一个的!”鹰扬那后半句话是朝凌啸然说的。 顾满娇从瑞福祥离开的时候,衣裳首饰之类的一样都没带走,唯独那个刻着祥云图案的银制面具,和那个青铜面具,不曾留在二楼的房间里。 “她有银子做的面具?我怎么都没见过?……云汐,云汐你见了她那个面具吗?快找来啊,有急用呢!”乔金枝跪在炕上扯着脖子朝里屋喊,一不留神,她那敞着的衣领,便哗啦一声大敞开来……露出了她雪白的胸口,以及遮羞的肚兜。 离她最近的雪薇,见状哎呦一声低呼,直接扑到她怀里,一面用自己的身子为她遮挡,一面伸手为她女扯好衣裳。 这小丫头的贴心帮衬,让乔金枝很是暖心,但她现在更关心顾满娇的身子,至于自己的皮肉被谁看不看,她根本就不在乎。 而且,在这屋里的所有男人,此刻都盯着里屋的门帘,根本就没人看她。 “这怕什么的,不打紧,你快去看满娇!”乔金枝扯了衣裳系上衣带,并将自己肩上披着的外衣给雪薇披上。 “公主娘娘,咱们这些山野穷苦人,在这里求您大驾了!您的好妹妹,为了救你险些丧命的好妹妹,等着您出来医治呢!可怜青林为了救您出狼口,所以伤了双手不能诊脉,否则咱们绝不会深夜劳烦您的!求您大发慈悲,现身吧!您若不吝医术就满娇这一遭,明日草民给您做个牌位,日日焚香祭拜!” 说这话的,不是向来挑刺嘴刁的乔金枝,而是指节捏得噼啪直响的凌啸然。 他直接尊称姬云汐为公主,甚至还加上了娘娘二字,那紧皱着的剑眉,怒瞪门帘的星眸,无意不再告诉众人,他已暴怒难抑。 “……”门帘被一只素手掀启,衣衫整齐,发髻精致的姬云汐,低着头走了出来。 一支幽蓝夺命的羽钗,恰到好处的斜插在那一丝不苟的精致发髻。 所有人都在外屋围着顾满娇的这段时间里,她磨磨蹭蹭的不路面,便是穿戴衣裳梳理发髻。 甭说凌啸然隐怒皱眉,就连原本对姬云汐很是看中的鹰扬,此刻也不得不觉得姬云汐这腔调不太上道! 公主生来便是千尊万贵,村姑出身的顾满娇,在人家面前排不上席位,也怨不得谁吧! 鹰扬很勉强的用这话压下自己对姬云汐的不满,并偷眼看向身旁的凌啸然,时刻预备着拉住咆哮挥拳的大将军。 就在他暗中思来想去的时间里,花青林已将凌啸然挡在身后,并抢了话朝姬云汐道:“满娇体内的蛊毒似乎被催动了,你可知道如何将那蛊毒稳住吗?” “问什么问啊!”乔金枝冷脸大吼:“面具呢!满娇的面具!”如刀似剑的两眼,狠狠剜着姬云汐那精致的发髻,咬牙切齿又白了一眼挡在凌啸然身前的花青林。 姬云汐慢吞吞的出来,手里并没有拿什么面具,她方才确实是忙着梳妆,生怕蓬头垢面的出来会在众多男子面前失礼。 被问及面具在何处,她才想起刚才在里屋听到的交谈内容,然后柔声道:“那面具并不适合满娇的脸型的,不如先用银子砸成薄片给她使用吧!……灶头底下压着火,将银子用火催软后再砸,应是比较省时省力的。” 顾满娇昏迷不醒,就躺在炕上。 她梳妆打扮后被千呼万唤才肯出来,而此刻一不给满娇把脉,二不肯拿出面具,哪里有半点皇家儿女的气度? 这哪里是什么好姐姐,亏了满娇实心实意的对她,可在她心里,恐怕根本没拿满娇的生死当回事! 切不说满娇对她如姊妹般掏心掏肺的好,就单看从前,满娇为了护救她受了那些致命之伤,她也不该是此刻的态度! 第402章为了我的主人 解乙是听屠昆说起顾满娇与姬云汐的往事的,屠昆不是添油加醋的性子,所以对于他说过的话,解乙从不怀疑。 看着姬云汐那精致的发鬓,再看昏睡不醒的顾满娇,解乙不禁想起从前在凌霸都城见过的那些皇贵千金。 他见过最刁蛮刻薄的贵族千金,为了给贴身婢女求医,日日差遣府中管家到宫门口等宫中医女…… 当时他还背地里跟邬海嘀咕,没想到这样的母夜叉也有情谊。 可此刻看着风言极好的临瀚长公主姬云汐,想着从前听到的那些关于她的赞美之词,解乙不禁有些恍惚:“这女人真的是临瀚长公主吗?此姬云汐,确实是慈心重义的姬云汐?” 不是说临瀚长公主连兄嫂家的奴仆都亲自诊治,难道救过她性命的满娇,在她眼里竟连个得脸的奴才都不如? 解乙低头攥拳,满肚子隐火熊熊燃烧。 而在他身旁不远处的凌啸然,那紧紧捏着的拳头,似乎也要按捺不住。 他在自问,自己忍着厌烦养着这个矫情女子在满娇身边,为的是什么? 而此时此刻,真的到了要用她的时候,她又是怎么对待? 有那么一瞬间,凌啸然懒得管她是公主还是母猪,只想一拳头砸死泄愤。 “云汐小姐,大王并不知道我主人曾带银制面具回来,也不知道咱家有这个东西,可见那面具不是他特意寻来赠与你的。这时候用引火催软银子再砸出银片,还不如借您那面具用用。面具不过是银子做得,再精致也是有价的,您与我主人的情谊却是无价的!再者,我家主人向来之恩图报,等她醒了,知道您毁了心爱的面具救她,一定会还您一个更好的面具的!”雪薇直直的跪在炕上,说完又对着姬云汐狠狠的叩了三个响头。 所有人的视线,不管是焦急的还是强掩着其他情绪的,都齐刷刷的看向姬云汐。 还在理衣袖的姬云汐,在雪薇这一系列举动中呆怔无状。 “……你大约是聋了!”凌啸然暴怒难抑,眼看就要抬手去砸呆立在原地的姬云汐。 好在,鹰扬和花青林都把他挡住,而炕上的雪薇,不顾头顶撞出的青紫,跳下来直接拽住了他的衣摆:“大王,你跟我到外面来,我有话跟你说。” 众人已经将姬云汐隔开,而雪薇使劲的拽着他的衣摆,怎么都不肯放手。 这样的时候,乔金枝竟没有骂姬云汐。 她一手轻轻抚着顾满娇的额头,一手擦着脸上急出的眼泪,温声朝姬云汐道:“快去找找那个面具吧,你自己不是也说,雪薇在蛊毒的事上比你知道的多,现在她都开口了,咱们就且信了她的话吧!” 姬云汐一言不发的转身去了里屋,凌啸然则被雪薇和乌云豹带出了房门。 到了外头,雪薇看看帮她拖凌啸然出门的乌云豹,问他:“你也希望姬云汐嫁给你家花公子,希望成全我主人和大王的,对吗?” 乌云豹回头看看,一边点头,一边示意雪薇走远了再说。 “方才咱们对云汐小姐的态度都不好,等主人好些了,咱们都要跟云汐小姐道歉认错。另外,大王你要说那银子做的面具,就是你让我主人送给云汐小姐的,是你自己急得混了头,忘了有这个东西。……我比云汐小姐和花公子都熟悉蛊毒,可我不会诊脉,也不懂太多医理。要稳妥的医治主人,咱们离不开云汐小姐的协助的。即使有千万肝火,都先忍了吧,等我主人的治好了再说。”雪薇矮矮的站着,腰背挺得直直的,见凌啸然沉默,便又柔声道:“大王,你还要好好的感谢云汐小姐治好我的寒毒,就当看在她治好我的份上,要以后不再对她发脾气。你能做到吗?为了我的主人,你能做到的,对不对?” 若不是亲眼看到她只是个小孩子,任谁都不会相信这些话是出自一个小女孩的口。 乌云豹对她的话很以为然,不等凌啸然点头,便拍拍他的肩头,示意他按着雪薇说的去做。 三人没在外头多留,回屋之前,雪薇指指房檐上的晾晒着的那朵干枯了的雪莲,对凌啸然道:“该说的都跟你说清楚了,你就信我的吧!就要那一朵,还有一捧屋顶上最干净的白雪,你快去拿下来给我。” 短短一刹,这小女孩想好了劝诫之言,并想好对屋里众人的合理说辞。 乌云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大声道:“除了这些你还要什么,尽管说,不用多解释,咱们都信你的!” 有他这话做陪衬,屋里人只当他们三个在外头耽搁的那一会儿时间,是雪薇在跟他们解释要这些东西的理由。 所以,当他们三个重新回来,鹰扬已经拿了装雪的大碗迎上来,而花青林也急切的问雪薇,那晒干的雪莲要怎么给顾满娇使用。 “先用白雪给主人敷面,至于雪莲……云汐小姐,你觉得是用井水煎煮,还是用雪水好?”雪薇将似乎很博大精深的问题,抛给了姬云汐。 后者愣了愣,然后才在雪薇的注视下,轻声回答:“用新提的井水吧!别用大锅,用那个新换的汤药罐子小火慢熬。” “嗯!”雪薇很用力的点头,从凌啸然手里拿了雪莲,召唤炕上跪坐着的乔金枝帮忙。 正揪心自己帮不上忙的乔金枝,手脚麻利的下了炕:“这个交给我,你快看看那个面具要怎么弄?” 炕沿上,摆着个银光闪闪的面具,在面具上,刻着一朵很飘逸的祥云。 要抑制那蛊毒蔓延,银制面具才是关键。 雪薇没再多说其他,伸出白皙柔嫩的拿了面具,先在顾满娇脸上试了试大小,然后就从那堆碎银子里找了个边角锋利的小银块出来,捏着它在面具上划了个小圈圈。 拇指大小的一个圈圈画好后,雪薇丢下手里的银块:“就抠这样的一个洞洞,边缘要整齐,另外,这面具本就很服帖,除了鼻梁这里要捏起来点,其他地方都不用改了!” 第403章致歉 不用谁开口吩咐,解乙伸手便拿了面具,另一手掏出随身匕首…… 屋里静了下来,男人们的视线都定在解乙的动作上,雪薇和姬云汐的视线则都聚在顾满娇脸上。 厨房里,乔金枝正在引火:“谁去帮忙提水?方才云汐说要新提的井水,你们都没听见吗!” 屠昆和鹰扬并肩出门,在门口撞在一起,然后屠昆走在前头,鹰扬在后面跟着出门。 乌云豹和花青林站在一起,见他神色暗淡,便撞撞他的肩:“你以前多少学过些于此有关的医术,不如跟她们俩商量着,看看能不能斟酌个可用而又稳妥的方子。满娇这丫头对谁都当亲人似得掏心掏肺,她有病痛,咱多少也得尽力帮忙啊。” “青林,你也看到了,云汐对蛊毒不是很在行,雪薇又年幼,你若能与她们一起商量着,或许胜算会更大些。”凌啸然也温声恳求,说完不等花青林同意或者拒绝,便已转身朝炕沿上坐着的姬云汐道:“方才是我急躁了。若是言语有失,你就看在满娇于咱们的情谊上,别放心上吧。这面具……祥云毁了不打紧,等日后咱有机会,我给你弄个更好的。其实弄好这个面具的时候,我便觉得那祥云图案没选好,该用蔷薇图样给你才对。” “大王!”雪薇大叫着插嘴,眨着满带难以置信的眼睛,紧紧盯着凌啸然的眼睛:“那面具真是你做了送给云汐小姐的?那我刚刚说要这个的时候,你怎么都不吭声!我还以为……” 说到这里,雪薇缩着身子在姬云汐身前的地上双膝贵了,很是卑微的像她道歉,求她原谅。 方才还是众矢之的,被冷讽、被暗瞪、还险些被挥拳暴打,而此刻凌啸然与雪薇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直接扭转了姬云汐那尴尬的脸色。 “满娇昏迷不醒,大家难免心焦急躁些,我怎会生你们的气呢!”姬云汐很有贵女风范的搀起雪薇,替她拍去膝盖上的浮灰后,又揉了揉她那青紫了的额头:“睡前你还不能开口,此刻竟能好好说话了,可见老天也是怜惜满娇的。放心吧,有咱们在,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是啊,还好老天爷怜悯!”乔金枝在厨房里低声嘀咕,两眼紧盯着灶中火苗,憋了一副自言自语的腔调冷脸泄愤。 敷在顾满娇脸上的白雪,渐渐消融成水。 雪薇用干净棉帕替她擦拭脸上雪水,然后从解乙手里接了那个抠出小洞的银制面具。 此刻的顾满娇,已经被抬到里屋炕上躺着,众人谁都放心不下,所以本就不太宽敞的里屋,被挤得满满当当。 “你们都到外屋歇着吧!我要为主人更衣梳洗了,你们在这里不方便的。……干娘啊,你那里有没有能用的热水啊?” 雪薇扯着脖子朝厨房里喊了一声,看也不看原地站着的那些男人们,似乎她开口说了要他们出去,他们就应该马上出去。 人家满娇要更衣梳洗了,男人们再关心,也没有留下来看着的道理啊。 就算人家雪薇不说,难道你们大家都没这个自觉吗? 可是,不光凌啸然没动,其他人也没动。 “她现在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凌啸然问。 他问话的时候,两眼紧盯着顾满娇的脸,也不知是在问雪薇,还是姬云汐,或者是同时在问她们俩。 “等这个面具也温热了,那躁动的蛊虫便能安稳。至于主人什么时候会醒,她昏睡不行,不是因为蛊虫,而是她体内有其他问题……” 雪薇的话还没说完,姬云汐伸手摸了摸姬云汐脸上覆盖着的面具,柔声道:“是那些使她体态膨胀的余毒!温泉加速了毒素代谢,耗尽了毒素的同时,也消耗了她的心脉,所以她才会一直熟睡不能醒来。这其实对她是好事,有这一遭代谢消耗,那些困扰她多年的毒素,便全都灰飞烟灭了。” 什么使她体态膨胀的余毒?雪薇从不曾见过胖成小熊的主人,只见过腰肢纤细体态轻盈的主人啊! 偷眼看男主人,见他缓缓点头,并不对姬云汐这段话有半点不信疑问,雪薇又用眼角余光去看其他人。 从那些人的脸色中,她看到有人在欣慰,有人与她一样狐疑。 乌云豹和那个昆哥哥,以及双手有伤的花青林,这三人的神情与男主人一样,都是压着高兴呢! 从前听主人也念叨过,跟他们都是在什么时候认识的。 再看那两个货郎,他俩的神色就不是很信的,想来也是,他们跟主人认识的很晚啊。 “还好有云汐在这里,不然大家都要急死了!”乔金枝抱着一个装了温水的木盆进门,方才还对着灶火神色不愉,此刻却笑得暖如春风。 “嗯。”凌啸然看着顾满娇脸上的面具,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转身就走了,弄得众人都不动他那一个嗯,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热水端进屋后,凌啸然带头出了里屋,雪薇和乔金枝,则一个替顾满娇宽衣拆发,一个拧着热帕子给她擦拭手脚。 凌啸然径直出门,直接走到院外松林里,对着花青林特意给姬云汐制作的秋千,闷声不语。 跟着他一起出门的还有屠昆他们,鹰扬和解乙本也想跟上去,走到松林外,想到自己在乌云豹眼里不过是个凑热闹的货郎,他便带着解乙朝松林后头的山坡溜达着走了。 “哥。”屠昆站在凌啸然身后,看着明朗的晨光,照在他萧肃冰冷的侧面,原地停步。 “她在利用的东西,正是你如今最需要的,所以,雪薇说得没错,先顺着她……”乌云豹毫无遮掩的淡淡开口,说完朝身后屋檐看了一眼:“我和我家那口子,也是这个意思。只是之前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有这一次做先例,谁知日后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在她心里,谁都不重要,她配不上……” 晨风吹着浮雪,凉了凌啸然攥着的拳头,本想说姬云汐配不上花青林,风吹过后,还在腔子里不曾出口的几个字,便被咽了回去。 第404章他还是不忍 乌云未散,半阴半晴,东方有崭新的太阳,正冉冉升起。 站在凌啸然身后沉吟着的屠昆,抬手替凌啸然摘了发髻后头的一小片枯叶:“看云汐的反应,她应该只是知道温泉会加速满娇体内毒素的代谢,对于蛊毒的变化并无预料。她与满娇是过命之交,再无情无义,也不可能看着满娇置身险境而无动于衷的。哥,这事确实咱们也有疏忽之过啊。” 屠昆说得没错,姬云汐确实没想到顾满娇的蛊毒会有异变。 她私心里耍了个小聪明,无非是想将她和雪薇的约定发扬光大。 因她能治疗雪薇和顾满娇,凌啸然似乎又想起她的重要她的好,这几天对她和颜悦色,比什么时候都温和。 她太需要这样的相处之愉,所以想要利用温泉对顾满娇的影响,将自己在凌啸然心中的地位再抬高一点。 不应该出现的疏忽,毫无预兆的出现。 姬云汐疏忽了的事,凌啸然他们同样也疏忽了。 “之前满娇落水,云汐冒死将她推出水面,若不是大哥救助及时,她可能早就在水下化作鱼食了。哥,这是你亲口告诉我的,你还没忘记吧?” 屠昆再次开口,等凌啸然侧了身子抬眼看过来,然后接着又说:“云汐不是豺狼,虽有可恨之处,但罪不至死。若是您实在不放心她,那咱们就去山外再寻名医,咱把外头的天地都翻一遍,未必找不到能给满娇医治的能人。再者,那蛊毒似乎也不是什么致命之毒,她是被卖到山村里做了穷苦童养媳的,那个在她身上下蛊的人,定是早已放弃了对她体内蛊毒的操控。大不了咱给她换着花样打面具,金的银的随她……” “别说了。” 凌啸然低垂了眼眸,看着脚上因翻山越岭而残破了的棉鞋,静了片刻,然后道:“在山外找到其他能人之前,仍让她给满娇医治。雪薇和青林都不是糊涂人,日后我也会仔细盯着满娇的脉象。” 乌云豹身后三五步处,花青林迎风站着,包扎着的双手,在晨光中格外显眼。 为什么要对这样的一个女人痴迷不舍? 花青林对着自己的影子,暗暗的问。 还记得初次见她时,她就曾用过很劣质的演技,想要引导自己助她从紫光崖脱身。 她的冷漠,不是刻意只对我花青林,而是对世人都如此?是吗? 可她分明不该是这样的人啊! “要放弃了吗?” 不知何时,凌啸然已站在他面前,正目光深远的看着他。 是啊,要放弃吗? “或许咱们都误会她了吧。” 花青林微笑着开口,故作轻松。 否则还能怎么说? 凌啸然之前说过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忘记。 就算对姬云汐的人品有些失望,可一想到凌啸然将她送走,他还是不忍。 屋外的男人们心怀各异,里屋炕上的几个女人,也没闲着。 从打凌啸然出门,姬云汐的神色就一直绷得紧紧的。 顾满娇熟睡不醒,这本在她意料之内,并很笃定她一定会有此熟睡症状。 可是,那温泉加速毒素消耗的同时,也激发了她的蛊毒,这完全不在姬云汐的意料之内。她绷着脸紧咬唇齿,后怕而又自责,快要透不过气。 一手从乔金枝手里接了温热的棉帕,一手替顾满娇掀开里衣,看着她身上一道道被包袱布头累出来的青紫痕迹,滚烫的眼泪便烫在脸颊。 “别哭了。”雪薇很懂事的劝说安慰,同样也落着眼泪的小脸儿上,挂满了愧疚:“要怪就怪我,是我从前在家的时候不肯听话念书,若是早知道会是这样,我一定把所有的书都读千万遍!” 被雪薇劝慰,姬云汐反而更难过:“怎么能怪你,是我疏忽大意,我若……” 她们俩在炕上给顾满娇擦拭身体彼此劝慰,抢着朝认错,站在水盆边给她们拧棉帕的乔金枝,原本强忍着的怒气,这才渐渐的消散。 若不是听她们此刻的说法,乔金枝真是以为姬云汐不光是对花青林冷漠无情。 “都别哭了,满娇又不是好不了。不就是日后进出都要带着面具,不能让脸上的东西见光吗?再说,你们不是多确定,她睡一觉再醒来时,从前在孤灯村常年积累的井毒也全都消耗殆尽了吗?都别哭了啊!你们要想着,原本她体内有两种毒呢,现在睡一觉就少了一个,这不是大好事吗?听话,有抹眼泪的功夫,好好想想怎么给她医治剩下的那个什么毒吧!” 乔金枝说完,在衣襟上蹭蹭手,迈步到厨房给熬着雪莲的灶头里填了一小把树枝子。 彻底晒干了的雪莲,干巴巴的就像是一团稻草。小火慢慢的熬煮,让失去活力的干枯花瓣恢复了柔韧,但颜色还是很难看,丝毫看不出原来的娇丽可人。 相比来看,摆在架子上的那些新鲜的雪莲,就好看多了。 大约玲珑也知道这些雪莲可贵,所以进门后便一直窝在这些东西边上不肯动弹。 小灰灰俨然如它跟班,也趴在它身边,乌溜溜的两只眼,偷看玲珑的脸,小爪子时不时的偷偷去挠一下雪莲的花瓣。 它伸爪子偷挠一下,玲珑便用爪子怼肚子一下,两个家伙窝得懒洋洋的,就这么你一下我一下的无声玩耍。 也不知它们俩这样玩了多久,离小灰灰最小的那朵雪莲的花瓣上,已有不少清晰可见的细小伤痕。 “去去去,你们俩别在这里捣乱!” 乔金枝丢了根小树杈,等它们俩跳开了,赶紧拿了个干净的簸箕,将那些雪莲都罩住。 这是能治顾满娇的良药,一定要仔细护好了啊。 确定簸箕罩稳了,炉灶里的树枝也烧得不燥不缓恰到好出,乔金枝这才重新回里屋。 自知有亏的姬云汐,在顾满娇身边坐得一动不动,哭肿了双眼,那视线像是被粘在顾满娇身上似得,一刻都不愿离开。 “你这么看着她有什么用啊,趁着现在消停,赶紧眯一会。你们俩都眯一会,等饭好了,我叫你们。”乔金枝说着又问她们俩,那熬着的雪莲,什么时候才能出锅。 第405章赤金梅钗 其实,那撞在药罐里小火慢熬的雪莲,不过是雪薇一时拿来做遮掩的,但乔金枝并不知这内情,而姬云汐也只当这是雪薇特意为她做的人情。 哭红了的眼睛,从乔金枝脸上,又看看雪薇,略沉吟后,姬云汐才回答乔金枝,说是这个东西就小火慢慢的熬着,等顾满娇醒了再给她服用即可。 听说要熬着等顾满娇醒了再喝,乔金枝也没多想,弯腰端了地上的木盆转头去厨房做饭。 知道顾满娇不会永远的沉睡,而姬云汐也因自责对她的身子更上心,乔金枝再做起家务杂事,便手脚利索多了。 洗洗涮涮的炖肉贴饼,没一会就把早饭做上了。 再大的事,人也得吃饭。 女人们不吃,男人也必须得吃饭。 她是个早就做了媳妇的女子,且在家未嫁的时候,便是长姐,民间有俗语:娶妻当娶大,嫁夫当嫁小。 在家最大的女子,大多心智早熟,且懂得疼人,知道持家。 在家最小的男子,则是因为另一句俗语:皇帝爱长子,百姓疼老幺。所以在家最小的男子,大多是全家老少的掌中明珠,嫁与他为妻,自然也是万千宠爱与一身,就连日后的孩儿,基本也是最得宠的。 乔金枝便是那个在家为长姐的女子啊,她心疼顾满娇昏迷不醒,也心疼自己男人连夜翻山,想到他那不知在石头上还是树根上划破了的鞋尖,乔金枝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倒霉催的!” “给!” 突然从门口传来乌云豹的声音,不等她转回身,一个金灿灿的东西,便飞到了她的面前。 “戴上!老子爱看!”乌云豹双手叉腰,一副等着看你哭的豪放。 乔金枝又不会武功,瞧见有东西朝自己身上飞来,第一反应自然是尖叫躲闪。 啪嗒。 一支赤金发簪,明晃晃的落在灶台。 “甭管你稀罕不稀罕,给老子好好戴着!” 在乌云豹身后,有人在轻笑,还有人在低声说什么。 雪薇趿拉着棉鞋从里屋奔出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边跑边问她怎么了。 神情呆滞,眼神空洞的乔金枝,除了一句:“干娘,你怎么了。”再就一个字没听见。 她从前不是没见过好东西,也只是见过,而已。 而此刻,大赫赫的一支赤金发钗,竟就被她男人随手丢到面前灶台上。 甚至还说,不管你喜欢不喜欢,都要戴…… 老天,在她的认知中,如这样金贵的好东西在她面前,恐怕只会有人说:不管你喜欢不喜欢,都别想碰! 哪怕是从前在紫光崖上,面上对她最好的花金川,背地里对她最怜惜的凡子,顶多也就是拿些不值多少金银的小物件哄她一笑罢了。 老天怜见,我乔金枝到底还是把这臭石头捂热了! 乔金枝内心感慨得快要翻江倒海,两眼直勾勾的看着那支赤金发钗,一瞬不瞬的空瞪。 “雪薇,把那钗子给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干娘戴上!”乌云豹粗生大气的吆喝道。 “哎!”雪薇脆生生的回了乌云豹的话,然后伸手便去拿发钗,想要给乔金枝戴上。 赤金发钗,金黄夺目。 不是寻常可见的万福金钗,或者年轻女子都喜欢的海棠、蝴蝶、玲珑月之类的花样。 那是用赤金打造的一截梅枝,枝头三两朵梅花,栩栩如生。 乔金枝记得,紫光崖后头的破踪谷里,有一处望不到边际的梅花林。 带着她从紫光崖上一跃而下后,乌云豹便在那梅林里与扯了她的衣裳,那时她带了必死的心,也绝望得紧,千万委屈愤恨,都用在与乌云豹痴缠…… 几番巫山云雨之后,有冷风吹落梅朵在她香汗淋漓的肩头颈间。翻云覆雨间大喊快活的乌云豹见了,便戏称她是梅树化的妖精……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重现,乔金枝就像是入定的老僧,除了发丝被门外吹进来的微风吹动,整个人都定定得一动不动。 雪薇应了乌云豹的话要给她戴金钗,那白皙柔嫩的小手,轻轻的捏住发钗,微微翘着的小指,只比那花枝造型粗了一点点而已。 “别动!” 乔金枝忽然大叫,随后一把抓了那金钗便送到嘴里。 “干娘!”雪薇被惊呆了,等乔金枝将咬出牙印的金钗从嘴里拿出来,她才咽下嘴里的口水,问:“是金的,对吧?” 一朵盛开的梅花的花瓣上,有牙印清晰可见,乔金枝强忍泪花,重重点头:“是,是金的!” 一桶新提的井水,便是她的妆镜,戴上金钗细照好一会,她才掐着自己的大.腿问雪薇:这不是梦,我真是戴上了赤金的簪子! “傻娘们儿!”乌云豹斜倚在门框上,看似嘲讽的眼神里,透着说不尽的欢喜与得意。 自己的女人,因自己的礼物而欣喜如狂,这难道还不值得他欢喜得意吗。 回想从前在蛮楚时,管她青.楼花魁还是千金小姐,纵使万种风.情撩人心魂又如何,谁能比得面前金枝一星半点。 情爱是什么,乌云豹是粗人,懒得仔细琢磨。 反正就是稀罕,离不开,想看她笑得无忧无虑。 “大哥,你们还是明日再去吧!”花青林独自走到他身边,尚未恢复血色的脸上,虚白中带着担忧。 想着自己的无稽之爱,再看到他,乌云豹苦笑两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天若有情天亦老啊!”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愣了灶头前烧火的乔金枝,也说愣了其余几个等他上山的男人。 已重新绑腿,并整理衣衫的几个人,此刻都在等乌云豹一起出院门。 他们要重新上山。 鹰扬要去温泉那里取回登山装备,以及那两张毛发光亮的熊皮。 解乙要去夜宿过的山洞,将堆在那里的猎物带回来。 而凌啸然则是铁了一颗心的,要去把那些不曾挖掘的雪莲,全都弄回来给满娇留用。 会不会就此绝了雪莲根脉,他完全不在乎,他只是想把所有对顾满娇好的,能给顾满娇使用的东西,都多多的备下。 第406章我眼睛疼 鹰扬和解乙再次上山,面上说是为了留在山里的那些装备和猎物,暗地里其实是去帮凌啸然做事。 常年随军东奔西闯的人,都习惯了在行动间熟记走过的地形和来去路线,那雪山之巅的温泉,三人已往返了一次,今日再去,当然能寻着踪迹再次回到原处的。 所以,他们整理了行装再要出发前,才将金钗拿出来给乌云豹,并不是故意而为,而是……那金簪单独与他们带的随身衣物放在一起,这两人一个加一个两只二百五,竟把它给忘了个干干净净。 因着要再次上山,再说他们俩昨日穿着的衣裳,都在下山途中破损严重,所以才在更换衣物的时候,从带来的衣物中将这大赫赫的金钗给翻了出来。 鹰扬在将金钗给乌云豹的时候,直接明说是之前忘了,并且也没有擅自替将军做主,邀他同路上山。 其实,鹰扬他们没有直邀,乌云豹可以不去的,毕竟之前在山上的时候,他就已经把自己得了的猎物送给鹰扬他们,山上也没有他必须忍着困倦劳累再跑一趟的物件。 之前乔金枝总是暗地里说他大手大脚,总是随手便将猎物白送给货郎,其实,那写猎物哪里是白送啊。 金钱豹,野豪猪,壮如黄牛的雄鹿,乔金枝看见的看不见的许多猎物,乌云豹都折价抵给鹰扬,只为了此刻乔金枝头上能多一支赤金梅钗。 黄金有价,野物亦有价,再加上鹰扬早就藏了结交的心,所以算上那日乌云豹扛到山洞里的那两头野兽,他这赤金钗的银钱也算是结清了。 即便如此,可他还想再到山里去碰碰运气。 不为别的,只是想着若运气好些,再遇上成色好的猎物,那他们一家就不用发愁入夏之前这段时间的日用吃喝钱了。 走出蛮楚之后的乌云豹,多年来藏身紫光崖,将自己隐得很深,也对生活完全丧失了期望。 过一天算一天,得过且过,何曾盘算过明天的饭菜后日的粮油。 可他现在不同了,不光要想着餐饭日用的来源,甚至还想着给自己女人张罗最好的吃穿,以及花青林娶妻要用的房舍家当。 山里找不到其他空房子能住,没关系,伐木采石卖材料,找个好地方给他建就是了。 日用的家当一时凑不齐……紫光崖上倒是什么都给他预备了,但花青林早就说过,他不想再跟其他任何人有牵连。 那就卖力狩猎多赚钱,有银子什么都不是问题。 “哥,眼下大家都劳累困顿的强撑着,不如我替你去吧,若是有什么意外,好歹还有体力充沛的人。再者,家里也不能没个稳妥的人照应。”屠昆从凌啸然手里拿了酒囊,鼓鼓囊囊的塞在自己怀里,然后伸头问厨房里的乔金枝:“嫂子,劳烦您给我们多装点干粮。” 装干粮? 被金钗勾了神魂的乔金枝,这才发现她男人又要上山。 干净的包袱铺在锅台,从锅里新启出来的饼子,一个不剩的全装了进去:“提着等不烫了就趁热吃,你们这些爷们儿要是把身子熬完了,家里这些女人可要怎么活?都好生的去好生的回来,钱财都是身外的,别硬拿血肉之躯去跟豺狼虎豹拼命啊!” 这是在家时,每次乌云豹出门前她都要说一遍的叨唠话。 “给老子倒到鞋里的土渣滓,日后把这磨叽都给老子省了,留下闲工夫多做几双鞋!” 乌云豹抬着一只脚对着她的脸,很是霸道的看着她给自己拖鞋,整理臭了的布袜子,再给他把甩干净的鞋重新穿上。 屋里屋外的爷们儿汉,唯他成家有妻,其他人都转开眼懒得看他显摆,唯有解乙,直勾勾的看着,羡慕不已。 “看到没有,这才是男儿汉该有的好生活!”乌云豹大刺刺的跺跺脚,扯了乔金枝的衣领,在她脸上吧嗒一口后,大笑着转身便走。 乔金枝羞红了脸,见雪薇撇嘴傻眼站在边上,抬手戳了她的脑门:“不知道非礼勿视吗?” “什么?干娘你说什么?哎呀,我眼睛疼,我刚刚什么都没看见……”雪薇慌着手脚跑了。 房门外,遥遥得意的乌云豹没回头看这娘俩,走到凌啸然和花青林身边,将他们俩挨个鄙视一遍:“你们俩!都学着点!” 学什么,学你扛了女人便为妻? 凌啸然假装什么都没听见,转头去跟屠昆交代上山挖雪莲的事。 而同样不想再听他说什么“不肯应从就用强”之类的枭悍之词的花青林,也在凌啸然转移话题的同时,迈步凑到屠昆身边,没话找话的跟他仔细的说着抠挖雪莲后要注意的事。 “切!”乌云豹没好气的甩了甩衣袖,撞着解乙和鹰扬的肩头,招呼大家可以出发。 几个爷们儿汉子先后簇拥着出了院门,重新在取空了饼子的炖肉锅里贴饼子的乔金枝,从热气升腾的厨房里伸出头:“别贪耍,早些回来!” “干娘,我主人醒了,你快把药罐子从火上拿下来。” 雪薇出现的实在太突然,一句她主人醒了,直接勾走了乔金枝的心魂。 所以,院门外有些不耐烦的乌云豹,刚要跟自己女人摆手告别,便见她的脑袋缩了回去。 “嫂子像是很舍不得你出门啊,要不这一遭你就别去了?”屠昆跟乌云豹早就结交过了,所以玩笑起来也不拘俗礼。 后者被调侃了反而大笑,捶了屠昆一拳后,提快了脚步:“听说你看不起我们昨夜消耗了体力?” 有些幼稚的追逐游戏,在男人间展开,没一会,这些人的背影,便消失在茫茫山野。 而与此同时,凌啸然与花青林,正一左一右的站在炕沿边上守着门口装门神。 他们听到雪薇说顾满娇醒了,便匆匆进门,可真的进门之后,又谁都不敢上前说话了。 恍惚醒来的顾满娇,哈欠连连的呢喃撒娇:“雪薇,怎么端碗水要去这么久啊,渴死我啦……” 第407章不许摘 厨房门口,雪薇脆生生接话:“您再等一下,我马上就来啦!” 完全不知自己这一觉吓坏了多少人,甚至连自己怎么会换了地方睡觉都还没反应过来,顾满娇像是听了雪薇的回话声才彻底清醒。 晃着脑袋,叽歪嘀咕:“这丫头的病已经治好了?能说话了?” 银制面具即使很薄,可这东西贴在人脸上,到底也是沉甸甸的。 连自己如何回来都不清楚的顾满娇,感到脸上有东西,第一反应便是很奇怪的伸手来摸,并哎呀叫着作势便要去摘。 一只素白玉手,按住她的手指:“不想脸上长出巴掌大的黑斑,你便好生戴着它吧!” 姬云汐只用一句话便让她动作停滞不敢再动,而她说着话的时候,还避开顾满娇的视线,跟屋里其他人眨眼暗示。 乔金枝抱着熬了雪莲的药罐子,后头跟着端碗的雪薇,两人就像是酒楼里的小二,到了顾满娇身边一个负责倒汤水,一个负责端着传递。 就在姬云汐再次仔细交代,千万不能摘面具的时间里,两小碗汤水,已经被顾满娇灌进空瘪的肚皮。 雪薇在那汤水里掺了冰糖,递碗的时候,小脸儿绷得比凌啸然还严肃:“一口全喝了,这是之前那朵最好的金蕊雪莲熬的药,不能剩的!” 顾满娇是什么人啊,别说这个汤水甜滋滋味道还不错,就是不加冰糖,只告诉她这是那朵雪莲熬的水,她也能忍着苦味一饮而尽的啊。 长长的睡了一大觉,醒来正是口干舌燥,咕咚咚喝完了整罐的汤水后,她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 但她也很好奇,分明闭眼睡觉的时候,是在雪山上守着篝火抱着玲珑,怎么再一睁眼,她就在家里了? 而且,云汐姐姐她们每个人都眼睛红红的,大叔还板着脸一副很紧张的样子? “千万记得,日后这个面具连睡觉都要戴着。若是脸上的东西见了光,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你了!”雪薇将空了的小碗接在手里,很严肃的说完之后,又招呼一直站着的凌啸然也来给主人诊脉。 “日后一日三次,云汐小姐和大王都要给你诊脉,吃什么喝什么,都要听话。等花公子的手好了,他也要给你诊脉的。人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现在云汐小姐,大王,我,再加上花公子,我们四个人呢,就是拼了小命老命,也能把你治好的!你只要听话,一定会好起来的。” 雪薇能说话了。 顾满娇听完她这长长的一段话,在面具后头眨巴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雪薇。” 温柔得简直能掐出水来的声音,颤颤得仿佛带着哽咽。 雪薇以为自己的话说重了,吓到了主人。 “云汐姐姐,你把我的雪薇治好了!云汐姐姐,谢谢你!” 顾满娇挣扎着握住姬云汐的手,因感动而红了的眼圈儿,沁着晶莹的泪花。 被她握住的手儿,指尖微凉:“傻不傻啊!我不治好她,又怎么治好你呢?快躺着吧,躺着。” “躺好!”凌啸然不想多看她和姬云汐姐妹情深,沉声说完,便走到炕沿处,示意她躺好身后先让他诊脉。 昨晚在山上静不下心,无法分辨她的脉象,那是因为一时慌措而六神无主。 但此刻这样的压力已经不在,按着顾满娇的手腕闭目凝神,深深浅浅的分辨,已不再如昨日那般毫无章法。 悉心诊脉后,凌啸然抬眼看看姬云汐,先问了她的看法,以及诊治方法。 在他那深渊目光望过来的时候,姬云汐的脸颊有一瞬红霞飞过。 她没有直接就说自己的想法,而是抱了雪薇坐在炕沿边上,又破例主动招呼花青林站近些,似乎是要与他们一起商量诊治手段。 “吃饭吧!灶上炖着肉,再不吃都要烧干了。”乔金枝帮不上这些,就在其余的事上多上心。 招呼他们都去餐桌上边吃边聊,也是不想让刚醒来还摸不清头脑的顾满娇,胡思乱想。 “要吃饭了吗?还炖肉了?”顾满娇很积极的要下炕吃饭。 饱饱的睡了一大觉,她现在饿得不得了,就是剁一头小牛犊子给她烤了,她也不觉得自己吃不完…… 但是,所有人都不允许她下地。 饥饿中的人,容易冲动不听话,好在凌啸然翻脸神功练得出神入化。 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小妖精犟不过山大王,顾满娇认命的重新坐好,抻着脖子朝乔金枝大喊:“给我拿大碗装肉啊!饼子也要最大的!” 在孤灯村顾家吃了十几年的毒井水,体内毒素因换了环境,以及姬云汐的悉心条理,只是残留些许余毒还在体内盘旋。 原本,姬云汐还准备为她徐徐排除,省得不熟悉那蛊毒的脾性,会耽误大事。 此刻倒好,温泉水里滚一遭,余毒全清。 虽说激发了那蛊毒,让众人深深捏一把汗,但好在花青林与雪薇,都多少能帮得上忙,也不至于让事态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当然,对于这些,顾满娇并不知道,她现在就是饿,从乔金枝手里抢了碗筷之后,便不顾形象的狼吞虎咽。 “隔着两道门,我都能问道炖肉的香味儿。真是太好吃了,香!” “你慢慢吃,又没人跟你抢。”乔金枝用手绢帮顾满娇擦擦嘴角上的油,看她大口大口的吃饼嚼肉,心窝里酸涩得快要长出梅子来。 撕着手里的饼子,好半天才撕一点点吃了,在顾满娇把整整一碗肉全吃光之前,她唠里唠叨的说了好多话。 谁负责背着她,谁的鞋尖上踢破了洞,谁跟在最后回来,谁最狼狈,不像是讲真事,倒像是在说书。 “我把你们都吓坏了吧?早知道有这事,我就不去泡那个温泉了!舒服是舒服,就是在里头睡着了差点淹死,要不是……” “要不是什么?” “没什么。”顾满娇没好意思说是凌啸然把她从深水里拎回来,而是举着碗,又跟乔金枝要饼子吃。 第408章为啥不能 “唉,还好你平安无事的醒了!妹子,只要你以后好好的,姐就是一辈子给你做饼炖肉都高兴啊!”乔金枝接了碗在手里抱着,泪汪汪的看着顾满娇脸上的面具:“千万记着,不管任何时候都不能摘面具,知道了吗?一定要牢记啊!” “金枝姐。”顾满娇瘪瘪嘴,有心想说些感激的话,又觉得对乔金枝说这些会显得生分,于是隐了泪光,微笑道:“你的金钗真好看。” 乔金枝抬手抚了抚头上的赤金梅钗,巧笑低头,抱着空碗便出了房门。 喝了一罐子水,又吃了一碗肉一个大饼子,顾满娇肚肠里饱饱的,心窝里暖暖的,唯一不怎么舒坦的,便是脸上多了个面具。 为啥不能摘面具? 她很好奇。 回神想想,每个人都很紧张她的面具,生怕她摘……呀! 顾满娇摸着面具的手猛地一颤,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很不好的念头:我怕不是毁容了吧?他们不让我摘了面具,是怕我看见自己的脸……?!! 越想越怕,越怕越急,因心慌而发颤的双手,不知不觉就要去摘面具。 “不许动!” 忽然从门口出来的一个清脆的声音,吓得顾满娇身子一震。 “把手放下!” 雪薇一步一跺脚的走过来,噘嘴瞪眼,凶巴巴的强势上炕:“你还想不想好起来了!是不是想要自己的脸烂成腊排骨那样才安心?……我可不是吓唬你,我在家的时候,在我娘亲的暗室里见过跟你一样的人!这个银子做的面具,能暂时抑制蛊虫的躁动,但也只是暂时抑制!你要是把她摘了,就等着全身都被那些红色的东西盖住,然后一点点的溃烂,血流不止,活活疼死!” “啊?”顾满娇被吓住了,双手比方才颤得更厉害:“那,那我……” “别想摘下来再快快戴上就没事!昨天蛊虫躁动的时候,已经吸食了你的心头血,只要它见了一点光,哪怕就是一刹那的微光,都会让它变得无比强大。到那时候,你就是戴一千个面具都没用了!你不爱惜自己没关系,我可不想伺候浑身流脓血的丑八怪主人!” “什么丑八怪主人,你这孩子,从来就你最懂事,怎么现在越发爱说无礼的话了!”乔金枝端着一碗炖肉回来,嗔了雪薇两句,然后将碗塞给顾满娇:“满娇,雪薇说得没错,我都听他们几个说了好几回了,你的脸,全靠着这个面具才能护下来,若是当时找不到这个面具,也弄不到银子,恐怕那些红色的东西,已经爬满你的双手双脚了!” “……它还会爬呐?”顾满娇颤着双手捧着肉碗,脑子里满是雪薇说的,脸会烂成腊猪排,浑身上下都被红色的东西覆盖着,并捯饬溃烂,血流不止…… “呕!” 刚吃了的炖肉饼子,全都被吐在地上。 “太可怕了,太可拍了!”顾满娇忍不住的呕着,推开上前给她拍背的雪薇,非要她赶紧去找一方细棉布帕子来。 用细棉布的帕子,包裹在脸上,并在眼睛这里抠出窟窿。 “这下好了,就是摔了撞了,也不怕脸上的面具会掉了!” 乔金枝坐在炕沿上无奈摇头,被这丫头折腾得有些头疼:“嗯,面具是不会掉了,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吃饭!” “啊,也是啊,那怎么办呢?云汐姐姐,咱家就属你手巧,要不你给我做个跟面具一样宽的面巾吧?行吗?好姐姐,你给我做一个吧?”她在炕上想一出便作一出的伸脖子朝外屋喊,可外屋几个人正在商议更重要的事,哪里有时间来搭理她这些奇怪要求。 “云汐姐姐!”顾满娇等不到回应,便探着身子朝外屋再喊。 实在忍不下去的乔金枝,抬手便在她肩头拍了一巴掌:“你要么穿了衣裳下炕,要么盖了被子躺好,我要开窗透气了!这屋里被你吐得,快要熏死人了!” “哎呀!”顾满娇肩头一疼,第一反应不是躲闪,反倒是双手捂脸:“你吓到我了!面具吓掉了可怎么办啊!” “得,你既然这么害怕,那我去找快黑布给你做个跟面具一样宽的面巾!你日日戴着,省的自己弄掉了面具,倒要怨别人吓唬你了。”乔金枝按着她的肩头,将她塞到被窝里盖上被子。 屋里的空气实在不好,在不开窗通风,乔金枝自己都要呕出炖肉贴饼子来了。 顾满娇竟然在乔金枝的话里收到启发,招手喊了刚回到餐桌旁的雪薇:“雪薇,雪薇啊,你来!” 蹬蹬蹬,雪薇迈着小短腿跑来。 嘴角滴油的顾满娇,双手捂着面具,一本正经的问:“好雪薇,我要是天天戴着个黑色的面巾包在面具未免,会不会更保险些啊?” 雪薇进屋之前,是在外屋努力回忆她所知道的控制蛊毒的手段,此刻急吼吼的过来听了主人的疑问,直接点头嗯啊一声算是回应,然后就咚咚咚又回了外屋餐桌边。 “哎,你……” 门帘晃着,雪薇已经在跟花青林说蝎子蜈蚣…… “我的话还没说完啊!”顾满娇很是无奈的朝那摇晃着的门帘嘀咕一句,回头看看仍趴在窗口的乔金枝,眼珠子一转:“金枝姐,你真是我的福星啊!金枝姐,要不你现在就去给我做一个面巾吧?金枝姐?你干嘛呢?” 乔金枝趴在窗口没回头,一手捂着胸口使劲的捶,一手捂着嘴,像是就要吐了似得。 “金枝姐,你该不会真的熏着了吧?赶紧去外头走走透透气吧!……你别是怀上了?” “怀什么怀,你还嫌我不够烦的,提着个话干嘛!”乔金枝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捶着胸口的手,一刻没停:“我是没有儿孙福的人,能认了你家雪薇做干女儿,就已经是我最大的福气了。以后别再提这话。尤其是我男人在的时候,别说。” 清凉的空气,从窗外钻进来,撩着乔金枝的发丝,绕着那金灿灿的梅花钗。 男女成家,最大的愿望,以及必须要做的大事,便唯有生儿育女这一件了。 可是,乔金枝的身子早被紫光崖上的四兄弟糟蹋得不能生养。 第409章晒晒晒 双手仍捂着脸,顾满娇的思绪从做面巾,飞去了另一件事上。 “哎?”顾满娇忽然想到,之前雪薇不是给她开了药方吗?雪薇还说她的身子或许能好呢! 后来为什么这事不了了之了? 哦,对了!是金枝姐姐跟云汐姐姐怄气,所以这个事就被搁置在一边了。 “金枝姐,你这身子其实是可以医治的啊!怎么,我青林哥哥没给你诊过吗?”顾满娇问。 花青林是懂得医术的啊,他对乔金枝很敬重的,肯定会不管她的吧?是金枝姐姐不好意思让他治? “满娇。”说话的功夫里,刚刚还在外屋的姬云汐轻笑进来,单手抚鬓,嘴角微勾:“穿好衣裳起来吧,我带你出去透透气。金枝姐光顾着照顾你,连早饭都没吃呢,你就放过她,别烦人了吧!” 看着她浅笑嫣然的站在那里,像是很心疼乔金枝没吃早饭,又像是出门透透气很重要,顾满娇不禁有些转不过弯——她不是在外屋跟大叔他们说正经事吗?怎么忽然笑盈盈的说要出去透气了?这才一两天而已啊,她竟然都开始偏向着金枝姐了? “还愣着,走啊!”姬云汐道。 狐疑满腹的顾满娇,这回在云汐姐姐的眼里看出别的意思,一面虚张声势的抗议:“烦人?我烦人?你开玩笑吧?我这不是关心她嘛!”一面手脚麻利的穿套衣裳,随便拢了拢头发就要下炕。 有婢女雪薇,有姐姐云汐,还有就坐在炕上的乔金枝,谁都不可能让她平蓬头垢发的下炕出门。 三人按着围着,帮她梳好头发,并忙叨叨又很热闹的,将一块黑色粗布剪成跟面具一般宽窄的面巾。 姬云汐的手艺确实最巧,经她剪裁出来的面巾,虽是难看的黑色粗布,可那面巾边缘有好看的花纹,并且,她除在面巾上抠出露眼睛的花样孔洞,另外还在眉心处也剪出跟那个圈圈一样大小的镂空花儿。 爱美之心胜过对其他事的好奇,再加上姬云汐和雪薇一唱一和的,说得每一句话都能成功的勾走她的注意力,所以乔金枝的诊治之事,便没有机会再被提及。 梳妆之后,顾满娇很满意的照着镜子,这才跟姬云汐挽着手,走出家门。 “你要跟我说什么啊?”刚到院外,顾满娇便急吼吼的朝姬云汐问。 雪薇走在她们身后,伸手给顾满娇拍拍干干净净一点褶子都没有的裙摆:“到林子里再说吧!她就在后头呢!” 三人款步闲走,不一会便到了院外的松林。 清新的山风,和着姬云汐温柔的话语,吹得顾满娇呆怔怔的不敢眨眼。 乔金枝已经有了身孕,只是月份还小,还不到反应强烈,腰身变粗的时候。 “哎呀!”顾满娇确定云汐姐姐不是跟她玩笑,啪得一拍大腿,嚷道:“有身孕的人,还让她做饭烧火的,这怎么行啊!” 姬云汐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你安生点,别嚷啦!”拉着她又走远些。 事关身孕大事,姬云汐再糊涂,也不可能放任乔金枝做粗活而不说真相的。 她现在不告诉乔金枝有孕的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干娘的胎很稳的,而且她在家的时候就是砍柴挑水什么都做,身体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劳动强度。但她看着大大咧咧的没什么心事,其实心里对子嗣之事,还是很有压力的。我们瞒着不告诉她,也是想等她心思淡了,胎气也稳了,能经得住心绪动荡,然后再跟她说实话的。” “所以你认她做干娘,是吗?那你们俩是什么时候发现她有身孕的?怎么我一直都不知道呢?你可是我的人,这么大的事,怎么瞒着我不说?” 脸上包着黑布做得面巾,只露出鼻孔一下的部分,以及面具底下的两只眼,这样的顾满娇一瞪眼,还真是让雪薇有些胆颤。 姬云汐欠身将雪薇挡在身后,食指的关节敲敲顾满娇那带壳的脑门,示意她站到有阳光的地方去:“你别冤枉她了,我们也是昨天才偶然发现这事的。” 顾满娇很听话的跟着她的指引往前走,一面听她说乔金枝的身孕要如何安心安胎,一面按着她的指引抬头闭眼。 对医药知识才学没多久,对蛊毒更是一窍不通,顾满娇脸上带着面具和黑布,就是听了她们的话,不敢让脸见光。 这时候姬云汐让她站到太阳底下去,还要她仰着脸对着阳光,她当然是毫不迟疑的听话照做。 “就是要让阳光照在眉心处的圈圈里,让蛊虫知道只有聚在这里才能有光亮啊。你要听话,我们不会害你的。” “噢!明白了。”顾满娇在阳光下仰着脸,也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眉心处真的有活着的蛊虫,反正她是真的觉得那里有东西在动。 “干娘的事,花公子也知道的,所以你不用为她担心,我们大家伙儿一定会好好看顾她的胎相的。”雪薇伸出软软的小手,轻轻柔柔的握住顾满娇垂在袖中的右手,似有规律的揉搓按捏。 从小就盼着自己能摆脱丑陋相貌的顾满娇,一心想要快点好起来,所以对几个能给自己治病的人说的话,她都开始言听计从。 让晒太阳那就晒!站着晒太阳有些累脖子,那就回院里晒! 端了凳子放在光线好的地方,仰着头,闭着眼,哼着小曲,晒晒晒! 一整日除了吃饭喝水去茅房,其余时间她都在感受阳光的温柔。 入夜,姬云汐又和凌啸然轮流给她诊脉,并将她的脉象告诉手上有伤不便诊脉的花青林。 在她们三人说话的时候,雪薇也像模像样的按了一会她的手腕。 这是凌啸然特意交代的,说是所有人里,唯有雪薇能长久的陪伴在她身边,让她从现在开始就熟悉主人的体质,有助于将来照顾她。 多一个人诊脉,顾满娇并不觉得麻烦。 她最好隔半个时辰就让人给她看看。 最好直接熬一锅苦断肠子的草药,一股脑喝下去。 苦就苦吧,只要脸上的东西能只治好就行。 第410章洗脚 乌云豹他们走了一整天,天黑后又过了两个时辰也没回来,凌啸然亲自出去关了院门:“大约是贪了狩猎的心,所以耽搁了,明日回来,还不知要累成什么样。” 经常进山手里的人都知道,对于他们来说,最累人的并不是狩猎翻山。 要把猎物完好无损的带全回来,那才是不容易的。 假如只是小打小闹的猎户,最大的也就是打个狍子,最凶猛的也就是找个毛发光亮的狐狸。 若是贪心的好手进山,恐怕狍子狐狸这些,完全都不在人家狩猎清单。 之前已经在山洞里藏了不少猎物,温泉那里还藏了两张成色很好的熊皮,他们四人上山,除了带这些东西下山,再也就是那些登山装备,以及挖取雪莲。 至晚不归,说明了什么?若是说他们在山里遇到危险,别说是凌啸然,就是乔金枝都不信的。 所以,唯一的答案就只能是,他们狩猎太多,负重太盛,所以耽误了脚步行程。 院门落栓,里屋外屋的人便开始轮流梳洗。 顾满娇是重点保护对象,所以摇身一变,取代凌啸然,成了家里第一个用热水的人。 等她梳洗之后,乔金枝又体贴温柔的照顾姬云汐梳洗。 很有贵婢风范的雪薇,动作优雅的给姬云汐拆发梳头。 乔金枝端来洗脚水在她脚边摆好,脱换下来的袜子,也被乔金枝抢了塞到一边说是明天顺手就给她洗了。 顾满娇被人伺候着的时候,躲躲闪闪面红耳赤,而姬云汐对这些照顾,嘴里说着很客套的话,但是身子却是不动,面上神色也是安闲淡定的。 做过公主的人,就是不一样啊!顾满娇在心里暗暗羡慕别人的风度,丝毫不觉得那是虚伪骄矜。 顾满娇实在,对姬云汐多少有些盲目崇拜。 但雪薇与乔金枝对姬云汐的态度,则有一大半都是来自于对她的尊重和讨好。 为什么尊重她?因为她能给顾满娇治病。为什么讨好她?因为她能给顾满娇治病。 只是这么一个中心思想,屋里屋外男女老少,全都奉为圣旨,不敢有半点松懈怠慢。 乔金枝照顾姬云汐,是因为顾满娇。照顾完姬云汐,她又端了热水,要去照顾花青林洗漱。 她在心里已当花青林是乔金旺的替身,当亲弟弟一样心疼,可是花青林并不是与她一奶同胞的年幼小弟啊。 几次躲开乔金枝的手,花青林面色发红:“嫂子,真的不用了,我一日不洗没什么的,等明日……” 他死活不肯让乔金枝为他拆发净面,更是死活不肯让乔金枝给他脱袜子洗脚。 “你们女人家管好自己就行啦!我们这里不用你们的。”凌啸然示意乔金枝先回房去,然后伸手帮花青林拆了头上的发髻。 凌啸然已照顾了他一整日,此刻为他拆发净面,也不算什么大事。 至于洗脚,花青林起初不肯,但凌啸然坚持,最后也顺从的抬了脚。 顾满娇在里屋炕上听着外屋的对话,想到大叔的真实身份,不禁心窝里有些酸涩难受。 就算大叔不是皇子将军,可他也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给花青林弄头发洗脸是一回事,给他洗脚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大叔为什么给他洗脚?是为了云汐姐姐,还是为了我? 枕边,因炕上又多了乔金枝,所以姬云汐便与她靠得更近。 那淡淡的香气,是她在别人身上从来都没有闻到过的……虽然她也没有跟除了这炕上的几个女人之外的其他女子靠得更近过。 外屋有两个皇帝儿子,屋里炕上躺着个皇帝的女儿,出了这屋子跟谁说,可能人家都觉得是天方夜谭。 可这三人,是真实存在的,并这三人之间还有着一时半会理不清楚的纠结关系。 几乎一整天都在晒太阳,但顾满娇还是看到大叔对姬云汐的态度十分温和。 甚至吃晚饭的时候,大叔还主动跟她谈论药理医术之类。 姬云汐也破例的跟花青林说话了,不过……跟大叔与她说话的内容差不多,也是跟他讨论医药上的事。 大叔现在对云汐姐姐变得前所未有的温和,对青林哥哥亦是照顾有佳,他这是单纯的为了给我治病呢,还是…… 唉!这样不行啊! 顾满娇重重的翻了个身,差点把脸上的面具甩出去。 “看来给你弄这个面巾真是再正确不过了!”乔金枝还没上炕,光着脚丫子到她身边,为她掖好被角,并警告她记着脸上的壳子。 纯白银做的面具,是壳子? 那河边爬来爬去,稍有风吹草动便缩头缩脚的东西,才有壳子啊! 顾满娇很不满意乔金枝这样称呼她的面具,有心抗议,又怕她再弹自己的壳子,所以瘪瘪嘴没敢吭声。 好吧,她已经被带歪了,自己都开始说那是壳子。 由着乔金枝给自己掖好被角,顾满娇缩在被窝里闭目假寐。 要怎么样才能让云汐姐姐跟大叔走得更近一些呢?要怎么才能让花青林离云汐姐姐远一点呢? 要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又不能影响他们下药开方子……这可真是难办啊! 一宿的时间,全用来想这一件事。 好在她脸上的面具不用摘,所以早起照镜子的时候,也看不到眼底的乌青颜色。 昨晚睡前,几个懂医的凑在一起斟酌了个药方,现在就等着鹰扬他们回来,好将药方交给他们。 早起后,药方又被重新斟酌了两遍,增减了几味药。 新增出来的有几味药很不便宜,凌啸然看着方子直点头不吭声。坐在一旁的花青林,盯着药方沉吟片刻后,轻声召唤正在厨房里忙乎的乔金枝到桌前,他决定把这次卖猎物的银子先拿出来,全都用于给顾满娇买办药材。 山里狩猎为生的人啊,除了吃食上大手大脚不缺好肉,摸摸口袋,大家都是一穷二白。 凌啸然与鹰扬他们的关系本就是瞒着花青林他们的,再者说,凌啸然之前看到瑞满祥的现状,细说起来也不太想给他们多添负担的。 第411章你给我抓稳了 这笔银子,凌啸然没跟花青林客气,写借据显得交情太疏,所以并指天保证,这笔银钱他来日必当双倍奉还。 答应拿银子出来的时候,乔金枝就一点都没犹豫,现在看凌啸然指天发誓说要加倍归还,原本也是不假思索的一句:不用了。忽然卡在嗓子里,没直接说出来。 转头拽着顾满娇出门晒太阳,并寻了借口支开姬云汐,她便坐在秋千上抱着雪薇,很是语重心长的道:“满娇。你方才也看见了,你家山大王,那是想都不想就把你的事看做自己的事的。这样肯为女人掏心窝子的男人,可不是随处都有的,你给我抓稳了,千万不许再犯糊涂啊!” 大叔好?!大叔当然好!我大叔可是我的好大叔呢!他可是盖世英雄嘞! 一抹得意颜色,在顾满娇脸上一闪即使。 “金枝姐你傻了吗?我家大叔哪有青林哥哥好啊?相貌,文采,性情,完全没法比的!你该不会是嫌我配不上你家花青林吧?” “啥?”一听这话,乔金枝惊得大叫,差点从秋千上摔下来。 之前顾满娇就仰着甜腻笑脸往花青林身边凑过。 那时候乔金枝隐约觉得她不对劲,但她从沉睡中再醒来后,似乎就忘了这一茬了,所以乔金枝也差不多把这事抛在脑后。 现在这丫头竟直接把话撩在明面了,这简直是惊走了乔金枝的三魂七魄,直接掐住了她的命门啊。 要是打心眼里说,乔金枝当然喜欢顾满娇进家门做弟妹。 毕竟她跟顾满娇性情相投,在她心里把顾满娇早就当了亲妹子。 可是,要说让花青林娶顾满娇,她再怎么心存幻想,也知道这事是不可能的。 “你别傻了,青林的眼珠子都盯在谁身上你看不出来吗?你可消停点,别给添乱了啊!” 乔金枝勉强固定了摇摆的秋千,坐着觉得身心不安,便站起身来,让雪薇自己坐在上头。 “我怎么是添乱呢?许他们一个个的奔着自己喜欢的人使劲,就不许我相中个意中人了吗?我就稀罕青林哥哥,早就稀罕了。他要是今天求娶,明天我就敢嫁!你放心,等我进门,一定好好伺候你,把你这个嫂娘照顾得跟皇太后一样一样的。” “你可拉倒吧!我可没那个好命!” 乔金枝拍着裙摆逃走了。 脚步虚浮的逃向院门,脸色难看得如同白日见鬼——她完全被顾满娇弄傻了,想不出怎么劝说,干脆落荒而逃,等想好的怎么说了,再重新找她说话。 “主人,你真的准备这样做吗?”雪薇问。 那清澈的眼眸,像是溪流中被冲刷过的宝石,闪闪发亮,直视心扉。 原本,顾满娇想连雪薇也瞒着的,可是不知为什么被她这样盯着看了一会儿,就绷不住秘密,把心事全盘托出。 她的想法很简单,大叔已经对云汐姐姐改了态度,那她把花青林给缠住,大叔和云汐姐姐之间的障碍,也就不存在了。 “你这样不行的。”雪薇从秋千上跳下来,示意顾满娇跟她往更远的地方走。 雪薇不同意顾满娇的这个想法,并说了个让她想了半天都绕不过弯的新办法。 “只是这样?”顾满娇咬着手指头问。 背对阳光站着的小雪薇,重重点头,然后告诉顾满娇,以后不要再对大王说那些很明显是在吹捧姬云汐的话。 背对阳光站定,然后让主人面对阳光站好,雪薇脆生生很小声的道:“若按着你的想法去做,非但不是帮忙,反而是时刻提醒大王,他在被你牵着鼻子走呢!所以啊,你这样只会适得其反。” 顾满娇愣住了,她从来没想过,被她看成是盖世英雄的大叔,也会有这样的傲气。 但是转头来想一想,似乎雪薇说得很有道理啊。 不管旁人怎么吹嘘姬云汐的好处,他从来都是不为所动的。 但是当他亲眼看到姬云汐的能耐本事,态度不由自主的就转变了。 “可能,大王太要面子,所以不愿意连娶亲相女人的事,也要别人来指手画脚。你不是说他简直就是盖世英雄吗?哪有该是英雄会随便听别人说那个女人好,他就稀罕巴巴的去求娶呢?肯定都是自己去找,找配得上自己的绝世好女子携手白头啊。” “雪薇,你说得太对了,我以前要是有你这个觉悟,说不定这事早就成了!”顾满娇弯腰抱住雪薇的脑袋,吧嗒吧嗒狠狠的亲了两块,然后又用手指为她擦了擦脸:“你说同样都是人,你是个小小的人,我是个大大的人,怎么你的心眼儿就比我多这么多呢?你从前是吃什么长大的啊?” “吃饭啊!”雪薇笑嘻嘻的看着主人,很想伸手去摸摸她的脸。 “你想摸就摸吧。”顾满娇蹲下身,对着雪薇闭上眼睛,随便她那细嫩的小手,在自己的脸上抚.摸。 带着面具又包着面巾,能被摸到的无非就是光滑的鼻尖以下,以及露在阳光下的艳红色的眉心。 “你以后不管是对大王还是对花公子,或者其他什么人,都不要刻意改变.态度。随心随意的去对待,本着真心去相处就好了。至于花公子偶尔跟云汐小姐走的近一点,你也当做看不见吧。云汐小姐在这事上比你有谱,什么时候该冷淡,什么时候刻意多说话,她比谁都懂得拿捏的。” 雪薇就像个老婆婆,一件事反复说两遍还不算完,非要掰开揉碎的再说第四遍四五遍。 “有给你治病的大事在,大王不会赶她走。也因着为你诊治,他们三个要经常在一起说话,只要你不再紧盯着他们,我想他们三个很快就能相处得更加和睦。主人若是真的想帮云汐小姐,那就好好配合治疗,你早些好了,让大王看出云汐小姐的本事,他也早动心啊。而且你早些好了,花青林就不用再来掺和,那大王和云汐小姐,不都是近水楼台……” “你说得都对,可现在他们是三个人在一起共同斟酌用药,就算我早早的就治好了,又怎么能说是云汐的本事啊?” 第412章另一种选择 “这有什么,不是还有我吗?我会把我知道的都提前先告诉云汐小姐的!我虽然不会治巫蛊,但我知道的比她们都多啊。我还可以假装说错什么,然后云汐小姐有理有据的出来纠正,不就更能显示她的本事?反正你就听我的吧!” 雪薇都把话说道这个份上了,顾满娇哪里还能不听啊。 再者说,真要她厚着脸皮去求追花青林,想到乔金枝和乌云豹可能会做出的反应,她也真是有些发怵。 这是其一,还有其二。 花青林为了给她诊治脸上蛊毒,费心费神不说,还想都不想的就拿出家里的银子,而且他从前还是顾满娇的救命恩人呢。 对救命恩人耍心眼,这让顾满娇有些于心不忍啊。 另,还有其三。 若是花青林真的被她追求得变了痴心,不喜欢姬云汐,转过头来真的看上她……顾满娇并不想给他当媳妇,只想给大叔当小老婆啊。 大叔都看了好几回她的身子了,看了,摸了,甚至还亲了她的嘴…… 这要是花青林痴心起来非要求娶,她可怎么善后啊? 三个难题卡在这里,顾满娇一个个的都为难,想不出要怎么解决。 偏这时候,雪薇给了她另一种选择。 而且是比她那费劲开头难以收尾的办法要可行得多。 “我明白了!”顾满娇蹲在雪薇面前重重点头,保证从此做个听话的病人,不再跟大叔吹捧姬云汐,也不去打扰花青林。 “这就好嘛!不过你回去可别跟干娘说是我跟你说了这些啊!你就假装被她教育明白了。” 顾满娇站起身来拍拍裙摆,趁着雪薇不注意,抬手便在她脑门上戳一指头:“就你人小鬼大!以后我这个做主人的,要跟你混了!” 个子小小的雪薇,被戳得嘻嘻哈哈不停摇晃:“都是主人教的好。雪薇跟主人混。跟着主人有肉吃。” “是吗?是你主人教你的?那主人现在要教你好本事了,你赶紧过来学啊!” 顾满娇要抓雪薇的咯吱窝,雪薇光看她抬手,就知道是这个典故。 这丫头简直揣着七窍玲珑心,哪里会站在原地傻等,当然是转头就跑开了。 “哎呀,你竟然还敢跑?快过来让我教你啊!” ……主仆俩在阳光下追逐玩闹,乔金枝生怕顾满娇玩性太盛伤了元气,所以撂下手里洗了一半的袜子就要去拦。 蹲在一边摆弄雪莲的姬云汐,见状唤住她前行的脚步:“姐姐你就让她玩吧!多在太阳底下动动,对她的身子有好处的。” 寂静的山谷,回荡着悦耳的笑声,童音清脆,女声娇柔。 一列头尾约有百米长的车马队伍,徐徐的走在山坳外,为首的汉子策马而行,在一丝清风里,隐约听到了这极动人的嬉笑。 这人抬手示意身后的人停步:“原地休整。”并单手勒马,等马儿站稳脚步停了下来,他的身边多了个弯腰低头的小子。 马上男子语气沉定:“去后头说一声,咱到了。” 一双寒色眼眸直视前方,简单一句话而已,后头便有一溜传话的奴才,有序跑开。 …… “这都快晌午了,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啊?”乔金枝站在后院张望,左手抓着一把带雪的枯草喂鹿,右手偶尔捶一捶心口,像是那里很不舒服。 “金枝姐,你怎么了?”顾满娇嘴里叼着一根啃得很干净的野鸡肋骨,摇头晃脑的凑到她身边。 有孕的人在捶心口,除了是恶心,还能是怎么呢? 可是,雪薇和云汐姐姐都不许她把身孕的事说给乔金枝。 不许说?那就不说好了!不说真相,还不许人装糊涂问问聊聊了? 然而出乎意料,乔金枝的回答,并不是说自己恶心难受,而是忧心忡忡的道:“我总觉得心里不安稳,像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要发生了。” “觉得心里不安稳?” 顾满娇想起姬云汐和雪薇说的,乔金枝对于子嗣的事压力太大。 不觉得恶心,反而觉得心里不安稳,说不定她是觉察出什么了! 有孕之人的身子,可不能太过大意,顾满娇面色凝重的伸手搀上乔金枝的手臂:“心里不安稳是个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哪里不舒服吧?走走走,咱进屋去,让云汐姐姐给你看看。” “不,不是病了难受了那种不安稳,满娇,我是觉得有不好的大事要发生。” “不好的大事?”顾满娇转身看看身后,然后看看屋檐,想想家里家外的人与事:“能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啊?你该不会是新换了地方睡不好,姐夫又不在家,所以你胡思乱想了吧?……你是不是惦记姐夫了?看他们回来晚了,所以着急了?” 乔金枝再次捶了捶心口窝,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再用力的吐出来,然后很确定的告诉顾满娇:“我不是担心他,也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就是觉得要有很不好的大事发生了。以前再紫光崖的时候,我也有过这样的感觉,后来也真的应验了……!” 她忽然瞪着顾满娇身后不说话了,两眼直勾勾的,脸色瞬间惨白难看。 “怎么了?”顾满娇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确定将她抓稳了不会摔着,然后才徐徐回头,看向身后。 身后什么都没有啊,屋檐上也什么都没有。 只是那浓烟,那远远的浓烟是怎么回事? “那是我家,我家失火了!”乔金枝甩开顾满娇的手就要往外冲,刚走到前院,便被凌啸然一把扯进屋。 房里,姬云汐脸上戴着原本属于顾满娇的那只青铜面具。 雪薇见到顾满娇进门,一头冲过来,拽上她的手便不肯松开。 还有坐在炕沿上的花青林,那脸色沉重得像是断了手脚。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顾满娇问。 乔金枝还没从方才的惊恐中缓过神,所以也没在意房里几人的脸色:“青林,咱得回家,咱家失火了。” “大嫂。”凌啸然沉着一张满是忧色的脸,告诉乔金枝:若是此刻离开这里,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第413章久闻大名 没头没脑的忽然说这个话,乔金枝怎么能听得明白。 但花青林接下来说的话,则是让她瞬间站立不住,脚下虚晃起来。 花青林说:“山外来了一队人马,总数大约有二三百人。目前咱们还不能确定他们进山来的目的。” 离开这里会有性命之忧? 这些人是来寻仇的? 对,应该是了,否则怎会烧房子呢! 可是,他们这是冲着谁来的? 乔金枝慌乱的胡思乱想,完全不知道房内其他人的身份,当然第一反应觉得这些人是性情粗野的乌云豹招惹来的。 这要死不死的野男人,他惹了什么大麻烦了? “你们怎么知道他们来了多少人?”乔金枝问。 紧拉着顾满娇的小雪薇,一张脸绷得快要发青:“是大王和花公子跳到很高很高的树上看到的。而且那些人已经从很远就散开来包围这里,现在咱们就是会飞,也逃不掉了。” 雪薇很慌张,与顾满娇抓在一起的小手,掌心全是冷汗。 顾满娇重重的捏了捏雪薇的手:“别怕,只要咱们在一起,就没什么可怕的。”这话不光是对雪薇,也是对屋里其他人说的。 “金枝姐,你是有身孕的人,待会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稳住心神,千万别慌。只要有机会,我们一定会想办法让你脱身。满娇,你待会带着雪薇跟紧大哥。……若那些人是因我而来,我姬云汐拼死也会护你们周全的。但若我做不到,也请你们不要为我去做无畏的争斗,若能逃脱,便都逃命去吧!” 往日让人觉最骄矜、矫情、娇柔、无力的姬云汐,这时候却在脸上挂起了似乎不该是她有的决绝之色。 “为你?你,你什么时候惹了这么大的仇了?”乔金枝完全听不懂姬云汐这是在说什么,在她认知中,能惹了这么穷凶极恶的仇家的,似乎只能是她家乌云豹啊。 “事到如今,有些事咱们不妨趁早说开,也省得待会被人利用身份。……云汐说那些人或许是来找她的,我虽不知是什么缘由,但我……我是蛮楚前帝之子,父皇与其他兄弟被残杀时,我还只是个小孩子,花婆子不是我娘,她是我的乳娘,也是我母妃身边唯一的武婢……”花青林干净利落的将自己的身份说完,并抬眼先看向姬云汐:“我隐约可猜出你的身份,但不管你是不是,我花青林对天发誓,我此生绝不会为难你做任何事,并也将拼尽全力护你周全,直到我的生命划上句点。” “这,这……你,你在说什么?你疯了吗?”乔金枝完全懵了,瞠目结舌对于花青林说的那些话,每个字都听的真切,可又每一句都听不明白。 “你没有猜错。”姬云汐定定然直视花青林,然后将目光转向凌啸然:“我也可以向你们保证,只要我活着,就不会为难你们任何人做任何事,也会拼尽全力的维护你们,直到我的生命划上句点。” “他没有猜错?他猜了什么?你们你们在说什么?满娇,他们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我就是你们说的那个临瀚公主,我就是姬云汐。就是临瀚长公主,去蛮楚合婚途中丧身火海的姬云汐。” “天呐!”乔金枝实在心慌的厉害,软着两条腿就跌坐下去。 “大嫂!” 花青林一个箭步冲上前,赶在她坐下去之前,用臂弯将她搀住。 “金枝姐,你快坐下!你喝点水顺顺气儿,你现在是有身孕的人,不能受大惊的。” “满娇……”乔金枝眼巴巴的看着顾满娇,抬手晃悠悠的指指花青林,然后又指指姬云汐:“他们,他们说的是什么?你听懂了吗?” 才几句话的功夫,乔金枝的脸色已经惨白的看不出半点血色,就连原本红润的双唇,也开始淡了颜色。 雪薇生怕她胎相受损,赶紧凑到她身边,将她的胳膊抱住:“干娘。你别怕,不管他们是什么人,他们都是您的亲人,你别怕,花公子和云汐小姐,他们都不会伤害你的。” “傻孩子,我哪里是怕这个!”乔金枝只动了动眼皮,便有两行泪落在脸颊:“你还小,哪里知道他们俩,他们俩的身份,都是不能见光的啊!……青林,待会你千万不要承认,一定不要承认,还有云汐也是!你们不是皇帝的孩儿,你们都……”乔金枝焦心太盛,话未说完,便软软的倒在椅子上。 “大嫂。”花青林痛声上前,想要摇摇她的肩头将她唤醒,无奈双手都包着厚厚的药布。 “到药匣子里,那左边那个灰色瓷瓶来,用水给她服一粒。”凌啸然拍拍顾满娇的手臂,示意她去找药,然后又好像是特意趁着乔金枝昏迷似得,接着说道:“没想到我这石头小院里,竟然聚了蛮楚、临瀚、凌霸散国之子。” “嗯?”花青林听出不对,第一反应竟是去看抱着乔金枝的黄毛丫头小雪薇。 确实也是,这孩子言行举止都带着一股子贵女气息,若非要在其余几人里指出一个皇家子嗣,雪薇这丫头确实比凌啸然更像几分。 雪薇被花青林看得有些发毛,小脸儿惨兮兮的,嘴角光是抽抽蠕动,却一个字都说过不出来。 这孩子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出真实身份。 时机不巧,他们没时间跟一个孩子多耗,纵使很想知道她的身世,但凌啸然还是单手抚在心口:“在下不才,正是凌霸三皇子凌啸然,外头传说被打下山崖摔死了的不死将军,便是在下。” “什么?”乔金枝身后的餐桌被拍响,拍案而起的,正是做好赴死准备的姬云汐。 她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过,这个冷脸彪悍的落魄猎户霸山虎,竟然会是凌霸皇子?! 是不死将军?! 是被上官爷爷几次三番打下山崖的凌啸然?! ……相对于姬云汐的震惊,花青林则要淡定许多,他只是惊了一刹,随后便儒雅一笑:“久闻将军雄风,若您便是不死将军,想必屠昆和那货郎几人……” 第414章最有前途 凌啸然早说过花青林绝对不会是愚材,见他短短一刹便问出这话,不禁一笑:“是!他们都是与我出生入死的铁胆兄弟。因我兵败颓心决意隐居,所以害得他们也都褪|去戎装,甘为平民。” “兵败颓废,决意隐居?上官爷爷曾说,说你……你分明是凌霸最有前途的皇子,为何要远离祖国,再次隐居?!” 姬云汐出嫁前曾几次听临瀚老将上官硕提起,凌霸本是弹丸小国,之所以时常在边关作乱,不过是仗着他们国内又有了个枭悍狡猾的不死猛将凌啸然。 上官硕镇守边关多年,与那不死将军数次交锋,每一次都能凯旋而归,但每一次都是险胜。 屡战屡胜的上官硕,是个很会识人用人的老将,他甚至在庆功宴上直言,若凌啸然不是凌霸皇子,他还真想寻个办法挖了凌霸的墙角去。 正因这上官硕对凌啸然的赏识,所以身为公主的姬云汐,便没少在她三嫂上官云菲那里,听说关于这位不死猛将的各种英勇事迹。 在她们眼中,甚至在临瀚朝堂,很多人都认为凌霸三皇子凌啸然,将会是凌霸下一任帝王。 也有此因此推论,姬云汐出嫁前上官硕再一次战胜凌啸然,将他又一次打下悬崖的消息在临瀚朝野传开的时候,还有不少官员庆幸,觉得临瀚与凌霸之间应该是能消停几年了。 可是,凌啸然没死,他竟然还活着。 他分明是最有作为对骁勇年纪,可他说他兵败颓心,决意隐居? 姬云汐的脸色,随着回忆与现实之间的冲撞而变化着。 先是因凌啸然的真实身份而震惊,接着便想到自己身为国之公主,竟爱上了几次三番挑衅祖国边疆的将领?!——这,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啊! “蛮楚太子登基为帝,原本的停战协议在他眼中如同废纸。若来人是为寻我,恐怕……身为皇子,我无法拒绝护国之战。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凌啸然此生,绝不主动侵扰蛮楚疆土。”凌啸然沉声说完,将视线投向面色变换中的姬云汐,郑重道:“对临瀚,也是一样。” “大哥。”花青林以游学身份在三个国家都游历过,花婆子去世之前,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跟着师傅们走南闯北的游学,从不曾对任何一个国家有过归属之心。 低声换了凌啸然一句之后,他稍退半步:“多谢将军顾念旧情,但小弟对如今的蛮楚,并无任何敌友之心。蛮楚的天下,是现任帝王的天下,与我花青林毫无干系。青林不过是区区小人,不想做侵吞大厦的贪心人,也不想做满口黎民忧患,实则锦衣玉食的皇贵之人。黎民百姓的生死安危,不是将军不去侵犯便能康宁,更不是谁夺了蛮楚皇权便能更改……罢了,青林只想说,大哥身为皇子将军,若为护国之计,该当如何便如何吧,不必因青林的缘故多有顾忌。” 花青林这话一出,如同巨石入海,在众人心头激起巨浪。 即便他现在没有皇子身份,可他到底是蛮楚前帝之子啊! “花青林!” 姬云汐再次拍案,双眸中迸发出少有的怒色:“你身上留着蛮楚皇室的血液,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在乎……” 即便被姬云汐怒瞪,花青林说话时仍是神色坚定不卑不亢:“听说临瀚有位逍遥王,生于宫外,名为云鹤。当初您的父皇为他赐名云鹤,这二字是何深意,公主可知?” 临瀚二皇子逍遥王,归母族继承家业,去国姓改母姓……慕容。 慕容云鹤,他父皇赐予他这两个字的时候,确实是希望他能远离皇族纷扰,做一只政权之外自由自在的云中闲鹤。 “可是,我二哥无论是否在朝,无论他在哪里,都会以国家安危为己任,从不会……”姬云汐想说,他二哥几次为国效力,如今已是临瀚朝野上不可缺少的柱石之臣。 但是她的话没能说完就被花青林打断。 花青林只淡淡如水的问她:“逍遥王的贤名远胜临瀚太子,但他可曾有过夺嫡之心?匡扶君国与霸取天下,你二哥将如何抉择?” 匡扶君国与霸取天下,无论是临瀚逍遥王,还是长公主姬云汐,当然都只会选择前者,并誓死也要捍卫皇权,坚决不会让任何人霸取姬姓天下。 但花青林对凌啸然的言语中,完全是弃蛮楚安危于不顾啊!将黎民安危国家之兴全部抛于身外,这哪里应是皇家儿女应有的作为? 想到这里,姬云汐怒意更盛:“你这是谬论!” “谬论?呵呵,我花青林离开紫光崖后,便遁世于此从不曾与外界有任何联系。倘若此刻包抄而来的兵马是为我而来,公主觉得在下还能如何?” 文弱俊朗的花青林,才思敏捷颇有远见。 方才将身份坦诚相告时,便已做好赴死准备。 他伤了双手无力动武,而凌啸然武艺虽好,却要维护顾满娇等人的安危,与其鱼死网破,不如以一命换众命。 从打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哪一天,他便想到自己会有此一劫,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劫会来得日此不恰其时。 “大嫂,在你晒晒衣裳的木架底下,我藏了一瓮金角。将来若有机会,替我用那瓮金角,给侄儿打一套百岁如意锁吧!” 花青林说完便要出门,并不理会姬云汐可还有话要说。 “青林。”凌啸然扯住他的衣袖,转头又看姬云汐,示意她们稍安勿躁,然后让顾满娇将他藏着的那把铁斧拿出来。 “云汐,其实你误会了青林。你可知他本也是怀揣梦想的有志男儿?他在山外有师父故友,在临瀚、凌霸、蛮楚三地都有产业。可他为何抛开一切隐居在此?你可曾想过?” 凌啸然只是问,并不等姬云汐回答,紧接着又道:“你若是明白自己为何甘尝困苦隐居在此,便也应该明白他的心意。他的宽仁,此刻你或许不懂,但我只想跟你说一句,咱们都是一样的人。和平,重于一切。” 第415章我听你的 义正言辞的一番肺腑之言,震撼了昏昏沉沉的乔金枝,前头很多话她都没听清,但最后一句,她深以为然:“是的,和平重于一切!” “大嫂,你可有不适?”花青林躬身问询,伸手想要为她诊脉。 “她脉象还算平稳。”姬云汐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说完便又将视线移开。 “云汐姐姐,青林哥哥,大叔,我相信你们一定都是热爱和平的人。但是现在你们还是先不要争这些了,赶紧想一想待会怎么应对吧!……我觉得吧,待会不管外头等人是为了你们谁来的,咱们得有个应对之法啊。”顾满娇抱着那个久违了的斧锤从里屋出来,身后跟着的玲珑和小灰灰,一个揪扯她的裙摆,一个爬上她的肩头。 这两个小家伙时常在衣柜最上头趴着玩耍,这斧锤一直是它们俩用来磨爪子的好宝贝。 “听话。”顾满娇拎了玲珑的脖子将它丢到炕上,并把小灰灰也从肩头抓下来甩给玲珑。 屋里的气氛压抑得像是即将迎接一场浩劫,谁也没有有多余的心思去注意小灰灰有没有摔着。 顾满娇抱着斧锤朝凌啸然身边凑去,两倍“看”小说速的闪了闪,便将众人的神色都看在心里。 面色沉重的姬云汐,似乎与花青林都做好了事万一不测,便要赴死的决绝准备。 难道除了死,就没别的应对方法了?顾满娇敬佩姬云汐与花青林的决绝,但她怎么都不认同这种遇事先做只做最坏打算的应对方式。 可是,若不这样做,她们又都不想因为自己的存在而给各自的国家惹麻烦…… 还真是个难题啊! 缓缓几步凑到大叔身边,顾满娇的脑子里已经跨着沟沟坎坎想了很多很多。 将斧锤双手递给大叔后,她伸手握住了乔金枝的手:“别怕,有我大叔在,咱们谁都不会有事的。他一定会想到最稳妥的方法,让咱们都平安,包括你肚子里的孩子。” 这是吃了天大的胆子才能有的淡定吧? 乔金枝不明白顾满娇从哪里来的笃定自信,不过被她这么一说,还真是稍稍松缓了紧绷的心神。 手持祖父亲自锤炼的斧锤,凌啸然对盲目自信的顾满娇微微一笑,随后移开视线:“那些人十有八|九来自凌霸,如此招摇的阵仗,或许是我之前不小心在山外露了行踪,所以引了我父皇的主意。倘若真是如此,你们尽管隐瞒身份,只说是在山中与我相识的好友。但若来的是我其他兄弟,或者来的是你们的死敌,那咱们便只能结盟了。慷慨赴死多无趣,斗智斗勇才能对得起咱们身上流淌着的血液。今日在此六人七命,生则同进退,死则心手相连。这才不负此世结缘!……你们觉得如何?” 能为大将军者,鼓舞士气并非难事,凌啸然话语刚落,花青林便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大哥,我听你的!” “我们也听你的!”顾满娇等人也赶紧点头。 独自站在一处的姬云汐,也想伸手去拉凌啸然的手腕:“一切依将军眼色行事。” “好!”凌啸然朗声答应,不等姬云汐的手碰到他袖子,便已举着斧锤转身朝门外走去:“走吧,咱们出去迎一迎他们。省的别人把咱们当了山鳖。” 来自不死将军的飒爽气概,感染了众人,乔金枝支撑起身,顾满娇与雪薇赶紧左右搀扶。 而姬云汐和花青林,则一前一后的跟在凌啸然身后。 几人迈着或沉重或蹒跚的脚步,走出房门,到了院外。 乔金枝忍不住的回头朝后山偷看,她好想自己男人能回来和她在一起,可又怕乌云豹忽然出现。 顾满娇拍拍的她的手背,温声低语:“别怕,姐夫和昆哥哥他们在一起,是最安全的。” 二月天气,冬未尽,春来迟。 山风清冽,扑在面上,微冷微凉,已淡去了冬日里的寒意。 有浓浓的黑烟在远处升腾,那里应该是乔金枝的居所。 黑烟与山野形成刺目的对比,而一队步行而来的男子,则在那刺目背景间越来越近。 “为首的,是我父皇身边的近卫。”凌啸然沉声说完,回头朝北山眯眼细看,似自言自语般道:“希望他们能在山里多玩两日,千万不要在这时回来。” 花青林对蛮楚和临瀚的皇族内情况都很了解,唯独对凌霸皇室纠葛只是偶尔听些民间传闻。听到他说来者是他父皇的亲信,并还盼着山上的兄弟们不要在这时候回来,还以为他会有危险。 “大哥,拆了我手上的药布吧!你我拼了老命的博一回,再有我与云汐的身份,或许他们不能把咱们怎样的。” 凌啸然见他想歪了,微笑摇头:“不必如此的。” 说完,他再次朝顾满娇身边走了走,在她耳边低声道:“看今日情形,这里怕是不能再住了。等我们走了,你便带着雪薇和金枝去瑞满祥。先在那里落脚谋生,等我忙完了,会去找你。” “瑞满祥?”顾满娇眉头一跳,眼圈红了。 隔着面具与黑色的粗布面巾,凌啸然摸不到她柔嫩光滑的脸庞,于是温柔得道:“放心。我一定会去找你的。还记得鹰扬给你弄得户籍名帖上的内容吗?待会若是有人问,便按着那上头写的说。要记得,你便是瑞满祥的东家,金枝和雪薇是你带到山里玩耍的。等回了瑞满祥,就说金枝是你表姐,雪薇是你表妹。雪薇她本不是奴籍,想来你也不舍得她终生为奴,等有机会便让瑞满祥里的人给她弄个清白户籍。安心等着……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凌啸然说完,伸手揉了揉顾满娇的头发,一双星眸含情带水,分明是花开般的笑意,却让顾满娇看到几分酸涩。 他很想告诉顾满娇,哪怕父皇派我出去送死,我也会留着命回到你身边。等你我再相见时,我会带你远走高飞,今生今世永远不会再分离。 “大叔。”顾满娇仰着脸凝视着他,想到大叔的父皇并不喜欢他,此刻又让这么多人到这里来,瞬间已幻想无数凄凉结局:“大叔,你一定要来找我。你一定会来的,对么?” 第416章朋友 凌啸然揉着在她的头发上的手顿了顿,微笑道:“一定!” 如春风细雨般满带不舍的一笑,不光是酸楚了她与他的眼,也酸楚了周围几人的心窝。 凌啸然对顾满娇的心意,从不曾瞒着花青林或者乔金枝,甚至连雪薇都早已认定她们俩早晚会是夫妻。 唯独姬云汐,她时而坚信凌啸然对满娇是关爱,时而暗暗猜测,然后羡慕伤感,并告诉自己霸山虎大哥只是拿满娇当晚辈宠溺,自我催眠。 方才凌啸然交代顾满娇的话里,并未包含她,她没去过瑞满祥,只知道那里是个皮货铺子。 素手扯着衣袖,青铜面具下微微垂着的眼眸,露出难以掩饰的失落颜色。 她的这一抹失落,被乔金枝看在眼里,顿时换了个大大的白眼。 “大叔。”顾满娇略侧娇躯,将乔金枝瞪出去的目光挡住:“我的脸还没治好呢,我可以带着云汐姐姐一起去瑞满祥吗?” 朝夕相处的姐妹情谊,早已是她生命中无法缺少的一部分,更何况,她看到姬云汐的酸涩,脑子便不由自主的想到要带她一起走,并未多想其他。 单纯也好,不开窍也罢,顾满娇撇不下姬云汐,撇不下任何人,天性如此,无从更改。 她找了个很好的借口,说是脸还没治好。 乔金枝抬手掐了她一把,听到这话也不由得松了手指头。 “她和青林都是不能见光的人,等我先弄清那些人的来路与目的,然后再定此事。”凌啸然没说然后再定,是怎么个定法,但那临危不乱的镇定,以及掷地有声的话语,便足以让顾满娇相信,他心里揣着每个人的安危与未来。 说话间,来者已到二十几步之外。 为首的男子回身与其他人说了些什么,然后那些人停步不前,只有这个为首的男子继续前行。 “将军大人,一别数日,您可还好吗?”来者遥遥朗声,说话间双臂高举,然后拍着衣襟和后腰转了一圈。 凌啸然朗声一笑,迈着稳健的步伐迎了上去:“是什么天大的事,竟要劳烦御前金刀卫首领穆哲大人亲自到访?您如今是又提了职位还是封了侯爵?怎的出个小远门也要弄这么浩大的阵仗了?” 听着大叔每句话都在讽刺来者,而每句讽刺的话又都让来者豪放大笑,一时之间,顾满娇竟无法从大叔的太独立分辨来者是敌是友。 顾满娇无法分辨大叔的面色,只好偷眼朝花青林脸上瞄。 屠昆曾说过,男子之间的交情,唯有男子能懂。 此刻旁观之人里,唯有花青林一个男人,她当然是先看他的脸色。 当她看到花青林的神色也是不惊不惧不喜不动,便悻悻然收回视线。 这也不能怪顾满娇目力不够,毕竟屠昆也说了,男子之间的交情深浅,也要性情相投的人才能看得看得真切。 花青林脸上看不出什么,说不定他现在也是一片茫然。 顾满娇正狐疑猜测重重可能,忽然余光一颤,只见那名叫穆哲的人,竟一把扯上凌啸然的领子! 他把凌啸然扯到怀里使劲的抱了抱,还用宽厚的手掌,使劲的拍了拍凌啸然的后背。 “倒是比上回见你更结实了!” “你也不差!”凌啸然将那穆哲的后背拍得更响,咚咚咚,捶鼓一般:“老家伙,你这把骨头咋还这么硬。” 穆哲被狠狠的敲了后背,笑得更大声,丝毫不见有恼怒的样子。 又调侃几句后,二人放开对方笑着并肩而行,一个威猛一个潇洒,看得顾满娇有些眼晕。 “这是我在山里结交的朋友。”凌啸然大大方方一挥手,指着顾满娇直接说她是山外皮货铺字的小东家,乔金枝与雪薇,则是与她同来的玩伴表姐妹。 “她们是来找云汐玩的,这位夫人的夫君也是山中猎户,就住在那边……不过,那房子似乎是没法住了吧?穆大人从前不是这般行事作风,怎么如今改了?” “房子?”穆哲回头朝刺目的黑烟望了望,转回头一脸莫名的道:“我们只是在那房子附近安营扎寨做些餐饭,想是手底下的人做事粗糙,没寻到好木柴吧!怎么,你当我烧了别人的房子玩耍?” 一丝狡黠在他眼底闪过,却恰好落入顾满娇的眼中。 顾满娇隐约猜想,这人看似豪爽,其实很有心机。 之前乔金枝一见到黑烟就要回家,到这人故意放出黑烟,可能就是想引回住在那里的人吧! 再说,生火做饭会有这么大的烟?骗鬼,鬼都不信吧! 虚伪客套,玩笑叙旧,穆哲和凌啸然就像是偶然在街上遇见的老朋友,聊得有点腻歪。 他们聊得火|热,顾满娇听得有些心烦。 到底是来干嘛的,就不能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吗? 金枝姐可是有孕之人,再这么陪着你们站着吹冷风,累着肚子里的崽子可如何是好! 也不知凌啸然是眼角余光里从顾满娇脸上看出什么,还是他也不想再绕圈子:“您是刻意来寻我的?” “是。”穆哲收笑点头,方才还云淡风轻的谈笑,瞬间改换得肃意沉沉:“皇帝陛下有旨,命三皇子凌啸然即刻入宫觐见。” “即刻?”凌啸然没有掩饰意外之色。 穆哲脸上肃意依旧:“对,即刻入宫。皇帝陛下亲自指派了迎接礼队,怕您身体有恙,连宫中御医都点了一半。” “既然点了御医给我,大约也心疼我身体抱恙不宜急行吧?为何还说即刻二字?” 穆哲笑了。 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黄灿灿的锦缎卷轴,双手捧着奉与凌啸然。 这是圣旨,凌霸虽是小国,毕竟立国数百年,该有的皇家规仪还是有的。 双手接了圣旨的凌啸然,并未如姬云汐对顾满娇讲过的那样,双膝跪地遥拜帝王。 沉了脸,展开圣旨,看清父皇的笔记以及交代后,再抬头时,看穆哲的目光便不再有一丝笑意。 “既然如此,本将军便即刻收拾启程。只是今日之事实在突然,本将军从不做失信之人,所以……”凌啸然回头看看身后站着的几个人,最后将沉沉的目光落在顾满娇那戴着面具又包了面巾的脸上。 即刻启程,缓缓而行。 途中先为顾满娇医治,入凌霸都城之前,再将她们送回家去。 第417章山野旧情 凌啸然说这是他答应了顾满娇的事,并直言顾满娇与在场其他几人都是他的救命恩人。 山中草民、城镇商贩、皇子将军,三者之间身份有别,命却都是一人一条。 身为皇子将军的凌啸然,要依照约定履行对救命恩人的许诺,这事穆哲还真是不能阻止。 再者说,圣旨上分明也有这么一句:“若有特殊缘由,可缓缓而行。” 没有人规定缓缓是怎么个缓法,反正拿到圣旨后,赶紧收拾东西上路就不能算人家三皇子抗旨不遵。 亲自揣着圣旨来接人的是穆哲,他是负责迎接的人,凌啸然是否第一时间依旨而行,究竟有没有抗旨,他有监督权。 可他不是奸臣,并还对凌霸君王忠心耿耿。 这样的人不可能参与任何皇子之间的阵营之事,就算他不满意凌啸然要在缓缓而行的同时做其他事,也不能杀了所有随行之人,硬是给他按上个藐视圣旨,抗旨不遵的罪名。 “将军!将军真的在此处吗?属下可算是找到您了!” 遥遥一声呼唤,来自众人身后。 顾满娇忍着快要跳出嗓子眼儿的心,回头看向说话之人。 “屠昆?你小子莫不是尾随咱们进山来的吧?”穆哲朗声挥袖,对孤身走来的屠昆,一副很是熟稔的亲切。 屠昆看到穆哲,笑得也很粗狂,大步流星的上前一拜:“哈哈,咱哪有狗胆尾随穆大人!倒是巧了,您如何也在此处?” 他先声夺人,一张嘴就让顾满娇他们都听懂言下之意,等穆哲与看凌啸然都与他说了话,得知穆哲是奉旨前来迎接凌啸然入宫觐见,顿时摆出半分不假的感慨:“嘿,瞧咱这运气,这要是晚来半日,恐怕明日我就翻到山那头继续寻找去了。” 感慨自己的运气,随后又头一回见面似得,拉着凌啸然上看下看问些安康与否的闲话。 屠昆说起假话来眼不眨脸色不变,就好像一切原本就是这样。 说着聊着,话题便又扯到“即刻启程,缓缓而行。” 屠昆这才朝凌啸然身后张望,似乎是在打量头一回见面的陌生人。 “多谢几位对我家将军仗义相救!”屠昆对着顾满娇她们深深一拜,这一拜看似是对着顾满娇,其实却是拜给了人群中的花青林。 看着他深深一揖,发髻几乎要贴到地面,顾满娇不着痕迹的让了半步。 她知道,屠昆这一拜有很大成分是在对花青林致歉。 不过,花青林或者姬云汐,并没有任何理由对屠昆和凌啸然藏半分怨言。 大家都隐藏了真实身份,谁又能怨谁不真诚呢? “凌霸臣民都以为不死将军葬身崖底,将军府内各位嫂嫂,更是哭得泪可成河,她们若是知道将军是为了报答救命恩情而晚了回程,估计也不会怪将军迟迟不归了。” 将军府?各位嫂嫂? 顾满娇只觉得心头一颤,接着便感到手腕猛地一疼。 低头看去,只见捏痛她的那只手,惨白得不见血色。 “让你早些早些,如今该当如何?只能做个被养在外头的……”乔金枝虚弱开口声音低微,捏在顾满娇手腕上的手,狠狠的用力,像是她多用些力气,那什么将军府里的什么嫂嫂,就能消失不见。 身为皇子,又是威名赫赫的不死将军,当然会有属于自己的将军府。 有自己的府邸,当然也应该是有自己的妻妾的。 顾满娇没觉得这事有什么值得惊异,或者惋惜的,她之所以在屠昆说出这话的时候倒抽一口凉气,完全是因为姬云汐的眼神实在太让她不忍直视。 是的,就是这样,就是心疼云汐姐姐! 倔强的小丫头,不肯承认自己也心肝发颤。 更不会承认她方才甚至幻想……日后要给无数女人请安递茶的凄惨情形。 “这时候千万别糊涂啊!他可是明说了你是救命恩人,留你在瑞满祥做掌柜也行,但日后一定得给你个正经名分才行!”乔金枝扯着她的手腕不放松,原本虚弱无力的身子,这时候倒是站得很稳当了。 “将军!” 突兀的女子呼声,打断了正在交谈中的三位男子。 顾满娇顺着那声音看向姬云汐,在要去看凌啸然的脸色时,快要被捏断的手腕,疼得更厉害了。 “云汐自知低贱不能与将军婚配,但山野长居日日相对,云汐早已视将军为家人。云汐肯请将军顾念山野旧情,能勉强收了云汐入府。” 闻听此言,凌啸然一支眼瞪得有两只大:“什么?” 姬云汐的话有些绕,而且绕得还很有技巧,看似在求凌啸然收留,其实是在告诉所有人,她与凌啸然早有“山野旧情”。 山野旧情。 这样的话,竟然也能出自堂堂以为公主之口? 乔金枝彻底被她的举动震得怔住,而从始至终一直都在静静观察的雪薇,也明显是被她吓到了。 “……”雪薇仰头看向呆愣而立的花青林,然后又收回视线看自己的主人。 主人的面具阻挡了她的视线,从她站着的这个角度,看不出主人的眼神或者脸色,就是想要安慰主人一下,也因为中间隔着乔金枝,而不能将安慰的眼神传递到主人面前。 就在雪薇很替主人难过的这一刹,方才还呆怔而立的花青林竟也笔直的面对凌啸然扑通跪倒:“将军,青林早已视将军您视如兄长,若将军不嫌青林粗苯,便收留青林做您府中园丁杂役吧!” “这位兄弟的手是怎么了?”屠昆大大方方的走上前来,伸手搀扶花青林的动作,在外人看来,只是好奇他手上的伤。 “青林,将军府内不缺园丁杂役的!”凌啸然三步并作两步也到了花青林身边,单手拍着他健硕的肩头,紧接着又道:“别荒废了你的好身手,便到我身边谋职吧!” 姬云汐被无视了。 顾满娇刚要开口说话,手腕便传来难忍剧痛。 “这是人家的家事,轮不到你插嘴!”乔金枝咬牙切齿的说。 这话,其实是气话。 人家姬云汐说是跟凌啸然早就有山野旧情,而凌啸然方才跟穆哲介绍的时候,可是明明白白的说顾满娇她们是山外经商进山游玩的,这样的时候,顾满娇若是多嘴乱说话,焉知穆哲不会起疑? 第418章妾 “将军,求将军带云汐回将军府吧!” 不甘被忽视的姬云汐,没有等到顾满娇的帮衬,只好做出卑微姿态再次请求。 花青林是男子,屠昆与他搭上话后便很自然的与他站在一处。 而姬云汐,一来她是女子,二来她身份不同,屠昆此刻又不能做出任何早就知道她们身份的举动,所以她再次开口的时候,屠昆便带着花青林一起让到了一旁。 “你真要去将军府?”凌啸然问。 姬云汐跪在地上抬起脸来,隔着青铜面具重重点头。 如这般卑微的姿态,深深刺痛顾满娇的眼眸,有那么一刹那,她真的很想上前去将云汐姐姐拽起来,并大声的吼:你求他干嘛?他家里早就有大小老婆了! 她也想吼大叔:你有病吗!你家里都有大小老婆了,为啥还跟我说什么这辈子眼里心里只有我?你还说你的孩子只有一个娘,说只有我才能给你的孩子做亲娘,你简直就是个大骗子! 可她不能这样做,所以只能在原地咬着牙,死死的捏着乔金枝的手,强迫自己千万要镇定些。 不知什么时候,原本在另一侧搀扶乔金枝的雪薇,已经站在她身旁。 那只紧紧攥在袖子里的手,被那温暖柔|软的小手轻轻拉住。 “穆大人。”凌啸然依然没有回答姬云汐,而是嘴角带笑的问穆哲:“不知如今我那将军府里有多少几位皇子妃,多少妾室?” 穆哲含笑上前,单手拇指掐了掐食指无名指…… “正室当然还是陛下为您赐婚的那一位,至于其他侧妃妾室之类的……大约这位小姐入府后,能为您凑上个十九之数了。” 雪薇来得很及时,她若是不过来将顾满娇的另一只手也拉住,估计穆哲这话一说完,顾满娇直接跌坐下去。 即便早想到大叔是皇子将军,有大小老婆也是应该的。可是,算上云汐姐姐,一共十九个,这,这是不是太多了啊! “你可听清楚了?”凌啸然嘴角仍勾着一丝深不见底的微笑,问姬云汐的时候,连一点点余光都没有给顾满娇。 “这位小姐从前不知道将军的身份吧?”屠昆这时候才插嘴,两脚原地没动,但是眼神明显比之前更亮几分:“将军说你们都是他的救命恩人,所以一定要在入宫之前将你们都好好安顿。怎么,你怕将军失言?” “不,将军不会失信。云汐恳请入府,并非对将军有半点不信任。云汐只是不想与将军分离……” “罢了!”屠昆知道云汐再说下去,可能就要惹恼他家将军,于是上前半步打断了她的话,并伸出食指指着头顶老天道:“将军府内有皇帝陛下亲自赐婚给将军的皇子妃,皇子妃多年来管理将军府从无错处,将军不可能因为任何女子的存在,便将皇子妃的位分该为她人。这一点小姐可能理解?” “云汐卑微,不敢想为正之事。” “嗯。除了正妃不能动,将军府内其余妾室,有些是各位皇子在将军生辰之时精心挑选后送入将军府的,还有些是将军打了胜仗,皇帝陛下另外赏赐的。她们的位分也是早就定好的,若是因你一人再做更改,恐怕将军会很为难。” “云汐不在意位分,只想留在将军府……” “好!” 姬云汐的话又被打断了。 这次打断她的,是嘴角带笑的凌啸然。 “既然你很想去将军府做小十九,那就去吧!只是有一点,这是你自己当众恳求本将军的,并不是本将军强求于你,假如将来你要因位分之事心存不满,莫怪本王记性好。” 凌啸然笑着说话,最后两句,分明是带着其他深意。 “十九?她,她去将军府做他第十九个妾室了?”乔金枝单手挽着顾满娇,梦话似得呢喃着,半点不敢信眼前的一切。 昨晚还坐在一起吃饭的几个人,转眼便摇身一变,都成了金枝玉叶。 公主,临瀚唯一的公主,不光没死,而且还活的好好的,还多次被她冷嘲热讽。 好不容易接受姬云汐的真实身份,乔金枝都还没想好接下来要用什么态度与她相处,她却再次摇身一变,直接成了凌啸然的妾室。 她给凌啸然做了十九妾,那满娇呢?二十妾吗?这,这也太委屈人了! 紧紧攥着顾满娇的手腕,乔金枝暗恨自己这个做姐姐的太没用,没能早些让这个不开窍的傻丫头抢先一步与凌啸然成婚。 若是凌啸然已经在山里娶了顾满娇,管她什么妃子妾室的,还不都得…… 刚想到这里,乔金枝忽然想起屠昆说的,将军府里的正妃和其他妾室,都是皇恩赏赐。 皇帝赐婚的媳妇,怎么也是半个金枝玉叶,就算顾满娇对将军有救命之恩,就算她们在山里就已经喜结连理,人家面上好言好语,谁知道背地里如何对待? 还有那些妾室,大宅院里的妾室,哪有一个是好相与的? 就算将军对她实心实意的好,可男人总归有男人要做的事,哪能天天待在宅院里守着小老婆。 再者人家还是将军,领兵打仗去的时候,难不成也带着这个二百五傻丫头一起去? 将军不可能天天在家护着她,也不能走到哪里都带着她,就满娇这个实心眼儿的心性,若是到了那王府大宅里,估计三天就能被人家欺负得难得安生吧? 想到这里,乔金枝忽然又觉得庆幸,觉得凌啸然让顾满娇先去瑞满祥,就在那里等着他,并不是要抛弃顾满娇,而是设身处地的为顾满娇着想了。 什么十九妾二十妾,谁愿意去谁去,咱们就在瑞满祥里等着将军,这才是最好的安排呢! 乔金枝一时之间想得很是投入,一点都没发现她身边的顾满娇,正一脸焦急。 “将军!” 顾满娇忽然开口,震得乔金枝身子猛地一晃。 “满娇从前曾答应云汐姐姐,若有一日她与将军成婚,满娇愿为奴婢伺候照顾。如今将军答应云汐姐姐入府为妾,那便也许满娇到您府上给云汐姐姐做丫鬟吧?” 第419章最安稳的抉择 “满娇!”乔金枝狠狠的扯住她的衣袖,顾不得身孕不身孕的,抢先两步便将她挡在身后:“将军府是什么地方,也是你能随便去的!再说了,瑞满祥里多少人等你发工钱呢,你要是到将军府做奴才去了,瑞满祥怎么办?我怀着孩子呢,你不管了吗?雪薇的病还刚好呢,你也不管她了吗?” 乔金枝将顾满娇挡在身后,死死捏着她的手腕不许她再说话,而同样也被乔金枝挡住的凌啸然,则沉了一张冰块脸,朝姬云汐道:“还不去整理收拾,是等着本王伺候你启程?” “将军,请将军您允准满娇……” “穆大人,不知您带的御医都在哪里?我这几个朋友的身子都不太好,若是方便,可否请御医们帮忙诊治一二?这位夫人像是新有了身孕,可怜她夫君进山狩猎迟迟不归,也不知她这两日神思忧烦,有没有影响胎气。”凌啸然完全不把姬云汐当回事,嘴里说着话,两只脚已经迈开走远,并还回头招呼愣在原地的顾满娇她们道:“外头风大,你们都到屋里去吧!咱们要一同上路远行,看这里有什么能用的物件便让云汐都收拾带上!也省得将好东西弃置山林多做浪费。” 几句话功夫,女人们的身份似乎云泥颠倒尊卑互换。 妾室与友人之间,谁轻谁重,很轻易的就被凌啸然公之于众。 姬云汐做了将军的十九妾,而顾满娇她们是凌啸然的朋友,身为妾室替家主招待朋友,当然是要放低姿态了。 “将军……云汐姐姐……我……”顾满娇左右手分别被乔金枝和雪薇抓着不放,这头想要来追凌啸然没能成功,那头想要去安慰姬云汐也不能迈步,好不容易转了个身,又见屠昆正一脸无奈的暗示自己不要再说话。 所有人都明白凌啸然让她去瑞满祥是存了深意,就连矮矮一丁点大的雪薇,都死死的扯着她的衣袖压着声儿让她别再说话。 “满娇。”仍戴着青铜面具的姬云汐,缓缓踱步到她身边,伸手为她理理衣领:“我知道你是不舍分离,但你我之命本就不同,有些事还是不要勉强了吧。” 她说顾满娇是不舍分离,却不是说顾满娇怜惜她孤身入将军府孤立无援。 这话在屠昆或者花青林他们听来,都知道这是公主的无奈。但这话乔金枝听着,就不得不觉得是大有深意,而且深得让她有些听不下去。 “是啊,满娇,人家现在可是将军身边的贵妾,咱们算什么人,也配在她身边吗?你也不想想,将军府是什么地方,难道还缺了妾室的使唤丫头不成?走走走,我疲累得紧,你快搀我回屋歇歇吧!青林,看你跟这位兄弟很是投缘,不如跟他多聊几句,顺便问问这位兄弟一路寻来,可有在哪里遇到猎户?” 乔金枝冷着脸说完,随后不由分说便与雪薇一起拉着顾满娇回屋。 这些日子,她对姬云汐好言好语,全是为了顾满娇治脸才忍气吞声,如今知道凌啸然是凌霸皇子,而且那个前来迎接的人还带了专门给皇帝看病的御医……有给皇帝看病的御医,当然更靠谱,这也难怪乔金枝不再给姬云汐好脸色了。 其实,乔金枝还真是想歪了,御医再好,凌啸然也不可能他们给顾满娇医治。 再者顾满娇此刻带着的面具是不能随便乱摘的,那御医看不到病症,光是诊脉又怎么敢随意下药。 几人前后簇拥的回屋,凌啸然则与穆哲并肩走着,低声说着不便让旁人多听的话。 很快,院门外便安静下来。 孤身归来的屠昆,也终于有机会跟花青林单独说几句话了。 同样也是先发觉黑色的烟雾,然后才看到进山的兵马,不同的是,屠昆见到烟雾的时候,便已经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事。 他送乌海一家回都城的时候,便与穆哲门下的兄弟见过一次,闲聊之中,那家伙曾跟屠昆显摆自家大人心捯饬出来的机巧手段。 这种黑色的烟雾,遥遥看去,真的很像是房宅失火时产生的烟雾。 唯一不同的一点,也是它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烟雾持|久不散,能小火慢炖似得烧个三天三夜,直到远处走过路过的人都知道这里着火了,着火了,着火了…… 看出烟雾不同之后,屠昆便让鹰扬带解乙和乌云豹绕山撤离。 至于如何让乌云豹毫无猜忌的听从指挥,屠昆没说他与鹰扬配合着,让乌云豹先露了身份说实话,而是温声问:“我家大哥也已经知道你们的身份了?” 这话的意思是,他已经知道了花青林和乌云豹的真实身份,而那坦荡的态度,也可以让花青林感觉到,他已经将真实身份告知乌云豹。 “是。”花青林很干脆的点头。 多日一来的相处,花青林与乌云豹早已将凌啸然和屠昆视为兄友,如今大家又都将各自身份坦诚相告,即便大家曾为身世撒谎隐瞒,但这反而让他们更愿意对对方释然一笑。 凌啸然是凌霸皇子,是不参与夺嫡的不死将军,以他这样的身份,别说身为临瀚长公主的姬云汐,甘愿为妾也要跟随,其实花青林和乌云豹现在也心有灵犀的认为随他回凌霸,才是对自己和时局都最安稳的抉择。 “你家大哥让我把这个给你”屠昆从怀里摸出一截染着血迹的衣摆,递给花青林:“用的是兔子血。” 花青林闻言一笑,随后接了那衣摆细看字迹。 “照顾金枝母子,兄定会来与你们汇合。保重。” 乌云豹的衣摆上只有这么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而已,并还与从前一样以兄长自称。 看完之后,花青林将衣摆揣进怀里,然后朝远远站着的那些人努嘴,问屠昆:“那穆大人带来的御医,能治满娇的蛊吗?” “不能。” 不光是不能治,还不能让他们知道这里有人会治,因为在凌霸,这蛊毒一事也是被绝对禁止的。 第420章灭九族的大罪 乔金枝若是听到这话,估计就还不敢坐在炕头对姬云汐甩脸色,冷嘲热讽了。 可惜她听不到,所以坐在炕头上没完没了数落姬云汐,连雪薇好几次暗示掐胳膊,也全然不顾。 “满娇,以后到了瑞满祥,要好好的学着持家,咱可没有云汐的命,能去将军府里吃香喝辣。” “干娘啊,你渴不渴啊?咱们待会就要启程了,我看你这几天很喜欢吃酱瓜,要不我也给你带上吧?将军说要缓缓而行,也不知道是怎么个缓法呢,这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万一你想吃了咱可没地儿给你寻啊!”雪薇跳着脚的插嘴,眼睛都快眨出毛病来了,可炕上的人就是不肯消停。 “满娇,别的你都别管,自己去把咱家所有的雪莲都包起来带上。你脸上有蛊毒的事,千万不能让外头的人知道,我听上官爷爷说过,巫蛊之事在凌霸也是被绝对禁止的。若是被人知道你是被人下了蛊毒的人,或者知道我和雪薇在给你治这个,将军也会跟着有麻烦的。” 姬云汐就像是完全听不到乔金枝的讽刺,低声在顾满娇耳边说完后,又抱着些衣物折叠整理:“方才你说要去将军府照顾我,我很感激。可是满娇,你和金枝姐她们一样都是自由身,若是随我去将军府入了奴籍,将来遇到心仪之人,可要如何婚配?古人曾说,一入侯门深似海。将军府便是如海一样深的地方。你还小,还有自己的路要走,怎能因我……” “姐姐。”顾满娇听了这话,感动得两眼通红,差点就哭了出来。 她知道,她的云汐姐姐自请为妾并非全因痴心爱慕,也知道她不让自己跟随入府,是为自己考虑。 顾满娇不是乔金枝,她虽然也是出身乡野,可她跟在姬云汐身边,早就听多了时局事政以及内宅纷争。 当穆哲与凌啸然并肩叙旧之时,顾满娇就已经偷偷的想,大叔为什么没有直接让云汐姐姐跟她一起去瑞满祥。 皮货铺字里的人,都是他的老部下,说不定出了这深山,那些部下便要被抽调回去给他做事,左右瑞满祥里都要缺人手,大叔连金枝姐和雪薇都能收留安置,怎么可能不管云汐姐姐。 而同样没有被安置的,还有花青林。 没被安置的这两个人,身份是与众不同的,大叔从最初知道他们身份的时候,就已经运筹帷幄,焉知此刻不是另有打算。 当姬云汐自请为妾,而凌啸然并未如以往一想露出厌恶或者怒气,也没有直接拒绝,顾满娇就在想,可能,让姬云汐住进深深的将军府后院,以妾室之身继续隐居,才是对她们和她们的国最安稳的选择吧! 如果不去内宅里隐居,她还能去哪里呢? 真的去瑞满祥抛头露面,那里距离临瀚只半日路程,万一被发现了可怎么好? 然而,不能坦白真是身份,便要以山中孤女的身份入将军府,那里的正妃或者其他妾室,不是皇帝赐婚,就是皇子什么的赏赐的,随便捏一个出来,都能用下巴尖儿跟云汐姐姐作威作福,向道平云汐姐姐可能要在乌泱泱一堆女人中间受委屈,她就浑身难受啊。 顾满娇对姬云汐的一切一切都发自肺腑的感同身受,所以姬云汐说几句为她着想的话来,她便感动得热泪盈眶。 她却不想一想,姬云汐为何问也不问她日后在瑞满祥要如何生活,也不安慰她很快就要与凌啸然分别。 同一件事,站在不同的立场,关注点是不一样的。 顾满娇感动得红了眼圈,而坐在炕上的乔金枝,却从姬云汐的话里,听出别的重点。 “雪薇,她说的是真的吗?”炕头上,乔金枝扯了雪薇的袖子,抱着她的脑袋小声问。 “是。”雪薇知道乔金枝问的是什么,而这也是她一直想要找机会告诉乔金枝却没能成功的:“不光是凌霸,临瀚与蛮楚也是这样。被抓到不光要杀头,还要灭九族,是很大很大的大罪。” 杀头?灭九族?……乔金枝泄气了。 暗暗长吐一口怨气后,乔金枝这才明白,进屋之后雪薇总是打断她,使劲对她眨眼示意是为了什么。 可是,不该说的话也已经说了。 不该给的臭脸也已经给了,还怎么圆回去? 乔金枝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恰这时候听到姬云汐一面安慰顾满娇不要伤感,一面告诉她到了瑞满祥,要记得给她和雪薇也想法子弄到户籍,以及关于自由身与奴籍、婚配之类的叮咛之语。 “你不让满娇跟你去,是怕她入了奴籍,将来不好婚配?”乔金枝假装一副恍然大悟,撑着身子下炕:“都是我不好,我误会你了,我还以为你怕满娇粗苯给你丢脸,却不曾想,你是为她的将来考虑的。云汐,我不好,我想错了,误会你了,你打我几巴掌,骂我几句松松气儿吧!” “金枝姐,你这是做什么。你我都是真心拿满娇当亲妹子的,只要都是为她好,便没什么气不气的。你方才受了大惊吓,还是先到炕上坐着歇歇。”姬云汐淡然浅笑,单手搀了乔金枝将她送回炕上落座,然后又招呼雪薇坐在边上陪着她。 乔金枝的身子确实有些虚弱,被按在炕上落座后,也没有矫情虚伪。 不过她没让雪薇陪着自己,而是让这丫头去帮着顾满娇收拾东西。 因着凌啸然之前有话,说让她们把想要的东西都带着,省得弃之山野实在浪费,所以顾满娇大可随意收拾想带着的东西,不用有任何顾忌。 那些雪莲,被她仔细收好藏在一个大瓮,然后用一块干净的红布封了瓮口。 姬云汐收拾的东西很简单,只是些穿戴之物,想来也是,要去将军府做妾室的人,就算是排在最末的十九妾,也应该有单属于她的份例用度。 到那时候,这些随身带去的衣物首饰,恐怕不被付之一炬,也要被丢在箱子地下不见天日了。 第421章表姐干爹 姬云汐要带的东西很快就收拾好了,可顾满娇要收拾的东西却越来越多。 穿戴上的东西不用说,这丫头很节俭,哪里肯丢一件半件。 使用物件也是一样,别说被褥枕头,就是汗巾都要打包带走。 还有玲珑霸占的那个饭碗,小灰灰最喜欢抓挠的那块木头……除了房子不能搬走,其他的她什么都要带着。 “满娇,你是要去瑞满祥做掌柜的,能不能别把自己弄得跟逃荒难民一样啊?” “金枝姐,你不懂。咱们现在多带些能用的,路上便少些不方便啊!再说了,瑞满祥里也不是很富裕,咱总不能空着两只手,什么都去吃用他们的啊!” 这话有些噎人,乔金枝抿抿嘴,不再说话了。 她何止是空着两只手去吃用别人,她还揣着个崽子,搞不好还得花费别人的银钱安胎生娃呢! 乔金枝瘪嘴不在吭声,顾满娇也发觉自己说错了话,有些解释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主人。”雪薇抱着个小坛子放在炕上,脆生生的接话道:“我干娘没听到将军说的话,所以不知道咱们多带东西是听将军的话勤俭节约。她这是怕咱们带的粗陋东西多了,会给将军丢脸呢!” 雪薇说着从那小坛子里捏了块酱瓜送到乔金枝面前,然后笑眯眯的说:“等咱们到了瑞满祥,雪薇就和主人一起想办法帮着货郎哥哥们多赚钱。干娘做衣裳的手艺又快又好,到时候干娘在后头帮着他们洗洗涮涮。咱们自己带了吃用物件,还能帮他们做事,到时候就是咱们想走,他们都舍不得的!我干娘做的针线,可比外头人做的仔细多了,你看我着袖子,不小心扯坏了,干娘给缝的,是不是一点都看不出缝过啊?” 雪薇将酱瓜送到乔金枝嘴里,然后一面舔着手指头,一面回头跟顾满娇嬉笑,说得好像她们会做很多很多事,能给瑞满祥赚很多很多钱…… 看着这丫头笑眯眯的俏模样,顾满娇不禁也受了眼中伤感,抬手戳着她的脑门:“金枝姐肚子里揣着宝贝呢,怎么能给那些大老粗洗洗涮涮呢?给给他们缝补衣裳?这不是白瞎你干娘的好手艺了?傻丫头,你别忘了,你还有干爹呢!有他在,谁敢小看了你干娘。倒是你,将军方才可是跟人家说了,咱们仨是远方亲戚表姐妹呢!你呀,还是改了称呼唤她大表姐吧!” “哎呀,这,这怎么才一眨眼,干娘就成了大表姐了?那将来我弟弟出来,还要喊我小姨了?” 雪薇一副噘嘴不满的小模样,娇娇俏俏的扭着小身子,看得乔金枝一把将她搂到怀里,劈头盖脸的一通猛亲。 在乔金枝心里,她是得了雪薇的孩子气儿,自己还能有身孕的,不管雪薇喊她干娘,还是唤她表姐,在她心里,雪薇都是她的亲女儿。 这娘俩在炕上闹成一团,一个喊着好闺女,亲个不停,一个双手护着脑袋,大叫表姐饶命又喊干爹救命。 方才还很尴尬的话题,就这么扯远了。 雪薇在嬉闹中很自然的提到干爹乌云豹,乔金枝听了只笑她弄错辈分,并未露出一丝牵挂或者不安。 想来也是,屠昆好好的回来,言语眼神都淡定自若。——这就已经足够让乔金枝安心。 进屋之前,她之所以跟花青林那么说,其实就是想让花青林问问屠昆,乌云豹他们的下落,而是不急着想知道他的生死安危。 如果乔金枝心慌到对乌云豹的安危牵挂难停,以她的心性,肯定方才就寻了借口去找屠昆追问,哪里会有心情坐在炕头上挤兑人呢。 正气氛欢愉的开心时刻,花青林推门进来,用稍微能动的食指从怀里勾出一截衣摆,然后面色温和的用另一手捧了交给乔金枝:“大哥跟他们绕路先走了,这是他用兔子血写的。” “兔子血?”乔金枝捂着胸口的那只手使劲的拍了拍,嗔了花青林一眼:“吓死我了,我还当他咬自己手指头写字的呢!……血淋淋的一股子腥臭气,他写了什么?” 花青林本意是想把这块衣摆交给乔金枝保管的,毕竟她现在有孕在身,之前也很是惦念迟迟不归的乌云豹。 他觉得,乔金枝一定也会像话本故事里的女子一样,希望随身带着夫君的亲笔,惦念的时候,拿出来看看。 没成想,乔金枝得知那是乌云豹用兔子血写的信件,竟然连碰都不碰,还皱眉撇嘴的说有腥臭气。 “青林哥,我金枝姐刚怀了身孕,想必闻不得那血腥气。”顾满娇抱着一大包被褥堆放在炕上,扫了一眼他手里捧着的东西,转身又去抱其他东西:“你念给金枝姐听听吧,省得她心里惦记,嘴里又逞强不肯多问。” 被调侃了的乔金枝,抓一只鞋垫砸顾满娇,很硬气的道:“切,谁逞强了!青林,你倒是说说,他写了什么话给我?” “哈哈哈……”雪薇躲进被子堆,她一个人先笑起来,其他人便也都绷不住喷了笑。 眼看乔金枝要抓雪薇,花青林赶紧朗声开口:“大哥说他先跟货郎他们绕路走了,等有机会再来跟咱们汇合,还让嫂子保重身子,不必甚念。” 花青林捧着衣摆低头念着,生怕乔金枝抢了去看,所以最后一个字还没念完,便急吼吼的把那块衣摆又塞回怀里。 很认真的听花青林念信,连一旁嬉笑打滚的雪薇都没去抓,结果只听了这么两句,就没了,乔金枝朝花青林的衣怀横了一眼:“他个没良心的,要当爹了,还傻了吧唧的乱绕什么?看我将来给他生个烦人精,天天揪着他的胡子不给他出门!” 乔金枝微笑开口,没两句话便笑出了眼泪。 她好想也抓个兔子扎点血,再撕块衣摆给男人写字,告诉他,你个怂蛋要当爹了,赶紧想想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儿吧! “咚咚咚。” 很有节奏的敲门声传来,打断了乔金枝的抱怨。 第422章千金小姐 花青林朝门外看了一眼,见屠昆身后跟着几个面生的男子,便过去问询。 “将军命我们过来帮忙装车。”屠昆不卑不亢的回答问询,然后朝院门外的几辆马车指指。 两架宽大结实的马车,并排停在院门外,车边站着的几名男子,与屠昆身后跟来的男子都是同样的打扮。 站着不动的汉子,如雕塑般迎光而立,显得那几个五大三粗正在整理厚厚的苫布的汉子,很是矫健灵活。 有外人在,花青林也跟屠昆一样,言语姿态尽量简洁有礼。 看清院门外的车马来者之后,便回头道:“云汐小姐,您的东西收拾好了吗?将军让人来装车了。” “这两辆车是帮顾小姐装东西的,云汐小姐的马车在那头。”屠昆彬彬开口,说着又朝身后跟随着的几个人道:“看来里头开得再收拾一会儿,你们先到院外等候,待会里头把东西搬出来了,我再叫你们吧!” 他身后的人彼此对视一眼,随后拱手退去院外静候。 “那些人是干嘛的?不像村里老人说的大头兵呐!”乔金枝稀奇的张望,朝顾满娇嘀咕了一句,眼角余光见屠昆进来,赶紧招呼:“昆子,我这一堆事儿想不明白,你快来跟我说说。” 屠昆本就是进来安抚她们的,当然乐得做这个解答疑惑的人。 不过,开口说话前,他先从怀里、衣袖里、衣摆下,翻出几束可以压过的雪莲递给顾满娇,并让她千万把这些东西都收拾好,装车的时候,别让那些侍从看见。 “是不能让人知道满娇脸上有那个东西,对吗?被人知道咱家云汐和雪薇会治这个,就得给你家大哥添很大的麻烦,是吗?”乔金枝紧张兮兮的看着那些雪莲,不敢大声说话。 “嫂子说的没错,咱们不光不能让人知道,还得想法子尽快让满娇好起来。否则队伍一旦离开山野进了城镇,她们俩脸上的面具可就都要戴不住了。” “为什么?”乔金枝惊讶失声,想不通为什么进了城镇,顾满娇和姬云汐就不能继续带着面具。 这事,倒没等屠昆解释,花青林便已温声道:“皇家车马进入城镇,自然要在驿馆落脚。穆大人带着如此招摇的人马进山接人,恐怕将军要回都城的消息早已被其他皇族知晓,到时候,随便来个尊贵亲友,将军都得带着你们所有人去迎接引见。” “将军是什么身份,我们是什么身份,那些贵人见我们做什么?倒是就推说腰疼腿疼肚子疼……” “金枝姐。”姬云汐低声打断她的后话,走到她身边坐下:“如果那些人是刻意来打探将军的底细,自然会寻各种借口,将将军身边的人都摸查一遍。将军虽是皇子,但只有武将之名,并未封王封侯,倘若来者位高权重,咱们推脱不见,便是让将军为难了。” 乔金枝本来就有些发懵,此刻别这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解释,反而更迷糊:“什么乱七八糟的?那你们倒是说说,怎么才能不给将军添麻烦!” “启程后尽量拖延时间,尽量在进入凌霸国境之前,就把满娇脸上的东西医治了!” “云汐,你这话我听懂了。可是,你们几个天天凑在一起研究,到现在也没见你们给她吃药医治啊,从这里去凌霸可没多远!这要是硬拖十天半个月倒还好说,可要是时间太久,外头那些人肯定会起疑心的啊!” 乔金枝倒是想得远,不过她在纠结的事,并不足以让姬云汐她们犯难。 原本他们就已经斟酌了药方,就等着鹰扬他们按方子取药。 雪薇早就跟姬云汐说,要她尽快给顾满娇医治,而暗地里与凌啸然结盟的花青林,也不想再耽搁时光,所以这个药方,几乎是最稳准的方子了。 “若是从前,按着我那个雪莲配伍芦荟的奇方,最起码也要半年才能有效。但如今有雪薇和花公子指点,只要能安方抓药,并按时给满娇服用,不超半月,她脸上的……” “咳咳。” 屠昆忽然咳嗽起来,而花青林也换了脸色,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问:“到底还是因惊吓而伤了胎气,大嫂路上千万要保重身子才是。雪薇,你可不许再调皮惹她生气了啊。” 众人纷纷改了话安慰乔金枝,被屠昆挡着看不到窗外情形的顾满娇,干脆迈步到厨房,提起两个装满杂物的木桶便朝门外走去。 “雪薇啊,还不来帮我搬东西!” “哎!来了,这就来了!”雪薇迈着小短腿咚咚咚跑来,不用顾满娇指挥,便已经开始寻些她能抱动的东西朝门外走。 院外守着的人,快步上来接东西,为首的一人很是客气的对顾满娇说,让她们只要把要带上的东西送到门外,自然有人会过帮着装车的。 在孤灯村里当童养媳长大的顾满娇,见过的最大的世面,顶多也是瑞满祥生意兴隆的那几天了。 被这汉子以礼相待,不由得囧了片刻。 好在,她平时总爱与姬云汐玩那些宫廷贵族的礼仪举止,也不知脑子里是怎么抽抽的,竟放下东西在那人手边后,很是优雅的微蹲施礼,婉声道谢。 这下倒是轮到那人手足无措,他们只是听命办事的侍从,方才凌啸然朝穆哲介绍顾满娇身份的时候,他们根本就不在场。 原本见顾满娇布衣羽钗举止爽利,还以为她不过是个山野丫头,没想到自己几句话,竟换来这山野丫头如此有礼的回应。 这,这哪里是什么山野丫头,这举止谈吐,简直跟都城里的千金小姐们一般无二啊! 这人脸红了一刹,随后退步拱手的还了顾满娇的礼,再伸手拿东西的时候,神情中便多了几分尊敬。 顾满娇招呼雪薇出来搬东西,乔金枝她们当然也想出来帮忙。 但花青林和姬云汐都没让乔金枝下炕,而且还很郑重的告诉她,以后也要她好好养胎,路上要缓缓而行的最大理由,可全都靠她的肚子了。 第423章抠了水井带走 所以,收拾搬抬的人,便多了姬云汐与屠昆,手伤未愈的花青林则留在房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乔金枝闲聊。 说是闲聊,其实也是在交代她一些日后应对上的细节,毕竟乔金枝之前连他和乌云豹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她心里有太多疑问需要解答呢。 不大的石屋,很快被半空。 若不是屠昆拦着,顾满娇甚至要把灶头上的大锅也搬了带走。 “你就给以后路过的猎户留条活路吧!这口锅都在这里几十年了,它都跟灶头有感情了呀!”屠昆嬉笑着示意顾满娇先进里屋歇歇,生怕那个字说错了,会让顾满娇又红了眼圈。 逍遥自在的山野生活,莫名的开始,匆匆的结束,莫说顾满娇几次抱着东西眼圈发红,就是很少能来的屠昆,想到不就就要分别,也是心里不是滋味。 几人进屋歇脚,空空荡荡的屋子里,就像是被土匪打结过似得。 玲珑驮着小灰灰四处乱蹦,吱吱喳喳的乱叫乱吼,很是不安。 “得,连个茶杯也没留下,我是不是搬得太狠了?”口干舌燥的顾满娇,拍着腔子咽下咳嗽,想到很多原本就在这个屋子里的东西也被自己搬走了,不禁有些心虚。 凌啸然跟她说过这个房子的真实来历,而乔金枝也曾悄悄跟她惋惜,说这个房子以前是她祖父所有的。 “还是留下些日用东西吧。”顾满娇说着便要起身出门。 “好容易搬出去的!你不嫌烦,也不看看外头那些人会不会嫌烦啊?消停坐着,那水囊里有水呢,喝不饱就再去井边打一桶!” “金枝姐。”顾满娇看看水囊,又看看窗外,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打水的桶子也被我装走了。” “噗!”乔金枝喷了雪薇一脸吐沫,甩着袖子没好气道:“好好好,你做的好,待会再去跟外头那些汉子说,干脆把水井也刨出来带上!” “是啊是啊!”雪薇扯着袖子蹭脸,一本正经的说:“那个大哥哥不是很厉害的嘛,说是院里的东西都可以带走,他连咱们喂马养鹿的草料都能装车,多装口井也没多大事儿吧!” 这孩子不知道跟谁学的一本正经的说笑话,屠昆听完咬着嘴扭开脸,而挥着袖子调侃人的乔金枝,则眨巴着很迷茫的眼睛看雪薇:“闺女,你,你说的是认真的吗?你想让外头的大哥哥,给你把水井刨出来带上?” “啊!”雪薇点头,仍是一本正经。 “你这孩子,该不会是个傻的吧!”乔金枝见了怪物似得咧着嘴,一把扯了雪薇的袖子让她坐到自己身边,然后很是耐心跟她讲解起水井能不能刨出来带走…… “哈哈哈……”顾满娇实在忍不住,跳着脚便大笑起来,而同样忍俊不禁的其余几人,也是笑的前仰后合不能自己。 愉悦的气氛,让空空的石屋再次温馨,孤身站在门外的凌啸然,负手而立,满怀惆怅。 今日之后,他便不再是山野猎户霸山虎,悠然自得的山野生活,将从此与他无缘。 甚至,从穆哲到此处那一刻开始,他的周遭便再一次危机四伏。 穆哲是忠君之臣,同样不涉党政的他,在穆哲面前,还算是有几分薄面。 也正因如此,穆哲才会跟他说了许多。 “咱们回都城的这一路,几乎可以决定皇帝陛下究竟将储君之位送到谁的手上。”这是凌啸然来唤顾满娇她们启程前,穆哲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穆哲显然知道更多,可他不肯说,凌啸然也无法勉强。 储君之位,凌啸然从不关注。 在他心里,皇后娘娘的教诲根深蒂固,他凌啸然生来就是保家卫国的好苗子,但绝对不是那个能坐皇位管理天下的圣主明君。 他不在乎究竟是哪个兄弟坐上储君之位,也无所谓将来谁去当凌霸的皇帝。 因为他始终记得祖父曾说:“自己亲手争夺来的东西,才是最珍贵的!为了得到付出的越多,将来维护的心思便也更重。凌霸百姓从不怕心思歹毒的人做江山,就怕最有心机城府的人没命坐江山。” 小时候,他觉得祖父的话最有道理,皇后娘娘的教导最正统,虽然后来孤身入军营时,想到其他皇子封王封爵,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未来拼搏争抢,他也曾有过迷茫和自卑,但是,他很快就在舅舅们的指引下找到属于自己的那片天空。 为国征战,挥汗效力,不畏艰辛,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风雨里奔波,刀光剑影里来去,拼着自己的能力打赢一场又一场的胜仗,这边是他生活的全部。 他本以为,这辈子便如此匆匆了。 喝最烈的酒,舞最重的刀,精忠报国。 谁知后来,他渐渐发现舅舅们的私心,发现他们面上一套背后一套。 多年信仰开始动摇,他还幻想舅舅们是一时糊涂,可惜在他劝解之后没多久,就有临时调派的旨意发了下来。 老对手上官硕,带着千军万马,而舅舅们却让他只带三千骑兵。 当第一波粮草没有到位,他便知道,这凌霸王朝不光是宫中与朝堂上的人视他如肉中刺,就连从前口口声声唤他孩儿的舅舅们,也已经将他看做眼中钉。 所以他才会兵败云宁山,才会引着上官硕一路打到定云峰之巅。 策马纵身的那一刻,他的马鞭已经卷住了上官硕的坐骑。 可他就在两匹马一起坠|落的那一刻,他看到上官硕的袖子里藏着一个小孩子才会摆弄的拨浪鼓。 上官硕从前曾骂他是孙子,这一仗,上官硕却口口声声骂他不如孙子。 ……凌啸然翻身一脚,将被他带落的上官硕踹了回去。 他看到对方脸上的错愕,来不及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便已坠|落在深深悬崖。 醒来后,是顾满娇救了他。 睁开眼,看到天地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活着。 既然老天没让他死,他便不想再如从前那般生活。 住在条件恶劣的木屋养伤,等着那个可爱的小熊一样的丫头回来,便是他所有的期盼。 第424章鸳鸯谱 他曾以为,自己这辈子就带着小妖精隐居山野,看着她笑,宠着她闹,便是余生幸福。 谁知……事与愿违,解救雪薇的那日,他们留下了太多痕迹,就算屠昆亲自顶罪,他的行踪终究还是没能藏住。 “将军。” 穆哲身边的随从躬身上前,欲言又止。 凌啸然回头看了看那装得满满当当的马车,又朝院落里张望几眼:“知道了,这就动身。” 随后哈腰点头,出院的时候,扬声招呼赶车动身。 “大叔,咱们这就走啦。”顾满娇蹦跶着到了他面前,故作轻松,眼圈儿微红。 雪薇搀着乔金枝,屠昆伴着花青林,姬云汐独自抱着个小小的包袱,几人跟在顾满娇和凌啸然身后,缓缓的,依依不舍的,朝着院门外走去。 “青林跟我上车,金枝有孕在身,便让雪薇跟她同车吧!满娇病着,你陪着她吧!”凌啸然挥手示意花青林跟他上那辆琥珀色围栏的马车,然后让屠昆替他引顾满娇等人各自上车。 至于屠昆,自然是跟在他的车边,策马而行。 匆匆上车,刚坐稳,马车便晃悠着走了起来。 面上抱着黑色面巾的顾满娇,深深的低着头,扯着衣袖擦眼睛,不想让眼泪浸在面具里。 “别哭,山外会比这里好的。” “姐姐。” 顾满娇泣不成声,管不得哭声会不会引人注意,也不在意眼泪滑进面具不能擦拭,只管抱着姬云汐痛哭起来。 “听话,你这么哭,会让人起疑的!你是山外来游玩的小掌柜,不该这时候哭的。” “哭还犯法了吗?”顾满娇倔哒哒的朝车板捶了一拳,忍着手疼大叫道:“答应了给我治脸上的胎记,现在说走就走,这不是说话不算数吗?我不管,你要是不给我治好,我就一直赖着你!” “放心吧,我一定会尽快治好你的!”姬云汐哄孩子似得揉着她的手,眼角余光见屠昆在外头一闪而过,便拍拍顾满娇的手,柔声道:“满娇,如今他已经允我入府为妾,也算是给了我一个名分。现在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了。” “我?你不是说能给我治好吗?”顾满娇抽噎着用衣袖擦下巴上的泪珠子,不明白云汐姐姐怎么忽然又愁容满面。 “满娇,我不知道那瑞满祥是什么样的地方,你也是老大不小的女孩子了,到那里除了金枝姐年长些能够依靠,也不知你还能靠谁。……你觉得屠昆怎么样?” “昆哥哥?”顾满娇看着姬云汐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想也不想的回答:“昆哥哥很好啊!” “那,等你不用再戴着面具,可以摆脱那些讨厌的胎记,我就去求将军,让他做主给你们定下婚事。花公子虽然也是人中龙凤,但他的性情远不如屠昆与你合拍,而屠昆又是将军身边的兄弟,你嫁与他为妻,将来咱们也能时常见面……” 姬云汐苦口婆心的说着,每一句每一字都是替顾满娇的未来着想。 按着她的意思,顾满娇到山外铺子里做掌柜,不过是一时寄居不能长久。再者她年岁不小,也该婚配,若是到镇上凑合嫁人,还不如嫁给屠昆这样知根知底的。 凌啸然曾揉着顾满娇的头,告诉她,他一定会去找她。 这一幕竟像是被姬云汐忘了。 但是顾满娇没忘啊。 而且,就算凌啸然没说日后回去找她,她也不可能嫁给屠昆。 在温泉那里的时候,她就已经暗暗决定,要给大叔做小老婆的! 不管大的小的,再小的老婆也是老婆啊! 她的身子已经被大叔看了,嘴也被大叔亲了,光着身子也被大叔抱过了,只能嫁给大叔了啊! 这话,顾满娇说不出口。 所以她静静的听着姬云汐苦口婆心乱点鸳鸯谱,左手指甲掐着右手的指尖,暗恨自己嘴笨,云汐姐姐自请做妾的时候,她为什么没跟着一起开口。 马车在不成路的山路上缓缓而行,才走了不到一个时辰,车队便缓缓的停了下来。 “满娇,你表姐让你带表妹跟她回家收拾东西呢!”屠昆大刺刺的在车外说完,然后直接用马鞭挑开车帘:“将军让你也去帮忙。” 他说的你,除了姬云汐还会是谁。 从相识到今日,这还是屠昆投一次对姬云汐如此随意的吩咐做事。 他对顾满娇或者乔金枝,都是很随意也很亲切,对姬云汐却不一样。 这微妙的转变,看在顾满娇眼里,还以为他见姬云汐要入将军府,所以不再拿她当外人。 可是姬云汐却隐隐感觉到屠昆对她的疏离,以及微微的几乎不能察觉的鄙夷。 车外,雪薇正搀着乔金枝轻声召唤,姬云汐来不及想太多,便被顾满娇拉着一起下车。 她们俩和雪薇一样,都没来过乔金枝家。 亲自吩咐车队停步的凌啸然,带着花青林并肩而来,郎朗开口道:“既然要跟着满娇到城镇养胎,不如就趁着今日车马方便,直接收拾了吧!也省得以后你另外雇车劳动。” 他这话,是说给边上的那些汉子听的。 顾满娇接了话,并搀了乔金枝的手,欢喜的说今日沾了大将军的光,连搬家的事都直接办完了。 演戏,不光屠昆他们会,顾满娇在这上头的功夫也不差。 几人真真假假的说笑着朝篱笆院那边走,跟在后头的花青林,略有深意的插嘴道:“将来大嫂要跟满娇在城镇安家,那些挖土栽种的工作,便不用再做了。” 前面走着的几个人,不由得好奇回头,却见他正朝晾衣架那边细看。 “挖什么土啊挖土,到了我身边,自然是好吃好喝好休养。走走走,咱们先进院收拾东西,再磨蹭下去,天都要黑了!”顾满娇嘻嘻哈哈的搀着乔金枝往前走,见花青林他们身后有几个汉子正在挽袖子跟上来,便没再朝晒衣架那边看。 进院之后,女人们进屋收拾东西,凌啸然则带着花青林和屠昆,在院里水井边随意闲坐。 似乎不太满意在此处停留,穆哲直接骑马进院,然后勒停了马儿坐在那里前后张望:“不知宅院以及日用杂物全折算了,算作一百两银子可还够吗?” 第425章点兵 一百两银子? 听到这话最先伸头朝外头张望的不是很会持家的乔金枝,而是一脸惊奇的顾满娇。 她好歹也是在城镇上小住过的,银钱物价不算是生疏。 一百两银子,可以在城镇上买一座比这个大两圈宅院,而且正房与厢房什么的,还得是青砖新瓦。 “金枝姐,你卖不卖啊?”顾满娇回头问。 做主停车搬家的人是凌啸然,不管他这么做是真心帮乔金枝着想,还是在拖延时间,顾满娇都觉得穆哲开出的那一百两银子不能赚。 但……她又觉得这里毕竟是乔金枝的家,要银子还是要这里的破烂家当,应该是人家乔金枝说得算。 再者,就算大叔吩咐搬家是为了拖延时间,即使不用搬家,其他拖延时间的法子也不是没有。 比如让乔金枝装个肚子疼就说是不能颠簸,或者她与云汐姐姐之中的一个忽然闹肚子……大叔也是可以以此为理由让车队停下脚步的。 就在她扭着脸等乔金枝发话的时候,就听外头传来一句:“一百五十两!” 顾满娇耳朵里一震,接着心头有些痒痒,正要再问乔金枝,便听她扬声:“不卖!” 方才明明感到乔金枝在思考的,现在外头加价了,她竟如此干脆利索的拒绝。 顾满娇偷偷咽下嘴里的口水,颤着声儿问:“金枝姐,你傻了吗?一百五十两,你知不知道一百五十两是多少钱啊?” “将军的脸面要紧!再者……破家值万贯,别说给我一百五十两,就是给我一千两黄金,这个家……我也不卖!”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缓缓打量房中物件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子让顾满娇心尖发酸的浓情。 出嫁前穷困凄苦,出嫁后再无尊严,卑微低贱如尘土的乔金枝,在这个破败的小院子里找回了作为一个女人该有的生活。 如今,肚子里揣着梦寐以求的娃儿,可娃儿的爹却不在身边。 她害怕,怕今日一去,便又失去这难得的舒心生活。 在她身边帮着收拾衣裳的雪薇,轻轻放下手里的东西,将小小的身子靠向乔金枝:“别难过,你看玲珑和小灰灰都那么聪明知道跟着咱们,更何况是姐夫呢?再说,之前将军也说了货郎等人都是他的人,姐夫和他们在一起,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和姐夫一定会团聚的。” “金枝姐,你……是不是不想跟我们走啊?”顾满娇问。 屋外,再次传来穆哲的喊话声:“既然不肯收在下的银子,便请各位快些收拾。再拖下去,恐怕天黑前便不能下山了。” 他的催促,打断了房内女子的交谈,也终于引得凌啸然出言。 穆哲是御前的人,他带着圣旨来接凌啸然,代表的便是皇权。 不过,凌啸然虽然此时一身布衣,说到底也是皇家子嗣,究竟谁压谁一头,谁捏得住主导权,还真不是寻常人所想的那么简单。 穆哲身后,跟着几个品阶稍低的随从,此刻正目光不善的看着院里诸人。 而缓缓起身带着花青林上前的凌啸然,脸色阴沉得令人不敢直视:“圣旨有言,可缓缓而行,怎么,穆大人只急着交差,忘了这话了?” “怎敢,怎敢。”穆哲在马上微微躬身,随后又道:“不是咱急着交差,实在是国难当头,不得不急啊!” 说着,穆哲朝一旁牵着马儿的屠昆看看,收回目光的同时也换了个恭敬的笑脸对凌啸然道:“咱们缓缓而行并无不可,只是能否请将军先指派个人回去点兵?” “点兵?”凌啸然笑了,震得院外马儿低头退步。 凌啸然那粗壮的大手,摸了摸穆哲手里的缰绳,似笑非笑的邀他下马详谈。 一个手里连兵符都没有的皇子,就算军功赫赫威名远扬,也没资格随意指派手下人去哪个大营随意点兵。 ……除非是谋反。 凌啸然不觉得穆哲是在挖坑陷害他,也不觉得自己会傻到拉着兄弟们跳这么拙劣的火坑。 究竟凌霸的国难是如何危急,是否必须集结兵马去对战,需要多少兵力物力,双方情势如何,胜算有几成……太多需要了解的东西,穆哲都还没有仔细说起。 凌啸然再英勇善战忠心报国,也不可能去做无头苍蝇。 花青林被留在院中,凌啸然再次与穆哲缓缓走开。 有穆哲下马前看向亲随的威严目光,又有屠昆不远不近的跟在后头,所有人都很自觉的退步让路,以免妨碍不死将军与御前红人的切切交谈。 “青林,你伤还没好,别在外头吹风,进来坐吧!”乔金枝本是推开窗户透透气,见院里只剩下花青林一个人站着,便招呼他进屋。 屋里,顾满娇带着雪薇手忙脚乱的收拾杂物,姬云汐则在厨房门口就着个装满清水的木盆洗碗。 “这都要走了,还洗它们做什么?”花青林随口问道。 姬云汐没抬头,温声回答说是口渴了,想弄些水喝。 她历来有这个爱清洁的毛病,花青林了然,便只笑笑,没再说什么。 两只手都还包扎着,进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倒是看着顾满娇忙东忙西把小雪薇指挥得团团乱转,嘴角不得不勾起笑来。 “看将军的意思,今夜不能动身也无所谓的,慢慢收拾吧,别累着了!”花青林道。 闻言,顾满娇看看花青林,又顺着他的目光看看举袖擦汗的雪薇,不禁也笑了。 “既然今晚能不能走都无所谓,那咱干脆坐一会歇歇!”顾满娇在裙摆上蹭蹭手,然后拉过雪薇替她理了理鬓角:“咱们歇一会再收拾,渴了吧,等着,我去弄些水来解渴。” “我去倒水!”雪薇哪里肯让主人去给自己倒水,挣吧着就要去厨房,好在姬云汐一手托着一碗水,正笑吟吟的走进来。 内外洗净的大碗,装着新提的井水,也不知是收拾东西累了,还是这里的井水比别处好,顾满娇竟觉得那水是甜的。 甜? 顾满娇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一瞬。 “主人,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第426章三妻四妾是不对的 同样也看出不妥的,还有刚接了水碗不曾碰过的花青林。 不等他出言问询,带着好奇喝了一口凉水的雪薇,惊声道:”这里的井水好甜啊!” 就是这一句惊奇之语,让顾满娇瞬间揪起的心缓缓放松。 既然连雪薇都觉得水是甜的,那说明她没事。 早已在井边尝过井水的姬云汐,见顾满娇在雪薇说话之后面色松缓,这才噗嗤一笑,抬手戳了戳她的脑门:“你还知道害怕呢?看来真要快些治好你,省得将来离了我,动不动就胡思乱想,没病也要给自己吓出毛病来的!” “是啊!”乔金枝弯腰收拾炕梢堆着的一些细软杂物,忙叨叨的道:“从这里去凌霸再拖延也没多少路程,若是不抓紧给满娇把脸上的东西治好,那以后可真要愁死个人了!万一途中时间不够……青林,若是你的手好了,能诊脉,你也雪薇一起给满娇治病的话,有没有把握?” 听到这话,顾满娇不由得抬手摸摸脸上的银制面具。方才在马车上,她不住口的跟姬云汐说医治之事,可她心里想的并不是自己脸上的蛊,而是怕姬云汐一个人去将军府做小妾,会被那些大小老婆欺负。 凌啸然可是当众说过,他将军府里的正妻是皇帝赐婚的,其他的姬妾也都是赏赐馈赠,乌泱泱十好几个女人聚在将军府,个个来头不小,而位列第十九妾的姬云汐呢,能示人的身份只能是乡野村姑,就算有搭救将军的功劳,终究也不算是什么可以仪仗的靠山。 她可是清楚记得姬云汐跟她闲聊时说的那些后院暗斗的故事呢,从姬云汐带着小包袱登上马车的那一刻,顾满娇便已经忍不住的幻想,她这貌若仙子、才情出众、一片痴心的云汐姐姐,将会迎来如何凄惨的将军府生活。 “治病其实不急的,药方不是都有了嘛!再说了,我会跟着云汐姐姐去将军府的,就是路上治不好也没关系的,到了将军府再慢慢治呗。” 顾满娇这一席话,说得姬云汐差点砸了手里的碗。 而半点不在意大碗会不会砸了的乔金枝,对着顾满娇的肩头便是狠狠一巴掌:“你疯了嘛!人家去做妾,你跟着算什么事?将军说了让你去铺子,你便乖乖听话好了,青天白日的作得什么妖!” “是啊,主人。表姐说得对!”雪薇仰着头,一点都没心疼主子的肩头,那急切的眼神,像是生怕这一巴掌没能把她主人打醒。 “你听话,别跟着添乱。”顾满娇晃晃被打得火|辣辣的肩头,抬手抚了抚雪薇那白嫩的小脸,温声告诉她,以后跟着乔金枝去瑞满祥生活,不用跟她一起去将军府做奴才。 不知道大叔有十几个大小老婆的时候,顾满娇还曾幻想,云汐姐姐嫁与大叔做正妻,她跟着云汐姐姐一起嫁给大叔做小老婆。 在孤灯村长大的凄苦童养媳,虽然村里没有谁家男人娶过小老婆,但是她多少也听人说过,山外有些男人就是娶了大老婆又娶几个小老婆的。 单纯到有些痴傻的顾满娇,只是想着自己已经跟大叔亲过抱过身子也被大叔看光了,除了大叔不能嫁给别人,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做人家的小老婆,究竟是什么样的。 一直到今日,她听闻大叔的将军府里有十几个大小老婆,又想到云汐姐姐要去做最末的十九妾,开始为云汐姐姐担心的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男人三妻四妾其实是不对的,女人甘愿为妾也是不对的。 从大叔和屠昆他们的话语里可以听得出来,在将军府里的那些女人,大老婆是皇帝赐婚的,其余的都是得赏或者别人赠送的,细想过后,她觉得大叔的家里虽然三妻四妾女人一堆,但是她不能因此怪大叔有错。 而云汐姐姐甘愿为妾……她对甘愿为妾的姬云汐只有怜惜心疼,哪里舍得怪她自甘堕|落。 况且,她一点都不觉得云汐姐姐是自甘堕|落,而是深深的替云汐姐姐感到委屈。 将军府里已经有那么多女人,忽然多了个山里带回来的妾室,保不准那些皇子妃妾室是什么心思,这样的时候,顾满娇完全没心情多想自己的未来,她只想好好的守在云汐姐姐身边,与她甘苦与共。 而且……将军府是大叔的家啊,能跟着云汐姐姐去大叔的家,就算那里住着的女人比云汐姐姐说过的后宅女子可怕十倍百倍,只要能经常看到大叔…… 思绪忽然飘远,幻想中的将军府,有昏暗也有灿烂,不知不觉让顾满娇嘴角微扬。 她沉浸在幻想里无法自拔,却不知方才那些奴才不奴才的话,已经惹得乔金枝更是光火。 涨着一肚子恨铁不成钢,乔金枝咬着压根一把抓了顾满娇的衣领便朝房门外拽:“你给我出来!我跟你好好说道说道!你的脑子是让马粪堵住了吗?人家去做妾,你跟着去做奴才?这是个什么道理?好好的铺子你不要了?你知不知道山外的奴才是个什么物件?那是连物件都不如的,随便打死了都不用埋的,你好好的姑娘家干什么不好要去做奴才,难道你就……” 乔金枝的怒气像是火焰山上的狂风,火|辣辣的扑面而来,即便吼得顾满娇瞬间回过神,也没给她半点挣扎逃脱的机会。 二人一前一后拖拽着到了房后无人处,乔金枝大手一挥,甩包袱似得将顾满娇甩到面前:“你是不是傻!将军已经把话说道那个份上,难道你耳朵里塞了马粪了?” 乔金枝很想怒吼,可又怕院外走动的人听到,所以可以压着嗓音。 即便是如此刻意压着,她那有些尖锐的急切之语,还是让顾满娇有些耳根胀痛。 “满娇,我也觉得这个事你还是……”姬云汐的声音出现在乔金枝的背后。 “走开!”乔金枝想也不想的回头怒吼,狠狠瞪着的两只眼睛里,迸发出丝毫不曾掩饰的厌恶:“我有话要单独跟她说,若是能让你听,我们还到这里来干什么?” 第427章谁说村姑没见识 “挺大的人,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吗?跟过来做什么?青林,送将军家的贵人回屋待着!”充斥内心的怒火,让乔金枝无法自控的露出本性。 她就是看不惯姬云汐,就是讨厌她,尤其是方才收拾东西的时候,听她在哪里旁敲侧击的一会试探着要把顾满娇嫁给屠昆,一会又顺着顾满娇的拒绝把对象换成花青林。 在她的心里,姬云汐就是个无情贱人,要不是想着她能给顾满娇治病,她又怎么会忍着火气装聋作哑。 实心眼的顾满娇,见姬云汐被吼得脸色难看,刚要上前圆和,便又被乔金枝扯着衣领拽走。 而站在姬云汐身后不远处的花青林,则一手示意雪薇跟着顾满娇,另一手微微抬起,对着姬云汐做了个安慰手势。 懒得再看姬云汐一眼,乔金枝拖着顾满娇到墙根下,伸脖子朝墙外看看后,便使劲扯住顾满娇的袖子:“将军说了,你是山外的东家掌柜,是进山游玩来的。等你脸上的东西治好了,咱们就该按着将军的吩咐一起去瑞满祥!” 谁说村姑没见识?乔金枝再怎么也比顾满娇大好几岁,别的话不能说通顾满娇,那么朝着凌啸然的安危上扯,她不会不顾忌。 所以,不由分说,乔金枝便很郑重的告诉顾满娇,如果她敢在这事上胡闹,给凌啸然惹出麻烦,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小事情。 “是啊主人,你跟云汐小姐情同姐妹,花公子也对主子很好,要是因为主子一时冲动做错了决定,而引得外人多心,到时候有些事可能就要……”矮矮的雪薇仰着头,双手扯着顾满娇的衣摆,一脸担忧。 微风吹着三人的发丝,绕着乔金枝眼中的急切,躲着雪薇水汪汪满是诚恳的目光,将阵阵清凉送到顾满娇的脸上。 许久,在乔金枝和雪薇的注视下,顾满娇长长的叹了一声:“……是啊!这事还得从长计议。你们俩都知道改口称呼大叔为将军,我却到现在还没转过弯儿来。是我冲动了,这事真得慢慢来,缓缓的,最起码得有个说的过去的由头才行!” “你……”乔金枝本以为她想通了,谁知她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气得差点咬碎满口白牙。 恨铁不成钢啊,这一口气堵在乔金枝的心窝,猛地便从她腔子里拱出一口酸水。 见乔金枝一口酸水呕在地上,雪薇赶紧抽出手绢递给她,并仰头道:“主人,你就少说两句吧!有孕之人不能动气的!” 无法达成共识的话题,因乔金枝连连做呕而告一段落。 见她吐得脸色发白,顾满娇心里也不好受,慌忙上前抚胸拍背,哪里还敢再说别的。 “罢了罢了,先不说这些。我实在没力气,你去帮我收拾东西,我在这里后院走走吹吹风再回去。”乔金枝拧眉推顾满娇先进屋,又让雪薇去给她端一碗清水,随后便绕着地上的污物边走边用雪薇给她的手绢在面前扇风。 乔金枝了解顾满娇的脾气,顾满娇也知道乔金枝的脾性,这时候说再多也是南辕北辙。 主仆俩一高一矮的回了前院,顾满娇本还很怕等在屋里的姬云汐会跟自己唠叨,谁知忐忑着进屋后,才发现姬云汐和花青林都不在房中。 “主人,你现在这里收拾着,我去去就来。”雪薇跟着到了厨房,然后迈着小短腿取了大碗舀水。 虽说破家值万贯,可乔金枝家里里外外可以收拾带走的东西也真是没有多少,想到方才自己气得乔金枝脸色发白,顾满娇回头摆摆手,让雪薇不用着急回来,还是在后院陪着乔金枝说说话安慰安慰她。 “雪薇懂的,那雪薇先去后院陪表姐了。”双手捧着装满清水的大碗,脆生生回话的雪薇,是那么的乖巧可爱。 后院矮墙边,乔金枝单手接了水碗,先喝了一口漱漱口,然后咕咚咚将整碗清水都灌进肚肠。 不等她擦净嘴角开口说话,雪薇已经低声道:“我会找机会悄悄跟将军说的。” 啪嗒! 空了的大碗被丢在地上,矮矮小小的雪薇,被乔金枝紧抱在怀:“我的好雪薇!这世上再没有人能懂我的心了!” 同一片蓝天,同一片云,院里院外所有的人,除了顾满娇,谁都不希望她跟着姬云汐去将军府。 这些人之中,有人是私心,有人是好意,而心思难停摇摆不定的那个,则是顾满娇最放心不下的姬云汐。 心里像是住着针锋相对的两个小人,一个告诉她一定要在入将军府前将顾满娇嫁出去,一个则咆哮着告诉她先带顾满娇入将军府。 姬云汐不是自私,她是无数次在顾满娇斩钉截铁的回答中自我催眠,她相信顾满娇绝对不可能对凌啸然有一丝半点的男女之情。 虽然凌啸然当着她的面说过不少无情的话,甚至在她面前对顾满娇说过情话,可是少女的痴心就像是蒙住心智的厚重猪油,让她无论如何都能给自己找到继续坚持的理由。 入将军府之前,给顾满娇找到何时的婚配对象,是怕自己入府之后没有能力再照顾她。就算乔金枝她们对顾满娇再好,雪薇对顾满娇再体贴细心,都不如一门安稳亲事。 那一切未知的异国他乡,等着她们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姬云汐无法想象。而先带着顾满娇入府,然后再找机会给她寻觅更好的亲事。若是能成,便是顾满娇的福气。可若是不成,很有可能会害得顾满娇前路渺茫。 姬云汐心绪纷乱犹豫不决,凌啸然对顾满娇的承诺与交代,早已被她忽视忘却。 “云汐,满娇她是真心爱护你,但她也有她自己的人生要去面对,将军府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你若再同意她跟随而去,那边真是大错特错了!”花青林温声劝着。 同样的话,翻来覆去的说了很多遍,无奈对方就是一声不吭。正无助烦忧之时,院外传来男子朗笑之声。 第428章聊着呢 凌啸然与穆哲勾肩搭背的同行而来,快到院门口的时候,凌啸然用力拍着穆哲的肩头,说了句:“好酒好菜的招呼着,可别小气抠门,丢了咱凌霸的脸面!” 穆哲含笑点头,原地停步。 有亲随上前,递上水囊,穆哲笑着接了水囊,朝那人吩咐了几句。 接着,原本是停步等待的车马,便动了起来。 “收拾的怎么样了?昆子,让人在这院外给咱们支好帐篷。看着那些狗头,别什么人都敢凑过来!”凌啸然似乎心情很好,大步流星的进了院门,然后还朝站在一处的男女二人笑了句:“聊着呢!继续,继续啊!” “将军!”姬云汐惨白了脸,疾步躲了花青林身边,赶紧追随凌啸的脚步。 她的急切,烫伤了花青林的眼。 望着她那匆匆背影,花青林无奈的摇头,怎能不懂她在想什么……身为将军的小妾,如何能与其他男子单独闲聊,这可是有损妇道的。 “将军回来了!”雪薇脆生生喊了一句,随后便搀着面色已经恢复不少的乔金枝,也朝房门口走来。 见她们两个从后院过来,凌啸然很自然的朝她们身后望了望,原以为顾满娇也跟她们在一起,谁知一错眼的功夫,门里便钻出个身影横冲直撞。 “将军,您回来啦!快,里面请啊!”笑盈盈迎出门的顾满娇,一改往日随意,侧身低头,单手抬起,颇有几分典雅气度。 这倒是让凌啸然看得稀奇。 “这样很好,镇上来的小掌柜可不是山野村姑,言行举止理当有度。”心情很好的凌啸然,温声夸赞了两句,迈步进门之前,回头看看跟上来的姬云汐,又看看愣在一旁的乔金枝,抬抬手道:“都进来,我有话说。……青林也来。” 堆了几个包袱的火炕边,几个女人做成一排。 凌啸然与花青林,各自坐在粗木方桌边的凳子上。 待大家都坐好后,凌啸然才勾着带笑的嘴角,示意要说话的人都先听他说完。 “云汐,虽然你有金枝玉叶的血统身世,但走出这扇房门,你便是山野村姑。望你谨言慎行,言行举止懂得分寸。若是行为举止令人起疑,恐怕要惹事端。你不是愚钝之人……日后该如何自处,你可明白?” 凌啸然从进院就一脸笑意很是开快,此刻和颜悦色的几句话,让在座之人如沐春风。 姬云汐羞红了脸,低头道了声知道。 见姬云汐点头,凌啸然便挪了视线看向顾满娇:“满娇方才做得很好。日后都要谨记,你们几个的言行举止,都要附和身份才行。至于金枝与雪薇……”凌啸然微笑着看了看坐在一处的两人,微笑间多少有些抱歉:“忽然要你们改了辈分以姐妹相称,也实在是我考虑不周,可这不周到的话已经出口,再要更改恐怕不行……” 不等凌啸然说完,乔金枝赶紧从炕上下来:“将军快别说这样的话,如我这样的人,能有这么两个表妹朝夕相伴,实在是求也求不来的福气呢!这事,雪薇也很高兴的!” “别,别跟我这么拘束客套,你若这样对我,恐怕你夫君要戳我脊梁。”凌啸然真的心情很好,说着竟还大笑起来。 皇子,将军,竟然怕一个穷猎户戳脊梁骨? 想到这一层,又忆起往日交情,花青林也摇着头轻笑出声。 “青林,待会让随行的御医给你看看伤,左右他们的好药留着也是浪费,能早些医好你的伤,也算是功德!”说着,凌啸然从花青林脸上徐徐看向房内其余几人:“咱们这一屋子人里,唯一机警些的便只有你了,日后我与昆子不能总在一起,万事便都要你多费心。至于身份,你也不必太过自谦,我凌啸然的朋友,除了龙椅上坐着的那位,还没旁人敢多问来历。” 话毕,凌啸然的视线,再次落在明显有话憋着没机会说的顾满娇脸上:“你们姐妹三人也是一样,若是有人胆敢私下盘问或者旁敲侧击的胡乱打听,无视即可,不必理会。” “将军……”顾满娇耐着性子等着凌啸然把话说完,不等他的视线挪开,便赶紧下炕往前凑。 “娇姐姐留心脚下,别踩了枝姐姐的鞋!”雪薇倒是改口够快的,主人二字已换成姐姐,而看似护着乔金枝鞋尖的举动,其实是阻拦了顾满娇上前说话。 “将军。”雪薇双手护着乔金枝的脚尖,蹲成一小团的身子挡在顾满娇面前,半分不给顾满娇再开口的机会,直接就插嘴道:“将军方才说有御医可以给花公子看伤,不知道那些御医会不会拿了什么名头来给我们几个诊脉啊?到时候要是真的有人来,是想法子回拒,还是坦然接受呢?” 随行的御医在启程前便以请安为由,在马车上凌啸然诊了脉,还像模像样的斟酌着开了补养良方。 不光是他,屠昆也在几位太医轮番诊脉之后,得了不少补身药丸。 雪薇这话听在乔金枝和顾满娇耳朵里,完全就是胡扯乱扯,但懂得皇家礼仪的其余几人,则不得不因此疑问而沉了眉眼。 按着凌霸皇室的铁规,胆敢弄蛊是灭九族的大罪,而身携蛊毒的人根本不会得到任何医治,而是直接处死。 如果被人发现顾满娇的病症实情,那么近期医治过的痕迹也是无法遮掩的。 雪薇的身世来历至今是个谜团,可她偏偏对弄蛊很有见闻,小小女孩儿家再如何聪明伶俐,若是在这事上露了马脚,恐怕连带着凌啸然也要被牵扯。 房中落座的每一个人,都有着各自不能展于人前的私隐,大家一起披着同一个身份谎言,不管其中谁的身份被揭穿,其余诸人都是在劫难逃。 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何还能不谨慎。 雪薇问了话便一直蹲在原地,仰着白嫩的小脸看着凌啸然,等着他的回答。 方才还气氛欢快,此刻落针可闻。 就连一开始觉得雪薇这话是危言耸听的顾满娇,慢慢的也从大家沉重的脸色看出不妥。 第429章谨记 “不是说你们那里不许有人会弄这个吗?既然不会弄,他们又怎么会知道呢?你们都说云汐姐姐的医术很好很好,那她不也是从雪薇这知道详情的吗?大不了我现在就假装得了麻风病,不许外人靠近我,那些太医也怕死的吧,难道知道我有麻风病还特意凑上来找死?” 顾满娇扯着衣袖噘嘴嘟囔,一席话先是让众人眼前发亮,接着便又惹得众人不住摇头。 “姐姐,你要是得了麻风病,外面的人会直接杀了你再给将军赔罪。将来将军的父皇知道了这事,还会重赏那些杀你的人。” “杀了我?凭什么?”顾满娇倔哒哒很不满的问。 坐在一旁始终沉默的姬云汐,伸手搀起雪薇,低声道:“凭将军是皇嗣。其中道理咱们待会再细说,还是先想法子怎么把医治你的药凑齐。” 深深感到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顾满娇瘪瘪嘴,没再吭声。 其实她还想说,那些什么狗屁御医不是很厉害的大夫吗?既然是大张旗鼓来接大叔的,不可能不带些药材来的吧?就算是他们没带现成的,外头那么多大兵小兵呢,随便指使几个骑马去买不就得了…… 这些话,说出来肯定又要被噎。 所以顾满娇瘪瘪嘴,告诉自己多听少说。 同样也闭口不言的,还有靠在她身边的乔金枝。 就算是大了顾满娇几岁,比姬云汐还年长,可这时候乔金枝不得不承认,她在有些事上其实连丁点大的雪薇都不如。 ……这也让她更加好奇,雪薇究竟是什么人家的孩子? 才几岁的小女孩儿而已,为什么会懂的那么多? 竟然跟皇子公主在一起说话,都能对应自如,甚至侃侃而谈? 插不上嘴,听也听得云里雾里,乔金枝打了个哈欠,干脆靠在顾满娇肩头闭目养神。 “将军。” 屠昆的声音,出现在房门外。 开着的房门口,可以看到屠昆挺拔的身姿,以及恭敬的态度。 被他打断交谈,凌啸然朝他身后扫了一眼:“你小子,装腔作势的干什么?进来说话!” 顾满娇拍拍雪薇,示意她挪开炕上堆着的杂物,先让面露憔悴的乔金枝躺下休息,并又在起身之时透过半开着的窗向屠昆身后看去。 屠昆身后并没有跟着什么人,倒是院门外站着两三人,似乎很想进来。 凌啸然进院之前让穆哲好酒好菜好好款待,此刻屠昆便是来告知:“穆大人说酒菜已经准备好了,想问将军是摆在院里,还是摆到营帐那边。另外,穆大人还让我带来这个,说是等着要的。” 黑色木盒里,装着文房四宝,端端正正的摆在凌啸然手边方桌。 放下东西之后,屠昆垂手而立,静候凌啸然回应,举止姿态满是恭敬,全然不见往日随意。 他的转变实在太过明显,这实在是让站在炕沿边上的顾满娇觉得很别扭。 “既然等着要,那就让他等着。”凌啸然说着抬手铺纸,屠昆刚转身要来帮忙,便见姬云汐已经凑了过来。 低头铺纸的凌啸然,眼角余光闪了闪,低声道:“青林,你带她出去走走。雪薇,去打些清水来。” 听到凌啸然让花青林带她出去走走,姬云汐刚要触碰墨砚的手猛地僵在原地。 尴尬的气味瞬间萦绕在空气之中,顾满娇刚要张嘴说些圆场的话,便见花青林起身走到姬云汐身边:“将军定是有军务要处理,咱们本应回避的。走吧。” “可……”姬云汐收回僵在半空的素白纤手,转身走向门口,见顾满娇站在边上,便温声招呼她一起出门。 “本将军这里谁去谁留,还不用你做主。雪薇,去打水。满娇,给你金枝姐盖好被子,别让她着凉。” 手拿镇纸翻看的凌啸然,说话之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即便语气还算温和,终究还是让姬云汐迈出的脚步有些虚浮。 明显感到姬云汐的异样,花青林朝门外指了指,温声道:“药的事还得再想想,咱们先出去吧!将军的事咱们无力协助,还是给满娇医治的事要紧。” 姬云汐的痴心,如猪油蒙了心,而花青林的痴心,又何止猪油蒙心。 即便知道她心里永远不会有自己的位置,却依然不忍看她失落难过。 这便是饱含痴心的花青林,纵使被心爱女子伤过千万次,即使曾经想过要放弃,终究还是舍不得放不下。 呆站在原地的顾满娇,看着花青林与姬云汐一起出门,转回头,刚要跟大叔说话,便见他很是认真的低头书写。 顾满娇抿嘴落座,乖乖的选择等待。——等大叔写完正经东西,好跟他商量去将军府的事。 炕上斜倚着的乔金枝似乎是睡着了,顾满娇抬腿上炕,从一个还没捆好的包袱里扯出一条被子,替她盖上。 小心翼翼的拉好被子,刚回身坐好,便见雪薇抱着个装了清水的木盆从外面进来。 既然大叔在写很重要的东西,连云汐姐姐和青林哥哥都要回避,那么雪薇也是认字的,她要不要也回避?! 忽然想到这里,顾满娇扑腾着便要去接水盆拦雪薇。 心思难得伶俐,腿脚却笨了起来。 不知怎么一转身,左脚绊住裙摆,右脚窝在左腿底下,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越是挣扎越是歪斜着要倒…… “我的娘啊!”顾满娇惊慌大叫,扑楞着便朝地上栽去。 自己笨手笨脚,还要去拦别人?这实在是让正埋头书写的大将军不能不皱眉。 皱眉归皱眉,自己心尖上的女人若是就在眼前摔个狗啃泥,不死将军又怎么舍得。 闪电般的一个转身,迎着刺耳的尖叫,以及雪薇的疾呼,笨手笨脚的顾满娇,已经被稳稳接住。 干脆将尖叫着的小女人紧抱在怀,凌啸然一脸阴沉,语气却满是调侃:“你就不能消停些吗?你不怕摔,你金枝姐也怕惊吓的!” 光天化日,男女拥抱,炕上被吓醒的乔金枝,妈呀一声举袖遮眼。 及时接住掉落的毛笔的屠昆,僵硬挑开,直直的挡在雪薇身前,并眼疾手快的将快要掉落的木盆一把抓住。 第430章我的名字 “别乱动!”凌啸然的声音再次想起,正想从他怀里挣脱的顾满娇,逃脱不成反而被抱得更紧。 自幼因面上胎记而遭人嫌弃,后来又可以扮作脏丑以免多挨打骂,羞臊二字,还真是很少在顾满娇的脑海里出现过。 还有后来在木屋暂居时,大叔帮她更换衣裳等等,她虽然也懂得男女不便,所以让大叔闭上眼睛,可是,那时候她心里终归是自卑怕丑更多些。 如今,几次三番主动被动的将婚嫁之事放在心间,又刚刚发生姬云汐自请为妾的事,再怎么情窦迟钝,顾满娇也不能不急红了面具下的小脸蛋儿。 推不开大叔的手,躲不开他牢固的怀抱,大声了怕被院中云汐姐姐听见,小声了又无法说服大叔放手。 就算是在温泉里被大叔看了个精光,她的羞臊与别扭也实在无法与此刻相比。 “别乱动!拿着!”凌啸然单手拦住乱动的顾满娇,探身从屠昆手里拽出毛笔塞给顾满娇:“现在桌子上写一遍你的名字,然后再写到纸上。” “我的名字?”惊慌失措的小手里,多了根细细的毛笔,听着大叔命令般的语气,顾满娇有些转不过弯来。 为什么要写名字? “我的名字?”顾满娇重复呢喃,似乎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宽厚温暖的大手,握住了她微僵的素手,一笔一顿的带着她在桌上写了三个字:“顾,满,娇。不是说她教会你很多字吗?怎么连自己的名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可我,我为什么要把名字写在这个纸上?这是什么啊?” “你不必知道这是什么,找我说的去做就是!” 凌啸然没有给顾满娇太多迟疑的时间,见桌上的字勉强能看,便指着白纸落款处示意她把名字写上去。 顺着大叔的手指,顾满娇抬眼看向落着密密麻麻字迹的白纸,本想细看几眼,无奈大叔连连催促。 最后一笔写完,还不等她抬起有些不自在的手臂,凌啸然唰得一声扯开那墨迹未干的白纸,直接递给背对着这边的屠昆:“拿出去给他!让他们把餐具饭菜送到院门口即可。还是那句话,本将军厌恶生人,不想死相难看的便都滚远些。无论是大帐还是这院子,没有本将军的传唤,任何人不可随意靠近。” “是。”屠昆仍背着身子,点头应声之时并未回头,只微微侧身接了纸张便出了门。 “大叔,刚刚你写的那是什么?为什么要在上面写上我的名字?” “你怕我把你卖了?”凌啸然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似笑非笑的看着顾满娇:“本将军好吃好喝的养你这么久,偏你这么笨,就是想卖也卖不出好价钱的。唉……既卖不出好价钱,咱又何必做那亏本的买卖?罢罢罢,还是留在本将军身边继续好吃好喝的养着吧!不过……你若争强好胜非要倒过来养着本将军,那本将军也是十分乐意的!” 日常总挂着一张冰块脸的凌啸然,竟然也会说这样的话。 “……”顾满娇憋着嘴,紧紧的咬着压根不吭声。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茫茫山野中,再牙尖嘴利的人也怕豺狼,如何灵巧的手也难为无米之炊。若是没有大叔,她早不知要死多少次。争强好胜反过来养着大叔?简直痴人说梦! 沉默无声中,顾满娇露出难得的温顺。——任何事她都有横胆可以反驳,唯独这个话题,她实在是没办法接续。 “将军,饭菜来了。” 雪薇耷拉着脑袋站在门口,下巴尖儿戳着脖子根,耳根红得像是错涂了胭脂的小顽童。 “去跟屠昆说,院中树荫地下摆一桌酒菜,备四副碗筷即可。女眷的饭菜送到屋里来,另外跟外头多要些你枝姐姐能开胃的小菜。” 说话间,禁锢着怀中小妖精的手臂终于松缓。 顾满娇趁机逃走,刚要躲出门,又被雪薇拉住衣袖:“外头都是大头兵来来去去的,姐姐在房里等着吧。也好陪着枝姐姐。” “大头兵就大头兵,怕他们做啥?”顾满娇一心要躲出去,甩着衣袖就要出门。 还是装睡的乔金枝开口,才总算是留得这羞答答的人没走出房门。 “你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将军方才刚交代咱们要注意身份,你怎么转头就忘了?”乔金枝在炕上挪了挪身子,示意顾满娇在她身边坐下,然后又道:“这才多大的功夫,雪薇对咱们俩的称呼都改了口,你是娇姐姐,我是枝姐姐,难道你连个孩子都不如了?” 贴着炕沿爬到炕上做好,顾满娇没敢再抬头看大叔,只拉着乔金枝的被子抠那被面上已经洗褪色的小花:“你不说我还想不起呢,这孩子怎么改了这个称呼了,听着真是别扭。” “说起来我也不如雪薇许多的。她一开始唤我表姐,我也没觉得什么,转脸改了唤我枝姐姐,我才品出其中滋味。将军说咱们是表姐妹,你是山外的掌柜,我是山中猎户的媳妇,假如咱们只是表姐表妹的称呼,怎么都不如直呼小字闺名来得亲近。你自己想一想,表姐表妹,乔姐姐顾姐姐,娇姐姐枝姐姐,这几个称呼,哪一个让人听着亲近?” 乔金枝的这些话,原本只是在替顾满娇缓解尴尬,说着说着,便又勾起心中疑惑,于是大着胆子问桌边把|玩笔墨的凌啸然:“雪薇从不替自己姓氏,将军也没问过吗?” 凌啸然抬眼朝院中看看,视线停在正跟在屠昆身后的雪薇身上:“问或者不问,她依然是她。能得了她在身边,是满娇的福气,至于其他……就算将来因她的身世引来万事万难,反正都有我呢,你们尽管安心就是了。” 凌啸然理袖起身,说话时两眼一直看着院门口。 窗外院中,屠昆左手举着个圆桌,右手提着方凳,跟在他身后的雪薇,双手搬着一个方凳,无声跟随。 ……顾满娇知道大叔这是准备要出门了,可她一直憋着想说的话,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说出口。 第431章胡闹 “走出这扇门,说话做事便不可再如从前那般随性胡闹。也不必太自谦,要记得你的身份。你是我凌啸然的救命恩人,是凌霸皇子的知己好友,是富有家财的掌柜……”凌啸然说着垂手掸了掸衣袖上的浮灰,眼角余光在顾满娇脸上转了转,又道:“之前你在人前说什么入府做奴才,伺候云汐的话,不许再提。” 凌啸然根本不等顾满娇开口,直接戳中她的心事,随后拍拍裤腿朝门口踱步:“你跟我出来,让雪薇进来照顾金枝。……估计那些羊胡子御医会来给你请脉,不用跟他们客气,告诉他们,医药补方都要最好的。” 他后面的话,是对着乔金枝说的。 这话他这个皇子将军敢说,怀着身孕的乔金枝可是想都不敢这么想的。 别说是专门给皇帝看病的御医,就是品级最低的太医来了,乔金枝都要怕怕的不敢伸手。 那可是皇宫里出来的大夫啊!专门给皇帝和金枝玉叶尊贵人看病的啊!小小村妇竟让他们诊脉,焉知会不会折寿!? 再者说,乔金枝生在山沟沟,长在山沟沟,从小到大病痛不是没有过,寻医问药却从不曾有啊! 莫说是御医,就是医馆里来的坐堂大夫……乔金枝都要抖三抖,只怕人家不给医治,哪里还敢怠慢! 凌啸然说完便多不出门,并没回头看乔金枝的脸色,倒是跟在他身后的顾满娇,瞄了一眼乔金枝,然后迈着小碎步跟紧凌啸然:“大叔,你开玩笑的吧?金枝姐哪里敢让御医诊脉啊!云汐姐姐说过,御医是专门给皇帝看病的,就是最受宠的皇贵妃,也没资格……” “你还知道这些,看来脑子里还装了些有用的东西。”凌啸然低眉瞥了她一眼,抬手想揉揉她的头发,手指快要碰到她的发髻时,不知想到什么,又把抬起的手放了下来。 院中树下一桌四凳已经摆放妥当,凌啸然将提着食盒的屠昆叫到身边,将方才对乔金枝说的话又跟他交代了一遍,然后便招呼雪薇进屋伺候乔金枝,并让院中闲逛的姬云汐到院门口接食盒摆放餐饭。 他不许顾满娇去帮姬云汐,招呼花青林站到身边后,便指着桌上的菜肴与其闲聊。 看着云汐姐姐很恭敬的应了吩咐做事,又看着屠昆带着雪薇进屋,顾满娇忽然觉得自己站在大叔身边像个闲人,莫名的有些别扭。 屠昆进屋后很快就又出来,站在门口朝凌啸然这里看看,见他没有别的吩咐,便到院门外,让那几个闲坐聊天的中年男子跟着进来。 那些人的衣摆有些皱,像是已经在那里坐了很久。 顾满娇抬眼看向院外,细数那些圆圆尖尖的帐篷,又看看帐篷周围走动的人,心里悄悄猜想着:这几个人一定是特意等在院门口的。 二月的天气乍寒乍暖,晚风吹在面上,还是有些冷的。 想到那几个人迎着山风坐在院门口,而不是去帐篷那边避风,顾满娇悄悄的勾了勾嘴角,心说:皇宫里来的御医,说起来人五人六的,再有本事到了我大叔面前,还不就是个使唤奴才。 踏着顾满娇那自以为是的简单思绪,院外几人已经跟着屠昆一起了院子。 为首的男子走到凌啸然停步躬身,刚要开口说什么,凌啸然已对他挥手朗声:“劳动几位亲自过来,实在是我造次了。山里人家不懂规矩,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几位海涵。……我在这里先谢过几位了。” 那人似乎没想到凌啸然会如此客气,虚笑两声后也客气几句,然后将身后跟着的人一一引荐,等他们都跟凌啸然见了礼,然后才跟着屠昆进屋。 顾满娇也没想到她大叔竟然会如此客气,一时之间竟呆呆的眨巴着一双眼睛,完全看傻了。 大叔明明跟金枝姐说了,不用跟这些羊胡子御医多客气的啊!怎么他自己反而对这些人如此客气? 而且,这些人不是一直坐在风口里等吩咐吗?他们…… “走吧!”凌啸然朝呆怔中的顾满娇道。 顾满娇还没收回思绪,呆呆的问:“去,去哪啊?” “不是许过宏愿,要吃遍天下美食?我们凌霸的厨子多少也会做几道佳肴,大约在你面前也敢斗胆称为美食的吧?” 凌啸然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朝餐桌努嘴,并让花青林也一起过去。 “那个……”顾满娇记得,大叔说的是外面摆一桌备四个人的餐具,女眷们单独摆在屋里。 别的规矩礼仪她可能弄不明白,但是性别男女她还是可以很肯定的。 见她踌躇不前,凌啸然笑了:“呵呵,怎么着,怕我们凌霸的饭菜噎了你的嗓子,咯了你的大门牙?” “不,不是啊!可,可是……”顾满娇有些拘束的看向餐桌,恰这时候姬云汐端着一盘切得很好看的肉片在摆放。 此刻院中除了大叔和花青林,再就是她和云汐姐姐,这人数实在太巧合,不得不让她以为这一桌饭菜就是预备着她们四个一起吃的。 于是……顾满娇三步并作两步的到了姬云汐身边:“云汐姐姐快别忙了,你先坐,剩下的我来!” 她很想当然的就要按姬云汐坐下,并伸着脖子去看一边的食盒。 也不怪这人数与情形使她误会,就连娇怯怯摆饭不好意思抬头的姬云汐,也误以为这外面的餐桌上有她的位置。 “胡闹!” 就在姬云汐羞答答前身落座,顾满娇伸手要去从食盒里端盘子的时候,突兀的一声呵斥,震痛了这二人的耳膜。 顾满娇被震得身子一抖,快要端起的盘子险些脱手打翻:“怎么了?” “摆好这里便去房内照顾,不要怠慢了本将军的朋友!”凌啸然瞬间冷脸,剑眉紧皱,完全不见之前的和颜悦色。 将坐未坐的姬云汐,明显是被吼得身子一颤,接着便慌乱起身,低声答应:“是。” 这冷淡的,毫无半点温情的对话,让顾满娇瞠目结舌。 第432章卑微 顾满娇倔哒哒的噘着嘴,很想替云汐姐姐抱不平,刚要开口6却听花青林温声道:“山中女子不懂规矩,将军日后慢慢调|教便是,何必因此动气。” 原以为花青林会替云汐姐姐说情解围,谁知他竟说出这样的话来,重重撂下手里的盘子,顾满娇仰着一脸不服气便嚷:“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山中女子不懂规矩,我云汐姐姐什么时候不懂……” “满娇!”花青林微微摇头,低声道:“这是将军的家事,咱们不过是外人。” 一句话,堵得顾满娇没了下话。 扭头再看姬云汐,竟见她悄悄对花青林送去感激的目光。 一肚子无名火压|在腔子里,让顾满娇憋得有些难受。 扯着袖子晃晃胳膊,也不落座,也不走开,只抿着嘴院里院外的乱看。 院外不远不近的地方,支了几个很大的帐篷,看起来要比其他帐篷大很多,很明显的围绕在外围的那些帐篷之间,隐约可以看到几处篝火,还有穿着一样衣裳的男子或站或走。 那些人无论站里还是行走,都腰背挺得直直的,就像是用木棍做的木头人。 看了几眼越看越无聊,便收回视线再看房前屋后,光秃秃的院墙圈着灰扑扑的房舍,除了玲珑和小灰灰上蹿下跳的嬉闹,再无半点生气。 越看越沉闷无趣。 “既然吃饭的人还没到齐,我进屋看看去!”顾满娇说着就要转身离开,但前脚还刚迈出,凌啸然低声说了几个字,便让她将迈了一半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专门给皇帝看病的御医,随便给这里哪个人诊脉都是天大的恩惠脸面,唯独她顾满娇,老天借给她八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去御医面前乱晃。 老老实实的低头站好,顾满娇的内心在哀嚎:好好的日子啊,怎么就弄得前有狼后有虎?真是憋屈不痛快! 想想大叔为什么让御医进院之前单带自己出屋,再想想哥哥姐姐们连着几次坐在一处,都为她脸上的蛊毒医药犯难,顾满娇低眉抿嘴,就像是一只被秋霜暴打过的茄子,软趴趴没了底气。 不多时,圆桌上酒菜摆齐,姬云汐提着食盒送到院门口,又从等在那里的奴才手里接了颜色不同的食盒。 “将军,这里的酒菜已经摆好了。”姬云汐抱着怀里的食盒走来,说话间侧身微蹲,低垂着眉眼很是恭敬。 “嗯。”凌啸然自顾落座,抬手提了青瓷细口鹤形酒壶,先将顾满娇面前的酒杯斟满,随后又替花青林也倒了一杯:“辛苦了,退下吧!” 六个字,说完之后已将桌上四个酒杯一一斟满。 “不过是妾身应做的小事,哪里就辛苦了。若将军没别的吩咐,妾身先告退。” 恭恭敬敬的回话之后,姬云汐抱着怀里的食盒退了三步,然后才朝着房门口走去。 坐在结结实实的方凳上,顾满娇别扭的浑身难受。 这是什么道理,就算云汐姐姐是个排在第十九位的妾室,大叔也不应该如此对她啊! 不对,应该是云汐姐姐也不该如此降低姿态吧? 妾室怎么了,就算是妾,就算是要做规矩样子给外人看,难道就非要把好好的一个人弄得如此卑微不堪吗? 好歹云汐姐姐当众说了她与大叔有山野旧情的啊!大叔还说了我们都是大叔的救命恩人,这“我们”之中,也是包括云汐姐姐的啊! “大叔!”顾满娇实在憋不住了,不敢拍桌子,便使劲的扯着自己的袖口,刻意压低的声音,透着十二分的不满:“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云汐姐姐!你这也太欺负人了!” 难掩怨气而养着的小脸上,银光闪闪的面具映着晚霞。 那烁烁眼神,一瞬不瞬的紧盯凌啸然。 单手执杯把玩,凌啸然温声笑道:“你那块黑布怎么摘了呢?不怕面具会掉了?” “你别跟我岔开话题,我现在很生气!我云汐姐姐是给你做妾,不是给你做奴才,你干嘛这样对她?这还没到你家你就这样苛待她,将来到了你家里……” “是她求着本将军要入府为妾,若是现在就觉得委屈,后悔还来得及!”凌啸然朗声回应,见顾满娇怨气更胜像是憋了座火山在肚子里,扭头对花青林无奈一笑,随后举杯抿了一口杯中酒,摇头不语。 是的,顾满娇肚子里确实炙热难耐,要不是那几个御医跟着屠昆走了过来,她真想狂喷怒火,直接将她的冷血大叔烧成碳灰。 “将军,御医已经开了调养方子,这里若是没有别的事,属下便带他们先出去了。”屠昆在距离餐桌五步左右处停步,走在他身后的中年男子里,有人双手捧了一张药方,似乎是想递给凌啸然验看。 凌啸然看了看那位举着药方的中年男子,换上一脸谦和:“有劳了。昆子,替我好好送他们。” 中年御医像是依然不能适应凌啸然的客气,躬身侧步的低着头,看样子又要说些场面客套的话,却不想刚要张嘴,便被院门口传来的说话声抢了先机。 “呦,我还当自己来晚了呢!” 含笑进院的穆哲,已经换去之前的官服,玉色长袍配着一条暮色腰封,坠在腰间的墨色玉佩因步伐而荡漾,脚上一双薄底便鞋纤尘不染。 说话间,穆哲便到了餐桌旁,径直落座在那空着的凳子上:“方才有些杂事耽误了,真是抱歉。” 装满酒水的描鹤酒杯,被穆哲捏在手里,不等他将酒杯拿起,凌啸然便一脸愕然的道:“穆大人这是?” 穆哲闻言一愣,随后朝凌啸然身边坐着的顾满娇看看,再又看看花青林……无声之中,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怪异。 “您是有什么事?”凌啸然问。 穆哲放开酒杯,搓了搓捏过酒杯的两根手指:“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来告诉将军,信使已经快马加鞭先行一步了!” “嗯。知道了。”凌啸然点点头,然后又问:“穆大人还有别的事?” 第433章赔罪酒 顾满娇总算是看懂了,她大叔这是赤|裸裸的给人家穆大人下了逐客令啊! 满满一桌子酒菜,多个人吃饭也不过是多副碗筷而已,何必这么计较?……大叔竟然这么小气!? “今日这酒席,是本将军特意要请朋友吃的赔罪酒。另外也要借这酒菜感谢满娇的慷慨。穆大人若没旁的事,本将军便不多留穆大人了。”凌啸然坦然说完,抬手招呼刚送了御医出院子的屠昆,让他替自己送穆哲。 从餐桌到院门口,不过十几步而已,进来个人要接,出去个人要送,顾满娇有些心疼屠昆的鞋底子了。 也不知穆哲是怎么咽下尴尬的,起身之时还不忘问一句要不要添换酒菜。 最奇怪的是,他竟然还在起身后对着顾满娇说了句:“本想借此薄酒谢一谢顾小姐,看来只能等下次了。不如明日……” “不知穆大人因何事要谢满娇?你们之间……有什么故事?”凌啸然的脸色不喜不怒,淡淡的意思不悦,全挂在眼角眉梢。 因逐客令而起身的时候,穆哲面色如常,而听到这话却顿时脸色僵了一刹。 一刹之后,穆哲对着凌啸然深深一礼,拱手道:“是穆某造次了,还望将军莫怪。” “满娇不过是个偶有家财不经世事的单纯女子,她不懂山外贵人肚子里的弯弯绕,今日作为也不过是生来纯善所以慈悲。不管你是想要试探,还是存了别的什么想法,我凌啸然只想你明白一个道理。——我凌啸然对国之储位从无窥觊之心,所以也不结交任何胸怀大志的贵人。穆大人可听明白了?” 晚风吹着树梢,也吹着屠昆刚摆到餐桌边的几个火盆,冷风带着暖意,吹得顾满娇有些发晕。 大叔说这顿饭是给朋友的赔罪酒,顾满娇想,这应该是说他对朋友隐瞒真实身份,所以要借酒菜赔罪。可这个这个穆大人说的感谢是什么意思?大叔忽然就冷了脸,还说了这么一堆让人似懂非懂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满腹狐疑,当着穆哲的面,又不好显露出来。 低头瞅着面前那描鹤的酒杯想了想,再抬头的时候,顾满娇的嘴角和眼睛里便都装着一抹淡然。 这是云汐姐姐跟她闲聊往事时偶然教导的处事之道。。 那时,姬云汐说:当她遇到弄不清楚情形,不知该喜该怒的场面时,她通常都会挂着一脸淡然,沉默无声,静观其变。 不过姬云汐也说了,她能这样糊弄场面,也因为她的公主身份。 整个临瀚王朝,除了她的父母,还没有人能在她不想说话的时候,非要她开口言语。 坐在大叔身侧,顾满娇知道只要有大叔在,这位穆大人就算问她什么,她闭口不言,大叔也会替她开口。 而且依着目前的形势来看,大叔应该是最不想她开口说话的。 就这么挂着一脸淡然,顾满娇静静的静静的听着看着,一直等穆哲走出院门,她才转过头看向面色铁青的凌啸然:“大叔,他为什么要谢我。你好像很生气啊,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很不开心的事啊?” 夕阳早已落下,餐桌边的光亮,一半来自地上的火盆,一半来自屠昆刚挂在边上的灯笼。 凌啸然在顾满娇的凝视中渐渐松缓了脸色,抬手先让屠昆落座,然后才轻叹一声:“难道他也不干净了?” “谁?谁不干净?”顾满娇茫然看着凌啸然,顺着他望向天际的视线看出去,只看到乌蒙蒙的山野被黑夜笼罩,再也就远远近近的亮着一些篝火灯笼…… “吃吧,院里风大,酒菜再冷就不好了。”屠昆抬手将凌啸然的酒杯斟满,见顾满娇还是愣愣的看着院外,便轻咳一声,招呼她尝尝桌上的菜肴。 满肚子都是疑问,哪里有心情吃东西。 就算面前小碗被凌啸然夹的菜装满,嘴里嚼着切得很好看的肉片,味蕾也还是倔强的让人食不知味。 偏生凌啸然只跟屠昆说话,怎么都不回答他的问题。 一会是屠昆说,穆哲确实是干净的,他会坐在这里失了分寸,肯定是被银子砸晕了头。 一会是凌啸然说,白来的银钱能免将士死伤,缓解邦交之危…… 他们俩半点也不顾忌同桌之人,磨磨唧唧的开始说些家国天下百姓兵丁的话题,顾满娇闷闷的低头吃东西,渐渐连听都懒得多听。 脚边蹲坐着玲珑,腿上趴着小灰灰,吃着不知什么滋味的吃食,大半便宜了这两个小家伙。 或许也和她一样吃得无聊,坐在她对面的花青林,将一碟子素炒青瓜朝递到她面前:“这时节很难吃到青瓜的,你不尝尝?” “青瓜?”顾满娇看看盘子里翠绿色的青瓜片,夹了些放在碗里,闷闷的说了声谢谢。 被花青林的举动打断了对话,凌啸然这才发现自己光顾着说话,竟冷落了身旁的小妖精。 想来也不怪顾满娇闷闷不乐,这是搬出石屋后的第一餐,虽说有酒有肉,可她心里不踏实啊。 “怎么,这些菜不对你的胃口?”凌啸然看看桌上碗盘,又看看顾满娇面前的小碗,见她几乎没怎么吃,便将自己面前的酱肉夹了些放过去:“尝尝这个,猜猜是什么肉。” 灯笼的光亮里夹杂着红红的火光,照着小碗里的几块黑漆漆的酱肉,影影绰绰根本看不清肉质粗细。 “我们就是山沟沟里长大的野孩子,哪里吃过你们这些金贵人吃的好东西,我可不知道这是什么肉。多谢将军抬爱赏饭,民女吃饱了,就不在这里给将军挡光了。” 倔哒哒的噘嘴撂筷,左手抓了腿上的小灰灰,右手探向脚边,想要拎了玲珑一起离席。 “满娇。”花青林和屠昆,几乎是一起开口,唤了她一声后,却又谁都不说话。 蹲坐在地上的玲珑,被凌啸然拎到腿上抱着,想要起身的顾满娇,也被他按着肩头不能动弹。 “什么山里人金贵人的?你是心疼她,所以怪我,对吗?”凌啸然问。 第434章错怪 顾满娇的肩头被按住了,脖子却还是自由的,挣了两下不能起身,便梗着脖子直直瞪眼:“是啊,我就是心疼云汐姐姐,就是怪你!你不是皇子吗,不是将军吗,这么矜贵的人,竟然把救过命的姬妾当穷奴才使,你就不觉得丢脸吗?” “满娇,若是你因这些生将军的气,那可就是你错怪了将军了!”花青林温声劝和,话还没说完,便被顾满娇狠狠的瞪了一眼。 很明显,花青林心中的道理,在顾满娇这里根本不存在。 向来最会和稀泥的屠昆,见状苦笑着用手里的筷子,敲敲顾满娇抓着小灰灰的左手:“惹你生气的是人又不是它,你把它掐死了,拿什么赔给玲珑。” 屠昆敲的很轻,只是提醒顾满娇松手,却也引得顾满娇怒目直瞪:“赔什么赔!它是我的,又不是玲珑的!” “小灰灰是你的,不是玲珑的。那你心疼的那个人呢?”凌啸然捏着酒杯凑到唇边一饮而尽,重重的放下酒杯之后,寒声道:“她若是不愿受苦,入府之前大可收回为妾的傻话!本将军不缺姬妾,定不强求!” “不,不会的。云汐甘愿为妾……” 不知什么时候,姬云汐已走出的房门。 急切的凑到顾满娇身侧,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满娇,我知道你心疼我,但你真的是错怪了将军了。将军他……他吩咐我做事是抬举我,对我冷漠是维护我,若不是这样,凭我这般卑微如尘土般的身份,如何能入将军府为妾。” 这算是什么道理? 难道被人奴役还要感谢对方了? 看着脸上还戴着青铜面具的姬云汐,看着她那急得发红的眼眸,顾满娇脑海里忽然闪出一个声音:你到底是长公主,还是哪里跑出来的千年奴才?什么卑微如尘土,这话就连街头小贩都…… 是啊,街头小贩最起码不用做妾。可是,皇子的老婆是皇子妃,皇子的妾室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啊,怎么就弄得跟个小奴才似得! 似乎是看出顾满娇的疑惑,也可能是不想她在胡思乱想,姬云汐凑近半步,低声道:“在世人眼中,我不过是个山野村姑。凭我这样的身份,别说是给将军做妾,就是到将军府为奴为婢,也是只能做些粗重活计,连给将军提鞋都是不配的。满娇,将军是皇子,所有近身伺候的奴婢都得是家世清白,得过几年调|教,再经层层挑选……” “可将军都说了,你也是将军的救命恩人啊!难道救了将军的命,还不够抬高你的身份了吗?你说他让你做事是抬举你,他对你冷漠是维护你,这算是什么话,这话你就是说给雪薇听,她肯定也跟我一样听不明白!” 钻了牛角尖的顾满娇,不肯耐心听别人解释,丢开手里被掐得快要翻白眼的小灰灰,便抓了筷子使劲捏着出气。 她好想掐着大叔的脖子让他别作威作福的欺负人,又想掐着云汐姐姐的脖子把她吼醒。 最让她生气的是,大叔分明直说了不喜欢云汐姐姐,而且他家里大小老婆一大堆,掰着十个手指头都快要数两个来回……这样不爱自己的男人有什么好的,这样毫无地位的地方有什么可去的呢! 凭大叔的能力,姬云汐和花青林一定能被妥善安置,就算是要隐世而居,也不是只有入府为妾这一条路可以走! 越想越气,越气越急,好好的一双筷子,咔嚓一声断在掌心。 “满娇,吃饱了就进来陪我说话,别在那里傻坐着啦!”乔金枝推开窗,轻声召唤,昏黄的灯光照着她柔和的五官,就像是一剂舒心丸,顿时勾得顾满娇甩袖离席。 这一次,凌啸然没有阻拦她。 “满娇是个心思单纯的人,一时想不通才会这样的,待妾身去劝了她,再带她来给将军赔罪。”姬云汐侧身施礼,毕恭毕敬。 “青林。”凌啸然像是完全看不见姬云汐,扭头唤了花青林一声,与他对饮一杯之后,竟让他进屋去跟顾满娇讲规矩说道理。 灯火光影间,花青林无声离席,余光中映着仍保持侧身施礼之姿的姬云汐,说不出的千万酸楚涌在心头。 这是他想要倾尽所有去爱惜的女子啊! 缓缓而又沉重的步伐,迈进门槛,回身关门之时再看向院中餐桌,凌啸然正与屠昆举杯,桌边那娇弱的身影,依然是施礼之姿,一动不动。 “……别说是在皇子的府邸,就是一般的小官家里,能在主人身边做事的奴才,都得是家生奴才,或者是有正经来路的官奴。将军吩咐她做事,是让外人知道这个人是将军身边得眼的,而将军对她冷眉冷眼,云汐姐姐对将军毕恭毕敬,这也是最合乎他们身份的做法啊!”清脆的童音在房内回荡,即使雪薇很小心的压低声音,省得外面的人会听见,但那女童独有的软糯音制,还是让听着的人不愿打断。 灯烛昏黄,照着顾满娇银制面具闪闪发光,雪薇见她沉默静听,便接着又道:“假如将军对她像是对咱们一样,或者对她高看一眼很是宠爱,估计不等云汐姐姐进了将军府的大门,就有无数暗箭等着扎死她了!将军的父皇要是知道了,说不定还要处死云汐姐姐,再狠狠处罚将军呢!” 依着凌啸然的吩咐进屋劝说顾满娇,花青林进屋之后一句话却都没插上嘴,全路都是听雪薇一个人在说。 清脆软糯的长篇大论,说得有板有眼。 乔金枝时不时插嘴惊叹,显然之前并未想到过这些陌生道理。 当雪薇说凌啸然若是宠爱姬云汐,会给姬云汐惹来暗箭,乔金枝一拍大|腿:“是不是就跟戏文故事里说得那样,怕将军的正室或者宠妾要暗害她?” 雪薇摇摇头:“这一路将军不会怕内宅争宠,他要提防的是……” 说着,雪薇看看已经关好的房门,然后爬上炕把窗子关好,确定不会有人听到后,这才低声说…… 第435章忒坏了 “将军的兄弟们都在争夺储位,那么多皇子争一个储位,谁愿意死了的人又冒出来?这种事,多一个人有争夺资格,管他争不争都是威胁啊!将军武艺高强,身边还有屠昆跟着,谁想动将军都不容易,但是将军宠爱的女子就不一样了。” “弄不死将军,就弄死将军最宠爱的人?这些人也忒坏了!青林,她说的是真的吗?”乔金枝惨着一张挂满恐惧的脸,见花青林点头,顿时拉住顾满娇的手,问她可听懂了。 花青林也看着顾满娇,见她耷拉着脑袋噘嘴点头,便明知故问的看向雪薇:“雪薇,将军的兄弟们可能会放暗箭,这或许可能,可将军的父皇好歹也是将军的亲爹,你倒是说说,他为什么会处死云汐姐姐,为什么会处罚将军?” 不等雪薇开口,耷拉着脑袋的顾满娇,闷声闷气的朝炕上砸了一巴掌:“这还用问吗。将军是皇子,也是在朝有职的大将军啊!国之大将,败兵之后不回去领罚,反而在山里跟村姑谈情说爱,这要是传出去,就算是皇帝不吭声,那些跟其他皇子关系好的大官,也不会白白放过这么好的拜高踩低的好机会的。” “还有这个道理呢?感情这皇子将军也不是好当的呢!”乔金枝拽起顾满娇砸炕的那只手轻轻的揉着,见她已经想通了,便顺着话题又与她商量了一些人前琐事。 灯光如豆,时光缓缓,细聊许久也不见凌啸然他们撤席,已困倦得哈欠连连的乔金枝,不由得又开始心疼出在院中立规矩的姬云汐。 离窗口最近的雪薇再次将窗子推开,依然保持施礼姿态的姬云汐,用那娇柔的身影,惹得房里几人都有些心酸。 “雪薇,你去个将军说,就说我肚子疼,想请云汐回来给我看看。” “别拿胎气说事,也不怕不吉利!”顾满娇反手握住乔金枝的手,温声道:“雪薇,你去叫云汐姐姐回来。就说我等她给我针灸。” 话音刚落,犹豫着尚未才出门的雪薇,又被顾满娇拉了回来。 “罢了,还是我去吧!” 院中,火盆里的炭火已经奄奄一息。 凌啸然正晃着手里的酒壶,轻笑着对屠昆说话:“说什么让你先去点兵,呵呵,把老子身边唯一能用的人支走,若是途中有任何以外,老子岂不成了瓮中之鳖?我只想忠君不想夺储,旁的心思老子没那份闲心去动,但不动旁的心思,也不代表老子就要老老实实的躺在这里等人算计……” 堂堂皇家子嗣,张口闭口老子老子,真是粗俗! 顾满娇没好气的斜了大叔一眼,自顾走到姬云汐身边,单手一搀她的胳膊:“我有事找你商量。” “夜深了,顺便让青林出来。”凌啸然撂下酒壶伸了个拦腰,甩甩衣袖起身说是要回营帐去歇息。 腿脚早已麻木的姬云汐,在顾满娇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温声请辞之后,先是进屋去叫了花青林,然后又毕恭毕敬的送凌啸然等人出院。 顾满娇拦不住她,也犹豫着没有坚持阻拦,等凌啸然他们都出院去了距离院子最近的那个营帐之后,便帮着固执的姬云汐一起收拾桌上碗盘餐具。 两人边聊边收拾打扫,之前还倔哒哒抱不平的顾满娇,看着云汐姐姐忙东忙西,只好忍着心疼体贴安慰。 临时要搬家离开,收拾差不多了又留下不走,房内可用的东西都被收拾的乱七八糟,连铺盖被褥之类,都乱糟糟不能成套。 好在雪薇懂事,在她们俩忙着收拾院中餐具的时候,已经刷过烧水,用旺火暖了大炕。 原本就都是在山野里将就度日的几个人,谁也没解意被褥之类的细节小事。 山村里长大的穷苦孩子,能有棉被可用便很知足,哪里会计较谁用的谁的枕头,谁盖了谁的被子。 乔金枝说了好几遍,让顾满娇拿干净被单贴身铺盖然后再盖被子,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不失礼的法子。 忙叨叨的铺着被褥,顾满娇才懒得弄这些麻烦东西。 她不在意,反而还玩笑道:“你不是说你用的被褥是姐夫常用的吗?我们仨将就着用你的就好,反正就将就一晚上,哪有那么多忌讳,难道你还怕我们把你的被褥弄脏了不成?” “枝姐姐你别嫌弃我们啦,我们都洗过脚丫啦,不脏的。”雪薇已经梳洗干净拆散了头发,乌黑的长发衬着雪白的小脸儿,在昏黄|色的灯光下,显得尤其可爱。 “我哪里是嫌弃你们,我是怕你们嫌我家的被褥不干净。”乔金枝没好意思再看炕上的被褥,伸手替雪薇理着脑后的长发闲聊其他,终归是没告诉顾满娇,那铺好了准备让姬云汐使用的铺盖是谁用过的。 这一天真的过得太漫长,漫长到顾满娇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直到深夜,也没能将所有事一一捋顺。 大叔为什么让她在那张纸上写名字,穆大人说的感谢,大叔回答他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还有大叔的将军府,府里那么多大小老婆,也不知有没有好相处的人,既然挂着村姑身份让云汐姐姐如此卑微,那她究竟熬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实在憋闷的睡不着,又不想翻来覆去的影响别人休息,顾满娇摸索着披上外衣,轻手轻脚的下炕到院中透气。 夜风徐徐,星月淡淡,院外仍有篝火亮着,隐隐之中还能看到有列队巡卫的男子来回走动。 独自坐在院中,看着远远的那些随风摇曳的篝火,感受着银制面具被风吹过的凉意,顾满娇忽然很想去大叔那里看看。 看看他睡了没有。 那营帐里又没有火炕,他会不会冷? 他下定决心要在山里隐居的,现在皇帝找到他,让他回去,他一定很不开心吧? 那些来回巡逻的人,防卫的是山里的野兽,还是怕又坏人来杀害大叔? 之前只想着自己的烦闷,现在才发现,大叔要烦闷的事肯定要比她多很多。 第436章快要融化的面具 真的会有坏人来杀害大叔吗? 那个穆大人带来这么多人,难道还保护不了大叔? 还记得吃晚饭之前,大叔从袖子里摸出一根银针,将所有的饭菜都眼看了一遍,大叔连饭菜都这么小心,这是否说明,穆大人带来的人也未必可靠? 越想越怕,越怕越觉得后脊梁发寒。 抬眼细看大叔的营帐,轻手轻脚的走到墙根下,对着那熄了灯火的营帐细听。 她好想自己真的是个小妖精,可以穿墙遁地,可以有千里眼顺风耳,可以像村里婆子说的那些妖怪一样,吹口气就能夺人性命……这样,她就可以保护大叔了! “嗖……” 就在她缩在墙根地下恨自己不是妖精的时候,院外忽然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 接着,似乎是大叔的营帐里传来了什么声音。 那声音很轻微,分不清究竟是不是有人在低呼。 “该死的!”顾满娇抬腿便要去大叔那里看看,才迈出两三步,想了想又停了下来。 大叔跟屠昆在一起,他们俩连豺狼虎豹青鬃兽都不怕,可她连杀鸡都会弄得手忙脚乱,若是就这么去了,万一帮不上忙反而添乱可怎么行啊! 还有玲珑,大叔身边不光有屠昆,玲珑也会护着大叔的! 想到这里,心里稍稍有了底,犹豫不前的脚步也变得坚定许多。 她没有直接去凌啸然的营帐前,而是绕着院墙跑去营帐后头偷听。 熄灭灯火的营帐外,只有星月微光可以照路。 离帐篷靠得越近,心跳得就越厉害,屏息细听帐篷里的动静,又要小心迈步别弄出动静,顾满娇紧张得就像是掉进狼窝的小羊。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风声,帐篷里也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声音,太安静,安静得让顾满娇有些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呼……” 身后像是有什么东西扑过来。 “谁——” 尚未回头看清来者,一只大手已经将她的口鼻紧紧捂住。 隔着面具感受着那大手的温度,顾满娇使劲的眨眼,希望能看清面前的人。 光线太暗,那人动作太快,来不及看清更没机会挣扎,披着外衣的顾满娇已经被夹在腋下带走。 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险些连遗言都想出全套,直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乱走什么?非要惹我出来抱你一会儿?” 不等她看清大叔的脸,身子已经被塞进房门,再回头看身后,只有大叔熟悉的身影飘然远去。 冰凉的面具上,贴近额发出有些滚烫。 那里,印着大叔的一个吻。 扑棱扑棱的心跳声,震着心扉。 抬手摸了摸似乎滚烫得快要融化的面具,才发觉滚烫的不是面具,而是自己的脸。 “主人,你怎么了?” 披着夹袄的小雪薇,倚着卧房门框奇怪的打量着她,双手抱着的一个小碗里,隐隐可见碗底有清水在荡漾。 “你,你看到什么了?”顾满娇心虚的问。 “我?”雪薇将抱着的水碗举了举:“我光顾着喝水了,一抬头主子就站在这了。主子是上茅房了吗?外头那么黑,怎么也不叫雪薇陪着你一起去啊。” 看着一脸忠厚老实的雪薇,顾满娇勉强让自己相信她什么都没看见,最好她也是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故作镇定的关好木门,顾满娇没好气的想着:出门透气就好好透气吧,为什么非要往大叔那边凑?大半夜的惹了这么一遭,若是让旁人见了…… 唉! 多丢人啊! 关好木门,门外的星月微光便被挡了个严严实实,更加昏暗的环境,倒让顾满娇将紧绷的神经稍稍松了几分。 摸索着牵了雪薇的手,刚要一起进卧房,便听雪薇悄声说:“主人,你以后没事别深夜里独自出门,外头人多眼杂,若是传出不好的流言蜚语,对谁都不好的……” 也不知是被她关门的声音吵醒,还是原本就已经醒了,乔金枝摸了枕边的火折将油灯点亮,披着被子将油灯朝门口这边举了举:“怪冷的,有话上炕再说吧!” 两人借着灯光进了卧房各自睡下,乔金枝没问什么,顾满娇也没再说什么,从被窝里伸手将雪薇的胳膊抱着,没一会便昏沉沉的睡了。 陌生的房舍内,陌生的被褥,陌生的未来一切未知,好在睡在身边的人都是熟悉而又贴心的。 顾满娇这一觉竟睡得出奇的香甜。 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揉着眼睛看看身边,姬云汐的被褥已经折叠在一边,雪薇正坐在炕沿上独自梳头。 “醒啦?”乔金枝已经穿好了外衣,正伸手在水盆里搓洗一块洁白的手巾。 顾满娇没想到自己会是最晚的,所以有些难为情的坐起身,习惯向的双手捧着脸上的面具:“姐姐家就是好,睡觉都睡得格外的香呢。” “娇姐姐真是会哄人,分明是抱着我的胳膊才睡得格外香甜,这会子倒把功劳都送给枝姐姐了!瞧我这头发被你揉的,知道的是你抱我胳膊的时候顺便揉搓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小灰灰在我头上做窝了呢!” 雪薇甜腻腻的笑着梳头,回头看顾满娇的时候略有深意的眨眨眼,随后便把手里的梳子塞给顾满娇,非要她先给自己梳了头才能下地。 小丫头都能有的觉悟,顾满娇略想想也就明白了,笑呵呵的赔罪接梳子,便丢开家不家的话再不提起。 这两人的细心,乔金枝哪里会不知道。 虽然要搬走的心情并不美丽,但是被姐妹们体贴着,这份感动怎能让人不觉温暖。 “你枝姐姐的家,还不就是你的家呀!就怕日后咱们仨天天睡在一个炕上,你不嫌夜太长了,雪薇也要嫌梳头太麻烦!”乔金枝拧了手巾擦了脸,说着又将搓洗了的手巾递给雪薇,让她也把小脸儿擦擦。 雪薇接了手巾,刚捂在脸上便傻了似得嗤嗤轻笑,缩着身子嘻嘻道:“恐怕到时候娇姐姐不嫌夜长,我也不嫌梳头麻烦,只是姐夫和小外甥不高兴,要嫌我们俩日日霸占了姐姐呢!” 第437章痴情如病 丁点大的小丫头,竟然敢说这样的话来玩笑,顿时惹得乔金枝扑来抓她腋窝。 雪薇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丢了手巾大叫着求饶,躲不过乔金枝的抓挠,便使劲的朝顾满娇怀里躲,嘴里没命的喊着:“我知错了,我知错了,呀呀哈哈哈……枝姐姐饶命啊!娇姐姐快救命吧!哎呀哈哈哈……我要死了呀! 脆生生的童音,女子们混杂在一起的笑声,钻出了门窗,回荡在房前屋后。 刚抬手推开院门,准备进来的凌啸然,闻声顿步。 手里的东西交给了花青林,在出门倒水的姬云汐迎上来之前,凌啸然迈步转身,头也不回的朝着正在分拆的营帐处走去。 姬云汐不再卧房,嬉笑的是那姐妹三人,想来,没有姬云汐在身边,小妖精也更自在。 有姬云汐的地方,他便没办法多露好脸色,若是这时候他跟着花青林一起进去,卧房里这么难得的笑声,便会生生中断。 迈步走向指挥装车的屠昆,凌啸然真的很想大声的吩咐屠昆:“这就备车把姬云汐给老子送走,送去天涯海角,永远不要再出现!” 不远处,一身官服的穆哲带着随从查看车马,看到他的身影的同时,很想大声吩咐屠昆的冲动,便被凌啸然弹去了九霄云外。 若是能随心任性,他又何必忍耐到如今。 花青林走到房门外,与姬云汐见礼并彼此问候后,等屋里的笑声稍稍停了才开口:“大嫂可起了吗?将军让我给大嫂送安胎补身子的汤药来了。” 说着,手里捧着的几个药包,便递到了姬云汐面前,温声告诉她:“将军说最好在出发前熬出一天的药来。你抓紧吧。” 其实,若是按着正经规矩,花青林应该带着药先进屋,将乔金枝的药给她之后,再让乔金枝或者顾满娇她们帮忙转达将军的吩咐。 姬云汐是凌啸然的妾室,花青林是凌啸然的朋友,凌啸然有事吩咐姬云汐,怎么都轮不到花青林开口,即使是事出有因,这话也不该是花青林直接对姬云汐说。 可是,他实在没办法,他实在做不到,他不忍看姬云汐如奴似婢的听吩咐。 这扫她颜面的话,他情愿自己说,也不想听到别人说。 痴情如病,一日又一日,花青林病得无药可医。 乔金枝召唤花青林进屋的时候,送早餐的人也到了院外。 姬云汐撂下手里的东西,迈步便要去取早餐。 “大嫂,药盅在锅台上,我去取早餐进来。”花青林说完放下药盅便快步奔向院门处,一手接了一个食盒提着又快步回来:“大嫂,早餐我也放在锅台上了,你们收拾了就快用餐吧!记得要吃了饭再吃药,将军听人说有孕的人爱吃酸,已经吩咐人去寻梅子蜜饯了,骑马去附近的小镇没多少时辰,估计晌午就能送来。” 花青林说完便要走,刚越过墙头的眼光照在他垂着的眼睫,将他的侧面染成会发光的金黄。 “青林。”姬云汐捧着一个打开的药包,背对着院门朝匆匆要走的花青林召唤了一声,等他停了脚步,便把手里的东西举举:“这么快就凑齐了?” 那灿烂的阳光,毫不吝啬的照着大地,染着花青林的侧面,也明媚着姬云汐略带激动的眼眸。 像是寂寞的轩窗外飞来一只蝴蝶,花青林忘了呼吸,任凭那美丽的蝴蝶飞在心扉,也放任自己的心扉迷醉在那装满阳光的眼眸。 “青林。” 姬云汐再次轻声唤了他,等他的视线从迷茫到清朗,又问:“这药……” “御医给将军开了补身汤药,将军清早起来特意让御医把药送来,说是让你在出发前先熬出一天的来。”花青林慌乱的说完便走,连乔金枝问他有没有吃过早饭都没听到。 锅台上,药盅里的药还是热的,显然是刚熬好就送来了。 乔金枝宝贝似得抱着药盅,视线从花青林的背影看向姬云汐:“该不会是先给我熬这个安胎药,所以耽误了给将军熬补身子的汤药吧?将军还特意让人去附近镇上给我买梅子蜜饯,这,这将军对我也太照顾了,这我可怎么报答啊!” “将军对你好,肯定是念着姐夫他们的友情呢!你只管安心养胎,什么恩情不恩情的,让他们老爷们家自己算账去!咱们先吃饭,吃完了云汐姐姐赶紧给将军煎药,咱们仨收拾东西装车,保证不耽误正经事就行!”顾满娇还穿着昨天的那套衣裳,只是头上换了个比以往精致几分的发髻。 这发髻是姬云汐坚持给她弄的,说是这样才能分清每个人的身份。 早饭被顾满娇提上餐桌很快摆好,清粥、酱菜、肉饼、糖饼、水煮蛋,简单清淡又不失营养。 “不用自己做饭就有的吃,嘿嘿,挺自在的嘛!”顾满娇没心没肺的掰开一个肉饼,将大的那一半递给乔金枝,小的那一半递给雪薇,仰头召唤姬云汐吃饭时,才发现她已经在摆弄药炉子。 “云汐姐姐,先吃饭吧!那个又不是治病的药,不着急的!反正现在天还凉飕飕的,要是出发前要是熬不出来,咱们就带着小炉子在车上熬,正好还能取暖呢!” 听了这话,姬云汐还没开口,乔金枝便很开心的插嘴道:“带着药炉子上路更好,待会把那半筐红薯洗干净带着,路上饿了还能烤来吃呢!” 很会过日子的乔金枝,对食物是很会计算的,之前从鹰扬那里买换来的东西,林林总总的一样样都没怎么大动。 听到有烤红薯吃,总像个小大人一般的雪薇,也笑眯眯的连连点头:“那我这半个肉饼还是别吃了,留着肚子待会吃烤红薯去!” “肉……” 正幻想烤红薯的香甜,忽然听到个肉字,手里捏着大半个肉饼的乔金枝,毫无预兆的就呕出一口酸水。 顾满娇还以为她怎么了,吓得差点打翻粥碗:“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云汐姐姐,你快来,快看看她怎么了!” 第438章还没傻透 “哎呀你别一惊一乍的!”乔金枝单手捂着嘴,另一手慌忙不迭的朝顾满娇挥着,让她快别咋呼。 将肉饼放到一边,漱口之后又喝了几口清水,平缓下来的乔金枝拍拍心口,开始给顾满娇说些有孕之人会有的反应。 雪薇很懂事的给看着药炉子的姬云汐把早餐送到身边,走回来的时候就见顾满娇咬着那大半个肉饼,看怪物似得看着乔金枝。 不用说,她一定是听傻了。 若说孕妇闻到油星味儿会反胃恶心,或者看到不喜的吃食会呕,顾满娇都能理解,可是乔金枝说,她听到肉字就难受,还说想到炖肉烤肉就肠子难受,这就完全超出了顾满娇的理解能力了。 “这,你该不会是哪里不对劲吧?昨天那几个大夫给你看了没啊?他们都怎么说的?对了,你快点吃饭,吃饱了好吃安胎药,说不定你这些不对劲的症状,那安胎药就能治呢……”顾满娇像个老妈子似得絮絮叨叨,分明前些天已经追着姬云汐问了有孕之人都要注意什么,这时又像是全忘了似得再次追问起来。 她是一手端着粥,一手拿着饼,吃着喝着也不耽误问话。 可是蹲在小药炉子边上扇火看着药的姬云汐,可就没有她这么清闲了。 “顾大小姐,你就好生坐着吃你的早饭去行不行,这药来的不容易,万一错了火候,可要伤了药性的!” 姬云汐说完便一心看着药,不再回答顾满娇的问题,就连她们吃完早饭开始收拾东西,都没再看任何人一眼。 虽然知道云汐姐姐很在意大叔,但是看着她只为了一锅药汤子,便好像人世间再无旁骛似得,顾满娇悄悄的噘着嘴,有些不爽。 昨天就收拾一大半的杂物,今日需要打包的东西便只是些被褥之类。 没一会,房里的东西就都收拾的差不多了,顾满娇不许乔金枝搬东西,所以搬了个凳子放在院里,让她坐在那里晒太阳。 “这么快就收拾好了?”凌啸然在院外转悠了好几圈,见乔金枝被顾满娇押送到院里坐着,知道她要开始搬东西装车,便带着花青林踱步进来。 负手而来的凌啸然,半点没有要伸手帮忙的意思。 而双手都还包扎着的花青林,让他抱个药盅捧个草药包还行,若是让他帮忙搬抬屋里的东西,那可真是为难人了。 前后看看,除了自己和雪薇能干活,还真是没有别人能劳动。顾满娇认命的举袖蹭蹭面具,胡乱答应了大叔一声便低头忙自己的活计去了。 “都收拾好了?有重要的东西先放在一边,其他不要紧的东西,待会让外头的人进来装车。”凌啸然倒是没开口让姬云汐帮忙,甚至说着还走到她身边,低头看了看咕咚咚冒着热气的药罐子:“怎么样了?” 抱着半筐洗净的红薯刚要出门,看到大叔弯腰跟云汐姐姐问话,顾满娇下意识退步躲开。 躲到房里愣了一刹,顾满娇赌气似得又抱着红薯重新出来。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邪火窜上头顶,顾满娇没好气的晃着手里的筐:“让让,这是待会要带在车上烤着吃的,别给我蹭上灰了!” 刚洗净的红薯还在滴水,姬云汐侧身想躲开水滴,整个人却歪斜着就朝药炉子撞去。 “当心!” 凌啸然一把拉住姬云汐,满脸紧张。 “哼!”银制面具里透出来的两只眼,没好气的朝凌啸然丢了个白眼。 为什么会生气呢?顾满娇抱着红薯走出房门,茫然的看着坐在凳子上对她抿嘴笑的乔金枝。 “这里除了这筐红薯就没别的要紧的东西了,我看你和雪薇也别费力气,干脆都劳烦外头的汉子帮忙得了。”乔金枝压着笑拉住顾满娇的衣袖,不让她再进屋去找不痛快。 这丫头在吃醋,知道吃醋就说明还没傻透啊!乔金枝偷偷朝雪薇眨眨眼,两人年纪相差许多,心思却很有灵犀。 “大叔!”顾满娇一点都没发现乔金枝和雪薇在兑换眼神,哇啦一嗓子吼出来,甩开乔金枝的手便凑过去:“大将军,我们这里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你倒是让外头的人进来搬东西装车啊!” “不急不急!”凌啸然慢悠悠的摆摆手,看花似得看着姬云汐手里的药碗,接碗的时候还很温和的说了声:“辛苦你了。” 姬云汐宛然一笑,单手将耳边碎发理到耳后:“不过举手之劳,不辛苦的。” 娇柔的侧面,动人的声音,此时的姬云汐,就像是夏日花间的仙子,美的让人挪不开眼睛。 单手端着药碗,凌啸然仿似看不见姬云汐的美态:“满娇,过来!” “干嘛?我可没功夫给你的药炉子添柴扇火!” 仿佛早知道顾满娇会是这个态度,姬云汐笑着对她道:“满娇,你过来就知道了。” 姬云汐笑得越好看,顾满娇的火气就越大:“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在这里对着药炉子玩你们的,我还有活要干呢!” 隔着面具不会让人看到自己的脸色,顾满娇干脆学着大叔挂起一脸冰碴,不管凌啸然和姬云汐怎么召唤,都不肯过去。 没规矩的人犯了拧巴,真是让皇帝都没辙。 凌啸然好言好语的召唤了她好几遍,最后实在没有耐心看她那耷拉着嘴角的冰块脸。 闪身错步抓伤她的衣领,拎兔子似得便将她弄到了里屋。 另一手端着的汤药,只是微微荡了荡。 “再磨蹭一会,药都要冷了!”凌啸然抓着她的衣领直接将她按坐在炕边,手里的药碗直接就送到了她的嘴边:“喝!” 被大叔随便一伸手就拎进屋,顾满娇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创伤,横眉立目的道:“什么玩意就让我喝!我又没病的!” 姬云汐笑吟吟的跟进来,说着还伸手在顾满娇的面具上戳了戳:“别扭丫头,你快喝了吧!也不知将军是想了什么法子,让人一夜间就把你的药凑齐。看在将军为了你的病如此费心的份上,你就安生些快把药喝了吧!日后我早些起来煎药,再不耽误帮你做事了还不行吗?” 第439章破家破院 姬云汐用食指轻戳顾满娇的面具,收了笑意柔声又道:“为了你这一碗药,我连早饭都没吃呢,这一早上还看了你多少脸色,若有良心就快把药喝了吧!” 温热的汤药散发着清苦的气味,顾满娇憋着嘴,方才还冷冰冰的眼圈,忽然就红了起来。 她从没想到云汐姐姐看了一早上,连眼睛都不错一下的汤药是给她喝的。 而且,之前大叔和云汐姐姐她们商量药材的时候,分明是很为难的啊!怎么一|夜之间这药就凑齐了呢! 感动的红了眼,紧紧抿着的双唇,不听话的蠕动着。 “听话,再不喝可真要凉了,这药可不是随便哪里都能弄到的!”凌啸然温声催促,哄小孩子似得将碗里的药喂到她嘴里。 很苦很苦的汤药,一滴没剩。 咽下嘴里的苦味,刚要对大叔和云汐姐姐说些感谢的话,便听坐在外头的乔金枝再说:“将军,外面有人要进来说话!” “什么人?”凌啸然扬声问了一句,将药碗递给顾满娇自己拿着,又从怀里摸出个小纸包塞给她:“嘴里苦就喝点水冲一冲,这个你吃着玩吧!” 说完,凌啸然迈步出门,并在门口回头告诉姬云汐待会把药炉子什么的都带到车上去。 都以为要进来说话的是穆哲穆大人,而此刻门口站着的却是个比穆哲矮了一头的穿兵服的人。 “什么事?”凌啸然没让他进来,也没太靠前,而是走到院中央停了下来。 “将军,不知这里可都收拾好了?外头的车马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这边若是收拾好了,咱们便让兄弟们进来搬东西装车。”站在院门口的人见了凌啸然,先是很恭敬的拱手施礼,说话间抬手推着院门便走了进来。 凌啸然几次让屠昆去传过话,而且也当面跟穆哲说过,闲杂人等不要随意靠近这里,很明显,面前这人并不觉得自己是闲杂人。 “方才本将军已经问了,顾小姐说还有些小巧杂物尚未收好,若是你们急着上路,便先行启程去吧,本将军认得回凌霸的路!”凌啸然温吞吞的说着,回身看看房门里携手出来的两个女人,回头对那人又到:“出发前记得让人送些好炭到女眷车上!” 那人说话的时候没低头,凌啸然回头看身后,他竟也歪着脑袋朝顾满娇她们看去。 大约是没想到房门里出来的两个女人都戴着面具,这人的两只眼来来回回的在她们面上打量,连凌啸然后面交代要炭的话都没听见。 “怎么,还有什么事吗?”凌啸然寒声问。 “没,没事了!”这人慌忙收回视线,像是到这时候才想起面前站着的是谁似得躬身低头:“咱们此行便是来迎接将军的,哪有撇下将军先行启程的道理。既然东西还没收拾完,便等收拾妥当了再招呼奴才们进来装车就是!” 说完,也不说告退的话,也不问凌啸然是否还有别的吩咐,这人低着头退了两步后转身就朝院外走去。 院门口,有两个跟他传一样衣服的男子站着,似乎是在等吩咐。 见他出院,两人凑上来便问:“能装车出发了吗?” 自顾出院的矮子很没耐心的甩了甩胳膊:“出什么发出发,一院子矫情女人,麻烦着呢!就这穷家破院的,也不知有什么好收拾的,走走走,先到那边等着吧!” “你站住!”凌啸然几乎是一抬腿就到了他身后,冷冰冰的话语声,将那矮子震得身子一颤。 矮子见鬼似得回过头来,白着脸颤巍巍的问:“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老子哪里有事敢吩咐你?”凌啸然仰着一张冰块脸,拧眉朝不远处正指挥部下调整队形的穆哲看去:“穆大人派你来的?” 带着隐怒的一声穆大人,瞬间引起院外诸人的注意。 穆哲本就离得不远,自然也听到了他的声音。 矮子见穆哲朝这边走来,以为自己有了撑腰的,不冷不热的回答:“穆大人见将军迟迟不召唤奴才们装车,便让奴才过来……” “所以,你便随意进了本将军的院子,随意打量本院中女子,并说出一院子矫情女人很麻烦,穷家破院不知有什么好收拾的话来?这都是你们穆大人授意的?” 骄阳当空,照不暖凌啸然说话时周身散发出的寒意。 矮子缩了缩脖子,退半步侧了侧身子,低头偷看渐渐走进的穆哲。 “怎么,你们穆大人只教你说这些混账话,却没教你怎么回答本将军此刻的问题?” “不,不是……”矮子缩着身子不敢抬头,眼角始终朝穆哲那边偷看。 “混账东西!将军的院子连我穆某都要得了许可才可进出,你算是什么人?也配进将军的院子?”穆哲大步走来,人未靠近,手里的马鞭便已经抽打在矮子后腰。 矮子没想到穆哲不光不为他撑腰,反而还甩鞭子打了他,慌乱中抬眼看向穆哲的脸色,这才软了腿脚跪了下来。 “本将军的院子也不算什么,进了就进了。本将军的女人也不算什么,看了就看了!但只因本将军不算什么人物,顾家小姐与其姐妹便被这小子随意打量嘲讽……穆大人,这人既然说是你吩咐他过来的,那本将军便给你个面子,且听你解释解释,为何要教手下人做此言行?” 凌啸然笔直的站在原地,看也不看地上哀哀求饶的矮子。 听到院外的动静,顾满娇看戏似得就要出来看热闹,还是雪薇将她一把拉住,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去。 姐妹四人站在院中躲在门后偷看,花青林听到她们的声音,便侧了侧身子,挡住她们的身影,并让了一条缝隙,好让她们能看到外面的情况。 “奇怪,屠昆怎么不在啊?”顾满娇悄悄的嘀咕,见那穆哲甩着鞭子狠狠的抽打矮子,嘴里不停的骂着:“该死的混账东西,还不赶紧给将军赔罪!谁给你胆子单闯将军的院门,谁给按上的狗眼,竟敢随意乱看!顾家小姐是什么人物,也是你能随意打量嘲讽的?你个混账东西,不开眼的死奴才……” 第440章活死人 穆哲的马鞭噼里啪啦的甩在矮子身上,十余下而已,那矮子便被打得衣衫破碎满身血痕。 “不用问他了,他方才已经说了,是穆大人你吩咐他来本将军的这里的!他不过是个听吩咐办事的奴才,若是他混账该死,不知吩咐他的穆大人该当如何?” 凌啸然负手而立,原本在院墙上玩耍的玲珑,闻到血腥气,机警的趴在墙头紧盯凌啸然身侧。 矮子哆嗦着求饶,口口声声喊着:“穆大人饶命!穆大人手下留情!” 然而,方才还奋力挥鞭狠狠打他的穆哲,却不顾他的哀求,丢下鞭子便朝凌啸然面前跪了下去。 穆哲是皇帝身边的近身侍卫,为数不多的可以带着兵器近身伺候皇帝的人。 然而,再如何得皇帝的信任或喜欢,皇家侍卫终究比不得皇子尊贵。 穆哲这一跪,瞬间引来无数惊异的目光。 方才还在苦苦求饶的矮子,见其跪倒拱手,两眼瞪得溜圆,如同见鬼:“穆大人,您,您这是做什么?您可是连皇帝陛下都说了免你俗礼的……” “噗。” 矮子的话还没说完,穆哲横伸过来的右手,已经捏断了他的脖子。 丢开矮子的尸身,穆哲再次拱手:“是穆某瞎了狗眼识人不清,竟指派这种听不懂人话的狗奴才,搅扰将军与顾家小姐的清宁!穆某不敢妄求将军谅解,只求将军给穆某一个向顾家小姐赔罪的机会!” 院门里的四个女人,早已被眼前的一切惊呆,姬云汐抬手捂着乔金枝的眼睛,低声劝她回去坐着不要看外面的血腥场面。 而拉着雪薇双目圆瞪的顾满娇,则悄声啧啧:“哎你说奇怪吧?这个穆大人怎么总说自己是穆某,不是像屠昆他们那样自称属下,也不是像那个矮子似得自称奴才呢?” 雪薇仰着白嫩的小脸使劲的看着外头,悄声回答:“将军是皇子,穆大人就是再大的官员,在皇帝一家面前都是奴才。但他是近身伺候晃第的侍卫,估计是皇帝给过他什么殊荣,所以他不用也不可以再自称奴才。至于……将军是个尚未封爵的皇子,他要是敢在将军面前自称本官,那就是居高自傲越了国法和皇族规矩。而他好像也不能在将军面前自称下官,究竟是品级不对,还是什么原因,我就猜不出来了。” 这丫头懂的倒是不少,一席话说得连姬云汐都连连点头。 四人中,姬云汐顾着让乔金枝回去坐着别收到惊吓,顾满娇只顾着听雪薇解释,除了最矮小的雪薇,谁都没再注意门外的响动。 穆哲跪在地上,言辞恳切的请求凌啸然给他一个向顾满娇赔罪的机会。 恳求的话说完后,凌啸然不吭声,他便一动不动的跪着。 院里院外,除了花青林和院中四个女人,其他所有人都是跟着穆哲进来的。 这些人里,有皇帝指派的仪仗队,也有穆哲亲自挑选的护卫队,至于其他后勤打杂的那些人,多数都是有心人特意安插|进来的眼线。 穆哲竟然跪在活死人凌啸然面前,这连个爵位都没有的三皇子,凭什么能让穆哲做出如此举动? 人群静悄悄的注视着穆哲和凌啸然的一举一动。 不管是仪仗队还是护卫队,亦或者是那些各有来路的奴才,纷纷等着看凌霸第一活死人凌啸然将会如何对应。 是的,是活死人。 如今的凌霸,几乎没几个人还会称呼凌啸然为不死将军。 死在沙场连个尸身都没了的三皇子,从兵败那日,直到临瀚老将军到访后,才得了个衣冠冢。 有关于他的一切身后事,都已成为凌霸朝野内的隐私笑话。 不死将军,死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什么皇子不皇子,做人混到这个份上,估计也没脸享用人间香火了! 而如今真相却是死了的将军,竟然活着。 好好的活在山里不回凌霸,这是自觉兵败没脸,所以不敢现身了吗? 什么不死将军,被人家满头白发的老将军几次踢下悬崖,败兵后连面都不敢露,这不是活死人是什么? 那矮子一人的放肆举止,并不是他一个人没有眼力见,院外队伍中很多人,心里对凌啸然的看法都是嗤之以鼻满带鄙视的。 至于凌啸然曾经的那些赫赫军功,早已被人遗忘,甚至有人私下传说,说那些军功都是国舅爷他们让给凌啸然的。 所有的国舅爷都死绝了,凌啸然又隐居深山,很多奇葩传言他连听都没听到过,更别提去澄清,去辩驳。 穆哲一脸恳切的跪地不起,凌啸然负手而立,紧闭着的双唇,迟迟不语。 两个人就像是定格在微风中,唯有衣带或发丝偶尔随风轻荡。 “穆大人不觉得自己很奇怪么?”凌啸然问。 终于被打破的沉寂里,穆哲忽然抬头,不懂凌啸然这话什么意思。 “穆大人不在乎本将军是否原谅,却恳求本将军允许你去向民间女子赔罪,这是什么道理,本将军想不明白。” 凌啸然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不小,近处的几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连皇帝都不用跪的人,跪了凌啸然,原因却不是向凌啸然赔罪,而是求他允许自己向一个民间女子赔罪? 这……民间女子什么来头?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向院墙之内。 院墙里,两个戴着面具的女子正并肩回房。 跟在她们身后的小女孩,搀着方才坐在院中的那个小妇人,也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将军是在给你做脸面!他不会让穆哲进来向你赔罪,倒是路上要多留心了,估计会有很多眼睛时刻盯着咱们了?”姬云汐将方才尚未收拾完的药渣倒在地上,从里面扒拉出几个形状奇怪的草药渣滓包起来揣着:“又耽搁这么久,今日一定会在野外露营,待会装车的时候看着点,被褥之类都堆在杂物外头才好,省的夜里要用的时候找起来不方便。” 装起几种少见的药材残渣,就算有人来翻看丢弃的药渣,也弄不懂这是治什么病的药。 第441章顾家小姐的善举 收拾好厨房里的小物件后,姬云汐拉着乔金枝的手腕摸了摸脉象:“还好,方才没受惊。得想个由头,把你的安胎药也要过来咱们自己煎才行,否则总觉得不安心。” “要过来也好,两罐子药渣倒在一起,随便谁翻看也无所谓了。”雪薇体贴的送上一碗清水,等姬云汐把水接过去喝了,又把空碗接了送到厨房冲洗干净。 她们已经在想启程后的事,可顾满娇却还钻在穆哲的奇怪举动里无法缓神。 这个穆大人,昨天奇奇怪怪的说要感谢她,今天又弄这么一出,好像她的喜怒比大叔还要紧,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其实,她要是不那么着急进屋,此刻所有疑问便都解开了。 偏她没留在原地,所以也听不到穆哲此刻的言语。 “……穆某知道方才之事已惹怒了将军,一切都是穆某有错,将军如何处置穆某都是情理之中的,穆某不敢求将军宽恕。但穆某实在敬佩顾家小姐的慈心与慷慨,边关告急,若不是顾小姐慷慨解囊可为国解忧,恐怕又要有无数凌霸将士要战死沙场。顾家小姐的善举,可救苍生安民心,若因穆某用人不当而伤了顾家小姐的慈心,穆某便是国之罪人了!” “你的意思是,顾家小姐十分小气,被你的狗奴才惹恼便会收回助国之姿,所以你忐忑不安,生怕到了父皇面前无法交差?” 凌啸然几乎是冷笑着说完这话,漆黑而深邃的眼眸,从穆哲脸上,徐徐看向周围众人:“本将军是败兵之将,在山崖地下捡回一条小命后,羞愧得连父老都不敢去见!所以你们便都轻视于我,不把我放在眼里。呵呵,世态炎凉,人心健忘,本将军怪不得你们轻视无礼。但,本将军的挚友虽是小小女子毫无背景,却不容你们任何人轻视怠慢!若不是她慷慨解囊,明日要去战场送死的,可能就是你们的叔伯、弟兄、知己!就是这穿着布衣在山野里游玩的小小民女,捐出了你们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银钱,替边关将士免于伤亡,替凌霸百姓赎回安宁!你们之中若是有谁也能做到这事,本将军也亲自为你们守院门撑脸面!你们谁能做到的,现在就站出来!本将军不介意替挚友省银子买花儿戴!也不介意给你们当帐前小兵!” 郎朗话语震着无数人的耳膜,惊呆了近处所有人的傲娇灵魂。 “穆大人,今日一事,自有本将军去向顾家小姐赔罪。邀请她进山游玩的是我凌啸然,要带着她一起出山的也是我凌啸然,说好了只会是欢快旅途的亦是我凌啸然,如今出了这事,去赔罪的自然也只能是我凌啸然。顾家小姐不是小气的女子,你此刻担心的事暂时还不会发生。但你最好能妥善约束手下奴才,若是再有什么事惹了顾家小姐不痛快,本将军可没今日这般耐心为你周全!” 寒声朗语,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说完,转身进院。 始终站在他身侧的花青林,无声跟随,就好像凌啸然离开此地,这里便再没有人值得他看一眼了。 墙头上静静的趴了许久的玲珑,慵懒起身,一个哈欠还没打完,身子已经轻飘飘的落在凌啸然的肩头。 人群静默,方才与穆哲相对时的沉寂,直到他迈步进屋,接了雪薇地上的清水喝了几口,也不见有人打破。 “外头的人都吓傻了?”顾满娇问。 凌啸然放下水碗点点头:“再不会有人在你们面前轻狂了。” 躲在屋里的四个女人,因紧张而将门窗紧闭,压根就没听到凌啸然说的那些话。 得知不会有人再在她们面前轻狂,这几个人还以为,是凌啸然拿出皇子的款儿来,把那些人压住了。 “那个穆大人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啊?他是把我当成祖宗奶奶转世了吗?”顾满娇接了大叔喝空的水碗,一脸好奇的问。 那样慷慨激昂掷地有声的话,小妖精竟然一个字都没听见! 凌啸然朝花青林对视一眼,随后要笑不笑的点头:“估计他真是把你当祖宗奶奶了。待会路上小心点,当心他弄快板子把你供起来!” “弄块板子把我供起来?那也挺好哒,供祖宗奶奶可比供菩萨费东西,他得天天给我拿烧鸡酱鸭上供,初一十五还得给我摆几盅好酒呢!” 本就是忍着笑逗顾满娇开心,此刻听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在院外面色如霜的凌啸然终于大笑起来。 一屋子男女哄堂大笑,房檐上落着的飞鸟纷纷飞散。 风声将欢笑吹去院外,在不少心思不正的家伙心里,埋下了比活死人之说更奇葩的传言种子。 不死将军待在山里不回凌霸,是因为傍上了富可敌国的民间奇女子! 不死将军?活死人将军?不不不,应该是吃软饭将军! 这些人一点都不想想,若凌啸然是吃软饭将军,那么凌霸国内那些不用去战场送死的将士们,边关那些因战事平息而得了安宁的百姓们,是不是都吃了顾家小姐的软饭呢? 凌啸然进院后便一直待在房中没再出去,喝了些水,与姬云汐她们又聊了一会顾满娇的病情后,才让花青林代他出去找穆哲。 “将军问,已经大半个时辰过去了,穆大人要跟底下人立的规矩可都稳当了?若是还需要些时间才能约束好底下人,那就早些让人送午饭过去。顾家小姐的表姐有孕在身,饿不得的。” 一身布衣的花青林,谈吐清楚不卑不亢,见穆哲身后还有人假意收拾东西而偷偷观察,便歪头看向那人,并很直白的对穆哲道:“看来穆大人的事还没做完,看来将军说得没错,确实要午饭之后才能启程了。” 花青林说完之后拱手告辞,留了个挺拔而又潇洒的背影,供那些没规矩的奴才随意观赏。 “辛苦你啦!等昆子回来,让他请你喝酒!”凌啸然丢了一粒淡黄色的冰糖给花青林,说着又朝贪吃的顾满娇道:“好了,早该知道你嘴馋,才多大功夫就吃了好多。……剩下的冰糖都放在我这里保管!” 第442章没人跟我一条心 “将军好小气,连几块冰糖都不许人多吃!”顾满娇很不开心噘着嘴,慢条斯理的扫了一眼凌啸然手里的小纸包,暗暗后悔……若早知道这包糖刚到手里没多久就要被收回去,真该趁着他不注意再多吃几块。 “好啦!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得动不动就撅着嘴,这个给你!”花青林将手里的冰糖递给顾满娇,看着她稀罕巴巴的将冰糖含在嘴里,然后才说:“不是将军小气,是翻遍了底下人送来的冰糖,一共才找到这么一小包色味儿纯正的。你若是平时无事就把这些糖吃完了,等再服药的时候,怕就只能喝水漱口祛除口中苦味啦!” 含着嘴里的冰糖,顾满娇自知理亏却不肯认账:“我看那火头军拉着好几车吃的呢,怎么会就只有这么一点点冰糖?一定是那些奴才小气,不肯把糖拿出来给将军。将军,你就该吼他们几句,让他们知道你的厉害!” 实在不想听她强词夺理,乔金枝抬手戳她的腋窝:“合着为了你多吃几块糖,就要将军跟那些奴才去发狠?你是为了口吃的,连将军的脸面都不顾了吗?” 她不吭声倒还好,她一开口,反而惹了顾满娇将娇蛮无礼凭空升级:“感情将军能让人出去给你买蜜饯儿,就不能给我找糖吃了?从今儿一早起来我就发现了,走出家门口,将军对你们一个个的都好,唯独就对我小气。你们一个个的也都向着将军,都没人跟我一条心了。” 一堆没道理的酸话,憋住了一屋子人。 替将军说几句,一定要惹她不痛快,若帮着她说几句,那不就成了黑白不分了? 好在,院门口传来敲门声。 花青林头一个钻出去,没到院门口便回头喊了声午餐送来了,这才将屋里其余几个憋着不出声的人都解放了。 姬云汐摆桌椅,乔金枝摆碗筷,小雪薇迈着小短腿出去帮花青林提食盒。 “如今人多眼杂,该守的俗礼还是要守的。你们仨在屋里吃吧!我们到院里去吃。”凌啸然言语温和的对乔金枝说完,然后朝别扭着不愿动弹的顾满娇道:“走吧,我的顾大小姐,赏脸到院中用餐吧!” “我不去!” “刚才听穆哲说,今日的午餐很丰盛。不过本将军特意交代过,女眷的饮食要以清淡为主,你若是留在屋里吃饭,那本将军的美味佳肴,可就与你无缘了!嗯,也好,我和青林可以多吃点。” “你想的美!我的玲珑最近都瘦了,有好吃的必须得给它多尝尝才行!”顾满娇横着脖子抓起玲珑,咚咚咚一步一跺脚的朝门外走去。 脚步咚咚响,并不是她还在生气,而是知道自己找的这个台阶不怎么稳当,怕有人说:玲珑瘦了需要多吃好的,将军日后每餐多给它加点好肉就行啦,你还是留在屋里跟我们一起吃清淡午餐吧! 这话,别人不敢说,保不准金枝姐姐就会说憋着坏说出来的!所以,必须快点走,赶紧走! 其实她真是冤枉了乔金枝,这位姐姐巴不得将军走到哪里都带着她这个小二百五呢! 房中的食盒,由雪薇硬抢着抱进屋去,顾满娇手脚麻利的搬桌子擦椅子,很快就与花青林一起在院中树下另摆一桌。 原本,在房中收拾的姬云汐要出来伺候布菜,不过,很珍惜好天气的凌啸然没有给她机会。 一个个食盒从院门口接进来,顾满娇忙叨叨的开食盒端盘子,还不忘借口洗涮碗筷溜进屋偷眼看了房里的食盒。 看了屋里的餐桌,再看凌啸然这里的碗盘,顾满娇沾沾自喜,庆幸自己方才脑子够机灵,没光顾着赌气就放弃美食。 送去屋里的食盒比昨晚多了一个,送到院里餐桌上的食盒,比昨天多了三个。 各种顾满娇没见过的吃食,走马灯似得一样样看的人眼花缭乱。 一开始凌啸然还会介绍一下,后来干脆连介绍都免了,直接让她先尝尝再说。 觉得好吃的,就告诉她这是什么菜,见她吃了没什么反应,直接端到一边,给另一个菜腾地方。 “大叔,就算你是皇帝的儿子,可他们这样喂猪似得送菜进来,是不是太奢侈了?这么多菜,咱们仨吃个三天也吃不完啊!”顾满娇咬着筷子暗暗皱眉,深觉两只眼睛不够用,只长了一张嘴巴太可惜,更恨脑子不好使,根本没记住哪个菜最好吃。 ……喂猪。 凌啸然斜了她一眼,随后朝花青林道:“猪肉吃过不少,戴着面具咬筷子的猪,真还是头一回见。” 对方忍笑不语,见顾满娇根本就没听见,于是将她方才夸了好几次的蜜汁猪颈肉挪到她面前。 凌霸的饮食习惯,是近几年才开始随着临瀚蛮楚两国渐渐精致的。 尤其去年冬天,临瀚长公主出嫁蛮楚,来自临瀚都城的精致佳肴,随着送亲队伍的来去,逐渐在民间掀起一股精食浪潮。 民以食为天,百姓们吃得饱的同时,谁不想吃得更好呢? 于是,从各地驿站里传出来的食谱,在极短的时间内便飞向各地,顺便也在凌霸国境内得到了许多贵族的青睐。 除了食谱,还有各处驿站内伺候厨房的厨子们。 即便人人知道,公主的饭菜,绝对不会让他们这些人动手,但人家好歹是亲眼见了吧? 没亲眼看见公主吃了什么,在这一个院子里做事,味道总能闻到的吧? 莫说是厨子,接待过公主的驿站里,连后厨负责洗菜扫地的杂工都有人开高价挖走。 盘盘碟碟堆满餐桌,凌啸然宠着顾满娇,随意她挑拣吃喝。 而他自己的筷子,却并未多动。 是个在意不死将军的人恐怕都知道,不死将军忌女子近身,喜食现杀现烤的肥嫩野物。 满桌子许多美味,精致是精致,可凌啸然根本不喜欢。 所以,由此可见,不用多问,猜也知道今日这丰盛的午餐,定是穆哲亲自叮嘱过的,特意孝敬顾家大小的。 第443章自作多情 凌啸然本只想到给穆哲一个巴结顾满娇的机会,也顺便让底下人都知道这位来自民间的顾家小姐不容轻视,却没想到,穆哲会把这个机会弄成了“喂猪宴”。 菜肴实在太多,一样只吃一两口,没一会儿顾满娇便晃着脑袋不肯再吃。 “实在是吃饱了,再吃待会就要晕车了!” 凌啸然也放下筷子:“有特别喜欢的吗?也好让外头的奴才记着给你做。” “没记住。” 很遗憾的抹抹嘴,又朝静悄悄的房门里张望几眼,很不想浪费吃食的顾满娇,想让姬云汐出来尝尝桌上美味。 这一次,凌啸然没拿规矩说事儿,而是轻声告诉她,姬云汐只能吃清淡食物,否则就会影响她分辨药性。 这话比规矩管用,毕竟如今要服药的人可不只是顾满娇一个人。 好容易得了腹中胎儿的乔金枝在吃安胎药,凌啸然也有一日三顿的补身药需要姬云汐照管。 “真是委屈云汐姐姐了!那,那让雪薇出来尝尝吧!” “她出来吃饭,屋里就剩下那两只乌眼鸡四目相对,你不怕出事,我还嫌烦呢!”凌啸然摆摆手,不许她进屋叫人,并也阻止了她想要装些大鱼大肉单独给雪薇留着的想法。 最后,很多菜几乎都是怎么装进来又怎么装出去。 对此,顾满娇很自责,埋怨外面的人太奢侈浪费,也埋怨自己肚子太小,不能多装些好吃的。 看着她那唉声叹气的样子,花青林微笑着安慰:“主子吃剩的东西,都会成为奴才们的盘中餐,估计外头不少奴才,都要感谢你多赏美味佳肴呢!”并在擦桌子的时候低声告诉她,刚刚他把食盒送出去的时候,已经跟外面的人说了,顾家小姐不喜奢靡,让他们切记不可再如这般浪费食材。 听到吃剩的东西不会白白丢弃,顾满娇这才舒心一些,将最后一个食盒抱着送到院门外的时候,还亲自对着那个见了她就把腰弯得快要断了的小子说:“将军亲自吩咐的,日后切不可如此奢靡浪费。你记得回去跟做饭的人说啊,别忘了。千万别忘了。” 她可不想每天都被当猪喂,也是怕有人拿吃食说事儿,暗地里编排她大叔喜好奢靡,不知节俭。 单纯的小妖精,一门心思的替大叔着想,替云汐姐姐着想,一点不知她的这些体贴都是“自作多情”。 餐后,凌啸然到院外点了几个奴才进来帮忙搬抬东西,一切准备就绪后,便让人将女眷的马车拉到院门口,然后才让她们几个各自上车。 上车之前,顾满娇特意找了个小巧了炉子拎着,说是想在路上烤红薯吃。 而姬云汐手里也提着个小炉子,炉子上坐着药罐子,清苦浓郁的药香,熏得乔金枝直捂鼻子。 “一会儿咱俩坐一个车,咱们走在前头,让她们俩跟在后头,你就闻不到药味儿了。”顾满娇很体贴的腾出一只手来搀扶乔金枝,回头告诉雪薇记得多带几个红薯上车烤着吃,然后才爬上凌啸然指着的那辆马车。 分明还是昨天乘坐的那辆车,搀着乔金枝挪到里头坐稳,才发现车里的一饰一物都跟原来不一样了。 “大叔!啊,将军,将军,这辆车好像不是我们应该坐的吧?是不是弄错了?”顾满娇掀起刚撂下的车帘喊凌啸然,等他转回身来看这边,赶紧扯着见了妖怪般震惊的嗓音:“里头多了好多东西呐!” 不等凌啸然上前,赶车的小子躬身退步,把腰弯得像个虾米:“昨日匆忙启程,车上很多物件都没来得及送来,所以一应物件儿都是今日一早才整理妥当的。都是奴才们办事不周,还请顾小姐不要见怪。” “啊?”顾满娇不太适应那小子的姿态,愣了一会儿才找到自己该有的语调:“山野里不必外头,且你们来时应也不知会有我们几个,短短一|夜间能把车子收拾得这么体面,已经为难你们了,我又何来怪罪的话!快起身站好吧,我们不过是沾着将军的光才有幸随行,若你们动不动就这么客气,我们几个可就要难为情了。” 并不知道自己的形象是多么璀璨夺目的顾满娇,满心以为这人对自己的恭敬,全是因为凌啸然的缘故。 殊不知,看了她的马车再登上自己那辆马车的凌啸然,此时此刻竟双手攥拳,强压着要打穆哲一顿的冲动。 顾满娇对凌霸做了再大的贡献,这一切也是因为有他三皇子凌啸然才能发生的吧! 这些不开眼的奴才,事还没成就要卸磨杀驴了? 坐在唯一还算看得过去的虎皮垫子,凌啸然朝一旁整理手上绷带的花青林道:“老子真想给屠昆念个紧箍咒,让他放下手里的事,别特娘的再办了!” 花青林闻言,呵呵一笑,轻轻舒展解了药布袒露于外的布满血痂的双手:“奴才们心思简单,做主子的才轻松舒坦。有一堆蠢奴才随行,总比窝在一堆居心拨测的刁奴中好。” “得了吧!你当他们不是刁奴?”凌啸然苦笑两声,见花青林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大,伸手将他手腕按住不许他再动。 大约半刻左右的功夫,马车便缓缓的走了起来。 上车前,凌啸然曾特意在穆哲耳边说:“顾小姐的表姐初次有孕,虽按着御医的方子吃了两碗安胎药,但也未必十分安稳。左右天大的事也都已经有法解决,干脆告诉前头带队的都慢些走,省得车马鲁钝,万一动荡了表小姐的胎气,那可就不好了。” 之前,凌啸然说要缓缓而行,穆哲还多言几句才闭嘴。 如今一提顾满娇的表姐,穆哲连个嗯啊都没有,直接就点头去吩咐底下人放缓脚步了。 积雪半化不化,山路时而光滑时而泥泞,车马在这样的路上走得越慢也就越不好走。 无聊到拿烤红薯当娱乐的顾满娇,肚子里的东西还没消化,最小的红薯掰开尝了两三口,也就放在一边不再碰了。 第444章接纸 赶车的人跟她们只隔着一道帘子,想说些贴心话也没法说。 本想撩开帘子看看外面的风景,马车又走的太慢,一片林子看好半天也走不用出去。 “好无聊啊!也不知玲珑和小灰灰去哪里野了。” 晃晃悠悠的马车就像个大摇篮,本就因有孕而时常疲倦的乔金枝,单手捂着肚子伸了个懒腰:“你自己无聊吧,我困了。” “你睡了我干什么呢?得了,我也睡觉吧!” 将炉子边上已经烤好的两个红薯拿下来送给赶车的小子解闷儿,顾满娇学着玲珑耍赖的样子,爬着凑到乔金枝的身边,也睡了起来。 迷迷糊糊的梦里,总看到有个白胡子山神跟她招手,一会说有灵丹妙药能给她治病,一会儿有责怪她食量太小浪费了很多吃食…… 浑浑噩噩的睡在摇篮般的马车上,不知过了多久,才被凌啸然的声音叫醒。 “到了吗?这么快?”顾满娇翻身坐起,险些撞了身边的炭炉。 “娇姐姐,有皇宫里来的人等着你呢!你快带着枝姐姐下车吧!”雪薇掀起车帘的一角,见她已经坐起身,便很小声的说:“外面有个皇宫里来的公公,等你下车接旨呢!” “接纸?什么纸啊?有什么好东西直接给将军不就行了,叫我干嘛呀?”顾满娇完全没明白雪薇说的圣旨是个什么纸,随便拍拍睡得歪歪扭扭的发髻,倒爬着就钻出了马车。 车外面朝正南方向的空地上,铺着一块厚厚的干干净净的毯子。 毯子前面站着个没胡子的中年男人,一身紫色的衣袍,也不知是什么料子,竟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这便是顾家小姐了吧?失敬失敬!”那中年男人笑得像朵花儿似得,捧着东西的手,翘着不怎么好看的兰花指。 看到这样别扭的一双手,顾满娇忽然想起云汐姐姐曾说过,皇宫里使用的男奴才,都是…… 不敢怠慢大叔的老爹派来的人,顾满娇收回胡思乱想的心思下车站好,理理衣摆袖口,给对方一个很优雅的蹲礼:“路上困倦难捱,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害得公公久等,真是罪过。没耽误公公的事儿吧?” 那公公不着痕迹的侧了侧身子躲开这一礼,开口之前还略低了头:“杂家也是刚到的,搅扰了小姐的清梦,实在是杂家有罪了。” 皇宫里的奴才,在低贱的也比平民身份高吧?这位公公怎么弯腰点头一脸讨好,这,这…… 顾满娇被他这实在太恭敬的态度给弄迷糊了,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所以扭头朝凌啸然求救。 深宫里出来的人,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不是随便吹吹难么简单。 不等凌啸然开口,捧着圣旨的公公已然温声和蔼道:“姑娘跪下接旨吧!皇上得知姑娘有不得已的原因,所以允许姑娘与你的好友戴着面具。” 不得已的原因,皇上知道了什么?顾满娇偷眼看着那太监手里的金色锦卷,忐忑得手心直冒汗。 “随我的样子接旨。别怕,错了也没关系,父皇不会以俗礼挑剔你的。”凌啸然大步上前,站在顾满娇身旁与其并肩,随后缓缓做出双膝跪地的样子让顾满娇一样画瓢。 忐忑心慌中,顾满娇学着凌啸然的样子亦步亦趋,身后及周围的人,在她稳稳跪好后,也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不大的一块毯子,只供他们俩在上面跪着,其余人的裤腿都避无可避的跪在山路。 冰雪半化未消,有人跪在雪里,有人跪在被踩踏得泥泞不堪的烂泥里,还有人直接跪在了浅浅的水洼…… 一张金色长卷,便可让人深深领会什么是皇家气派。 也让人不得不认识到,尊卑之分。 长长的圣旨,除了开篇几句绕口难懂的话以外,剩下的都是些物件名称。 洋洋洒洒的一长串,这个钗、那个簪、什么香囊、什么坠……全都是皇帝赏赐给顾满娇的礼物。 除了皇帝的,还有来自后宫的赏赐,这个太妃、那个皇贵妃、还有什么贵妃……圣旨之外的内宫赏赐又念了小半刻,听得顾满娇耳根子发麻,本以为再叩谢了这些就没事了,谁知后面还有! 首先是太子,接着是什么什么王、什么什么侯,还有这个公主、那个郡主,到最后,宣旨太监的嗓子都要哑了。 叩谢皇帝赏赐是三扣九拜,叩谢内宫则是一扣三拜,叩谢皇子公主之类的是一扣一拜,凌啸然毫不含糊的做样子,顾满娇则一面窃喜感叹,一面小心学样子。 她根本就不在乎谁赏赐了她什么好东西,只要皇帝不是特意弄个圣旨来为难大叔就好。 至于皇帝赐予她的那个什么福宁娘子的封号,太监念出来的时候,她明显感到周围所有人都在偷看自己。 不过,别人一脸稀罕是别人的事,对于那个什么封号不封号的玩意儿,在顾满娇心里只是个不当吃也不当喝的名头。……不就是给个好听的外号,有什么鸟用。 鄙视了封号,又想到那些簪子、发钗、耳环、吊坠……这个送了那个也送,她统共就一个脑袋,哪里戴得过来。 “肯定不是诚心给我送礼的,一定是有别的目的!否则怎么不送点金子银子给我,光是送这些劳什子有粑粑用?大叔家的老爹后妈都是人精啊,打量我是山里的傻孩子,所以送的全是内宫里出来的东西,一堆堆的说出去好听,其实根本不当啥用,也不能拿出去换钱花。” 顾满娇跪趴在地上腹诽,偷偷回头看向跪在身后的姬云汐,心中又说:“这些东西给云汐姐姐倒是正合适,省的她去了将军府身上寒酸被人看不起。待会问问大叔,说不定凌霸没有临瀚那么严苛的皇室规矩,说不定这些赏赐之物都可以转赠给云汐姐姐……” 心里胡思乱想,手脚就慢了好几拍。 等雪薇上前搀扶的时候,她才发现凌啸然已经站在一边默默看着她。 太监没有直接把圣旨交到她的手上,而是双手捧着圣旨先放在一个已经装了好几个纸卷的漆盒,然后再捧着漆盒一起送到顾满娇面前:“礼单都在里面,姑娘请收好。” 第445章福宁娘子 “谢谢公公。我们民间女孩子不懂规矩,让您见笑了。”顾满娇很是恭敬的双手捧了漆盒,本还想再跟那太监客气几句,谁知对方把漆盒交给她之后,点头笑了笑就告辞退步。 走了。 就这么走了。 “大叔啊,这是怎么回事啊?这……”顾满娇捧着盒子一头雾水,想把盒子塞给凌啸然。 凌啸然摆摆手,让她自己抱着盒子,并沉着一张脸道:“你们先到车上歇着!外面会乱一阵,没事不要下车走动。一会拿新奇的玩意儿到车上给你玩。” “会乱一阵儿?”顾满娇脸色一白,刹那间很多不好的念头涌入脑海:“玲珑呢?玲珑怎么么跟着你?昆哥哥去哪里了?大叔,你不会有事吧?啊?你……” “娇姐姐,咱们还是先上车吧!”雪薇扯扯她的衣袖,暗暗示意她不要多想,并做了个上车再细说的表情。 在车里睡得太沉太香甜,顾满娇和乔金枝,凌啸然到车边招呼之前,她们俩是什么声音都没听见。 所以也不知道凌啸然终于得了王爵的喜讯,更不知道屠昆已经回来,还依着圣旨带了很多原本就跟随凌啸然的部下一起来接替穆哲他们。 “天啊,你们在外头接圣旨,我们俩在车里睡觉,这要是被皇帝知道了,会不会怪罪啊?”乔金枝说着伸手摸摸脖子,又赶紧摸摸小腹。 见她一脸惶恐很是紧张,雪薇赶紧上前安抚:“将军跟那公公说是他把你们俩忘记了,而且穆大人也替将军说了话。那宣旨太监也很有眼色,听了将军和穆大人的话,还反过来替咱们说话找补呢!” 听雪薇这么说,再加上方才那个宣旨太监对顾满娇很是客气,乔金枝这才犹犹豫豫的放下忐忑不再紧张。 车外有整齐的步伐移动声,远近交织。 听雪薇说,穆哲马上就要跟着宣旨太监先回凌霸,而且他带来的人也都跟着他一起回去。 顾满娇眨巴着充满疑问的大眼睛,光是咽口水,完全不知道这对她们来说,是祸是福。 正脑子里一团乱麻,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赶车的小子竟然跪在车板上,隔着车帘给顾满娇磕了三个响头。 他说,多谢顾满娇慷慨,所以他那恰好就在边关小镇上的家人,不用离开家乡,还有他的兄长子侄,也不用去沙场送命。感激顾满娇的恩德,等回家去一定赞银子给福宁娘子修庙立碑。 “什,什么?”顾满娇听得两眼发直,差点钻到车外问问那小子,你说的慷慨是怎么回事?还有,还有就是修庙立碑,我还好好的活着呢,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啊? 在她目光呆滞的时间里,雪薇掀开车帘,替她说了几句场面话,大意就是让那小子好自珍重,并祝福了他家人几句。 等那小子跳下马车走远,周围也静了下来,顾满娇偷偷掀一角窗帘偷看外头:“越说越离谱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他们到底谢我什么?就算我救过他们的大将军,那也不必如此……” “主人!”雪薇跪爬过去将窗帘挡好,然后抱着她的脖子悄声说:“所有人都说,是你拿出很多很多金银,让凌霸可以有资本与蛮楚谈和。好像说,昆哥哥就是替您押送银钱去了。” “啊?” 顾满娇张大了嘴,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似得一动不动。 很多很多金银是多少金银啊?能让这个国家有资本跟那个国家去谈休战,肯定不是买了一个瑞满祥就可以的啊! 别说一个,十个,一百个瑞满祥,可能都不够的吧? 正疑惑间,姬云汐捧着个汤盅从车外递过来,说是给乔金枝的安胎药,眼神却在示意,这是给顾满娇准备的。 不想给任何人添任何麻烦,顾满娇很配合的接了汤盅,等雪薇把帘子都挡好,便端着汤盅连药碗都不用,直接喝了个底朝天。 “我的个妈妈,好苦……”被药汁浸成黑褐色的舌|头,长长的伸着,一直到手忙脚乱的摸出一颗冰糖塞进嘴里,那扭曲了的表情,才算是恢复正常。 “哎呀,真是抱歉,我方才不小心失了手,安胎药全打翻了……”雪薇将早就预备好的说辞连轻声说了,递出空了的汤盅给姬云汐,又从身旁小炉子边拿了个温热熟透的烤红薯给她:“姐姐拿去尝尝,好甜好甜呢!” 见她脸不红手不抖的把那烤红薯塞给姬云汐,顾满娇暗暗心疼她的云汐姐姐。 带在车上辛苦煎熬的药被你随意打翻,随便说一句道歉的话,再给人家一个烤红薯就算了事了? 这,这看在外人眼里,像什么话啊! 似乎从她的目光里看出心事,雪薇拉好车帘,低声道:“皇帝给将军的圣旨里提到了咱们仨,对于云汐小姐只字未提。还有连车夫都得了的例赏,也没有她的。听屠昆私下说,皇帝前天就接到了穆哲的消息,现在没直接赐云汐小姐一杯毒酒,还是看主人你的面子呢!” 顾满娇再次迷失在雪薇的话语里。 所有圣旨都没有提到姬云汐,赏赐也没有她的份,顾满娇觉得,这可以理解为皇帝嫌弃她卑微,所以不愿意提及她。 若是心情不好,非要说是她勾|引将军乐不思蜀,怪她红颜祸水,直接赐毒酒白绫,顾满娇也能理解。 没有赐她一死,那应该是皇帝宅心仁厚,或者心情好,懒得在封赏儿子的这天添忌讳。 这些解释都说得通想得明白,可是,什么叫给她面子才没赐死姬云汐,顾满娇百思不得其解。 想不明白?干脆不想! 雪薇说,以后姬云汐想多得尊敬,只能靠她那双勤劳的手。 给乔金枝熬安胎药,给将军熬补身子的药,让人知道她是将军信任的人,也是顾满娇看重的人。 这其中的道理,顾满娇想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弯。 实在不是她不够聪慧,而是对内对外的真话假话,她还没能百分百消化。 给她一百个铁石心肠,她也不愿意看到云汐姐姐沦落为如今这样。 她时刻都记得云汐姐姐是公主,怎么都记不住云汐姐姐是村姑。 第446章害死几个人 “雪薇,以后你到了瑞满祥,要好好照顾她们娘俩。大叔说了,要给你弄个清白身份,有了正经身份,你想学什么,就去学,想嫁什么样的人就去嫁,不用有任何顾虑的。我想,就算将军府规矩再大,我和云汐姐姐也一定能有出来见你们的机会的。皇帝不是赐予我一个什么娘的封号吗?说不定我可以仰仗这个封号,让云汐姐姐不用再这么辛苦呢!” 一直静静坐着听她们说话的乔金枝,听到这里顿时皱眉:“你快放下这个打算吧!一个她,已经让大家都担心皇帝会因女人开罪将军,要是一个妾变成两个,你这不是直接送砍头刀吗?” “是啊主人!”雪薇拍拍歪扭了的衣襟,示意她俩小声说话,并凑到顾满娇身前小声说:“咱们都知道云汐小姐的真实身份,可是外面的人不知道,也不能让他们知道。你是皇帝亲自赐予封号的民间女子,寻常百姓见了你都要矮一头的,你要是还想给她做奴婢,已经是万万不能的啦!” “那我就……”顾满娇说着小脸儿一红,抬手摸摸脸上的面具,低声道“那我就找机会也求将军,求他收我为妾!” “哎呀!”乔金枝狠狠一巴掌拍在顾满娇的大|腿,恶婆婆似得翘起手指狠狠掐下去:“刚跟你说的话你忘了?你是不害死几个人就不安稳吗!” 害死几个人。 害死谁,顾满娇都舍不得的。 “主人,不管将来你去哪里,雪薇都不会离开你的。哪怕要入奴籍,哪怕刀山火海,你去哪里,雪薇就去哪里!”小小的雪薇跪在顾满娇面前,举着小手郑重发誓,并一定要顾满娇永远不赶她离开。 雪薇是一行人中,对内对外都分得很清楚的一个人,什么时候顾满娇是姐姐,什么时候顾满娇是主人,她从未错过称呼,但在她心里,顾满娇永远是她的女主人。 她相信,她的女主人,一定会和男主人在一起。 她也确信,她的男主人,一定会和女主人在一起,并抛开所有妻妾女子,眼里心里怀里,只会有她女主人一个。 马车始终停在原地一动不动,因凌啸然之前有话,不让她们随意下车,所以三人饿了就掰了烤红薯充饥,渴了就喝水囊里的清水,谁都没有再去掀车帘。 不愉快的话题,很快就被替换,取而代之的是对那一卷卷礼单的研究。 簪钗首饰,香囊配件,各种衣料,还有顾满娇和乔金枝都只是在传闻里听说过的,名字很吉祥的金的玉的如意。 三人之中就数雪薇年纪最小,倒是最见过世面。 先是指着一个名字说,这个东西最费手工,不是寻常工匠能做的,也不是随便哪个有钱人想买就能买的。 然后又指着一样说,这个东西名字好听,其实要看成色的,成色不好的满大街都有,大户人家的奴才都能买了戴。 “雪薇啊,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这个小脑袋瓜里,究竟都装了多少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啊?” “嘻嘻……”雪薇躲开乔金枝戳过来的手指头,笑盈盈的爬到顾满娇身后,只露出不停摇晃的脑袋:“怎么着,你想抠开我脑袋偷看吗?我可不能给你看,我这里头装着很多好吃的呢!有山楂,有酸梅,有盐津杏脯……” 孕妇喜酸,山楂酸梅之类的东西,想到就忍不住流口水。 乔金枝大叫着:“哎呀,你快别说……” “我吃过晶莹剔透的山楂糕,还有刚从树上摘下来的青梅……嘻嘻,枝姐姐还戳不戳我啦?嘻嘻,再戳我就接着说喽……”小丫头的笑声,脆生生的传出车外。 正在旁边车上坐着的凌啸然,闻声转头,本想伸手掀开窗帘看看,手腕却被人紧紧抓住。 “不许乱动!”头发胡子都发红的瘦小老人,半坐半跪,一脸嫌弃。 凌啸然身后,躲着玲珑和小灰灰,都蔫吧吧的趴着,像是见了老虎的小猫。 “要不是看在你那死了的爷爷对我不错,你当我愿意来打理你?”老人很粗鲁的将他两个手腕都按住,双手诊脉,嘴里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要不是有我在,你当屠昆那个毛头小子,能说动你爹不罚你?先不说你在外不归,也不说穆哲送信说你与山中女子有私情,就是那些你腆着热脸送进宫的金银珠宝,就已经够你死几回了!真是……” 老人没好气的翻了翻眼皮,左右手飞快的互换了一下位置,吹着胡子又道:“是我,仗着跟你爷爷的交情,赌咒发誓,说你早就收到消息,就等着机会把银子送回去!你说你这小子在外头打仗的时候,多少军师也玩不过你一个,怎么偏偏对待自己的爹娘,就成了个白痴呢!他们厌烦什么你就送什么,不喜什么你就做什么,你就不能消停消停,给你爷爷长点脸吗?” “实在是没想到,满娇她捐出这笔银子为国解忧,竟然还会引来这样的不耻之风。早知如此,我情愿领兵去打仗,也不愿意做这样的傻事的。是我糊涂,险些害了她。”凌啸然苦笑摇头,话音刚落,就被老人翻了个白眼。 “你当谁都是傻子,会相信那死丫头会富可敌国!也庆幸一时没人相信,否则她的脑袋早就搬家了!不过,话说回来……你是真的对那个丫头动情了?”老人问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异样。 刹那一瞬的异样,没能逃过凌啸然的眼睛。 以为老人是奇怪他为何会对满娇动心,凌啸然暖暖一笑:“说不出为什么,反正就是离不开,舍不得。她笑我就灿烂,她哭我就难受。” “那丫头的病怎么样了?一会儿让她来,我给她看看!” “真的!?”凌啸然大喜,撤回双手便掀起车帘:“昆,让满娇过来。” 屠昆亲自去请,顾满娇当然是立刻就来。 上车后看清边上坐着的老人,这丫头耗子见了猫似得浑身汗毛都竖立起来:“大,大叔,玲珑呢?” “啊呜……”玲珑听到主人呼唤,低嚎一声嗖的窜过来钻进她怀里。 第447章瑞满祥多好 玲珑曾咬死了老人心爱的灰貂,差点为此送命。 “没人稀罕你的猫!伸手!”老人没好气的白了顾满娇一眼,见她脸上戴着银制面具,且眉心处还留了个明光洞,顿时问:“怎么,有人给你治脸了?” 说着,老人伸手就要去扯她的面具。 顾满娇抱着脑袋躲开,大叫着:“不,不能摘的!” 只是这么一句,便已经让老人确定,顾满娇身边有人在给她治蛊。 扯了她的手腕把脉,问了许多问题,让她下车后,又逼着凌啸然,将顾满娇的药方拿出来细看。 许久,老人放下药方,一声不吭的翻身下车。 “您要去哪里?”凌啸然追着他的脚步下车,才跟着走了没几步,就被老人挡了回来。 “我需要安静,你一边待着去!” 老人背着手走向营地旁的树林,在那里寻了个歪脖子树,爬到树冠上,缩成鹌鹑吹冷风。 “将军,宫里赏给满娇的东西都在这里,您要亲自过目吗?”换了一身装扮的鹰扬,英姿飒爽。 身后装着各色箱笼的马车,堆得像座小山。 随便回忆一下那位公公宣读的礼单,凌啸然无声苦笑。 打着顾满娇的旗号送到皇宫里的金银财宝,能换不知多少车如这般的小山。 “选些满娇会稀奇的精致东西给她把|玩,其他的让人好好看管,别糟蹋了。” “听说云汐要入府为妾,兄弟们都高兴呢!”鹰扬很熟络的搬开车上最外层的箱子,直接将塞在里头的一个嵌贝镶宝石的小箱子抱出来:“这下好了,她入了府,日后便不怕再有别的变数,一切都握在将军手里。满娇也得了这么多宝贝,再加上瑞满祥里的存银,这丫头的下半生可算是有了好着落了!” “……”凌啸然冷眼看着鹰扬,捏在身后的双拳,咯吱直响。 鹰扬光顾着看箱子上的朱贝宝石,“就这些是最矜贵的,昆子特意交代,这一箱东西必须亲手交给满娇。”并未抬眼看一看怒瞪着他的凌啸然。 很是精致贵气的箱子,被凌啸然拿了过去。 鹰扬的眼神,这才随着箱子的移动而移动。 “满娇不想去瑞满祥,她想跟随云汐入府,给云汐作伴,给她做使唤奴才。”凌啸然淡淡的说着,言语里不带任何情感。 那紧盯箱子的视线,随着他的话语,烫着了似得猛然抬起。 鹰扬像是听到了最难以置信的奇闻:“满娇她,她要去将军就给她去吗?那将军府是什么地方,哪里是她这种单纯心性的人能去的?从上到下的十几个女人,哪一个是好相处的?她,她就是太护着那个云汐,为了护着别人连自己的未来都不要了!去什么将军府,做什么奴婢啊,瑞满祥多好,除了将军府,外面哪里都好啊!将军,你不会同意的吧?啊?” 鹰扬实在太过急切,不小心抬高了的声音,引来边上几人侧目打量。 还是和以前一样! 这毛躁的性子,最让凌啸然不喜。 不过这次,凌啸然没有发脾气。 甚至在抱着箱子离开前,还呢喃似得丢下一句:“还好老子试试你!” 是的,还好试他一句。 否则,凌啸然连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启程时已是晌午,缓缓走了没两个时辰,又遇到屠昆他们引着宣旨官过来。 接着是穆哲带人撤离,车马交替。 好一通折腾后,眼看已是夕阳西沉。 屠昆带着圣旨临时召集的部下,每个人都揣着一颗激动的心疾驰而来。 此刻,每个人都恪尽职守,不管是负责营帐布局,还是拎着铁锅负责晚饭宵夜,所有人的脸上都挂满灿烂。 专门给顾满娇搭建的营帐,就坐落在凌啸然的营帐边上。 这是唯一一个可以与凌啸然的营帐并排而建的帐篷。 在她的帐篷后面是稍微大些,也稍微简谱些的帐篷,这是专门给乔金枝和雪薇准备的。 姬云汐的营帐,更简谱,位置也更靠后。 这是按着规矩,也是按着凌啸然的授意定的规格。 抱着鹰扬翻出来的箱子,凌啸然晃晃悠悠的先去看了顾满娇的营帐,然后看了自己的,接着又看看乔金枝的。 “给她把睡榻再垫厚一些,有身孕的人,不能沾凉气的。这不光是顾小姐的表姐,也是本将军好友的妻子,若是不能照顾好她,本将军有何脸面再见故友。” 跟在凌啸然身后的小子赶紧点头,随后又问:“这里两处睡榻,顾小姐那里也是两处睡榻,但属下并未见还有其他女眷啊。是上头吩咐错了?” “是我让屠昆如此吩咐的!这里多余的睡榻和那边多余的睡榻,都是给那个叫雪薇的小丫头预备的。她要照顾这边的起居,也要伺候那边的顾小姐,后面煎药传递之类,也是指望她跑腿的,有时候我那里有些小事,也是让她传话。这丫头且忙着呢。所以夜里随她想在哪里歇息。告诉底下人,日后见她在这几处营帐间走动都别惊扰了她,更不要为难她。” 看完乔金枝的营帐,凌啸然抱着箱子转身出来,并未再去姬云汐的帐篷,而是直接朝顾满娇歇息的马车走去。 招呼她们几个下车跟着自己走,将她们带到自己的营帐后,让顾满娇看得眼花缭乱的箱子,才到了她的怀里。 “里头都是给你的宝贝,装车之前昆子就替你挑好的装这里了,看看喜不喜欢。” “给我的?”顾满娇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 “不光是这么个小箱子,那边有满满一车呢!搬来搬去的翻看太折腾底下兄弟,再说东西是你的,早看晚看都一样,还是有机会再慢慢细看吧!”凌啸然一脸宠溺的看着顾满娇,催促她快些打开箱子。 “大叔啊,你可不可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否则这些劳什子东西,我总觉得会爆炸的。”顾满娇并未对箱子里的东西产生好奇,银色面具下,皱巴巴的眉眼,让凌啸然有些哭笑不得。 只听说炮竹会爆炸,可这丫头分明没见过炮竹的。 那她说的爆炸,是什么意思呢? 没再多想其他,凌啸然忍着笑意,问她想要问什么。 第448章蛇窝珠宝 “雪薇,你到外面看着,有人靠近就咳嗽一声。” “不用,外面都是自己人,连耗子想凑近了偷听都没机会。”凌啸然没让雪薇出门,倒是指了指方才路过的那个帐篷,让雪薇带乔金枝过去歇息。 等这两个人走了,凌啸然到营帐外转两步,随便招呼个人去取茶点,转身回来的时候,直接将门帘全都打开。 “想问什么,说吧!”凌啸然走到顾满娇身边,居高临下笑盈盈的看着她。 这样从眼眸直入心窝的注视,就像是穿透乌云的金色阳光。 照亮所有阴暗,温暖一切阴寒。 “大叔,你,她们,雪薇说……” 顾满娇被这炙热的注视,弄得有些神志错乱。 结结巴巴的支吾许久,最后也没能问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还记不记得有一回咱们四个人一起上山,你摔在地上,无意间看到一个洞,洞里有亮闪闪的东西。” “啊?”顾满娇没明白凌啸然的意思,怎么莫名其妙的说起以前的事来了? “当时我跟你说,那是蛇窝。其实不是的。那里头全是珠宝。满娇,你有很多珠宝,我擅自做主,拿了一部分送去凌霸,给凌霸买了几年的安稳。现在你怀里抱着的东西,不过是很多很多财富中的一点点灰尘而已。不用忐忑,更不用觉得烫手,这点东西对于你对凌霸做出的贡献,简直是尘土与星月光辉的区别。” “你开玩笑的吧?”顾满娇不信,打死也不信。 “待会屠昆过来,你可以亲自问他。其余的宝藏,也都让屠昆替你另外安顿好了。”凌啸然伸手在顾满娇那光滑的面具上轻抚,眼前看见的,确实很久很久以前,他第一次看到顾满娇的场景。 蓬头垢面的胖丫头,走起路来衣袂带风。 她笨重的身形慢慢变得轻盈,眉眼间的灵气,始终未曾消减半分。 还有她雪白面容上,那如晚霞般红艳的印记,她总说脸上有那个东西很丑,可所有见过她的人都觉得,那样的她简直美得不像话。 蹲在树上装鹌鹑的老头,是个遇患必医的倔脾气,越是疑难杂症,他就越是痴迷不弃。 说不定,等他从树上下来,满娇身上的蛊毒就可以根治了。 没有那鲜红印记的小妖精,会是什么样子? 凌啸然痴痴的想着,不知不觉双手捧着顾满娇的小脸儿,呆望出神。 “大,大叔,大叔啊?大王?大将军?”顾满娇随着大叔的手努力的伸着脖子,眼看脑袋都要被大叔拽掉了,想躲开又怕面具会被大叔拉掉。 觉得自己脖子快要跟脑袋分家,顾满娇咬牙一跺脚,狠狠的大叫一声:“哇呀!” “嗯?”凌啸然猛然回神,方才还捧着顾满娇脑袋的双手瞬间就空了。 双手使劲护住脑袋,顾满娇连箱子都不想要了,绕着凌啸然就想跑。 “干嘛去?”凌啸然问。 “我,我……” “将军!”熟悉的声音从门外穿来,一身利落衣裳的屠昆,挂着一脸欢喜大步进来:“怎么样,单独给你挑出来的东西可都喜欢吗?” 张嘴唤的是将军,后话却是对着顾满娇说的。 可见这家伙此刻是多么的兴奋。 再次被提醒,那个被夹在腋下快要掉落的箱子,终于被好好抱着,掀开盖子。 华光璀璨,贵而不俗,满箱子的精致首饰,看得顾满娇不敢眨眼。 “这是干嘛的?戴在脑袋上的,还是挂在脖子上的?这个呢?这是挂在耳朵上的?耳朵会坠坏的吧!那这个一定是拴在腰上的……” 一下子看见这么多好东西,顾满娇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口水。 呲溜呲溜的吸口水的声音,逗得屠昆捧腹轻笑:“丫头,这又不能吃,你这是干嘛呢?” “呲溜……这得值多少钱啊?大叔,这些东西真的不能变卖不能送人吗?你说要是我云汐姐姐戴着这些去了将军府,你那些大小老婆,是不是就不敢轻视她了?” “……” 凌啸然脸上的宠溺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沉得能掐出水来的冷郁:“她,不配。” 徜徉在金玉之物间,顾满娇早已忘我,哪里会发现大叔的语气不对:“我没问你配不配,我就问你行不行啊!” “当然不行。赏赐给谁的,就只能是谁使用,否则是要惹来大祸的!”屠昆温声插嘴,伸手扒拉开压|在上头的簪钗,将角落里一个六角绒盒拿在手里:“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是什么?” 盒子里,是鸽子蛋大小的一粒珠子。 说是珍珠,看着不像,说是宝石,分明不对。 “你不是怕黑吗?赶明儿找个巧匠用它给你镶个项圈戴。” 怕黑?怕黑跟珠子有什么关系?难道这个是那位菩萨遗落在凡间的宝贝,戴着它就不用怕黑夜里的妖魔鬼怪了? 顾满娇很艰难的开发想象力,当屠昆将那珠子塞进凌啸然的衣怀,然后很神秘的招呼她过去细看,这丫头才恍然大悟。 “它竟然会亮的!大,大叔,你看到了吗?这个珠子会亮!” 凌啸然无语的看着她,很想告诉她,夜明珠的光辉,不及你眼眸光彩万分之一。 “喜欢吗?”凌啸然问、 惊喜得连口水都滴答出来的顾满娇,傻孩子似得重重点头:“喜欢!” 将怀中珠子轻轻放在她微颤的掌心,凌啸然丝毫不掩饰眼底的宠溺:“喜欢就好好保管吧!以后再有更好的,都给你玩。” “好!”满眼欣喜的顾满娇,开心得合不拢小|嘴儿,还哧溜哧溜的吸着哈喇子,捧着夜明珠细看,重重点头间,视线纹丝不动。 脆生生点头说了个好字,随后便小心翼翼的将珠子捏着塞在衣怀,再低头扯扯衣襟,又很小心的拍拍放着夜明珠的地方,很小孩子气,很让人心生怜意。 “坐下吧!咱们说说以后的事。”凌啸然单后揽住她瘦弱的肩头,带着她重新坐好。 “是要说说以后的事!”顾满娇一本正经的坐直身子,等大叔和屠昆都看着自己,便一本三正经的开口说,想要让屠昆从那些在山里发现的珠宝里挑点好的,给姬云汐做首饰。 第449章想得美 顾满娇觉得,既然有很多很多珠宝,那最好是做几箱子跟这箱子里差不多的首饰! 凌啸然没好气的翻了翻眼皮,一句想得美,溢于言表。 那些偶然得来的珠宝,数额庞大得令人咋舌。 凌啸然本可悄无声息的将那些珠宝据为己有。 之所以在分出一小部分献给凌霸派用场之后,才告诉顾满娇,那些珠宝都是她的,完全是因为凌啸然一直一来都认为那些东西本就应该属于顾满娇。 从前不把这个事情说出来,是觉得顾满娇实在太过单纯,而她身边又贴着姬云汐。 凌啸然可以保证,他和屠昆都不是贪财好物之人。 可是他无法保证姬云汐或者花青林等人,在巨大利益面前,是否还能如此纯净。 那是可以令任何一国的国君为之疯狂的数额,足以引起国与国之间的纷争,个人利益与国家利益之间,一日清宁无事,不代表永远安静祥和。 当屠昆带着足以让整个皇室倍看的珠宝进入皇帝寝殿,看着皇帝狂喜到快要发疯的举止,他几乎是顶着被砍头的风险,跪爬在地上告诉皇帝,这是民间女子顾满娇倾其所有特意献上的。 为了让皇帝放下对剩余珠宝的窥觊,屠昆还从其中一个箱子里,取出一个用棉布包着的羽毛簪子:“顾家小姐连头上戴的首饰都一并放进了箱子。奴才本想让顾家小姐不必如此,但小姐坚持,还说她在城镇上有一处能糊口的铺子。” “城镇上的铺子,做什么的?” “回禀陛下,那铺子奴才悄悄去过,是个不大的皮货铺子。听周边的百姓说,那铺子是新开的,一开始还有不少汉子在里头做事,红火了一阵,后来过了皮货好卖的季节,店里的生意不如从前,做事的活计也就越来越少了。” “只是个新开的,生意不怎么好的铺子。那这个顾小姐的来历你可打听了?坐拥如此财富的人,怎么可能只开个赔钱的小铺?” 皇帝的贪婪,全暴露在囧囧眼眸之中。 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屠昆,捏着手心里的虚汗回禀详情,那些他和凌啸然连夜商议出来的应对之语,竟没一句是能弃之不用的。 在屠昆的形容里,顾满娇就是个偶然得了横财的民间女子。 而给她大笔金银的人,是赶着马车从临瀚翻山要去蛮楚的年迈老者。 顾家小姐本就是山野中人,闲来无事便在雪地里捉野鸡逮兔子,被她遇上那些刚被饿狼围攻过的老者,委实可说是天意。 老人们身受重伤,没能熬过寒冬便都死了。 为首的老人临死前,对她说了很多奇怪的话,别的她都没听懂,只听到一句,这些金银都送给她,感谢她慷慨收留。 “会不会是她见财起意?左右那些老人都身受重伤,死绝了,谁知道有没有人对她说过馈赠的话呢?” 屠昆低着头,等皇帝的话音落下后,才小心翼翼的道:“回禀陛下,顾家小姐原是不肯收下的,为此还特意问过将军的意思。那时候将军也在山中养病,还是顾家小姐舍命相救,才侥幸不死。顾小姐说她听不懂那些老人文绉绉的话,想让将军去帮着说说问问,要是那些金银都是要送给什么人的,她不介意等开春了帮忙送一松。或者那些珠宝原本是谁家的,告诉她来历,她也可以帮着原路退回。谁知,将军拖着带伤的身子赶去时,那些老人直说要把东西送给顾小姐,多余的话一个字都不肯说。” “那时候老三也在?” “回禀陛下,顾小姐遇上那些老人,就是因为救了将军,急着抓野鸡给将军补身子,所以才走到深山里去的。” 皇帝沉默不语,屠昆不敢再开口。 静静的寝殿里,一个坐着一个跪着,寂静无声。 后来,随意踢门进殿的老人,稀罕巴巴的翻看箱子里的东西,看到羽毛簪子的时候,还稀奇道:“这不是那个臭丫头的东西吗?怎么跑到咱们凌霸来了,还进了皇宫?哈哈,这是玩的什么游戏。” 听到这话,皇帝顿时眼前一亮,拉着老人便追问他说的臭丫头所为和人。 老头在皇帝面前说话连敬语都不用,放肆得让屠昆手脚发颤。 好在皇帝不解意他无礼,问话的时候,还亲自递茶到老人手上。 老家伙吹着发紫的胡子,将顾满娇的身份来历抖了个底儿掉。 在孤灯村时,多丑多傻多笨,描绘得连听顾满娇亲口说过这些的屠昆,都不由得身临其境。 “那就是个实心眼儿的二百五傻孩子!好不容易家里的恶婆婆死了,脑子不清楚只会打骂她的傻子也死了,就连那个惯会欺压她的小姑子,也被山中恶人掳走落了个死无全尸,可她偏偏在这个时候也不见了。白瞎了那些辛苦维护多年的良田啊,都被村里力壮的人家霸占了,就连房子都没剩下……”老头叽叽歪歪的磨叽,说道后面皇帝已经失去再听的兴趣,只剩下他还在那里砸着手心自言自语。 老头说的顾满娇失踪的时间,模模糊糊好像就是凌啸然兵败的日子。 而方才屠昆也说过,顾小姐是山村里的姑娘,一个人在山里走丢了,才救了将军。 后来见将军伤得实在太重,不忍丢下,又没力气背着他寻找回家的路,所以干脆就在荒山里找了个破败的木屋暂居。 实心眼儿的二百五傻孩子。 皇帝点点头,认为老头说得没错,这还真是二百五傻孩子。 自己都走丢了,还随便乱捡身负重伤的男子,也不怕狼入户口吗? 有家却不找回家的路,为了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在荒山里抓野鸡度日? 还有救了什么老人,得了如此巨额的珠宝,竟然还找别人帮忙问话传话。 这好在是遇上老三那个榆木疙瘩! 倘若换了个旁人…… 皇帝起身挪步,走到装满珠宝的箱子边上,伸手从里头抓了一把龙眼大的珍珠:“她就没留下几颗最首饰?” 第450章二百五傻孩子 “奴才也劝顾小姐留下几样,但顾小姐说她看着这些东西就心慌,总觉得会招惹大祸。而且,顾小姐还说……她戴过的最贵重的簪子,就是这个木制的羽簪,簪子上的羽毛还是她打野鸡挑好看的攒下来的。说是木头簪子不伤头皮,还说木头簪子丢了不心疼。” “真是个二百五!”老头坐在一边斜眼看向箱子里的东西,收回视线的时候,余光瞥了一眼皇帝的神色,随后就说有事要跟皇帝单独聊,直接就把屠昆赶到了殿外。 厚重的殿门,挡住了殿内的交谈声音。 屠昆听不到里头的动静,也不敢当着众多宫奴的面去侧耳细听。 所以,老头究竟跟晃地说了什么,皇帝为何收起贪婪与质疑,很是大方的给将军封了荣亲王的爵位,屠昆一无所知。 他只知道,后宫的赏赐,是皇帝亲自开口索要的,皇子们的赏赐,是看着皇帝的脸色主动卖乖讨好。 至于给顾满娇加了个民间封号,福宁娘子,这是老头当玩笑说了逗趣,却被皇帝认真了的美丽误会。 以上一切的一切,屠昆只对凌啸然一个人细说,他们并不打算再说给顾满娇听。 ——除了珠宝的来历,这一点她必须要牢牢记得,坚决不可说错一个字。 “那要是有人问云汐姐姐她们呢?” 凌啸然对顾满娇懂得万事多想一步的头脑很是喜欢,微笑着回答:“她们本就不知道,咱们也可以说这个事她们完全不知道。” “那剩下的都在哪里,真的不能拿一点出来给云汐姐姐做首饰吗?” “……”凌啸然才欣赏她不到三秒,她便又来戳眉头。 不想她总是纠结这个事,屠昆耐着性子跟她解释:“所有人都知道云汐是山野村姑,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拥有金银饰物?若是日后府中人问起,你要云汐怎么回答?说是将军赏赐的,可将军兵败之后一直在山里,就算伤愈之后可以狩猎糊口,可要用猎物换金银首饰,说出去谁会相信?倘若说是你送的,咱们分明都跟皇帝说了,你连唯一的羽毛簪子都献入宫中,那你怎么还有金银首饰?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灭九族的!你也不想因为这个事这,自己掉了脑袋不算,还连累金枝雪薇也丢了小命吧?她们俩都是你的表姐妹,灭九族可就连着她们的命呢!再说……想要让她入府之后不被看不起,也不是多戴珠宝就行的。” 屠昆说的这些入情入理,直接打消了顾满娇想要给姬云汐弄首饰撑面子的想法。 “那,那等将来将军回了将军府,到了自己的家,没事多给云汐姐姐点好东西,多给她些面子,她的日子就不会难熬了吧?听说很多大老婆都喜欢奴役小老婆,让小老婆给她们揉肩捶腿,甚至还要给她们梳头擦手打洗脚水!大叔以后千万护着云汐姐姐,一定不要让她去做这样的事啊!真要有推脱不过去的,那就让我……” “满娇。”带着哽咽的一声呼唤,打断了顾满娇的后话。 营帐外,端着药碗的姬云汐,早已泪痕满面。 凌啸然最不想听的话题就是有关于姬云汐的只言片语,最不想见的煞风景的人,也是面前梨花带雨的姬云汐。 顾满娇以任何表情掉眼泪,凌啸然都心疼的不行。 除了顾满娇,任何女子在他面前垂泪,他都想一巴掌拍死。 “边上的营帐就是给你的,让屠昆带你过去吧!顺便把该知道的规矩都记一记。”凌啸然甩甩手下了逐客令,并丢给屠昆一个不太愉悦的眼神。 看出大叔心情不愉,顾满娇很听话的抱着箱子跟屠昆去了她的营帐。 没心情多看营帐内的布置,先把箱子丢在睡榻,然后接了药碗喝个精光。 她没有心情给姬云汐看那些珠宝首饰,怀里揣着的夜明珠,也不打算拿出来显摆。 因为她知道,云汐姐姐从小到大见惯了好东西,她觉得稀奇的宝贝,对于云汐姐姐来说,都是沾满沉灰的伤感记忆。 好好的一个公主,沦落的今日的处境地位,就算云汐姐姐笑着说她不介意,还说很开心。 可她分明看到,那双隐在青铜面具下的眼睛,装满了伤感。 “炉子上还有金枝和将军的药,我先回去了啊!你没事就躺一会养养精神,若是不累就到外面迎光的地方坐着,让那东西见见光。” 姬云汐指指顾满娇的眉心,说完便又朝屠昆侧身微礼,婉约告辞。 “那个,云,云汐小姐。”屠昆有些别扭的召唤了一声,等姬云汐抬眼看他,他又低下头躲开视线:“再有送药的事,就让雪薇做吧。有什么话要跟将军或者满娇说的,最好也让雪薇转达。将军的规矩……不喜女子近身。” 不喜女子近身,难道顾满娇不是女子吗? 这理由有些牵强,还很伤人。 “姐姐的营帐在哪里?我这里有两个睡榻呢,要不姐姐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 “说什么傻话呢!”姬云汐柔声开口,抬手在顾满娇那银色面具上抚了抚:“未曾认识将军之前,我便听上官爷爷说过将军的脾性。他不是因我才有这个规矩,而是自幼如此的。好好歇着吧,我得回去看着金枝的安胎药,咱们晚些再说话。” 轻柔的抚|摸,温柔的话语,温暖了顾满娇,也酸楚了营帐外抱着东西不曾进门的花青林。 姬云汐离去后,屠昆将门外傻呆呆站着的花青林叫进来,见他抱着很大的一个包袱,抢下来道:“手还没好,怎么能拿这么重的东西!不想拉弓射箭用拳头了?” “都是些衣物,不重。” “不重也不不行!谁让你拿这些东西的?不开眼的死家伙,看老子不撅了他的爪子!”屠昆骂骂咧咧的将包袱撂下,推着花青林的肩头便要往外冲。 正一个要去替兄弟出头,一个连连摇头推说误会的时候,方才说自己有事的凌啸然,踱步进来。 “满娇,去后面跟金枝她们玩一会儿吧。记得别吃太多零食,今晚咱们有好东西的吃的!” 凌啸然说着朝花青林晃了晃手指,示意他和屠昆都跟着自己走。 第451章不想再继续 头一回住帐篷的顾满娇,带着好奇去找乔金枝她们说话。 见了后头那个比自己这边大的帐篷,这才发现她用的东西好像都比这边的好。 有心带她们俩去自己的帐篷玩,想到大叔的帐篷离自己的那么近,万一她们吵闹了大叔和哥哥们商量正经事,恐怕是不太好。 再者,她也明白,大叔让她到后面来玩,不是看她待着无聊,而是有些事不是她能听的。 放下带人去自己帐篷的想法,顾满娇伸手将帐篷门头上那个厚重的毛毡门帘放下:“来来来,我给你们显摆个好东西!” 放下门帘挡住了光线,燃着火盆未曾掌灯的帐篷里,变得有些昏暗。 忍着得意,走到乔金枝身边,将衣怀拉开一角,示意她贴近细看。 “我的天啊!那是什么?”乔金枝伸手就要去掏。 被乔金枝挡在身后的雪薇,伸长了脖子也没能大饱眼福,顿时跳着脚焦急:“给我看看,娇姐姐快给我也看看!” “看!” 顾满娇很大方的转过身,躲着乔金枝的手,把雪薇拉到怀里:“看我怀里揣了什么!” “我的天啊,好大的夜明珠啊!” “这算大吗?将军说了,以后有好的大的都给我玩!哈哈哈,开心吧?等我有了多的,也分给你们一人一个!”顾满娇得意洋洋的将那珠子从怀里摸出来,一手捧着,另一手护着,很是稀罕。 也不怪顾满娇见了这东西便露出小孩子习性,山野里长大的丫头,莫说是得了这么大的夜明珠,就是得了比这个小一半的劣等珍珠,恐怕都要兴奋得睡不着。 “这是礼单上的东西,对吧?好好揣着,千万别弄丢了!好像单子上有荷包锦囊,有功夫了就去找个合适的把这珠子装起来,省得磕坏了……” 乔金枝伸出食指在珠子边上晃悠,想要摸一摸,又怕把珠子摸坏了。 一颗珠子,足够三人稀罕巴巴的玩好半天。 独自在后面帐篷里看着药炉子发呆的姬云汐,听着随风吹来的笑声,一颗颗珍珠般的泪珠,全落在冰冷的青铜面具里。 而此时此刻的将军大帐里,凌啸然正一脸郑重的对着花青林:“我不想再利用姬云汐的医术,也不想看见她住进将军府为妾。实话告诉你,那座将军府,我从未住过一刻半日。里头的皇子妃、侧妃、姬妾,我连她们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那日我点头答应她入府为妾,一来是不想在穆哲面前多生是非,所以没与她过多纠|缠便点头应下,二来是想着路上有你,答应了给你时间。再者我也记挂着满娇的病,带着她便是想借她的手医治满娇,顺便等你与她再近一步,或者她懂得识趣,能知难而退……” 凌啸然正襟危坐,他左手边空着的位置,方才树上鹌鹑下来坐过。 “这模糊不清的关系,本将军不想再继续。或许本将军为了利用她的手给满娇治病,才对她和颜悦色,是有违君子之风。而对于她来说,若不是她有这唯一可取之处,恐怕也不配在本将军这里逗留至今。如今,这唯一的纽带,就此斩断。今晚或者明日,你可带她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你我的交情我永记在心,但她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和满娇的面前。假如你无法劝说她随你离开,我不介意亲自去向她说明一切。” 凌啸然的态度很坚决。 之前很多次想要将姬云汐送走,或者直接对她表明心意,不是花青林恳请他再等等,便是碍于满娇的病情,所以才耽搁。 而现在,他自认已经给了花青林不少时间。 况且他已经有了那紫胡子老头开的药方。 更看够了姬云汐那张,时而含情脉脉时而羞答含泪的,令他十分厌烦的面目。 他到任何时候都承认,自己确实有利用姬云汐的心思。 但在他心里,始终认为,哪怕没有他的存在,姬云汐给顾满娇医治病痛,都是她本就应该去做的。 若不是顾满娇舍命相救,姬云汐如何能从紫光崖上全身而退。 管你公主不公主,平民不平民,大家都是只有一条命,生死面前,谁比谁高贵也不能阻止阎王爷的催命符。 大帐之外茫茫山野,回顾最初的相遇后所发生的种种,凌啸然丝毫不觉得他或者姬云汐会比顾满娇高贵到哪里。——大家都是有家难回的落难之人,每人都是一个太阳底下望朝夕。 顾满娇对凌啸然有救命之恩,但凌啸然对姬云汐却没有照顾之责。 她的吃穿用度,是仰仗顾满娇,更是仰仗她那的医术。 人与人之间的人情账本,有时候就是这样环环相扣而又环环相斥。 旁人究竟如何看待,凌啸然全不在乎。 他此时此刻想要的,就是他所说的,姬云汐该滚蛋了。 许久,花青林都没有吭声。 屠昆晃了晃杯中淡茶,低着头,没抬眼:“若是青林带走了云汐,满娇那里……她恐怕会伤心。” 对于将军决定的事,屠昆偶尔也会掺和几句。 若是从前提及姬云汐的去留,他肯定要劝凌啸然不要任性,该想着以后。 但如今,这临瀚公主已有半只脚踏进将军的宅门。 做属下的,可以在大局上对主帅的决定做出建议或者提醒,至于人家的家事,恐怕再忠心的部下也没资格插嘴。 更何况,凌啸然亲口斩钉截铁的告诉他:“我情愿拿金银买安宁,也不远再领兵出征。对于军权是如此,对于王爵储位那些,更是避之不及。此次回去实属不得已而为之,但我隐居之心不变。” 这话,已经超出将领对属下的关系,凌啸然是拿他当生死兄弟,才会如此坦诚。 若是这时候屠昆还要拿大局之类的话来劝凌啸然,恐怕他与凌啸然之间的兄弟情义,便也到此结束了。 “不管姬云汐什么时候离开,为什么离开,满娇都会伤心。不过本将军有信心,不会让她伤心太久的。” 第452章十日为期 凌啸然说着朝始终沉默的花青林丢了一颗核桃,见他失魂落魄的慌忙去接,而那双尚未痊愈的双手又不能灵活使用,不由得将那坚决软了几分。 “豹子兄弟今晚还会过来,有他带你们离开,我多少也放心些。只是可惜,因我的缘故,你们从前居住的地方算是不能再去了。记得你说过,临瀚或者蛮楚都有你的产业,不如想一想哪里能去,我也好让兄弟们替你们做些准备。” 屠昆依然低头看着杯中淡茶,余光之中,瞥见凌啸然脸上闪过的那一刹犹豫,便温声插嘴道:“青林的手还没好,豹子大哥若是随他们远走,估计也撩不下金枝大嫂。将军不如再容青林缓一缓吧?等他手上的伤好全,也等金枝的胎坐稳,到时候……” 多年兄弟见的默契,让自觉冲动的凌啸然很是暖心。 不等屠昆说完,凌啸然随手捏开一枚核桃,叹声道:“那便十日为期!豹子兄弟之所以不现身不带走金枝,为的就是能给腹中孩儿一个光明身份。即使豹子兄弟护送青林他们去了哪里,他也只能是护送。……相信青林也不忍他们一家骨肉分离的吧?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去走,谁都不可能为了自己的生活,便要旁人付出一生安稳。” 凌啸然说完,丢开捏碎的核桃,抬手揉了揉紧皱的眉头,朝还要说话的屠昆扫一眼:“去后头把雪薇叫来!这事还得她帮着青林用些心思。” 黄昏日暮,晚霞灿烂,最后一丝阳光抽离山坳,红艳的篝火便努力的燃烧,试图照亮苍穹。 火光周围,久别重逢的老爷们儿聚成一堆堆,谈笑,豪饮。 难得开怀的凌啸然,一手提着酒囊,一手扯着顾满娇的袖子:“走走走,带你认识认识咱的兄弟们!” 鲜嫩多汁的烤羊腿,蹭得顾满娇满下巴都是油。 就这么仰着油汪汪的一张小脸儿,仗着旁人只能看到面具看不到她的五官模样,顾满娇兴高采烈的跟着大叔的脚步:“听昆哥哥说,我认识的那些哥哥们都在队伍里,他们在哪里呢?” 聚成一堆堆的男人们,见到凌啸然,纷纷上前围着敬酒。 震人耳根的嗓门儿,带得顾满娇也忘了自己是“淑女”。 嘻嘻哈哈的跟着大叔应付了一阵儿,当她蹦蹦哒哒的跟着大叔进了一座很不显眼的帐篷,看到面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那兴奋到忘乎所以的惊喜尖叫,瞬间震得凌啸然伸手捂耳朵。 宽厚温暖的大手,不顾油腻,直接捂住她的嘴:“妖精,你快闭嘴!” 脸上滑溜溜的油渍,使她顺利逃出大叔的魔掌:“哈哈哈……我高兴嘛!” 肆无忌惮的清脆的爽朗的笑声,传了好远好远。 比这头清净很多的一堆篝火边,雪薇正忍着热烫,嘶嘶哈哈的扒拉手里的烤红薯。 “枝姐姐,你快尝尝这个,这个一定比你手里的甜!” 听说有更甜的,用手绢塞住鼻孔的乔金枝,伸手便将那红薯抓走:“甜的都给我都给我!” 孕妇贪吃,竟然能贪得像头饿狼。 雪薇嘻嘻轻笑,很自然的将乔金枝丢在一边的那半个红薯捡起来咬。 “雪薇,尝尝这个吧?”花青林将一个装了烤肉的盘子递过来。 怕乔金枝看见了又要作呕,盘子被他用衣袖挡着,弄得好像是偷偷给雪薇好吃的,不肯让乔金枝看见。 “哎呀你们这些人真讨厌,去去去,都到那边吃去,别让我看见!”乔金枝抱着她的烤红薯侧身坐好,两眼紧盯手里的红薯,心中默念止呕魔咒:“鼻子塞住了闻不到,眼睛看不见就不要想,咱们娘俩吃红薯,红薯又甜又糯比啥都好吃……” “哈哈哈哈……笑死我啦……哈哈哈,我的哥啊,你是想笑死我,好偷走我手里的烤羊腿嘛?哈哈哈……” 顾满娇的笑声,在原本很喧闹的人群中,充满独特的穿透力。 即使离得很远,即使周围人声鼎沸,她那肆无忌惮的笑声,还是让人听得如此清晰。 “这丫头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谁稀罕她啃过的烤羊腿啊!”乔金枝懒洋洋的啃着烤红薯,话音未落,便听见顾满娇大叫:“哎呀大将军啊!这是昆哥哥给我的烤羊腿!你别把肉都啃了啊!” 昆哥哥给她的烤羊腿,不就是她被凌啸然拉走前拿在手里乱啃的那个。 是要多亲密的关系,大将军才会去抢这个丫头啃过的羊腿入口? 人群明显静了一刹。 也只是一刹,很快便错觉似得又是喧闹。 乔金枝抱着烤红薯朝姬云汐脸上看看,又朝她身边的两人看看,眼神闪了闪:“不行了,我快被熏死了。雪薇,我回去了啊!你别玩太晚了啊。” 被叮嘱的雪薇,笑呵呵的晃晃自己油乎乎的双手,一副我怕熏着你所以不送你的坦然表情:“你这就回去啦?也好,这里闹哄哄的,气味儿也不好。你回去躺着吧,待会有别的好吃的,我捡好的给你送去。” 乔金枝点点头,宝贝似得捧着手里的红薯缓缓起身,还不等她站直身子,顾满娇的笑声,再次传来。 “哈哈哈……好厉害好厉害,再来一个!” 红彤彤的篝火,照着姬云汐脸上颜色沉闷的青铜面具,看不见她的表情,也看不清她的眼神。 转身离去前,乔金枝不着痕迹的鄙视了她一眼,余光中看到火光中花青林的侧面,瘪瘪嘴,什么都没说便朝她就寝的帐篷走去。 坐在姬云汐斜对面的雪薇,虽未起身送乔金枝,却也一直目送她进了帐篷。 那满是关切与看顾的小眼神,半分不想是年幼孩童才会有的神态。 等乔金枝放下厚厚的门帘,这丫头才收回视线,一手抱着盘子,一手抓着烤肉小口小口的品尝:“你们说,将军就知道带着娇姐姐去开心,也不带着咱们去。真想溜过去悄悄他们那边到底干嘛呢,咋能笑成这样?!” 第453章伟大 “满娇性子爽朗又不拘小节,也难怪将军喜欢把她带在身边。”姬云汐柔声说着,虽然极力掩饰失落的情绪,但还是没能挤出几丝微笑。 风声再次吹来顾满娇与凌啸然的欢笑声,姬云汐眼眶里升起浓重的雾气阻挡视线,本想挂到烤架上的野鸡,险些掉落。 “当心!” 就在姬云汐探手想到火里捡野鸡的瞬间,花青林疾呼着一把将她拉住。 啪嗒。 野鸡掉落在篝火里,引得篝火啪啦着猛地乱窜。 “哎呀,你没事吧?”雪薇丢下手里的盘子冲过来,见花青林将姬云汐护得严严实实并未被火星烫着,这才稍稍安心:“还好没烫着云汐姐姐,这要是烧着烫着了,娇姐姐不定怎么心疼呢!哎呀!青林哥哥的脸……” 顺着雪薇的手指,可以看到花青林被篝火熏得发黑的侧面。 “你没事吧?”姬云汐推开他的手臂,支撑着做好身子:“快去用清水冲一冲,可别烫破了!” 怀里猛地一空,再看姬云汐明显躲避的姿态,花青林心头微苦,勉强笑笑:“没事的。” “什么没事啊!好好的一张脸,这要是烫坏了可怎么好!”雪薇翘着油乎乎的小手,用食指勾出袖子里的干净手绢:“快用这个沾了水擦一擦吧!你也真是的,跟将军一个脾气!他是自己摔死了也要护着娇姐姐,你是自己烫死了也要护着云汐姐姐,你们俩可真是够伟大!” 雪薇说完便朝一个拎着食盒走来的汉子应了过去,跟那人简单说了几句接了食盒,再回来时便没停步:“这是将军特意吩咐人做的素食,我这就给枝姐姐送去。嗯,肉吃多了再闻这里头的味儿,可真是馋人呀!嘻嘻,你们慢慢吃啊,不用等我的啦!” 边说边走,头也不回,就像是完全没把自己刚才说的话当什么大事。 然,有些事,说者可以无心,听者却很难无意。 姬云汐低头沉默,眼底的伤感,刺痛花青林的心肠。 “别再自欺欺人了,将军的心意,你早该看清的。” “可是……可是满娇的她说过……”姬云汐急切的抬眼,本想告诉花青林,你们都误会了,事情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可是,当她的视线,撞上花青林那带着苦涩与怜爱的眼眸,本想说的话语,便都化作无声。 “满娇她心地单纯,又是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一时之间不懂什么是情爱,也是正常的。再者,她心里对你终究与旁人不同。她也曾跟我说过,在她心里,将军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男子,也是她最最在意的男子。如果哪天发生意外,若是能用她的命能换将军的命,她绝不犹豫。而她也说,你是她心中最完美的女子,全天下只有你才能配得上她的大叔。……她太单纯,还没能认清自己的心意。” “那么你呢,你分明知道我的心意,为何又总是……你一次次为我付出,难道非要看我愧疚不安才能安心吗?花青林,你在劝我放手的时候,为何不先劝一劝你自己。”姬云汐苦笑着抚了抚发鬓,那晶莹的眼眸在火光下闪动,像是落入清泉中的水晶。 “若你得偿所愿,此生安稳,幸福美满,我自然日夜祈祷,祝你子孙昌隆,恩爱白首。可是,你分明是在自苦,我又如何能……”花青林想起凌啸然那坚决的神情,不忍如实相告,只好强压苦涩,微声道:“若你一辈子求不到他的心,一辈子自苦自弃,那我便也一辈子守护你,一辈子不离不弃。” “你何苦!”姬云汐无法再面对花青林,更无法再听风中的笑声,丢下微带哽咽的三个字,起身便朝自己的营帐奔去。 “她已经乱了心。”雪薇从篝火另一头站出来,弯腰捡起方才丢下的盘子,将冷了的烤肉倒进火堆:“她会乱,说明你在她心里已经有了位置,否则她只管拒绝你,只管像从前那样用伤人的话来对待你……你若是不想她这盲目痴情的结局太难堪,便再加把劲去,要知道,女人最脆弱的时候,也是心理防线最弱的时候。” 个子还不如烤肉架子高的雪薇,像个积年老婆婆似得站在原地絮絮叨叨。 头顶苍穹张开漆黑的怀抱,揽着漫天星辰,将微光遍洒大地,并毫不吝啬的将篝火晚宴的热闹气氛收入囊中。 被带出去玩的顾满娇,喝得伶仃大醉。 众人收拾晚宴残局的时候,看到将军横抱着睡成软猫一样的小丫头走来,纷纷背过身装木头人。 “啊呜……”玲珑伸着拦腰,跟在凌啸然身后。 趴在它背上打盹儿的小灰灰,大约也是偷喝了甜酒,一不留神滑落在地,竟毫无知觉的直接趴在那里打起了呼噜。 “你这家伙!”屠昆弯腰拎着它的尾巴将它抱住,见玲珑站在地上对他呲牙,赶紧将小灰灰丢过去:“都一个臭脾气!拿去护着!真是……都得了痴情顽疾,没治了!” “呵呵,还真是,什么人养的爱宠,脾气就随着谁。将军护女人,这小畜生……”鹰扬大咧咧的撞着屠昆的肩头,咧嘴示意他看凌啸然那边,然后又道:“我看再这么发展下去,兄弟们都要怀疑咱将军是不是患了脑疾!” “你的脑疾还未治好,就不要操心旁人了!”屠昆没好气的踹了他一脚,径直走向自己的营帐。 “哎!”鹰扬追上来,见他真的没有要去照看凌啸然的意思,便伸手拉他的胳膊:“将军还没睡呢。你不去照看着点啊?” “将军要照看满娇,那里也还住着其他女眷!有些道理是个人都该明白,难道唯独你娘没教你?” 屠昆直接怼得鹰扬接不上话,晃悠到自己营帐外,见那家伙还杵在原地朝凌啸然那边张望,气的扯了腰间的酒囊:“老子这里有好酒,睡不着就过来灌几口!” 亲娘没教过的道理,似乎屠昆很懂,而且他手里还有好酒! 鹰扬吞了口馋涎,收回胡乱张望的视线,屁颠屁颠的跟着屠昆进了营帐。 第454章作何感想 这两人前脚刚进帐篷,外头其余的兄弟们,便都有样学样。 向来白日黑夜都只围着将军转的屠昆都躲开了,他们又没比屠昆多长半个脑袋,这时候不多学着样儿做,难道冲上去找不痛快? 没一会儿,火光骤减,除了本就该站岗守夜的汉子,其余人都乖乖的回到自己的睡榻找周公寻梦。 “嘿嘿嘿,你再演一个,再演一个我就给你倒酒……”醉成软脚蟹的顾满娇,很不老实的在睡榻上翻滚,嬉笑间哈喇子浸了凌啸然一手。 “真该让你整日用那块黑布包着脑袋!”凌啸然单手按住顾满娇脸上的面具以免掉落,说话间皱着眉头左右寻看,实在找不到可以擦手的手绢,便移开视线,直接把手上的口水噌在裤腿。 “我有珠子,哈哈,会亮的珠子!……大叔说了,以后有更好更大的,都给我玩,嘿嘿,都给我玩……” 扑腾着想要翻身的顾满娇,手蹬脚刨,鞋底的泥灰掉得到处都是。 不想醉猫睡在脏被窝,也不想看她翻到地上,凌啸然用那只刚擦去口水的大手,在她睡榻上前后左右的翻看。 她并未在这睡榻上睡过,用来包着脑袋的那块布,自然也不在这。 实在找不到想要的东西,又怕一松手那面具就被她弄掉,凌啸然从自己身上看到她身上,然后板着脸解开了她的腰带。 ——用腰带缠住她的脑袋,以免面具掉落。 一面将她的面具完美固定在脸上,一面用很别扭的姿势坐在睡榻边,身子挡着她的上身省得她爬到地上,宽厚的大手拎耗子似得拽了她的脚踝,三两下替她将鞋袜脱掉…… 歪在屠昆身边喝酒鹰扬若,若是看到他崇拜敬仰的大将军,正在为女人脱鞋袜宽衣带,不知会作何感想? “妖精,给我乖乖睡觉!” 费了好大力气才将醉猫塞进被窝,凌啸然的额头都浸出了细密的汗珠。 伺候喝醉的妖精,简直比对阵杀敌还要累人! 看着被脱得只剩下里衣缩在被窝里傻笑的顾满娇,凌啸然暗暗发誓,日后除非自己亲自带着,否则绝不允许她喝半滴酒! 为什么自己带着就可以给她喝酒? 喝了酒的小妖精,实在是太可爱了。 想到她醉醺醺眯眼轻笑,抱着烤羊腿满地晃悠的醉态,凌啸然嘴角微勾,露出连屠昆都很少能看到的温暖笑容。 “将军。”门帘外,钻进来一个小脑袋。 “怎么还没睡?”凌啸然并未收起笑意,只是说话的声音压低了许多。 雪薇笑眯眯的伸手揉眼:“我睡了一会,想看看主人睡了没。要不要帮你们弄点温水顺顺肠胃?” 想到醉酒之人很容易口渴,凌啸然点点头:“也好。” 门帘处的小脑袋收了回去,过了没一会儿,抱着个水壶的雪薇轻手轻脚的进来:“我把水壶放在这里,你一伸手就能拿到了。……若没旁的事,我就先走啦,枝姐姐没睡过这样的屋子,我怕她醒了看不到我要害怕。” 矮小的雪薇,说话时眼神飘了飘,似乎是有什么事让她有些犹豫。 很快就收起的犹豫表情,并未影响她脸上的微笑。 想到这丫头最爱拿各种规矩说事儿,如今见他陪在主人睡榻边却未阻止,凌啸然给了她一个略带赞许的微笑。 其实,若按着雪薇历来的行事作风,她肯定会自己留下,让凌啸然回去歇着。 轻手轻脚的走出营帐,回想将军给自己的那个赞许笑脸,她不禁有些心虚。 星子无声,山野寂静,零星燃着的几处篝火,闪着红彤彤的光。 瘦瘦小小的身影,走到自己营帐外久久独立,有巡夜的卫子从不远处路过,只是好奇的看了她几眼,并未上前问询什么。 凌啸然亲口|交代的,不许惊扰这个小丫头,他们当然不会再多事。 乌黑的眼眸望向星空:“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娘,您若是在这里,会怎么做?”白皙面容上沉重的神色,一点不像这个年级的小女孩该有的。 一阵带着药香的微风,扑面而来。 顺着风吹来的方向看去,那是姬云汐所在的帐篷。 这事若是被她知道,对主人是福是祸? 想到她偷看男主人时,那一往情深的眼神,雪薇摇摇头,暗暗告诫自己,这事千万不能让她知道。 除了姬云汐,还有花青林。 花青林不是糊涂人,唯独面对姬云汐的时候,脑子就变得不太灵光。 这事若是被他知道,姬云汐早晚也会知道。 那乔金枝呢? 夜风中独望星辰的雪薇再次摇头,最后转回身看向主人的帐篷。 主人要是知道了,一定要做糊涂事。 只有将军,除了将军,没有任何人能冷静对待这件事。 这件事也关系到他自己,不管他如何决定,这都是主人的命。 终于下定决心,雪薇决定不再拖延,以免夜长梦多。 于是,附近守夜的卫子奇怪的看着那个矮矮小小的身影,在风里站了一会儿,竟然又回了顾家小姐的帐篷。 要死了啊!不要脑袋啦!将军在里头啊!我们将军好容易对个女人有笑脸,你别去打扰他们培养感情行不行啊? 多少人心中嘀咕嚎叫,终于有个憋不住话的,单手捶胸:“娘的,这丫头该不会诚心耽误咱们将军造娃吧!” 正焦急难耐,恨不得一把将那小丫头从顾小姐的营帐里揪出来,他们幻想中正在培养感情或者造娃的将军,竟衣衫齐整的跟着那个小丫头从帐篷里出来了。 一高一矮两个人,步伐匆忙的进了将军的帐篷。 “这真是顾小姐的表妹吗?娘的!” “明儿一定得找机会让顾小姐知道!” “别特娘的多事,将军的事轮得到你管?” 守夜的侍卫悄声嘀咕议论,倒是没有任何人擅自离开岗位半步。 “将军,这事关乎您与主人的未来,雪薇不敢随意告知旁人,更不敢跟主人说……” 雪薇双膝跪着,怎么都不肯起身,紧紧攥着的双手,和那沉重的表情,一时间弄得凌啸然十分不解。 第455章离情 “你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我保证,一定慎重考虑,绝对不告诉满娇。” “除了你我,这事不能再告诉任何人!”雪薇仰起头,定定的望着凌啸然,等他迟疑点头,然后指指他的手:“你发誓。” 小小女娃儿,竟然让他发誓。 回顾以往雪薇的种种表现,凌啸然举起手,郑重发誓。 “那个紫胡子老头,他写了一封信给你父皇。信中提到了您,也说到主人的病情……我接下来说的话里,可能有你听不懂的,但你耐心听我说完,等我说完了会告诉你那都是什么意思。” 凌啸然点头,并示意雪薇起身凑近再说。 这次,雪薇很听话的起身,走到他身旁等他侧耳过来,然后才说:“信中说,您身上的痴蛊已经发作几个月了,而主人身上的痴蛊却是被人动过手脚的离情蛊。老头问你父皇,你的蛊毒已经发作,还要不要帮你解蛊。还说,主人的蛊已经有人在动手脚,他是静观其变,还是暗中阻止,都等你父皇的回信。” 痴蛊。 已经发作? 满娇身上的也是痴蛊,却是被人动过手脚的离情蛊? 这,这是什么意思? 凌啸然一脸惊异的瞪着火盆,失神之中抬手摸脸,像是在寻找什么。 “痴蛊,就是一种另男女二人对彼此绝对忠贞喜爱的一种蛊。这种蛊发作与否都不会伤人,只是让人对其他异姓绝不动心,或者很是厌烦。若是非要说这种蛊的危害,那便是,若一对男女中其中一个人在解蛊之前死了,那么另一个人便也活不下去。这就是痴蛊了。而离情蛊,是在痴蛊中加了别的东西,身染此蛊的人,一辈子都不会爱上任何人。就算与其配对的那个痴蛊对她再好,哪怕她真的产生爱意,离情蛊毒都会让她想尽一切办法躲避推开对方的情谊。……你明白了吗?” 雪薇将自己知道的内情尽量简短的告诉凌啸然,说完见他还是摸着脸颊,便大着胆子拍拍他的手:“只有女子的蛊才会在眉心留下印记,主人的蛊毒蔓延到脸上,是意外,并不是所有人都那样的。您体内的蛊毒,不会对您的身体产生任何影响,它只是影响您的心意。” 说到这里,雪薇猛地闭上嘴,很是紧张的打量凌啸然的脸色。 她不想对凌啸然有隐瞒,更不想欺骗他。 倘若他在知道详情之后,做出任何决定,那都是天命注定。 如果他不想再被痴蛊左右,如果他选择继续对主人痴心不改,如果他选择和主人一起解蛊,这,都是他和主人的命。 雪薇认为,这事由凌啸然做出决定,怎么都比什么都不知道,而被旁人左右此事要好。 至于主人那里,一个被离情蛊左右的人,心意永远都是反的,知道了反不如不知道的好。 似乎,雪薇已猜到了凌啸然将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只是她还不能确定。 她急于确定,又害怕知道最终答案:“主人怕是会口渴,我先过去照看她。” 逃出帐篷,呼吸帐外微凉的空气,雪薇低下头展开紧攥的双手,掌心的湿汗在篝火光线中闪着莹莹微光。 微带雾气的眼眸,再次望向星空:“娘亲,我做得对吗?我希望我是对的!” “你做得很对。先进来说话,我这里有个东西要给你看。” 凌啸然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雪薇身后,要给雪薇看的,是老头留下的那个药方。 将药方递给她之前,凌啸然随口问:“你是怎么看到那封信的?” 给皇帝的信,绝不会随意丢在地上任人翻看。 雪薇这才发觉自己忽略了什么没说,于是拉着凌啸然的衣袖,示意他进帐篷再说。 于是,在很多守夜卫子的眼里,这丫头再次成了稀奇的存在。 将军对那个小妾冷冷的,对顾家小姐却那么好,这也就罢了,他竟然还随这小丫头扯衣袖,竟然没有翻脸! “他写信的时候弄脏了信纸,所以很不耐烦的重新抄写了一份。当时你们都在喝酒,他就坐在那边的帐篷外面,对着篝火写的信。”雪薇指着的方向,是临时给老头加出来的住处。 本是想着他明日清早再给顾满娇诊脉方便,所以让人将他的住处就近搭建,却不成想,这倒让多年来不曾被披露的隐秘之事,展露在了雪薇眼底。 “当时我给枝姐姐送了食盒刚出来,本想去云汐姐姐的帐篷里看看药炉子里的火,无意中看到了他。周围没有别人,他写信的时候也就没怎么留神,我个子小,影子被帐篷挡着,看了很久他都没发现。”雪薇说完,从凌啸然手里接了那张药方,细看很久才抬头:“这个方子,我怎么想不到呢?这是最好的方子,吃七天就能让主人身上的蛊虫变成朱砂痣永远不再醒来。” “你确定?” 雪薇望向凌啸然的眼眸,无比闪亮:“我确定。我很确定。当初娘亲试了很多此,失败了很多次,唯一成功的一次,就是用的这个方子。这上面有两个药的名字很奇怪,我学不会写也不知道怎么念的……唉!娘亲弄出这个方子没多久,我家就出事了。” “你娘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来的太突然,雪薇猛地收住话语,咬着嫣红的嘴唇不肯吭声。 “没事,你不想说,我不逼你。只是,你要当心自己的身份,别让旁人对你疑心,知道吗?” 雪薇重重点头,收手戳戳药方:“那你会给主人用这个药吗?” “用!”凌啸然很干脆的回答。 “那你自己呢?” 看着雪薇闪闪发亮的眼眸,凌啸然忽而一笑:“你不是说这个不会对身体有其他影响吗?那我何必再喝苦药?” “确实不会对身体有其他影响。那你,你一辈子只看中主人一个,不会觉得吃亏吗?你就不想试试没有蛊毒影响的生活吗?” 凌啸然笑着摇头,伸手揉揉雪薇的头:“我觉得这个蛊也不是很厉害,最起码我看到你的时候,就从未觉得厌烦。我还很喜欢你,就像喜欢屠昆鹰扬一样。” 第456章我才显摆一天 低着头,任凭凌啸然揉乱自己的发髻,雪薇的神情有些落寞:“那是因为你们的蛊都不够强大。” 她会落寞,有一半的原因是不能诉说的苦楚,另一半的原因,则是对自己并不十分强大的医治能力感到难过。 她发现了主人的蛊,却从不曾发觉男主人身上也有蛊毒的存在,这如何不令她难过。 雪薇没再跟凌啸然继续这个话题,见凌啸然坚持守着主人,便很乖巧的告退,回乔金枝那边睡了。 次日清早,一碗比之前更苦的汤药,被凌啸然灌进顾满娇尚未清醒的肠胃。 来不及找冰糖,顾满娇抓了枕边的水囊猛喝几口:“大叔,你是要毒死我,好抢走我的夜明珠吗?” 手拿空碗的凌啸然,挑眉道:“你的夜明珠?昨晚不是送给雪薇当夜灯了吗?” “啊?不会吧?真的假的?我一定是喝糊涂了!” 完全没发现自己脸上捆着腰带的顾满娇,哇呀呀大叫着满榻乱翻。 昨日穿过的衣裳被翻了三遍,枕头被子被挪了四回,到处都不见夜明珠的影子。 “大叔,怎么办?我还没玩儿够呢!我才显摆一天,怎么就……哎呀,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也不知是宿醉未消,还是着急上火,这丫头的嗓子哑得像个八十岁的老婆婆。 “娇儿姐姐,你干嘛呢?快起来梳洗吧!”抱着洗脸盆跑进来的雪薇,一脸甜笑:“昆哥哥说给你单独找出来很多金贵又精致的首饰,今儿不如梳个好看的发髻好好打扮打扮吧!” 雪薇越是热情体贴,顾满娇的嗓音就越是沙哑,她以为雪薇笑得那么甜,都是因为得了她的夜明珠。 捏着空碗坐在一边欣赏小妖精洗脸,凌啸然嘴角勾着有些欠扁的笑意:“雪薇,喜欢你娇姐姐的夜明珠吗?” 雪薇眯眼轻笑,清脆的回答:“喜欢啊!好东西谁不喜欢呀!” “嗯,说的有道理,好东西谁能不喜欢呢!”凌啸然说着似笑非笑的打开那个镶朱贝的箱子,从里头翻捡几样赤金镶宝的首饰:“看,你娇姐姐的好东西可真不少呢!” “……”顾满娇擦面具的手微微一颤,心窝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戳了一下,有点疼。 但她马上反应过来,赶紧换上一脸轻松:“这些东西看着是讨人稀罕,可惜都打着大内的印记,不能卖、不能当、想要送雪薇几样也不行。可怜了我的雪薇,枝姐姐都有金钗……” “我才不稀罕这沉甸甸的金疙瘩呢!我还是喜欢木头的,也不喜欢檀木金丝楠,就相中娇姐姐亲手做的那羽簪最好看!”雪薇双手接了顾满娇的手巾放进水盆,转手从怀里摸出小梳子,准备给她梳头。 隔着银光闪闪的面具,顾满娇抿嘴闭眼,强迫自己不要再想那颗可爱的夜明珠。 送出去的东西,哪里好意思讨要。 可雪薇这丫头平时那么聪明,今儿怎么话都点到这么透了,她还不明白啊! 或许不是她不明白,而是她也太喜欢那颗珠子,所以装糊涂吧? 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罢了罢了,待会嘱咐她别让人知道这事吧,反正大叔说这里的人都是靠得住的,大约也不会有人把我随便将御赐之物转手赠人的事说到皇宫里去的…… 顾满娇闭着眼自我疏导着,一点都没发现,坐在一边抿嘴忍笑的凌啸然已经憋红了脸。 “雪薇。”账外,姬云汐侧身探头,轻声召唤雪薇后,赶紧将身子躲到凌啸然看不见的地方。 清苦的药香味儿,替她向账内的人告知了她的存在。 雪薇出去后很快端着药碗回来,略带歉意的看着凌啸然:“我刚刚去取的时候还没熬好,她怕药冷了所以就擅自送到前头来了。” “以后她送来的药只管接着,除了咱们三人,别让其他任何人知道你没吃这个药。我去找屠昆他们安排今日的行程,你让她进来给你梳头,雪薇也好腾出手去外头摆饭。”凌啸然单手拍着顾满娇的肩,路过那碗热气升腾的汤药时,伸出食指蘸了一点舔了舔:“真是苦啊!还好不用吃了。” “为什么不用吃了?既然不用吃了,何必让云汐姐姐费精神呢?” “先按我说的去做,以后再告诉你缘由。这事很重要,非常非常的重要,一定要听我的,记住了吗?” 凌啸然的表情实在是太严肃,弄得顾满娇连脑子都没时间转弯,直接重重点头。 梳洗打扮后是简单而又丰盛的早餐,餐后没一会儿,车马整装待发。 “我看金枝脸色很不好,大约是睡得不好吧!昆子单独给她弄了辆马车,你就和雪薇一辆车吧!”凌啸然说着大手一挥,示意顾满娇和雪薇先上车,然后转头吩咐姬云汐搀着乔金枝跟屠昆走。 “金枝姐,你要是无聊了就喊我们啊!”顾满娇上车后才慢半拍扬声呼唤,跟在她后面上车的雪薇,捂嘴轻笑:“你声儿太小了,她听不见的!” 马车晃悠悠的走着,太过缓慢的速度,让赶车的小子无聊到连马鞭都省了。 “走的这么慢,什么时候能到地方啊?”顾满娇百无聊赖的翻箱子把.玩簮钗,坐在她身边的雪薇,已经被她扎了一脑袋的金银物件儿。 不堪重负的发髻忽而松散,金钗玉簪之类哗啦啦掉落。 单手捂着发髻的雪薇,很努力的歪着头,也没能阻止前额那支累丝金雀簪的掉落,索性噘嘴放下手,拨浪鼓似得晃悠脑袋:“主人,你昨晚的酒还没醒吧?咱们为啥要走的这么慢,你应该是最清楚的吧?” 这是赤果果的质疑主人的智商吗? 顾满娇觉得是。 “别乱动啦,簪子都要掉车外面去啦!御赐的东西,可不能丢了的!”顾满娇噘着嘴在雪薇身上捡簮钗,忽然灵机一动,在她衣怀出拍了拍:“这里装了什么好东西,鼓鼓囊囊的?” “呀!”雪薇躲着顾满娇的手翻身便朝角落里缩,紧抱在身前的两只手弄得顾满娇牙根发痒。 第457章快救我 夜明珠,那里一定藏着夜明珠! “你一定是藏了什么好吃的不肯给我,快拿出来!”顾满娇邪恶的一笑,饿狼似得直扑过去翻抢。 才收集到一起的簮钗被忽视为空气,一大一小姐妹俩,叽里哇啦的在车厢里闹得不可开交。 “干嘛呢?”一只大手掀开四方小帘。 “将军救命,娇儿姐姐要抢我的好东西!” “你还敢找我大叔求救?傻丫头,大叔稀罕的人是我,才不会帮你呢!”顾满娇双手掰着雪薇的胳膊,两眼紧盯她的衣怀,那穷凶极恶的样子,就像是得了美貌小娘子的淫棍。 策马跟在车外的凌啸然,被眼前一幕逗得哭笑不得。 甩手一丢缰绳,整个人便跳上马车:“有什么大不了的好东西至于这样,来来来,本将军来给你们俩调停调停。” “大叔,快,快给我按着她!” “将军,将军快救我呀!” 一大一小两个丫头大声呼叫,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真的因为争抢什么好东西打起来了。 “你这不是让本将军助你做恶嘛!雪薇才多大的孩子,也至于你这么欺负她!”嘴里分明说着很漂亮的场面话,那两只很有力的大手,却已经将雪薇牢牢按住。 眼睁睁看着主人一脸得意的把手伸进衣怀,雪薇可怜巴巴的憋着嘴,没敢抗议男女主人对她的欺凌。 细棉花布缝制的小荷包,鼓鼓囊囊。 解开带子将里头的东西倒在裙摆,顾满娇顿时失望:“怎么是骨头?” “昨天宰的羊里没几个大小合适的,所谓我还没凑够五个呢!”雪薇苦着一张脸看向自己的小荷包,缩在袖子里的手指抠着车板。 “你昨天跟屠昆嘀咕好一会儿,就是让他给你攒这个东西?这有什么用啊?” “这个是不能吃,但是这个可以玩儿啊!我手小,别的骨头都抓不下,只有这个小羊的骨头能玩儿。”雪薇那白皙的手指,一下下的抠着车板,说话间两眼紧盯着荷包,一副很舍不得的委屈模样。 智在珠子不在骨头的顾满娇,被雪薇这可怜巴巴的样子弄得有些不忍,抓起羊骨头装回荷包递过去:“快拿着吧!等我有钱了,给你打一副银子的!” “银子的也太重了。明儿让人寻几头更小的羊儿来,专门挖这个出来给你玩儿!”凌啸然从顾满娇手里抢了荷包掂了掂,递给雪薇的时候,脸上挂着只有对顾满娇才有的宠溺神色。 “大叔,你对雪薇真好!你都没对我这么好过!” 小妖精竟然噘嘴吃醋,不管她是因爱吃醋,还是闲着无聊才吃醋,总之凌啸然高兴。 人一高兴,就容易忘形。 凌啸然,也不例外。 “我对你不好吗?若是对你不好,这个宝贝儿可就不给你了!”带着微光的一个锦缎荷包在顾满娇眼前一晃。 “呀!”顾满娇眼前一亮,伸手便抢。 夜明珠重新回到掌心,确认是自己那个珠子,并仔细塞回衣怀后,顾满娇哇呀一声大叫:“大叔!你坏死了!你竟然这么坏!你简直坏透了!” 柔.软的巴掌,噼里啪啦的砸下来,硬是把身形魁梧的将军给打出车外。 “娇姐姐,你……”缩在角落里的雪薇,等顾满娇收回双手了,才惨着脸出声,伸手指指赶车人,悄声道:“将军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谁让他……”顾满娇余火未消,刚要说凌啸然如何做坏事,忽而想到这是若是对雪薇说出来一定很丢脸,便瘪瘪嘴没再吭声。 晌午,马车还没停好,便有钻人心脾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 闹了一路正饿着的顾满娇,迫不及待的掀开车帘向外张望:“这是一边走一边做饭了吗?没见着有哪个车上架着炒菜锅啊!” “你还真敢想!”凌啸然说着指指前方不远处,让顾满娇仔细看看再说话。 大部队走得慢,负责饮食的车马便先行一步,到前头候着,这根本不能算是什么智慧之举的小事,在顾满娇眼里,却成了很有派头的举动。 负责探路的几个人两个时辰便将今日所有路程打了个来回,屠昆听完他们的汇报之后,便没有让大部队解散用餐。 见他面色有些凝重,凌啸然过去与他说了几句话,随后便扬声道:“原地用餐,休整半个时辰启程。” 于是,这一餐,除了凌啸然他们在马车边分两桌落座,其他人都是原地或蹲或站的抱着碗筷。 “金枝姐,睡了一路好些了吗?” 顾满娇知道她不喜荤腥,所以陪着她一起吃素,想到吃过午餐马上就要启程,不禁有些担心她的身体。 睡歪了发髻的乔金枝,掰开手里的饼子一边咬一口:“好像是好些了,就是饿的慌。” “光想着你要睡觉,也忘了给你放些点心在车上,别怕,下午我们带着炉子烤红薯,你饿了就说一声啊!”顾满娇端了手边的一碗白粥递过去,示意乔金枝别光吃饼子。 女主坐车出远门,最烦恼的便是如厕,乔金枝忍了一上午没睡好,便是因为早上口渴多了水。 此刻看着面前的白粥,想到上午在车里煎熬的苦楚,她果断摇头,怎么都不肯吃。 “有孕之人不能缺水,若是吃不下白粥,待会便多带几个水囊在车上吧!等将来到了瑞满祥,记得时常买些牛乳来喝。”姬云汐柔声上前,单手捏住乔金枝的手腕,随后低声告诉身旁的雪薇:“你待会跟那些人说一声,多给她车上带几个水囊。还有……” 姬云汐趴在雪薇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一会儿,等雪薇面露尴尬的点头,这才坐回原处。 “她说什么?怎么还神秘兮兮的,不让我听?”顾满娇问。 “是啊,她说了什么,可是我的胎相不好?”乔金枝问。 雪薇偷看姬云汐,后者撂下碗筷,说要去车上看着药炉子。 前一刻还欢快的气氛,忽然因她的悄悄话变得有些沉闷。 乔金枝抓着饼子一瞬不瞬的盯着雪薇,顾满娇也面色凝重的等她回答。 “那个,你们别胡思乱想啊!”雪薇干巴巴的开口,身子已经缩成一团。 第458章猫 “有什么大不了的病症值得这般,来来来,我来给你看看!”跟凌啸然坐在一桌上的老头,撂下碗筷便到了乔金枝身边,抓了手腕按一会儿,便很嫌弃的丢开:“安心吃饭吧!那丫头做戏吓唬你的,根本屁事都没有!” “啊?”乔金枝和顾满娇同时张嘴,而缩成一团的雪薇,则是赶紧点头:“本来就什么事都没有啊!真的没说枝姐姐有事啊!” “那她说了什么!”顾满娇吼道。 “没……没什么。”雪薇缩缩肩低下头,蹑手蹑脚的躲去角落。 很不愉快的午餐,很快结束。 雪薇紧咬牙关什么都不肯说,姬云汐躲在车里始终不肯出来。 临行前,顾满娇实在耐不住性子,跳着脚就要去姬云汐哪里细问。 甩开雪薇才走了没几步,便被那紫胡子老头拽回车边诊脉。 好吧,雪薇不肯说的秘密值得好奇,可这老头主动来诊脉也是不是天天都能有的待遇。 顾满娇低眉顺眼的任凭老头在自己的手腕上按来按去,要不是附近总有人搬着东西走来走去,她真想问问:“老家伙,你既然会治这个玩意儿,当初咱们在孤灯村的时候,你咋不给我治治呢!” 不知老头是在她脉象里察觉了什么,还是从顾满娇的呼吸节奏里听出腹诽内容,皱着眉头冷哼两声,瞪了边上的雪薇和凌啸然每人一眼,然后翻身上马:“我家里养着不少牲口等着吃饭,没工夫搭理你们这些傻孩子!有事让那只猫去找我!” 他指着的猫,是见了他就缩成一团的玲珑。 怕他都怕成这个样子的玲珑,怎么才能找到他?顾满娇想不明白,凌啸然也没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 上车后再次启程,顾满娇因为雪薇藏着姬云汐的悄悄话不肯说,而对她有些冷淡。 “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云汐姐姐让我在路上做一件事。” “爱说不说!”顾满娇斜了雪薇一眼,从怀里摸出凌啸然给她买的金耳坠子戴上,然后晃着脑袋甩啊甩:“什么事啊?” “……”雪薇尝尝的出了一口气,很憋屈的噘着嘴:“让我路上隔大半个时辰就让人停车。” “为什么?”顾满娇还在晃脑袋甩耳坠子。 “她说枝姐姐大概是如厕麻烦所以不喝水,所以让我隔大半个时辰就让人停车,然后找她一起去如厕。省的她为了省事而忍着不喝水。” “哐当。”顾满娇的脑袋撞到车板。 这算是什么大事,也值得瞒着不说? “她说,你们都是大人了,唯独我年纪小,所以我不用怕丢人。而且将军他们对我也很好,不会因为这个凶我。”雪薇有些憋屈,她想说,我虽然比你们小,可我也要面子的啊! “呵呵。这么简单的小事,有什么可为难的?直接跟将军说一声不就行了吗?”顾满娇说着掀开车帘,探头出去寻找凌啸然的身影。 本以为还会跟上午一样就在车边陪着的凌啸然,此刻连个影子都不见了,倒是屠昆很快凑上来问她有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就看你心里是否在意我姐夫的拳头了。”顾满娇嘿嘿一笑,说完招手让屠昆凑近说话。 “啊,这有什么的,放心!”屠昆听完顾满娇的悄悄话,晃晃马鞭便催马向前奔跑。 很怕他把这事大声说出来的雪薇,不敢埋怨主人粗心,所以紧张的捏着衣袖。 这要是他嚷出来,说每隔大半个时辰就停车,让乔金枝去如厕……那也太丢脸了啊! 雪薇害怕的事没有发生,但半个时辰之后,车队缓缓的停了下来。 很少单独路面的鹰扬,骑在马背上来来回回的吩咐:“都麻利点,别以为每隔半个时辰就停下来抠车轮上的泥,就都松了精神,若是颠簸了车里的贵人,就都等着吃板子!” “走吧,咱们去找金枝姐。”顾满娇一脸欢快的甩着耳朵上的金坠子,三两下便将雪薇推下车。 两人快步去找了乔金枝,不一会儿便又各自回自己车上。 因鞋底沾了太多污泥而只穿着布袜子坐在车上的雪薇,从姬云汐手里接了药碗放在脚边,等马车晃悠悠的再次启程,才有些担心的说:“娇姐姐,你方才不该跟枝姐姐说那些话的。你的心思是好的,可她听了这话恐怕会想的更多的。” 同样也穿着布袜子坐在车上的顾满娇,两眼盯着车帘恍惚出神,并没细听雪薇的话。 “娇姐姐。姐姐?你想什么呢?”雪薇将温热的汤药倒进痰盂,见顾满娇有些失神,便用脚尖去点了点她的脚尖:“刚还好好的,怎么这就心事重重的?” “嗯。”顾满娇随意点头,还是一副神游模样。 当马车再停下来的时候,顾满娇让雪薇一个人在车上,她则去了乔金枝那里。 负责给乔金枝赶车的小子,被顾满娇支开,撩开车帘自己扯着缰绳让马儿跟着前面的步伐慢慢走,确定不会有人凑到跟前来偷听,顾满娇回头招呼乔金枝:“姐姐,你凑近些,我有话跟你说。” 早在她支开赶车人的时候就明白过来的乔金枝,坐到她身后避风的角落,一脸凝重的问:“怎么了,是不是我的胎真有问题了?” “你的胎很好,什么问题都没有,有问题的是我。”顾满娇说着探头看看马车两边,确定真的没人在边上,然后才扯着乔金枝的衣袖道:“昨晚光顾着喝酒吃肉,脑子都没转弯。刚刚见了那几个熟识的大哥,我才想起来有个事儿要跟你商量。” 在瑞满祥中藏身做事的解乙等人,全部回到凌啸然身边,而留守在铺子里看家的,则是对皮货生意一窍不通的乌云豹。 昨晚喝酒的时候,她亲耳听到大叔和鹰扬他们嘀咕,说乌云豹白日守着铺子装样子,夜里做得却是各处打探送往消息的大事。 对于生意经还算是有点灵窍的顾满娇,不用掰手指头都想象得出,那瑞满祥现在会是如何尴尬的破败样子。 “……我得跟你仔细说说皮货铺字的生意经,等你们到那里安身落脚后,也不至于坐吃山空无力支撑。” 第459章不过是个妾 顾满娇絮絮叨叨的跟乔金枝说了很多,从一开始那铺子是怎么做出名堂,到以后要如何经营,事无巨细,只要能想到的都跟乔金枝说了两遍。 “我实在是太困了,妹子,这些事,等咱们到了瑞满祥你再慢慢教我吧!再者你也可以先教教雪薇,她脑子比我灵光,做事也比我灵巧……”乔金枝昏昏沉沉的打着瞌睡,话音未落,眼皮已经耷拉下来。 “唉!”顾满娇扯了枕头多来塞给她,又从边上扯了被子为她盖好,憋在肚子的一些话,忍了忍,没说。 二月的山野,凉风阵阵,碧蓝色的天空上,飘着两三朵闲云。 单手撑腮看着那洁白的闲散棉团,顾满娇脑子里,又响起淡淡的哀愁:云汐姐姐还没进将军府就被当了粗使丫头,我要是不去将军府帮衬着,她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哐当!” 一声巨响,震的顾满娇瞬间回神。 迷迷糊糊的乔金枝,全然忘了有孕在身,扑楞着坐起身:“怎么了?” 生怕她受到惊吓,顾满娇慌忙回身先去安抚,谁知没有车夫控制的马儿也受了惊吓,嘶鸣着便腾空蹦跶起来。 “我的妈呀!金枝姐……”慌忙之间,不知先去扯缰绳还是先去抱住身形不稳的乔金枝,疾声呼唤中,自己的身子也因马车失去平衡而摔进车厢。 “当心!当心啊!”眼看自己要撞到车板,双臂却将同样失去平衡的乔金枝紧紧抱住。 车外,不知是谁飞身过来将马儿制服,面色惨白的顾满娇,几乎连腰背的疼痛都感觉不到,只紧张的抱着乔金枝问:“姐,你没事吧?摔着了没?吓着了吗?肚子疼不疼啊?” 整个人都被她抱在怀里,一点磕碰都没挨到的乔金枝,分明听到顾满娇结结实实的撞在车板。 见她只紧张自己,顿时红了眼圈:“你是不是傻啊!这么多被子枕头挡着,我怎么会摔着!刚刚你撞着哪儿了?快让我看看!” 姐妹俩彼此紧张,你怕我有事,我怕你受伤。 “不行,还是让云汐姐姐来给你看看我才能安心!” “不行,还是让云汐来给你看看……” 异口同声的两个人,都把姬云汐当了主心骨。 然而,车外却有纷乱声音传来:“快,快去后面帮忙,将军的妾室还在车里!” 将军的妾室,不就是她们俩的主心骨吗? 在车里怎么了?她的车怎么了? 顾满娇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惊人的巨响。 “你在车里呆着,我去后面看看!你别乱动,什么都不如你的孩子重要!方才肯定受了惊吓,不听话当心我跟姐夫告你的状!”顾满娇一脸严肃的翻身下车,回身定定然看向乔金枝的那一眼,竟与凌啸然的气度很是相似。 “我就在车里,哪都不去。你快去后头看看,记得也去看看雪薇,她年纪小……”乔金枝的话还没说完,顾满娇已疾步离开。 乔金枝的马车后面,便是顾满娇之前乘坐的马车,雪薇已经从车上下来,正急吼吼的朝顾满娇招手。 在雪薇身后二十几步的地方,一堆人围做一团。 地上有鲜血在流淌,泥泞的道路让那鲜血分外难看。 “鹰扬,怎么了,这里怎么了?我云汐姐姐呢?”唯一能在外围抓住的人,只有双手沾满血污的鹰扬,顾满娇急切的连避嫌都忘了,拖着鹰扬的手,弄得自己也满手是血。 同样也很急切的鹰扬,并未回头看拖自己的人是谁,下意识便要甩开:“给老子滚开!误了老子救人……” “鹰扬!”策马赶来的凌啸然,手中马鞭狠狠一卷,阻止了他甩手的动作。 这时才看清身后是谁的鹰扬,忍着手腕被马鞭抽出的火辣疼痛,拱手低头:“抱歉,方才实在急切才会失言,顾小姐千万别怪罪。” 这样的时候,顾满娇哪里还在意其他,光是看到满地的血,就足够她胆战心惊:“什么怪罪不怪罪的,云汐姐姐怎么样了?” 人群中,传来屠昆的声音:“大家一起使劲,来!” 鹰扬听到这话,急急的又要往人群里钻,才转身,腰上便又挨了一鞭子:“顾小姐问你话呢!聋了?不过是个妾室,摔就摔了,断了胳膊少了腿,本将军也未尝养活不起!” “大叔!”顾满娇原以为大叔是见鹰扬不回话而心急,所以才拿鞭子抽鹰扬,听了后面这些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云汐姐姐再怎么也是……” “将军,您的妾室未必有事,但方才事出突然,旁人都来不及靠前,唯独青林……他,他被压.在马车底下,现在生死未卜啊!”鹰扬急得红了眼,说完不管凌啸然会不会再甩鞭子抽过来,匆匆便朝人群中钻去。 马车虽然沉重,且车里的炭炉里的热炭也都滚落出来,但好在人多力量大,两三个口号之后,倾倒的马车便被抬到了路旁。 “青林,青林!”屠昆和鹰扬的声音最为急切,而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凌啸然,则举着鞭子示意众人先把花青林抬到他车上去。 始终被挤在人群之外的顾满娇,想上前看看花青林的状况,无奈众人一心救人,谁都没有退步让开的意思。 等她终于看清地上的污血是怎么回事时,花青林已经被抬了好远。 “青林应该没什么大事,你们俩去前头跟金枝说一声,省的她听了只言片语要心急难安。”凌啸然说着又看看顾满娇那沾了污血的双手,面色有些不好的斜了一眼,然后朝雪薇看看:“弄些水给她洗手,省的污血吓了你枝姐姐。” 细微小事都如此关心,谁敢说糙汉子不懂得体贴人? 可是,他的妾室姬云汐,还在那辆沾满污泥的马车里啊! 悄无声息的马车,浓重的药味,以及炭火散落后在车板上烫出的焦糊味儿,无意不似巨石,重重压.在顾满娇的心头。 “云汐姐姐,云汐姐姐你还好吗?”顾满娇的脚步有些飘忽,呼唤的声音里,带着嘶哑与哽咽。 第460章我好像不对了 仿佛被她呼唤声叫醒,正清理马尸的几个人,以及坐在马背上正奇怪她为何不去安慰乔金枝的凌啸然,这才想起姬云汐的存在。 “云汐姐姐……”颤.抖的手,掀开被炭火烫出小洞的车帘,眼前的一切,惊得顾满娇长大了嘴.巴不敢出声。 “怎么了?”凌啸然扯开跟在顾满娇身后的雪薇,不等看清车里的情形,便一把将她揽在怀里捂住眼睛:“别看,没事的,别担心,不要怕,我在这里……” “你倒是先去看看她!”顾满娇尖叫挣扎,刚留起来的指甲,抓破了凌啸然的手背。 被挤在后面的雪薇,左右绕着终于钻到前头。 一把扯下车帘甩在车板,然后小跑着奔到姬云汐身边:“云汐小姐,您别哭了,已经没事了。” 整个人匍匐在角落,发鬓蓬乱,手臂挡着面容的姬云汐,身上沾着倾洒的汤药,裙摆衣袖都被炭火烫出一个个焦糊的窟窿。 但她没有受伤,一直匍匐在那里纹丝不动,皆是因为她在哭泣。 听到雪薇的话,顾满娇和凌啸然才仔细看车里。 而哭得不能自己的姬云汐,呜咽着扑在雪薇身上:“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舍了自己来救我,难道你就不知道痛,不知道怕的吗?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愧疚?为什么你就不能放下我,让我自甘堕.落,让我……” 她后面都说了些什么,顾满娇没能听到。 面色阴沉的凌啸然,一手捂着她的嘴,一手将她拎得双脚离地:“哭一哭不会死人,金枝若是吓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去陪着她!” “大叔。”顾满娇等凌啸然不再捂着自己的嘴,本想替姬云汐圆和两句,让凌啸然别误会,刚唤了他一声,便见乔金枝正探着身子朝这边张望。 “金枝的面色很不好,好好安慰她。我还要去看看青林,有事就寻解乙他们先帮忙传话。” “好。记得让人替青林哥哥来报一声平安,否则我怎么安慰,金枝姐也是无法安心的。云汐姐姐的车毁了,就让她乘我的车吧!雪薇很懂事,她们俩在一起我也放心。” 顾满娇的话说完,凌啸然也将她放到了乔金枝的车上,微微点头之后,凌啸然对乔金枝说了声别担心,便头也不回的朝他的马车走去。 “究竟怎么了?青林怎么被人抬着?后头究竟怎么了?”乔金枝连环炮似得追问,满心急切早已无处掩藏。 山坡上滚落的巨石,砸到了姬云汐的车马,那声巨响,便是由此而来。 至于花青林,鹰扬说他是急着救姬云汐才被压.在车下,顾满娇想了想,改口说是那时候他刚好就在马车边上。 有孕之人最忌心绪躁动,受惊与动怒都不是好事。 所以,救人被砸的事,被改说成恰好被砸。被马车砸到,也被改成被马儿压住。 乔金枝半信半疑,隐约听到姬云汐的哭声,便又坐不住。 “她也没事,就是药炉子倒了,汤药和炭火弄了一身。雪薇陪着她呢,静一静再喝一碗安神汤就没事了!” “我的老天,又是汤药又是炭火的,这还了得!她细皮嫩肉哪里受过这些罪,这要是烫坏了留下疤痕……” “你还是好好躺着管自己的肚子吧!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地漏了有胖子去填窟窿,外头够乱的了,你要是再惊了胎,还让不让人消停了!”顾满娇故意板着脸,等乔金枝安稳躺好了,然后才捧着她的手轻轻抚.摸:“药炉子倒下的时候,云汐姐姐一定是躲开了,所以袖子和裙摆上沾了些汤药和火星,身上一点都没沾到。她就是吓着了,所以才哭的。” 乔金枝似乎真的惊了胎,面色很不好,额头也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满娇,我觉得不对劲,我好像不对了……” 话未说完,想要支撑坐起的乔金枝软软的倒了下去。 “哎呦我的妈呀,快来人啊!快点来人啊!”顾满娇手忙脚乱的抱住乔金枝,没命了似得大声喊叫。 最先赶过来的,是身形矫捷的玲珑,以及正准备替花青林报平安的屠昆。 顾满娇喊得连声音都变了调,急匆匆奔过来的屠昆随着玲珑便窜到车里:“怎么了?怎么了?” “她,你看她,她说她不好了,然后就倒了……”顾满娇的面具底下滴着泪珠子,怀里紧抱着的乔金枝双目紧闭,双唇惨白。 若强求医术,屠昆也会一些的,可是女子身孕这些,他到底没什么经验。 正焦急着想要下车去找姬云汐,车帘忽得掀开,依旧穿着破败衣裳的姬云汐凑了进来:“你到车外等着。” 沙哑的声音,微微发红的双手,姬云汐低着头,等屠昆退下马车,然后才开始替乔金枝诊看。 当她很确定的告诉顾满娇,乔金枝需要静养,但胎儿不会出事时,车里车外明显都有人长长的出了一口浊气。 药炉子倾倒的时候,乔金枝的安胎药也没能保全半滴。 跪坐在车上定了新的安胎药方之后,姬云汐抬手掀开车帘朝外面的道:“去取纸笔来,若是有现成的凝神丹,也取一颗来。” 车外厚着的人,不用屠昆吩咐,便小跑着去拿东西。 这时候,没能上车的雪薇,却伸长了脑袋,朝顾满娇身后眯眼细看。 “主人,你摔伤了吗?你后背怎么了?你……”第一次在人前错了称呼的雪薇,手忙脚乱的爬上车,迈过姬云汐的双膝便到了顾满娇身后:“主人,你这里疼不疼啊?” 丝丝殷红色的血痕,在顾满娇后背上并不显眼。 当雪薇用手轻轻扶触,顾满娇这才妈呀一声大叫,回头问雪薇要干嘛。 小孩子的手,轻轻抚触,哪里有什么力道。 她会痛得大叫,完全是因为后背撞出外伤。 衣物并未破损,皮肉却破损到鲜血直流,这样的疼痛,只有亲身受过的人才能体会。 “云汐快把帘子放下,我好给主人看看!”雪薇急切的伸手去扯顾满娇的衣带,扭头见姬云汐正偷眼看着凌啸然的身影发呆,便加大的声音又道:“外面的人,把车帘放下!让人去取药箱来!” 第461章怎么伤成这样 哗啦…… 刚被屠昆放下一半的车帘,被凌啸然扯开。 怔怔发呆的姬云汐,也被拎鸡似得丢到车外。 “哪里伤到了?怎么会伤到的!” 话语中隐隐的怒气,震得车板发颤。 昏迷不醒的乔金枝,微微的哼了一声,似梦似醒的睁眼看身边人。 “将军,你先下车,主人的伤在后背,我替她……”雪薇一见凌啸然上车,便停了替顾满娇宽衣解带的动作,谁知她话还没说完,面前坐着的主人就瞬间挪了个地方。 车帘已经被屠昆放下,在雪薇万分惊诧的注视中,凌啸然直接扯开了顾满娇的衣带,并将她的外衣丢到一旁。 似梦似醒睁开眼的乔金枝,抿着嘴将头转去另一边。 乍寒乍暖的时节,顾满娇她们都还穿着夹棉的衣裳。 后背的血浸湿了棉衣之后,才会透过外衣让人看见。 已经湿透一大片的里衣,白色细棉布上嫣红的鲜血,是那么的夺目惊心。 “自己都伤成这个样子,怎么也不知道说!”凌啸然板着脸,训傻子似得吼着,左手将车板上堆着的枕头被子推开,右手按着她的肩头:“趴下来!” 不知道自己有伤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疼。 可此时此刻,顾满娇却疼的连说话或者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乖乖在趴乔金枝身边,任凭大叔不太温柔的脱了自己的里衣,顾满娇想到的不是女子该有的害羞,而是悄悄的咬着手指头,生怕伤得太重,大叔发起火来没完没了…… 巴掌大的一块乌青,三寸长的伤口,皮肉翻开,鲜血淋淋。 “在哪里撞的?怎么会撞成这样?” 顾满娇被吼得耳根子发颤,咬着手指头仔细的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撞出的伤。 “是后头突然响了一声,马儿受惊乱蹦,满娇为了护着我,才抱着我狠狠撞了后背。是我粗心,竟都没发现她受了伤……”扭开脸闭着眼的乔金枝,很是自责的替顾满娇回答,一颗颗珍珠般的泪珠子,扑簌扑簌的砸在枕头上。 “她的伤藏在衣服里,连我都没发现,你又怎么会知道。”凌啸然的语气和缓了一些,见雪薇从车帘底下接了药箱,便探身将药箱拎到身边:“你怀着孩子,她自然要多护着你几分的!她的伤没什么大事,若是你为了这事自责难安伤了胎气,岂不辜负了满娇的心意。……满娇今日这事做的好,今晚想吃什么?” 温和的语气,半点不见先前的冰冷震怒,轻轻柔柔上药包扎,全然不似他平日的脾性。 这样的凌啸然,实在是转变得太快,快得让车里车外所有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站在车外的姬云汐,被汤药烫得发红的双手始终藏在袖子里,身上几处烫伤时不时给她带来火.辣的痛楚。 然而这一切的痛,都不及心头的疼。 不死将军不近女色,女子沾身被断手斩脚的故事谁人不知。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对车里的三个女子很是照顾。 他随便顾满娇扯他的衣裳拽他的胳膊,他甚至还揽着她的腰,在山野里施展轻功带她飞纵、上树、追风、逐兽、攀崖。 还有乔金枝,以及雪薇,他对待她们的时候,何曾冷面如铁。 就连雪薇都能扯着他的袖子,让他弯下腰说话。 可是,对于她姬云汐呢? 姬云汐低着头,忍着心酸默默的告诉自己,将军心里是有我的,否则又怎么会同意我入府为妾。 将军对我冷漠,是做给外人看的,毕竟皇子战败流连山野迟迟不归是有违法度的,若是有心人说将军流连山野是因倒在了温柔乡,那…… 以往百试百灵的自我催眠,这次似乎没能如以往那般奏效。 当纸笔和凝神丹都由屠昆捧到面前,姬云汐要很用力的眨眼,才能让视线变得清晰起来。 安胎药的方子很快写好,虽然字迹很潦草,有些墨迹还被泪水浸湿。 但这并不影响屠昆让人捧着方子赶紧配药。 至于凝神丹,屠昆见姬云汐恍恍惚惚的一直落泪,便单手托着丹药,将手伸到车帘里头:“给金枝的凝神丹,先让她服下吧!” 一辆车里,乔金枝需要静卧养胎,顾满娇需要趴着养伤,雪薇伸手拿了丹药放在鼻子下闻闻,然后送到乔金枝嘴边:“枝姐姐,安胎药还要现起炉子煎熬,你先吃这个稳稳心神吧!” 乔金枝就着雪薇的手吃了丹药,又喝了几口清水,拍着雪薇的小手,轻声道:“替我跟云汐道一声辛苦。待会你也去看看她,若是烫伤了哪里,千万别藏着,一定要上药才行的!” 总算有个人想起来关心姬云汐两句。 听到她这么说,一直趴着咬手指头的顾满娇,急吼吼的想要翻身:“光顾着金枝姐的事了,都忘了问你,云汐姐姐没事吧?可烫着了?方才见她双手都是红的……” “趴好!” 清脆的一巴掌,拍在她光滑的肩头。 沉沉的声音,随即传到车外:“她整日守着医药,若是伤了还用等你操心?昆,吩咐去吩咐云汐,金枝的安胎药要紧,别有点什么事就只知道擦眼抹泪,本将军身边不留闲人!” “将军……” “大叔……” 一躺一卧的姐妹俩同时开口,而这时雪薇却插嘴道:“对了!青林哥哥的伤怎么样了?方才见他被好些人抬着去了将军的马车,现在他怎么样了?” 想要替姬云汐说话的一幕,来不及拉开帷幕,便换了另一个主题。 乔金枝最担心的便是花青林,若非如此,也不会胎气动荡突然晕厥。 好在凌啸然很快告诉告诉她,花青林倒地的时候一半身子是在车窗里的,所以并没有伤到多重。 之所以一时之间爬不出来让外面的人心惊胆寒,也是因为他一半身子在车里弯着,而腿脚被车子被压.在淤泥中无法动弹。 听到这话,乔金枝总算是松了口气。 谎言被拆穿的顾满娇,扭头看了凌啸然的神色,见他不像是撒谎,这才厚颜一笑:“我是看错了,还以为青林哥哥被那大笨马砸到了呢!想来也是,青林哥哥的身手那么好,怎么可能被马砸住……” 第462章有那么一刹 圆谎的功底不尽如人意,但乔金枝知道她说谎哄骗自己,全是一片好心,便柔声附和两句,好让顾满娇不再尴尬。 “大叔,你刚刚问我晚上想吃什么,是不是我想吃什么都行啊?”包扎好伤口已披好外衣的顾满娇,生怕凌啸然还要拉着脸,于是笑嘻嘻的扯开话题,非说乔金枝爱吃饺子,她想在车里包饺子。 原本是胡搅蛮缠想要把大叔烦走,谁知凌啸然竟略想想便答应了。 车上顿时欢声一片,而凌啸然下车后吩咐人给她们准备食材后,便带着屠昆回到自己车上。 鹰扬一直守着花青林,见凌啸然回来,赶紧往里让:“满娇那里没事吧?我问了青林,也让兄弟到山坡上头去看过,确实是冰雪消融软化了地基,所以那巨石才会掉落。” 凌啸然点点头,见花青林醒着,便将女眷们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解乙等人在后头做着收尾琐事,没一会儿便来告知,一切准备妥当,可以启程。 凌啸然单手掀起门帘,看看天色时辰:“满娇和青林的伤倒是无碍,却是金枝的身子不能不重视。看来今晚注定是要宿在聚豺港了。” 聚豺港,顾名思义,惯是豺狼出没之地。 原本今日是可以在天黑前离开聚豺港范围扎营的,却偏偏出了这些事耽误行程。 车马缓缓启程,凌啸然从车上探身朝后头顾满娇的马车上望了望,对屠昆道:“你和鹰扬一头一尾的照应着,满娇那里,让解乙跟着,她们有什么需要都尽量满足。……金枝的心绪很不好,若是有些闲事可忙,对她和肚子里的孩子都有好处。” 很快,各人各司其职,这边车上只剩凌啸然与花青林两人。 姬云汐抱着雪薇哭诉的事,总算到了花青林的耳中,而到今日,凌啸然许诺的十日之期,已经过了两日。 摇摇晃晃的马车走在时而泥泞时而干爽的山路,凌啸然与花青林略说了些儿女情长,便换了话题研究日后行程。 “揉面很好玩吧?我以前也很喜欢的,可惜我们家太穷了,一两年也吃不上一顿纯白面的伙食。所以我只能去揉泥巴包饺子……”顾满娇嘻嘻哈哈的只会雪薇揉面,看着她那细嫩光滑的小手一会陷入面团,一会儿又从面团儿里退出来,满眼艳羡。 她是因为背上有伤,所以双臂不能用力,而同样不能用力的乔金枝,见她那艳羡模样,不由得轻笑出声:“你可真没出息,揉面有什么好的?从你那箱子里随便拿一根儿金簪子出来,多少白面馒头都随你吃去!” 顾满娇的两眼紧盯雪薇的双手,想也不想的嬉笑回答:“这就是你不懂了,吃馒头哪有揉面好玩儿啊!” 累得额头渗汗珠儿的雪薇,实在看不下去这两个闲人嬉笑吵闹,抬手便给她们俩一人抹了个大花脸:“你们俩能不能消停一会儿,再吵闹试试,看我不朝面团里吐口水!” 两个动作不灵巧的人,闹不过雪薇便哇呀呀大叫仗势。 欢快的声音传出马车,逗的走在近处的男子们神采飞扬。 同一片天空,同一条路,同一个队伍中,走在她们后头的那辆马车里,姬云汐躲着汤药炉子的炙热,黯然落泪。 烫伤最怕遇热,那火.辣辣的痛,伴着心窝里的辛酸,就像是千万根钢针,缓缓刺入肌肤前后贯穿。 缩在角落,忍着泪水,闭上眼,看到的是凌啸然冷漠的脸。 耳边,混乱的声音里,时而有凌啸然的冰冷,时而有花青林小心翼翼的安慰。 还记得马车即将颠覆的那一刻,是花青林从车窗外探身进来,挥袖挡开倾倒的药炉子,并将她扯到最安全的角落。 然而他自己却没能及时躲闪,竟被马车死死的压住。 车外传来呼救声,很多人围在四周。 花青林整个人都无法动弹,唯有左臂还能自由。 所以,他忍着烫,抓起药罐将姬云汐周围的炭火浇灭。 并很小声的告诉她,不要出声,不要挣扎,不要告诉别人他曾探身进来护救,以免对她清誉有损。 为了她,几次三番连性命都可以不要的人,时刻记挂着她所在意的一点一滴。 若说不感动,只会是自欺欺人。 “云汐小姐,将军问汤药好了没有。”车外,有不熟悉的声音朗声垂问。 恭敬,疏离,淡漠,还带着一点点的傲气。 这就是所有她不认识的男子们,对她的一贯态度。 贵妾就是妾,自请为妾的女子,更是卑微如尘土。 同样都是乡野村姑,乔金枝的待遇都要比她好几倍不止,甚至雪薇都比她有脸面。 自甘为妾,她跪下恳求凌啸然准许她入府的那一刻,不是没想过余生卑微,却不曾想到会是这般毫无尊严。 有那么一刹,她想放弃,她想独自离开。 去哪里都好,哪怕去最不起眼的村庄,过最清贫的日子,也好过在这里被人鄙夷。 可是,她又舍不得,舍不得凌啸然那潇洒俊逸的侧面,舍不得顾满娇憨态可掬的笑容,舍不得皇宫大内不曾给她的痴迷与友情。 “二嫂说过,只要够努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会的!”双手紧紧的抓着衣袖,姬云汐暗暗的点头,却忘了回答车外那人的话。 “云汐小姐?将军问您,汤药好了没有!”那人加重了语气,明显很不耐烦。 “劳烦您回禀将军,药炉子起火晚了些,汤药的火候还不到。” “早说不就完了!”车外那人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句,随后便丢给姬云汐一串渐行渐远的马蹄声。 微风吹着车帘,带走淡淡药香,送来阵阵欢笑声。 从那带着欢笑的交谈声中,可以知道顾满娇她们已经弄好了面团,正研究弄什么馅料才方便又好吃。 已经调整好心绪的姬云汐,从水囊里倒一点水浸湿手绢擦擦脸,整理好妆容后,便探身召唤跟在顾满娇车外的解乙。 “劳烦您告诉顾家小姐,想好要包什么馅儿的饺子就让人把食材送到我这里来,雪薇还小,马车又不稳当,若是伤了手就不好了。我这里左右也是闲来无趣,能帮她们做些琐事,也是解了沉闷无聊了。” 第463章宝马香车 与其他人的疏离淡漠不同,解乙原就是知道姬云汐的身份的,见她这般说,赶紧应下来,去顾满娇那边细说。 大半个时辰后,和好的饺子馅儿,从姬云汐车上送到顾满娇面前。 搀了青瓜的肉馅儿,香气阵阵。 “金枝姐,你要是闻不得,就躲一躲吧!待会儿我们给你煮面片儿汤吃?” “满娇,我想尝尝这个饺子馅儿。” 一个怕孕妇闻着肉味儿难受,所以用衣袖挡着肉馅儿。 可那个原本闻着肉味儿就难受的孕妇,却对着那盆子生饺子馅儿馋涎欲滴。 坐在边上学擀皮的雪薇,眼见乔金枝伸手要来偷尝,一把拍开她的手:“生的怎么能吃!不怕你多吃一两口,就怕你吃坏了肚子,白费了云汐给你熬的汤药!” 小小黄毛丫头,嘴刁得跟针尖儿无二,随意一语便戳中乔金枝要害。 乔金枝瘪瘪嘴,直挺挺的躺回原处:“夫君啊,你不在身边儿,连这个黄毛丫头都敢打我了呀!” 她想夫君了,虽然顾满娇偷偷告诉她,乌云豹已经躲在瑞满祥里等着她,可她还是忍不住的想他。 山坳之外飞鸟走兽纷纷逃窜的树林里,正拉弓射箭猎野物的乌云豹,猛地打了个喷嚏。 怀里揣着拨浪鼓,腰间挂着两只野鸡,弯腰拎起倒在血泊的小鹿,一刀子割断喉管…… 接下来坐什么? 等天黑! 天黑后,他就藏在山坡上,大树后,偷看乔金枝在篝火边晃悠。 待到深人静时,他便可以带着猎物摸进凌啸然的营帐,聊一会儿正经事,再去媳妇营帐外转一圈儿。 整个队伍里都是将军的心腹,得了吩咐后没人管他的行踪。 唯一要躲着的,就是女人们的眼睛。 分明很想媳妇,为什么躲着不露面? 他怕,怕一露面就舍不得分开,也怕媳妇耍无赖,弄得他没法离开。 来自蛮楚大内的身份,需要凌啸然的能力帮忙洗白,有了光明正大能见人的身份,他的儿子才能过上正常人应有的生活。 这事若是以前,他会逞强,然而现在他一点冒险精神都没有了。 谨言慎行吧!毕竟老婆孩子需要太平与安稳啊。 好在凌啸然也很理解他,并未强求他一定要拜入麾下去从军。 边陲小镇,皮货铺子,将会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安身之处。 背着沉重的猎物,走向凌啸然的车马将会停留的夜宿之处,乌云豹勾着嘴角哼着乔金枝喜欢的小调。 天色渐暗,熟悉的车马脚步声音,迟迟不曾出现。 如鬼魅般飘忽的身影,带着淡淡血腥,无声无息的攀上最高的树梢。 落日的余晖照着山野,车队该来的方向,一片宁静,连只夜猫都不曾经过。 正要翻身下树,眼角余光中,隐约却见一队十分奢靡招摇的宝马香车从另一方向走来。 那车队走得不是很快,骑兵开路,几辆十分精致华丽的马车,被腰挂弯刀的护卫前后簇拥。 叮叮当当的铜铃声,来自马车四角的垂檐,除了一串串精巧的铃铛,车身外还挂了不少颜色鲜艳的宝石。 这规制,若在蛮楚,怎么也是郡主以上的女子才能使用。 而这空无人烟的山野,怎么会走来如此一队人马。 一阵微风吹动树梢,天边最后一丝彩霞失去了阳光的爱.抚,大地与那彩霞一起变得暗淡,方才还传出淡淡血腥气的树梢上,空空荡荡。 绕树林,翻山坡,专走常人连看都不看的隐秘暗林,乌云豹像是一只晚归的夜莺,无瑕啼鸣,只极速飞翔。 肩头的猎物被赏给途中相遇的狼群,腰间的野鸡被丢给想要追随脚步的豺群,衣袂生风,目光深沉,耳听八方来风。 如这般的乌云豹,若是被乔金枝看见,怕是要忘了拍手叫好,先得怀疑他是人是魂。 大约奔走了大半个时辰,耳边终于传来熟悉的声音。 乌云豹闪身躲入林丛,机警的看着凌啸然的营帐。 大约也是知道今日误了约定要害得乌云豹心急,凌啸然特意让人将篝火架得远了一些。 这样一来,乌云豹不想遇见的人,便都在另一边走动,除非刻意,否则很难发现他的来去。 “将军。”微喘着钻进营帐的乌云豹,撂下门帘后一把抢过屠昆递上来的水囊,咕咚咚猛灌。 “别急,别急,就知道你要担忧心焦,所以才刻意……” “先别说这些,我且问你,你的皇子妃或者你的姐姐妹妹之类的,有没有谁与你有仇?” 凌啸然被他问得微微一怔,随后摇头道:“皇子妃就是个会吃喝的花瓶,不足为惧。至于姐妹之类的,得脸有权势的公主寥寥无几,我连人都认不全的!……你为何这么问?” “那就怪了!”乌云豹将空了的水囊随手一丢,走到火盆边上席地而坐,伸腿脱靴:“按着规制来看,那应该是郡主以上品级的女子才能有的出行仪仗。不是你的正妃,也不是你的姐妹,还会是谁?” 只顾狂奔,并又不想留下足迹惹麻烦,乌云豹的薄靴很是干净,袜子却被汗渍浸得内外湿透。 野惯了的糙汉子,在兄弟面前没心情摆规矩,脱了鞋袜光脚烤火,乌云豹懒洋洋的将他看到的车马,仔细描绘了一遍。 皇子妃会亲自来迎接? 凌啸然苦笑一声,告诉乌云豹,那个十里红妆入将军府的皇子妃,他连面都没见过。 若说那女人仗着自己担着个正妃名号,在将军府受封赏的时候多抢几箱子东西,他信。若说那女人放下身段出府迎接他,别说是凌啸然,就是凌啸然身边的那几个兄弟都绝不相信。 郡主、公主、后妃……凌啸然自认没和哪个女人有交情,他这辈子除了敬重皇后,其他能跟他有交情的女人,此刻都在篝火边上吃羊肉呢! “或许又是您的哪位皇兄给您送礼了吧?”屠昆很有经验的揉揉下巴,说完转身出去弄了一盆清水回来,让乌云豹把那气味儿独特的脚丫子好好洗洗。 第464章谁送了谁 看着乌云豹坐在地上接了水盆,将两只气味儿独特的脚丫子浸入水中,凌啸然与屠昆心中盘算的都是那规格不低的宝马香车。 谁又要给不死将军送女人了? 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回没送去将军府,而是直接送到他身边。 凌啸然低头皱眉,第一个想到的人,不是送礼的人,而是将他这里的情况传扬出去的人。 穆哲没这个胆子,更没这个必要做这样的事情。 皇帝身边的阉人?或者,他身边的哪个人? “这是冲着云汐的存在,特意送来讨好的?还是嫉妒您身边有位顾家小姐,所以……” 屠昆盯着乌云豹洗脚,嘴里却嘀嘀咕咕的跟凌啸然说话。 猜,没有根据的猜,与盲人摸象有何区别。 确定自己身边不会再有锁不上嘴的蠢材后,凌啸然释然道:“随便随便,管他谁送了谁来,他们敢送,老子就敢收。应付了多少年的老手段了,爷如今好歹多了顶亲王的帽子,难道还压没了胆不成?” 这一席话说得实在豪放,豪放到震得门帘微颤。 与顾满娇相互搀扶着缓缓走在附近的乔金枝,忽然停下脚步,扭头扭脸的四下张望:“咦?我闻着我夫君的脚丫子味儿了。” “啊?”顾满娇顺着她的视线到处乱看,很认真的寻看一遍后,噗嗤一笑:“你夫君的脚丫子,跟烤野鸡一个味儿啊?” “不是,不是烤野鸡的味儿,我真的闻到了。” 走在她们身后,话里抱着个大食盒的雪薇,横着绕了两步走到乔金枝身边,微带鄙夷道:“感情姐夫大冷天的脱了鞋袜在外面转悠呢?这么浓的烤肉味儿有掩盖不住,姐夫的脚丫子究竟是个什么味儿啊?” 肉,烤肉,乔金枝乌拉一口吐了酸水儿。 “得,你自己吃不下晚饭,这是也不许我开胃了吗?”顾满娇躲着地上的污物绕去一边,挥手让乔金枝和雪薇先回去吃饭。 她在路上吃了太多饺子,此刻一点都不饿。 而大叔和屠昆也没出来吃烤肉,难道他们俩也吃饺子撑住了? 顾满娇轻手轻脚的朝凌啸然的帐篷走去,她倒是不怕里头的人发现她过去,只是后背的伤口一动就疼,逼着她不得不缓缓的走。 一阵阵晚风,吹着烤野味儿的香气扑在鼻。 隐隐约约的火光照着四周,靠到帐篷外三五步远的地方,顾满娇忽然想起,半个时辰前,她看到的那个一闪而过的人影,好像和乔金枝家院外瞧见的那个很相似啊。 都是天黑后看到的,都是在大叔的帐篷外面,不同的是那此是深夜,这次早了很多。 上次她发现人影后,还没靠近就被大叔抱着塞回房门,面具上还被他啃了一口。 轻轻迈一步,后脚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抬起来。 过去还是不过去,这人多眼杂的,大叔要是又…… 莫名的羞红了脸,心窝里砰砰乱跳。 怕烫似的轻轻伸手,摸摸面具上被大叔吻过的地方。 那里早就不烫了,应该是从一开始就没发烫过,那一吻,炙热的是她的心啊。 “呵呵呵,管他是谁,爷好歹是荣亲王,老子有这御赐的爵位可不是随便谁都能踩一脚了!”凌啸然那爽朗的笑声,透过门帘,回荡在夜风中。 皇子将军的嘴里,一会儿老子一会儿爷的,真是太粗俗了! 慢着,似乎有不属于屠昆的笑声,也荡在风里? 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过去的顾满娇,小心翼翼的将方才迈出去的那只脚又收了回来。 话题扯到王爵,里头再商议的应该不是小事。 大叔是为了跟里面的人见面,才不吃晚饭的吧? 屠昆在里头,花青林不在,营帐周围都是解乙他们几个在走动,难道大叔有什么秘密不想让人知道吗?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别去添乱的好。 然而,就好像帐篷里的人偏要跟她作对,就在她刚转身要走的时候,就听里头传来:“管他什么东西凑上来,有满娇那个小妖精在,什么鬼怪魑魅都给爷滚……” “满娇还是个黄毛丫头,能顶什么用?还不如……” “小妖精?黄毛丫头?”顾满娇三两步冲进去,怒冲冲双目圆瞪:“背后说人坏话,不怕烂舌.头吗!” 屠昆一缩脖子,赶紧躲开:“怕!” 而坐在地上正擦脚的乌云豹,险些把脚丫子插.进火盆。 “你,你怎么在这里,你……”顾满娇单手指着乌云豹的脚丫子,结结巴巴的跺跺脚:“我说金枝姐怎么说闻着你的脚丫子味儿了!这,这也太臭了吧!” 火盆边上,烘烤着乌云豹的鞋袜,就算他把脚丫子洗得干干净净,可是那熏人的汗臭味儿,还是辣得顾满娇有些睁不开眼。 “得,我还是别在这里招人烦了!昆子说有孕之人嗅觉灵敏我还不信,如今她都闻着我的臭脚味儿了,我再在这待下去,说不准她就要撞进来瞧瞧的!”乌云豹说着便去穿鞋袜,急吼吼的躬身时,一只半新不旧的拨浪鼓,掉在的他的身边。 被臭脚味熏得有些难受的顾满娇,本还想问他知不知道金枝有孕的事,此刻见他怀里掉出这个来,顿时奇怪的道:“金枝姐下午还念叨着想你呢,你怎么反而躲着她?她肚子里揣了你的娃呢,你就不想看看她啊?” “别,就知道她想我,我才不敢让她见着人的!”乌云豹说着将那拨浪鼓捡起来塞回怀中,利落起身拍拍裤腿上的浮灰:“你也别说见过我啊!等咱们都到了瑞满祥,她想怎么黏糊就怎么黏糊,现在不成,大把的正经事等着做呢!” 话音未落,乌云豹已经大步流星的走到门口,刚要抬手掀门帘,忽得又转回头看凌啸然:“算算脚程,再有一时半刻那些人也该到了。让昆子给我找个不起眼的地方先混一.夜吧。省得月黑风高的,若是被人发现行踪可就不好了。” “去青林那里待着吧!若真来了什么显贵,也只有他那里能清净。只是别弄出大动静来,你媳妇离的可近啊!” 第465章炸酱面 凌啸然说完从枕边摸了个小匣子,打开来选了一支青玉色的瓷瓶递给屠昆:“带着这个去金枝那里,问问她今日胃口好不好,肚子还疼不疼,然后让雪薇暖一杯清水,给她吃一粒这个……” “你给我媳妇吃的什么玩意儿?”乌云豹伸长了脖子看那瓷瓶,憋着没说的话里,像是有一句:“别把我媳妇吃坏了。” “罢了,左右云汐那里有安胎药给金枝,我这凝神丹还是省着点。那个,你这就去找青林吧!自己躲着点,被你媳妇撞上了,可别怪本大王不帮你!”凌啸然挑眉轻笑,一副市井无赖身上才有的油气,逗的乌云豹赶紧弯腰作揖赔笑脸。 有屠昆带了凝神丹去乔金枝那里,才能确保乌云豹去找花青林的时候,不会撞到她们。 而白日里受了惊吓的乔金枝,也确实需要再服一颗凝神丹帮助睡眠。 等屠昆和乌云豹一前一后的走了,顾满娇挥着袖子在面前猛扇:“出去透透气吧!再熏一会儿,好人都要熏成二百五了!” 同样也熏得有些鼻子疼的凌啸然,寻了些气味儿更浓的熏香丢进火盆,当熏香在火盆里发出砰砰清响的时候,逃似得拉起顾满娇的胳膊便冲了出去。 “这丫头不小心把香包掉火盆里了,赶紧让人进去收拾!” 凌啸然随便朝外面的汉子挥挥手,对方顿时如离弦之箭似得冲进帐篷…… “大叔啊,你好事怎么不往我身上推啊!” “这不是还没遇上好事吗!别急,别急,一定有的啊!”凌啸然抓在她胳膊上的大手稍稍用力,将想要挣扎的小妖精拉得更紧:“很久不吃你做的炸酱面了,趁着馋鬼都饱了,你给我开个小灶吧?” “这就是你让我等着的好事啊?”顾满娇一翻眼皮,下意识想要拒绝,却听高她一头的大叔道:“牧冬凑齐了你那天说的材料,等着跟你一较高下呢!” “走着!炸酱面是吗?只要材料能凑齐,本妖精还真不怕赢得他俯首称臣呢!” 一时兴奋,竟自称妖精,还冒出来一句俯首称臣。 凌啸然领着她朝牧冬那边走,高高的仰着下巴,抿嘴忍笑。 炸酱炸酱,菜油不能少,荤油得是用肥油肉现炸出来的才香。 豆瓣酱得是陈年的,酱里得有三分豆瓣儿,多一分没滋味,少一分就缺少了韵味儿。 至于配料,葱姜不能缺,顾满娇最爱的小辣椒也得干得干透,鲜得够鲜……至于其他那些提味儿的配料,不用特意搜寻,牧冬哪里多得是。 俩人是那晚喝酒定了个赌约,面都是一锅出来的,主要比的炸酱的水准。 “满娇,牧冬可是拜过名师很有经验的老伙夫了,你行不行啊?”解乙揉着下巴站在两个灶头中间,一会儿看看牧冬那头,一会儿有看看顾满娇这边。 “你管我行不行,反正少不了你面条吃就是了!”顾满娇麻利的整理配料,大碗小碗摆了一锅台。 油量,油温,荤素比例,哪个配料先下锅,哪个配料留到最后,顾满娇和牧冬都有各自的章法。 香气呼啦啦随风飘散,凌啸然看着周围被香气吸引的糙汉子,在看看锅灶旁忙而不乱的小妖精,笑得比打了胜仗还得意。 “将军,三里之外有车马被豺群围攻,看身手,像是咱们凌霸来的。” 凌啸然寻声回头,看看身后那人,淡淡道:“有人前来求救?” 那人低头:“没有。” “你个二百五!有人先去填饱了豺狼的肚皮,兄弟们夜里也能省心些!”凌啸然斜了那人一眼,挥挥手让他退下。 这语气,这态度,从不是他有过的。 退下的那人没敢抬眼,心里却在嘀咕:“将军这是跟谁学的?从前的沉稳威风都去哪里了?” 而站在两个灶台之间的解乙,却不着痕迹的撇撇嘴,心说,将军这是让满娇给带歪了?! “吃面!”顾满娇甩着长柄炒勺敲铁锅,瞬间将所有人的心思都扯回原地。 一碗一碗的手擀面,浇上炸酱,顾满娇有些遗憾的搓搓手:“可惜没有新鲜配菜,不过这酱也够香了,你们都拿小碗吃啊,别吃了我的停不下来,害得牧冬那里浪费功夫!” 这话让她说的,哪里是在遗憾配菜不全,分明是明晃晃的挑衅啊! 胡萝卜丝,黄瓜丝,葱丝,蒜末,这些她说了得有的配菜,牧冬早就备齐了,只是没让她看见。 而在顾满娇心里,二月天气里,能吃到青瓜,凑得到鲜的大葱辣椒,就已经很了不起。 当解乙屁颠屁颠的抱着那几个装了各种配菜的盘子跑来,顾满娇哇呀一声大叫,赶紧抢个大碗装面:“都别动,我大叔还没吃呢!” 按着自己的口味先给大叔装一碗,稀罕巴巴的端到大叔面前:“快,快吃,再晚可就没有了!” 一句话的功夫,顾满娇吞了三四回口水,逗的凌啸然难以忍笑。 一手接了大碗,一手拿了筷子,哗啦啦拌匀面条吃一大口,然后……就吃得忘乎所以,不见他再有然后。 他吃得认真,顾满娇看得也认真,等大叔的碗空了,顾满娇抢了碗准备再盛一碗的时候,面条和炸酱都已经被人吃得精光。 就连守着整盆炸酱的牧冬,也端着面碗,呲溜呲溜的狂吃不停。 “哎?你们这也太不厚道了,都说了让你们用小碗吃的!” “嘿嘿……” 解乙抱着碗呲牙一笑,绕着锅台躲到了牧冬身后。 “将军。”方才退下的人,再次到了凌啸然身边,等凌啸然回头看他,这才凑上前低声说了几句。 “你们先吃着啊!”凌啸然挥挥手,看看解乙,又看看顾满娇,留下一句:“乖乖等我。” 抱着空碗很是遗憾的顾满娇,知道凌啸然露出这个表情就是有正经事要做,不好跟着走,就只能厚着脸皮去找牧冬要炸酱面吃。 煮好的面已经被抢空了,新的一锅还没弄好。 别人都埋头狂吃,唯独她一个人做了观众,这滋味儿还真是不好受。 第466章二皇子的贺礼 不想看别人的吃相,顾满娇很是无聊的伸长了脖子看向凌啸然的背影。 怎么有没见过的人在跪拜,花花绿绿的衣裳,那些是女人吗? “面来了!” 端着面盆走来的小子知道顾满娇等得着急,所以故意大声吆喝想要讨喜,谁知他喊了两遍,顾满娇都没给她半个眼神。 这时候,有些吃空了面碗的汉子,也发现了凌啸然那头的动静。 解乙随手撂下空碗朝那边张望:“那都是什么玩意儿?” “那不是玩意儿,是女人!”顾满娇回了一句,然后捏着筷子往大碗里挑面条,装了大半碗面条后,又到牧冬灶台上舀了半勺子炸酱:“穷乡僻壤的怎么会有女人,一定都是狐狸精!琵琶精!蛇精!” “瞧,还有抱着乐器的女人呢!这是来了个戏班子?”不知谁悄声嘀咕了一句,恰好被顾满娇听了个清清楚楚。 哐当! 大半碗炸酱面被丢在锅台,方才还搅着面条的顾满娇,一步一跺脚的朝凌啸然那边走去。 “得知您不能速归只能缓行,咱家王爷生怕您途中无趣,所以才命咱们送了这些歌舞伎来给您解闷儿的!您看看,这些人,各个都是身怀绝技的绝色女子。我们王爷说了,这些人就当是贺您新得了王爵的贺礼,等您回去了,接风大礼都是另外的呢!”说话的男子每句话都带着很谄媚的笑声,若不是亲眼看见他的样子,顾满娇恐怕会因此话音将他认做年老妇人。 又是个臭不要脸的阉人! 也不知为何会想到这句话,顾满娇静静的站在人群外,眯着眼睛仔细打量那些姿态妖娆的女人。 “二皇兄的好意,本王心领了,只是……”凌啸然拉长了尾音朝那些女人看去,似乎真的再挑选能入眼的好留在身边。 太监偷眼看看凌啸然的神色,随后躬身道:“我们王爷说了,这些人都是给您的,喜欢的就留用,不喜欢的或收了做个粗使丫头,或是发卖出去,都随您的呢!” “既然如此,不如这就让她们演练一番!本王的粮米不养闲人,若没几分真本事,还是再回原处学练几年再来的好!” 说着,凌啸然很有王者之风的甩甩手,给了屠昆一个眼神,让他自己去领会。 刚从豺狼窝里脱身的一行人,连口热茶都没喝上,便要就此操琴舞蹈。 有娇怯的女子一边换妆一边哭诉,楚楚可怜的音容,透过轻薄的纱账传了出来,顿时便惹了那太监上前呵斥。 这三皇子新得了荣亲王的爵位,从前任谁送女人都是一眼不看直接丢去将军府,如今能给她们一个机会就地演练,已经是开了大面子了! 这要是因她一人骄矜就惹出什么幺蛾子来,回了凌霸可没人替他们求情留命。 这边女子们忙着换装打扮,那边屠昆带着人挪场地挂灯笼。 而平白得了一堆女人的荣王爷,却扯着有些别扭的顾满娇回了营帐。 “外人面前,要记得你的身份!金枝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让她来看看也能解一解她的沉闷。左右咱们又不出车钱人工钱,让她们好好演半宿,天亮后就各走各的路呗!”凌啸然扯着顾满娇的胳膊将她按坐在榻上,见她还是噘嘴不满意,心里一痒痒:“怎么着,见别人给我送女人,你吃醋了?放心放心啊,我凌啸然的眼里心里,永远只有你一个!除了你,就是修行百世的狐狸精来了,我都不看一眼!” “你拉倒吧!大小老婆一大堆的人,还说什么眼里心里只有我!谁愿意搭理你啊!”顾满娇梗着脖子犟嘴,说着又朝外头望望:“让人给我们弄个清净的地方待着,要看得清楚听得清楚,不会被那些妖精阉人打扰!” 听她这个口风,便知道她不再别扭,凌啸然从一个温着的汤盅里倒了一碗汤要出来递给她:“行!你说的算!” “怎么又给我吃这个!很苦很苦的!” “吃吧,好容易才躲着人熬出来的,青林在我车里待了一下午都没发现。” “那你怎么做到的?” “你喝了我就告诉你!” “……” 顾满娇知道逃不过,接了碗一饮而尽。 “我让先行一步的牧冬熬的,他以为是我吃的补药,连解乙都碰不到药罐子的……” 一不留神就被套路了的顾满娇,嚼着酸不拉几的梅子翻了翻白眼,很想问问凌啸然:你好歹是个皇子!是新受封的荣亲王!是军功赫赫的不死将军!外头多少人仰视你的,你……现在总把自己弄得像个二癞子似得,真的好吗? “待会让人在你们营帐前摆上软塌,我去找牧冬把他藏着的樱桃酒给你抢一盏来。要记着你的身份,不认识的人想要靠近说话,一律不用理会,以前不是很云汐学了不少千金小姐的大架子吗?这时候拿出来用用正合适!”凌啸然絮絮叨叨的边说边把空了的药碗用水冲净,闻不到药味儿之后,才将那个瓷碗放回原处。 顾满娇好奇的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很想知道他为啥要做得这么谨慎小心? 但是,眼睛看着这边,耳朵也没闲着,听完了大叔说的这些话,顾满娇歪着头伸手扯扯大叔的衣袖:“你说的我们仨,是说我和金枝、雪薇吗?那云汐姐呢?” “她的言行举止实在不像正经村姑,还是少见外人比较好!再者,这些俗套歌舞,恐怕她也早就看腻了。”凌啸然说着顺势将顾满娇的手握在掌心,轻轻的揉搓两下:“去吧,去后头找她们俩一起到你那边等着。” 大叔的手指上有薄薄的老茧,揉搓在她那细嫩的手背上时,不知怎的,竟然她从手背到手臂,再到胳膊……浑身到处都麻酥酥的。 “那个……那我这就去……你,你别忘了去找牧冬要酒啊!”顾满娇仰头看着凌啸然那英俊的面容,结结巴巴的说着就要将手从他的手掌里抽出来。 第467章这已经很好了 “我的小妖精知道害羞了?”凌啸然垂眸一笑,不等顾满娇躲闪,一把揽着她的肩头,便将她抱了个结结实实:“我的小妖精,你也该尝一尝芳心暗许的奇妙滋味儿了!” 轻轻的一吻,印在顾满娇那银闪闪的面具,灼热了她的脸颊,炙热了她的心房。 不等她做出任何反应,方才还紧抱着她的那个怀抱,已经消失不见。 “可恶!”没好气的瞪着大叔离去的背影,顾满娇真想学着他打鹰扬时那样,狠狠抽他一鞭子。 顶着热乎乎的面具,顾满娇一步一跺脚的去找乔金枝她们出来看歌舞。 三人出来才走了没几步,顾满娇拉拉乔金枝的衣袖:“我不怎么会说安慰人的话,要不,咱俩在这里等等,让雪薇去看看云汐姐姐吧?” 知道凌啸然不打算让姬云汐出去看歌舞的时候,乔金枝就已经觉得这对姬云汐不太公平,此刻哪有不同意的。 “你们也不用在这里等,枝姐姐惊了胎,不易久站的,你们先到前头去,我很快就过来。”雪薇很懂事的推推顾满娇,示意她搀乔金枝先走,见她们点头答应,这才迈着很活泼的小短腿儿,朝着姬云汐的帐篷走去。 雪薇的年纪最小,可在一行几人中,她脑子里装的弯弯绕却比其他人多不少。 分别跟姬云汐、花青林、凌啸然分别单独结盟的小丫头,不管在谁面前,都把心思藏得滴水不漏。 凌啸然许下的十日之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姬云汐的去留结局,最终是什么样的局面,都要看这几天的情势如何发展。 这一回,独自与姬云汐在一起说话的雪薇,没有再如从前那般总给对方吃定心丸。 感慨花青林的痴情,有意无意赞几句凌啸然对顾满娇的宠溺,最后留下的那几句安慰,已经是鹅毛落冰湖,激不起半点涟漪。 歌舞开场之前,雪薇抱着两个小暖盅凑到了顾满娇的帐篷里。 先把乔金枝的安胎药放在桌案,倒出来吹凉,送到她手边时又拿几颗小梅子放在边上。 乔金枝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门外,接了药看也不看的就喝,喝完了就着雪薇的手便将梅子含在嘴里:“点那么多灯笼,也太费蜡烛了!遍山都是木头,多插些火把多好!” “你看那纱账里头,红红绿绿的人影跟走马灯似得,你说将军要是真的收了她们做粗使丫头,她们会愿意吗?” 雪薇引着乔金枝看外头,左手拎了痰盂到边上,右手将属于顾满娇的那个药盅里的汤药直接倒了进去。 对这一切毫无察觉的乔金枝,很认真的看向纱账中的人影,认真想了想才回答:“这种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女人,给云汐提鞋都不配!就算留她们到将军府做粗使丫头,最好也是派出去挑粪抬煤!咱们连大户人家的后院都没见过,现在看看这些人,这排场,这架势,想必将军府里上上下下,等着爬床献殷勤的女人都不是俗辈!可怜了云汐啊,从来都不得将军待见,将来入了将军府,还不定怎么受委屈呢!想不开的傻孩子,若换了我,情愿跟青林那小子去山里种地拔草,也不去将军府做人下人!你说青林对她多好啊,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么好的男人看不上,却偏偏要往将军身边凑……” 她坐在那里自顾自的嘀咕感慨,一点都没注意边上原本神情欢快的顾满娇,已经渐渐换上了沉闷表情。 “娇姐姐,你有没有觉得脸上有什么变化啊?吃了好几天的药了,有没有什么与以前不一样的感觉啊?”雪薇不想掺和乔金枝的那个话题,而是收拾着桌上的药碗药盅,很自然的换了个更有谈论性的话题。 整日戴着面具,脸上有什么变化,顾满娇还真是不知道。 伸手摸摸被大叔吻过的那个地方,想到被亲.吻后脸上的火.辣辣的炙热感觉,顾满娇抿抿嘴,轻轻的摇了摇头。 “不应该啊!照道理,你应该会觉得这边有些热。看来还是晒日光的时候太少了,明天让人把车帘拆了……”雪薇收拾完桌上东西,边说边在顾满娇脸上打量,无奈她也没有透视眼,好奇的视线无法穿越面具,便伸手蹭蹭鼻子尖,扭头去看外面。 已经准备小半个时辰,场地已经布置完毕,就等着纱账后头的女子们各显其能了。 屠昆和解乙一起抬了软塌到门外,软塌中央摆了个小小的方桌,桌上有两碟子点心、一盘子鲜果,一盘子干果、两碗切好的酱肉、一碗盐津葡萄,另外还有一壶甜牛乳,一盏樱桃酒。 再看软塌上铺的柔.软兽皮,雪白中泛着一丝丝银光,兽皮下面垫着厚厚的褥子,乔金枝试着用手按了按,微微咧嘴:“我的天,这就是软塌啊?睡在上头就跟睡在棉花堆里似得吧?” “晚上的药吃了吗?”换了一身玄色长袍的凌啸然,迈着稳健的步伐缓缓走来,见她们三个都站着看软塌,不禁又将神色和缓几分:“临时让人拼凑了这么个软塌出来,等你们回了瑞满祥,我让人给你们送正经好用的……” “这已经很好了!”乔金枝感到很多人看着这边,想到面前站着的不再是山野里的大兄弟,而是皇子王爷大将军,顿时紧张的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摆在哪里。 见她拘谨,凌啸然温和一笑,低声安抚她不必多虑,随后指指小桌上的樱桃酒告诉顾满娇:“统共就这么一盏了,你可别糟蹋了好东西。点心之类的不够了就跟解乙说,他和严正成都会在边上候着的。” 纱账里,有人借着抚鬓画眉的空荡偷偷朝这边打量,顾满娇感到雪薇在戳自己的后腰,低头看了她一眼,随后便摆出很是优雅的千金姿态,朝凌啸然翩翩一拜。 从前当游戏解闷学了玩儿的场面话,这时候派上了大用场。 仗着脸皮厚,且还带着面具,顾满娇竟将千金闺秀才有的谈吐仪态,表演得淋漓尽致。 第468章筑城墙 这边顾满娇带着雪薇,翩翩有礼的演着闺秀之风。 那边乔金枝拘谨得手足无措。 纱账里偷看的人细细打量悄声议论,已经在猜测哪个才是名动全国的福宁娘子。 二月末尾的黑夜,月亮弯弯的挂在天上,静静的看着山坳中灯火通明的歌舞场。 琴、筝、琵琶、长萧、短笛,歌声婉婉,红颜妩媚,长袖善舞,衣袂飘香……顾满娇舒舒服服的斜依在软塌上,抱着那盏舍不得一口喝完的樱桃酒,看得如痴如醉。 “天啊,那女人的腰怎么跟没骨头似得!”乔金枝左手拿着一块点心,右手捏着一颗盐津葡萄,被那舞女惊.艳得险些将点心捏碎,右手的盐津葡萄则被眼疾手快的雪薇抢了过去。 “她们吃的就是这碗饭,光是腰软一些有什么,以前我还见过能在跳到大人手掌上起舞的舞姬呢!”雪薇含着抢来的盐津葡萄笑弯了眼睛,一席话说得很是轻飘,半点不见有吹嘘的样子。 大约也对这话很是赞同,严正成转回身悄声接话:“要我说,这么乌泱泱一堆人舞来舞去没什么意思!你看看她们,这边甩袖子那边扭脖子的,乱糟糟哪里能看出谁好谁赖?知道的是特意选来庆贺咱们王爷受封的,不知道的,还当咱们王爷多粗俗无趣,随便在街上找了个卖艺的班子给顾小姐解闷儿呢!” 严正成说话间,眼神朝凌啸然那边飘了飘,然后又看回顾满娇这边,很明显,他的这一席话是带有几分刻意的。 男人之间有什么默契算计,顾满娇摸不清也看不透,更懒得多看多问,反正有人递了话上来,她能接的就接两句。 “你不说我也不好意思讲,其实我也被她们闹得有些眼花。可惜了这么好的时辰光景,要不是顾着人情面子,我都想拉着表妹玩会儿羊拐了!” 明明她看得最起劲,现在却厚着脸皮说出这样的话来。 严正成脸上闪过一丝窃笑,随便接了几句吹捧安抚的话,便转回身站好。 “你肚子里装了多少个胆子啊?这脸皮要不是有面具护着,估计扯下来能筑城墙去了吧?”乔金枝悄声调笑,见雪薇又在偷吃她的盐津葡萄,赶紧把那个小碗端在手里护着。 开场歌舞没一会儿便落下帷幕,也不知是有谁听到了顾满娇和严正成的对话,还是哪个眼尖的看到雪薇眼里的不屑,接下来的歌舞已经换成一人清歌一人漫舞,曲调与舞姿也比之前多了许多精妙之处。 “这个勉强还过得去!”雪薇从严正成看向凌啸然的那一眼中捕捉到了细微信息,于是仗着自己人小,便做出几分胆大包天的孤傲来:“娇姐姐,其实她们这样的表演,还不如你们在后院喂鹿的时候随便玩的歌舞好看呢!” 她说的是你们,并没有提到姬云汐的名字,王爷的姬妾,怎能随意拿来与歌舞伎相提并论。 而小表妹天真无邪的夸赞自己的表姐,那就不是什么相提并论不并论的了,雪薇看顾满娇的眼神,那是装了十足十的崇拜的! “看来顾小姐不喜欢这样的歌舞,昆,让她们换!”就坐在隔壁大帐外主位上的凌啸然,随意挥挥手,说得就像是换个袜子腰带。 演到一半的歌舞,嘎然停滞,一歌一舞两个美貌女子,不无尴尬的黯然退场。 再上来的舞女,身穿繁复衣裙,裙摆上搀了金银丝线绣制的碎花白蝶图案,随着她的舞姿闪动着璀璨的光芒。 这一回,雪薇和顾满娇都学乖了,吃着喝着看着,等人家舞的差不多了,才挑些小毛病踩一踩对方的脸。 就在那舞女马上就要停下来的时候,凌啸然略显无聊的挥挥手:“换!” 干净利落的一个字,弄得人家明明跳得很好的舞蹈,变得有头没尾。 接下来的唱歌的,弹琴的,抱着琵琶边弹边舞的,无一不是如此下场。 乔金枝抱着她的盐津葡萄抿嘴不语,看向顾满娇的眼神里,藏着呼之欲出的哀怨。 同样也看得不是很尽兴的顾满娇,回给她一个同样的眼神,并不着痕迹的朝凌啸然那头瞥一眼,好让乔金枝知道,这一切都是那位爷有意而为。 接二连三被打脸,带队送人的太监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当一个身穿华丽舞衣的女子刚要走出纱账前来表演的时候,他单手横着将人一档,望着纱账里头的一个女人说了句什么。 被挡住的女子转身回了纱账,取而代之前来表演的女子,一身清雅颜色,高高的发髻上只别着一朵盛开的胭脂芍药。 为她伴奏的是一琴一笛,舞步变换之间,这女子渐渐朝凌啸然面前旋转顾盼。 “她是想做掌上舞吧?”雪薇很有经验的悄悄说。 被她一说,顾满娇才发现,这个舞女一直在朝凌啸然递眼神,无时无刻不在等待时机继续靠近。 “可惜了,她就是扭断脖子,抛得眼珠子掉地上,将军也不会搭理她的!一个舞女,想要站在将军手掌上跳舞,她也配么?”从始至终一句差评都没有的乔金枝,脸拉得老长,翻着眼皮看那女子时,一点都不像是鄙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舞女,倒像是在瞪杀妻夺子的仇人。 顾满娇见状捂嘴偷笑,跟雪薇兑了个眼神后,便调侃道:“怎么没看见随行的伙夫,那人手掌宽厚有力,说不定看在为将军解闷儿的情面上,勉强让这个女人到他掌中一舞吧?” “娇姐姐你这话说得不对!”雪薇掰一小块点心递到乔金枝嘴边,等她就着自己的手吃了那点心,然后才扭头看着顾满娇,继续道:“人家伙夫也要脸面的好不好!” 让舞女到手掌上舞蹈,便是不要脸面了么? 那么站在男子掌心舞蹈的女子,岂不是更不要脸了? 雪薇这话说得实在刁钻,弄得顾满娇和乔金枝都怕太给凌啸然得罪人,所以都借着吃喝随意笑笑没有接话。 然而,不想得罪的人,好像已经得罪了。 第469章玲珑快来吃 那个快要扭断脖子的女子,旋转着便到了软榻前五六步的地方:“小妹妹,你有如此可爱的外表,为何要将绣花的钢针藏于口齿之中呢?今夜的歌舞,是我们王爷特意送来给荣亲王解闷儿的,您年幼纯真,不能领悟个中精妙美好,便吃您的点心喝您的茶,何必出口伤人扫旁人雅兴呢?” 眼眸明亮,红.唇轻启,妩媚动作之间,所有话语都是带着笑意说出来的,若听不到话语内容,还真让人察觉不出半点不妥。 可惜,站在软塌前做奴儿打扮的严正成和解乙,可都不是聋子瞎子。 在那女子眼看就要越过他们的身子,靠到软塌前时,解乙和严正成很有默契的一个横臂,一个跨脚,硬是用很粗野的动作,将她挡了回去。 跟在姬云汐身边听故事时,顾满娇没少听她说起深宫大院之内各种打脸踩人的把戏,此刻见这个舞女如此举止,顾满娇微微一笑,随手从桌上捡起雪薇掰剩下的那块点心:“舞的不错,这个赏你了!” 半块点心,还掰得不成样子,赏人? 雪薇微微咧嘴,细看三遍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就是她掰声息的那半块点心。 “满娇……”乔金枝有些担忧的看着顾满娇,很怕她玩过火。 “娇姐姐,那块点心是给玲珑留的,赏给她不是白瞎了吗?你看她瘦骨伶仃的多可怜,还是把这碗酱肉赏给她把!”雪薇很会卖乖的用吃剩一半的酱肉,换下了顾满娇手里的半块点心。 赏赐出去的东西似乎比方才好看了点,可这个话头,实在是让人咽不下去。 站在软塌前的解乙,忍笑瞄一眼严正成,后者咬着舌尖扳着脸,回身接了那半碗酱肉,走到舞女面前道:“福宁娘子赏你的!还不跪下谢赏!” 严正成的话还没说完,那头雪薇已经在招呼玲珑:“玲珑快来吃点心,你再不吃,你主人可要把点心赏给舞女去了!” 武人耳聪目明,饶是坐的有些远的汉子,也不禁攥拳忍笑,纷纷感慨将军身边怎么就多了这么一对儿大小活宝。 福宁娘子的称号,是皇帝陛下亲自赏的,为什么这位民间女子能有这么大的脸面得此封号? 其原因不许多说,已是凌霸国内,老幼妇孺,无人不知的传奇故事。 那么,谁敢嗤笑福宁娘子小气? 你们家祖孙上下的安宁,是人家福宁娘子献出的金银跟蛮楚国买回来的! 舞女脸色很尴尬的低下头,十分不情愿的跪下谢赏。 所有歌舞伎中,这个能做掌上舞的女子算是个压箱底的台柱子,却偏偏是她被狠狠的砸了脸面。 “王爷。”带队前来的太监,实在忍不下去了,躬身拱手的走到凌啸然面前,朗声道:“我们王爷待您可是一片手足之情啊!您再看不上我们王爷,也不至于如此打我们王爷的脸……” “笑话!”凌啸然寒声一呵,打断那太监的话语,朗声问道:“你哪只眼看到本王看不上明亲王?本王好好的坐在这山野之中,连凌霸的国土还未踏上半步,何曾打了皇兄的脸?刁奴,你是来诬陷本王的,还是受谁的指使,刻意挑拨本王与二皇兄的手足之情的?” 凌啸然怒了,没摔杯子,也没瞪眼,几句寒冰带刀的问话,就已让那太监站立不稳。 “王爷,王爷您误会了,是奴才笨嘴拙舌,奴才该死!”太监赶在屠昆到他身边之前,挥手便朝自己脸上打,啪.啪.啪的耳光,十分清脆。 见他很会玩以退为进的把戏,屠昆一撩长袍,转回身朝凌啸然拱手,朗声说了几句圆场的客套话。 人家是替凌啸然的二哥送歌舞伎来的,若是只因为几句话,就让他带着个猪头脸回去复命,不管怎么都显得凌啸然小气无礼。 屠昆圆场,凌啸然顺势宽容,那太监的耳光,很快也就听了下来。 得了荣亲王开恩不怪罪,太监赶紧挑好听的话奉承,说着说着,不知是他耳光甩得太狠将脑子打抽筋了,还是他真的被顾满娇她们气得咽不下委屈,竟眼不抬头不低的把话题扯到了顾满娇身上。 “……方才听福宁娘子身边的那位小姐说,我们王爷特意挑选的歌舞,还不如福宁娘子喂鹿时随意玩耍时舞得好看,请恕奴才没见过几分世面,不知能否有幸见一见那喂鹿的舞蹈?” 太监这话一出,瞬间激怒在场众人。 不等凌啸然拍案,刚凑到近处看热闹的雪薇,大刺刺的喊了一声:“哎?” 清脆稚嫩的童音,瞬间引起众人注意。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中,雪薇回头朝顾满娇问:“娇姐姐,将军教我礼仪的时候,是不是说过不可偷听尊者言语呀?记得前几天将军教导我的时候还说,不可以将身份尊贵的人和身份低贱的人放在一起比较。娇姐姐,是我记错了吗?” 脆生生的童音回荡在寂静的山谷,她这哪里是在问顾满娇,分明是搬了座大山砸那太监的脑袋! 太监猛地抬头,视线尚未看向凌啸然,整个人便颤巍巍的跪了下去。 “你算什么东西,还想福宁娘子当众舞蹈给你看?”人群之中,不知谁丢了一根啃过的骨头砸过来,接着便是众口一词的谩骂怒吼。 高座在上的凌啸然,从桌上果盘里拿了一个鸡蛋大的橘子递给雪薇,像是听不到那太监哀嚎求饶,很是温和的拍拍她的头:“也就你这样聪明伶俐的小丫头,才配吃这么精致香甜的小橘子。吃吧,盘子里还有呢,以后再有这样的小橘子,本王都让人给你留着。你枝姐姐的安胎药吃了吗?特意给她寻的盐津葡萄她喜欢不喜欢?记得告诉她不要一次吃太多,胃口好的时候,御医临走前说过,有孕之人还是要多吃些新鲜东西才好……” 跪在地上的太监,快要被乱丢过来的骨头棒子打死了。 凌啸然却抚.摸着雪薇的头,跟她啰里啰嗦的闲聊起来了。 没人提醒凌啸然,也没人在意躲在纱账里的那些女人是什么反应。 等雪薇掰开小橘子尝了一口,并眯着笑弯了的眼睛告诉凌啸然橘子很甜的时候,凌啸然才收回手,站起身来…… 第470章你还知道怕呢 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太监,以为凌啸然终于要管一管这些粗野大兵了,谁知,就在他万分期待的注视之中,凌啸然踱步朝着顾满娇那边走了。 “荣亲王,亲王饶命啊!将军!王爷!饶命啊……”太监跪爬几步,想要来抱凌啸然的大.腿,手臂刚伸出来,心窝处便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 屠昆狠狠一脚踹开那不开眼的太监,冷语呵斥道:“再敢造次,撅了你的脖子!” “让人写一封告罪书,就说本王不能护得福宁娘子颜面,请皇帝陛下依律责罚。另外再派个口齿干净的人去明亲王那里,把他手下贱奴做下的恶事仔细禀告!”凌啸然背对着那太监挺拔而立,说完继续迈步走到顾满娇面前深深一揖:“他不过是个没心肝的阉人,若因他乱吠便坏了心情,多不值得。不二看在本王的面子,这就放她们走吧,好不好?” 这是在求她点头吗? 皇子亲王之尊啊,竟然对着个民女低头弯腰! 不死将军的威严去了哪里! 纱账里的女子各个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而跪爬在地上的那个太监,只觉得腔子里阵阵腥甜,也不知是被屠昆那一脚踹出了内伤,还是被身后谁打来的棒子砸坏了内脏…… 在凌啸然刚弯下腰的那一刻便赶紧从软塌上跳起的顾满娇,莲步急急的上前搀住凌啸然的手臂:“王爷!因这种细末小事就要王爷去向皇帝陛下告罪,福宁哪里担当得起?再者,那奴才的话,又不是王爷教的,即使有罪也不该是王爷去担当啊!我们民间小门户里长大的女子,没学过大礼仪,只是偶尔听长辈们教导几句。好像有句话说的是,手足之情血浓于水。看今天来的这些人,都是王爷的哥哥特意送给将军的贺礼。想来在你们皇室贵族眼中,贺礼或者礼物之类便是我们常说的玩意儿吧?既然都是些玩意儿,那它们不通人情也不足为奇,倒是您哥哥待您的心意不能不顾。不如,将军别让人些那个请罪书了吧?” “可是,让你受委屈,本王心里如何过意的去。”凌啸然扳着那张微带歉疚的大脸,装模作样的转回身,看看那快要被残羹剩饭打成乞丐的太监,又朝藏着许多女子的纱账瞧瞧:“你的善心,本王怎会不知。既然你不计较此事,那本王也不好让你慈心难安……” 趴在地上的太监,听到这话顿时把高悬着的一颗心装回肚子里,并咬着牙根心中怨怼,将凌啸然和顾满娇姐妹几个狠狠的鄙视一番。 狗眼看人低,敢怒不敢言,这便是很多宫奴最常有的臭毛病。 凌啸然少年时便出宫入军营,这不代表他看不透那太监的心脾。 更何况,心爱之人受委屈,岂能轻轻放过罪魁祸首? 凌啸然专等那太监面色松缓了,这才慢声细语的继续道:“请罪书就免了,本王替父皇感谢你的体谅。不过这刁奴目中无人实在可恶,若今日轻轻饶恕,来日他保不齐再出来给给我二哥丢人现眼!” 说着,凌啸然招呼屠昆上前,拎着他的耳朵好好吩咐一番之后,便挥挥手示意众人可以收灯笼灭篝火,该洗的洗,该睡的睡。 软塌上的吃食还剩下不少,顾满娇很体贴的将乔金枝喜欢的都给她端着,带着她们俩回到帐篷里先坐下,然后才惨着脸回头看纱账:“你说……那个太监回了自家主子身边,会不会反咬咱们一口啊?” “你还知道怕呢?方才不是小.嘴儿巴巴的很会说吗?”乔金枝伸手便在她脑门上戳一指头,叉腰瞪眼的对着她道:“还好将军家里有正经老婆,否则若是娶了你这么个惹祸精掌管家事,百万的家财、千万的尊荣,都要给你折出去!人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外头那些人可都是将军的哥哥送来的!” “这也不能怪娇姐姐,咱们又没逼着那太监乱吠。还有那个跳舞的,这就是在山沟沟里,若是在将军府,她上前开口的那一刻,将军身边随便来个有头脸的奴才,便可以直接割了她的舌.头喂狗去的!”雪薇很仗义的给顾满娇撑腰,说完还到门外扯了正扫地的严正成站到门口:“严正成哥哥,你替我告诉枝姐姐,我方才说的对不对?” 严正成拎着扫把里看看外看看,茫然的眨眨眼:“是啊,你说的没错,就是这样。嗯,是的!没错的!那个,我去扫地了啊!” 很敷衍的支持,也是支持。 雪薇松开严正成的衣袖,歪着头朝乔金枝道:“我才认识这个严正成哥哥三天,他总不会看我长得可爱就违心说谎吧!” 门外,严正成扫地的动作滞了一刹。 有没有因为雪薇长得可爱就撒谎?这个,他真的没有。 不过他方才点头称是,并不是对雪薇那些话很认同,而是一句都没听清,全凭顾满娇眨眼,他就嗯啊点头了。 挂灯笼布置歌舞场地的时候,要考虑美感和观赏舒适度,动作便慢了一些。 而扯灯笼收拾场地的时候,可就没有这么多顾虑了。 吹灯拔蜡,灭篝火,收器具,哗啦啦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歌舞场地就变回了原来的荒凉模样。 藏着许多女子的那个纱账,被严正成他们三两下扯了下来,鹰扬负手上前,傲声道:“将军有令,命你们即刻离开不得有误!” 三更半夜,几车娇滴滴的女子,好不容易才从豺狼堆里脱身,一口热茶都没喝到便折腾好几圈儿,有些动作慢的女人,此时连舞衣还没换下,可人家荣亲王这边已经对她们下了逐客令了。 赶了一天的山路,开路的骑兵与步行的护卫们,早已在遇到豺狼的时候用光了最后一丝气力。 此刻要他们再次启程,穿越聚豺港连夜回凌霸,简直是要了他们的老命。 想到这连夜被赶走的源头,都是那该死的舞女和太监惹是生非,负责护卫的人便很是来气。 当屠昆带着个精壮的汉子路过他们身边,有耳聪的护卫偷听到他们的交谈,随后便偷偷跟自己的贴心哥们儿互通眼神。 套车出发,原路反回,看着那狼狈不堪的太监爬上马车,又等那些矫情女子都消停坐好,耳朵最好的那个护卫,便凑到打头的骑兵身边,拉着他的耳朵嘀咕起来。 “怎么还不走!等王爷亲自来送你们吗!”严正成很没好气的吼了一声。 第471章把我也娶了吧 精致奢靡的宝马香车,在严正成的催促下踏上归途,终于安静下来的宿营地,很快变回以往有条不紊的严密状态。 聚豺港,谁知道这里究竟聚着多少豺狼虎豹,就算有哪几车鲜嫩美食可以引走些许野兽,护守宿营地的兄弟们,还是各个擦亮眼,时刻保持警醒状态。 顾满娇盘腿坐在睡榻上,看外头安静下来,便拍着裙摆起身搀扶乔金枝:“很晚了,我送你们俩回去睡吧!” “闹哄哄的大半宿,我可是真的好困啊!但愿今晚能睡得着,别梦着乱拧胳膊腿儿的琵琶精。”乔金枝打着哈欠往外走,见外面不光收了灯笼,还灭了不少篝火,到处都黑漆漆的,便推推顾满娇,让她别送了。 顾满娇从怀里摸出夜明珠晃晃:“我有这个呢,怕什么的!” 她从来不是怕黑的小女孩,有机会用夜明珠照路,对她来说,其实是很好玩的游戏。 乔金枝知道她的脾性,便也不再推脱。 “不知道云汐姐姐睡了没有,外面一直闹哄哄的,就她不能出来看热闹,真是可惜。” “她不在也有不在的好处,将军不许她露面的道理,她一定比咱们更明白的!”雪薇搀着乔金枝另一只手,说话间似乎眼角闪了个影子,扭头再看的时候,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你看什么呢?”乔金枝问。 黑漆漆的夜,月黑风高,远处还传来几声狼嚎。 乔金枝本就在白日里受了惊吓,此刻见雪薇一副见了什么的样子,顿时又把松缓了的神经紧绷起来:“该不会那些女人里藏了暗害将军的坏人吧?她们来的时候有没有人数一数人数啊,走的时候人数对不对?这乌漆嘛黑的若是哪里藏了一个半个的,这可……” 呼…… 一个斜斜长长的影子,从营帐后头一闪而过。 半句话还在嘴里的乔金枝,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就软软的就朝地上倒了下去。 “哎呀妈呀,快来人!”顾满娇吓得噗通一声半跪着将晕厥的乔金枝抱住,双臂刚揽住乔金枝,后背的伤口便猛地一疼:“哎呀妈呀!快来人啊!” 这尖叫着大呼一声后,紧跟着一声女哭唧唧的求救,附近守夜的侍卫呼啦啦全朝这边围了过来。 花青林嗖得一声从乔金枝的帐篷后面奔过来,刚伸出双臂要去搀,便见另一个黑影抢先将乔金枝抱了起来。 “哎呀,她肚子里有娃儿,你们别抢坏了啊!”顾满娇像个老母鸡似得晃着双臂,哭唧唧的声音里,带着焦急与关切。 从她背后忽然伸出来的两只大手,贴着她的腋窝将她架住:“当心背上的伤!” 自己的宝贝自己疼,乌云豹横抱着乔金枝迈步就钻进帐篷,凌啸然架着哭唧唧中还没反应过来的顾满娇,转了个方向朝她的帐篷走去。 原地傻眼的雪薇,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看这头,又看看那头:“青林哥哥,我今晚要睡树杈了吗?” 花青林无声一笑,指指姬云汐的帐篷:“她还没睡,应该能收留你。” “你怎么知道她没睡?”雪薇歪着头,咬着衣袖似笑非笑,那样子一点都不想六七岁的女童,倒像是很懂风月的小女人。 弯弯的月亮藏在云里,微风吹来几声狼嚎,花青林干巴巴的咳了两声,很关切的告诉雪薇:“今晚守夜的人少,你再不找个地方落脚,当心大灰狼来舔你的手指头噢。” 话音未落,狼嚎更胜方才。 雪薇颤了颤,抖落一身因恐惧而冒出来的鸡皮疙瘩,迈着小短腿便钻去姬云汐的帐篷里求收留。 她能找个地方求收留,便不是最惨的那个。 此时此刻最可怜的,是被拽去里衣趴在榻上的顾满娇。 伤口崩开了,需要重新上药包扎。 凌啸然很不温柔的一会拍她一巴掌:“趴着!不许动!再敢弄裂伤口,看我不打你!” 怕挨打,也怕被吼,从头到脚早就被大叔看了好几遍的顾满娇,乖乖的趴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 当大叔的手在她背上轻轻上药,微微的疼,微微痒,让她不得不咬着自己的手指才能忍住不躲。 苦咬许久,大叔为她盖上蓬松的棉被,顾满娇这才把手指从唇齿间拿出来:“大叔啊。” “怎么了?” “……”顾满娇歪过头,偷看凌啸然的脸色,见他好像不生气了,然后才小心翼翼的道:“金枝姐姐说,女人的身子要是被男人看了,要么嫁给他,要么就得把被看了的地方砍掉。” “你是想跟本王借刀子吗?”凌啸然略有兴致的看着顾满娇,等着她后面还要说什么。 “那个……”想到自己浑身都被看遍了,若是真要砍的话,恐怕连个脚趾头都剩不下,顾满娇硬着头皮挤出一丝笑:“大叔,你看我现在也挺乖的,比以前聪明多了,我做的炸酱面还那么好吃,……你能不能把我也娶了呀?” 也。 把我也娶了。 若是没有那个刺耳的也字,凌啸然几乎想也不用多想,肯定马上就点头。 但是她说了那个也字,这说明她的心意并不是他想要的那样。 “你是想给我当媳妇,还是想给我做妾室?” “你娶过大老婆了,还有那么多小老婆,我想给你做媳妇也不成啊!你看,你连云汐姐姐都能收呢,咱俩的交情怎么也比她深吧?你就把我也收了,我给你做第二十个小妾咋样?”顾满娇一边说一边打量凌啸然的脸色,见他似乎有要点头的迹象,赶紧趁热打铁:“你看,我生来就是做惯粗活的人,你还那么喜欢吃我做的饭菜。等我也去了你家,你想吃什么我天天给你做,你要是有正经事要出去忙,我还能给云汐姐姐作伴。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呆着多可怜,我去了不光可以给你做饭,还能给她解闷儿。我们俩抱成团,你不在家的时候,那些大小老婆想欺负云汐姐姐也没那么容易……” 趁热打铁,打好了可以百炼成钢,打不好则是天崩地裂。 不等她把肠子里的小心思全抖出来,凌啸然已经丢下喝了一半的冷茶,起身走了。 第472章急切 “哎?大叔啊!你,你这是答应了还是没……”顾满娇急吼吼的翻身,本想起身去追,却见走到门口的凌啸然回头瞪眼:“再敢乱动弄崩了伤口,看我怎么打你!” 伸在被子外面的那根雪白的胳膊,很是听话的缩了回去。 掀了一半的被子,再次盖在那光滑细腻的娇.躯。 猩红的肚兜,艳如烈火,钻进凌啸然的眼眸,便深深烙在他的脑海。 在顾满娇不无憋屈的注视中,凌啸然掀了门帘大步离开。 他必须快点离开,否则……好想抱着她,吻她的唇,不许她在说傻话,不让她再提那些该死的大小老婆姬云汐! “不肯就不肯嘛,逃什么逃嘞?唉!”顾满娇趴在被窝里拱身子,把枕边的夜明珠搂在面前时,才后知后觉的惦记被吓晕的乔金枝。 一日之中连翻惊吓,莫说是个有身孕的人,哪怕是个寻常女子,恐怕也要吃不消。 想支撑着穿了衣裳去后面看看,想了想又放弃起身。 从前不懂男女事的顾满娇,想到自己生怕别人看见大叔啃面具,便想到很久不见面的金枝夫妇,说不定现在也有不想让人看见的举动…… 再者,若是乔金枝身子确实不好了,后头就住着姬云汐,需要什么特别的医药,就算不找凌啸然,那多少也会有点什么动静的。 想着想着,眼皮便渐渐沉重,抱着光芒温和的夜明珠,顾满娇一觉睡到了次日清晨。 梦里,她住在一个开满蔷薇花的小院子里,红墙、金瓦、明窗、纱账…… 有清新的微风带来花香,耳边还能听见竹叶随风沙沙作响,再细听,似乎还有潺潺流水的声音。 她穿着一身轻薄飘逸的绣蝶舞芍药的裙衫,迎着微风,寻着流水的声音走在林荫小路。 路旁竹林轩轩偶有奇石屹立,脚下是鸽子蛋大小的鹅卵石拼出的小路,光亮亮的一尘不染。 “你要去哪里?”一身陌生冠袍的大叔出现在竹林边,带着花香和流水声的微风轻抚他的眉宇,顾满娇忽然心头一暖:“大叔,你去哪里了,我好想你啊!” 绣着暗纹的衣袖,缓缓张开,大叔快步上前将她紧抱在怀里,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可她越是想要努力听清,越是被那潺潺流水声吵得听不到大叔的话语。 流水声越来越大,大叔的怀抱越来越紧,恍惚间只是一眨眼,大叔不再说话,而是在吻她的脸。 梦里的她,没有戴面具。 大叔的吻那么的温柔,她的心也那么的柔软…… 艳阳在东方缓缓升起,周围不少营帐都已经拆除装车,从牧冬那头飘来的炸酱香气,勾得顾满娇险些又忘了背后有伤。 “主人主人,那个牧冬做了炸酱面,你闻闻,闻到了吗?好香啊!”雪薇端着一盆清水从门外进来,见顾满娇已经在穿衣裳,赶紧撂下盆子上前帮忙。 香气钻着鼻子戳肠胃,全然忘了香甜梦境的顾满娇,急吼吼的穿了衣裳便要出去吃面。 “哎呀!梳头,梳头啊!”雪薇紧跟着她的脚步追上来,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并朝床边的梳妆镜指指。 顶着鸡窝头的顾满娇,这才看清自己的尊荣,认命的坐下梳头净面,眼珠子朝门外转了两圈:“你去那边端几碗炸酱面回来,记得要用大碗,够不着锅台就让牧冬给你盛……” 吃货的心啊,就是这么的急切。 雪薇一面为她梳理纠结在一起的发丝,一面咯咯轻笑:“急什么啊,他们又不敢短了咱们的吃食。擀好的面条早就送来了,小炉子就在门外支着!” 正说着,凌啸然抱着长大两圈不止的玲珑从门外进来,见顾满娇已经在梳头,便回身招呼:“把煮面的水坐到火上!” 门外,大约是解乙应声,那干脆爽快的一声:“好嘞!”瞬间给懒得梳精致发髻的顾满娇带来无限好心情。 “要不,这头发等上车后再梳吧?我好饿,先吃面吧?”顾满娇回手过来抢头发,想随便拧个辫子就出去显摆她的好厨艺。 闻着风里的味道就知道牧冬做的炸酱,是仿着她那天的手艺做的,这让她有些得意又有些莫名的紧迫压力。 单手抢着头发,她觉得必须再做一个比那天还好吃,而且牧冬仿不出来的炸酱。 后背有伤,想要回手抢头发,便没那么顺利。 而凌啸然撂下门帘之后,从怀里摸出来的那个装着汤药的瓷瓶,则让她连抢头发的心情都没了。 在一大一小两个监工的注视下,咕咚咚一口喝完瓷瓶里的汤药,顾满娇苦得呲牙咧嘴:“大叔,就算要背着人吃药,你也不用弄得这么仔细吧?这瓶子原来是装什么的?你刷了没有?” 她坐在那里呲牙咧嘴,摇头晃脑,直接导致身后的雪薇无法抓牢快挽好的发髻:“别乱动啊!还要不要吃面了!” 好吧,吃货的心,又被拉回正途。 雪薇梳头的手艺,在乔金枝眼里算是很好,但是在姬云汐或者其他见过世面的人眼里则只能算是一般。 规规矩矩的一个湘云髻梳好之后,雪薇伸手从那个十分精美的箱子里扒拉出一只白玉响铃簪:“这个行吗?” 心思早已飘去门外的人,哪里管头上戴了什么簪子,反正选哪个都比别着个树杈好看就是了。 急吼吼到门外,解乙已经在煮面,边上的小案子上,摆着一溜儿做炸酱面需要的食材。 吹旺炉火,坐上小锅,菜油打底,慢熬荤油…… 当香气扑鼻的炸酱出锅,闻香而来的屠昆等人,纷纷撸袖子:“没白等,哈哈,这可比牧冬捯饬的香多了。” 很想显摆一手的顾满娇,完全没想到屠昆他们几个也要来吃,回头看看解乙那边的面条,再低头看看油汪汪的炸酱:“雪薇快拿碗装面!” 昨晚没吃到炸酱面的顾满娇,第一反应便是:僧多粥少的局面,不抢是不行的。 其实她完全是想多了,这大清早的,谁敢把她们的吃食抢光! 就算馋的不行,那也得等将军和她们几个都吃了,然后再来捡剩啊。 第473章送给雪薇的礼物 雪薇手脚麻利的端着大碗去装面,先给凌啸然装一大碗,然后给顾满娇装一大碗,等她拿着第三个大碗再要装面的时候,便见乔金枝被乌云豹搀着,从帐篷后面走来。 “枝姐姐别急,这碗就是你的了!”雪薇笑眯眯的仰着脸,那乖巧的小模样,就像是刚吃了一锅蜜糖。 “我们几个早就吃过了,你还是先紧着自己吧!”乔金枝温柔得笑着,说话间从衣袖里摸出个小荷包递给雪薇:“你姐夫给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姐夫?”乌云豹离开前,她还刚刚认了乔金枝做干娘,这才几天功夫,干娘变了表姐,干爹便也成了姐夫了。 小荷包里,装的是一对儿造型简单而又别致的耳坠子,银首饰不贵不贱,缀着的绿豆大的珍珠十分圆润略值几串银钱。 这是一份对于小孩子来说,不轻但也绝不贵重的礼物。 雪薇细看两遍,举着那耳坠子来找顾满娇:“娇姐姐,快给我戴上,快给我戴上。”喜欢不喜欢,这便是最好的态度了。 “干嘛不让你枝姐姐给你戴!”顾满娇在围裙上擦擦手,亮晶晶的目光里,同样有着能温暖大地的温情。 雪薇乖乖的歪着头,等着耳坠子挂到耳朵上:“枝姐姐有身孕,不能弯腰的。” “雪薇真懂事啊!既然你姐夫都送你礼物了,那本将军这里也该有点表示才对!”凌啸然背着手从屠昆身后站出来,朗声夸赞了雪薇乖巧懂事,又感念她每日勤利辛苦,等背在身后的大手摊出来时,莫说雪薇,就连见惯世面的几个大人,都不由得伸手擦眼睛。 那是一只赤金镶翠玉的盘丝项圈,先不看那翠玉的图案花型,光是那赤金盘丝,便足以让很多人舍不得眨眼。 “这也太贵重了吧?”雪薇一脸茫然的看着凌啸然,捂着戴了耳坠子的耳朵,连连退步:“这个太贵重了,雪薇不能要的。” “再贵重的东西,也要有合适的人来使用,你看看这里还有谁的脖子能配得上它?”凌啸然微微一笑,俯身之时左手一捞,便将雪薇带到身前:“越往前走,咱们遇到的贵人就越多,你娇姐姐有御赐的封号能仪仗,你枝姐姐也有孕相能压人,唯独你是个没依靠的小可怜。来,戴上这个,有这个东西在你脖子上,那些狗眼看人低的蠢东西,便不敢再轻视于你的。” “可是,这个……”雪薇像是吓到了,不敢挣扎也不敢收项圈,只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凌啸然。 “你若是受委屈,金枝会着急,你不怕绕了她的胎相吗?你娇姐姐又是个有头无脑的蠢蛋,若是你受委屈,她一定想也不想就为你出头,到时候惹祸了可怎么收场呢?你就当这不是送你的礼物,是给你两位姐姐的护身符,戴着它进出走动外人见了便多让你三分……” 凌啸然很有耐心的俯身细说,将项圈给她戴好之后,便回头朝屠昆道:“还真是很配她的!” 屠昆一笑,点点头,没说话。 这是御赐的东西,不过不是现在的皇帝赐予凌啸然的,而是凌啸然小时候,他皇祖母画了图纸命人打造后,由他皇爷爷赏赐给他的。 虽说先皇赐予凌啸然的东西很多很多,但是这么贵重的东西,随便送给雪薇,多少还是有些过分抬举了。 这东西不是寻常谁都知道来历的,所以大多数人都暗暗感慨将军对这个小丫头十分看中,竟一出手就送如此大礼。 而知道这个东西的来历的几个人,则是都在想,将军昨日当着明亲王的人那般抬举顾满娇,今日又特意将这东西给了雪薇,这不太合常理的举动之下,究竟藏了什么心思? 将军的心思,以前他们多少能猜透五六分,如今再聚首,将军的变化实在太大,看不透也猜不透。 戴上耳坠子和金项圈的雪薇,分别给乌云豹和凌啸然施了谢礼,跑到乔金枝面前给她看项圈的时候,才看见人群之外的姬云汐。 那是如何复杂的眼神啊,是羡慕,是自卑,是委屈,更多的还有浓浓的失落。 青铜面具遮面,眼眶微红,布衣木钗,发髻简单,捧着方盘的双手,还带着昨日灼烫的伤。 这便是自甘为妾的临瀚公主,在场众人中,连挤入人群看热闹的资格都没有。 “云汐姐姐,来,快来看雪薇的项圈儿!我刚做了炸酱面,一会儿咱们一起吃啊!”顾满娇挥袖招呼姬云汐。 隔得有些远,她并不能如雪薇那般看清对方的眼神,所以她很热情,热情的让姬云汐眼圈更红。 “是枝姐姐和娇姐姐的药好了吧?给我吧!”雪薇很体贴的走过去,举手接那方盘。 这是她平时做惯了的事情,语气神情都与往日无二,笑容也甜腻灿烂。 “那便有劳你了。”姬云汐语气哽咽的将方盘交到雪薇手上,看也不看雪薇身后的众人,转身便走。 身为妾室,虽未入府,但尊卑已经定下。 当着凌啸然部下的面,对凌啸然和顾满娇她们连个请安问候的礼都没有,这如何不让一些糙汉子看不上。 “站住!”凌啸然沉声一喝,冷着脸问她为何如此不识礼数。 凌啸然怒斥她的理由,并不是她忽略了请安问候,而是因为她没有回答顾满娇的话。 屈辱来得太快,本就心绪不稳的姬云汐,咬着嘴便掉了泪。 当泪珠儿穿过面具滑落在衣襟,凌啸然的训斥骤然又重了几分。 所有人在场部下无论亲疏,都知道凌啸然不喜女子骄矜的脾气,且多日来见惯了顾满娇她们爽朗洒脱的举止,再看姬云汐这般楚楚可怜的娇弱模样,便都侧目以对。 清晨的阳光,无私的照着大地,给了每个人同样的光芒,却不能让每个人的心都温暖如常。 谁能想得到,曾经教导顾满娇各种礼仪的人,如今成了所有人眼中最不识礼数的人。 顾满娇想要插嘴帮腔,刚要开口,雪薇便用力拉着她的衣袖无声摇头。 第474章宝马配金鞍 人群中沉默着的花青林,低头上前,走到凌啸然面前躬身拱手道:“将军,云汐她出身山野,对礼仪之事尚不大懂,望将军看在……” “好!”凌啸然没好气的斜了花青林一眼,打断他之后紧接着便道:“你与她本有古交,且我这里也实在找不出能教导她的人。这几日,便由你多跟她说说为人妾室该有的规矩吧!” 凌啸然说完挥挥衣袖,用打发奴才的姿态将姬云汐赶去后头,转回身伸手端起小案上的面碗时,却又雨过天晴似得换了温和笑容:“今儿这面可比上回香多了!牧冬呢?来来来,本将军偷顾小姐的炸酱赏你一勺,也让你开开眼!” 做部下的,要是连这样的话头都接不住,那也真是没什么用了。 牧冬笑着上前,恭敬的接了勺子细细品尝,随后又把还沾着些许炸酱的勺子塞给身后的小子舔舔,一句句夸赞与恭维,顿时活跃了阴沉的气氛。 顾满娇没来得及给云汐姐姐撑腰,被这边抢勺子偷炸酱的事一闹,想要去安慰姬云汐的脚步,便也被耽搁下来。 等到车马齐备又要启程的时候,她终于急匆匆朝姬云汐那边走去时,却又被凌啸然喊住:“你过来看看这个东西!” 凌啸然提着的是一只刚射杀的半大野猪,提着另外两只野猪的牧冬,从凌啸然身后伸出头:“顾大小姐,咱们中午吃这个,你分一只,我分一只,咱们再比一场如何?” “这个待会儿再说,我……”她想说,她要去看看姬云汐。 “主人,你不是说你的厨艺比牧冬大哥好很多很多吗?怎么刚赢了炸酱面,就不敢接这个野猪挑战赛了?你是不是不会做这个东西呀?”雪薇站在凌啸然身边,仰着人畜无害的清秀小脸儿,认认真真的等着顾满娇回答。 “不就是野猪吗?有什么难的!”顾满娇挥挥衣袖,让雪薇选一只野猪先放在她车上,便转身要去看姬云汐。 “这怎么选啊?要大的还是要肥的?这个的毛发很亮,可那个的眼睛比较好看……” 选吃食,又不是选美,什么身材、皮毛、眼睛之类,听到顾满娇耳朵里,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小笨蛋!当然是选肉质最好的!”先选了野猪要紧,于是要去看姬云汐的心思被暂时放下。 车队再次启程,乔金枝扯着乌云豹上车,不许他离开半步。 雪薇说很想知道顾满娇要怎么做野猪,便赖在她的车上不下来。 独自乘车煎熬的姬云汐,听着前面几辆车的欢声笑语,默默的放下车帘,省得旁人看见她落泪又要斜眼鄙视。 马车缓缓走上山路,过一道山岗,入一片平地。 骑在马背上的凌啸然,看看前后左右的古旧部下,又看看策马跟在他身侧的花青林:“青林,你是我兄弟不?” 花青林微怔,不明白他为何忽然这么问:“青林一直视将军为兄长。” “既然你拿我当兄弟,就替我顶个麻烦成不成?”凌啸然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闪过意思狡黠,那一闪而逝的神采,很像顾满娇悄悄动小心思的机灵模样。 他要花青林替他顶下的麻烦,是想让花青林替他娶了姬云汐。 理由是,他实在与姬云汐性格不合难以相处,而姬云汐又对她有恩,若是勉强让姬云汐入将军府寂寥一生,还不如给她另寻佳偶。 而在他看来,身边所有兄弟都太粗野,除了花青林便再没有一个兄弟能让姬云汐幸福。 “她那样的女子,只能配你这般的男子。这就好像宝马配金鞍、宝剑配英雄、金簪配佳人。青林,你该不会觉得为兄我欺负你吧?说实话,那女人我连手指头都没碰过一下,当时她自请为妾,我也是一时糊涂觉得用锦衣玉食偿还她的救命之恩就行了。可现在看来,她并不是个能在将军府享用锦衣玉食的性子。为兄我虽然有恩要报答,可也不能日日让人护着她,更不能让全府上下都体谅她不懂礼数。你心性好,又跟她能说道一起,你就替为兄把她娶了吧?要不,我下马给你作揖?” 凌啸然坐在马背上滔滔不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全然一副你不答应我就没完的架势。 花青林垂眸轻叹,……距离将军定下的十日之期,还有几天? 千头万绪的悲欢离合,在花青林脑海中盘旋,在凌啸然真要下马的那一刻,他终于哑着嗓子道:“大哥千万不要这样!你我之间,何须如此。” “那你答应了?” “……” 花青林没吭声,他无法说出答应或者同意这样的字眼,而无言便是不拒绝。 “好,那这几天为兄便为你筹谋,争取入凌霸之前,给你们寻一处安稳之处落脚成婚!”凌啸然兴冲冲的仰天一笑,甩着手里的马鞭朝前后左右的兄弟瞪眼,命令他们全都把嘴闭紧,今日他和花青林的对话,若有一人敢传出去,便要砍了他的脑袋当夜壶。 正在众人唯唯诺诺保证闭嘴的时候,策马打前阵的屠昆疾驰而来。 昨夜被赶走的宝马香车歌舞伎,全死在了前方不远处的密林之中,其中包括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太监。 “尸首全都不成样子了,兄弟们勉强数着头骨,看着破碎的布条,才把人认清。另外还死了一匹马,随行的护卫和骑兵倒是全身而退了。” 凌啸然闻言冷声一哼,只让他把车队会途径的地方收拾干净,省的后面女眷里谁恰好见了会受惊。 这些事屠昆过来之前就已经让人在做,告知凌啸然之后,拉马回身与其并驾:“看昨夜的情形,这些人究竟是怎么死的还不一定呢!左右咱们派去都城的人早就到了,那些护卫和骑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朝咱们身上泼脏水。” “哼哼。”凌啸然冷笑着朝凌霸的方向望了望,“除非他们拦下咱们的人,否则泼再多脏水,也只能是自取其辱!” 第475章蠢蛋 顺着凌啸然的视线望去,山峦跌宕直续天际,而那蔚蓝色的天际下,便是他们的故乡,凌霸。 放眼山外周边几个国家中,地方最小的凌霸,最近是越来越不安稳。 以顾满娇的名义送去皇宫内的金银财宝,刚由蛮楚使臣带入蛮楚境内的第二天,便又有皇子和朝臣上奏主战。 而主战的理由,竟是夺回珠宝扩充国库。 才入住太子府几个月的储君,因赞同了这个无脑奏表,次日便灰溜溜的交还太子宝印,搬回了他以为折辈子再也不会居住的王府。 就这样一个无稽到滑稽的提议,反复在热闹与沉寂中被人瞩目的太子府,又一次成了无主的宫殿。 凌啸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他真是想不通,这些兄弟跟他都是一个爹生的,而且除了他自幼从军之外,其他兄弟都是住在都城由皇帝亲自教导……为什么他的兄弟中,会有这样脑子时灵时不灵的蠢蛋? “将军,蛮楚那边,也因为那几车金银闹出了大事了。” “噢?”凌啸然饶有兴致的看着鹰扬,晃晃手里的马鞭示意他说来听听。 “老鸟,这事非同小可,若敢添油加醋,当心老子掰了你的牙喂玲珑的耗子!” 屠昆一言落下,顿时惹得鹰扬瞪眼抗议,但凌啸然稍一皱眉,鹰扬刚举起的鞭子,便缓缓放下:“那还是让月生来说吧。” 月生便是从前在皮货铺子里那个年纪最小的吉胜,因他做事机警,且又是众人之中最面生的一个,所以暗夜走动传递消息的事,便交到了他的手里。 得了凌啸然的应许,鹰扬回头朝步行之人中招呼了一声。 穿着打扮平平无奇的月生小跑上前,毕恭毕敬的替凌啸然牵起了缰绳。 从他简洁明了的话语里,凌啸然和屠昆这才知道,蛮楚皇室竟然也有如此荒诞不羁的一面。 太后与皇帝先后病逝,新君残暴无度。 最初故作些是非与凌霸开战,本是想趁着他们兵强马壮,又与临瀚签订了停战协议不会有后顾之忧,便可借此机会将凌霸国土据为己有。 谁知那使臣低估了凌霸的富有程度,写着天价的义和书,竟然真的得到了凌霸皇帝的同意! 接到消息的蛮楚国君,一头让使臣带着金银珠宝回去,一头又另外派兵潜伏在边关。 扩张国土,再创辉煌,蛮楚帝王信奉的是:无毒不丈夫。 然而,他千算万算怎么都没算到,他那几个同样有着蓬勃野心的兄弟姐妹,会在这时候来安动杀机拖他的后腿。 “原本蛮楚皇后还想把皇帝遇刺重伤的事隐瞒下来,还纠集娘家势力,想要镇住朝堂内外。可惜,她那些小叔子没一个是好对付的。而且,蛮楚那里不光是几位皇子在争权夺势,就连一个什么公主,也拉拢了不少势力,随时准备要做女帝。现在,还没断气的皇帝已经被抬去皇陵等死,皇后和所有后宫女子,都成了那些皇子公主的取乐对象。” 月生说话的声音不大,言语之时两眼只看前路,脸上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那你可曾打听过,那些人里,谁最有可能成为蛮楚新任帝王?” 月生闻言,扭头看了一眼马背上的凌啸然,略思索后摇了摇头。 他能做到的,只是打探消息并第一时间传递回来,至于凌啸然问的这个问题,他也很想知道答案。 “若是那些人里,有半个可担帝王之重的,豹子也不必灰心至此吧?可惜了,真是可惜啊!”屠昆轻语感慨,月生听出这话里有他不懂的玄机,回身将手中缰绳递给给凌啸然,随后无声退下。 屠昆说的可惜,所指之人并不难猜。 凌啸然回头看看跟在姬云汐马车边上的花青林,眼眸中闪出一丝异样的光彩。 若花青林能做蛮楚的帝王……可惜,他多次言明,此生不愿再踏蛮楚疆土。 车马慢悠悠的走在山路上,顾满娇和牧冬的野猪挑战赛,在午后拉开帷幕。 牧冬卯足了劲儿,将凌霸风味发挥得淋漓尽致。 粗狂的香气阵阵飘散,惹得玲珑和小灰灰盘踞在一旁的树上目不转睛。 特意将姬云汐找来帮忙的顾满娇,一边感慨食材与配料之间的精奇组合,一边对着自己做出来的美味佳肴流口水。 临瀚美食讲究的是精雕细琢色香味,而姬云汐的烹饪习惯,更是十分机巧很是与众不同。哪怕是寻常百姓家都不爱的猪心猪肚,都能在精心制作后,变得那么的色味诱.人。 不起眼的普通食材,搭配着新鲜的野猪肉,麻辣涮串?——若不是知道传闻中这位公主的口味很独特,凌啸然他们差点要以为临瀚国内人人都吃内脏,家家都喜欢用竹签串食材烹调…… “这几道菜,都是我二嫂的拿手好菜。因我实在太喜欢吃,所以她在我出嫁前,便全都教了我。”姬云汐看着桌案上摆好的几道菜,眼圈微微发红,不等顾满娇看过来,便指着锅灶边的其余食材,指挥她再做下一道。 “云汐姐姐,以前光是听你说这些菜多好多好,可我没见过没尝过,根本想象不出那是什么味道。如今我才知道,这世间的吃食,竟然还能有这样的味道,而食物也并不是只有大块大块的肉最好吃啊!”顾满娇手脚麻利的围着灶台挥动炒勺,得意于自己有姬云汐教导厨艺,又惦记牧冬那边她没尝过的几道好菜。 吃货的心,可以无限放大。 当美食的诱惑占据思维,整日忙碌的除了吃就是想怎么吃,其他任何事,都可以忽略。 就这样一日日走下去,姬云汐曾对她说起过的美味佳肴,几乎都被她做了个遍。 而牧冬手里的绝活,也被她学了个七七八八。 这日清晨,火红的太阳还刚在东山露头,贪吃的顾满娇已经坐在梳妆镜前,捧着新烤的河鱼大快朵颐。 “妖精,先把你手里的烤鱼放一放!”凌啸然将那个装了汤药的瓶子递过来,眼角扫见桌角摆着姬云汐煎好的汤药,大手一挥,直接将那汤碗丢进脚边的痰盂。 第476章守帐门 恰在此时,抱着一套新洗好的衣服走到门口的姬云汐,瞪大了双眼楞在门帘之下。 “云汐来了?”凌啸然心安理得的朝门帘下抬了抬眼皮,踢开脚边的痰盂:“进来给她针灸。” 相比凌啸然的坦然,顾满娇就没那么淡定。 咽下最后一口汤药,紧握着手中瓷瓶:“云汐姐姐,你快来给我看看,方才青林哥哥说,我这面具差不多可以摘了呢!” 门外照射进来的霞光,照在那银制面具上,眉心处一点朱红,艳丽胜过天边朝霞。 站在门帘下的姬云汐,似乎在看向顾满娇的时候想到了什么,眼神略滞一刹,随后便轻缓迈步走到顾满娇身边:“方才青林也与我说过此事,既然你已经服了药,那咱们这便开始吧!” 七日,姬云汐并不曾碰过顾满娇的手腕。 她所知道的顾满娇的脉象,一直都是凌啸然亲自诊看,再由雪薇或者花青林转述。 一路出山,姬云汐与顾满娇之间的距离便不知不觉的越来越远,从前朝夕相处的姐妹情谊,如今只是姬云汐在人群外遥遥相望。 而顾满娇的身边,有雪薇和乔金枝时常陪伴,凌啸然几乎也是不离左右,花团锦簇中的欢乐吃货,根本没有发觉她与姬云汐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直到今日,看到凌啸然那么随意的倒了那碗汤药,再看姬云汐低头上前,眼神飘忽,顾满娇这才忽然发觉,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跟云汐姐姐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起好好说话了。 “云汐姐姐,你吃饭了吗?方才我炖了河鱼,牧冬做了烤鱼,你可尝过了吗?”顾满娇使劲的挤出笑意,亲切的伸手来抓姬云汐的手。 后者并未躲避:“看你吃得,满嘴都是油,快擦擦吧!” 依然温柔的神态里,透着浅浅淡淡的疏远,如盛放牡丹上沁了眼不能见的寒霜,让顾满娇微微心疼。 “姐姐……”顾满娇鼻子一酸,一噘嘴便要落泪。 今日是她用药收蛊的最后一日,不管是凌啸然还是雪薇,都急切的等待着她能摘下面具,不用再被那离情蛊左右心思。 见她眼圈儿发红,仿似有万语千言要与姬云汐诉说,凌啸然走到门口伸手放门帘,朗声道:“这一路多亏了你精心医治,否则满娇便要一辈子戴着着笨重面具。既然今日的针灸对满娇很重要,那本将军便吩咐下去,全军原地修整,等你为她诊治妥当之后再拔营启程!” “云汐小姐的医术最好了,这一路上,娇姐姐的病都是云汐小姐在照看,枝姐姐的胎相也是云汐小姐在管顾,你看看,这才几天啊,娇姐姐脸上的伤便要痊愈,枝姐姐的胎相也越来越稳呢!云汐小姐,雪薇替两位姐姐谢你费心,等将来雪薇有了好宝贝,一定都送给你……” 雪薇笑盈盈的端茶递水,脆生生的感激话语,说得很是顺溜。 正说着,花青林也到了门外,大约是听到里头有人再说姬云汐要给顾满娇针灸,便轻声道:“雪薇,你要的东西我带过来了。” 用尽所有雪莲花儿煎了一大锅汤水,是用来给顾满娇洁面净脸祛除面上余毒的,为了不让那汤水冷了,花青林还特意带了一个烧着热炭的小炉子。 万事俱备,凌啸然深深望一眼戴着面具的顾满娇,临出门之前,单手在雪薇那纤弱的肩头按了按:“在你娇姐姐身边好好照顾着,我和青林就在门外,若有什么事,喊一声就行。” 堂堂凌霸荣亲王,战功累累的不死将军,亲自给民间女子福宁娘子守帐门。这若是说书人讲故事,估计很多人不肯信,可门外那些未得拔营消息只好晒太阳闲磨牙的壮汉们,却都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将军给满娇守帐门怎么了,昨日将军还被满娇举着饭勺子追着跑呢! 拿饭勺子追着跑算什么,前天满娇还悄悄在将军的饭菜里埋了辣椒酱嘞! 埋辣椒酱怎么了,满娇不管做什么好吃的,第一口都必须先让将军尝,将军喜欢的吃食,哪一次不是全都送到将军桌上去? 有好吃的总第一个想着将军算什么,满娇对将军好,将军对满娇也不差! ……前两天将军教满娇骑马,满娇非要骑那头憨鹿,后来憨鹿被满娇挫磨的发了狂,是将军临危不乱,一个蛟龙出海,便将顾满娇抱到了自己的马背上啊! 满娇当零食吃着玩的果子,是将军让人花大价钱到百十里以外的城镇上搜买的! 满娇随口说一句梳妆镜太小,将军就让人去扛一架半人高的穿衣镜回来给她用! 满娇回忆舞姬的裙子好看,将军甩甩手就让人快马扬鞭,去买最华丽漂亮的衣裙回来给她试穿! 不过,将军今天怎么一反常态对那个小妾赞不绝口? 不是说满娇的面具是跟那妾室打赌才不能摘吗? 如今怎么说是小妾医术精湛,给满娇治好了脸上的伤? 三五成群的壮汉各自一堆的暗暗议论,最后还是鹰扬甩着马鞭抽了两个碎嘴:“嘀嘀咕咕的做什么?将军待满娇如珍宝,满娇待将军如父兄,这还用你们瞎嘀咕?至于面具究竟是打赌才戴的,还是有伤才不能摘,左右将军都说今日满娇就能摘面具,都擦亮眼睛等着看就是了,再磨磨唧唧,当心老子拔了你们的舌头喂满娇的大猫去!” “你这个老鸟,感情你整日都在将军身边走动,咱们不知道的大事小情都在你肚子里揣着!你揣着你的秘密晒你的太阳,我们又没……” “再敢喊我一句老鸟试试?”鹰扬朝那还嘴的汉子甩甩马鞭,横眉立目的就要掐架。 对方品级比不得鹰扬,在军中日子却不输他,摔打惯了的汉子不怕掐架,见他上前要单挑似得,便将袖子里的一个小瓶子一晃:“再往前一步,就让你尝尝辣椒水的厉害!” “我了个去,这辣椒水怎么被你偷了?快给我!”鹰扬伸手就要来抢,其余几人见状也凑上来要。 第477章青纱遮面 辣椒水算什么矜贵东西,也值得这些壮汉厚颜抢夺? 这还要归功顾满娇,是她闲来无事用做菜用剩下的边角料熬了几瓶出来,还稀罕巴巴的把这个东西的好处数了个遍。 随身带着辣椒水,没胃口的时候能佐餐,困倦的时候舔一舔能提神,遇到坏人打不过了,还能用来泼那人的眼睛…… 一共没几瓶,女眷们一人分了一瓶,将军和花公子一人一瓶,屠昆和解乙他们见最后只剩下一瓶便都不肯要,鹰扬得了消息厚着脸皮来求的时候,最后一瓶已经被顾满娇随手送了“看着最顺眼”的护卫…… 这般汉子顽童似得闹哄哄的抢辣椒水,营帐之内,姬云汐却捏着银针满额细汗。 雪薇很体贴的举着手帕为她擦拭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见顾满娇疼得快要咬断手指头,又赶紧找一块干净的手绢送到她嘴边让她咬着。 “满娇,再忍一忍,很快就好了啊!”姬云汐每次柔声细语的说这句话,就说明她又要把针扎到又酸又疼的穴位里。 顾满娇早已疼得浑身是汗,咬着手绢微微的嗯了一声,随后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紧绷的身子松缓下来。 这是雪薇和姬云汐告诉她的,越是绷着身子,针扎下去的时候就越疼。 “雪薇,你确定今日这面具一定能摘吗?这才吃了几日的汤药……”姬云汐松开深入肌肤的银针,举袖擦汗的时候,眼角瞥见被凌啸然踢开的痰盂,不由得将原本明亮的眼神暗淡了几分。 “别多心,那小瓶子里的药才是你熬的,丢进痰盂里的那一碗,是牧冬给将军熬的补药。将军不想让底下人太了解他的身体状况,所以每次都把药调换了的。”雪薇说着将痰盂捧到姬云汐跟前,给她看痰盂中汤药的颜色。 亲手为顾满娇配药熬制,那汤药的色泽与气味,姬云汐怎么会分辨不出。 而痰盂中的汤药,虽然颜色有些相近,但相近不是相同,从痰盂中汤药的颜色来看,倒掉的确实不是她亲手煎熬出来的那一碗。 “将军不是很信任牧冬他们吗,为何还要做这样的手脚?难道随行的人里,有不安分的?”姬云汐问。 雪薇将痰盂放回原处,在水盆里拧了干净的手巾擦擦手:“将军没这么说过,我和娇姐姐也只是知道这个汤药的事。怎么样了,可以为娇姐姐取针了吗?” 姬云汐闻言并未多思,略点点头后便低头去看顾满娇身上的银针。 又过小半个时辰,雪薇从帐篷里探出头来,脆生生朝凌啸然道:“将军,娇姐姐的面具摘了,不过……她问您要青纱帷帽呢!” “要那东西做什么?” 雪薇咧咧嘴,回答:“娇姐姐说,要是没有帷帽就要一大块能挡住脸的青纱,否则她就还戴着面具,以后不摘了!” “怎么,她脸上的伤……”凌啸然面色一白,噌得起身便要进帐篷。 一只素白纤手拉住了门帘,隔着帘子柔声道:“将军切勿上前,满娇脸上的伤已然痊愈,她想要一块青纱用来遮面,是有她的道理,将军只管照做便是。” 凌啸然愣在原地,傻了似得看着那只拉住门帘的素手:“既然脸上的伤已然痊愈,为何还要青纱遮面?这丫头又是闹的什么妖?” 虽然不理解,但青纱和帷帽还是很快送上。 帐篷里,捂着下巴照镜子的顾满娇,一会儿搓着没了红色印记的脸庞欣喜若狂,一会儿瞪着眉心处那一点朱红咬牙切齿。 换了一套新衣裳,梳起很别致的醉仙髻,两三支精美簪钗彼此呼应,捂着下巴的顾满娇,美的让雪薇不舍得眨眼。 “我的主人啊,你真的好美好美啊!” 捂着下巴照镜子的那位闻言,得意一刹后撤下捂着下巴的那只手,愤愤道:“瞪大你的眼睛好好瞧瞧!美什么美!你见过这样的美女吗!” “嗷呜……”刚从门帘地下钻进来看热闹的玲珑,嚎叫着便蹿了出去。 雪薇小心翼翼的看着瞬间凶神恶煞的主人,举起手中青纱和帷帽:“主人,你今天想戴哪个?” “今日阳光很好,便先带着帷帽吧!多晒晒太阳,肤色很快就均匀了。”姬云汐很体贴的取了帷帽,刚要替顾满娇戴上,却被她歪头躲开:“我不要戴这个!这么好看的发髻,这么精致的簪子,戴了帽子谁还能看见?你就用那个青纱把我的脸挡着,我今日不坐车,我骑马晒太阳!” 气鼓鼓的一番话,并未注意声音大小。 帐门外枯坐久等的两人,彼此看一眼,随后都一脸释然的无声轻笑。 不一会儿,面戴青纱步伐别扭的顾满娇,带着雪薇跟着姬云汐走了出来。 所有等着看她真面目的人,纷纷失落。 “得,这叫咱们还如何夸赞云汐的医术?真是无趣啊无趣,早知如此,还不如遛马去呢!”凌啸然朝花青林递了个眼神,后者很默契的接话道:“左右兄弟们拔营收拾也需要些时候,不如咱们现在就去撒个欢儿?” 说着,两人并肩起身,迈步便走。 “哎呀,等我一下,我也去!”顾满娇丢开雪薇快步追上来,一把拉上凌啸然的衣袖:“带着我一起吧,我也想去撒欢儿。” “你?”凌啸然侧目看她,“又要骑你那头傻鹿?那笨家伙跑的太慢,我们可不带你一起!” 想好了今日不乘车的顾满娇,见大叔鄙视她的大鹿,又想到那头鹿确实走的慢还不太听话,于是隔着面纱挤出讨好的笑脸儿道:“今儿这么好的太阳,我当然是骑马遛弯儿去,至于那头傻鹿……那傻鹿是给雪薇调|教的。” 不远处正郁闷主人遛马不带自己的雪薇,听到这话兴奋得两眼直放光:“主人,你说的是真的吗?那头大鹿真要给我吗?” 而拴在马群里的那头雄壮大鹿,从风声里听到有人为了骑马也称它为傻鹿,甚至还把她送给了那个矮撮撮的小丫头,顿时没了吃草的心情。 第478章什么惊喜 顾满娇是想骑马迎风晒太阳,好让脸上肌肤能尽快恢复健康色彩。 当马儿欢快的奔跑,微风穿过面纱轻抚她的脸庞,两行晶莹的泪珠儿,染湿了那轻薄的面纱。 “傻丫头,哭什么?”凌啸然侧身看她,双手使劲攥着缰绳,才忍住不去扯下那块青纱。 生怕大叔看到自己下巴和脸颊的颜色不同,顾满娇隔着面纱使劲眨眼,让视线清晰:“我没哭啊,是风吹了眼睛,有点不舒服。” “呵呵……”凌啸然没拆穿她这个拙劣的谎言,伸手一拍马背,便欢快的超越她驰骋而去。 前方不远处,可以看到牧冬他们一队人正在赶路,回头看看身后,推说跟她一起遛马太无聊的花青林,已牵着马走在屠昆身边……那边的营帐还刚刚扯起,车马还未启程。 “大叔,我今日心情好,你有什么很想吃的吗?我做给你吃啊?” “你心情好,那应该做你很喜欢吃的东西才对!”凌啸然见她扬鞭跟上,不想她颠簸辛苦,便不着痕迹的放缓速度。 青纱在脸上随风微微荡漾,想到厨灶旁烟熏火燎,又听大叔这么说,顾满娇索性放弃下厨的想法:“我今天不下厨了,待会看牧冬他们弄了什么好的,咱俩先抢了吃吧!我今天要晒太阳,好好的晒一天!晒一整天!” “行!”凌啸然爽快答应。 眯眼看着灿烂的阳光,凌啸然暗暗算着顾满娇戴了多少天面具。 十几天左右而已,露在面具外的下巴日日能晒到太阳,被面具挡住的脸庞就算会比下巴处的肤色有点差异,应该也不是很明显的。 好好晒一天,估计到明日这丫头就不会再戴着面纱了! ……大不了,夜里等她睡熟时,再溜进她的营帐仔细看看她! 凌啸然揣着自己的小算盘,一整日都对顾满娇百依百顺。 想吃什么就吃,想赛马就玩一阵,远离队伍时,她摸出那个很久没玩的竹笛吹针射野鸡,他也随便她胡闹乱跑。 天黑前,踩了两脚污泥的顾满娇,像个江湖豪侠似得牵着马儿到了雪薇面前。 “我的天神祖宗,你怎么能脏成这样!”靠在软塌上吃瓜子的乔金枝,说着丢下瓜子伸手捂眼睛:“儿啊,咱可不能跟你这个没规矩的小姨乱学啊!你将来要是敢把自己弄这么脏,老娘我非打断你的腿儿!” “哎呦喂,你这是嫌弃我吗?亏我还特意给你捉了野鸡回来炖汤喝呢!”顾满娇很不满意的跺跺脚,挥手招呼离得最近的解乙道:“把这些野鸡送到牧冬那里去,告诉他全烤了就行,不用把最嫩的那只留着给谁煲汤,也不用把最肥的那只给谁做芋头炖鸡!” 这几日刚能忍着恶心喝些鸡汤的乔金枝,一听这话顿时满脸哀怨,刚要改口说些好听的来,便见雪薇凑到顾满娇身边拉起她的裙摆:“娇姐姐,你瞧你的裙摆啊,全是泥!快来快来,枝姐姐今天刚给你那条石榴裙绣好了海棠花,咱们这就去换上吧!” “石榴裙?海棠花?绣的好不好啊?我那两只鸡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弄到的……”顾满娇说着朝解乙嘿嘿一笑,说了声快去吧别让孕妇饿着肚子久等,随后便跟在雪薇身后去换裙子穿。 不过就是几只野鸡,跟乌云豹每天扛回来的野物相比,简直就是芝麻和西瓜之别。 再者她追着野鸡费力气,本来就是想抓了给乔金枝养身滋补的。 进了自己的帐篷,等雪薇将烛火点亮,在脸上挂了一天的青纱,终于光荣下岗。 嫌烛火不够明,特意捧着夜明珠照镜子,确定看不出一张脸上有两种肤色后,顾满娇回头招呼雪薇:“你过来仔细看看,是不是真的看不出下巴比脸上黑了?” 不过是戴了十几天戴面具而已,且出山途中都是乘车,她仰着脸晒太阳的时候并不多,下巴和脸颊的肤色差异,本也不是特别的明显。 雪薇凑过来捧着顾满娇的脸细看,确定以及肯定的告诉她:“本来下巴也没有晒黑啊,只是有一点点差异,现在根本就看不出来了!” “那就行!”顾满娇把手里的夜明珠放在镜子边上,再次对着镜子细看,越看越开心。 野了一整天都顾满娇,进了帐篷便很久都没出来。 当解乙和严正成从牧冬那里,将单独给顾满娇做的晚餐抬过来,照常摆在她的门前。 乔金枝还从软塌上爬起来大声夸赞今日的晚餐无比丰盛,那紧闭的门帘里,竟没有像以往那样马上传来顾满娇的欢呼声。 “这丫头该不会是睡沉了吧?”乔金枝说着回头看乌云豹,好奇的问。 日日守着媳妇寸步不离的乌云豹,扭头看看帐篷里,摊摊手:“满娇若是玩累了睡一会儿倒是有可能,雪薇怎么也不出来?要不你进去看看……” “不许进来,谁也不许进来!”脆生生的童音,打断了乔金枝的脚步。 紧接着,便是顾满娇在里头大声道:“让人把将军和枝姐姐的饭菜也都摆在我这边,我有惊喜要给你们呢!” 惊喜? 什么惊喜? 乔金枝与乌云豹茫然对视,刚接了乔金枝的食盒抱在怀里的乌云豹,腾出一只手摸摸脸:“这是要给咱们看看她的庐山真面目了?” “让他们把云汐姐姐也请到这边来吃饭。还有屠昆他们,牧冬他们也来,都来这边吃饭!” 顾满娇的声音很响亮,话音刚落,雪薇从门帘里探出头,招呼餐桌旁愣着的解乙到他身边。 只见解乙被她拉着袖子弯下腰,抿嘴听了她的几句话后,便笑呵呵的走开。 很快,解乙带着几个人回来,在顾满娇门前重新安排餐桌软塌的位置,并在周围挂了不少灯笼火把。 乔金枝好奇急了,逼着乌云豹去找解乙追问,可她磨叽好久乌云豹也不肯动步。 好容易盼到花青林过来,乔金枝刚想试试花青林会不会去替她追问,雪薇便又伸出头,笑嘻嘻的招招手,把花青林叫了进去。 “这是搞什么啊?我进去看看!”乔金枝说着就要起身。 第479章月下仙子 “你们都快些坐好啊!你们都坐好,大惊喜就来了噢!”雪薇钻出门帘,说着环顾四周,见乔金枝像是要上前,便笑嘻嘻的摆摆手:“耐心等着,否则娇姐姐不开心,咱们的大惊喜可就没有了!” 一听这话,乌云豹赶紧把乔金枝拉回去坐好:“别胡闹,没见将军都坐在那里等着?” 正中之位,凌啸然定定而坐。 与他一桌同坐的是屠昆和鹰扬,乌云豹和乔金枝的餐桌摆在他左手边,再往下是花青林的席位。 顾满娇和雪薇的餐桌摆在他右手边,然后是姬云汐的席位。 其他的餐桌席次上,都坐满了人。 今日的菜肴比以往丰盛许多,众人却都视若无睹的仰着头看同一个方向。 好吃的不重要,满娇要搞什么大惊喜,这才是最重要的。 乔金枝抿着嘴看了一圈,迈出去的脚步默默的收回。 当姗姗来迟的姬云汐栖身落座,所有席位除了顾满娇和花青林还未入席,那紧闭着的门帘终于动了。 婉转的笛声抢先入耳,接着是一个披着妩媚斗篷的身影,旋转着朝被餐桌围出来的空地上舞去。 那斗篷牢牢的挡着众人的视线,众人虽知道那一定是顾满娇,可每个人都不由得瞪大双眼,就像是盼着那斗篷里能转出个月里嫦娥。 “我说怎么找青林,原来是让他吹笛子!这丫头,真是会折腾。”乔金枝紧盯着顾漫觉得身影,单手捂嘴在乌云豹耳边说话,挪不开的视线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了顾满娇抛开斗篷的那一瞬间。 月色姣姣,笛声动人,踏着娴熟舞步旋转着的顾满娇,像是诚心要吊足大家的胃口才肯停歇。 “枝姐姐那天不是笑我瞎说吗?现在还说不说我轻狂了?我娇姐姐是不是比那些舞女强多了?”雪薇仰着得意的小脸儿看着顾满娇,左手扯着乔金枝的袖子跟她说话,右手拿着个小木棍忽的朝天一指。 乔金枝本不想挪眼神来看这丫头的,可她忽然抬手的动作实在太奇怪了。 就在她扭头看雪薇的那一刻,各守着舞池左右两侧的解乙和严正成,举起手里拿着的竹筒朝旋转中的顾满娇使劲一扯尾端细绳。 哗啦啦…… 漫天飞舞的粉色红色的彩纸碎片,将顾满娇的身影笼罩。 斗篷骤落,人影清晰,那是如何美貌的女子,竟让众人不敢呼吸。 “大叔,快说,我是不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 “美,没有比你更美的!” 凌啸然傻了似得点头,抬手想要去摸摸顾满娇凑近的脸庞,犹豫着有停下动作:“我的满娇,你简直是月下仙子。” 见大叔看自己看得发痴,顾满娇笑得更美:“这回不说我是妖精了?记住你现在的表情,以后就用这样的眼神看我,知道了吗?不许再说我是妖精,我是仙子,月下仙子,记住了没?” 啪嗒。 乔金枝碰落了手边的汤碗。 与她一样一脸震惊的乌云豹,连鸡汤湿了鞋面都感觉不到:“这真的是满娇吗?满娇?” 从记事起就一直因丑陋被人鄙视的顾满娇,举袖轻笑,见所有人都一脸惊异的盯着自己,便朝花青林递了个眼神:“劳烦哥哥,咱们再来一曲!” 一曲金凤翱翔,顾满娇舞得如痴如醉,凌啸然与在场众人,则是看得忘了天地。 还是原来的眉眼,只是少了脸上那块极尽妩媚妖娆的红色印记,不染脂粉的顾满娇,竟能美的令人窒息。 这完全出乎凌啸然的预料,他本还想过,若是顾满娇脸上再没了那红色印记,会不会少了几分美韵。 可是,可是眼前的小妖精,不,是月下仙子,那么美,美的让他舍不的眨眼。 一曲过后,顾满娇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独自落座的姬云汐,深深下拜:“多谢云汐姐姐,满娇能有今日,全是云汐姐姐的功劳。” 青铜面具下,姬云汐有些哽咽:“你我姐妹一场,何必说这样的话。你能痊愈,是我此生最大的快乐。” 沉浸在舞姿之中恍然醒来的众人,这才纷纷留意到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女子。 满娇当众夸赞她的医术,谁还好意思轻视与她。 几个曾经四下给姬云汐看过脸色的汉子低头不语。 “满娇,恭喜你终于痊愈,这是我们几个送你的贺礼!”牧冬捧着个小坛子走到她身边,看不见姬云汐似得直接将那坛子在顾满娇鼻子地下晃晃:“上好的醉胭脂,全给你!” 佳肴配美酒,好心情配好时光,顾满娇接了坛子欢喜道谢,回身想给姬云汐斟一杯醉胭脂以示感谢。 “我那里还坐着金枝的安胎药,这酒还是不喝了吧!”姬云汐的声音有些沙哑,怕顾满娇还要坚持,就指指她的餐桌:“你不是很想吃酱烧鹿筋儿吗?再不吃可要冷了!” 美酒在手,美食当然不能辜负。 带着一颗华丽丽的吃货之心,顾满娇回了自己的餐桌,并探身拿了凌啸然面前的酒杯,满满的倒了一杯醉胭脂:“大叔,快来尝尝牧冬给我的醉胭脂,上回你不是说这个酒比樱桃酒好喝多了?” “得,咱们没好东西能赠她,也不好意思讨要她的醉胭脂,咱俩喝两杯水酒早点回去睡大觉吧!” 鹰扬的话音刚落,那边乌云豹便朝花青林道:“青林,别眼巴巴的看人家喝醉胭脂,哥知道你吹笛子累了,来来来,哥让给你半杯水酒润润喉!” “哎呀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儿!”雪薇单手捂着酒坛子,扭头招呼侍席的解乙:“解乙哥哥快给他们多拿些好酒,省的他们一个个的盯着我娇姐姐的醉胭脂!” 有将军再正中坐着,小小的雪薇发号施令,似乎不太能服人。 就在雪薇扭头要找凌啸然做主的时候,捏着酒杯笑眯眯的凌啸然大手一挥:“去,去拿好酒!今儿咱们好好的喝一场!” 解乙应声退下,席间汉子们欢呼震天,而执杯带笑的凌啸然,自始至终都没有挪过视线。 第480章喝了我的酒 他就这么凝视着顾满娇,从眉眼到发丝,又从发丝到眉眼。 “大叔,你干嘛一直瞪着我?”顾满娇后知后觉的羞臊低头,这还是她头一回被人看得红了脸。 “一直看着你算什么,一辈子看着你,才是我毕生之兴。” 这是醉话吗? 可他手里的酒杯,分明还是满的。 “将军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吗?你府上光是妻妾就快二十个,其他歌女舞姬内外侍女,加起来没有几百也有几十了吧?我夫君说,凌霸多美女,将军……” “你没喝酒怎么也糊涂起来了,安生喝你的鸡汤吃你的饭!”乌云豹没好气的呵止乔金枝不许她再说,起身走到凌啸然桌前,深深一揖:“将军大人大量,千万别跟这无知妇人一般见识。” “将军府内确实女眷众多,据说从上到下都是容貌出挑的美人儿。可惜了,本将军自从参军便再未入将军府半步,以前不会去见那些女人,以后也不会踏入那个府邸一步。所以那些女人的美貌与我毫无关系,而且眼中,从前现在以后,也只会有满娇一人。哪怕瑶台仙子自请下嫁,也比不得满娇在我心中的地位。”凌啸然挥手让乌云豹回去坐着,这一番话看起来像是对乌云豹夫妻说的,其实每一个听到这话的人,都觉得这话是说给他们听的。 属下们都觉得将军这是在给他们发令牌,日后就是将军府内的荣王妃现身,他们真正的将军夫人也只有顾满娇一人。 而花青林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则是烫着了似得抬眼去看独自落座的姬云汐。 摇曳灯烛之下,姬云汐低着头,隔着面具看不清她的眼眸,可她衣襟上绽开的湿痕,尽数落入花青林眼中。 “大叔你说什么呢?你从来不去将军府?那你那些大小……”顾满娇急吼吼开口,说话时扭脸要去看姬云汐。 知道她又要说那些凌啸然不爱听的傻话,雪薇抱着酒坛子跳起身,脚底下狠狠的踩了她的鞋尖:“主人,你怎么还不喝酒啊!你再不喝我可喝了啊,我还没喝过这么好的酒呢!” “你个小丫头喝什么喝,等你什么时候及笄了什么时候再惦记吧!”顾满娇把自己的脚丫子从雪薇脚下抽出来,端起酒杯朝凌啸然道:“不管你从前如何,反正以后你不许乱看别人!我顾满娇的脸也不是随便谁都能盯着傻看的!” 被表白却不娇怯,下令似得敬酒,理直气壮。 “鹰扬大哥你让让,没看我娇姐姐隔着你敬酒很费劲吗!挺大的人都没眼力见,你过来我跟你划拳,我输了学猫叫,你输了喝酒,敢不敢迎战?”雪薇很体贴的把隔在凌啸然和顾满娇中间的鹰扬招到一旁,推着顾满娇去和凌啸然同桌喝酒后,便真的跟鹰扬有模有样的划起拳来。 五大三粗的汉子,若不是实在不想夹在原处做屏障,给他多少好处,他也不可能对着个刚有桌子高的小丫头划拳。 没一会儿,顾满娇和凌啸然你一杯我一杯喝得欢笑不断,屠昆实在也坐不住,便借口要向雪薇挑战,也带着杯子逃了过来。 “三个人怎么玩儿啊,要不咱们坐到那边去跟他们一起玩,不猜拳,玩击鼓传枝怎么样?”雪薇的提议,很快得了众人呼应。 一根现折的树枝上,绑了一截雪薇从头上拆的红头绳。 不能喝酒的雪薇,背对着众人以短刀敲碗,树枝传到谁手里,谁就要狠狠的喝上三碗。 左手敲碗,时快时慢,一点不耽误右手拿筷子选佳肴细细品尝。 这小丫头一个人拢住了一堆人,玩得不亦乐乎。 姬云汐什么时候离席,花青林什么时候追上去安慰,只有不喝酒也不玩游戏的乌云豹夫妻看得真真切切。 “大叔,要是以后你父皇非要你回将军府呢?”顾满娇才喝了几杯便有些醉,方才纠|缠着凌啸然要给他做小媳妇,现在又开始揪着他回不回将军府的事一定要刨根问底。 “非要我回去?回去干嘛?皇爷爷留给我的府邸,早就被他选的那些女人霸占了,难道要逼我回去赶人吗?”凌啸然没有醉酒,说得每句话都像是醉话。 那炙热的含情眼神,烫得天边明月钻入薄云。 小口喝汤的乔金枝,竖着耳朵偷听,眼睛不好意思看凌啸然与顾满娇,便朝姬云汐的座位上瞄去。 姬云汐早在凌啸然亲手喂顾满娇吃果子的时候就已经离席,所以顾满娇要给凌啸然做小媳妇的话,她一个字都没听见。 “真不该让她那么早离席,我一会儿就去把她找回来,让她把该听的都听听,得一天到晚对着将军眉目传情!” “你消停吧!管好你的肚子,别的少插嘴,还吃不吃,不吃早点回去睡觉!”乌云豹回头看看姬云汐的帐篷,见花青林进去后一直都没出来,便再次在乔金枝耳边催她早些歇息。 月华淡淡,笑声荡漾,雪薇背对着传枝豪饮的壮汉哥哥们,敲着瓷碗吃着烤肉,是不是偷偷朝她娇姐姐那边瞄一两眼。 顾满娇单手撑腮眯眼轻笑,另一手举着酒杯逗傻孩子似得朝凌啸然嘴边晃:“你娶不娶我嘛!你就把我也娶了吧?你答应娶我,我就给你喝醉胭脂!” 她已经醉了,迷离醉眼脉脉含情,那是雪薇从不曾见过的妩媚风|情。 “喝了这杯醉胭脂,你就给我做媳妇吗?真的?”凌啸然的眼睛,怎么都离不开顾满娇的眉眼。 那双亮晶晶的眼眸里,装着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璀璨的星空。 “嗯!”顾满娇眯眼点头,把那杯酒送到凌啸然唇边,喂他饮尽后,晃着软绵绵的小手拎起酒坛子:“喝了我的醉胭脂,就要娶我做媳妇!既然你从来都不去你的将军府,那些大小老婆你也没见过,那以后也不许去见!你可是说过的,你心里眼里只有我,这话我从未忘记,你也不许忘!来来来,咱俩对饮一杯,就此盟誓,你娶了我不许跟别人好,我嫁给你也不想稀罕别的男人。说道就要做到,做不到的就要割了鼻子耳朵手指头喂耗子去!” 第481章她终于懂了 “好,那咱们对饮此杯,我凌啸然对月发誓……” 哐当! 突兀的声响从背后传来,凌啸然下意识揽住醉成软猫的顾满娇:“谁?” “姐姐?”被拦在胸怀内的顾满娇,下巴搁在凌啸然的肩头,看到姬云汐摊着双手站在破碎瓷片之中的那一刻,所有的酒气便都醒了。 “姐姐,姐姐你……你听我……”慌乱的推开凌啸然,跳着脚到她身边用手绢为她擦拭裙摆上的汤水:“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姐姐,我,……你没烫着吧?” 两行灼热的眼泪,汹涌着浸湿脸庞,无措的双手一会儿擦着姬云汐的裙摆鞋尖,一会捡起散落的瓷片。 她不敢抬头,不敢看姬云汐的脸。 就像是偷了她的至宝被发现,又像是夺了她的夜明珠不知如何归还。 瓷片划伤了手指,鲜血染红了绢帕,嘀嘀咕咕的关切与支吾,让她看上去是那么的狼狈。 “傻丫头,你快起来!”姬云汐哑着嗓子开口,刚弯腰下去想要将顾满娇搀起身,一双粗壮的大手,已经将蹲在地上的人抱了起来。 “怎么把手指割成这样,快别哭了啊,别哭……雪薇!”凌啸然温声哄着顾满娇,满眼都是心疼,见雪薇已经奔到面前,扭脸朝姬云汐寒声道:“谁许你出来瞎晃的!还不滚回去!” 月亮钻进薄云,不想多看地上的悲喜。 方才还喝得欢畅淋漓的人群,在凌啸然抱着顾满娇走进帐篷的一刻,便各自散去。 没有人上前关心姬云汐被烫得发麻得腿脚,更没有人问她为什么还傻站在这里一动不动。 “去找牧冬要一盏干净烈酒来,伤口里沾了汤汁,不冲干净怎么行。”凌啸然的声音传在风里,那语气虽然急切,对待姬云汐时惯有的冰冷,却不在其中。 “你别管我!你走快!你不许看我,不许跟我说话,你出去!”顾满娇的哭声随后传来,接着便是雪薇小心翼翼的保证她一定会好好给顾满娇包扎手上的伤口,劝凌啸然先回去休息。 “你再胡闹,看我不打你!包了伤口我就走!” 就算是对着顾满娇大吼,那语气里也是透着宠溺的。 “回去吧。”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姬云汐身边响起。 一身玉色长袍的花青林,低着头站在她身旁,不忍抬头看她那伤感的眼神,也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眼中的不舍。 “青林,我懂了。” 姬云汐摇摇晃晃的转身,迈着缓缓而又飘忽的步子,走在夜风中。 她终于懂了。 世上根本没有天生冷漠的人。 假如他很冷漠,那是因为你不是他想温暖的那个人。 回想相识至今的点点滴滴,凌啸然对自己和颜悦色的次数屈指可数。 那屈指可数的和颜悦色中,还有一半是自己靠着医术才博取而来的。 “满娇她……不是故意……”花青林很为难的开口,说了几个字,又紧紧的抿着嘴。 薄云淡去,月华远远,姬云汐抬眼望向夜幕下的山峦,长长的叹了一声:“唉!满娇她从来都是真心对我的。难道我还真的去怪她吗。当初她暗地里对我说的那些劝和的话,也是不想看我总被将军呵斥鄙视罢了。是我糊涂不懂,也是我痴心错付。至于后来将军对她的表白,她对我的承诺,呵呵……” 望着山峦上空微微闪烁着的几颗星子,姬云汐苦涩的一笑,随后从袖子里摸出那把她从不离身的小刀:“她不是骗我,她只是希望将军能娶最好的女人为妻,也希望我嫁与世间最好的男子。她是忍着自己的欢喜与钟爱,把她认为最好的连个人撮合到一起。这个傻丫头,她以为情爱都是可以交换或者逃避的,也不知长久以来,她要如何辛苦才能忍痛拒绝将军的情谊。” “云汐。”花青林抬起头,定定的看向姬云汐:“你能明白这些,便不辜负满娇对你心意。只是日后……” “日后……”姬云汐伸手摸了摸脸上那冰凉的青铜面具,缓缓回身看向顾满娇的帐篷。 帐篷里,凌啸然已经被赶了出去。 手指上才包好的布条,全都被扯了下来:“不要包它!就让它疼!呜呜……疼死我吧!我这么不要脸,我不知廉耻,我就是个卑鄙瞎下流的狐狸精,呜呜……我死了吧!” “别哭了,快别哭了吧!”雪薇艰难的撑着身子,以免扑在她身上痛苦的顾满娇会摔到地上,晃着两只手想要替顾满娇按住血流不止的手指。 “雪薇,我怎么会怎么不要脸啊?我喝了什么破酒,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云汐姐姐才是要给大叔做媳妇的人啊,云汐姐姐才是最配得上大叔的人啊,我算什么人,我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来呢……” 顾满娇越哭越凶,一开始还是喃喃自语,说着说着便开始大喊大叫。 “求你别哭了,别哭了吧!” “雪薇,你掐死我吧好不好,我这么不要脸的女人,我活着都是耻辱啊!你掐死我吧!” 雪薇只会劝,哪里会动手,顾满娇见她不动,抬手便从头上扯了根金钗。 “主人,你疯了嘛!”眼看顾满娇要那金钗扎脖子,雪薇吓得连声音都变了:“将军,将军快来!” “你叫他做什么?你等我死了再叫他!不,等我死了也别叫他,等我死了你就把我丢到林子里去喂野狼吧!你被拦我,你松手!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你松手……” 雪薇才六七岁,再眼疾手快也板不住顾满娇的胳膊,眼看那金钗就要刺到她那欣长的脖颈,这丫头嘴里大叫将军,白嫩|嫩的小手迎着银钗的锋芒便挡在顾满娇的脖子上。 噗…… 金钗刺进雪薇的掌心,闪身冲来的凌啸然,也挥起大手打在了顾满娇的后颈。 随后冲进来的姬云汐等人,见状赶紧上前拉了雪薇到一边,见她掌心满是鲜血便带她出去包扎。 “将军。”花青林目送姬云汐和雪薇出门,背对着床榻这边欲言又止。 第482章我来说吧 低矮的床榻上,被打晕的顾满娇已经好好的躺在被我里,为她拉好被角后凌啸然起身走到花青林身边:“别吵了她,咱们到门外说吧。” 生怕顾满娇醒了又要胡闹,凌啸然出门后没撂下门帘,拉着花青林走到一眼就能看清踏上情况的地方来:“有事要说?” 分明有话要说的花青林,站在晚风中只是长叹,久久不语。 “你不说,那便听我说吧!”凌啸然拍拍他的肩,把月生打探到的那些关于蛮楚皇室纷争的消息说了一遍,然后问花青林:“豹子那里多少还有些前朝势力,花婆子的人想要重新着急也不是难事。若有需要,鹰扬他们也很愿意为你出力的。还有云汐,她虽柔弱骄矜些,心胸却不小的,她对于国政的见识绝不亚于你我。从前时常听她暗地里教导满娇处世之道,或者说些往昔旧闻,若平心而论,她绝对可以母仪天下做一位贤后。好好想想,跟她商量商量,若是你们俩能将蛮楚收复,对于那里的百姓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大哥……”花青林有些语滞。 他连带姬云汐离开的话都说不出口,而凌啸然此时此刻说的这些,他从未想过。 “难道你真的忍心让她跟你在民间受苦吗?如她那样的女子,难道不配你为她争一片江山?青林,你我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你有为君之才,她有凤仪之智,你们俩收复蛮楚坐上尊位,那是百姓之福,天下之兴。不要学我,我和满娇都是粗野闲人,最适合我们的生活不在高位,而在山野。” “大哥……” “别大哥二哥的啦,去吧,去把雪薇换回来,单独跟云汐商量一下蛮楚的未来。别等我求你,我这人要面子,拉不下脸。……你要知道,我凌霸的未来,有一半也攥在你蛮楚皇室的手心里呢!” 凌啸然说完挥挥衣袖便回了顾满娇的帐篷,连回身放下门帘时正对花青林这边,都没朝他再看一眼半眼。 该说的话,点到即止,剩下的那些,都要看花青林如何抉择。 不该说的话,凌啸然一个字都没说,不是有意隐瞒,而是他相信以花青林的聪慧,那些话是不需要他挑明的。 蛮楚皇室已经乱作一团,倘若花青林不去接盘,凌啸然不解意动动手脚让蛮楚就此亡国。 很快想到这一点的花青林,定在原地双拳紧握,那扑通扑通悸动着的心跳声,一声声都在告诉他:将军他虽然对争储无意,但在这事上,他这绝对有这个实力。 晚风徐徐,雪薇很快举着包成肉包子的小手,回到顾满娇床榻边。 厚厚的布条上,渗透了鲜红的血渍,让凌啸然有些不忍:“傻丫头,跳起来拔了她手里的金钗就好,别用手去挡。若我来晚了,你的手保不住,她的小命儿也呜呼去了。” 雪薇有些难为情的低下头:“当时急傻了,管不得那么多。” “赶明儿让他们给你寻个会功夫的玩伴。还疼吗?先去睡吧,我守着她。” “将军,将军回去歇着吧吗,我守着主人就好了。我们明天可以在车上补眠的。” 两人你推我让谁也不肯走,最后,雪薇熬着熬着实在瞌睡的厉害,便坐在脚踏上靠着凌啸然的腿睡着了。 保持一个姿势坐了整碗没动过的凌啸然,定住了似得,一瞬不瞬的看着顾满娇那红肿的眼睛,以及眉心处那一抹艳红。 短短几天,顾满娇的心性有了很大而又不是很明显的转变。 她不会刻意在人前躲他牵过来的手,她有任何开心事都要先嚷到他面前,她会一不留神就说出几句带着酸味儿的话来,还会在他面前故意娇声细语,时刻都想哄着他笑靠着他闹。 这些举止,以前不是没有,可她的眼神和心思并不相同。 这是只有凌啸然才能感觉到的转变,是顾满娇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变化。 看着熟睡中的小妖精,凌啸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 他不知道自己体内的蛊虫藏在哪里。 小小一个虫子能在人的身体里存活数十年,不动声色的改变一个人的心性与意志,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这么可怕的东西,要将它消灭掉吗? 答案是否定的。 他要和那虫子共生,一辈子都对熟睡着的小妖精专情、痴情、长情。 那么,究竟是我真心喜爱她,还是蛊虫作祟,使我不得不喜爱与她? 凌啸然按着眉心无声自问,随后又无声的笑了。 管他是怎么个喜爱,反正爱了就爱,狠狠的爱就是了。 顾满娇的美好,不是盛放的牡丹芍药水仙青莲,她不是任何一种花卉能比喻的,也没有任何美好的东西能与她相提并论。 她就是她,她的独特与美好,举世无双。 没有这倾城美貌的时候,她是可爱的,有这倾城美貌的时候,她是更是令他狂爱难停。 一点点夜色褪|去,一寸寸艳阳攀升。 帐外刚有人开始走动,姬云汐便端着薄粥小菜送了进来:“将军,先用些薄粥暖暖肠胃吧。还有这个是给雪薇定惊补血的,记得让她趁热吃。” 低头送了东西进来,放下便转身出去,没有抬眼看凌啸然,也没有多留一刻。 她还是她,心已经不是昨日之前的那颗心。 眼角余光里瞥见她离去的背影,凌啸然轻轻的抚了抚雪薇的额发,低声唤她醒来吃粥。 “云汐小姐送进来的?”雪薇有些差异的端着粥碗问凌啸然,不明白姬云汐怎么一|夜之间长了胆子,敢直接送东西进来。 闻着薄粥的淡淡清香,雪薇有些迟疑的想:难道是她因为昨日的事,不退反进了? “她应该是想通了。这几日|你好好陪着满娇,若是她有什么事找满娇让你回避,你便随她。” “想通了?”雪薇不敢信。 那么深的执拗痴情,怎么可能说想通就想通了。 若真是想通了,为何又做出这样送粥讨好的事来? 外面已经有人在走动,她熬了薄粥大可以交给门外的解乙或者严正成他们的! 第483章断片了 “将军,你的事,她不知道吧?”雪薇定定的看着凌啸然,见他略思后缓缓点头,咬咬压根将另一碗薄粥端起来尝了一口。 “怎么了?”凌啸然低声问。 确定那碗粥里没有异常,雪薇不尴不尬的将粥递到凌啸然面前:“没事,我就是尝尝你这个好不好吃。” 侧身坐在脚踏上小口吃粥,低垂这个的眼眸中,藏着深深浅浅的谨慎心思。 雪薇觉得,姬云汐的来去事关主人的余生之幸,能小心一分便多小心一分才对。 假如男主人自己决定要拔除体内的痴情蛊,之后的一切如何发展,都是两位主人的命数。 命数是天定的,姬云汐插手便是人为了,这坚决不行。 小小的雪薇,很快就在心里打定主意。日后不光要在主人的饮食上多留心,就连将军的饮食也要多注意才行。 …… 等顾满娇抱着沉重的脑袋醒来时,外面艳阳高照,牧冬那边做好的膳食已经摆到了门外的餐桌。 “以后还乱撒酒疯吗?看看雪薇的手,差一点就被你刺穿了!”乔金枝抱着个水囊坐在她床榻边,嗔了她两句后,见她两眼通红,忍不住又心疼:“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你这么哭。日后再不许了啊!才褪了脸上的脏东西,眼睛又要把眼睛哭坏了?” 顾满娇茫然的眨着红肿的眼睛,只觉得脑袋疼的快要炸开,至于雪薇的手为什么包着布条渗出了鲜血,她为什么哭肿了眼睛,完全想不起来。 醉了,糊涂了,断片了! 听到她追问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乔金枝噗嗤一笑,扫一眼边上的雪薇,回答道:“还不都是你馋嘴惹得祸!就剩下一盏醉胭脂,将军见你醉了不许你喝,你偏要抢。雪薇好心帮你的,你倒好,拔了头上的金钗就扎人!这也就是雪薇心软,还愿意搭理你,若是换了我,定要跟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绝交的!” “啊?”顾满娇隐约记得,她好像是跟雪薇抢什么来着:“好雪薇,都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也不喝这么多酒了。手还疼不疼啊?快来,我给你吹吹。” “吹什么吹,等你吹,血都流干了,棺材都落了钉啦!”乔金枝笑盈盈的拍她一巴掌,指着她两只红肿的眼睛取笑,说那是她喝不到醉胭脂硬哭出来的。 “哎呀,真是丢人,太丢人了。告诉他们把早饭收了吧,我不出去吃饭了。老天啊,我都干了什么啊,我算是没脸见人了!” “你还知道没脸见人呢?那你在这里饿着吧,我可出去吃饭了。今早牧冬包了几碗小馄饨,你不吃正好便宜我!” 乔金枝作势便要起身吃馄饨去,饥肠辘辘的顾满娇抿抿嘴,伸手拉住她的衣袖:“好姐姐,我也想吃馄饨。” 见她那可怜巴巴的小模样,乔金枝回手戳了戳她的鼻尖:“好好好,你先梳洗。我去给你把餐桌挪进来!” “怎么好劳烦你们娘俩,让解乙他们弄就好了。”顾满娇说着把被子一扯,将自己从头到脚盖了个严严实实:“你现在就让他们挪。弄好了我再梳洗吧!” “你呀!”乔金枝隔着被子戳戳她的脑袋,想问问她,难道今天一直捂着被子不见人了? 转念一想,算了吧,不问或许没事,问了万一真捂着被子面纱身什么的,反而大家都别扭。 不一会儿,早餐挪了进来。 几碗热乎乎的小馄饨,搭配着简简单单的薄饼和酱菜。 单独给顾满娇的那一碗,比旁人的多了几根细细的姜丝。 乔金枝跟着顾满娇在帐内吃早饭,乌云豹便没进来。 而昨夜守了一宿的凌啸然,大约是怕她见了自己想起昨夜的事又胡闹,所以从她睡醒后出了帐篷便就没再过来。 当车马齐备就要启程的时候,屠昆牵马走到她车边说:“将军说,你如今已不用再戴着面具,咱们也就不在这荒山里多费功夫了。方才已经跟兄弟们交代过了,今日的行程会比以往稍快一些。” 想到连日来,大家风餐露宿,顾满娇也觉得是时候加快行程,刚要点头应声,想了想又挑起帘子:“那金枝姐姐能行吗?” 屠昆见她挑开帘子伸头出来说话,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只是稍稍加快些,且前头的路也比之前好走了。不会有事的。” 昨晚将军可是答应了要娶她的,对待日后的将军夫人,可不能再如从前那般随意。 他是有意守礼,可这举动看在顾满娇的心里,就有了另外的意思。 “你躲着我干嘛?”顾满娇不悦道。 屠昆正在心里暗暗幻想,车内这位未来的将军夫人,会不会把将军府内那些莺莺燕燕气得跳脚,猛地听到顾满娇语气不好,顿时失措:“嗯?没,没有啊。” “哼!”顾满娇没好气的斜了一眼,气鼓鼓的坐回来撂下帘子:“雪薇!你不是说昨晚的事没几个人看见吗?怎么臭屠昆见了我就躲?他是不是看见了?” 缩在角落里坐着的雪薇,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得:“没,没有啊!我明明记得他当时不在边上的!该不会是你忽然伸头出去吓到他了吧?嗯,是的,昨晚你抢酒喝的时候,就我和将军在边上,没有别人看见。早上他们看见我的手包着,还悄悄问我怎么伤了手呢。” “那你跟他们说啥了?说我为了抢酒喝,就用金钗扎你了?” 雪薇颤巍巍的一直摇头:“没有啊,我说我做事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他们还告诉我以后做事要小心呢!鹰扬大哥哥还了我一包饴糖,说让我疼了的时候就吃一个。” “饴糖?在哪呢?” 没心没肺的顾满娇,有糖吃就不再追问。 交出整包饴糖的雪薇,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并从车帘的缝隙偷偷看外面。 但愿车外的人都听见了她俩的对话,这个由乔金枝撤出来的谎,光靠她一个人圆可不行啊。 小小的饴糖在嘴里还没融化,最后一辆车已经被拉到队尾。 第484章通情达理 屠昆和鹰扬策马来回,例行出发前的严密巡视。 乔金枝后头的马车上,姬云汐从车帘里瞧见屠昆走过,知道这是要启程了。 掩好压着炭火的小炉子,整整衣襟袖口,从不曾在途中多事的姬云汐,迈步下车,款款来到顾满娇的马车外。 “满娇,我有些话想跟你说,可以上车与你同行吗?” “不行,娇姐姐宿醉未醒,正要补眠呢!”雪薇想也不想的替顾满娇拒绝,说着还按住顾满娇要掀车帘的手:“马上就要启程了,你不是头疼想睡觉吗?现在不睡,中午哪有胃口吃东西。”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打扰了。”姬云汐脸上笑容未减,转身离去时,恰见花青林策马过来,二人四目相对无声一笑。 马车晃晃悠悠的走了起来,顾满娇有些别扭的朝车帘外看看:“你方才不该那样生硬的,云汐姐姐会伤心的。” “会吗?不会的!”雪薇从纸包里抠一小块饴糖含在嘴里,伸手撩起车帘让新鲜的空气充斥车厢:“云汐小姐通情达理最是温和,怎么可能生气呢?你别胡思乱想了,先眯一会解解乏吧!” “也是,云汐姐姐很通情达理的,她也知道我昨天喝醉了,不会生气的。” 晃晃悠悠的马车,就像个大大的摇篮。 本就昏昏沉沉的顾满娇,没一会儿便睡入梦乡。 梦里,她抱着大叔非要大叔娶她当媳妇,还说了好些让她脸红心跳不该说的混账话。 大叔好像也喝醉了,换下了冰块脸,笑眯眯的一直一直一直的看着她,她说什么大叔都点头答应,弄得她总觉得自己有个什么大事要求大叔,可又怎么努力都想不起来那个是个什么事。 长长的一个梦,有羞涩有焦急,好容易想起应该求大叔多给瑞满祥里留几个做皮具的好手,梦里兴奋大叫,整个人竟真的哇呀一嗓子叫出声。 猛然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身素衣的雪薇正抱着花枝摆弄。 二三月的时节,正是杏花开得最好的时节。 雪薇见她醒了,伸手将车帘全都撩起:“娇姐姐你看外面!” 望不到边的杏花林,香气悠悠,白瓣飘摇。 “老天爷,这么大的一片杏树得结多少果子啊!可惜咱来的时节不对,否则敞开了肚皮都吃不完啊!” 人间仙境般的美景之中,她最先想到的是吃杏。 “娇姐姐,你说杏花林美不美?这么好的地方,吃点什么才般配呢?” 雪薇很会接茬的将话题扯到顾满娇最关心的午餐上,后者扯扯衣襟很来劲的道:“这要是煮一壶青梅酒,再配上几碟切好的酱肉,应该不错。” 听闻此言,雪薇看向自己包成肉包子的小手:“酱肉容易,酒你就别想了!” 午餐,牧冬特意做了口味清淡的小菜,主食是两面金黄带着芝麻的千丝饼。 没有酒,没有酱肉,让顾满娇有些遗憾。 杏花纷飞,美景悦人眼目,幽香醉人心脾,倒也很有一番滋味。 “娇姐姐,你说这杏花,为什么花苞是粉红色的,开出来的花儿就越来越白呢?”雪薇站在花瓣雨中提着裙摆接那些如雪般飘落的花瓣儿,树上挥拳乱打花枝的玲珑,早已将它的爱宠小灰灰抛在脑后。 “花儿有开有落,正如人生有始有终。你看那带着胭脂色的花瓣儿,像不像青春正茂的女儿家?”姬云汐抱着几盏清茶走来,温柔的话语,清雅的仪态,像极了那风中娇美的花儿。 没有像从前那般拘礼的姬云汐,亲手将茶一杯杯分给乔金枝和顾满娇等人,最后一杯则摆在凌啸然手边:“这是青林从牧冬那里得来的玄雾茶,味道很是不错,将军也尝尝。” “好啊,牧冬有好东西给青林哥哥不给我,看我待会不去砸他灶台!”顾满娇一如既往的插嘴逗趣,说完便端起茶来轻嗅:“哎呀,你还别说,这个确实比咱家那茶叶沫子有味儿啊!大叔,你快尝尝。” 顾满娇的这个反应,是日积月累养成的习惯。 只要姬云汐一往凌啸然身边凑,她一定会插嘴逗趣找话题。 看着捧茶轻笑的顾满娇,姬云汐只觉得内心里涌过一阵暖流。 这个傻丫头,时刻都想着维护她,生怕她被凌啸然吼。 放下痴情,走出迷雾的姬云汐,重拾机敏与剔透心灵,不等谁再开口说话,便欠身施礼:“炉子上还坐着药,我先过去了。” 姗姗而来,款款告退,即使有意压着与生俱来的雍容,如这般的姬云汐,也还是让顾满娇很是羡慕。 “云汐姐姐就是跟别的女人不一样,你看她随便说句话低个头,都让人不能不喜欢呢!” “娇姐姐,你的茶什么味儿的,让我尝尝呗?”雪薇有些放肆的伸手过来抢走了顾满娇的茶,浅浅的喝了一口,又很没规矩的去拿凌啸然的那一杯轻嗅。 时常做错事说错话惹凌啸然不开心的那位,似乎找回了自己原有的仪态,可身边这个一直以来最有乖巧的,怎么没了章程了。 顾满娇偷眼看看凌啸然的脸色,见他并未因雪薇的放肆而动怒,便从雪薇手里拿过茶盅:“你这个不懂事的傻孩子,将军的茶,你怎么随便就拿,以后不许这样了啊!” “没事,她还小呢,不用总拿规矩压着她。”凌啸然温声说完,从顾满娇手里接了茶盅,并将自己面前的点心盘子挪到她们俩手边。 似乎是一|夜之间,几个人都变了心性。 捧着鸡汤小口喝着的乔金枝,偷眼看看这个又偷眼看看那个,一时之间倒是弄不懂他们都在想些什么。 杏花再美,终究不能久留。 午餐之后稍作休整,众人便再次启程。 按照屠昆说的行程,若是今日午后多走一两个时辰,他们夜里就可以在最近的小镇上过夜了。 终于不用再睡帐篷了,顾满娇很是雀跃的期盼着,并挠着衣袖告诉雪薇,等到了投宿的客栈,一定要先让她好好的洗个热水澡。 第485章破烂地方 “以前啊,云汐姐姐还用鹅油皂给我洗脚呢。可惜了,她的好东西全都被花婆子给藏起来了。她还有个很精致的避兽香囊,那么老大的大灰狼,还没碰着香囊的边,就灰溜溜的走开了。雪薇,等咱们到了客栈,咱们也让将军给咱们买鹅油皂。你再到我那些好东西里找找,有料子好的寝衣什么,就拿出来咱们一人一套。这东西是穿在里头的,咱们不说就行……” 顾满娇躺在车上絮絮叨叨,恨不得马上就飞到客栈里舒舒服服的洗澡、更衣、睡安稳觉。 “娇姐姐,咱们今晚好像不能去客栈了。”伸头出去透风的雪薇,悄悄的拍着顾满娇的胳膊,示意她看外面。 又是很漂亮的马车,三五辆前后排列,停在前头。 有个比上回更贵气的奴才,正在不远处低着头跟凌啸然说话。 “那是干什么的?又是送歌舞伎的?还是之前走了的那些又回来了?”顾满娇|小声问雪薇,后者一问三不知,反而还等着她解答疑惑。 跟在凌啸然身边的屠昆,回头看到她们俩探头探脑的偷看,便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 不用她们问,那些人的来历,便被屠昆直接告知。 上回送歌舞伎的是凌啸然的二哥明亲王,这次送人送礼物的是四弟成亲王。 “将军的弟弟也是王爷呐,挺了不起的啊!”顾满娇隔着屠昆的肩头偷看那几辆马车,暗暗猜想那车上又会有如何美貌艳丽的女子。 屠昆也回头看看,嘴里很不屑的嘀咕:“了不起?不过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富贵废物罢了。” “手不能提肩不能抗?那他怎么得来的王爵啊?” “王爵不用有本事,只要是皇帝生的儿子,个个都是王爷。也就咱们将军不受宠,所以这么多年只有个将军头衔,被遗忘到如今,才……”屠昆猛地闭嘴,见顾满娇和雪薇听得很认真,便咽了口吐沫低声道:“你们就当没听过这些话,这不是咱们这样的人能随意议论的。” “哦。知道了。”顾满娇见他神情凝重,便重重点头,不过心里还是暗暗的将屠昆没说出来的后话猜测着补了上去。 姬云汐跟她说过,什么是富贵闲人。而屠昆说的是富贵废物。 稍稍将前言后语理解一番,再看那边的马车,便没了半点兴趣:“这年头,还真是买花的姑娘没花儿戴,卖油的姑娘水梳头啊!这一个个送人送东西的,也不知是真的感念兄弟之情,还是故意来显摆炫耀的。没意思,真没意思。” 撂下帘子不再看外头,听到屠昆离去的脚步声,顾满娇抬手拍了拍脑门叹息道:“怪不得大叔情愿待在山里做猎户,也不愿意回家!那样的破烂地方有什么好的。” 皇宫,都城,豪府,被她说成破烂地方。 雪薇顺着她的思路想了想,小声道:“也是,那样是非混杂、勾心斗角、无情无义的地方,确实不如山里自在。” “雪薇,你去过那样的地方吗?皇宫、豪府、大宅院,你怕那样的地方吗?” 顾满娇刚开口时,雪薇以为她又要问自己的身世。 听到后面的那句话,她才听出点别的意思来。 略想了想,雪薇扯扯裙摆让自己坐得端正几分:“不怕。只要在你身边,刀山火海我都不怕。” “为什么不怕?你不怕被算计,被欺负,被人看不起吗?” “你都不怕,我当然也不怕。……主人,不要再说让我跟枝姐姐离开的话了,我这辈子生是你的影子,死是你的暗魂,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白嫩|嫩稚气未脱的小脸,挂满与年纪很不相符的沉稳与郑重。 顾满娇很是怜惜感动的抬手抚了抚那稚嫩的小脸儿,笑着点点头:“好,以后我不说那样的话了。你就跟着我,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的。” 终于听到主人改变主意,雪薇高兴地差点跳起来。 不过,她其实很想问问这个说起话来一本正经的主人:既然你有肉的时候就有我的,那你吃糖的时候,能不能分我一点啊?尤其我的那包饴糖,你能不能再给我一块解解馋啊? “满娇,今日就在这里宿营了,下来透透气吧!”凌啸然在外面敲敲车板,随后又道:“外头有专门给你预备的戏班子,今晚咱们又有眼福了!” “专门给我的?不是你弟弟给你……”顾满娇抬手便掀帘子,脑袋还没钻出来,便被凌啸然的大手捂了脸。 “你干嘛啊?”顾满娇问。 掌心温热的凌啸然,换下大手改用袖子为她遮面:“本将军的心上人,岂是那些混人随便偷看的。戴上你的面具,好好拿出云汐教你的那些闺秀姿态,本将军要让她们知道,福宁娘子绝非凡尘俗物。” “什么心上人,什么闺秀不闺秀的,凡尘俗物是什么玩意儿……你说啥?心上人?”顾满娇一巴掌拍开凌啸然的胳膊,怒瞪杏目:“青天白日说什么混话呢!这话也是随便说的吗?你走开,我要去找云汐姐姐玩,不是要我拿出闺秀姿态吗,有云汐姐姐在我身边我才能想起来怎么说话的!” 说着,回身从角落里翻出面具仔细戴好,带着雪薇跳下马车便朝姬云汐那边奔去。 “主人,主人你等等啊!”雪薇一点都不想她去找姬云汐。 那个姬云汐早上中午都明目张胆的跑到将军面前献殷勤,主动出击又吊着以退为进的把戏,这样的人就该丢在脑后不要提及,干嘛还冲上去将她带在身边惹麻烦啊! 然而,雪薇心细腿却短,顾满娇飞快的走了,她小跑着去追并没追上。 路过乔金枝那辆马车时,看到乌云豹小心翼翼的搀着乔金枝上车,雪薇暗戳戳的在乔金枝的衣袖上拍了一巴掌:“都怪你!” “啊?”乔金枝一头雾水,看看衣袖,又看看飞快跑开的雪薇:“什么玩意儿怪了我了?我怎么了?” 第486章你以后会明白的 “就怪你!”雪薇回头做了个鬼脸,扭头见顾满娇已经拉着姬云汐说话,干脆走回乔金枝身边狠狠跺脚:“你看看,是不是怪你!好好的又要拉着那个人往将军身边凑了吧!你就不该撒那个谎的!” 被她这样一说,再看顾满娇和姬云汐笑盈盈走在一起的身影,乔金枝这才明白雪薇再说什么。 “那你现在去说实话也不晚啊。不过,到时候满娇又要寻死觅活,你可一定要拉住。手上的伤好了吗?是不是该换药了?”乌云豹很贴心的维护自己媳妇,几句话说的雪薇抿嘴不语。 狠狠跺脚,使劲跺脚,除了跺脚,还能干嘛? 雪薇噘着嘴朝顾满娇身边走,准备用小妾卑贱的话题,将姬云汐劝开。 将军的小妾,怎么可以随便到人前露脸。 就算露脸,也只能站在便是做奴婢。 与其出去受这个罪,还不如在自己的车里帐篷里安生待着呢! 雪薇飞快的想着劝说的话语,迈着小短腿咚咚咚奔到顾满娇和姬云汐面前:“云汐小姐……” “雪薇,你待会多照应着满娇,有她不知道如何应对的地方,你就替她应对。你年纪小,又有将军维护着,就算是说错了做错了,将军不吭声,便没有人敢怪你的!”姬云汐没给雪薇说话的机会,交代她一些话后,便很神奇的用雪薇肚子里那些劝慰言语当做借口,说要自己待着不跟顾满娇到前头看戏。 “哎呀,我不是福宁娘子吗?我就喜欢将军的女人跟我一起看戏不行吗?连雪薇都没人敢欺负,你跟我一起看戏又怎么了嘛!” “满娇,你以后会明白的。”姬云汐推推顾满娇的手,示意她快跟雪薇到前头去。 咬着嘴站在一边的雪薇,见姬云汐把自己要说的话全说完了,猜不出她这又是在耍什么把戏,还是真的不想到前头去看戏。 不过,不管她是怎么想的,反正雪薇不想她跟顾满娇凑得太近。 安安静静的等姬云汐自己劝动了顾满娇,雪薇轻轻拉着顾满娇的衣袖往回走,路过乔金枝和乌云豹身边时,狠狠翻了个白眼。 “你干嘛呀?”顾满娇问。 雪薇歪着脖子掘掘嘴,哼哼唧唧的回答:“谁让她们长得比我高。” 这算是什么理由? 顾满娇回头看看乔金枝,又看看雪薇与自己的身高差,抿抿嘴,没问她是不是连自己也看不顺眼了。 野地里吃喝看戏,这是顾满娇从未有过的经历。 本以为会比看歌舞好玩,等了好久终于和乔金枝一起斜倚在软塌上时,她才发现看戏也不是随随便便很简单的一件事。 衣着很华丽的奴才,躬身低头送上一个小册子,说上头都是成亲王特意给她选的戏目,让她自己点一出戏。 根本没听过戏的人,怎么点戏? 顾满娇粗略看一遍册子上的字,先看看乔金枝,又看看隔壁席位上的凌啸然,然后回头问雪薇:“总说我不疼你,今儿就便宜你吧!这可是将军的弟弟亲自选了送来的,选一个你想看的吧!” “福宁娘子真是很疼表妹啊,这庆亲王亲自送你你的大礼,竟也舍得随手转送表妹。只是不知您的表妹可曾识字?要不要奴才帮您念一念上头的曲牌?” “天下人谁都有表姐妹,但也不是谁都能做福宁娘子的表姐妹的。既然这大礼是送给我表姐的,便该当是我表姐怎么顺心怎么来。”雪薇捧着册子瞥了那人一眼,侧身斜坐在顾满娇身侧倚着她道:“《潇湘夜雨》这戏唧唧歪哇的讲了个负心汉欺负糟糠之妻的破烂事,最后大家结局看着是个大团圆,其实那张翠莺还不是委屈了自己吗?这个不好看!《连环计》这个更不好,勾心斗角的,一个女人送了这个又跟那个好,祸国殃民忠贞不保的故事有什么好听的。还有这个,这个表姐也不喜欢。《牡丹亭》结局还行,可是词句太伤感……” 雪薇抱着册子嘀嘀咕咕不抬头,顾满娇和乔金枝由着她嘀嘀咕咕谁也不出声。 锦衣奴才躬身低头的站着,心里很是不满,可面上什么都不能说,只好自己憋屈。 过来好一会儿,雪薇拍上册子抬眼问那个奴才:“会唱这么多种好戏的大班子,应该会那个《大闹天宫》吧?那个热闹,我表姐很喜欢。” “这个好,这个本将军也喜欢!”邻座偷听的凌啸然,不等那奴才开口,便插嘴点头,并抬手朝那个奴才丢了个榛子:“就要这个了!去张罗吧!” “将军,这,这……” 谁说会唱的戏曲多,就一定会学猴子蹦蹦跳跳的? 后台全是女子,各个练的都是水袖身段唱腔,哪个能换下裙衫演那个泼猴孙悟空? “不会吧?连猴子都不会演啊?那还让我们选什么选,你们自己唱什么拿手就随便唱一个得了呗!”雪薇单手递出那个册子,扬声朝凌啸然那边说:“将军,我们不选了。她们大老远来的,就让她们唱个自己拿手的吧!您觉得行吗?” “嗯,雪薇越来越懂事了。那就这样吧!” 懂事吗? 这丫头分明是越来越放肆了才对! 不过,放肆也是依着凌啸然的心思去放肆的,这里不是成王府,凌啸然说东,谁能说西呢? “呀!”听了这话,雪薇将那奴才尚未接住的册子丢到他身上,跳着脚起身站好对着凌啸然深深的福了一礼:“将军早上还教我要学着娇姐姐举止有度,我怎么就给忘了呢?将军,雪薇年少无知太过放肆,还请将军责罚雪薇。” “嗯,这个样子很好!你现在越来越有你表姐的模样了,来来来,这个端过去吃。” 罚什么罚,这么乖巧伶俐的孩子,应该好好奖励才对! 凌啸然一副雪薇很对,雪薇很好,雪薇很懂礼貌规矩的赞许表情,将自己桌上的东西送给她吃还不算,另外还让人给她身边多挂几盏灯笼,省的她怕黑。 第487章血腥味儿 灯笼多了,她脖子上的项圈就格外的璀璨显眼。 那不太开心的奴才,偷眼细看之后,还以为这个小丫头跟顾满娇一样也是个家底丰厚的小富婆。 连凌啸然都高看一眼的小孩子,他一个做奴才的人,凭什么轻视? 鼓乐笙箫响起,顾满娇和乔金枝一起听不懂的好戏轮番上场。 斜倚在软塌,悠闲在在的顾满娇抱着一盏甜奶茶,看着戏台上的女子咿咿呀呀,除了觉得她的扮相很好看……没有其他领悟。 “好困啊,什么时候唱完啊?”乔金枝捂着嘴打哈欠,见顾满娇也是一副眼皮打架的模样,便又看向一旁的雪薇。 见那孩子单手撑腮,看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乔金枝偷偷戳了戳顾满娇的胳膊:“哎,你说大家都是一样的人,谁也不比谁多个鼻子耳朵的,为什么她就懂那么多呢?” 顾满娇闻言揉揉眼睛,看看雪薇又偷眼看看凌啸然那边,略思索后悄声道:“你要是困了就先回去睡吧!我再听一会。” “这破玩意儿有什么好听的啊?咿咿呀呀的跟磨牙似得……” 乔金枝嘴上嘀咕不满意,放下手里的奶茶,从盘子里捏一枚盐津葡萄含在嘴里提神,终究是没好意思提前离席。 知道她有孕在身熬不得,顾满娇捅捅她的手肘:“你还是先回去吧!熬在这里若是睡着了还不得着凉啊。听话,让姐夫陪你回去休息,我跟雪薇再听一会儿。” “那你在这里熬个什么劲儿啊?”乔金枝问。 是啊,根本就听不懂,还熬着干嘛呢? 顾满娇低头一笑,用纤柔的手指摸了摸左手掌心里的夜明珠:“我要是走了,那些想要听戏的人就没得听啦。他们这一路风餐露宿的吃了多少辛苦,还不值得我为他们熬这么一脸个时辰吗?” 这话的语气,那一低头的婉约,哪里像是顾满娇这个二百五能弄得出来的。 乔金枝看呆瓜似得瞪大眼睛,使劲看顾满娇那带笑的侧面,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坐得离她们很近的乌云豹,听到这边的交谈声,便很体贴的过来带乔金枝先回去歇息。 雪薇后知后觉的缓过神,想要陪着照顾乔金枝洗漱,乌云豹摆摆手,让她留下来陪着顾满娇。 台上的戏好像又换了,每次有新角色上场,顾满娇都看得很是认真。 看女子的首饰衣衫,看她怎么甩袖怎么转身。 看男子怎么迈步,看他怎么打扇子…… 也就新奇一小会儿,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眼睛盯着戏台做出很感兴趣的样子,脑子里其实天马行空,早就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实她也好困好困,为了不打哈欠不耷拉眼皮,大|腿上都掐了好几个紫印子了。 熬的这么辛苦,真的只是为了那些哥哥们看戏吗? 是,也不是。 乔金枝离去前,屠昆到大叔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大叔的脸色就很难看。 接着,屠昆留下听戏,鹰扬和解乙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的不见了。 大叔那里一定有事要办,她帮不上忙,那尽量别添乱才是啊。 再者……偷眼看姬云汐帐篷的方向,隐约可以看到姬云汐躲在角落偷偷看戏的身影。 她喜欢琴棋书画,醉心于美景良辰奈何天,想必这一场接着一场的好戏,她都很喜欢。 熬下去的理由很充分,苦的只有她那可怜的大|腿。 又过了一会儿,鹰扬回来了。 夜晚的山风,隐约荡出一丝血腥气。 “雪薇,你有没有闻到血腥味儿。”顾满娇捏了个小果子作势喂雪薇,两眼偷偷的朝正在跟凌啸然说话的鹰扬身上打量。 全身心都投入在戏曲中的雪薇,被果子塞了嘴才注意到顾满娇在跟她说话。 咬着果子深深吸一口气后,点头奇怪道:“是有血腥味儿,奇怪,谁受伤了吗?” 凌啸然那边,鹰扬已经走开了。 举目搜寻鹰扬的身影时,顾满娇才发现,花青林没来看戏。 “满娇,夜凉露重,带你表妹到帐中听戏吧。” 有凌啸然开口,顾满娇很听话的赶紧带着雪薇直接离场。 那锦衣奴才本想凑上前说什么,守在跟前的严正成单手一横,直接将他挡在原地不许靠前。 回到自己的帐篷里,撂下门帘再从缝隙里偷看凌啸然那边。 见他交代了屠昆他们几句后,便也回了大帐,并没有要来她这里的意思,顾满娇不由得悄声嘀咕:“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这还没到家呢,就不安生!” “之前云汐姐姐的马车被石头砸了,就有人悄悄嘀咕,现在咱们快要离开山野进到城镇里了,估计那些不想让将军回去的人,该动手的也就都要动手了。看来以后咱们也得醒着神多小心才行啊!”雪薇单手在水盆里揉手巾,捏得半干后递给顾满娇,让她摘了面具擦擦脸。 “你的手都不方便,还做这些干嘛!”顾满娇抢了手巾,拉着雪薇先给她洁面净手,又给她换了寝衣铺好床铺:“我不是不知道咱们越往前越有明枪暗箭,可是知道是一回事,遇上就是另外一回事。要是将军不带着咱们这些拖油瓶,快马加鞭的直接回凌霸都城,别人想要做什么手脚,也未必有机会的。可你看看咱们这一路,不说全程,就说从家到这里的路,骑马一天就走完了,将军硬是拖着蹭着走了这么久。咱们给了那些黑心人太多准备时间了!” 吃喝玩乐的时候没心没肺,想到正经大事的时候,顾满娇的脑子未必就蠢钝。 带着担忧和疑虑,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夜,待到天亮后听到牧冬在外面招呼人搬桌子摆饭,那咿咿呀呀的大戏还没散场。 顾满娇扑棱着坐起身,随手抓了面具戴在脸上:“我的天啊,这是累傻孩子呢吗?你听,那人的嗓子都哑了。” 同样也迷迷糊糊刚醒来的雪薇,侧耳听了听外头的声音,用抱成肉馒头的小手撩了撩凌乱的发辫:“将军不发话,她们不敢停吧?哎呀,我的头好疼,就像中了迷|药似得,沉甸甸的呢!” 第488章她走了 中了迷|药,那是什么感觉。 顾满娇晃晃同样很沉的脑袋,晃悠悠的起身先给雪薇更换衣裳,并问她中了迷|药是什么感觉。 头晕,微微恶心,心口有些憋闷,鼻子里塞塞的但是没有鼻涕…… 听着雪薇的解释,顾满娇梳头的动作顿了顿:“我怎么觉得,你说的这些症状我都有呢?” 门外,牧冬扯着脖子喊人张罗早饭,好像已经喊了很久了,也没人搭理他。 “你坐着先别动。”顾满娇放下雪薇的头发,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从门帘缝隙里往外张望。 以往该守卫在外面的人,一个不少。 这个时辰该出来走动做事的人,除了牧冬和几个徒弟,别的一个都看不见。 喊了一会儿没人应声,牧冬跺脚大骂:“听戏听戏,听了一宿都不睡,现在要干活了,一个个的都趴窝不起!全特娘的该打板子!” “别嚷嚷了,没见将军都还没起吗?特娘的,兄弟们早起就头疼得厉害呢,也不知是怎么了!”屠昆晃晃悠悠的走来,手软脚软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刚喝了大酒,脑子还不清楚。 这是喝了大酒了,还是也中了迷|药了? 将军还没起来,那他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顾满娇妈呀一声大叫,跳着脚就要往外钻。 不等她的手掀起门帘,本该坐在梳妆镜前的雪薇,单手拉着她的衣袖,示意她回头看床榻那边。 鼓鼓囊囊的一个大信封,歪歪斜斜的躺在床榻底下。 定睛细看,才看清那信封上还带着血迹。 雪薇围着那封信细看周围:“好像是从帐篷后头塞进来的。” 没心情管信从哪里来,顾满娇弯腰捡起信封,掂量几下后坐到床榻上撕开封头:“谁怎么会玩,竟然给我写信……” 忽然止语的顾满娇,被信封里掉出来的东西吓到了。 那是姬云汐从不离身的小刀,还有那个那个装着假死药的金葫芦。 慌着双手打开信纸,看到上面的字迹后,颤|抖着不能安定的一颗心,这才稍稍松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云汐姐姐被绑架了!” 信是姬云汐写的,开头是告诉她这两样东西送给她,并让日夜贴身带着,不要遗失。接着是教她离开山野后要小心谨慎,不能再如从前般随心放肆。还有交代她怎么照顾乔金枝的胎,怎么教导雪薇懂事明理(要多跟着雪薇学规矩懂道理)。 很长很长的一封信,千叮咛万嘱咐,还回忆了好多从相识到如今的点点滴滴,浓浓的不舍沉浸其中,弄得顾满娇越看越觉得奇怪。 当信纸最后一页上,开头直接写着让她好好珍惜与凌啸然的缘分。 顾满娇哇呀大叫,抬手便拍了雪薇一巴掌:“云汐姐姐不好了!” “怎么了?”雪薇被她一巴掌拍得脚下直晃,抢了信纸速速看完:“云汐小姐走了?怎么走了?” “她走了?”顾满娇见雪薇脸色不太正常,赶紧把没看完的信纸抢回来再看。 她在地上写字很拿手,看白纸黑字却不太顺,一页纸来来回回看好几遍,她才惨着一张脸对雪薇呜咽:“云汐姐姐走了?她怎么忽然就走了?为什么啊?雪薇,你说她为什么要走啊!她不是说好了要给大叔做小媳妇的吗,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她走了,那我怎么办?我……” “满娇……”一个虚弱而又沙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摇摇晃晃走进来的乔金枝,脸色苍白,双眼猩红。 “你怎么一个人?姐夫呢?你,你这是怎么了?”顾满娇撂下信纸便冲到乔金枝身边将她搀住。 脚步虚浮,浑身都在颤|抖的乔金枝,被顾满娇搀住的那一刻眼泪便唰啦啦落了下来。 “妹子,姐对不住你!呜呜……都是姐姐任性自私,才惹了这麻烦啊……” 乔金枝抱着顾满娇便哭,弄的顾满娇蒙了片刻,才轻轻拍着乔金枝的后背温声安抚:“别哭,别哭啊,有身子的人不能哭的。云汐姐姐在信里还叮嘱我好好照顾你呢,你要是因为她走了就哭坏身子,她肯定也要伤心的,快别哭了啊。“ “什么?”乔金枝的哭声,戛然而止。 两人对视,彼此茫然。 顾满娇以为乔金枝是因为姬云汐不辞而别才哭,而乔金枝完全不知道姬云汐悄然离去的事。 两人携手走到床榻边,顾满娇先把信封里的东西和书信拿给乔金枝看,又让雪薇把信念了一遍给她听。 得知姬云汐真的留信离去,乔金枝这才恍然:“怪不得今早没闻到她那边有药味儿,原来她昨夜就走了。她,她竟然悄悄的就走了,这荒山野岭的,她一个女孩子家……” “金枝姐,你方才为什么哭啊,发生什么事了?” 提起这事,乔金枝的眼圈儿便又红了。 天色刚发白的时候,屠昆叫走了乌云豹,当时她还扯着乌云豹的衣袖,不许他去太久,要他早些回来。 然而,就在方才,乌云豹回来了,并很苦恼的告诉乔金枝,这下他不会离开她了。 那个抽走所有人,只让乌云豹照应着的瑞满祥,昨晚被人放了一把火,现在已经烧得只剩下残垣断壁。 将军费心费神的,让人给顾满娇和她们一家张罗的落脚安身之处,就这么付之一炬,化为乌有。 “我的天!全,全烧没了?前头的铺子,后头的小楼,还有那些皮货……全,全没了吗?”顾满娇也有点想哭。 “不光是铺子和房子烧没了,将军给你张罗的日用物件,最近这些天让人给你买换的四季衣裳什么的,还有给我们一家张罗的……唉,全没了,什么都没剩下。”乔金枝哑着嗓子泪流不止。 顾满娇知道她很自责,很想安慰她几句,毕竟火不是她放的,房子烧没了,也不是她的错。 可是,一想到那么好的房子铺面全都成了残垣断壁,顾满娇的心就撕扯着疼啊。 “别哭了,烧都烧了,咱们现在哭成傻子也没用的!”顾满娇强掩失落为乔金枝擦眼泪,庆幸自己早起就戴了面具。 第489章抽三天 “枝姐姐,你不该哭,应该高兴才是!”雪薇单手拢着脑后的头发,用那只包成肉包子的小手,捏了床榻上的小刀递给顾满娇,让她按着姬云汐的交代,将小刀和金葫芦贴身放好。 “高兴?那是我几辈子都挣不来的家当啊,就这么没了……” “东西没了可以再添,人没了可就找不回来了!好在你最近都拉着姐夫不让他走,否则这一场大火,说不定就害了姐夫的性命呢!你也说那是有人故意防火,那么大的院子,前有铺子后有小楼了,另外还有仓房马厩,防火的绝对不是一个人。你也不想想,若是姐夫在,看到有人防火一定不会纵容的,到时候厮打起来刀剑无眼,姐夫的武功再好,难保就敌得过人家人多势众啊……”雪薇还是很会劝慰人的,一席话说下来,乔金枝已经在拍着心窝念阿弥陀佛了。 一夜之间,姬云汐留书离去,瑞满祥化为灰烬,有这两件大事撞着心窝,头晕恶心的中了迷香的症状,就被忽略了。 当屠昆在门外说早餐已经摆好了,让她们出去吃饭,顾满娇这才在迈步出门的时候回身问乔金枝:“那个,金枝姐,你有没有觉得头晕恶心……” 她这么一问,乔金枝顿时点头,不过随后又说,她从有孕开始就一直这样,所以并不觉得奇怪。 倒是门外的屠昆耳朵很灵,听到门里在说这个事,顿时隔着门帘插嘴道:“不光是你们,咱们这里所有人都一个症状呢!就连将军也难过得紧,到现在还昏沉沉的起不来呢!” “什么?” 一听凌啸然到现在还起不来,顾满娇顿时急了。 三步并作两步走出门来,直冲冲就要往凌啸然的帐篷里钻。 “顾小姐。”昨夜那个锦衣奴才,两眼猩红的站出来挡住了顾满娇的去路,害得急匆匆的顾满娇险些撞到他身上。 “你放肆!”心急火燎的顾满娇,挥手便要赏他大嘴|巴。 她口中的疾呼之声尚未落下,本就在门口站着的屠昆,身形一闪,抢先甩了那奴才一个响亮的嘴|巴:“不长眼的奴才,大清早便冲撞福宁娘子!还不退下!” 屠昆这一巴掌,使了十足的力气,那奴才的半边脸瞬间由白转红,眼看着就肿胀起来。 “顾小……”退步躬身还想开口的锦衣奴才,刚一张嘴,便吐出来一颗后槽牙。 艳红的鲜血顺着嘴角滴答下来,看得顾满娇有些别扭。 “你要干嘛啊?”顾满娇问。 只因为自己心急,就打掉了人家一颗牙,这个……顾满娇有些难为情了。 那奴才见顾满娇问话的语气稍稍和缓,偷眼看看屠昆,然后才躬身低头道:“奴才是想问问,姑娘们唱了一宿嗓子已经倒了,能不能先让她们停下来歇歇。” “呵呵。”顾满娇本以为这个人是有什么大事急着跟她说,谁知他竟是问这个。 回头看看方才出门时,这个奴才站的地方,再看看戏台上累得半死不活的两个姑娘,顾满娇绕开那锦衣奴才便继续走自己的路。 那人方才站的地方离她的门口那么近,屠昆跟她说的话,这奴才怎么会听不见。 明明听到将军身体不适尚未起床,也应该看出她是急着要去看望将军,竟然还因为那些戏子累不累的来挡路,这人真是打得轻,该拿鞭子狠狠抽三天! “顾小姐……” “你聋了?”顾满娇回头扫了这人一眼,这冷冷的一眼,像极了怒气难掩的凌啸然。 不等这人再开口,顾满娇已经大步走到凌啸然门前,伸手一掀门帘,便直接闯了进去。 “啊呀!” 帐篷里传来男子疾呼之声,接着便是顾满娇捂着眼睛躲闪出来。 “娇姐姐,怎么了?”雪薇很体贴的跑来搀住差点撞到门框的顾满娇,顺便也将那个站在原地的奴才挡在身后。 帐篷里,后背受伤的鹰扬,正光着膀子换药。 顾满娇进去的时候,他还没穿衣裳。 捂着眼睛没回答雪薇的问题,稍等一会儿等里头传来凌啸然的招呼声,顾满娇这才带着雪薇走了进去。 至于唱戏的那些人要不要停下来歇歇,顾满娇没心情管,其他人也懒得过问。 帐篷里有浓浓的血腥气,以及最起码三种药剂的味道。 顾满娇看看面色不是很好的鹰扬,又看看正在洗手的凌啸然,凑上去啪|啪|啪从后脖颈一直拍到脚后跟:“你没事吧?你伤着了没啊?脸色这么不好,你是病了吗?哪里不舒服啊……” “好啦!”凌啸然晃晃湿漉漉的双手,示意她不要大声咋呼。 “娇姐姐,你过来坐下吧。将军要是真的受伤了,也经不住你这么拍打的!”雪薇单手捧着茶壶倒了几杯茶,温声唤顾满娇过去坐下,并悄悄示意他看凌啸然床榻上的信纸。 信! 难道,姬云汐也给大叔写信了吗?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顾满娇才不管。 走过去一把抓了信纸,躲都不躲,直接就看。 那并不是姬云汐写给凌啸然书信,不过最终内容是一样的。 写信的人是花青林。 信中写了一些顾满娇看不懂的话,能看懂的就是花青林带着姬云汐一起走了。 留书离去,不告而别。 “呜呜……”想到姬云汐真的走了,而且从姬云汐和花青林的信中都能看出,她是铁了心一定要走,再也不会回来,顾满娇哪里还忍得住心酸。 呜呜的哭声,引来了屠昆和乔金枝夫妻。 得知她是因为姬云汐的离去伤心,这三人叹了叹便转身又出去了。 本就该走的人,终于走了,有什么可哭的。 鹰扬尴尬的坐着,劝也不知怎么劝,走也不能走。 他身上的伤不能让外头那些外人看见,而且满身这么浓重的血腥气和金疮药的味道,就是从头到脚挂满荷包也掩饰不住啊。 好在,还有雪薇跟他作伴。 凌啸然单手揽着顾满娇轻声哄劝,雪薇就转过身,给鹰扬倒茶。 非礼勿视。 顾满娇扯着凌啸然的衣领哭诉不舍,鹰扬就低头给雪薇理理头发正一正发钗。 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第490章你把她给我找回来 “……你把她给我找回来。她是你的小媳妇呢,你的十九妾啊,在你家挂了名的啊,你怎么能随便就让她走了呢?你把她找回来啊!我的脸还刚好呢,要是哪天犯病了,没有她可怎么行啊?她教我的临瀚小菜我还没学完呢,还有金枝姐姐的肚子,她说了要好好照顾的,现在她走了,金枝姐姐的肚子怎么办啊……” 顾满娇没完没了的哭,嘟嘟囔囔,嘀嘀咕咕,一句话反过来倒过去的念。 作为这个早就盼着姬云汐走的好大叔,凌啸然昧着良心耐心的劝:“云汐她本就不该留在这里受委屈的,你也知道我现在处境艰难,说不定哪天惹了灭九族的大麻烦,她在我府里不也难逃一死吗?你从前不是说过,她最想要的夫君,是能跟她比翼双飞吟诗作对的潇洒侠客吗?青林和她在一起才是绝配,青林才能让她活出她本就该有的美好……” 两个人都在说车轱辘话,鹰扬喝了大半壶温茶,雪薇的发髻也快被鹰扬整理到散架,她们俩还是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将军啊,方才我枝姐姐跑来哭了好一会儿,她说瑞满祥烧成灰了,这是真的吗?”雪薇背着身子没看床榻上坐着的两个人,问了第一遍没引起重视,便后退两步又问一遍。 “你个没心肝的小丫头,瑞满祥烧了就烧了,云汐姐姐走出了才是大事啊!将军,你一定要把云汐姐姐给我找回来!……那个,瑞满祥真的烧了吗?你给我买的那些好玩意儿也都烧没了吗?那里还存着哥哥们的家当呢,真的全烧没了吗?”嘴里说人家雪薇没心肝,其实她又怎么不在乎那些被烧了的家当。 好容易转换了话题,凌啸然赶紧顺着这个话转移顾满娇的注意力。 瑞满祥确实被人付之一炬,不出意外的话,下手的人就是外头那些戏子的主人。 那些让顾满娇她们昏昏沉沉的迷香,可不就是唱戏的那些人,趁着给火盆添炭火的时候做的手脚吗! 昨晚发现迷香的人,正是此刻已经离去的姬云汐。 她有百毒不侵的体质,也有分辨毒物的本领,发觉不妥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刺破手指将鲜血滴在茶里给花青林喝下。 凌啸然离席前喝过的那盏茶,就是花青林暗中递给屠昆的,茶里掺着姬云汐的血,茶碗底下压着一个小小的字条。 屠昆端着茶给凌啸然的时候,只是说这个茶是花青林送来,告诉凌啸然务必马上饮用。 而顾满娇看到凌啸然在屠昆说了几句话后脸色就很难看,那是因为凌啸然看到了茶盏下面的字条。 字条上只有短短的几个字,告诉凌啸然,有人在火中燃烧了气味很轻薄的迷香。 那迷香的用量很少,最初只会让人觉得困倦,这也是有孕在身的乔金枝最先犯困的主要原因。 有孕之人体质偏弱,所以她是第一个哈欠连连的人。 迷香是掐着时辰分次燃烧的,凌啸然只让屠昆和解乙他们暗中给得力的兄弟们服用了解药,其他那些看戏看得入迷的兄弟们,则都成了凌啸然用来观察那些人作案时机的工具。 当有人开始眼皮沉重哈欠连连,鹰扬他们几个便接连退下,到阵营外围查看防守。 果不其然,有暗兵突袭,鹰扬的伤,便是这样来的。 “那,那些坏人呢?都打死了还是打跑了啊?那些人不会再回来吧?”顾满娇急吼吼的扯着凌啸然衣袖追问,满心满肺都是后怕和惊恐。 凌啸然本不想跟她多说这些琐事,又怕她因此惴惴不安吓出毛病,沉吟片刻后,很不情愿的又提到那个会让顾满娇哭个没完的人。 姬云汐百毒不侵,对解毒很有智慧,那么制毒便也不是难事。就地取材,用一些常用的药物搭配几样不常见的香料,便弄了一大包只有她能解去的迷魂散。 若不是有这些及时雨一般的迷魂散,光凭鹰扬解乙他们这些人,哪里敌得过偷袭而来的几十个刺客。 对方死伤不多,差不多都是被迷倒后制服的。 所有人都被堵着嘴藏到外围的营帐,而花青林和姬云汐,便从那些人身上搜刮了银两武器之类,换了衣裳骑了他们的马,在月色中绝尘而去。 “为什么?”顾满娇问。 凌啸然从桌上取一块点心递给她,温声道:“那些人一次不成,肯定还有第二次,咱们先按兵不动,看看他们后面还有什么手脚。” “不是!”顾满娇对于制敌之术并不多想,毕竟大叔是威名赫赫的不死将军。 她奇怪的是,姬云汐和花青林为什么一定要在昨晚走。 凌啸然听完她的疑问,迟疑一会儿才告诉她,她们俩的身份不能见光,若是平时走,一定会被暗中盯着的人尾随甚至追捕。 而昨夜有这些刺客要动手脚,附近盯梢的人多少也被那些人能清理的清理,能赶走的赶走……即便还有暗中窥探的人,他们俩换上刺客的装扮骑了他们的马儿离去,短时间内基本不会有人发现的。 “那你的意思是,他们早就准备走了,他们就等着能安全离开的机会?是吗,是这样吗?可是为什么呢?他们俩为什么要走啊!我不懂,大叔,我想不明白!你把云汐姐姐给我找回来,我要她跟我说清楚,她不是一心一意的只想给你做女人吗?为什么现在忽然就走了?还是跟青林哥哥走的。是不是青林哥哥哄骗她了?不行,你给我把她找回来啊……” 话题又扯回老轱辘上,一直坐着不吭气的鹰扬,实在熬受不住:“满娇,你小声些,别让外头的人听去了!我实话告诉你,昨晚她们前脚走,将军后脚就让人去追了。只是去的兄弟刚解了迷|药,几个人都是晃悠着骑马出去的……你想想,咱们将军跟青林是好兄弟,就算他们俩要离开咱们自己过小日子,将军也一定会给他们安排最安全的好去处,怎么舍得让他们俩就这样悄悄的走了呢? 第491章煞风景 鹰扬本着嘴|巴扯谎,免耳朵受苦的基本原则,将连篇谎话说得有模有样:“……你看,就连金枝两口子,将军都悉心安排不舍随意抛下的,更何况青林的身份还与旁人不同?你别急,你耐心等等,咱们的人去找了他们俩,会直接先送到都城好生安顿……” 大约怕他在说下去会有漏洞,在门外守着的屠昆,掀起门帘低声道:“小声些!让那些狗奴才听去了,不是又要惹是非!?今早将军又派了几个人去找,这要是让那些狗奴才知道,咱们分派了几波随从出去找人,随行守卫的人少了许多,指不定又要做什么手脚呢!” 被屠昆这么一吓唬,顾满娇顿时摆摆手让鹰扬不要再说了。 凌啸然办事她放心,既然已经让人出去找了,而且早上还另外又派了一波,那就一定能把云汐姐姐给她找回来。 “将军,你们都吃了解药,怎么不给我和雪薇也吃一点啊?还有金枝姐,她可是怀着孩子呢!”顾满娇说话的时候,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生怕她们的交谈会被外面的人听去。 为什么没给她们解药? 怎么可能不给啊! 那信封上的血迹,就是姬云汐给她们俩送的解药的时候,不小心沾染上去的。 至于乔金枝那边,花青林给凌啸然送了茶盏,便又赶紧将解药给了乌云豹。 鹰扬他们受了伤,屠昆和其他兄弟要处理俘虏,女眷这边的安危当然要乌云豹担起来。 所以,乌云豹昨晚也是清醒着,并时刻保持警惕。 一点都不知道姬云汐进了帐篷,给自己和雪薇喂了解药的顾满娇,吧嗒吧嗒嘴,问一旁的雪薇:“你就一点都不知道云汐姐姐进来吗?平时你都睡得很浅的呀。” 雪薇闻言,小脑袋呼得转过来看顾满娇,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我,我昨晚……” 坐在一边跟雪薇凑成一对儿碍眼大神的鹰扬,见雪薇支支吾吾,便插嘴接话道:“雪薇还是个小孩子,你都被迷|药弄得昏睡不醒,她又能知道什么?快别在这里多说了,这孩子的肚子一直在叫唤,你带她去吃东西吧!” 早餐都快冷了。 乔金枝没什么胃口,要不是乌云豹拿她肚子里的孩子说事儿,估计她一口都不想吃。 硬邦邦的麦馕,火候刚好的肉骨汤,几碟子酱菜。 平时见了这些东西,顾满娇都是很开心的。 把馕掰成指甲大小的一块块泡在肉骨汤里,就这酱菜吃,这样的早餐真是开胃又暖胃。 可是此时此刻的顾满娇,对着往日很喜欢的吃食,完全提不起半点兴趣。 “吃一点吧,不吃饱,哪有力气对付死畜生。”雪薇用手肘戳戳顾满娇,低着头没看那个半边脸肿成大馒头的锦衣奴才,但她说的话基本也就是在说那个家伙了。 想到那些戏子偷偷在火盆里烧迷香,顾满娇就压不住心里的闲气。 抬眼见台上的女人有气无力唱不出声,抬手招呼那锦衣奴才道:“让她们大声点,好好唱戏,别跟蚊子哼哼似得!” “顾小姐……”那奴才躬身上前半步,似乎又要给那些戏子求情。 “你家王爷怎么偏偏派你这样个聋子出来办事!真是煞风景。” 那奴才听到这话没再上前,犹豫了一会儿才朝台上吩咐,让她们大声些。 其实,这一宿下来,没力气的何止是唱戏的,那些吹喇叭拉胡琴的鼓乐班子,也早就撑得十分费劲了。 锦衣奴才的话音刚落,突兀的一个琴弦声,便打断了其他鼓乐的声响。 一宿了,人熬得住,琴弦熬不住。 “这也太给他们家王爷丢脸了吧?就这样的乌合之众,还好意思到人家成亲王面前晃悠呢?”顾满娇弹开指甲上沾了芝麻,见那些乐师一个接着一个的停下来,便对那锦衣奴才道:“怎么不唱了?这可是成亲王特意送我的,你们该不会是只空有个架子,从前都是诈骗成亲王的赏钱来的吧?” 福宁娘子不开心了,这可不是小事。 闻声上前的屠昆,捏了捏方才打那奴才耳光的那只大手,冷冰冰道:戏台子还没拆,台上的戏就得继续唱! “哼哼!”顾满娇掰着麦馕冷哼两声,心说:敢在不死将军身边做手脚,让你们唱三天三夜都是轻的,砍了脑袋再鞭尸扒皮那才解恨! 台上的人艰难的继续表演,顾满娇忍着耳朵难受,跟雪薇坐在一起吃早饭。 越听越心烦,越吃越来气,半碗肉骨汤还没吃完,顾满娇拎起身边乱窜的玲珑,又去了凌啸然那边。 “大叔,我觉得你现在不行了!”顾满娇进门便嚷,如泼妇寻仇似得叉腰瞪眼。 莫名其妙的被人说不行了,惊得凌啸然差点被嘴里的肉汤呛死。“啊?咳咳,什么,什么不行了?” “什么不行了?你还好意思问?”顾满娇气呼呼的丢下玲珑,并从肩头撤下小灰灰甩到桌上:“你可是大将军!” 说完这句,顾满娇扯了个垫子坐在凌啸然身边,强压了嗓音道:“你不是很会打仗的吗?你不是白白得了个不死将军的大名的吧?你的药匣子里那么大一瓶解迷香的药面儿呢,这说明他们用的迷香不是稀罕玩意儿,是很常见的。那你们这么多人,平时拽的二五八万的,昨天怎么还得我云汐姐姐提醒才发现迷香呢?” 凌啸然好容易咽下嗓子里的肉汤,又被她这话噎的喘不上气:“你个丫头片子,别妨碍我吃早饭!” 不死将军怎么了,不死将军就不能疏忽大意了啊。 想到昨晚玲珑不停的原地转圈咬他脚跟,还有小灰灰上蹿下跳,凌啸然便撂下筷子没了食欲。 确实是他粗心了,连这两个小家伙都发觉不对,他却直接把这两个小家伙丢去一边没有理会。 在山里待久了,嗅觉比以前好了不少,可是那些戏子身上的脂粉气,掩盖了本就轻薄的迷香味道。有兄弟暗暗怀疑了两句,他也没当回事……说来说去,他现在确实松散了防备,顾满娇没冤枉他,他确实有点……不行了。 第492章毒发身亡 不过,英武神勇的大将军,怎么忽然就“不行”了呢? 还不是因为身边这个正在鄙视他的小妖精嘛! 姬云汐终于想通了,花青林终于要带她离开了,不管他们俩的未来是喜是悲,他们终究是要离开了呀! 对此,凌啸然很开心,很兴奋,比打了胜仗还激动。 昨晚,看着小妖精斜倚在软塌上吃吃喝喝,听着她在哪里嘻嘻哈哈,想着花青林带走姬云汐,他和顾满娇之间终于就清净了。——凌啸然的心早就飘远了。 飘去未来的美好生活,飘去执手偕老的余生岁月。 甚至想到她会给自己生几个孩子,女孩儿多可爱,男孩儿多聪明,还有她们孩子的孩子…… 就这样幻想着,暗喜着,人与兽都提醒了的迷香气味儿,就这么全都被他随意忽略了。 好在他一直以来的威信还尚在,所以,直到现在,也就只有顾满娇敢质疑他是不是“不行”了。 他的部下兄弟们,一个个还以为他们的大将军是心有算计,故意而为。 “将军,云汐小姐的马车已经先弄好了,您要去看看吗?”解乙像个救世主,及时出现,解去了凌啸然的尴尬。 平日姬云汐乘坐的马车里,满满当当的塞了十几个刺客,连夜倒腾出来的空箱子里,还有麻袋包裹里,装的也是刺客。 凌啸然大模大样的带着顾满娇她们去给姬云汐送行,说是要姬云汐带着他在山里收获的野味儿特产先一步回将军府。 这是做戏给偷窥的人看,也是正好把姬云汐离开的事借机挑明。 至于这队马车最后会停在哪里,凌啸然拍着玲珑的脑袋,低声告诉顾满娇,路上会做些事故,就说姬云汐在途中走失。而这些刺客,则直接送去皇帝陛下那里,随便他老人家如何处置。 这两件事放在一起,不冲突吗? 顾满娇疑惑的看着凌啸然,想问,不过忍住了,没有开口。 若是凌啸然连这点小事都弄不清楚,那他还算什么不死将军。 回到营帐外,戏班子还在拼了老命的表演。 很多头晕眼花的随从都还刚从各自帐篷里起来,凌啸然并未责骂他们起得太晚,反而让牧冬他们多做了些醒酒汤。 美其名曰醉酒贪睡,不必太过苛责,其实就是想等着看成亲王接下来还有什么手脚。 日头一寸一寸的爬升,乔金枝捂着耳朵挤在顾满娇身边:“这要死不死的哼哼唧唧,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抱着小灰灰喂松子的雪薇朝外头瞄了两眼,回答:“快了,刚刚都有两个乐师晕厥过去了,估计很快其他人也要撑不住了。” 没有人跟乔金枝说刺客的事,迷香的事乌云豹也没有跟她提及。 大家都很有默契的,只跟她说笑话逗趣,谁也不把不开心的事摊在她的面前。 有孕在身的人,不就应该开开心心的吃喝玩乐嘛。 至于嫌烦或者娇气些,顾满娇和雪薇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其他人看在乌云豹的大脸上,也都由着顺着。 眼看要到正午,肿着半边脸的锦衣奴才,想找借口逃走,被守在外围的人给拎了回来。 午饭过后,唯一一个敲小鼓的乐师,捏着那两根裂了口子的小棒,光荣牺牲。 后台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无一不是眼耳口鼻冒着黑血。 锦衣奴才跪爬在地,磕头如捣蒜一般苦苦哀求:“求将军饶奴才一命吧!奴才再不回去可就……” 坐在大帐里看着那奴才连连叩首的凌啸然,冷笑着弹了一颗松子打在那奴才的头上:“再不回去,你也要毒发身亡了,是吗?” “啊……那个……” 留着他们不杀不处置,本来是想看看成亲王还有没有后手,或者他们还有没有其他招数。 谁知这些人,竟然都是被喂了毒药的半死人。 “就那位爷的心性,能把毒药塞给你,就不会把毒药赏出来!用了多少年的灭口把戏,竟然到现在还没用厌!”鹰扬没好气的踹了那奴才一脚,暗恨昨晚没仔细检查那些刺客。 若是刺客们也被喂了毒药,他们费心将人装起来拉走,不就白费力气了? 难道要把一堆死了的刺客送去皇帝面前,告诉他这些人夜袭刺杀? 皇帝见了活的会审一审查一查,见了死的,信也是将信将疑,说不定还要以为凌啸然自导自演…… 看着那奴才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凌啸然皱眉挥手:“把他带出去,丢远一点,别脏了她们仨的眼睛。” 她们仨,有孕的有孕,年幼的年幼,那个胆子稍微大一些的,也是凌啸然最不舍得受惊吓的那个。 午餐开始前,戏台子就拆完了。 耳根子终于清净,乔金枝这才走在雪薇和顾满娇之间,出来晒太阳。 “昆哥哥,那些人呢?”顾满娇朝空地那头努努嘴,好奇那些戏子乐师怎么都不见人影。 “不赶走还留下来浪费粮食啊?都赶走了!” “赶走了?”顾满娇朝营帐外围张望几眼,有些不信。 那些人的马车还在外面林子里。 有些装戏服行头的箱子,也还胡乱堆在地上。——哪有卖艺人丢下家底子自己走的? “金枝姐,你跟雪薇在这里转转,我去将军那里看看还又没有盐津梅子。”顾满娇将乔金枝搀到被风处的椅子上落座,让雪薇在边上陪着,自己咚咚咚冲进凌啸然的大帐里。 鹰扬踹那奴才的时候扯到了伤口,此刻凌啸然正在给他换药。 一天里,光着膀子被顾满娇看了两次,鹰扬糗的脸都黄了:“祖奶奶,您进来之前就不能言语一声吗?” “啊,我不是故意的。我捂着眼不看你,你穿好了衣裳叫我啊。” 捂着双眼背过身的顾满娇,乖乖的站在门口,嘴|巴也不闲着,直接问凌啸然,那些唱戏的都被弄到哪里去了。 赶走了?那些很好看的马车还在,毛发光亮的大马也在,那些半死不活的男男女女是怎么走的? “别哄我,她们的箱子还在呢!你是不是把她们灭口了?尸身丢到哪里去了?” 第493章搜刮 鹰扬站在床榻边,由凌啸然帮着穿好外衣,刚要开口回答,便见凌啸然正示意他不要开口。 两人悄悄无声息的一个倚在床榻上品茶,一个坐在桌边忍笑。 许久,顾满娇终于等不及要回头,凌啸然才开口:“那些人都毒发身亡了。尸体都送到林子那头去了,省的吓着你们几个。” “你们俩弄好了没有啊?” “好了。” “慢吞吞的,不知道人家在等嘛!”顾满娇这才转身,睁眼一见凌啸然捏着茶盅在品茶,而坐在边上的鹰扬明显是早就穿上了外衣,一股邪火,噌得一声窜上心头:“你们换好了干嘛不叫我!捉弄我很好玩嘛!” 见她气得跳脚瞪眼,凌啸然脸上绽开浓浓笑颜:“那你以后长不长记性?进门之前要不要前知会一声?” “哼!”顾满娇狠狠的跺脚以示不满,叉腰瞪了凌啸然几眼,然后没好气的问他:“那些人身上的东西都收拾了吗?” 一些戏子乐师,身上又没有能用的武器,搜它做什么。 凌啸然摇摇头,回答说:“要她们那些胭脂水粉有什么用,直接丢远了。” “败家!你们这些败家爷们儿!谁去丢的?丢哪边去了?还不带我去!” “你去干嘛?” “我去干嘛?瑞满祥都烧干净了,我不要给金枝姐张罗点家当的啊!没见她一天里哭了好几回,好歹弄点收获哄她乐一乐啊!”顾满娇越说越气,见凌啸然捏着茶盅很是悠闲的看着自己,迈步上前抢了茶盅一饮而尽:“赶紧让你的人带我去,我要亲自去搜刮!” “满娇啊!”鹰扬想到解乙来禀报时说的,那些人眼耳口鼻里都是黑血,个个都死不瞑目,于是劝她别去。 “死都死了,我怕什么?别人怕鬼我不怕,有本事弄死我,我也变成鬼,打得她满地找牙!” 这,这就是个爱财不要命的小泼妇啊! 鹰扬抿嘴不再插话,只偷眼看他的大将军如何抉择。 “行吧,我陪你去。” “我要带着雪薇和金枝姐一起去的,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去干嘛?看我扒那些戏子衣裳?” 凌啸然伸手揉揉耳朵,咽了一口气,然后搓搓手:“我去扒那些乐师的衣裳啊,不然你们女人家怎么下得去手呢?” “那行吧!”顾满娇甩甩衣袖,面脸都是“勉强答应你,但你不能给我惹事”的不耐表情。 亏凌啸然还特意吩咐人把尸身丢远,如此细心体贴的举动,竟然一点都没取悦他的月下仙子。 本以为乌云豹会顾忌乔金枝有孕,不让她一起去,谁知一心念着被火烧光的家当的乔金枝,根本就没给乌云豹发言的机会。 “死人怕什么的,死狼死狐狸都炖了不知多少了!走走走,咱们这就去,让人找个麻袋啊!” 就这样,女人们打前阵,俩男人跟着拎麻袋,高高矮矮的几个人,一起钻进树林去搜刮死人身上的物件衣衫。 “雪薇,你就在边上站着别过来啊!闭眼举着树杈就行!”顾满娇把一个扫把似得大树杈递给雪薇让她抱着,树杈上挂着两个麻袋。 “你面对我们站着,别回头看他们那边啊!”乔金枝见雪薇茫然站着不知所错,便挥挥手让她对着自己这边站着,省得该挡着的视线没挡住,反而男人都能看见女人的裸尸,女人也能看见那边死男人的身子。 簪、钗、耳环、戒指、镯子、玉坠、香囊,衣衫绣鞋,新袜子也扒下来卷成一包。 管你值钱不值钱、好看不好看,得知山外有估衣店旧货店什么都收,乔金枝恨不得把人皮都扒下来带着走。 始终很听话的闭眼站着的雪薇,听到乔金枝和顾满娇嘀咕哪些能卖钱,很小声的说:“其实,你们要是真不害怕,女人的长发也能卖钱的!那些有钱人家的夫人,就是买假头发做发髻……” “头发也能卖钱?夫君,把你的匕首给我使使!”乔金枝搜刮得红了眼,不等雪薇的话说完,就已经接了乌云豹递来的匕首,直接去拆那些女尸的发髻。 “金枝姐,你这样不行,咱们把她们的头发捋顺了绑好,然后再贴着头皮割下来,这样回去就不用整理了!”顾满娇很有小聪明的晃晃姬云汐留给她的小刀,让乔金枝负责拆发髻绑头发,她用那削铁如泥的小刀给女尸剃头。 这两人干起活来忘乎所以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 满地面目狰狞的尸体,在她们面前就好像是等着收割的萝卜白菜。 凌啸然和乌云豹并肩站在一处,隔着雪薇举着的树杈偷眼细看。 身经百战,杀人如麻,那又如何,此刻也是后脊梁发寒,使劲了抖了三抖。 “要不,咱俩也别闲着,你绑头发我剃头,能多给她们添麻袋里添点分量就添一点吧?”疼媳妇疼得无底线的乌云豹,撞撞凌啸然的肩,后者早有此意,哪里还会摇头不愿意。 小半个时辰过去,两个麻袋装得鼓鼓囊囊。 看着一地光头裸尸,顾满娇拍怕裙摆上的枯叶,又替乔金枝拉拉衣领:“走吧!” 两个男人扛麻袋,顾满娇捂着雪薇的眼睛不让她回头,走出树林之后回头搀上乔金枝的手:“开心不?爽不爽?” “你说,那些人的样子……这要是让路过的猎户见了,还不吓破胆啊?咱们要不要把把她们埋了?” “你傻了吧?”顾满娇在她手背上轻拍,嬉笑着指指周围的大山:“眼看就是野物交配怀胎的时候,你身后那些新鲜好肉,还能留下全尸等哪个猎户来看?” “……”乔金枝忍着没回头,咬咬牙,没把心里默念的阿弥陀佛说出口。 亲手脱光了人家的衣裳,剃光了人家的头发,现在还来心疼人家得不了全尸,这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枝姐姐,你不用替死人难过,她们早死早托生,咱们祈祷她们来世去个好人家,不用再受苦受难,更不用变成心肠歹毒专门做恶事的坏人吧!” 第494章满娇的家当 雪薇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扯了扯乔金枝的衣袖,虽然没说那些人昨晚做了什么事,但也暗暗让她知道,这些人死有余辜,不值得同情。 营帐已经收起,车队已在等待。 众目睽睽之下,将军扛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迈着稳健的步伐缓缓走来。 这,这是什么情况,将军这是带着她们去林子里挖红薯了吗? “这马车可真不错,能让我们坐坐吗?”顾满娇稀罕巴巴的摸着戏子们乘来的马车,一脸讨好的看着凌啸然,等他点头。 “你是真不怕鬼啊!就不觉得晦气吗?”走来迎接她们的屠昆听了这话轻笑摇头,转脸看看凌啸然的意思,随后朝解乙他们吆喝着,让她们把顾满娇车上的东西搬到这边的马车上。 “别,别搬东西,这是人家成亲王家的马车,又不是咱们自己的!我们就坐一会儿图个新鲜罢了!”顾满娇摆摆手让屠昆别麻烦解乙,单手撑着身子跳上马车,钻进去后从小窗里伸出头来问凌啸然,这马车最后要怎么处置。 对凌啸然来说,这都是死物,有什么可处置的。 能用的就用,不能用的就扔。 成亲王再怎么样,也不会放下身段,来追问戏子和马车的去处。 听凌啸然如是回答,顾满娇拍着车板笑得眉眼弯弯:“那让金枝姐也坐坐这样的马车,咱们舒坦一路到了镇上,找个有钱无脑的人家把车卖了换钱!” “好!”还没上车的雪薇脆生生的点头应声,迈开小短腿朝跑到乔金枝面前,三两句就把顾满娇的意思完美转达。 “将军,你找的这……这就是个钱串子啊!”屠昆没大没小的说了一句转身就跑,不等凌啸然在吩咐什么,挥挥手便喊了声:“走着!稳稳的啊!今儿入夜前到镇上投宿!” 每辆能坐七八人的豪华大车里,顾满娇靠着雪薇,乔金枝一人独占一边。 三人中间堆着亮闪闪的各种首饰。 该是寻常女子佩戴的放在一边,该是丢进戏服行头里的另放一处,三人挑挑拣拣,像是刚从树上摘了果子的顽童。 男子衣裳都让解乙他们整理折叠起来,女子的衣衫等物,则都是顾满娇自己动手。 听说那些箱子里也有不少东西,另外鼓乐唢呐之类的也能换钱,乔金枝是喜得连孕吐都忘了。 其实,这些戏班子的家当,总的全加起来,撑死了也就几百两银子,与瑞满祥被烧毁的损失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但是乔金枝高兴,顾满娇和雪薇就哄着让她更高兴。 几百两银子的东西而已,弄得好像是得了几万两银子似得。 马车晃晃悠悠的走着,慢慢的马蹄声开始比原来响亮,车子的晃动也不再明显。 车外多了些山里听不到的声音,空气里也多了些山里没有的气味儿。 离开紫光崖之前,乔金枝也跟车去过那附近的城镇做买换琐事。 送她爹娘妹妹到镇上做小生意的时候,她也在城镇上住了几天。 几个月以前的往事,如今再回忆起来,恍如隔世。 看到乔金枝对着车外街道怔怔发呆,顾满娇放下手里的东西,凑到她身边:“金枝姐,你怎么了?” “原本还想等咱们到了瑞满祥,想办法把我爹娘妹妹也接一个镇上,唉……” “这有什么的!”顾满娇拍拍她微凉的手,换了很轻松的语气道:“将军早就说过这个事了,今天早上将军还说呢,让我告诉你,就算没有瑞满祥,他也会找别的地方让你们一家团聚!再说了,不开皮货铺字也没啥的,卖包子馒头开个酒馆啥的,哪样不是轻松赚钱过日子?” “将军真这么说的?”乔金枝从没听过这个话,毕竟,凌啸然在她面前,从来都没问过她的家人。 顾满娇|点头劝她别胡思乱想,拿了两个很别致的步摇逗她开心后,便朝一旁数耳坠子的雪薇眨眼一笑。 有时候,心有灵犀的人是不需要言语串供的,比如此时此刻的她们俩。 当马车被牵进一个大院儿,凌啸然和乌云豹同时到车外招呼她们,车里三个嬉笑中的大小女人,这才先后下车。 乔金枝惦记着银钱的事,非要趁着天还没黑,现在就去把搜刮回来的东西拿去卖钱。 早知道她哪根筋会痒痒的乌云豹,伸手接了她手里的包裹丢到车上:“将军身边带着用不完的奴才,这点小事还用咱们动手吗?先上楼梳洗歇脚,明儿一早,肯定有白|花|花的银子送到你面前就是了!” “送到我面前做什么,失了瑞满祥的是满娇,得了这些银钱自然也是给满娇带着的!这以后都是满娇的家当!” 抱着个大包袱刚下车的顾满娇,听到这话不由得鼻尖儿一酸,感情这一路收拾整理算来算去,要得的银钱都是给她的。 难道金枝姐说不怕死尸,一定要跟着去搜刮东西,全是为了给我敛财? 想到这里,再看看乔金枝尚未显怀的小腹,浓浓的一股子感动,直接把热乎乎的眼泪推出了她的眼眶。 “傻妖精,你站在这里哭什么?走,要哭上楼去哭,泡着热水澡吃着点心使劲儿哭!”凌啸然抢了她的包袱,丢到乌云豹扔在车上的那个包袱上,推着顾满娇朝楼上的客房走去。 就这么点东西,两个女人带着个小孩子磨叽一路,这会子又要因此哭天抹泪。 凌啸然实在不想再看,乌云豹也真心怀疑,这要是将来给他媳妇置办个百亩良田万贯家财,这女人可要怎么睡得着。 两人各自推着自己的女人去客房休息,被遗忘在原地的雪薇,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似乎跟着哪边上楼都碍眼。 “小丫头,你是要守着那些破烂玩意儿,不来给你娇姐姐梳头了吗?”凌啸然招招手,让原地无措的雪薇赶紧跟上。 福宁娘子驾临,店家腾出最好的客房,送来最好的使用器具。 洗澡水里洒满了花瓣,香喷喷的猪油皂上还贴着尚未开启的封条。 更不要说那些茶具、花瓶、手巾、脸盆……等等,无一不是旁人不曾用过的新物件。 第495章吓着了 “快告诉这里的老板,咱们住一宿就走了,千万别再添东西浪费银钱了啊!”顾满娇隔着房门交代守在外面的解乙,后者为难的回答说,那老板已经亲自出去采买东西了,根本找不到人。 “娇姐姐,你就别管了!来,快来泡澡,我给你搓背!” “咱俩一起泡吧!快来!” 姐妹俩在家也是一起洗澡更衣,到了这里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木桶够大,热水够暖,香喷喷的猪油皂,噌得两人满身滑溜溜。 “哎呀,好久好久都没这么舒服了!真想泡在水里不出去!”雪薇倚在顾满娇身上玩水,乌黑的长发飘在水里,衬得她那白嫩的小脸,像是桌上那晶莹剔透的白玉瓷瓶。 洗漱之后,更衣梳头,顾满娇得赏的物件里有许多华丽的新衣,这件看着很好,那件看着也很好,选了好久,最后还是雪薇给她搭配了一身才算让她不再纠结。 “你就穿这套吧!先将就着,一会儿让店家出去给你买一身新衣裳,等明天咱们路过买衣裳的铺子,再亲自去选你喜欢的……”顾满娇在箱子里乱翻,勉强找一件雪薇能将就的衣裳,却发现那衣裳的颜色实在不是雪薇能喜欢的。 “别折腾啦!雪薇,开门!”凌啸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吓得还只穿着里衣的雪薇,跳着脚就躲到屏风后头。 手肘宽的一个包袱,先一步进门,在门外伸手递包袱的凌啸然,却并不打算进来:“这是给雪薇的!” 说完,包袱塞给顾满娇,凌啸然转身就走了。 “奇了怪了,他怎么跟吓着了似得?我穿这个衣裳很吓人吗?”顾满娇抱着包袱不明所以,伸手捅捅门外站成木头人的解乙:“你转过来看看我,我哪里吓人了?” 解乙没转身,眼珠子转过来看顾满娇两眼,然后赶紧收回视线目视前方:“将军不是吓着了,将军是头一回见你这么好看,他,他可能……他可能是吓着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顾满娇没好气的戳他一指头,退步关门,招呼雪薇来看新衣服。 不得不说,凌啸然带来的新衣服还真是很和雪薇的身量。 颜色都是雪薇喜欢的颜色,面料也都很好,好得让在山里穿惯布衣的雪薇眼圈儿发烫。 “别哭啊,哭肿了眼睛可就不好看了!咱们快些收拾,金枝姐还等咱们一起吃饭呢!” “嗯,雪薇不哭,雪薇不哭!” 说是不哭,可是滴滴答答的眼泪,一直到顾满娇给她梳好头发也没擦完。 “你们俩好了没啊?外头等着磕头的人都快拆楼板了!” “谁,谁等着给谁磕头啊?”顾满娇开门迎乔金枝进来,都换了新妆扮的姐妹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对方有点眼生不敢认。 乔金枝穿的是密合色的石榴纹碧霞罗衣,这是正经大户人家的有孕夫人才穿的衣裳。 而雪薇给顾满娇搭配的则是一袭樱桃红细纹罗裙,和一件象牙色的撒花纱影衫。 两人在山里穿着布衣走来走去,彼此都觉得对方是个清秀端庄的女子。现在这么一打扮,乔金枝摸着良心觉得,顾满娇生来就该是千金小姐的闺秀命!而顾满娇则啧啧拍手,觉得乔金枝如此打扮才是“宝配金鞍”。 “你们俩能不能别站着傻看了?不是说楼下有什么人等的都要拆楼板了吗?”雪薇抬手摸摸脖子上金灿灿的项圈儿,明显也是穿了新衣有些羞涩。 “哎呦我的宝贝儿,你,这还是我的雪薇小妹吗!?”乔金枝这次啊发现边上站着的雪薇。 简单的发髻只别着两支颜色显眼的羽钗,一袭品竹色的绣百花飞蝶锦衣,百花飞蝶的图样与头上的羽钗遥相呼应,竟然衬得这小丫头不像是人间童女,更像是天上来的精灵。 “别光看衣裳,看看她的鞋!”顾满娇弯腰提起雪薇的裙摆,让乔金枝好能看见那双云烟如意镶珍珠绣鞋。 “哎?”乔金枝一见着雪薇脚上的鞋,下意识伸手拉起自己的裙摆,刚要称奇,便见顾满娇也拉起裙摆让她看。 三人的脚上的鞋子,除了大小不同,其余质地、绣纹、镶珠……一模一样。 “我们俩的是大叔给我们送来的,你的呢?”顾满娇没想到乔金枝也有一样的鞋,本想显摆一下,如今没得显摆,只好奇这三双鞋是怎么来的。 见顾满娇这么问,乔金枝笑着放下裙摆回答,她身上的一应穿戴,也都是凌啸然送去的。 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竟然还会给女人买衣裳呢? 顾满娇有些不信,更有些好奇,她的好大叔是怎么给她们仨搭配衣裳选鞋袜的?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三人凑到一起,聊起来就总是忘了正经事。 当屠昆到门口催促她们该下搂去的时候,顾满娇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乔金枝曾说,楼下有什么人等这个给谁磕头。 “是这镇上的百姓等着给你磕头!”屠昆道。 一听这话,顾满娇下楼的脚步猛地顿住:“给我磕头?为啥?”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妖精,怂了。 让她给别人磕头,她不情愿。 别人要给她磕头?这,这可怎么行! 福宁娘子慷慨慈悲,用尽万贯家财,给凌霸百姓买来和谐与安宁。 磕头算什么,见了福宁娘子的尊荣后,大家筹钱给娘子修庙塑金身才是正经。 这话屠昆亲耳听外头的百姓拎着自家小孩儿叮咛嘱咐,不过他不打算告诉顾满娇,省得她那个小脑袋瓜里又要想出别的奇怪的东西来。 “那个,能不能让她们不要给我磕头?要不,您们就下楼去说一声,说福宁娘子不在这里……” “怂什么,她们都是真心感念你的好,才赶来的,你若是不肯见她们,岂不是辜负她们的心意了吗?”乔金枝不许她后退,一手拉着她的胳膊,一手提着她的裙摆,一定要她下楼去见人。 反正被跪叩的又不是自己,若是顾满娇不下楼,她上哪里看这难得一见的热闹去? 第496章被自己感动了 犹犹豫豫,推推让让,顾满娇不愿意下楼,最后也还是走下楼梯,被屠昆带到了客栈门外。 满眼都是攒动的人潮,高矮胖瘦,男女老幼…… 不知谁先起的头,随后人潮一浪接着一浪的跪下来叩首高呼。 那些人叩头的时候都在说什么,顾满娇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的响,什么都听不清。 好一会儿,将军身边的护卫们搀起周围的百姓,并维持秩序,以免后面的人挤在一起弄出损伤。 平凡百姓拿不出厚礼,诚心跪叩念念有词,再掉两滴感激的泪水,便是对顾满娇最大的谢礼。 而那些稍稍富有些的人,必须当地的乡绅商贾,便都派出家里得脸的奴才,排着队要给顾满娇送东西。 “这,这会有敛财之嫌吧?不行,告诉底下人,咱们不收礼,一样都不收!包块这个店家额外给我使用的东西,咱们也都给他照价算银子!”顾满娇看着尝尝的送礼队伍,虽然不知道那些人的箱子里都装了什么东西,可她怎么都觉得这排场有些过头,不该是她这样的人该有场面。 见她像是吓怕了似得,乔金枝低声道:“干嘛不收?仨瓜俩枣也是好的,蚊子也是肉啊!” 顾满娇看看周围的人群,扭头看看乔金枝,略沉吟后还是摇头:“不行,不能收!若是只有我和你在一起,多少礼物我都敢拿!但是咱们现在跟将军在一起,此时是我出面收了东西,来日有心人编排起来,说将军就地敛财,那可怎么好?不收,什么都不收!” 说着,顾满娇走到屠昆身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并亲自站到高出对在场百姓们道:“多谢乡亲们前来看望我,见你们都安居乐业,小女子我也心安顺意了!至于各位的礼物,恕我不能收下!” “我们大老远特意给您送些薄礼,也不是什么矜贵东西,福宁娘子便收下了吧!这都是我们村里人的心意呢!”一个头上包着藏青粗布的婆婆,双手举这个篮子,颤巍巍的站在人群中。 “就是就是,娘子别嫌弃我们乡下人拿不出好东西,这都是我们的心意……” 这个开口说话的,也是个穿布衣的贫苦人,她手里举着个小布包,里头的东西圆鼓鼓的,不是鸡蛋大约就是核桃。 一个两个开口的,后面就有更多附和的,那些排队送礼的有规矩的人,倒是没抢着开口,只是一个个的让小厮捧着名帖送到前头。 说真心话,那些婆婆们的篮子布包,顾满娇很愿意收下。 可是收了她们的东西,便没理由拒绝其他人的礼物。 思来想去,顾满娇咬牙又站上椅子:“乡亲们,你们的心意,我都感受到了!你们若是真心想要表达感谢之情,其实也不用把礼物送到我的手上。来日|你们见了需要帮助的人,能帮便帮一把,用善意报答善心,这才是我最想得到的报答。若你们周围,有孤寡困苦的人,请善待她们。若你们遇到乞儿行僧,能帮衬便帮衬一回。你们从我这里得到的善因,请将它化作善果,回馈给同一片天地中更需要善念的人吧!天色不早了,大家请回,路上记得彼此照应。” 顾满娇说完对着人群深深施礼,不等再有什么人开口,跳下椅子转身便朝客栈里走去。 她像是再逃跑。 雪薇提着裙摆追上她,拉着她的手歪头看她:“娇姐姐,你怎么哭了?” “……”顾满娇吸吸鼻子,看看四周就她们俩,哽咽着回答:“我刚刚演的太好了,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 “演?”雪薇眨了眨明亮乌黑的大眼睛,很想告诉顾满娇:你方才真的是在表演吗?我怎么觉得那都是你真心实意想说的话呢? 晚餐从楼下挪去了楼上客房,客栈老板有些难为情的亲自捧着一壶酒,送到顾满娇门口:“都是我一不留神说走了嘴,所以才惹了这么多人打扰顾小姐的安宁。真是抱歉了。还望顾小姐勿怪。” 其实这个客栈老板也冤枉啊,他只是到街上采买些时新用品的时候无意说了一嘴,可门外赶来的那些百姓李,分明有连夜从很远的地方奔来的乡民。 对这些琐事,顾满娇不知道,也不可能多思多想。 看着自己屋子里的摆设用具,她哪里还忍心责怪客栈老板多嘴多舌。 送走客栈老板,告诉解乙他们守着楼梯不许再放人上来,关好门窗点亮灯烛,几人这才松了精神吃饭喝汤。 “外头还有人不肯走呢,也不知要守到什么时候。” “看来咱们搜刮的那些东西的换个地方卖了。” 乔金枝和顾满娇边说边聊,雪薇则在边上闷头吃饭,完全不表达任何意见。 这个客栈是本镇最好的一家,价钱自然不便宜,凌啸然让屠昆点了一半随行侍卫住在楼下,鹰扬和其他人,则分去其他客栈留宿。 随口跟乔金枝说着闲聊的话题,顾满娇时不时的朝紧闭的房门偷瞄两眼。 大叔一定是有别的事要忙,否则他不会送了包袱之后便没再出现。 这个小镇看上去也不是很大,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在这个住了福宁娘子的客栈里,那么分派去别的客栈投宿的人,是不是就能去做其他不想让人注意的事了。 他去做什么了呢?乌云豹也没陪着金枝姐! “哎哎哎,你想什么呢?”乔金枝发现顾满娇走神,便用筷子敲敲饭碗,指指她衣襟上的饭粒:“下巴漏了吧?” “我就是在想,那些箱子里,会是什么礼物。” “瞧你这点出息,方才在外面不是说得大义凌然的,感情你心里也惦记着呢!”乔金枝捂嘴轻笑,咯咯咯的轻笑声,很是欢快。 晚餐过后,本想下楼散步的乔金枝,走到楼梯口就又回了屠昆让人给她换的屋子。 雪薇见她从门前走过却不进来,便好奇的问:“你不是出去散步?怎么,没有我们俩陪着,自己无聊了吧?” 方才怎么说都不肯让顾满娇和雪薇陪着,现在自己闷头走回来,这确实有点难为情。 第497章黑衣人 乔金枝无奈的摇摇头,指指楼下:“楼下还有很多人堵着不走呢!我还是回房睡个养胎觉去吧!” 见她无精打采,顾满娇走出来拉了她的手,让她到自己房里休息,省得一个人孤单害怕。 在家都是一个炕上挤过的,如今三人在一个卧房里挤一挤又有什么不妥。 只是,才躺下没多久,乔金枝便开始嘀咕:“我家那傻爷们儿怎么还不回来,去了哪里也不说,这大晚上的可别出了什么事啊!” “姐夫上山抓狼的时候你都不惦记,如今你倒是长了牵肠挂肚的心肝来了!”顾满娇凑到她身边跟她挤一个枕头,哄小孩子似得拍着她的肩头:“别担心,姐夫又不是一个人出去的,说不定他们嫌这边人多,就到鹰扬他们投宿的客栈喝酒去了!这些傻爷们儿见了酒坛子就迈不开腿儿,等他们回来,咱好好的治治……” 哄着哄着,姐妹俩靠在一个枕头上便迷迷糊糊的睡了。 边上独自抱着被子窝在小塌上的雪薇,轻手轻脚的起身,把西厢空着的床铺拽了拽,然后又轻手轻脚的回到她的小塌上面对着墙壁躺了下去。 小臂粗的蜡烛,空点了半宿,烛泪滴得像是刚成型的葡萄,珠光已经暗淡中开始飘摇。 门窗外偶有风声,除此以外便没有其他声音,那些山野中熟悉的狼嚎或者夜猫叫声,都被远远的抛在了山中。 镇上有打更人数时辰,午夜子时刚过,奄奄一息的烛火,便悄然熄灭。 窗外有极快的影子闪过,顾满娇和乔金枝睡得很熟,唯一醒着的雪薇,面对着墙壁闭着眼,也不曾看见。 半刻之后,那极快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窗外。 紧闭的木窗被悄悄打开,几个黑衣人接二连三的跳了进来。 明晃晃的大刀,闪着银色的月光,照在雪薇面对着的墙壁上。 可惜那孩子闭着眼,呼吸平稳,大约已经进入梦乡。 黑衣人很有章法的在房内四下搜寻,有人直接进了西厢,对着雪薇拽扯过的被褥枕头便是一顿乱砍。 其余几人,在此时发现了睡在这边床榻上睡着的姐妹两人,当即挥刀便砍,不带半分犹豫。 可惜,早已久侯多时的几枚银针,不等他们的大刀落下,便直直的刺入他们的心窝。 黑衣人悉数倒下,尚未落地发出任何声响,就要两个身材魁梧的人,直接将他们一个个丢出窗外。 屋檐上,传来瓦片被踩动的声音。 顾满娇像是被吵醒,翻身嘀咕了一句:“玲珑,你再不回来睡觉,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你!” 睡梦里忘了置身山外,嘀咕一句后,没听见其他响声,这丫头便抱着乔金枝的胳膊,又钻进满是美食的香甜好梦。 等这丫头鼾声再起时,趴在地上的两个人,这才轻手轻脚的各自起身。 一人侧身到床榻边偷看两眼,一人从袖子里摸出和小包放在雪薇枕边,随后两人闪身跳出窗外,并将那木窗再次关好。 寂静的夜,朦胧的月,一切仿佛还是原来的样子。 没有黑衣人进门,没有魁梧汉子丢尸体到窗外。 唯有偷偷从枕边小包里抠出来的一粒粒冰糖,甜了雪薇的唇齿,证明了刚刚的一切确实真实发生了。 清早,雪薇很早就起来梳洗。 抱着西厢的被褥递给门外的解乙,然后又接了新的被褥铺了上去。 揉着眼睛坐在窗口的顾满娇,稀里糊涂的看着她走来走去:“咱们今天就走了,你还收拾那些没用的东西干嘛?” “啊?是啊,咱们今天就走了!”雪薇拍拍头,一副我傻了你别笑我的可爱模样。 房门外,解乙看看严正成收走被褥的背影,抿嘴暗想,若是这丫头看见被褥上被刀剑砍得全是口子,该是何等心情。 城镇里的清晨,与山野不同,这里有家养的公鸡会打鸣,有早起的小贩推车吆喝。 推开门窗,让房内多添一些新鲜空气,顾满娇贪婪的吸着鼻子:“金枝姐,我想吃小馄饨了。” “这要是有煎饼油条配甜豆浆,或者来一碗豆花儿,那该多好。”雪薇凑到顾满娇身边,也伸着脖子往外探头,像是只要她脖子伸得够长,就一定能闻到她喜欢的味道。 “都等着,等姐安家落户有了钱,姐天天给你们买好吃的!”乔金枝撑着床板坐起身,很是留恋的看着床榻上的锦被软枕:“等姐有了钱,咱们也都用上这些细软铺盖,咱们……” 顾满娇知道她一定会喜欢这些东西,也知道她一定又忍不住在算计怎么赚钱。 瑞满祥被烧毁的事,成了乔金枝的一块心病,所以她不管看到什么想到什么,都会把心思扯到对顾满娇和雪薇的愧疚上去。 不想她总是带着这样的心情,顾满娇蹦蹦哒哒的凑到她身边:“行啦!大白天的少做梦,你想这些没边的美事儿,还不如想想你早饭准备吃什么。” 这个话题只对顾满娇自己有用,对于乔金枝来说,她这一路吃喝用度全是凌啸然出钱出力,这又是她欠下的天大的人情啊! “早饭,送来什么咱就吃什么吧,别给将军添麻烦。” “咱们自己又不是没钱,想吃什么就去买呗!”顾满娇抬手扶了扶鬓边刚插上的白玉响铃簪,招呼雪薇到身边:“你去找解乙,让他到咱们昨天坐的那个马车上,把……” 昨天送死尸上搜刮来的可不只是穿戴玩意儿,谁说戏子身上没有钱,大额银票没有,散碎银子还是凑了一小包的! 还有凌啸然他们从乐师身上找到的钱袋,几个钱袋加在一起,好歹也有几十两碎银子的。 这些东西,乔金枝都没注意,她喜滋滋的翻看首饰都看不过来,对于那些不起眼的半新不旧的钱袋,根本没抬眼。 雪薇点头去开门,还没开口找解乙,对方便从怀里摸出个钱袋塞给她:“昨晚下头人收拾东西的时候就送上来了,被我忘了。快拿去吧!” 完全不同质地的钱袋,里头的银子沉甸甸的,捏一捏,有不少都是五两左右一块的,这根本不是昨天的那些。 第498章丰盛的早餐 不过解乙眨眼努嘴的让雪薇拿着,雪薇甜甜嘴,便一声不吭的照收。 “这些钱够咱们吃的了,走啊,下楼去逛街!”顾满娇没心没肺的接了钱袋直接朝怀里揣,扯了乔金枝的袖子,便要出门。 “娇姐姐,你好歹让枝姐姐梳洗更衣啊!你,你揣着那么老大的钱袋去逛街,也不嫌沉?”雪薇很体贴的拧了帕子给乔金枝擦脸,趁着乔金枝低头擦脸,挤眉弄眼的朝顾满娇做了个手势。 后者很快明白她的意思,于是把那钱袋摸出来,很是嫌弃的朝床榻上一丢:“可不沉嘛!别把我新衣裳坠坏了!我记得昨天大叔拿来的包袱里有小荷包,咱们学一学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用荷包装银子挂在腰上吧!又好看又方便!啊,我想的注意,我先选荷包,你们俩别跟我抢啊!” 说着,这丫头欢天喜地的去找荷包,哗啦啦出来五六个各色荷包后,便找个布料花样都跟她衣裳很相配的小荷包:“我就要这个了,你们俩要哪个自己挑吧!” 钱袋里的银子被倒在床上,顾满娇一边拣选着一边朝那荷包里装:“你俩快点,再磨蹭卖早点的都收摊了!” 她实在她会闹腾,雪薇有跟着起哄,乔金枝心思再多也绕不过她们俩,便从她们选剩下的荷包里挑了一个。 “你最慢,那你就多装点吧,哈哈哈!这可不能怪我偷懒,谁让你自己手慢!”顾满娇抢了她选好的荷包,床上剩下的银子都塞进去,然后跳着脚到躲开她的手,像个痞子似得晃着腰间的荷包:“看看我这个多轻松,哈哈哈,我这个比你们的都好看!” 这是什么逻辑,不该是谁的银子多,谁才高兴些吗? 看着自己那个被银子撑满的荷包,再看顾满娇得意洋洋手舞足蹈的娇憨模样,乔金枝无奈的拎着那个沉重的荷包揣到怀里:“你呀!这辈子遇上你,真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 乔金枝不是姬云汐,她生来贫苦,受尽磨难才有今日。 别人对她一分好,她在心中记十分,从不觉得被人真心对待,是她天生该有的福气。 她是个懂得“知恩”的女人,至于“图报”,这是她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的心事。 只要你对我真心实意的好,哪怕我只有一粒米,你说你想尝尝,我就把它送到你手中。 “早餐来啦!快来看看,这可都是新鲜热乎的!” 凌啸然和乌云豹终于出现了。 两人一前一后,每人怀里都抱着个硕大的食盒。 小馄饨、生煎包、煎饼油条、豆浆、豆花、牛肉面、灌汤包……在他们俩眼中品级最次的馒头、花卷、豆沙包,都堆在食盒地下,成了给食盒保温的工具。 磨叽半天要出去逛街吃早饭,这下不用出门,想吃的没吃过的吃食摆了一桌子。 “这得多少人才能吃得完啊?” 就怕乔金枝心疼银钱,乌云豹赶紧夹一个灌汤包送到她面前:“又不要咱们自己花钱,不吃白不吃,吃不完的打包带着给玲珑他们磨牙!” “不要钱?”乔金枝不信。 “这还是将军特意吩咐人减半了呢!人家是皇子王爷大将军,按着正经份例的话,这样的早餐,每天得摆三桌子随便他爱吃不吃呢!快吃快吃,冷了就不好吃了!”乌云豹这话说的,虽然是真话,可是乔金枝不敢信。 哪有人早饭要摆三桌子吃食随便爱吃不吃的? 瞎子说的戏文里,也顶多是皇帝老子才又这样的排场吧! 皇帝老子? 对了,将军他是皇帝的儿子呢! “那咱们这是沾了将军的光了。” “金枝姐,你这两天怎么了,总是怪怪的,这是要跟我们划清界限吗?好好的吃饭,弄得这么生分!”顾满娇左手抓着煎饼油条,右手捏着吃馄饨的汤匙,斜眼瞅瞅乔金枝,汤匙直接伸到她碗里抢了个灌汤包:“在家围着锅台啃野猪的时候,你咋没这么客气过嘞?” 被她这么一闹,乔金枝也发觉自己好像客套过头,弄得大家有些疏离生分。 这本不是她的性情,全是瑞满祥那一把大火给闹的! 愧疚太深,便不知不觉的让她变得敏|感起来。 偷眼看轻笑着吃牛肉面的凌啸然,见他并未因此有半分不悦,乔金枝抿抿嘴,换上如常的表情从桌上选了一碗豆花儿:“得得得,我不跟你抢灌汤包,我吃豆花儿吧!不过你那个煎饼油条得给我一个啊!你又吃不完的!” 不管是真心还是勉强,乔金枝尽量让自己自在些,不要再做出让人觉得疏远的举动。 几人热热闹闹的吃早餐,窗外传来牵马套车的声音,顾满娇想起昨天搜刮来的东西,有心想要问一声,偷眼瞄瞄乔金枝,便忍了没说。 福宁娘子要走了,当地百姓夹到相送。 三人还是坐在昨天的那辆马车里,放下帘子拘谨的坐着,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被外面的人听到。 “咋整,这弄得想逛街都逛不成了。”顾满娇很小声的抱怨,手里捏这个昨天搜刮来的簪子乱甩,像是在画咒作法的灵媒婆子。 对于不能逛街,乔金枝和雪薇都很失望。 可是失望也没办法,外面乌泱泱的全是人,不下车不露面都有人把花儿、朵儿、红绸子往马车上丢,这要是下车去逛街,还不被那些热情的相亲给围起来,直接做成满身花朵儿祈愿树…… “要是总这么一路被人围着,我看以后你们俩也带着面纱吧!省的将来出入不便。”顾满娇听着身后越来越远的喧闹声,偷眼看外头行人渐少的街道,忧心忡忡。 太被人关注可不是好事,若是有坏人以为跟福宁娘子在一起的表姐妹也是有钱的小姐,绑架勒索抢劫……随便哪一样,都有可能要了她们的小命啊! 不是在山里的人就一定心地淳朴,不知人世险恶。 反而就因为在山里都见惯了孤灯村的冷漠,紫光崖的龌龊,她才更清楚阳光背后的黑暗有多可怕。 第499章坏姐姐 车队踏着缓慢而又平稳的速度离开小镇,镇外有村庄,过了村庄便是前后只有山水独不见人家的寂静官道。 顾满娇伸手撩开车帘透气,并伸头朝车外张望乱瞧。 “看什么呢?那么入神?”乔金枝懒洋洋的靠着个软枕,说话时还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一、二、三、四、五……顾满娇默数后头正顺着官道在转弯的马车,很奇怪的回头:“好奇怪,怎么随行的侍卫少了一半,跟着的马车却多了好几个呢?” 被她这么一说,乔金枝撑着软枕坐起身,也想伸头朝外头看去。 “将军连着派了两队人去找青林他们,另外还派人……”跟在车外的策马而行的屠昆,抬手朝车窗里丢了个装着鲜果的小包,说话时朝顾满娇眨眨眼,话未说完,便扬鞭轻拍马背,留给顾满娇一个潇洒而又神秘的背影。 “这人怎么话都没说完就走了呢?也不知有没有青林的消息……哎?这是新鲜的蓝莓啊,这季节竟然就有蓝莓了呢!”乔金枝有孕后对肉没兴趣,但是各种果子零食,倒是爱不释手。 跟她一样也很喜欢吃蓝莓的顾满娇,抓了几颗蓝莓先给雪薇,然后塞一个在自己嘴里:“这蓝莓好甜啊,金枝姐,你多吃点啊!” 屠昆没说完的那句话,顾满娇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后话是什么。 不就是另外还派人赶着马车,名义上说是送将军的小妾和山中特产先行一步,其实是拉着夜袭行刺的刺客去找皇帝老爷告状了吗? 可是,派出去找人的人和这一队人早就走了,而此时的车队里,明显少了更多的人啊! 不想多说什么惹了乔金枝心思不安稳,顾满娇单臂横在车窗垫着下巴,仍旧伸着头朝外头乱看。 真是奇怪,少了的人去了哪里,多了的马车上拉着什么呢? 不知什么时候,凌啸然骑马凑到车边,“官道不比山里,咱们晌午将就着简单吃点儿,晚上到了投宿的地方,再让人做好东西来吃吧啊!” 他刚一开口,便惊得趴在车窗上发呆的顾满娇身子一震。 “大叔。”顾满娇回身想抓几个蓝莓给凌啸然尝尝,谁知身后一大一小两个吃货,早就把蓝莓吃得一颗不剩。 “到了下一个地方,还会有很多人围着磕头不走吗?”拿不到蓝莓,顾满娇用那只伸出去的手拍了拍裙摆,然后回头看向车窗外的凌啸然:“大叔,要是总到哪里都有这样的人追着围着,会不会招来坏人啊?” “有将军在,哪里会有坏人敢来啊?不过……总是被人围着,想要逛逛街溜达溜达都不行,也真是憋人啊!”乔金枝懒洋洋的插嘴,说着从便是的小匣子里拿了几颗炒得开了口的松子,无精打采的剥着吃着。 “大叔,要是咱们再投宿的时候,不告诉人家我是那个什么福宁娘子行吗?我想逛街,我想自己买好吃的,我还想给雪薇买花花戴,给金枝姐的孩儿买……” 她想买的东西太多了,可是不想让人再围着追着,并非只是因为她的购物欲|望不能得到满足。 世道险恶,在荒山露营的时候,都有不开眼的王爷派人下药刺杀。要是到了哪个地方,坏人装成百姓围着客栈……万一再假装是店家小二什么的给她们下毒,或者干脆绑了她们几个胁迫大叔做什么事,那可怎么好? 车窗外,凌啸然见顾满娇一副担忧神色,想到昨晚那悄无声息的惊心动魄,不禁嘴角勾起一丝笑来。 “傻丫头,世人都知道我是带着你们几个回凌霸去的,不管到哪里,他们听说是我到了,自然就知道你们几个里有一个就是福宁娘子啊。” “可是……”顾满娇回头看看贪吃的乔金枝,又看看乖巧坐着玩璎珞的雪薇,眼眸里闪过一瞬失落,但很快又明亮起来:“她们都知道你是带着福宁娘子和她的两个表姐妹吗?那百姓们知道你还带着个小妾吗?” “你想干嘛?”凌啸然不太明白,这丫头为啥忽然很兴奋。 “我不想干嘛啊!你看,百姓们知道你带着四个女人,可咱们现在四个女人只剩下仨!难道就不许福宁娘子嫌弃旅途劳顿,所以自己走了吗?就不许两个表姐妹,跟着将军的小妾同路而行了吗?再有人围上来的时候,咱们就咬定了没有福宁娘子,她们能把怎么怎么样?难不成还抓了我们滴血验亲吗?” “什么滴血验亲?你当人家是在找孩子吗?”乔金枝丢一颗松子打在顾满娇的肩头,轻笑着又很无奈的摇头道:“与其动这些脑筋,不如想想正经事!”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要紧、更重要、更正经的吗?这要是一路走下去,到哪里都被人围着,那咱们最后还不成了过街老鼠了?” 顾满娇苦恼的扯着衣袖,不想跟乔金枝说自己的担忧,可又很想跟凌啸然好好商量对策。 “娇姐姐,你跟将军去骑马说话吧,我困了,枝姐姐也困了,我们俩想睡一会。” “是啊,是啊,你让将军骑马带你走一段吧!你那些很正经、很重要、很要紧的话,都留着跟将军单独说,别在这里吵的我们俩睡不着。” 回头看看身后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玩璎珞的那个小的似乎很体贴她,可吃松子的那个大的是什么表情? 那样笑吟吟的眨眼努嘴,根本不是困了要睡觉的样子,反而像是……像是非要推着妹子去勾搭男人的坏姐姐! 本来被雪薇说的很想去骑马的顾满娇,看着乔金枝那意味独特的表情,便噘噘嘴:“我不去,我还困……哇呀!” 平时往外看的时候,总觉得车窗是那么那么的小! 当凌啸然单手提着她的肩,将她从车窗里直接扯到马背上,她才发现,这车窗竟然这么大吗?! 在她哇呀呀的叫喊声中,两人一马,很快脱离队伍走在官道便是的林荫。 第500章猪头 顾满娇在马背上别扭着,到底还是没胆子直接跳下马背。 顾满娇耐着性子没跳下去,都是因为心里压了几个大事要跟他说,谁知自己心里的事还没开口,大叔到先拿这不存在的事来警告她了。 “以后别跟金枝挤在一起睡,她有身孕,经不起你拉扯的。” “我没有啊!” 回想自己每天和金枝姐在一起,她不是一直很体贴细心的照顾金枝姐,什么时候拉扯过她。 拿没有的事警告我?我不服! 顾满娇回头斜眼,樱桃般红润有光泽的小|嘴|巴,还未来得及表达不满,某人的薄唇便印了上来。 轻轻,柔柔,麻酥酥,痒痒的……被揽抱着亲|吻的顾满娇,下意识想要躲闪,可是由双唇传到全身的那个感觉啊,实在太过美|妙了。 漫长的吻,醉了凌啸然的心,晕了顾满娇的魂。 忍着不敢喘气,仰着头,一动都不敢动的顾满娇,陶醉中感到自己快要憋死了,这才想起挣扎。 就在顾满娇觉得自己快要断气了的时候,凌啸然放开了她的唇,伸出食指按在她的嘴角:“你的鼻子是用来喝汤的吗?” 阳光下,坏坏的那个笑脸啊,弄得顾满娇很想一巴掌拍扁了他。 “昨晚睡得好吗?”凌啸然很是温柔的问。 要不是这语调实在温柔的让顾满娇心里好舒服,她可能已经呲牙咬断了对方的食指。 昨晚睡得很好的顾满娇,用同样温柔的态度回答,并挤出一个不怎么自在的笑脸。 看着那个分明忍着火气的笑脸,凌啸然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小包剥好的糖炒栗子给她,然后慢条斯理的,跟她讲了个痴情英雄在暗夜勇救美人的传奇故事。 “他的心上人还真是蠢啊,砍头刀都到了头顶了,还睡得跟猪头一样!亏了那痴情的英雄有胆有谋,否则……哎?我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憋着一脸笑意的凌啸然:“我在看我的月下仙子,怎么就变成猪头了呢?” 吃着栗子听故事的顾满娇,明亮的眼珠子转了两圈半,这才知道自己就是那故事里睡成猪头的女猪脚。 用最轻松的方式跟她说起昨晚的凶险故事,等她慢慢开始紧张后,凌啸然改换了有些沉重的语气,把发生在她卧房之外的事,也说给她听。 如乌云豹那般宠妻无度的心意,凌啸然不是没有,但是他并不认为那是长久之计。 毕竟,有这几天的明枪暗箭戳着他的神经,他已经不可能再送顾满娇去瑞满祥之类的地方落脚。 让顾满娇离开他的视线,简直就是掏走了他的安宁。 正因如此,既然要将她长久的留在身边,那么就必须教会她如何适应这波涛暗涌的环境。 “……若不是我和豹子看出破绽,估计今日就要有其他王府的马车将你接走。说不定还要给我扣上一个护卫不利的草帽。” 原本是凌啸然带着山中相识的好友同路出山,回凌霸都城的路上,顺便同游而已。 然而,山中好友成了凌霸的恩人,顺路同游,就变成了守护和陪伴相送。 万众瞩目中,所有人都知道的顾满娇在山外的家,也就是那走了明路亮在世人面前的瑞满祥,已被付之一炬。 凌霸的恩人啊,家都没了,若是路上在被人刺杀,这如何不让凌霸皇室丢尽颜面吗? 首当其冲要被人白眼的便是凌啸然! 到时候,随便哪个在皇帝陛下面前得脸的皇子王爵,都能大义凌然的举起为国效力的大旗,取代凌啸然,亲自迎接福宁娘子去凌霸都城。 这些弯弯绕算是有心机,不过也不是很难想明白,顾满娇搓着手里早已不成样子的那颗栗子,颦眉冷脸的冷哼两声:“哼哼,你们家的这些人真是会玩啊!若是真让他们得手,恐怕一石二鸟都满足不了他们的肮脏心思!大叔……你确定第一波来刺杀的人,跟后面那一拨来营救的不是一家子?真确定的话,那以后要对后面那波人的主子,更多几分防备才行了!” 想到昨晚先有黑衣人进来刺杀,后有另一方的人也要冲进来,顾满娇就觉得自己脖颈子隐隐发寒。 猛地打了个寒颤,她手里那颗栗子被捏成碎渣, 拍去手上的渣滓,黝黑的眼眸里,忧虑仍在。 据凌啸然说,后面一波刺客,在被捉之后一个字都不肯说。后来是年纪最小的那个被用了重刑,才说是他们主子发现有人要行刺,所以要他们暗中尾随,意图救人立功。 ……这话能信吗? 说不定是两股刺客撞了车,那被俘虏了的刺客忍受不住重邢,为了活命才故意这么说呢!? 回头看着车队后面多出来的那几辆马车,顾满娇不由得将这事又往深处想了一层。 山风徐徐的吹着,顾满娇满是忧虑的侧面,让凌啸然有些心肝难受:“直接杀了你们,可以挑起很多是非。但若是救了你们,就可以在挑出很多是非的同时,将你和你的家财一起纳入怀中。满娇,我低估了那些人的贪欲,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恐怕你以后不能去开铺子做生意了。” “你看看,我就说你不行了吧?”顾满娇想也不想的回头接话,用带着些许嫌弃的眼神看着凌啸然:“我真是好奇,就你这个脑子,从前是怎么得来不死将军的美名的呢?不过没关系啊,我不怪你,反正我也没打算真去开铺子做生意。瑞满祥就是不被烧毁,我也没想过要跟你分开。” 重提这个话题,似乎下一秒,顾满娇又要说起那个陪伴姬云汐入将军府的傻话。 凌啸然攥了攥手中缰绳,不等她开口,便接着道:“短时间内,金枝和雪薇也不能离开。咱们这一路虽然绕路而行,并未对任何一处表明身份,但那些乌眼鸡,已经提前在所有咱们可能会去的地方,泄露了咱们的行踪。这时候让她们离开,一定会有人趁机钻空子。所以,我已经跟豹子商量过了,途中不再耽搁,咱们一路直奔都城,都去将军府落脚。” 第501章你闭嘴 “行啊!我今天也在想这个事。昨天那个样子,太招摇太吓人,万一有坏人躲在人堆里或者藏在客栈,我们几个不会打架的肯定要给你们拖后腿的。金枝接有身孕不能出岔子,雪薇又还那么小,就算瑞满祥还在,我也不觉得那里还能是个好去处。不过……真的都去将军府吗?” 提到将军府,顾满娇就觉得心窝里酸胀难受。 大老婆二老婆,三四五六七……十几个女人等着呢,说不定各个花容月貌。 想着想着,有句话便脱口而出:“你派出去的人,找到云汐姐姐了吗?” 凌啸然最不想听到的话题,终究还是逃不过,心窝里不爽,所以脚跟猛地一踹马肚子:“哼!” 难道她不是应该担心,将军府里那些女人会跟她抢男人吗? 难道她不想说说,那天跟他谈婚论嫁的话题了吗? 就算醒酒之后忘了醉话,可那话题既然能在醉酒之后挑起,说明她心里分明就是装着的啊! 还是她依然不死心,还时刻想着,撮合他和姬云汐成就夫妻之好? 马儿被踹了肚子,嘶鸣着便跑了起来。 凌啸然脸色深沉的抿嘴不语,弄得顾满娇在颠簸中不禁心肝发酸。 抢了一截缰绳拉在手里,顾满娇暗想:看来大叔还没找到云汐姐姐,否则他的脸色怎么会这么难看! 唉,云汐姐怎么就跟着花青林跑了呢! 大叔的脸拉得那么长,跟马脸似得,这……一定是是很生气吧? “大叔,你一定也很想云汐姐姐吧?别难过,说不定她只是一时糊涂,才跟青林哥哥出去溜达了。等她心里明白过来了,会回来的!再说,你不是都派了两队人出去找了吗?就云汐姐姐那个娇滴滴的脾性,肯定走不多远就会……” “你闭嘴!”凌啸然没好气的将她揽紧,恨不能直接将她禁锢到腔子里,让她自己抠出那只装着小妖精一人的心肝出来,看个清楚。 腰腹被揽得太紧,顾满娇只能尽量将身子靠向大叔的胸怀,省得憋闷到喘不上气。 可她再如何紧靠过去,心窝里还是憋闷的厉害:“跟别人走了惹你生气的是她姬云汐,你跟我吹胡子瞪眼的发什么脾气?有本事你勒得再紧一点,直接累死我,看看以后还有谁跟你好!” “若我舍得勒死你,昨夜何苦趴在树上熬到半夜!难道你空长着一双眼,就看不懂我的心?难道你白长了一颗心,就不懂我对你的情?什么姬云汐鸭云汐,老子心里眼里只有你!从前、现在、以后,都是如此!” “你……” 顾满娇踩着凌啸然的话尾又要呛人,张嘴半天光灌了一肚子风,却只说了短短的一个字就没了后话。 “现在说的好听,等你回了将军府,上上下下快二十个大小老婆,再加上别人送你的戏子、舞女、歌姬、丫鬟,数不清的女人等你看,哪里还想得起我顾满娇?” “你现在可以不信我,但以后你只能信我!这世上你唯一能信任的只有我。而我也只会对你深信不疑。” 二月已经过去,三月已经来临。 快马疾驰,衣袂带风。 林中有桃杏争春,心底有春波涟漪。 马儿还在疯跑,颠簸中,顾满娇紧贴着大叔的胸怀。 大叔身上好暖好暖。 跟三月的骄阳一样暖,比三月的春风还要暖,烘着红薯的火盆都没大叔的怀抱热乎…… 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蜜,在顾满娇的心海里开出灿烂的花儿,微风一吹,花儿就荡啊荡的一浪一浪。 这俩人在林荫中策马而行,很是畅快,可马车上的乔金枝却捂着小腹疼出了冷汗。 原本随行的御医太医,早就都跟着穆哲一起走了。 姬云汐在的时候,乔金枝的身子都是她管顾照料,可现如今别说姬云汐,就是花青林也不在这里了。 闻讯而来的屠昆,绕着马车转了两三圈,见乌云豹哎呀呀的急得团团转,自己也右手狠狠捶着左手的掌心:“这可怎么好,附近连个村落都没有,可要到哪里找大夫啊!” “你们光是在这里转圈有什么用!快去把我娇姐姐找回来啊!”雪薇急急的伸出头来,说完使劲的拍拍车板,催促他们快去。 一语惊醒梦中人。 焦急万分的乌云豹,连调转马儿的耐心都没了。 直接脚尖用力一点马镫,整个人便飞似得朝着路旁林荫中窜去。 马背上那两人的甜美的独处时光,戛然而止。 匆忙间回到马车上的顾满娇,急的连头上的簪子掉了都没功夫去捡。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肚子疼了?快让我看看!”前脚刚跳上马车,后脚便扯开乔金枝捂在小腹上的手,对着那尚未显怀的肚子来回细看:“是吃坏了东西,还是磕着了?怎么个疼法啊?” 见这丫头完全也是个门外汉,哪里有半点能帮忙的样子,站在车外的乌云豹狠狠一巴掌拍在脑门,重新跳上马背:“媳妇你再忍忍,我这就去给你找大夫啊!” 跪着凑在顾满娇身边的雪薇,没功夫管旁的谁来谁去,一把拽住顾满娇的衣袖急急的道:“她刚刚跌了一下,好像是震着了。云汐小姐走之前,不是给你留信,说了该怎么照顾枝姐姐了吗?你是不是先给她把脉,然后看看有什么药能给她用……” 雪薇拽着顾满娇的衣袖,见她很茫然的瞪着自己,便从怀里抽出姬云汐写的那封信来:“要不,你再看看她都写了什么?” “不,不用!”顾满娇总算是回过神来,一面深深的呼吸,一面将手按在乔金枝的手腕上:“别吵,都别吵,你们都别说话,谁也别说话啊……” 乌云豹已经闪电似得跑远了,雪薇见她按住了乔金枝的手腕,便也闭上嘴不再吭声,车里车外嘀嘀咕咕的,除了顾满娇也只有顾满娇,可她还是觉得不够静。 徐徐的微风,透过车窗吹动她乌黑的发丝,没了簪子制衡的发髻,将散未散。 第502章刮目相看 或许是感受到乔金枝脉象,所以正耐心分辨。也可能是受到周围屏息注视的影响,于是强迫自己淡定。顾满娇垂下眼帘静静的诊脉,周身上下全然不见了之前的浮躁不安。 片刻之后,顾满娇放开了乔金枝的手,沉着脸着转身朝凌啸然说了个丹药的名字,随后又对屠昆背了个药方。 “丹药这就去取来,用温水化开给金枝姐服下。至于方子……”说道自己临时想的那个方子,顾满娇朝凌啸然投去问询的目光:“我说的那些草药以及用药计量,你觉得对不对啊?” 她倒是半点不担心车队里能不能拿出那些药来,毕竟宫里来的御医临行前留下不少丹药与草药,而且凌啸然也曾特意派人采买了不少草药回来。 “是对的!”不等凌啸然开口,坐在车里的雪薇抢先点头:“上回云汐小姐也说过这个方子的!我在别的地方也看过这个方子,这确实是安胎固本的方子。” “阿弥陀佛!没记错就好,没记错就好!真要感谢云汐姐姐的教导,否则咱们现在可真要急死了!”跟着乔金枝在一起听多了阿弥陀佛,一时之间这话从顾满娇嘴里说出来,倒也不怎么突兀。 只是,这丫头平时毛毛躁躁只会嘻哈吃喝,忽然很正经的看病开方,还真是很让人刮目相看。 屠昆去的快来的也快,没一会儿顾满娇说的那个丹药,就送到了乔金枝嘴边。 而与此同时,牧冬那边也已经按着她说的那个方子架起炭炉,直接在随行的马车上开始煎药。 车队停在原地休整,车轮下垫了石头,拉车的马儿也已经被牵到一边。 所有人都原地待命,等,等乔金枝的身体状况好转。 时间半刻一刻的过去,当乌云豹驮着着个白发布衣的老人赶回来时,乔金枝已换了衣衫,正靠着软枕在喝鸡汤。 “你怎么样了?”乌云豹急急的问。 知道自己没头没脑的瞎咋呼,让乌云豹误以为不靠谱,顾满娇耷拉着脑袋缩到雪薇身边靠着,没敢抬头。 见乌云豹回来,便策马上前的凌啸然,看着乌云豹那急的发红的双眼,便知道这时候要是跟乌云豹说,乔金枝已经吃了满娇开的药,他肯定要吓掉半条命,所以摆摆手插嘴道:“这是你请来的大夫吗?要不,先让大夫把把脉再说。” 脚上只穿着一只鞋的白发大夫,闻言听此言赶紧点头:“是啊是啊,不是说你媳妇有孕在身,腹痛难忍吗?” 诊脉,开方,前后不过用了半刻时间而已。 看着那似乎很简单的药方,乌云豹把两个拳头捏得咯吱直响:“老家伙,你若是敢随意糊弄,休怪我的铁拳不敬老!” “医者父母心,哪有随意糊弄病患的道理。”白发老人扯了扯裤腿,想盖住自己没穿鞋子的那只脚:“你媳妇没什么大事,只要安心静养,别劳累、别恼怒流泪、别凉着冻着、别做力气活……” “老家伙!你大概是个庸医!”乌云豹怒吼瞪眼,抬手就要打人。 “哎呀!给我消停一会儿行不行!”乔金枝单手捶捶车板,从身边拿起个瓷瓶,又指指角落里尚未收走的药碗:“我已经吃了药丸子,汤药也喝了一碗了!现在肚子不疼,哪里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你让人家老大夫怎么诊得出有什么不好的?你赶紧的,哪里把人抓来的就好好的把人送回去,该给得诊金脚钱也得给足,别欺负老人家打不过你,你就横行霸道!” 见乔金枝把吃药的事说了出来,缩在一边的顾满娇,也不得不吭声:“老爷爷,刚刚我姐姐腹痛难忍,我一时心急,就给她吃了自己开的药……” 丹药是什么药,汤药是什么方子,顾满娇详细的说了一遍,然后很恭敬的问:“我看您也是行医多年很有经验的老大夫了,不知您觉得我开的这两个药用得还行吗?方子要不要改改?” 乡野里拎出来的大夫,平时治得都是头疼脑热的常见病,安胎也是其中一样。 白发老人确实行医多年,也的确在替人安胎这方面经验不少,可是,当他听说顾满娇做主配伍的丹药和汤剂,还是忍不住的多看她几眼:“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已经有这般妙意,这方子饶是我们师兄弟几个老家伙全凑齐了,恐怕也想不出来的!好!妙!真是……不知你这方子可是有什么来处?” 第一次行医用药,就被个陌生老人当众夸赞,顾满娇红着脸有些娇羞:“您老人家谬赞了,我这个方子也是一时逼急了才想出来的,要不是我妹妹说她也听过这个方子,且我们家大叔也觉得这个方子能行,我也不敢冒然给我姐姐用的。” “就是说,这个方子,并不是秘不外传的了?”老人笑眯眯的捋着胡子,见顾满娇.点头,便拱手一揖:“既然不是秘不外传,能否将此良方馈与在下?若小姐愿意不吝馈赠,在下愿……愿……” 说道这里,老人有些发窘了。 这香车宝马的车队,锦衣华簪的女子,随口就能憋出如此精妙的良方,他要那什么去跟人家换方子啊! 侧身多了老人那深深一揖的顾满娇,见老人说着话忽然不吭声了,便好奇的看着他:“老人家,你想说什么?” “唉!”老人耷拉着脑袋连连摇头,像是有很为难的事说不出口。 “哈哈,这老爷爷真是实诚,难道你拿不出可以交换的东西,我们就能把你听过的方子从你耳朵里抠出来吗?反正方子你已经记下了,又何必纠结与我姐姐给不给,你有没有东西能拿来叫唤呢?”雪薇一脸童真的看着那老头,说完还朝乌云豹道:“姐夫,你看你把老爷爷的鞋都弄丢了,待会送人家回去的时候,可记得要赔钱给老爷爷啊!” 有雪薇这一席话,顾满娇这才明白老人在为难什么。 第503章赠方 看着他身上洗的发白却干干净净的布衣,有打量了他那应是纯良了五官,腰间装银子的小荷包,递了过去:“老爷爷,那个方子你若是有地方用的到就尽管用吧。这些银子你拿着,回家买双新鞋,再给家人添几身换季的衣裳。另外,我想请你多告诉我一些帮人养胎安胎的经年老法子……” 给了别人莫大的人情,还不忘捧住别人的面子,顾满娇的这一举动,顿时让那老人更生敬意。 老人没要她那个装着银子的荷包,见车上有纸笔,便问能不能拿来用用。 接了纸笔,老人埋头写了十几页纸才停下,最后一张捧在手里吹干墨迹后,送到顾满娇面前:“不知小姐这良方可曾赐名?” “这个……”顾满娇回头看看雪薇,后者摇摇头。 姬云汐跟她念叨这个方子的时候,也没提过这个方子是不是有正经名字,既然雪薇也摇头,那她更确定这就是个无名之方了。 “既然不曾赐名,那小姐贵姓?” “免贵姓顾。不过,这方子不是我独创的,若用我的姓氏为它赐名恐怕不妥。左右不过是治病救人的东西,有没有名字又有何妨。这方子您只管拿去用就是,不用多虑其他。”顾满娇见老人对自己很是恭敬,便也拿出十二分的敬重对待对方。 对于她来说,那不过是个临时想出来给乔金枝安胎的方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什么名字不名字,什么馈赠不馈赠的,什么都不如乔金枝和腹中胎儿康泰安宁来的实在。 伸手拿起老人写下的那十几页纸,看着上面规整的字体,以及字句详细的安胎古法,顾满娇很高兴的朝那老人拜福:“多谢老人家赐教,您写的这些,可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呢!” 年轻的对着年长的拜福感谢,年长的对着年轻的千恩万谢,边上看着的人渐渐无聊,乌云豹哼唧两声扯了缰绳凑到跟前:“走吧!您老人家回去继续吃您的炸鹌鹑。” 说着,乌云豹大手一甩,直接将老人又丢到身后。 这次是让老人坐在马背上,而不是可怜巴巴的爬着,应该不会再颠丢布鞋。 目送毛毛躁躁的乌云豹离开,凌啸然与屠昆相视一笑。 再铁骨铮铮有头有脑的汉子,对于妻儿之事,也难眠乱了方寸。 “你笑什么?懂个屁?”凌啸然用脚跟踹了屠昆的后腿,伸头到车里问乔金枝可还有什么不适。 “让人多拿机床被子给金枝姐铺着,好歹咱们坚持到城镇上去。”顾满娇很体贴的在乔金枝身后又垫了个软枕,说完又很好奇的问乔金枝:“马车走都这么慢,官道又不必山路坑坑洼洼,你好好坐在车里怎么会拧了腰了呢?” “是啊,咱们走但也不快,况且这里的路可比原先好走多了……该不会雪薇不懂事,又跟你闹了吧?”屠昆笑嘻嘻的站在车外,说完还朝雪薇投去带着管教警醒之意的眼神。 不知怎么的,顾满娇觉得乔金枝似乎有些脸红。 见她面色微红,又低着头不肯说话,便扭头去看雪薇。 那孩子也是侧了脸,不跟她对视。 这俩人是藏了什么心事? “你们俩到底干啥了?”顾满娇弹了弹雪薇的脑门,又扭头去看乔金枝:“好好的把我们急成这样,好歹也给我个交代,否则再有下回我可不管你了!” “我们没干什么,就是闲了无事闹着玩,谁知道就拧着腰了。下回不敢了?”乔金枝一脸胆怯的低着头,说话间偷瞄雪薇,并用脚尖勾勾她的腿:“你倒是说句话啊!咱们下回不那么胡闹了。” 看着这俩人明显有所隐瞒的样子,顾满娇懒得再听她们编谎:“得了,你也别逼着我的雪薇给你圆说,不管你是怎么拧着的,下回可小心些吧!你没见姐夫的眼珠子都要急爆炸了?” “嗯,知道了。”乔金枝缩缩脖子,还是没抬头。 不缩着脖子还能怎么办,难道要告诉她,我跟雪薇争着偷看你和将军亲嘴儿,所以才不小心跌坐下去拧了腰? 有惊无险之后,屠昆让人抱了足足八床棉被送到这边车上给乔金枝垫着。 当马车缓缓起步,奉命寸步不离车外的解乙,从车窗外递给顾满娇一包敲裂了的核桃:“听说有孕的人要多吃这个,你们几个剥着吃吧。” 接了核桃在手的顾满娇,本来很高兴又有好吃的,一听他说是给有孕之人的,便噘嘴:“那没身孕的人……” 不等她噘嘴说完,车窗外再次传来解乙的声音:“你们仨吃着解闷,不够我那里还有,别抢啊!” 别抢? 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顾满娇噘着嘴把核桃塞给乔金枝,从怀里摸出没吃完的糖炒栗子。 替人背锅被屠昆用眼神教育了的雪薇,同样没去碰核桃,从怀里摸出昨晚新得的那包饴糖,抠出一大块递给顾满娇,然后又抠出来一小块吃了。 “从前真没发现,咱们家满娇的医术这么好呢!你看方才那老大夫,见了咱们满娇,就跟见了神医似得!”乔金枝顶着一脸尴尬的夸赞顾满娇,说了两句见没人理她,便撩起窗帘,跟解乙继续吹捧。 她是为了讨好顾满娇才刻意吹捧的,可车窗外连声附和的解乙,那可是对顾满娇起了真心的敬佩心思的。 顾满娇认识姬云汐到现在,撑死了也就半年时间。 这半年的时间,还要抠掉吃、喝、拉、撒、睡大觉、做家务的时间。 零零碎碎的可用时间里,顾满娇学会了写字,学精了舞艺,将闺秀千金的举止掌握得淋漓尽致,诊脉开方也如此深通…… 那天看着她带着面纱跟将军在林野中撒欢儿狩猎,短笛吹针捕杀野鸡,跨马飞驰折枝捡物,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练习多年的江湖老手。 她的学习能力实在太强,记得她刚去瑞满祥的时候,只是从街头走到街尾,逛了一些铺子,其他铺面怎么赚钱盈利,便都被她琢磨得清清楚楚。 第504章没白疼他 谁说娶妻一定要娶闺秀千金、绝代佳人?如这般绝顶聪明而不自知,不骄矜,不做作,爽朗如男儿般的美貌女子,简直比那些掉了个手绢,都要旁人帮着捡的闺秀千金好几十几百倍!更不要说什么绝代佳人,那些只会吟词写诗,附庸风雅的美丽女人,哪一个能比得上顾满娇千万分之一? 解乙对顾满娇充满赞佩,这份敬意几乎与他对凌啸然的敬意相差无几。 他们早晚是夫妻,一伶一俐的天生绝配,本就应该被人赞佩尊敬! 带着这样的心情,解乙半点不觉得乔金枝那些夸赞有丝毫刻意,说着说着,他都快要把马车里正跟雪薇抢饴糖的顾满娇夸到天上去了。 “娇姐姐,你分一半栗子给我,我就分一半饴糖给你!这饴糖是我赚来的,可不是白得的!” “好雪薇,你把饴糖给我一半,待会到了投宿的客栈,我拿钱给你买一大包回来还不行吗?” “那你说话要算数,另外还要给我买两串糖葫芦。”雪薇知道自己抢不过,所以见好就收,赶紧分她一半饴糖,省的待会她把整包都抢走。 抱着半包饴糖,顾满娇得意的轻笑,咯咯咯的笑声传了好远,直接损坏了她刚在众人心中竖立起来的光辉形象。 “我说满娇啊,你羞不羞啊?” “我有什么好羞的?我的医术是云汐姐姐教的,能学到她的百分之一,就已经让人刮目相看,这不是给我云汐姐姐长脸呢吗?你们随便夸,使劲夸,夸我是在世华佗我都敢信,反正云汐姐姐的医术就是很好很好啊,你们夸我夸的越狠,不也就证明了这一点吗?”顾满娇左边腮帮子里含着饴糖,右边的腮帮子里嚼着栗子,两种美味在咽喉附近结合,差点让她的味蕾开出脑袋大的花朵儿来。 乔金枝哪里是问她被夸半天羞不羞,她是问她挺大的人还抢雪薇的东西吃怎么不觉得脸红。 不过被她这么一打岔,乔金枝和解乙,以及赶车的那个小子,倒都开始怀念起姬云汐还在的时候了。 姬云汐真的是无时无刻不在找机会教导顾满娇,但凡她会的,只要顾满娇愿意听,她都毫无保留的言传身教。 有技艺绝佳的良师,才能有技艺过人的徒弟。 若恰好这个徒弟很有天分,学一便知二,知二便明三,为师者自然脸上有光。 “将军。”一个三人小队从不显眼的林丛中混入大队,为首的男子摘下头上的纱帽,策马凑到凌啸然身边。 这是暗中护送花青林和姬云汐的月生等人,当时为了保证花青林他们能不被关注的离开,月生和其他几个小队,都是分批分次出去护送的。 见到月生回来,凌啸然下意识回头朝顾满娇那头张望两眼,见那边车帘撂着这才开口:“怎么样?” 风|尘仆仆的月生将纱帽的边角折了折,又戴回头上:“花公子在蛮楚还有些能用的人,虽然看着都是些书生老儒,不过言语中不难看出那些人都是对很有志向,且又对百姓民生很是关注的人。花公子决定先留在那里,等豹子大哥说的人都联络了,然后再定下一步……” 天边,一只雄鹰傲然盘旋。 凌啸然看着那雄鹰的身影,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将军,若是咱们凌霸,也有如花公子这般的皇子就好了。”月生低声说了这多么一句,随后低下头,没敢看凌啸然的脸色,而是偷偷撇着凌啸然攥着缰绳的大手。 才几天而已,月生的视野与心境都成长了许多。 这都归功于花青林和姬云汐。 他们知道月生是可以信任的人,且以后很多消息都要靠他从中往来,所以他们在商议很多大小事宜时,便都不曾背着月生。 “对了,将军。”月生忽然又抬头,炯炯有神的看着凌啸然道:“云汐小姐和花公子先后找我说话,告诉我的都是同一件事。他们的意思是:若将军真心不愿争夺储,便从其他有能力的皇子中,选一位能为仁君之人辅佐起来。蛮楚那边的事不是一日两日能成的,若凌霸这边早日定下储位人选,蛮楚那边想要擅动,多少也要有个顾忌的。” “呵呵,这小子,算老子没白疼他一回!”凌啸然爽朗大笑,对着蛮楚的方向一拱手:“谢你这份心意,老哥我高兴!” “……”月生瘪瘪嘴,心想,这事也不是只有花公子一人说,那位云汐小姐可是第一个来找我说这些话的,您怎么只记花青林的人情,把姬云汐的心意当耳旁风呢! 想到那个如花似玉般美丽的姬云汐,回忆着这位临瀚长公主在谋略心思上的聪慧,月生再次偷眼看向凌啸然那双大手。 这双手,马上能拉弓,下马能执剑,兵符军印养养捏得牢,为何就不能去掌玉玺宝印呢? 倘若那位公主不跟花青林走,而是留在将军身边,那么凌霸的未来,会不会也有可能…… 同人不同命,多少不配争夺储位的人,削尖了脑袋想往皇权堆里扎,可身在皇权争斗中的人,却还有凌啸然这般只想淡然事外的。 月生有些想不通,但他对凌啸然的忠心,不允许他质疑凌啸然的任何决定。 天色渐渐暗去,官道两旁开始有行人和商贩。 凌啸然松了松缰绳,让马儿放缓脚步,前后看了看,然后调转方向朝顾满娇乘坐的马车走来。 一个只有他的部下才懂得的手势,瞬间让前后队伍改变了队形。 这是从前凌啸然在战场上受重伤后的护卫队形,只是如今被保护在队伍中间的不是他,而是顾满娇她们仨。 “前头就是城镇了,咱们这回不去客栈,直接去驿站落脚。……想逛街吗?”凌啸然隔着车窗朝里头问。 呼啦…… 车帘被扯开,一张睡眼惺忪的小脸儿,钻出来:“能去逛街吗?真的吗?” “跟雪薇一起换上在家穿的衣裳,入城之前,我来接你们俩。” “那,那金枝姐呢?” “豹子会陪着她,问问她想吃什么,待会买了给她带回来。” 第505章姐夫 “呃……”顾满娇有些迟疑的回头看乔金枝,生怕那揣着娃儿的女人会咆哮。 迎接她的,是一张很温柔的笑脸儿:“我要糖葫芦。两串。” 没想到对方如此爽快,顾满娇赶紧拍着腰间荷包,朗声道:“行!只要你乖乖的别再摔了扭了,我给你买四串糖葫芦!外加一包糖炒栗子!” “真哒,那好,你俩快点换衣裳,这就换吧!来来来,我给你你们俩找簪子戴!”乔金枝很是热情的伸手到角落里拿包裹,两三下打开包裹就在里面的首饰堆里扒拉起来。 那是从戏子尸体上搜刮来的首饰,好看是好看,就是……凌啸然怎么能看着她心爱的小妖精戴那些东西。 “那些东西都给我吧,待会儿找个当铺给你们换银子。” 除了这些首饰,还有那两个鼓鼓囊囊的麻袋,以及后头马车上拉着的戏班子留下的箱子,凌啸然打算都赶紧让人处理掉。 留着这些东西倒不碍事,只是他实在不想看乔金枝没事就在对着这些东西翻来翻去。 光是翻看也便罢了,关键是她总想找戏子的东西给顾满娇打扮,这是凌啸然万万不能忍的。 “哎呀,这就要换钱了呀?等一下啊,我那天看见有个很精致的栗子大的金锁,还有个莲子大小银铃铛……留着给我的孩儿戴……” “栗子大的金锁不配给我干儿子戴!什么银铃铛,我干儿子得戴金的!你快别找了啊,待会儿我就找铺子给你买一套回来。还有给孩子做肚兜的布料,绣百岁福字的金银线,你就安生等着吧!” “就是啊,咱们的宝贝孩儿要戴就戴好的新的有福气的,你手里这些东西,踩扁了给孩子做鞋垫都不配的!”雪薇仗着乔金枝身子还弱不敢跟她争抢,伸手夺了包袱裹起来便递到车窗外:“将军快把这些晦气东西拿走,省的我枝姐姐一会头疼一会腰疼的!待会儿咱想着,找个最旺的铺子给枝姐姐买个压惊锁,这可比什么都重要呢!” 雪薇很会抓人心尖,几句话就说得乔金枝不敢再张罗留什么东西。 否则,她还真想从那些裙衫里选好的给顾满娇留一套,还有那些乐师穿的衣裳里,好像也有乌云豹能将就的…… 勤俭的人过日子,本不忌讳许多,若不她身材不对穿不得戏子的裙衫,头上又乌云豹给买的金簪不需别的首饰,她肯定给自己也选几样留下。 不过,肚子里有了娃,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如今也开始收敛。 “没有压惊锁,给我买个小巧的桃木梳子也行,那玩意也能辟邪的。” 低头翻衣裳的顾满娇|点点头,答应了她要桃木梳子的事,然后伸手撂下帘子,手忙脚乱的跟雪薇一起把身上的衣服鞋袜都换了下来。 重新穿回粗布衣裳,头上只戴木簪羽钗,熟悉的自在,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体里。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凌啸然徒步到车外招呼她们下车。 方才骑马时穿着的骑装,已经换成顾满娇很熟悉的那套布衣,饶是如此,她还是觉得,普天之下,只有她的大叔最英俊潇洒。 她们俩下车跟凌啸然步行进城,原本策马而行的乌云豹,撩起衣摆翻身钻进了马车。 “咱们就在这里歇歇,等他们走远了再进城。”凌啸然拍拍裤腿,从牧冬手里接了个小褡裢,像模像样的搭到肩头。 “将军,你……” 顾满娇才张嘴,便被凌啸然一个冷眼瞪得捂住了嘴。 “大叔,你肩上这玩意儿是在哪里弄来的?怎么看着跟走街的算命先生似得?” 见她很聪明府的换了称呼,凌啸然拽拽褡裢:“不是要买的东西多嘛!” 一个这么小的褡裢,能装什么呀?前头一包糖炒栗子,后头一包针线,再要买布头都没地方装。 顾满娇撇撇嘴没再吭声,生怕说多了大叔又要瞪他。 瞪两眼不疼不痒,万一不让逛街,那可亏大了。 “姐夫,你这个褡裢里揣了多少钱啊?我这荷包里还有银子呢,能不能放你那个褡裢里?”雪薇仰着头,翘着脚,双手捧着那个装了银子的荷包,眼巴巴的看着凌啸然。 姐夫。 这是什么称呼。 顾满娇眨着一双满是疑问的眼睛,看傻猫似得看着雪薇:“你唤他什么?” “将军又不许我唤他大叔,那就只能唤姐夫了啊。”雪薇理直气壮的回答了她,然后把手里捧着的荷包又举高一点:“这个银子太重了,姐夫有没有铜钱啊?这个你给我揣着,然后给我一把铜钱花吧?” “你这个孩子是不是有脑疾?”顾满娇抬手便朝雪薇脑袋上戳,对于她的举动,很不满意。 为啥不满意,还不是因为她随便就唤凌啸然姐夫。 看着那丫头人畜无害的小脸,顾满娇很想问问她,你姐姐多就了不起啊?姬云汐已经跑了!你哪里还有姐姐能…… 能啊! 顾满娇脑子里嗡得一声巨响,随后面红耳赤的低下头。 光想着姬云汐已经跑了,却忘了自己不就是雪薇的姐姐?! “我没有脑疾!我这个银子给姐夫保管,省得街上人多被人偷了也不知道,再说,寻常人家的小孩子,能揣着铜钱上街已经很不错了,要是我买东西的时候拿这么一袋银子出来,旁人还不把我当骗子小偷抓走吗?”雪薇看到顾满娇脸红也当没看到,心安理得的岔开话题,并再次甜甜滋滋的对着凌啸然喊姐夫讨铜钱花。 “给!”凌啸然收了她捧着的钱袋,然后从牧冬手里接了一串铜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够了再跟姐夫要。” 得!这人一声姐夫说出口,顾满娇只觉得自己脸皮快要烧起来了。 徒步进城,东看看西望望,吃小吃,买零碎…… 顾满娇和雪薇就像两个傻孩子,手牵手跑来跑去。 默默跟在她们俩身后的凌啸然,走到一个茶馆门外,朝一扇半开半闭的小窗上看了两眼,随后朝身后的解乙使了个眼色。 解乙微微点头,将手中包裹递给凌啸然,随后迈步进了茶馆的大门。 第506章贼眉鼠眼的人 “哎呀,他怎么自己去喝茶,也不带我们的?”顾满娇很放肆的扯着凌啸然的袖子摇晃,不安分的两只脚,也要朝那茶馆里走。 一串琥珀色的糖人儿,送到她嘴边,矮矮站着的雪薇,仰着白嫩的小脸儿:“去茶馆干嘛?他们这种茶馆里的茶有什么好喝的,前头有卖甜奶.子杏仁茶的,咱俩去喝吧?还能给枝姐姐带一壶回去,她也很爱喝这个的!” 喝茶,确实没啥意思。 顾满娇看看茶馆,又顺着雪薇的手看看前头卖甜羹的小摊子,左手举着糖人,右手牵着雪薇,蹦蹦哒哒的就跑了。 这丫头很欢快的逛着玩着,一会儿买好看不好用的画燕纸灯笼,一会儿捧着新买的粗糙点心,非要凌啸然先尝尝。 抱着一堆东西跟在她身后,凌啸然觉得整条街只有他的小妖精才是鲜活的,其他任何风景都是灰白无趣的。 这个小镇比之前的那个紧邻边疆的小镇要繁华一些,不过热闹的街道,也还是透着浓浓的乡土气息。 在一个卖绢花的小摊前头,雪薇选了三支还算精致的绢花,正低着头很认真的数铜钱。 站在摊位里头的老妇人,则很有耐心的等着她数,并时不时提醒她,糖人快化了。 站在隔壁摊子边上的顾满娇,手里的糖人已经吃了一大半,正在对着那一排泥巴捏的小娃娃纠结皱眉。 她没什么买卖经验,讨价还价的本事倒还不错,听着她跟那个老板你来我往的还价,凌啸然微笑着摇摇头,并没上前插嘴。 不远处的馒头摊后头,有两个衣着普通眼神犀利的男子在偷偷张望。 身后刚买过灯笼的摊子后头,也有两个贼眉鼠眼的人,目光始终不离她们俩。 这些人举手投足很有章法,绝对不是混迹街头的贪财痞子。 “不是还要买金锁吗?再买这些没用的玩意儿,答应金枝的正经物件可就买不成啦!”凌啸然迈步凑到顾满娇身边,示意她按着老板的价钱给银子,并招呼正等老妇人包绢花的雪薇别再耽搁。 两个光顾着吃喝玩儿的姐妹俩,这才注意到凌啸然怀里包了太多东西。 前后左右的看看,该吃的也都尝了,该看的也都摆弄了,想买的好像也都没有落下的,便纷纷上前替凌啸然分担重量,并路人问了附近的首饰铺子。 小孩子的长命锁,大多都是银子做的。 金子虽然更有价值,但银子可以辟邪,并且硬度比金子好。 铺子老板见她们带着很多东西进店,知道这是来了手里不差钱的买主。 一边听顾满娇说要买什么,一边偷眼打量凌啸然的神色,发现这不是个好唬弄的人物,又见他看顾满娇的眼神满是宠溺,便实话实说,只管拿些精致实惠的东西给她挑选。 “娇姐姐,那咱们就买个成套的吧?项圈、命锁、手镯、脚环,脚环上要带半圈银铃,手镯上挂花生和葫芦……”雪薇很快就选了一套花纹样式都能配成一套的首饰放在一边,见顾满娇盯着一个精致的小金锁不挪眼,便悄悄道:“这上头写的是如意,大多是给女孩子戴的,枝姐姐想生儿子,咱们买这个回去好像不太好的。” 顾满娇闻言砸砸嘴,推开金锁,又看别的…… 这姐妹俩对着小孩子的首饰细细挑选,放下手中物件的凌啸然,坐在边上喝了半盏温茶,然后信步走了几步,站在了首饰铺门里。 之前那几个獐头鼠目的人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换了平民衣裳的熟悉面孔在周围徘徊。 有拿着风筝细看的人,发现凌啸然的视线,对着他不着痕迹的点点头,然后放下风筝又去另一个摊子闲看。 “大叔,我银子不够,你支援我一点好不好?”顾满娇扭扭捏捏的走来,做出一副娇滴滴羞怯怯的小模样,低头扯着凌啸然的衣袖摇晃。 既然是带着她们出来闲逛,哪里会空着荷包。 凌啸然顺着她的拉扯走到柜台边上,先看了看她们俩选的东西,然后又让老板拿几套素银头面出来。 “大叔,你这是给我们买的吗?”顾满娇看着那些样式很好看的簮钗之类,很想告诉凌啸然,她有一箱子首饰等着戴,不需要浪费银子在这些物件上的。 “这素银的你们仨一人一套。这宝石戒指和银镯子,也是一人一个!”凌啸然很选好东西付钱,等那老板包好东西后,便让他帮忙到门外叫个捎脚的马车。 小镇不大,驿站应该也不会很远,走回去还能再逛逛的,为什么要坐车啊! 顾满娇不太愿意的看着凌啸然,对方给她的回答是:逛累了,坐车回去吃晚饭,也省的金枝苦等。 很快,马车到了门口,出去喊车的小二,听说他们几个是要去驿站的,脸上闪过一丝兴奋:“听说不死将军要带着福宁娘子到咱们这了,你们该不会……” “我们是福宁娘子的朋友,将军让我们走这一路,省得再有人围着客栈让福宁娘子害怕呢!”凌啸然用说悄悄话的姿态说假话,说完还偷偷朝正拉着雪薇上车的顾满娇指指:“搞不好,明天还要让她假装福宁娘子呢!不过也不一定,要是将军他们绕路先走了,那我们就不装了,直接快马加鞭再去前头开路。” “哎呦,你们竟然是替将军和福宁娘子开路的呐?”那小二很艳羡的看着凌啸然,舔舔嘴,前后左右的看看,然后趴在他耳边说:“你们将军这样安排,是不是早就知道宝亲王已经等在这里了?据说宝亲王至今未娶,这亲自赶来迎接福宁娘子,是不是要跟你们将军那截胡啊?” 宝亲王。 凌啸然眼底阴了一瞬,随后回给那小二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转身上了马车。 宝亲王,凌霸皇子中排行第九,自打出生便是万千宠爱于一身。 所有皇子之中,唯一能随意出入皇帝的书房与寝殿,沁贵妃的宫室里,也有单独为他准备的卧房。 第507章她都想要 沁贵妃,凌啸然的亲娘,宝亲王的生母,皇帝面前最得脸的女人。 这女人不是一天看不到宝亲王便茶饭不思吗? 怎么会舍得他山高路远的来这穷乡僻壤了。 一路沉默着,看着顾满娇和雪薇摆弄零食玩.偶,等马车停在驿馆门外,凌啸然才抬抬手,示意她们收拾东西下车。 “大叔,你有心事?” “没事,先进去再说!” 屠昆亲自等在驿馆门口,见凌啸然下车,上前唤了声大哥,然后伸手帮顾满娇她们搬东西。 驿馆不似客栈酒楼,灰扑扑的围墙,高高的门斗,严肃的门卫,无一不让顾满娇收紧神经,不再粗野放肆。 似乎,驿馆里的人都已经得了吩咐,或者他们本身就跟懂规矩,屠昆引着凌啸然和顾满娇她们一路进院上楼,边上站着的路过的人,没有一个敢上前或者多看的。 分明很有规矩,看在顾满娇眼里,则是:这驿馆的人一点都不热情。 四楼,两间套房门对门。 一扇开着的门里,八仙桌上摆着干果和点心,满嘴都是点心渣的乔金枝,正眼巴巴的看着乌云豹剥核桃。 “这边是你们俩住的,将军住楼上。” “楼上?五楼?这房子怎么能建这么老高啊!” “满娇回来了!” 开着的那扇门里,传来椅子被撞的响声,接着就听乌云豹沉声道:“坐着别动!” 宠妻魔王闪电似得伸头到门外:“她等你们等的快疯了,快都进来说话!” 刹那,那伸出来掉脑袋不见了,只有说话声从屋里传出来:“她们已经回来了,你还急什么,安生坐着!” 顾满娇捂嘴一笑,指指那扇开着的房门,让屠昆帮她把东西都带到乔金枝屋里。 大包小包的东西,被屠昆和凌啸然放在乔金枝面前的八仙桌。 顾满娇则与雪薇一起夺了桌上的茶壶,一人一杯牛饮起来。 “你们这是把半条街都买回来了吗?这得花多少钱啊!以后不过日子了吗?把那点家底子都花光了,以后的日子不过了呀!”乔金枝对着桌上的东西嘀嘀咕咕,摊着双手数落两个妹子是败家子,却怎么都不肯去翻看桌上的东西。 “这里一大半都是给你买的,你要是觉得我们败家,那我们现在去退了还来得及的!”顾满娇灌了三碗茶,撂下茶碗之后,便把给乔金枝买的东西一样一样的翻出来给她细看。 画着仙桃的拨浪鼓,绣着老虎的小枕头,做孩子肚兜的红棉布,红绸子,红锦缎,绣福字寿字的金银线,绣衣裳的彩色丝线,做衣裳用的结实棉线,做被子用的布料棉花…… 还有那整套的银闪闪的长命锁、项圈、手镯、脚环、铃铛、小花生、小葫芦……每一样,乔金枝看到眼里,都赶紧抱在怀里不撒手。 “还有这个,这是咱们仨一人一套的,所有东西,除了给我干儿子的,就是这些最贵了,要不咱们把这个退了把?”顾满娇摊开凌啸然做主给她们买的首饰,拿起一样则要啧啧好几声。 乔金枝眨着有些发红的双眼,咕噜一声先吞了口水才说话:“这,这么多?这得多少钱啊?” “我们的钱可不够买这个,首饰铺子的账,是将军单独拿银票结算的。”雪薇翘着好看的兰花指,从桌上拿了个镶宝石的戒指套在手指上:“这还是我长这么大,收到的最整齐的首饰呢!枝姐姐,你真想把这些都退了吗?” “退……”乔金枝的嗓子有些哑,扭头要找乌云豹问问意见,却发现屋里只剩下她们仨。 “姐夫跟将军他们去楼上说话了,趁着现在将军还没回来,你赶紧想好了,这事我们俩听你的。”雪薇把自己的戒指戴好,又拿了一个给顾满娇戴上:“娇姐姐,你戴这个戒指真好看,别看这些是素银的,其实搭配好了,可比那些金灿灿的物件儿更衬人呢!” 乔金枝陷入纠结,深深的纠结。 桌上所有的东西,她都想要。 可她没钱啊。 总是吃人家的,喝人家的,现在还要大包小包的拿人家的。 “金枝姐,你又在胡思乱想了吧?你可真够傻的!挺大的人,还不如雪薇通透呢!”顾满娇看看手上的镶宝银戒指,拿起盒子里的那个戒指,拉起乔金枝的手:“将军特意买三套首饰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不明白吗?要是你真打算把这些东西退了换钱,那你伤了于我和雪薇的情谊不说,也要弄得你们一家三口,都跟将军生分了!” 顾满娇说着,将那戒指给乔金枝戴上,并又从打开的盒子里,拿一只银镯子给她套在手腕:“将军对咱们仨,都是一样的好。这一路,不管我豹子姐夫在不在,他都对你跟亲妹子似得,将军身边的其他人,也都对你很好。你要是还把什么家底子,将来过日子的事放在心窝里,那你是要伤了多少人的心啊!” “我,我就是……”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换做我是你,可能也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是,你也要知道,将军可不是那种很把银钱放心上的人,我更不是那样。好姐姐,你要知道,这世上,并不是谁都把友情交情折算成钱财的!咱们之间的情谊,也不是钱财能勾算清楚的。你可别让人觉得,你心里只有钱财金银,没有情谊。我顾满娇的姐妹,决不能是那样的人!” “我没有,我怎么会……” “你有没有,不是你说也不是我说,是你最近的这些举动。” 顾满娇将桌上属于她和雪薇东西挑拣出来放在一边,然后将属于乔金枝的那些单独整理:“姐姐,咱们是过命之交,钱能买来的东西很多,交情不能买。咱们是一起过过苦日子的,一年吃不上一口肉的苦日子都过了,还怕什么没银子没家底?难道你从前有银子有家底呀?” 顾满娇慢吞吞的整理桌上的东西,没一会儿便劝得乔金枝抿着嘴,低头不语。 第508章隔墙有耳 劝说乔金枝不要总是存着歉疚的心思,只是她今晚所有话题的开始。 要让她放下一切顾忌,然后再告诉她,凌啸然已经决定,带所有人回将军府,这才是顾满娇的最终目的。 不管将军府是个什么样的所在,既然不得不去,那就不能让乔金枝再带着这样的心态。 否则,旁人还没来欺压,她倒先自己把自己压死了。 从街上回来的时候,分明说是回来吃晚饭的,可顾满娇她们仨在房里嘀嘀咕咕聊了好久掏心窝的话,也不见凌啸然他们下来传饭。 “饿了吧?吃几块点心垫补垫补吧!他们一定有很重要的事。”乔金枝很体贴的递给雪薇一块点心,省得她的肚子咕噜噜叫个没完。 三人分了半匣子糕点,凌啸然他们这才现身。 本以为他们是要进来一起吃晚饭,谁知这几个大男人,推开本应是顾满娇住的那个套房的房门,径直进去后便哐当一声关了房门。 “这,这是干啥呢?”顾满娇蹑手蹑脚的走到房门口,刚要侧耳倾听,便见解乙抱着个食盒走来。 快步挡住顾满娇要偷听的举动,解乙笑嘻嘻的举着食盒说,食盒里的饭菜,是给她们仨的。 当乔金枝问,怎么不给将军他们先送饭,就听解乙说:“将军他们在楼上已经吃过了。” “你说什么?他们,他们竟然敢背着我们先吃晚饭!”顾满娇抢了食盒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很是后悔方才饿了就该喊人传饭,就不该为了等他们几个所以拿点心充饥。 对于她的不满,解乙也无能为力,见雪薇很懂事的上前来拉顾满娇回房吃饭,便瘪瘪嘴站到那扇紧闭的房门外装木头人。 食盒里的饭菜都是按着她们仨的口味送的,四菜一汤,两样主食。 “好啊,他们倒是先吃饱了不管人了,害的我们几个在这里噎点心!”乔金枝不敢炸毛,所以咬着筷子没好气的朝对面那扇房门瞪眼。 顾满娇也朝门外再次瞪眼,发现解乙送了食盒之后没离开,而是站在凌啸然他们门外一动不动。 顿时对此很不满意的噘嘴瞪眼:“你是怕我们偷听吗?” 她这话没说出声音,但解乙绝对看得懂。 “……”解乙抿嘴站着,对着顾满娇摇摇头,然后朝八仙桌努努嘴,示意她先去吃饭。 “好吧!”顾满娇决定原谅解乙,毕竟她又不是不讲道理的小孩子,而且她隐约觉得,凌啸然他们从楼上下来换到她的房里说话,应该是有意回避什么人。 桌上的饭菜,荤素齐全,主食有米饭也有馒头,那满满的一大碗鸽子汤,不见半星油腻,一看就是特意给乔金枝的。 坐在餐桌,看着对面那扇紧闭的房门,三人慢吞吞的吃着晚餐,谁也提不起闲聊玩闹的兴趣。 许久,乔金枝撂下碗筷,擦擦嘴:“我有些倦了,你们俩要不要也来躺一会儿?里面床铺很大的,靠墙还有个软塌。” 顾满娇看看解乙那边,随后点点头。 内室简单而又舒适,床上铺着厚厚的褥子,软塌上则足足垫了四个羊皮垫子。 “你也别撑着了,洗漱了睡下吧,我们俩就在这软塌上将就一会儿,等姐夫回来了,也就回去睡了。”顾满娇很体贴的帮乔金枝卸下头上的簮钗,跟雪薇一起帮着她更衣洗漱,为她盖好被子,然后才回到软塌上歪着玩手上的戒指。 “唉!青林那里急需人手,我真该去帮衬他一把的!你要知道,他索谋之事,只能胜不能败,否则就是尸骨无存……”乌云豹的声音,从墙壁那头传来,时而清楚的话语声中,可以很清楚的听出他的纠结与无奈。 听到这话,乔金枝下意识回头看顾满娇和雪薇,见她们俩都很无聊的在玩戒指,便借着翻身的动作,将身子朝墙边又靠了靠。 墙的那头,便是顾满娇的卧房。 正在那边商议隐秘事情的凌啸然他们,明显不知隔墙有耳。 乌云豹不放心花青林孤军奋战。 啸然也担心花青林身边只有故旧师友,那些大儒和文人在各自领域虽有名望,可要真枪实弹的去帮助花青林争夺皇位,恐怕这些力量还是太薄弱了。 屠昆提到花婆子死前留下的暗势,凌啸然也问乌云豹,他从前的势力最快需要多久才能到聚集到花青林那边…… 轻轻抚着尚未隆起的小腹,乔金枝心绪万千。 她的夫君,整天被她打骂的傻豹子,竟然在谈论这些话题的时候,如此沉稳有度。 而且,从凌啸然他们的语气中不难听出,她的夫君也是很有能力的大好男儿。 还有花青林,他忽然带着姬云汐离开,竟然不是因情私奔,而是去蛮楚争夺皇位了!? 皇位是什么,九五之尊啊! 事成,自此为王。 事败,尸骨难存。 一阵寒意从脊梁传来,让她抚在小腹的手轻轻颤.抖。 她咬着唇无声自问:若是没有我,没有我腹中的孩儿,豹子会怎么做? 从乌云豹在紫光崖下救了花青林的那一天开始,乔金枝就深刻意识到,花青林在乌云豹心中的地位远重于一般的兄弟之情。 他对花青林有疼爱,有敬重,也有浓浓的期望…… “金枝姐,你干嘛吗?睡了?”顾满娇发现乔金枝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很安静,便半坐起来,想上前看看她。 正心事重重的乔金枝,闻言回头看看顾满娇,又看看靠在那边窗下的软塌:“我没睡,就是有点困了。” “那你先睡吧,我实在是睡不着,想去外面透透气。” 顾满娇和雪薇睡的这个软塌,在靠窗的位置上,隔壁乌云豹和凌啸然他们的交谈,她和雪薇一个字也听不见。 从乔金枝的房间出来,看到解乙还站在原地学木头人,顾满娇指指楼梯那边:“我想去楼下透透气。” “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福宁娘子吗?如今月色正好,我们王爷正想请您……” 忽然出现在楼梯口的一个中年男子,躬身低头的对着顾满娇施礼,话为说完,整个人已经凑到了顾满娇的面前。 第509章她只是在哭 “你家王爷?”雪薇不等那人再靠前,就侧步上前将顾满娇挡在身后,仰着头上下打量了那个人:“你说的王爷,是荣亲王吗?” 那男子用同样好奇的眼神打量雪薇,随后温声解释道:“我家王爷不是荣亲王,而是荣亲王的同胞弟弟,最受圣上宠爱的宝亲王。” 同胞弟弟,顾满娇没听说过。 最受圣上宠爱的宝亲王,顾满娇同样没听过。 看这个人,在解乙面前言语坦荡,不像是说谎骗人。 顾满娇的眼角瞥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不禁猜想,大叔他们从楼上下来,换到她房里商量事情,说不定就是在回避这位最受圣上宠爱的宝亲王吧! “不好意思,我没有随便与陌生人赏月的习惯。”顾满娇说完抬手便推开对面那扇房门,看也不再看那中年男子,直接拉着雪薇迈步进房。 门外那人似乎还想再说什么,顾满娇没搭理,而站在那里装木头人的解乙,则充分发挥了门神的工作职责。 有顾满娇忽然闯入,凌啸然他们正在进行的话题,戛然而止。 “聊什么呢?”顾满娇很随意的走到凌啸然身边坐下,一点不觉得自己是个不速之客。 “嘘。”屠昆伸手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随后眯眼看看门外,确定那人已经走了,才很小声的告诉顾满娇,他们在商量如何搜寻姬云汐和花青林的下落。 “什么?你们到现在还没找到……” “你小声些!当心隔墙有耳!”乌云豹小声道。 “可是……”顾满娇看着坐在她对面的乌云豹,干巴巴的咽了口吐沫,然后学着屠昆那样,用很小声的道:“我知道隔墙有耳,可是,她们俩究竟回去哪里啊,怎么会到现在都找不到人呢?” “唉!”乌云豹轻叹一声,见凌啸然垂眼看着茶碗不吭声,便推说好回去看看乔金枝,没再参与这个撒谎骗人的话题。 他走了,顾满娇便将疑问转向凌啸然和屠昆。 “是不早了。”凌啸然扫一眼屠昆,后者赶紧起身告辞。 “你们干嘛……”顾满娇想追上凌啸然的脚步,谁知她刚追着几个鱼贯而出的家伙来到门口,便见门外已经站了一排端着热水和沐浴洗漱用品的婆子、妈妈、小丫头。 当着外人,顾满娇也不好再追问什么,所以甩甩袖子做了个恭送荣亲王的样子。 门外候着的人将东西送进室内,接着,顾满娇便被伺候着,像模像样的泡热水澡、玩猪油皂、梳头、更衣、品茗茶…… 绷着从姬云汐那里学来的千金姿态,小心翼翼的享受着来自驿站女仆的贴心伺候,她的脑子却一直飘向隔壁房间。 乌云豹回房没一会儿,隔壁就传出了乔金枝的哭声。 其实,有孕之后的乔金枝,仗着腹中胎儿对乌云豹耍赖哭闹是寻常事。 可她这次哭得很小声,不是捂着嘴,就是蒙着被子。 这不像是她的脾气性格。 这如何不让顾满娇觉得奇怪? 让房内伺候的人都先下去,顾满娇朝雪薇努努嘴,让她到墙根底下去听听隔壁的动静。 雪薇也早就好奇,关好房门便蹑手蹑脚的凑到墙边,将耳朵贴上去屏息细听。 许久,雪薇一动不动。 “雪薇,你到底有没有听清啊?” 雪薇回头摆手:“就是在哭,听不清别的。” 隔壁房中,乔金枝在劝乌云豹去蛮楚帮花青林。 花青林是带着姬云汐一起走的,顾满娇天天惦记着姬云汐的下落,满心都盼着到了都城将军府,又能跟姬云汐相见……雪薇脱了衣裳也钻进浴桶,对于自己听到的对话内容,干干脆脆的表示:她只是哭,其他的我半个字都没听到。 次日一早,乔金枝眨着哭成水蜜桃的两只眼,告诉顾满娇:“你姐夫跟我吵了一家,被我骂跑了。我们娘俩后半辈子都要赖着你了。” “说什么傻话呢,姐夫怎么会跑了呢!”顾满娇对乔金枝的话不以为意,毕竟这些天来,乌云豹这个宠妻魔王的名头早已响亮震耳,谁会被媳妇骂跑,他都不可能跑的。 相比乔金枝骂走乌云豹的这个话题,顾满娇更头疼的是她门外站着的六个壮大哥。 早起时,她和雪薇还刚起床洗漱,凌啸然就拎着玲珑到她门口,先把玲珑和小灰灰交给她,然后告诉她,以后门外这六个人会时刻保护她们的安全。 “唉,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吗?怎么跟做贼被监视似的?” 雪薇顺着她的视线看看门外,从桌上拿了几样玲珑和小灰灰爱吃的点心:“我看将军早上心事重重的,咱们还是乖一点,他怎么安排就怎么听,别给将军添乱了。” 玲珑和小灰灰早已熟悉雪薇的存在,但这两个小东西,在饮食上,还是只吃凌啸然和顾满娇给的东西。 那几样点心,它们不肯碰,顾满娇便另外又拿一份给它们:“我自然知道咱们不能给大叔添乱。可是,唉,你说咱们就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身份,在皇亲国戚面前算什么人物啊?也值得如此兴师动众的被护卫着。那真正的皇亲国戚呢?又该如何?也不知大叔从小到大,过得都是什么日子?依我看,这还不如我们在孤灯村里没吃没喝的日子自在呢!” 她的一番感慨,并没有得到乔金枝和雪薇的附和。 反而是站在门外的六个壮汉,不禁都想起他们将军所经受过的明枪暗箭。 皇子、将军、王爷,凌啸然的形象,在很多人眼里,都是高高在上,很是风光华丽。 真正能透过这些华丽虚无的外衣,去看内里的千疮百孔的人,寥寥无几。 这寥寥无几的些许人之中,顾满娇大约是最贴心的那一个了。 解乙身边的那个家伙,手指戳戳解乙的后腰,无声的张嘴:大将军找的这红颜知己真不赖! 被戳了后腰的解乙,投给那人一个不耐烦的眼神:知道就好! 三楼,与屠昆挤在一间屋子里过了一宿的凌啸然,正对着一张路线图皱眉沉吟。 第510章亲兄弟 “将军,所有的路线都绕不过那几个必经之路,如今豹子又去了蛮楚,您身边能用的人,也早就被那些人摸得清清楚楚,恐怕……”屠昆有些为难的点点地图上的几个红色标记,见凌啸然皱眉点头,便试探着又道:“其实,咱们可以答应宝亲王的善意,有他陪伴着一起回去,倒是能顶掉其他那几路人的窥探。” 地图被挪开,沾了些许墨迹尚未清洗的大手,端起茶几上的茶碗:“昨天见到他之前,我确实想过要带满娇她们单独走。不过……” 屠昆将拧去多余水分的手帕递给凌啸然:“不过什么?” “要与他一路回去,最好要选他能压得住台面的路线,可我还真是到现在才发现,他在凌霸境内的势力范围,竟然比我还干净。你看看咱们要路过的这小半个凌霸疆土,别说是势力范围,他竟然连个小县丞都……你说,他手里连个能用的死耗子都没有,怎么就敢凑上来蹚咱们这一摊浑水的呢?” 墨迹沾染在干净的手帕,将洁白染黑,还带出些许灰色痕迹。 “以后要加紧对满娇她们的护卫,不管是宝亲王还是哪位亲王贵人,只要敢对满娇伸手,只管给我砍了他的爪子!另外,让乌海他们抓紧行动,一定要在咱们如都城之前,摸清这位宝亲王的底细。” 亲兄弟又如何,三年见不到两次面,若都换了百姓衣裳逛大街,说不定迎面走过都不认得彼此。 血浓于水?之前那些明枪暗箭,哪一次不是与他有血缘的兄弟们的杰作。 早餐之后,让顾满娇很好奇那位王爷,终于现身。 王爷?空带了个爷字,年纪还比顾满娇|小那么一两岁! “娇姐姐,那个宝亲王,年纪没你大,气度排场倒是比将军大许多呢!” “你傻了吗?他顶多就是排场大!气度?比我大叔差远了!” “你们俩说话小声些,这马车可不比咱们之前坐的那个厚实,别让人家听了去!” 被乔金枝悄声提醒,顾满娇这才闭嘴不语,揽着雪薇朝边上倚了倚。 今天她们乘坐的马车,垫得比以前厚实,但是用色与质地,都不如那个好。 而在雪薇身边的小包裹里,装着几张银票和一些银钱。 一百两一张的银票有三张,五十两一个的银锭有三个,零散银子三包,铜钱九串。 凌啸然送这些东西来的时候,悄悄说过,这是底下人卖了那些的戏子的东西和马车换来的银钱,让她们三个自己保管。 翻看了那些银钱后,顾满娇偷偷问了那些东西的去向。 她很担心,怕有人会拿那些消失了的戏子与乐师做文章。 假如这些东西卖出麻烦,万一有人说大叔故意杀人,那可怎么好? 不知不觉的,顾满娇开始每经一事都设身处地的为凌啸然着想,哪怕她担忧的那些事,大多都是凌啸然早已处理妥当的…… 归程里多了宝亲王的加入,所有人便都夹紧尾巴,省得多惹是非。 毕竟,这位宝亲王从前深居皇宫,与外界并无结交,看似很干净的一个人,谁知私底下究竟是个什么路数。 细说起来,这位深受皇帝疼爱的宝亲王,面子工程还真是做的很好,整个人干净的就像是一块清澈的水晶。 纵观凌霸这几年的明争暗斗,凌啸然很意外的发觉,不光是他从前对这个宝亲王不曾关注,就连那些参与夺嫡的皇子们,也都不曾把他这个半大孩子放在心上。 甚至,就因为他自打出生就深受帝王宠爱,所以就被养成了只知诗书与玩乐的富贵闲人,别说其他皇子不曾把他放在心上,就连很宠爱他的皇帝,也只把他当个小孩子哄着疼着。 屠昆曾问凌啸然,既然皇帝如此疼爱这位宝亲王,那为何不直接封他为太子,将那金灿灿沉甸甸的天子宝印,直接传到他的手中? 储君之位?凌啸然没回应,名叫鹰扬的那个老鸟,倒是冷哼轻笑着道:“做帝王要有帝王的担当,明枪暗箭先不说,就是每天理政上朝看折子,对这个宝亲王来说,恐怕都是折磨了把?既然他是最受宠的皇子,那人家爹妈肯定不愿他受苦受累的。依我看啊,皇帝的心意,要么就是等宝亲王再大些能有个爷们儿样,要么就是宠溺太盛,觉得他的心头肉掌中宝别活得太辛苦,就做个富贵亲王悠闲一生才合适!” 一听这话,屠昆顿时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不不不,这是什么道理?若圣上真是这样想的,那他简直就是个愚父了!” 鹰扬这话,听着似乎很不合理,可是凌啸然细想之后发现,这位宝亲王似乎还真是应了鹰扬这话。 先不看皇帝和其他皇子的想法,单看这位宝亲王举手投足都是一副闲人姿态,每天跟凌啸然聊的最多的,便是:早餐还不错!午餐吃什么?晚餐要不要一起吃? 且他似乎也真是个死读书的单纯傻孩子,每当途中出现那些得了消息前来拜会的官员、乡绅、百姓,只要凌啸然说顾满娇不愿见外人,他便一律都去挡。 活脱都要成了人肉盾牌了。 所有礼物,不管是鸡蛋还是金佛,只要是送给福宁娘子的,他都笑吟吟的代为签收。 送走来访者后,又将所收之物全都让凌啸然代为转交。 至于那些跪叩不起,非要见一见福宁娘子才肯离去的拜会者,就算侍卫都劝得很不耐烦,可他还是笑吟吟的站在那里:“福宁娘子舟车劳顿很是疲累,若勉强她出来见你们,岂不是给她增添麻烦吗?各位若真心想要感谢她,就请平安回家……” 有些时候,连路过的百姓都能看得出来,那些围在他身边的人大有来头,可他还是一脸温和的说:“礼物都放在这里就好了,本王会代为转交的。回去告诉你家主人,宝亲王与荣亲王都是奉旨护送福宁娘子的,绝不会贪墨任何人送给福宁娘子的礼物。本王也替福宁娘子多谢各位的好意……” 第511章人肉盾牌 就这么一路慢悠悠的走着,有了这个似敌似友的宝亲王做人肉盾牌,顾满娇她们的旅途,还真是比从前清净了许多。 不过,清净归清净,无聊也真是无聊了。 “娇姐姐,你怎么总是闷闷不乐的?要不,咱俩下车去逛逛吧?枝姐姐吃太多糖葫芦了,咱们给她买点小点心去吧?” 斜倚在靠枕上打盹的顾满娇,很无聊的摆摆手:“不去,你要买什么,直接让解乙去就行了。” 下车逛街,有那个宝亲王在,大叔就不能陪她一起去,只有她和雪薇在街上买买买的,哪还有什么意思。 顾满娇不愿意下车逛街,雪薇便也兴致缺缺的不想动:“那就让解乙大哥帮着买点小吃吧?枝姐姐,你想吃什么?” 坐在最厚实的垫子上啃糖葫芦的那位,停下咀嚼动作朝窗外看看,然后蹭蹭嘴角的糖渍:“糖葫芦糖葫芦,有多少给我买多少就行!” “金枝姐!”顾满娇想到她上午吃多了糖葫芦捂着肚子喊胃疼,伸手便将她身边插着的糖葫芦全拔走:“我再跟你说一遍,山楂吃多了会伤胎!你要是再吃得胃疼,也别跟我哭了啊!你都不在意我干儿子,我还管你哪里疼?” 眼见所有的糖葫芦都被拔走,抱着手里半根糖葫芦满嘴冒酸水的乔金枝,一脸不高兴的道:“又不是我惹你不开心的,有本事你去把那个碍眼的家伙赶走啊!到时候你想逛街就逛街,想骑马就骑马,想怎么胡闹就怎么胡闹……” 赶走宝亲王? 顾满娇挑眉看看车窗外,心中默想:若是没有宝亲王,路上遇到的那些送礼的,她们就一根毛也不能收了。那还拿什么哄金枝姐开心呢? 没有宝亲王同行,沿途还能去住的那些,精致别庄和清净的府邸吗? 还有那些被他挡走的人,没有他刀枪不入,为难的就要是大叔了吧? 想来想去,顾满娇夹着靠枕坐起身:“赶走他?你当我傻了吗?我谢他还来不及呢!” 虽然嘴硬这样说,但她心里知道,有宝亲王的存在,对于她和大叔一行人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可是,她还是很想跟大叔玩。 自从以后了宝亲王同行,大叔已经好几天没跟她玩耍,连吃饭都没再跟她们坐在一起。 转眼又是黄昏日暮,她们今晚住进了当地一位官员的别院山庄。 一脸讨好的官员对着宝亲王把话说得很是漂亮。 明里说是感念福宁娘子慷慨慈心,其实是不忍宝亲王居住简陋。 而宝亲王遇到这样的官员或者乡绅,只要看了地方觉得还行,基本就不会拒绝对方的好意。 不过,每次他们离去前,宝亲王都会亲自写一封感谢信,放在装了银钱的包袱里交给对方。 那些人没几个真在乎谁是福宁娘子的,得了多少银子也不在乎,若不是很在意宝亲王的亲笔信,他们也根本就不可能收银子。 这可是皇帝最疼爱的皇子,巴结了他不就是巴结了皇帝? 亲笔信好啊,这宝亲王的亲笔信可不是谁都能随意得到的,说不定将来就有意想不到的大用场呢! 房主有房主的目的,宝亲王有宝亲王的随和,占便宜的,则是山沟沟里出来的顾满娇等人。 从云宁山一带出来,越靠近凌霸都城,气候与民俗便越是不同。 有这些大宅能住,一方面是起居方便,另一方便,也让她们提前适应起与山里或者小镇上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生活。 傍晚风和,花儿娇艳,假山奇石,小桥流水,顾满娇她们住的院子清雅别致,走在里面随意看看周围,整个人便不由自主的收敛粗野。 她们倒是住得很舒心,至于大叔他们住得……守门的解乙,总拿各种规矩说事儿,不管住在哪里都不许她乱走,所以她根本就不知道大叔住在前后左右哪个地方。 这就是内宅的生活,女人有女人的活动范围,男人有男人的生活领域。 很无奈也没办法,这是千百年来早就定型的风俗规矩,不会因为顾满娇一个人不适应,就能随意改变。 渐渐适应闺阁女子的生活节奏,顾满娇不用再假装自己行止有度,谈吐有矩,这些身为女子最基本的生活方式,已经成了她的外衣、她的皮肤、她摘不掉的面具。 顾满娇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宝亲王身边的奴才关注着,被人盯着的感觉很不好,因此她那洒脱爽朗的笑声,已经很久不曾出现了。 在这精致清雅的院子里,姐妹三人沐浴更衣,静静用餐。 吃饱了就在院子里走走,看看月亮看看花,便是闲暇解闷儿的唯一乐趣。 一丛很好看却不知名的花儿,被三姐妹围着细看,乔金枝躲着那些丫鬟女仆的视线,很不自在的低头说话:“你说,咱们到了将军府,也要有这么多姑娘婆子在咱们的院子里吗?” 她不喜欢身边有奴才,总觉得这么多人进进出出或者跟在身后,不是伺候照顾,而是把她们当圈养的鸡鸭鹅……做有钱人家的内宅女子,简直就是坐牢啊! 同样也不喜欢被陌生人跟着的顾满娇,怀里抱着懒洋洋不爱动的玲珑:“我也不喜欢院子里有外人,特别是那种耳朵长、眼睛歪的!” 她这话刚一出口,不远处正拿着抹布擦花盆的小丫鬟身子晃了晃,随后带着她的抹布悄然离开。 小丫鬟前脚出院门,后脚就又有个丫鬟进来…… 见这里的奴才竟然如此不开眼,雪薇放下手里把玩的花枝,朝门外道:“守门的奴才都睡了?我们姐姐不喜生人靠近,这左一个右一个的粗实奴才怎么还往里放?” 院门半开着,依稀可以看到解乙的半个膀子,有他在门外底气更足几分的雪薇拍拍衣襟,弄得挂在项圈上的金穗子哗啦啦直响:“你,就是你!要擦花盆还是扫叶子,都等明日一早我们走了吧!我们不过就在这里住一晚而已,你家主子要真是很嫌我们不干净,那我们这就去住客栈好了!” 第512章活泼可爱 这丫头说话的底气很足,乔金枝特意为此劝过她几回,可她非但不以为然,反而告诉乔金枝:“你要顾着肚子里的不能动怒,娇姐姐要行之有度才能不被人看轻,除了我,还有谁能举令箭压规矩?再说了,我反正还是小孩子,就是娇蛮任性不讲理了,有将军顾着,有娇姐姐的名头挡着,谁能拿我怎么样?你看看这一路上,总想凑到咱们身边的都是什么东西?若你们俩不吭声,我也不声不响,那还了得?还有,你别看将军给咱们配了护卫,有些事,咱们不开口,他们也不好做得太强硬,否则别人就要背地里戳将军……” 这丫头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弄得乔金枝再也没管过她的言行。 刚进门的丫鬟,被雪薇弄了个大红脸,耷拉着脑袋就转身离开。 赶着她的脚步冲到门口的雪薇,很不客气的超门外护卫吼了几句,说是再随意放人进院子,她就要让将军打那护卫军棍。 门外的护卫闻听此言赶紧头哈腰的答应,随后站在门边的谢乙提着腰刀进来,绷着一张刀枪不入的冰块脸,将院里所有奴才都赶了出去。 “你们放心出去,我们眼皮子再浅,也不会偷你们这里的摆设用具的!” 雪薇轰鸭子似得轰着那些人出院子,关门落栓之后,捂嘴偷笑着回到顾满娇身边。 调皮的玲珑,在花丛中追着小灰灰胡闹,弄得本就随风摇曳的花儿,扑簌乱颤。 伸手扶着一朵开得跟拳头一样大的粉色花朵,又借势看看自己手指上那枚镶着红宝石的银戒指,顾满娇弯腰将玲珑拎着抱在怀里,省得它弄断了花枝:“将军昨晚跟我说了,等咱们到了将军府,会让邬海的媳妇在你身边伺候,邬海家的大闺女也是个伶俐的,正好放在我身边……” 顾满娇轻轻抚摸着玲珑那光滑的毛发,见乔金枝对于邬海一家很陌生的样子,便将邬海一家如何失散又团聚的事讲给她和雪薇。 “满娇,你说的这一家人,还有那个叫巴清泉的,确定可靠吗?”乔金枝问。 “枝姐姐你傻了吗?这人若是不可靠,将军怎么会让她们待在咱们身边啊?” “其实……”顾满娇弯下腰闻了闻那不太浓郁的花香,放下怀里的不再闹腾的玲珑,让它跟脚边的小灰灰到一边去玩:“将军曾说过,不管在哪里,都没有人绝对可靠。奴才就是奴才,有事要做,就让她们去做,有话要传,就捡只有咱们能听懂的话说。其他的,咱们不说,她们便不该多问,若是发现哪个奴才偷偷窥探心思不纯,只管告诉将军。” “难道将军指派的人,也不能完全相信吗?”雪薇仰着头看顾满娇,表情很是凝重。 知道她大约是想歪了,顾满娇扶了扶她耳边的绢花:“这些话都是将军亲口对我说的。这也是咱们必须适应的生活。还记得你给我讲的那些戏曲话本吗?有坏人会为了某些目的,就绑了一些人的家人,逼他们做坏事。有些坏人,还会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恶意挑拨别人的关系。戏曲话本里的事未必都是虚言,这些天,咱们看了多少人多少事,真要细说内里关系,哪一个不比话本里肮脏复杂?” “那咱们就时刻醒着神,不让坏人有机会在咱们身边动手脚。咱们多谨慎几分,将军就少些麻烦,对不对?”雪薇把顾满娇还没说出来的话抢先说完,然后笑嘻嘻的扭头朝着乔金枝道:“瞧啊,我娇姐姐现在越来越沉稳了,这一套一套的大道理,说的简直都不像她了。” 不等她的话说完,顾满娇已经吹着指尖要来捉她腋窝,姐妹俩一个逃一个追,很快就闹得满院子欢笑声随风飘散。 院墙外花园中,闲坐品茗的凌萧然,听着随风飘来的欢快笑声,半杯冷茶在手,心窝里暖出一锅热粥。 在他对面,一只白皙修长的男子之手,从石桌上的盘子里捏了一块点心,“顾小姐还真是活泼可爱,在都城里见过的所有女子,竟然都没哪一个能与她相提并论!” 点心停在那人的嘴边,淡红的薄唇,白皙的面容,与凌啸然同样的剑眉星目,雍容的气度中,带着与凌啸然完全不同的温润。 看了看对坐在面前的宝亲王,凌啸然收起眼角余温,换上一抹不温不冷的神色:“她,确实与众不同。” 有奴才上前更换冷茶,站在凌啸然身后的屠昆不等那奴才将手中茶碗送到凌啸然面前,直接侧身抬手,接了茶碗:“将军不喜热茶,去换七分热的来。” 奴才低着头,偷偷的看向接了茶便要品尝的屠昆。 这奴才是从皇宫里跟随宝亲王出来伺候的,若按他所知道的规矩,屠昆此刻可是触犯了不敬之罪的。 “去换七分热的茶来。”宝亲王温声道。 人常说打狗也要看主人,屠昆对这上茶的奴才无礼,细纠几分的话,也算是对宝亲王不敬了。 奴才得了吩咐无声告退,而屠昆却依然拿着那只茶碗小口小口的喝着。 已经很多天了,凌啸然动用了很多人力,去调查这位宝亲王的来路与底细。 得到的答案,除了夸赞这位亲王如何亲切随和,再就是知道他每次都会在兄长姐妹们要受罚的时候,及时出现在皇帝身边替人求情。 很受皇帝与沁贵妃疼爱的他,就像个生活在童话世界里的小王子,孝顺、听话、待人谦和、读书很用功、习武也很努力。 就是有点单纯过了头,哥哥们为了储位打破头,他心里眼里只有诗词兵器。 一开始,凌啸然他们都怀疑这位年幼皇子善于伪装,定是憋着天大的目的韬光养晦。毕竟,他的生母沁贵妃,是个很有野心与谋略的女人。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位宝亲王的举止言谈,以及他对身边人的态度,却让凌啸然他们有些恍惚。 这位宝亲王,似乎真的只是个温润君子,他的追求,除了阖家欢乐,便是诗书骑射…… 第513章还有三天 若非要说他有什么让凌啸然不安的想法,那就是他经常夸赞顾小姐,吃喝日用玩物华服……所有他觉得好的东西,一定都要给顾小姐她们先送一份。 再有三天就到都城了,入住将军府后,迎接凌啸然和顾满娇的究竟是苦是甜,变数太多,谁也无法清楚预料。 看着面前这位与自己同父同母,却很是陌生的弟弟,日后如何相处?这让凌啸然有些踌躇。 “还有三天。”宝亲王忽然轻叹,像是心里也揣着不少纠结与为难。 凌啸然看着那奴才新奉上的茶,点点头:“是啊。还有三天。这些天陪着我们风餐露宿,真是辛苦你了。” “三哥。”宝亲王抬头直直的看着凌啸然,放下手机捏了好一会儿也没动过一口的点心:“你要回将军府了,那里的嫂嫂们……你喜欢吗?” 这是个什么话题? 凌啸然很是意外的看着宝亲王,对话题的意外,不亚于对这突如其来的称呼的惊异。 “我猜你肯定都不喜欢。否则你怎么会从不踏入将军府半步。那是皇爷爷就给你的府邸,里面肯定有很多珍贵的回忆。……我觉得也是,世上的女子,就像是这园子里的花,姹紫嫣红,每一朵都有它们自己的独特之处。可若是因为别人看着它不错,就要把自己身边最宝贵的位置给它坐,都不管自己喜不喜欢,这不光对咱们不公平,也对她们不公平。” “你……想说什么?”凌啸然问。 “三哥,我想求你帮帮我。福宁娘子确实很好很独特,可我……不想娶她。”宝亲王说完对着凌啸然凝视一瞬,接着,深深的低下头,就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我从来没有做过违背父皇和母妃意愿的事,可是这次不一样。娶妻,这不是穿哪一件不适合我的很花哨的衣裳,更不是选一件我不喜欢的兵器去练习。这是选我的一生所爱。我不想自己的府邸里,住着一个我不喜欢又不得不面对的女子。福宁娘子很好,她应该有更适合她的男子与她朝夕相对。三哥,我知道,咱们虽然是一母所生,可论起交情,你我还不如你和屠昆他们亲近,这样的事,我本不该对你开口的……” “你这次来,就是因为父皇和你母妃……她们想让你娶满娇?” “不,不是父皇。是母妃。不过你也知道,这些年,母妃想做什么事,父皇都是支持的。” 看着低头坐在对面的宝亲王,凌啸然用力的捏了捏放在腿上的拳头。 凭什么,老子当宝贝疼爱的女人,那女人随意一句话,就想让别人娶? “娶了福宁娘子,对王爷您在民间的声誉会有很大的帮助。且福宁娘子虽有盛名却无背景,您是皇子,娶她回去只给个侧妃之位,便已经是给了她天大的脸面。只是个侧妃或者妾室,府邸里多个女人而已,您将来遇到心仪的女子,只管娶回来做正妃便是了。如此百利而无一害的乐事,您为何不肯?”屠昆单手拿着茶碗,闲聊似得看着宝亲王,等他回答。 屠昆一瞬不瞬的看着宝亲王,有夜风吹动他的衣袖,像是在提醒他,对一位亲王如此直视是很无礼的。 “母妃的意思,是要我娶她为正妃。而我,我自幼便已励志,此生只娶一位心爱女子为妻绝不纳妾……”宝亲王只看了屠昆一眼就又低下头,收了放在桌上的手,犹豫着抬眼看凌啸然:“三哥,若是当初你能拒绝父皇赐婚,你愿意让那些不知所谓的女人,住进皇爷爷留给你的府邸吗?三哥,你帮帮我吧?” 听到这里,憋着一肚子气的凌啸然,忽然笑了出来:“你为何认为我能帮你?我连自己的府邸里都被塞了快二十个妻妾,又哪里有本事帮你?” “三哥,我身边的奴才说,福宁娘子已经有了心上人。只要你找机会跟她说说,请她在父皇赐婚之前,说出她已经与人有婚约,那……父皇应该不会强迫的。” “你身边的奴才?” 凌啸然看看宝亲王身后,那几个远远站着的小太监,似乎整日不离宝亲王左右。那么,能发觉顾满娇心有所属的人,会是谁呢? 感觉到凌啸然的视线,宝亲王有些别扭的坐直身子:“我身后那几个,是母妃让我带着的。我原本用惯了的奴才,都被他们赶去做别的事了。” 见他很不自在的如此说话,凌啸然笑得更深了几分:“那你不怕我漏了口风,让你母妃知道你暗中违背她的心意?” “三哥,你,你别……咱们将来一样都是守着王府混吃喝的人,你帮我这一次吧。我身边能用的人,不是母妃塞的就是父皇派的,我不在意做一个整日哄她们开心的傻孩子,可我真的不想连枕边人都……三哥,等你将来也遇到一个真心喜欢的人,一定就能明白我现在的心情的。” 凌啸然回头看看屠昆,随后笑着起身:“我知道了。会考虑的。” 丢下八个字就走,走没几步便轻笑出声,这样的凌啸然,实在让僵在原地的宝亲王很是忐忑。 “他不是在演戏,看来是真的很抗拒与满娇成婚的事。” 凌啸然闻言瞥了屠昆一眼:“他不是抗拒与满娇成婚,他是不想错过自己中意的女子。婚姻之事不是小事,若是自己能做主,谁愿意心爱的女人做小?” “他,宝亲王他有了心爱的女子了?那他还求将军您做什么,不愿意娶满娇,那出宫之前就跟皇帝请求赐婚啊!他那么得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也不是难事!” “可他出宫之前,还没遇到心仪的女子,而那个女人,也不是他想要求娶就能成的!”凌啸然颇有意味的看着天上月,嘴角笑意中透着几分调侃:“他还真是个富贵闲人,若他母妃知道这事,不知是哭还是笑呢!” 屠昆听得有些发懵,下意识伸出三根手指又收起一根:“不想娶满娇,难道他看上金枝了?我的乖乖,是个人都知道金枝有孕在身,他这口味也太独特了吧?这要是让豹子知道了,还不挖了他的眼珠子当泡踩?” 第514章看鬼 “呵呵……哈哈哈……”凌啸然负手大笑,回头骂了屠昆一声蠢货,随后便迈着悠闲的步伐朝自己居住的院落走去。 快要到都城,这里的气候与云宁山那边明显不同。 草木早已翠绿,花儿争相绽放,每一缕微风,都让人感受着春天的美好。 月光照着窗外的树影,应着微风的律动,一晃一晃。 窗下,对着灯烛玩刺绣的姐妹三人,最认真的是在绣孩子肚兜,很像模像样的在缝袜子,把针线弄得一团糟的这位,呲牙咧嘴很没耐心:“哎呀!真是烦躁!怎么连针线也跟我作对!不玩了不玩了,你们自己弄吧,我要去外头看花了!” 乔金枝从孩子肚兜上抬起头,笑盈盈的道:“大半夜的外头又没掌灯,你是出去看花,还是出去看鬼呀?” “反正我要出去看看!” 顾满娇丢下手里的东西跳起身,从一架上随手拿了件外衫披着,推门而出。 夜风里飘着淡淡花香,月影照着脚下青砖,将一切都铺上淡淡银辉。 昨晚也是这个时候,她睡不着就到院子里走走,凌啸然从墙外翻进来,捂着她的嘴把她带到墙根底下抱着说话。 前天晚上,好像也是这个时候,她睡不着,所以就在廊下看月亮,凌啸然从后墙翻进来,捂着她的嘴,把她带到后面的廊柱边抱着闲聊…… 每天住不同的院子,看不同的景致,差不多的同一个时辰里,凌啸然都会来找她,捂着她的嘴把她带到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抱着说话。 今天,这个院子没有回廊,没有后院,墙根底下全是花盆,若是大叔来了,该去哪里躲着说话才好呢? 正四处张望想着心事,就见院墙外翻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已经不用他用那温热的大手捂自己的嘴,顾满娇丢下总赖在身边寸步不离的玲珑,迈着小碎步迎了上去。 “等急了?”凌啸然张开双臂将她抱在怀里,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被大叔鼻子里的气息弄得脖子有些痒,顾满娇扭捏着躲了躲:“谁等你了,我是怕你踩坏了花盆,明儿那大官儿知道了要心疼。” “滚他的蛋,什么破烂花盆,咱们住在这里是看得起他。” 两人抱在一起嘀嘀咕咕,凌啸然很有经验的四下打量,然后带着顾满娇走到对面墙根底下的树影里。 那里摆着个养金鱼的大水缸,大约是为了看鱼方便,所以周围没摆花盆。 “还有三天就到都城了,我已经让邬海在搜罗隐蔽的住处,等我要办的事一结束,咱们就走。” “你要办什么事啊?每天神神秘秘的,也不跟我说。” 凌啸然将顾满娇的脑袋按在肩头,紧紧抱着她娇弱的身躯:“等事成了,你自然就知道了。到那时天下太平,不会再有战争,咱们躲一万年也不会有人来打扰。咱们的孩子也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 “咱们的孩子?你生的?” 呼…… 前一秒还被紧抱着的顾满娇,猛地转了半个圈。 整个人都被横抱起来,熟悉的薄唇直接印上她的嘴。 这是每天都会发生的奇妙大事,那酥麻的感觉,总让顾满娇觉得心里痒痒。 她怕凌啸然亲.吻她,因为他总是要吻很久,害得她经常因为喘不过气而头晕眼花。 可她又盼着凌啸然的吻,因为这样麻酥酥的感觉实在是太让她上瘾了。 又一次被吻得眼冒金星,好容易喘过气来,就听凌啸然在耳边低声道:“小妖精,我这里有几个孩子,都要劳烦你帮忙生一下。不过还不急,咱再等等,等到了咱们自己的地盘,我就把他们都揣到你肚子里,你慢慢生,咱们不着急的。” 什么劳烦你帮忙生一下,这说得就像是让人帮忙倒杯茶递个帕子。 仍被横抱着的顾满娇,抬手掐他一把:“滚!” “你不愿意给我生孩子吗?” “要生你自己生,你有那么多媳妇呢,一人一个都够好几桌麻将了,还找我生什么孩子!” “……” “大叔?”顾满娇见凌啸然忽然不吭声,小心的揉揉刚掐过的地方:“掐疼你了?” 感受着小妖精的温柔,凌啸然想起在花园里与宝亲王的对话。 他如今带顾满娇回将军府,本是打算让她以贵客的身份入住。 那里的妻妾不能随意处置,让顾满娇为妾他如何舍得?以贵客身份入住,等万事搞定后再到他们自己的天地里结为夫妻,这才是他心爱的女人应有的待遇。 可今日宝亲王的话,忽然让他有些不安。 宝亲王不愿意娶她,其他皇子呢? 那些万事重利的家伙才不会管痴情缘分,只要娶了这个女人对他们有利…… “满娇,要是有人娶你做王妃,独一无二的王妃,你会愿意吗?” 这话问的真傻。凌啸然咬了咬腮帮子,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宝亲王那个富贵闲人拉低了智商。 “你的大媳妇是皇帝赐婚来的,要是休了她,肯定要惹怒皇帝的。还有那些侧妃啊,姬妾啊,那些女人都嫁到你府里多少年了,你忽然赶走她们,不是逼她们去跳河吗?你就别傻了,这事想也别想。” “不是……我说的不是……”凌啸然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若是再解释下去,那就真有被拉低智商的嫌疑了。 “不是什么啊不是?难道你要一锅汤毒死所有的媳妇,然后再娶我吗?她们早就在那里了,不管有你没你,她们都活在那里。你还是多想想正经事,反正等你正经事办完了,咱们就离开。大家各自安好,谁也不打扰谁的安宁,不是挺好的吗?” “嗯,事情办完,咱们就离开。”凌啸然有些失落,说不清这份失落来自哪里,就是笼罩在心头挥之不去。 两人相对无言的抱着,感受着彼此的心跳,想着各自的心事。 顾满娇本想问问姬云汐的下落,此刻感觉到大叔的情绪很不好,便忍了忍,没有吭声。 有时候,她明显感觉到,似乎身边每个人都知道姬云汐的下落。 第515章坏东西 每次她问到这个事,说起这个话题,大家又都挂着与她一样的担忧之色,跟她一起为姬云汐祈祷平安。 雪薇是个很能藏话的孩子,她知道了什么不肯说,掰掉她满嘴的牙也没用。 可乔金枝是个急脾气,平时能憋得住,惹毛了什么话都会说出来。 顾满娇试了很多办法,乔金枝的反应都是一个样:“不知道她在哪里,我也很担心她的安危,青林也跟她在一起呢,我真的很惦记……” 在这两个人嘴里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她就把心思放到屠昆和鹰扬身上,结果也是一样的让她泄气。 “想什么呢?”凌啸然问。 “想你的将军府会是什么样子。你不在的时候,会有人欺负我们吗?” “不会的,有邬海家那娘俩在,没人敢把脏东西往你们院子里送。还有玲珑,它会护着你的。我会把解乙他们几个留在你身边,府外的麻烦他们会处理。” “府外的麻烦?”顾满娇想了想,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院墙外,传来巡夜侍卫的脚步声,凌啸然低头在她鬓边亲了亲:“太晚了,明天再跟你说。” 猛地,顾满娇双手抱住凌啸然的脑袋,急切的问:“以后到了你的将军府,咱们会不会连说话的机会都没了?” 这几天大叔跟她说过的话全加起来,都没有以前一天里说得多,这还只是在路上,若是到了都城将军府,他白天要忙正经事,晚上有十几二十个妻妾等着……到时候哪里还有时间跟她见面说话? 就知道顾满娇会有这样的想法,凌啸然低头狠狠的亲她的嘴,许久才停下来:“到了将军府,白天我忙外面的事,晚上就忙着亲你的嘴,哪里还有多余的时间说话?快回屋去吧,我再不走就要被人当贼抓了。” 轻快的一个闪身,顾满娇便被送到了卧房门外。 月色下挺拔的身影快走几步,发觉身后的人没进屋,便嗖得一声窜回来。 浅尝即止的一个吻,惊呆了不知所措的顾满娇。 不等她回味那一吻的味道,大叔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院墙上。 抬手摸摸唇角,又拍拍心窝,使劲呼吸几次,让腔子里猛然乱撞的小鹿安生下来:“坏东西,吓我一跳!” 卧房窗下,两个捂嘴偷笑的人钻进被窝,等顾满娇开门进屋,才装作被吵醒的样子跟她闲聊月色。 次日清早再次启程,屠昆凑到凌啸然身边,告诉他昨晚新得的隐秘消息。 宝亲王身边人,暗地里与宫中互通书信。 书信的内容是什么,屠坤不得而知,但他很奇怪的跟凌啸然说,宝亲王的信使见了他们的人竟然不躲不避很是坦然。 “让兄弟们继续盯着。” 回头看着正坐在敞篷马车上的宝亲王,凌啸然抬手揉了揉紧皱的眉头。 他不喜都城,不喜皇室亲友,就是因为不喜欢与任何似敌似友的人来往。 在军中,大家无事之时便吃喝习武,有事尽管演武场上比刀枪。 你打我一拳,我踹你一脚,定下输赢后天大的事也可以就此翻篇。 他不是没有心机城府,非要动弯弯绕才能得胜的战争,他也经历并得胜过不知多少回。 可是对都城里的皇室亲友,他情愿不来往,也不愿多动半分心思去结交。 大家血脉相连,看同一片天,守同一个国,整日你笑着算计我,我笑着防备你,到头来天还是这片天,国还是这个国。坑人的可能自己先摔死,被坑的可能没到坑边上就已经崴了脚……简直就是吃饱了撑得,都患了脑疾。 “将军,福宁娘子说这附近的桃花林很美,她想问您讨一匹马……” 谢乙绷着一脸正经凑上前,说着将手里的一个小纸包递给凌啸然:“这是福宁娘子给您的谢礼。” 想要讨一匹马到林子里看花,还给他一小包松子当谢礼? 凌啸然接了纸包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她只是要一匹马?没说别的?” 谢乙摇摇头,见凌啸然一直看着他,便耸肩回答:“她这几天确实很无聊,连雪薇和金枝也都蔫不拉几的没精神。” 有宝亲王随行,大家确实都绷着神经不敢放松。 想到顾满娇平日最贪玩爱闹,如今缺憋了好几天不曾撒欢儿,他耳边不由得回响起昨晚顾满娇问的那句很急切的话来。 “让人把她常骑得那匹马牵来,还有雪薇的那头傻鹿。” 不一会,换了轻便衣裳的顾满娇骑着温顺的马儿,带着骑在大鹿背上的雪薇,欢笑着冲进了路旁的桃花林。 这片林子与官道是平行的,所以行进中的车马队伍不比停下来等候她们,只要步伐稍微慢一些就好了。 “三哥,咱们也去看花吧?” 不知何时也下车骑马的宝亲王到了凌啸然身边,仰着一张俊朗笑容挥挥手里的弓箭:“很久没玩了。” 宝亲王没上过战场,连狩猎也只是每年春秋时节到猎场上碰碰运气。 对他来说,骑马拉弓不过是玩耍而已。 在军中喝风吃土的谢乙等人,最看不惯的就是宝亲王这种富贵闲人,见他拿着一把镶嵌宝石的精致弓箭要去狩猎,心里更是对他多了几分鄙视。 见解乙心里不爽,但脸上没有显露出来,凌啸然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随后很乐意的答应了宝亲王的邀请。 带了底下人送来的弓箭,又带了屠坤一起,凌啸然很是潇洒的在马背上挥挥手:“九弟也带个随从吧。” 这是他第一次唤宝亲王为弟弟,宝亲王对比很是欢喜的赶紧应声。 很快,他们的马蹄声,惊扰了桃花林内刚回落得鸟雀。 凌啸然根本无心狩猎,随意拉弓射下几只飞鸟后,便催马追向顾满娇的身影。 “三哥好箭法,三哥……”宝亲王很是羡慕的看着屠坤捡回来的鸟雀,刚要跟凌啸然讨教几句,却发现人家早已跑远了。 “王爷,那边好像有兔子。”跟着宝亲王的护卫指指右手边的一片低矮树丛。 第516章三哥好身手 这个护卫跟随宝亲王多年,从前去春秋猎场时,他没少追在宝亲王身后给他圈猎物找箭矢。 在他印象中,他们家这个王爷最喜欢的猎物好像就是兔子了。 至于其他的猎物……他们王爷不是追不上,就是射不中。 反正常出入猎场的皇子们,手上功夫都差不多少,他们家王爷又很受宠,哪怕射只死耗子回来,皇帝也会很高兴的拍手叫好。——所以他也学得乖了,一到猎场,便就只给自家王爷找兔子练手。 不过,这一回他的小聪明没能派上用场。 人家宝亲王提着缰绳追向凌啸然,急吼吼的对他道:“快,咱们去前头看看!” 去前头,前头有什么好看的?福宁娘子一路跑一路大喊大笑,有猎物也被她吓跑了。还有那个骑着雄鹿的小丫头,她但是不喊,可她手里的鞭子到处乱打…… 有这两个瞎胡搞的女人做先锋,就算还有什么猎物能留在他们的射程之内,那紧随其后的不死将军和屠坤,肯定也不会闲着的啊。 护卫紧跟宝亲王的脚步,很想凑上去提醒一声:您还是先动手猎几样拿得出手的猎物再追上去吧!不然待会两手空空的回去多丢人啊? “三哥,三哥你等等我……”宝亲王才不管护卫在想什么,他现在只想赶紧追上凌啸然的脚步,让他教自己两招。 整日走在车队里慢吞吞前行的马儿,一到了林子里便也畅快的撒欢狂奔。 顾满娇大叫着在前头引路,雪薇在后头费劲的跟随,听到身后传来其他马蹄声,这丫头趴在雄鹿背后转回头:“将军,将军快去拦着我娇姐姐,她再这样放肆下去,那马儿又要发狂了呀!” 上一回也是这样,狂奔狂跑,跑着跑着,顾满娇开心得有些忘形…… 嗖…… 忽然,凌啸然的身影,如一道闪电似得超跃雪薇和那头傻鹿,直直的冲向顾满娇身后。 “三哥好身手!”宝亲王压低了身子卖命催马,刚赶过来就看到这一幕,顿时满眼崇拜的拍手叫好。 谁说得意忘形的只有顾满娇,比顾满娇还要小那么一两岁的宝亲王,刚拍了两下手掌,整个人就忽悠着朝地上栽去。 紧随其后的护卫,哇呀一声飞身上前,左脚猛地横出来将宝亲王的身子拦住,随后身子顺势一歪,单手将宝亲王推回马背:“我的爷,您当心着点啊!” “没,没事……”宝亲王脸色有些发白,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前头。 护卫以为他们家王爷吓傻了,等反应过来,顺着宝亲王的视线朝前头看去,这才同样也吓得白了半张脸。 “将军!”屠昆策马上前,想挡住身后的视线。 毕竟,此刻被他们家将军抱在怀里的人,可是名动都城现今炙手可热的福宁娘子啊! 这要是被人知道,福宁娘子被将军抱在怀里不撒手……或者被人知道,福宁娘子偷偷亲了他们家王爷一口……这可怎么得了啊? “多谢将军仗义搭救,要不是你及时出现,我可真要被甩下去摔死了呢!”刚偷偷亲了凌啸然一口的顾满娇,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换了郑重表情。 只见她很有礼貌的感谢凌啸然后,便拍拍他的手,示意他后面有外人看着,举止动作可别太过分。 板着脸从马背上下来的凌啸然,很是无奈的装作没注意到后头跟来的两个人。 帮顾满娇拉好缰绳递到她手里后,叮嘱她小心些,然后朝屠昆道:“去后头看看宝亲王他们,别走散了。” “三哥,我在这呢!”宝亲王很是光明磊落的从屠昆身后走出来,挂着一脸好奇,用马鞭指指雪薇骑着的雄鹿:“我是追着顾小姐的坐骑过来的,这丫头竟然能把这么壮实的雄鹿驯化,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呢!” 屠昆略有深意的回头看向宝亲王主仆,翻身下马后,将凌啸然的马儿也牵着:“这头鹿,是以前将军和满娇她们在山里猎到的,除了这家伙,还有青鬃兽、野狗、灰狼、野猪……” “什么?还有青鬃兽?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活着的青鬃兽呢!三哥,你好厉害!”宝亲王像个毛头小子似得翻身下马,丢下缰绳便跑到凌啸然身边:“三哥,你太厉害了。” 看着宝亲王装满艳羡的双眼,凌啸然抬手挠挠鬓角:“这不算什么,常在军中的汉子,个个都是狩猎好手,否则粮草短缺的时候该怎么挨呢?别羡慕我这些粗野手艺,省得被人知道了要笑话你的?” “笑话我?凭什么笑话我?笑我的人要是也有个威名赫赫的将军哥哥,那我便忍他几分,若是没有,我定要让人打断他的满口牙!” 宝亲王这话逗笑了凌啸然和屠昆,顾满娇翻身下马与雪薇凑到一起:“得,被他们这样一闹,咱今儿是抓不到野鸡了。欠你的羽簪得再等等了。” “羽簪?顾小姐戴的羽簪,竟是福宁娘子您亲手制作的吗?”宝亲王乐颠颠的朝这边问,这很明显的称呼之别,再次让屠昆的眼底闪过一丝奇异。 顾小姐,原来他总挂在嘴边的顾小姐,是雪薇。 若不是亲耳听到他对雪薇和顾满娇的称呼,屠昆一直以为他说的顾小姐就是顾满娇。 前些天,宝亲王第一次见她们仨的时候,曾随口问过雪薇几句,大约就是那一回,雪薇跟她说自己姓顾的吧? 表姐妹姓同一个姓氏,其实也不少见,雪薇随口这般回答宝亲王并无不妥。——只是这话屠昆没太注意。 忽然间明白了什么的屠昆,下意识去看自家将军的脸。 对方给他一个很有灵犀的眼神后,便凑到顾满娇那边去攀谈闲聊了。 将军带队抓野鸡,宝亲王主仆俩使弓箭,顾满娇用竹笛,雪薇负责骑鹿圈野物,凌啸然和屠昆不带弓箭只拿佩剑,在后面负责指导…… 原本只要稍微走慢些跟着的大队,接了信号原地待命。 桃花林中,人仰马翻,欢笑声、大叫声此起彼伏。 第517章你帮我一把 这还是宝亲王到这里后,顾满娇她们最开心的一天。 不能过去凑乐子的乔金枝,坐在车外的软凳上,很是羡慕的张望:“这些人是疯了吗?早上还说要加快脚步早些入都城,现在又玩成这个样子了。” 桃花林中,跑来跳去的大男人小女子,确实都玩疯了。 已经改口不再称呼顾满娇为福宁娘子的宝亲王,一会儿感叹顾满娇的吹笛神功,一会儿又对骑着雄鹿跳跃的雪薇拍手叫好。 跟在他身后的护卫,肩头挂着两只颜色很好看的野鸡,早已被他支使的脑子发懵。 “王爷,您怎么专挑这些瘦骨伶仃的野鸡下手啊?这两个加起来都没有人家那边一个沉呢!” “你懂什么!”宝亲王迷眼拉弓,再次瞄准一只被雪薇惊起的野鸡:“就要这样的才好看!” “好看?”护卫觉得自己大约是该修修脑子了,怎么王爷说的话,他听不懂了。 野鸡不是用来吃肉加餐的嘛,要那么好看有什么用。 再说,都射死了,好看不好看的,还不都是一个样吗? 护卫不懂自家王爷,凌啸然和屠昆,却是把宝亲王的举动与心思看得清清楚楚。 玩玩闹闹中,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到了傍晚十分,顾满娇骑在树梢上荡悠着两条腿:“咱们现在出发,还能赶在天黑前进城吗?” “都这时候了,还进城做什么?咱们就在这桃花林中宿营,煮酒烹肉看花,何不美哉!”宝亲王一脸陶醉的看着天外红霞与桃花林接成一片,衣领里钻出来的几根很显眼的野鸡尾翎,就像是女孩子戴在脖子上的彩羽项链。 快要入都城了,早晨的时候屠昆还特意说过,今晚进城后,他们接下来要走的路便就远离山野了。 顾满娇也是因为舍不得山林生活,所以才想带上雪薇到桃花林里玩一会儿。 此刻,宝亲王提议说要在这桃花林中宿营,顾满娇连想都不用多想,直接就重重点头:“好啊好啊,要是今晚住在这里,那我给你做几个拿手的下酒菜,咱们喝着小酒吃着肉,看花看霞看月亮……呀呀呀,想想就美啊!” 就这么几句话,那些被收起来的帐篷等物,再次派上了大用场。 顾满娇言出必行,等解乙他们将篝火与野灶都给她弄好,她便带着雪薇在锅碗瓢盆之间忙碌起来。 在她们身后,抱着一盒松子吃着解闷的乔金枝,时不时的插嘴指导雪薇几句。 姐妹三人两个忙三忙四,一个悠闲在在,却又那么的和谐生动。 不远处最高大的营帐中,宝亲王斜坐在靠近门口的垫子上,眼角余光里,闪动着两个忙碌的身影。 “三哥,咱俩是亲兄弟,我也不跟你说绕圈子的话了。有些事,你帮我一把,我也帮你一把,咱们后半辈子都过得快活些,你觉得怎么样?” “我从不喜欢做交易,而且你说的这个事,也不应该成为某种交易。” “三哥!”宝亲王收回余光,放下手里拿了好久却一口没动的茶碗:“这不是交易,是互相帮助啊!我需要你的帮助,她也需要。哪怕最后我所求的不能得到,最起码我曾为她的将来努力过。也是我说得不对,不是你帮我,是我帮你做些事,让你更能有底气照顾她,给她更好的生活和未来。” “九弟……”凌啸然似笑非笑的,看着坐在对面垫子上的宝亲王,伸手将盒子里的松子丢给钻进来觅食的小灰灰:“没想到,你竟然还是个情种。” “我,我就是,我从没这样喜欢过一个人,只要看着她笑,我就开心。三哥,你就答应我吧!啊?好不好啊?” 不得不说,宝亲王真的很会撒娇。 被他纠.缠了好半天,看够了他的各种撒娇手段后,凌啸然理理衣袖:“你能帮我什么忙?替我上战场?” 一听这话,宝亲王的双眼闪出几道灿烂:“战场上的事我帮不上,但是你府里的事,我或许可以给你加把劲!” “我府里?” “你的正妃与侧妃我不敢说,但是其他那些莺莺燕燕的东西,我都可以帮你解决掉啊!”宝亲王再次拿起茶碗,咕咚咚灌了两口:“哥哥们送你的那些,还有你打了胜仗父皇赏你的那些,只要你看着不顺眼又不好打发的,就告诉我。我随便去你那里听个戏看个曲儿,只要能碰上面儿的,我都能给你把人弄走!” 一听这话,凌啸然笑了:“你行不行啊?” “怎么不行?别说你府里,就是宫里的女人,只要母妃发话,我……”宝亲王嘎然止语,随后有些尴尬的看看凌啸然:“我随口说说的,你别外传啊!不过,但凡有女子敢冲撞我,或者让我不顺心,父皇从不手软。能打死的都没留命,最开恩的也是送去边疆服苦役。你家那些女人,本就不是什么好来路,发卖出去或者赏人就好。确实有人品不错的,给点银子放还原籍。这怎么着都是条路子啊!不过这事不能你做,否则其他哥哥们或者父皇心情不好了,会那这些是借题发挥的。我就不一样,我可不怕这些……” 宝亲王越说越来劲,说到最后,甚至还开始筹谋着,要怎么教顾满娇应付凌啸然的正妃与侧妃。 话题越扯越远,眼看就要到扯到九天云外,凌啸然提起茶壶给宝亲王续了些茶:“那你觉得,我若是真要娶了满娇,会不会有人朝我砸石头?” “哈哈,这就更要看我的了!”宝亲王拍拍衣襟,很是神气的凑到凌啸然身边,趴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然后轻笑着坐回原位:“只要到时候你先把强硬的态度做足,到宫里都看我的,我保准父皇和母妃那里,绝对不会有人说你半个不字。” 晚餐在飘着花香的桃林中愉快的进行,对坐望月,把酒言欢,很有其乐融融的美好。 三天后,浩浩荡荡的车队进了都城,满街都是前来迎接的百姓。 第518章终于到了 皇帝派了礼部的官员亲自迎接,后宫女子以沁贵妃为首,一个接着一个的给顾满娇送来了赏赐之物。 宝亲王很会做场面活,且他在都城的名声本就很旺,有他在,凌啸然和顾满娇倒是都没少偷懒。 宽敞的马车里,乔金枝搂着雪薇,瞪着很是新奇的双眼偷看车外。 坐在她们身边的顾满娇,腿上堆着厚厚的礼单:“这些人真是的,说她们大方吧?没一个给我送金字银子的!说她们小气呢,她们送给我的东西还都很值钱。唉,可惜了这些穿戴玩意儿了,又不能换成银子当钱花……” “你就知足吧!有这么多好东西使用不完,不知多少人要羡慕你呢!”乔金枝说的是真心话,因为此时此刻,她就是头一号羡慕顾满娇的人。 马车越走越慢,车窗外,扮作仆人的解乙敲敲车板:“快到将军府了,收拾收拾准备下车吧。” “哇塞!”顾满娇推开腿上的东西抱起玲珑:“终于到了,待会儿就能看到云汐姐姐了!” 乔金枝伸手拍拍依靠在她怀里快要睡着的雪薇,提醒她收拾收拾准备下车,意味深长的道:“是啊,也不知她和青林拜堂了没有,我还给她攒了个簪子做陪嫁呢!” 每次顾满娇提起姬云汐,乔金枝都要提醒她一件事:一,姬云汐已经跟花青林私奔过了,就算她们俩什么都没发生,将军也不能再接受她!二,就算将军愿意勉为其难的接受姬云汐,作为女子的姬云汐,也绝对不可能再入将军府。——否则,将军就要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说他是活王八! 话糙理不糙,顾满娇总是被堵得无话可说。 不过,雪薇还是很会安慰她的。 每次到这个时候,雪薇都会捧着脸问顾满娇:“娇姐姐,将军带你走的时候,你真的会带着我对吧?你们俩不会像云汐小姐和花公子那样,只想着过自己的小日子,狠心的丢下我,悄悄就走吧?” 话题总是这样扯来扯去,每一次都能准确无误的,扯回凌啸然说给顾满娇的那个——美好的未来。 将军府,高高大大的两个石雕猛兽,左右各一个,卧在大门两侧。 一层层的石阶,朱红色的大门,衣着光鲜的奴才,莺莺燕燕的女子,便是顾满娇对将军府最直观的第一印象。 “三哥!”宝亲王翻身下马,朝凌啸然抛去一个旁人不懂的眼神。 后者不着痕迹的点点头,将手中缰绳丢给身边奴才,看也不看门口的那些女子,转身便朝顾满娇的马车边走去。 “满娇,你坐好,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 “啊?”顾满娇正整理裙摆要下车,猛然见了凌啸然这一本正经的模样,着实吓了一跳:“什么事啊?你说,我听着呢。” “其实,姬云汐就是跟花青林私奔了,他们去了蛮楚。豹子也去了那里。豹子是去帮助青林争夺蛮楚的皇帝宝座。青林事成,姬云汐就是蛮楚皇后,青林事败,她便与青林同穴……满娇,你的云汐姐姐,不会再来找你了。” “什么玩意儿?”顾满娇惊声尖叫,瞪大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凌啸然,见他重重点头,然后又看身边很淡定的乔金枝和雪薇。 乔金枝早在乌云豹离开的那天就知道这事,见凌啸然说了实话,便也跟着点头。 再看雪薇,这丫头也是一样的神情与姿态。 “你们竟然合起伙来骗我!”再也无法控制脾气的顾满娇,抬手便在凌啸然胸口猛捶一拳:“今天早上我问你的时候,你还说她们俩已经在将军府等我了!你这么骗我很有意思吗?” “我也不是故意骗你的,我若不这么说,你怎么会乖乖的跟我回将军府啊?”凌啸然摆出很无奈的表情,扫一眼缩在角落的雪薇,然后伸出双手按在顾满娇的肩头:“早上,你见了那个正在出售的院子就不想挪步,我要是不这么说,你怎么会乖乖的跟我回来?满娇,我改主意了,我不能等将来等以后,我现在就要带你入府,我今天就要让你做我凌啸然的女人!” 气急了的顾满娇,哪里有心情听凌啸然说这些,她满嘴里嚷嚷的都是:“你一定搞错了,云汐姐姐怎么会去给青林哥哥当老婆?她说她要给你做媳妇的!你们一定弄错了……哎呀,你这是干嘛?” 忽然被扛在肩头失去重心的顾满娇,手挠脚踹的挣扎着,被凌啸然用力的颠了颠,才听清他在说什么。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 “哎?哎你扛我去哪里?” “去将军府啊,乖,别乱动,摔着你我要心疼的!”凌啸然大步流行的朝将军府的大门里走去,路过宝亲王身边时,朗声道:“九弟,今儿你给三哥做个见证,这福宁娘子早已与三哥两情相悦,三哥今日便要与她永结同心了!” “那就恭喜三哥了!记得请我们这些人喝一杯喜酒啊!”宝亲王满脸堆笑的走上前来,一面很是喜悦的给凌啸然开路,一面朝愣在门下的荣亲王妃招呼:“三嫂,你们王府多了新人,来日再有好东西,可要记得给我三哥肩头的小十九也留一份啊!” “什么?”迷迷瞪瞪的顾满娇,这才惊觉她大叔扛着她是要干什么,顿时挣扎得更凶:“你放我下来!你这是干嘛啊?谁要给你做女人?谁要去你的将军府!云汐姐姐跑了是你和她的事,凭什么她跑了不回来了,你就要把我收进将军府做媳妇?你个死家伙大坏蛋,你放我下来,谁要给你做媳妇,还特么的是个小的!我不去,我就不去!” 凌啸然不想顾满娇再多话,所以一步一颠的让她时而悬空时而落下,再也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小的好啊!人不都说嘛,家有一小如有一宝!” 周围闹哄哄很多人围观,大头朝下被扛在肩头的顾满娇,头重脚轻,根本看不清哪里是门哪里是墙。 第519章赐什么婚 等凌啸然终于将她从肩头撂下的时候,她已经被带进了只有凌啸然才能进出的那个主院。 “去让人弄拜天地的物件儿来,还有凤冠霞帔,本王今日便要与她成亲!” “好嘞!” 跟着进来的屠昆干净利索的点头答应,乐颠颠的转身就跑。 在他身后,有资格也有胆子跟进来的几个人里,雪薇吓得白了脸,乔金枝捂着嘴偷笑,鹰扬躲在宝亲王身后,伸长了脖子想看看屋里打得怎么样了。 顾满娇的拳头是粉.嫩绵软的,打在乔金枝身上还算是有些力气,可要是打在凌啸然的身上,就和挠痒没什么区别了。 知道院里没外人能进来,凌啸然笑呵呵的站着随便她打,等她打累了,这才捏了她的手腕将她抱在怀里:“别闹了,这事已经当众戳破,你若是反悔,我可就没脸见人了。” “我管你有没有脸见人!你只要自己的脸,就不管我的心了吗?咱们都说好的……” “嘘!”凌啸然一手将她禁锢在怀里,另一手按住她的唇:“我也知道今日的事实在太突然,可我若不这样做,待会宫里就会有赐婚的旨意送到你面前。给我做第十九个小妾确实委屈你了,可你若是被父皇赐婚,嫁给其他皇子,咱们俩还能有什么以后?” “赐婚?赐什么婚?把我赐给谁?我又不是你父皇的孩子,他凭什么管我的婚事?” “你不是他的孩子,却有凌霸户籍,是凌霸的子民。他把你赐给别的皇子,便是收你做儿媳,这在民间可是烧八辈子高香也求不来的好福气。听话,别再闹。皇帝若真的赐婚,我护不住你。你若是抗旨不尊,那咱俩也就都不能活。如今你先委屈些,等过几天,过几天我会想法子,把府里那些阿猫阿狗都处理掉!” 顾满娇不再闹了。 她想起那天晚上,凌啸然忧心忡忡的问:若是让你去做王妃,你愿意吗? 当时她以为凌啸然说的王妃,是让她做荣王妃,现在,她才明白过来,这话其实是另外一个意思。 “十九妾?!” 顾满娇低头着地上的青砖,脑子里回响起路上听说的凌霸习俗。 新进门的妾室,要在进门次日给正妻和其他妾室磕头敬茶。 在她前头,凌啸然已经有十八个女人,那不就是说,她要给十八个女人磕头敬茶? 想到这里,脑子有些抽筋的顾满娇仰起惨兮兮的一张脸:“大叔啊……那个……” “大胆!谁这么不长眼!本王的胳膊也是你能乱拽的!?来人啊,把这几个女人给我拖出去打,折了爪子挖了眼,丢到本王看不见的地方去!这么好的日子,这么好的心情,全让这几个不开眼的东西给冲撞了!” 房门外,传来宝亲王很是愤怒的斥责声,话音很大,不过应该离门口有些远。 凌啸然松开顾满娇,拉着她的手带她走到窗口:“你放心,这里的女人不配喝你的茶,日后你就在这个院子里住着,没有我的允许,没有半个女人敢钻进来惹你不痛快。而且,我已经想好了,皇爷爷留给我的这座府邸,也不会再被这些阿猫阿狗鸠占鹊巢了。” “那我不要去磕头敬茶吗?万一你大老婆要给我立规矩,让我去晨昏定省呢?” “等我从宫里回来,她就是再大的胆子,不敢给你立规矩的。她不开这个口,相信其他人便也没这个胆子。”凌啸然回身看着顾满娇,温柔的拉着她的手指轻轻揉捏:“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女人,我又怎么舍得让你去看其他人的脸色。再说,你从前也跟云汐学了不少,她们若是不开眼的招惹你,你尽管拿出些手段来整治她们。万事都有我给你兜着,你随便拿她们当玩物消磨时光就是。” “我还敢整治她们?你也太看得起我了!”顾满娇抽回手不给他揉,满心都在念着阿弥陀佛,祈祷神佛保佑,不要让自己死得太惨。 后宅阴诡肮脏,她早有耳闻。 什么兜着不兜着? 什么拿谁当玩物消磨时光? 这里是那些女人盘踞多年的地界,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就算听了再多宅斗故事,也没那么大的神通啊! 她的忐忑,在凌啸然面前毫不掩饰的流露着。 院门外,传来女人求饶的哭喊,凌啸然若是还留在这里安慰她,不出去管一管,便有些说不过去。 “你在屋里歇着,我让雪薇和金枝进来陪你。”说完,凌啸然轻轻的抱了她一下,放手之后便大步流星的朝门外走去。 很快,雪薇和乔金枝笑盈盈的进来,两人一左一右的拉着她的手,满嘴都是吉祥话。 门外,飘来凌啸然的声音:“都是三哥对府中女眷疏于管教,三哥代她们给你赔罪了……” “谁不知道三哥你多年不曾踏入这将军府半步?你也不用自责,更不要替这几个不开眼的女人赔罪!这些女人胆敢对我无礼,全是她们自身不把我这个无权的闲人放在眼里!今儿我一定要出这口恶气,你若心疼府里少了人,明儿我让父皇选好的再给你送来……” “九弟说的严重了,不过是几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女子,有什么可心疼的。要打要杀都随你,只是一点,待会到了父皇面前,你就别提此事了啊,否则荣王妃面上也过不去。她虽不好,到底也是咱们父皇赐到这里来的……” 凌啸然这话说完,宝亲王的说话声便低了几分。 又过了一会儿,隐约听到屠坤他们应声说知道了。 接着,外头便传出阵阵刺耳的,傻猪一般的惨叫声。 乔金枝捂着耳朵退到一边不愿听这些,满嘴阿弥陀佛的念叨,并强撑着安慰顾满娇:“你别怕,宝亲王虽然年幼荒唐,但他一定不会像对待那些女人一样对待你的。” “枝姐姐想到哪里去了!”雪薇翘脚关窗,等送茶水点心的谢乙离开后,拽着顾满娇坐到乔金枝身边…… 第520章凤冠霞帔 “宝亲王开罪外面的女人,还不是应了将军的意思,在给我娇姐姐清场嘛!刚刚一次就打发三四个,待会再有不开眼的撞了枪口,铁定还要被收拾出去的。我亲耳听他们说的,除了将军府里的正室与侧妃,其他的那些女人,宝亲王都能想法子替将军把人轰出去!” 一听这话,顾满娇和乔金枝便都有些傻眼。 这是什么样的自信与傲娇,才能支撑宝亲王敢说如此大话? 一个做小叔子的,随随便便就能跃过兄嫂,将兄长府里的姬妾给发落了? 顾满娇用手指一下一下的戳着谢乙送进来的茶水,想到宝亲王会替大叔做这样的琐事,心里边觉得很不安稳。 “说来也是!他是很得盛宠的皇子,自幼又在深宫里长大,若是他一口咬定,那些女人就是没脸没皮的冲撞了他,谁会要死不死的跟他作对?当着皇帝的面,反驳宝亲王,给那些女人喊冤,大约就是在自寻死路吧?”顾满娇说完,便将面前的茶盏挪到乔金枝面前,长长的叹一声,弄得乔金枝有些发蒙。 “这么说来,有他替你和将军把府里的烂污女人打发走,应该是好事啊。你为什么一点都不高兴?”乔金枝问。 顾满娇给雪薇也分了一盏茶,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宝亲王跟将军并无交情,他愿意做这些事,一定是有别的事跟将军做交易的。你看他年纪不大,其实心眼儿比雪薇不差分毫。更何况他又是皇帝很疼爱的小儿子,若有一天他跟将军翻了脸……” 临时冲泡的茶水,烫得不能入口。 雪薇抱着茶盏吹了吹,见顾满娇越说越紧张,撂下茶盏推推她的胳膊:“将军又不傻,怎么会答应他的无礼要求呢?快别想那么多了,趁着他们都要进宫去交差,你也好好的梳洗打扮,等着晚上做新娘子吧!” 提起这个事,乔金枝比谁都来劲。 起身到门口,跟谢乙说要沐浴的热水后,又伸着脖子拉住谢乙的袖子:“哎,这个院子全是将军一个人的对吗?别人进不来的对吧?那我们能去那个厢房里给满娇梳妆打扮吗?女孩儿出嫁要穿戴的将就可多了呢!若是她一直在这正房里坐着梳妆,你们还怎么给将军布置喜房啊?” 谢乙没娶过媳妇,只是以前参加过几次婚宴。 想到乔金枝到底是嫁过人的,况且将军也确实吩咐人准备拜天地的东西……“你们稍等一会,我这就让人把厢房收拾出来。需要什么东西你尽管说,兄弟们腿脚快,保准样样都挑好的给你们买回来。” 钱不钱的不是事儿,重要的是不能委屈了他们的大将军,以及大将军最看着的女人。 管他什么嫡庶尊卑,凤冠霞帔之类的装了一大箱子送到厢房门口。守在院门口的妾室眼睁睁看着那箱子被拖进去谁也不敢吭声。 “哎,咱们这会不会太过了呀?这都是正妻才有资格穿戴的东西,人家王妃见了还不去告我啊?”顾满娇推着乔金枝的手不肯穿大红喜服,很喜欢雪薇抱着的凤冠,可也只是喜欢,死活不肯戴。 乔金枝有身孕,不敢跟她用力拉扯,雪薇人小鬼大,力气到底也不如顾满娇。 三人就这么在屋里僵持不下,院门口忽然传来陌生人叫门的声音。 “我们是替荣王妃送东西来的,麻烦里面的人开开门啊!” “送东西?”乔金枝一脸好奇的走到窗边,将紧闭的窗户打开一条缝隙,偷偷朝院门口看去。 隔着半开的院门,绕着解乙的身影,隐约可以看见在门外说话的人。 那是一个约摸四十左右的女人,穿金戴银,对开门的谢乙满脸堆笑:“我们是替王妃给新进门的妾室送东西的,您看看,这些都是呢!” 那女人说着侧身让步,示意谢乙看她身后。 一溜儿如花似玉的婢女,手捧托盘。 盘上有金灿灿的簪钗首饰、有姹紫嫣红的衣衫罗裙、还有的托盘上,放着大大小小的盒子匣子。 ——红漆金边的盒子,不用看里头装着的是什么东西,便也能猜到里面绝对不会是街头俗物。 乔金枝揉着眼睛仔细看外头,嘴里嘀咕着:“这王妃还挺大方的?” “你拉倒吧,这不是给娇姐姐送礼,这是摆足了架势在彰显她的地位呢!你看着吧,那奴才要不就说这是赏赐给娇姐姐填嫁妆,要不就说这是按照规制给娇姐姐送的喜服,反正得夸她自家女主子是正妻,压这都话头,提醒大家我娇姐姐是妾室。” “那是奴才啊?”乔金枝傻乎乎的回头看雪薇,明显没有抓住雪薇这一席话的重点。 雪薇哭笑不得的摇摇头:“难不成你以为就那样一脸褶子的人,会是荣王妃?” “这是我们王妃赏赐给小十九的喜服!还有的那些东西,算是我们王妃给小十九填嫁妆的。我们王妃说了,小十九在都城无亲无故,这婚事又定的突然,若是连些许嫁妆都没有,也实在太委屈了……” 果不其然,院外的女人笑着说了一堆抬高自己女主子的漂亮话,话里话外还狠狠的踩了顾满娇好几脚。 乔金枝听得捶拳跺脚,咬牙切齿的暗骂。 这时候,就听谢乙不徐不疾的对那女子道:“福宁娘子只收皇帝与后宫的赏赐,就连途中各州府衙门以及当地百姓的孝敬,也是碍于不想宝亲王和将军难做,才勉强收下一些礼物馈赠的。你们王妃的这些赏赐,我看还是都拿回去吧,一来福宁娘子没有胡乱收陌生人礼物的习惯,二来你们这些东西似乎也入不得福宁娘子的眼。至于第三嘛,别说你们王妃,就是我们将军,也不敢在福宁娘子面前说赏赐一词的。” “你……”女人被谢乙怼得哑口无言,瞠目结舌的憋了好一会,才强装出几分无知道:“你不是开玩笑吧?将军要娶的小十九,真是皇帝亲封的福宁娘子?这么大的事,我们王妃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啊?” 第521章我怕玩不过 “王妃只知道将军带了心仪女子入府,便赶紧让奴才们准备礼物,若是知道新入门的事福宁娘子,哪里会只送这些不上台面的东西来……” 谢乙懒得听她啰里啰嗦的强撑台面,退后半步推上门板:“在府门口的时候,将军和宝亲王说的话,连街角卖糖人的老大爷都听得真真切切,偏你们家那位就没听到?呵呵……您慢走,我们里头还忙呢!” 门板啪得一声紧闭,门外那女人又说了些什么,乔金枝她们已经听不清楚,但是谢乙走到窗下说的那几句话,倒是让屋里三人瞬间安静。 站在窗外的谢乙,轻声道:“将军出去前说过,让咱们不用理会院外的正妻不正妻的阿猫阿狗。她是抱着大公鸡嫁进门的,跟她拜堂的也是那只公鸡,今日之前,将军连她的面都没见过,她算将军哪门子正妻。在将军和我们这些人的心里,你才是将军唯一的正室,今儿这凤冠霞帔你若不穿,委屈的可就不光是你自己,也委屈了将军了。” 谢乙说完便去正房那头忙着张贴布置,听到远门外还有人嘀嘀咕咕,随手拎起廊下的花盆丢到院门外:“都滚远些,搅扰了福宁娘子梳妆,看将军回来不剥了你们的皮!” “劳烦里面的人开门,我们是替沈侧妃来给福宁娘子送填妆礼的……” “我们是刘侧妃指派来给福宁娘子添嫁妆的……” 谢乙丢出去的花盆砸跑了围观的奴才,可是带着各位侧妃妾室的礼物前来添妆的奴才,却是络绎不绝。 除了奴才,还有些顾满娇记不住姓氏的妾室亲自来敲门,而之前那个被谢乙打发走的奴才,没一会也重新到了门外。 大红喜服还没扣完鸳鸯扣,院门外络绎不绝的叫门声,便吵的整个院子不得安生。 吵闹不休的叫门声络绎不绝,实在让人听得很不耐烦,而方才随手丢花盆出去吓唬人的谢乙,此刻也悄无声息的不再回应。 鸳鸯扣只扣了一半,便被带着银戒指的手按住,脸上还未上妆的顾满娇,示意雪薇把衣架上的外衫拿来:“先把这些换下去,我去会一会她们!” “哪有新娘子亲自出去接礼的?你安生待着吧!”乔金枝拍开顾满娇的手,将那扣了一半的鸳鸯扣继续扣好:“谢乙他们是将军的人,不是咱们女方家的奴才,外人来给女方家添妆,他们不吭声才是正常的。否则这可就坏了规矩。至于咱们仨,门外的人都是男方家的女眷,你听说谁家嫁女儿的时候,会收男方那头的添妆礼了?别管这是多大的府邸,她们怎么做是她们的事,咱们有咱们的规矩,那是咱们的事。咱该干嘛干嘛,别管她们……” 这种有关嫁娶的,婆家娘家的礼数,顾满娇并不清楚。 熟知各种大小规矩的雪薇,这次也是安生听着,一个字都不曾插嘴。 大红嫁衣上绣着栩栩如生的金凤,围着金凤所绣的祥云、百鸟、彩蝶、牡丹……无一不是精美绝伦。 彩色丝线里,掺了不少金银线,房中光线不是很明朗,所以乔金枝捧着花儿细看的时候,雪薇到一边取了灯烛点亮:“瞧啊,这可是实打实的金丝银线呢!” 华光烁烁的金银线,在锦缎上反射着烛光,乔金枝的手有些颤抖:“我的老天爷,这一套嫁衣得花多少银钱才能换来呦,这怕不是皇宫里才有的宝贝吧?” “皇宫里确实也有这样的嫁衣,不过咱们这件嫁衣,可要比宫里的金贵多了!”不知什么时候,谢乙又现在门外,忽然开口说话,吓得乔金枝双手一抖,差点打翻雪薇手里的灯盏。 按着乔金枝说的婚嫁规矩,谢乙是不能进这间暂时算作是顾满娇娘家的厢房的。 推顾满娇躲去内室后,乔金枝将房门打开一半,露出半个脸:“有什么事吗?” 谢乙见乔金枝很用心的替顾满娇做规矩,不由得也将身子向后退了半步:“我是来告诉你们一声,将军临走前有过交代,除了宫中宣旨官到院外,其他任何人来打扰,你们都可以不用理会。她们愿意在门外吵闹就随她们去,咱们就当听不见,将军回来自然会处置的。” “这些人闹哄哄的敲门,确实有些吵。不过,就算她们再尊贵,我们满娇也不是穷酸到需要婆家女眷来添嫁妆的地步。她们……也太看得起自己了。现在就想摆架子打我们满娇的脸,未免也太着急了。” 乔金枝说完朝着谢乙浅浅一笑,伸手朝正房那边指指,并不偷看:“那边布置的怎么样了?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儿,到底会不会……”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个,谢乙囧的满脸通红:“还真是有些琐事不太顺手,要不您过去帮着看看?” 娘家人去指点婆家人布置喜房? 这要是被婆家长辈知道了,那可是坚决不能同意的啊! 但是作为娘家人的乔金枝,她巴不得去替顾满娇做这些,对于里子面子都有利的事呢? 回头告诉雪薇和顾满娇先穿戴着,乔金枝迈步便跟着谢乙去了正房。 哪里要挂灯笼,哪里摆龙凤红烛,哪里要铺上桂圆红枣……乔金枝一进门,便毫不客气的把里头的几个男人支使的团团转。 那些搬了一堆堆东西回来,却不知道怎么摆的汉子,一点都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反而喜滋滋的应声干活,并学着乔金枝的样子,每摆好一样东西,便嘀嘀咕咕的念叨着各种吉祥话。 厢房里,雪薇翘着脚帮顾满娇整理衣襟:“咱们进这个院门才一两个时辰,外头那些女人就绑不住了。娇姐姐,你……怕不怕?” “怕。”顾满娇轻轻抚摸着桌上的凤冠,很实诚的回答了雪薇,然后道:“我怕玩不过那些阿猫阿狗给将军丢脸。” “……”雪薇偷眼看向那张漂亮又忧郁的脸,瘪瘪嘴,没接她的话。 第522章很久很久 凤冠上的东珠,有鸽子蛋那么大,赤金打造的累丝金凤,姿态和羽翅的纹路,与嫁衣上所绣的那个金凤一模一样。 这么短短的一会儿时间,谢乙他们去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难不成是偷了人家正妃的嫁妆箱子? 顾满娇有些忐忑,也有些不开心。 她不在乎凤冠霞帔是不是价值不菲,买来的还是偷来的她也无所谓,可她想要的,是独一无二只属于她自己的。 独一无二……顾满娇摸着那凤冠上的明珠,长长的叹了一声:就算这东西不是别人穿戴过的,那又如何? 院门外,一正两侧,十几个妾,都是早就存在了。 哪怕她们都是抱着大公鸡嫁进门的,大叔的家谱上,也已经留了她们的姓氏。 “挺好的日子,你叹什么呢?也不怕晦气!”乔金枝一脸喜气的从门外进来,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红枣,又从怀里摸出一捧桂圆:“快吃,一口气都吃完。” 也不知乔金枝在哪里听来的小把戏,非说媳妇进门前,先吃了婆家的喜食,将来到了婆家,就不会缺吃喝。 不管顾满娇愿意不愿意,抠去核的红枣,剥干净的桂圆,塞了她腮帮子溜圆。 一面剥桂圆,一面打量梳妆盒里的首饰,乔金枝很小声的说:“以前咱们倒是没看出来,将军竟然这么有心思呢!这些嫁衣和凤冠首饰,都是很久之前就让人动手制作了。听谢乙他们说,光是这衣裳上的金丝,就废了好几个金锭呢!还有那凤冠上的珠子,都是以前将军的爷爷留下来的宝贝!你说这要是让门外那些乌眼鸡知道了,她们会不会把嘴都气歪了?” “很久很久之前?”顾满娇使劲的拍着腔子,硬是咽下卡在嗓子眼儿里的东西,然后微哑着嗓子问:“这些都是早就让人准备的?” 很久很久以前…… 顾满娇脑子里,嗡得一声炸响。 随后,手忙脚乱的扯腰带解扣子:“这个我不能用,这一定是给云汐姐姐准备的,我怎么能……” 啪! 乔金枝抬手便在顾满娇的手背上拍了一巴掌:“你胡说什么呢?将军怎么会给她准备嫁衣!这都是给你准备的!那个邬海的媳妇,按着皇室的规格,比着你的衣衫鞋袜,忙了几个月呢!” 很久很久以前,大叔就在给我准备这些东西了? 不,不可能吧? 怎么会是给我? 该不会是邬海的媳妇记错了?或者谢乙他们听错了? “你啊!就是个傻子二百五!” 乔金枝扯开顾满娇僵在扣子上的手,先在她腰上掐一把,让她不许再碰那些扣子,随后便把长久以来,凌啸然对她们说过的那些话,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诉顾满娇。 “枝姐姐真不是瞎编乱造的,这些话我也听说过的。你若是不想伤了将军对你的一片痴心,最好以后都不要再提云汐小姐,那个已经与他人私奔的女子再倾国倾城,也已经有了污点,不配再与将军相提并论。而且花公子对你也是真心结交的,你若把他妻子与别的男子放在一处说,对他也是一种侮辱了。”雪薇一边说一边给顾满娇整理被扯乱的衣领,确定到处都整齐无误后,便推顾满娇转身对着镜子做好。 香喷喷的花露,各色胭脂水粉,浓淡不同的口脂……一个个精致盒子打开,雪薇和乔金枝忙的双手不停,顾满娇沉默着,满怀愁绪。 乔金枝在自己手背上试着胭脂的颜色,选了最满意的三个颜色,先在顾满娇腮边比对着:“你啊,现在有时间多想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想想日后怎么面对院外那些家伙吧!” “门外那些……”顾满娇从镜子里看着乔金枝手背上的胭脂,略思后道:“也不知宝亲王为什么会出手帮将军料理家眷,不过家事总归是家事,就算是亲弟弟,也不该多插手。假如将军真想清理了那些女人,让这座府邸恢复原来的风貌,也该是咱们自己出手才是。也省的为了这些家务事,弄得倒欠了宝亲王的人情。” “咱们?”雪薇调花露的手微微一顿,从镜子里打量了顾满娇两眼:“就算你有皇帝给的封号,可你总归进门最晚。外头所有女人都是你姐姐,正侧三位还都有品级,你见了她们可都要躬身施礼的!若是将军不在,人家随便挑了你的错处罚你,端茶倒水、跪瓷片、做粗活,你也只有低头认栽的份!你确定你要替将军清理内院?” 雪薇这话,每一句都戳着乔金枝的心窝。 想到顾满娇以后要卑躬屈膝的过日子,还有可能被大老婆欺压,被小老婆挤兑,她的心就很不舒服。 可是,当她那满是怜惜的眼神,触及顾满娇那尚未用妆的脸,看清顾满娇那很认真、很有自信的神情……她还真是有点怕! 怕明年这个时候,坐在她面前的顾满娇,就是个被折磨得不像人样的野鬼。 “别担心,晚上我会问将军的。假如他真有意清理内院,我相信我一定能办到的。云汐姐姐给我讲了那么多宅斗故事,我也不是随便白听的,我学会的东西多着呢!” “你还是先看看这几个胭脂,哪个最合适吧!”乔金枝没好气的用手肘碰碰她的肩头,扯开话题后,便只与她研究桌上的那些胭脂水粉。 一个山沟沟里出来的傻丫头,连人家王府的椅子还没坐热,就想清理这里的地头蛇? 乔金枝觉得顾满娇的脑子,十分的需要修理。 至于顾满娇自己,则在梳妆打扮的同时,暗暗的将云汐姐姐说给她听的各种宅斗故事一一回忆。 皇宫内,在很有排场的大殿上上演过客套寒暄之后,皇帝挥挥手让凌啸然和宝亲王跟他去了御书房。 福宁娘子没进宫谢恩,这大大的出乎了皇帝的预料。 就算她倾尽家财,给凌霸王朝买了安宁时光,回家途中还被某个不省心的皇子烧毁了家园,可皇帝又给她那么多赏赐,还给了她凌霸王朝唯一的民女封号,她竟然不来谢恩!? 第523章错的太荒唐 “父皇,关于福宁娘子的事,您要怪就怪儿子吧!都是我不好,我……”宝亲王一脸惨相得蹲在皇帝腿边,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似得双手扯着自己的耳朵,嘀嘀咕咕的给皇帝讲了他在回程途中做的糊涂事。 在他的故事里,心地善良的顾满娇,因为他的贪玩与疏忽,险些含羞自尽。 最后还是他的三哥凌啸然,慷慨大方的为他解围,并替他承担所有责任。 “父皇……当时我真不知道她在大帐里洗澡啊!我又没在野外住过帐篷,也不知道她们女人会,会大晚上的躲在帐篷里嘻嘻哈哈的洗澡玩耍。我以为她是在玩什么很好玩的东西,所以就把三哥推进去了。”宝亲王缩着脖子低着头,说话间很是胆怯的偷眼看皇帝:“当时三哥就像见了鬼似得转身就往外跑,我以为他在逗我,所以,所以我就把他又推回去了……父皇,我知道我错的太荒唐,不过您也不用太生气,三哥已经把这个事解决了,他,他,他说服了福宁娘子不在寻死了……” 正襟危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有一张比凌啸然还要冰冷的脸。 看着他那冰凉的脸色,以及紧紧攥着的手,凌啸然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屈膝跪倒:“父皇,这事不能全怪九弟。都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能及时约束他。请父皇要罚就罚儿臣。” “不,父皇,您曾教导儿子,敢作敢当才是真男人。这事三哥已经替我背了重担,若是父皇还要再处罚他,那儿子哪里还有颜面活在这世上。父皇,您要罚就罚我吧!我有错该罚,绝不退缩。只是,只是……若是打板子什么的,能不能等明天再罚,今晚是三哥和福宁娘子的好日子,儿臣已经害了他们二人不得已结了夫妻,这新婚贺礼怎么也该亲手送上才是……” “新婚贺礼?”皇帝拧眉看向宝亲王,见他缩着身子瘪嘴点头,便望向跪在面前的凌啸然:“你今晚就要娶了那顾满娇?” “是。”凌啸然很干脆的回答。 皇帝到这时候才明白宝亲王说的,凌啸然替他担下了什么责任什么重担。 可,这哪里是什么重担,这分明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乐事才对。 要知道,自从宝亲王大张旗鼓的前去迎接,他的御书房里,几乎每天都有吵着让他赐婚的皇子。 “父皇,儿子从未见过哪个女人,会因为被尊贵之人看了身子就要死要活。见了福宁娘子,儿子才知道,原来书中说的礼义廉耻,真的只在民间才有。您不知道,刚刚我与三哥一起送福宁娘子入将军府,三哥府里那些女人,她们竟然比宫里的那些……”宝亲王说着忽然抬眼看皇帝,很小心的躲着退半步后,然后才说:“那些女人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就来拉我的手,还贴上来揽着我的腰,问我晚上还去不去她们将军府。当时我正急着回来见您,可她们实在纠缠的我不能脱身,三哥又忙着跟管家奴才交代琐事,所以……” 宝亲王缩着身子躲在原地,一个故事还没解决完,又丢出一个故事给皇帝消化。 当得知他急着回宫面圣,随便几句话就把凌啸然的妾室给打罚了,卖做官妓,憋着一肚子火气的皇帝,终于绷不住了。 天子发了雷霆之怒,被咆哮的对象,还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宝亲王。 这多年少有的一幕,震得御书房内外人人自危,连大气都不敢喘。 凌啸然顶着压力替弟弟求情,还没说几句话,就被皇帝赶了出去。 说来也是奇怪,就这么一扇门,凌啸然前脚出来,门里的斥责声便随着他后脚落地,直接消失无踪。 ……那高高在上的郡王,到底也是疼爱幼子的慈父。 皇帝哪里舍得真心斥责他最宠爱的小儿子? 刚刚那些咆哮之言,不过是给凌啸然这个不受宠的外人,看个样子罢了。 几乎与门外其余奴才同时想通这一点后,凌啸然的脸上,闪过一丝微带苦涩的淡然。 当沁贵妃被宫女太监们簇拥着到了御书房门外,凌啸然抢先一步转身走开,连个见面说话的机会都没给对方。 虽是生母,却彼此厌恶,这样的一对母子,实在是让后宫中很多新进奴才推敲不懂。 大约过了整整一个时辰,宝亲王终于走出了御书房,手里还多了一个金灿灿的锦缎长卷:“父皇知道你委屈,所以亲自给你和福宁娘子赐婚了。” 凌啸然看看他手里的东西,走到门外石阶上屈膝跪下,朗声谢恩。 皇帝就在门里,要谢恩大可进门以后亲自跪谢。 ——可他不想看见御书房里,多出来的那个女人。 跪叩之后,兄弟二人并肩出宫。 在将军府外,他们遇见了不少前来拜访的贵客,宝亲王笑呵呵的替凌啸然把人全都给回绝了。 “告诉再来的人,荣亲王远行归来甚是乏累,三日内都不会见客的。至于三日后有没有闲工夫见人,那得看我父皇给不给他清闲时间。” 守门的侍卫偷眼看自家将军,确定可以依着这话对外明言,这才对宝亲王拱手领命。 “这个院子的规制很不一样啊!就是皇爷爷特意在他府邸里给你建的那个院子吗?皇爷爷对你真好!……可惜啊,我出生晚,连皇爷爷的面都没见过。”宝亲王跟在凌啸然身边朝正院走去,途中见有奴才张望偷看,回头跟自己的亲随瞪眼:“那些下贱东西偷看你家主子,你看不见吗?都给我抓起来挖眼缝嘴,通通卖到边疆煤窑里去服苦役!” “……”屠坤走在前头带路,听着宝亲王在后头作威作福的对将军府上下随意发落,深深的替自家将军的脸面感到悲哀。 不过悲哀归悲哀,有人替将军做尽这些得罪人的琐事,其实也挺好的。 想到这里,屠坤侧步回身,很是恭敬的替府中不懂规矩的奴才,向宝亲王赔罪。 第524章留人练手 面子上的事情,大家都懂。 你一句我一句的客套之后,跟在他们身后听吩咐的几个将军府奴才,也因为不够机灵,被宝亲王给卖去挖煤了。 事实上,这些有头脸跟在主子身后听吩咐的奴才,不是王妃指派来的心腹,就是将军府总管的眼线。 而将军府的总管,也是王妃从娘家带来的贴心人。 看着那些奴才被拖走,想到这座将军府已被霸占多年,凌啸然扭头叫了鹰扬。 一张宝亲王从没见过的,能破旧到边角起皱自己模糊的牛皮纸,被凌啸然塞给鹰扬。 那上面是多年之前,将军府内的花名册。 “让管家回来接手将军府所有事物全人怎么用,月例怎么分发,日用杂事之类,也都让他费心管理。明日晨起,我不想再看到哪个不开眼的蠢奴才在府中乱晃。” “是。”鹰扬捧着那张纸走了。 花草精致,亭台清雅的将军府,每一个角落都透着浓浓的闺秀之气。 一身英武气息的鹰扬,步履生风,硬是将那清丽婉约地方闺秀之气给撕出裂痕。 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再看身边同样难掩英武气质的凌啸然等人,宝亲王有些别扭的揉揉下巴:“原来你早就有打算了,我还以为你心里只想着……嘿嘿,看来我这点小聪明,还真是没法跟三哥的心思城府相比啊。” “好兄弟,三哥哪里舍得你在那些细末琐事上多费心。赶紧料理了前头那些不开眼的猫狗玩意儿,才是三哥不得不求你出手相助的大事呢。” 顺着凌啸然的视线,宝亲王看到一堆堵在正院门外的,各色各样的女人。 常在后宫走动的宝亲王,又经常参加各种宴会,对于那些女人哪些是奴才,哪些是主子,谁的位份比谁高,不用让人来告诉,就已经心中有数。 揉着下巴细看那些女子后,宝亲王略带尴尬的道:“我刚在父皇和母妃面前请罪,若是今日再打罚发卖你的妾室,他们一定会起疑心的。要不你随意挑她们点毛病错处,先罚她们禁足,或者挑言行无状的女人直接赏赐给你手下的兄弟做妾去。剩下的……我过几天再来给你清理。” “将军。宝亲王说的没错,咱们今天已经处理了几个妾室,若是再动手赶人,恐怕就要落下话柄给人戳脊梁骨了。再者满娇今日刚入府,总不能给她的名声抹黑。”屠坤说着放缓脚步,见院门口已经有人发现他们,并朝这边靠过来,赶紧讲声音压低:“再说,您多少也留几个人给满娇她们练练手啊。如今给她们留些机会成长历练,到底万事都在您眼皮子底下呢!否则这偌大的府邸,繁华的都城,她们要如何懂得适者生存的道理。” 屠坤这话一语双关,不仅凌啸然连连点头,宝亲王也是不住口的夸他想的长远。 迎过来的女子们,姹紫嫣红,虽然是簇拥着争先恐后的到了凌啸然身边,但是一个个上前见礼的时候,还是很能看出她们的为妾之德。 每个人都以姓氏为开头,对着凌啸然做着羞答答的自我介绍。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凌啸然没耐心记这些女人姓氏名谁,挥挥手直接免礼,随后告诉她们,以后再见时,只说排位就行。 听到这话,跟在他身边的兄弟们,便都彼此偷偷传递眼神。 向来只有在监牢里,才会让人以编号为名。 将军这是把自己的妾室,当成监牢里的罪犯了? 不管那些女人的反应和脸色如何,凌啸然带着宝亲王等人,直接进了正院。 “将军,要不要去请鼓乐班子来啊?这也太清净了把?”解乙乐颠颠的跟在凌啸然身后,路过东厢房门口的时候,搓着双手道:“满娇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就在那里等着您去接亲呢!” “接亲?”宝亲王很好奇的看解乙,顺着他的目光看厢房那边,眼珠子转了转:“我见宫里有新妃嫔进来的时候,头一次侍寝都是被送到父皇的寝宫去的。少有几个是父皇亲自驾临她们的寝殿,那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宠了。怎么,三哥……” 几个不太友好的眼神,逼得宝亲王闭上嘴.巴没再继续说下去。 那日在桃花林外,就已经对宝亲王很是鄙视的解乙,憋不住腔子里的怨气:“宝亲王这话咱们可不敢听。再者,我们将军对满娇是当正室妻子的!” “不是当!而是她本就是我唯一的正妻。”凌啸然寒声纠正解乙的话,扭头告诉宝亲王,他是在山里就已经跟顾满娇定了终身的,他永远只会有顾满娇这么一个妻子。 其实,被人瞪得不得不闭嘴的时候,宝亲王就已经发觉自己说错话。 做皇子的,在外面擅自说起皇帝与妾室之间的琐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小事。 此刻凌啸然再这么一说,让他发觉自己不光是不该说皇帝的事,更是将顾满娇比喻成了妾室,一时间便脸颊滚烫起来。 好在,他手里还捧着东西。 “三哥,你的心思我早就知道。且满娇也是我见过的最美好率真的女子,若是她受委屈,我心里也会替她感到委屈的。你看!父皇的旨意,赐满娇与荣王妃平起平坐,在咱们皇室亲贵之中,她可是头一个平妻呢!” “什么?”凌啸然一路上都没多问赐婚圣旨的事,此刻听到他说皇帝竟赐了顾满娇平妻之位,顿时喜得声调都变了。 同样也很惊喜的几个人,也都拍手跺脚的暗暗叫好,屠昆撞开乐成傻子解乙,挤到凌啸然面前:“将军,既然皇上给了这么大的恩典,咱们也不该瞒着。我看啊,咱们就大张旗鼓的好好操办,就算不能铺十里红妆,也要给满娇一个难忘的婚礼才是。……顺便也让那些阿猫阿狗都知道满娇的位份,日后她们在府中走动起来,也不必束手束脚了。” 屠昆的这个提议,很快得到众人的附和。 第525章花轿 为了弥补方才说错话的错失,宝亲王还叫了自己的随从,让他们去找都城里最豪华最漂亮的花轿。 准备了凤冠霞帔金丝嫁衣的凌啸然,确实没有准备花轿,因为他之前从未想过会在将军府娶顾满娇。 有宝亲王的人出去给他搜寻这东西,他便也乐得收下这份心意。 毕竟,宝亲王的名号很旺。但凡是个能上台面的人,知道是他要的东西,都会尽量拿出最好的,绝不敢随意唬弄。 “等着,等喜婆之类的都湊齐,咱们抬着满娇在将军府转上三圏圈,最后拜堂的时候,你再当众宣读父皇的旨意。"凌啸然一脸喜气的对宝亲王说着,话音未落,人已经走进喜房东瞄西看。 谢乙像个跟屁虫似得贴在他身后,每当他的视线落在一处,这家伙就将刚从乔金枝那里学来的吉祥话重复一遍。 “这是百子多福的意思,就要摆在一进门就能看见的地方……这是永结同心的好意头……这些东西可不是弄撒了没收拾,这叫撒帐……” 谢乙啰里啰嗦的说着,凌啸然缓缓的看,认真的听。 当他得知这些都是乔金枝做主布置的,扭头告诉谢乙:“记得给金枝的院子里多添她能喜欢的东西,衣食日用,都要跟满娇这里一样。再告诉邬海家那母女俩,定要好好的照顾她,别让她委屈了。” 除了这话,走出正房看着东厢房的门窗,凌啸然又让谢乙想着晚些礼成之后,要给乔金枝封一个大大的红包。 “怎么没有顾小姐的红包?三哥若是在这事上偏心,当心三嫂知道了要不高兴噢!”宝亲王一副多替凌啸然着想的样子,其实那个替雪薇不高兴的人,分明是她才对。 被他真的这么一提醒,凌啸然赶紧告诉谢乙,日后不管是吃的用的,雪薇的份例都要跟顾满娇她们一样。 天边渐渐泛起红霞,府内所有出去采买的人,三三两两的抬着东西回来。 而府内一正两侧挂了名的妃,带了一群女人,也已经在门外等候了很久。 她们不说是求见凌啸然,而是各自捧着礼物,挂着笑脸儿说是来观礼的…… 观礼? 在东厢房内小口小口吃着点心的顾满娇,听着趴在窗边的乔金枝随时汇报外面的情形,脸上挂着三分新娘子的娇羞,三分强压着的聪明劲儿,以及十二分的不耐烦。 她见识过的婚嫁,就是乔金枝被接去紫光崖。 在她心里,俩人成夫妻,不就是拜天地,喝交杯酒,然后两个被窝变成一个被窝。 现在她已经穿戴了这么金贵的衣裳首饰,还住在这么好的院子,大叔家有吃用不完的钱财给她做家底,她也有一路上收来的各种礼物与赏赐充嫁妆,这就很好很好比什么都好了,还要折腾什么啊。 虽说外头聚着乌泱泱的大小老婆,可将军已经有决断,会把那些乌眼鸡赶走,只和她过幸福生活。这座府邸现在人满为患,但很快就能清净。 真是……万事俱备,只欠拜堂了啊! 可他怎么还不来接她? 这是在等吉时?还是在等天黑好点龙凤蜡烛? 半块点心,被丢在盘子里:“哎呀好烦啊,磨磨唧唧的!不就是拜天地嘛,哪里就这么麻烦,要不我自己走过去得了。” “你消停待着啊!今儿你得听我的!”乔金枝推上窗户,回到顾满娇身边坐好:“将军是要尽其所能给你最好的婚礼,这是他的心意。而且,他毕竟是个皇子,已经说了今生今世只与你白头偕老的诺言,那么以后就不会再娶旁人。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难道不也是他的大喜日子?你个农村丫头不怕委屈,就不管人家将军是不是因你委屈求全了?” 咕噜。 顾满娇咽下已经到了嘴边的抗议。 收起很随意的坐姿,关上一百分的乖巧:“你说的对。我要从今日开始,就学着做一个不被人轻视的女人,我要时刻醒着神儿,绝不能给大叔丢脸。我还要为他争光,不让他因为娶了我这个农村丫头,就被人看不起!” 说的很好!做起来怎么样? 乔金枝和雪薇对视一眼,只附和着鼓励她,暂且就当她说到的话一定能做到。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宝亲王派出所的奴才终于回来了。 很是华丽漂亮的大红喜娇,被八个壮汉抬到院门外,顿时引起门外众人的围观与议论。 荣王妃身边的姑姑头一个发出惊叹,随后捂着嘴小声说:……这恐怕不合规矩。 不等荣王妃开口,两个侧妃身边的人也有此言。 接着便是那些妾室,一个个捂着嘴交头接耳,做足了偷偷议论的样子,说话声却是一点都不低。 爬在窗边偷看的乔金枝,脸上的羡慕,渐渐被那些议论声驱散。 刚要回头劝顾满娇别在意,便听她悠悠道:“这些女人以为大叔会怕舆论压力?真是蠢,我要是她们,就赶紧闭嘴,让身边奴才赶紧回去再找些像样的礼物去!” “娇姐姐,你终于开窍了。” “不是我开窍了,是云汐姐姐教过我太多太多了。以前都是当故事听,当游戏玩,从没想过还有把游戏变成现实的一天。或许,这就是书上说的命中注定吧!” 顾满娇起身走到窗边,见乔金枝站的这个位置,只能隔着院墙看清外面花轿的宝顶,便迈步站到窗下的方凳上:“雪薇你来看,这个花轿好像不是民间嫁娶能用的。还有那个板着脸的女人,估计她就是皇帝赐给大叔的媳妇了。模样不错,气度也还行,还知道让那些女人闭嘴。看起来还真不是个好对付的……” 雪薇上了凳子又爬上桌子,在矮了顾满娇一头的地方,努力从窗缝里往外看。 花轿是什么规格她不在意,反正宝亲王的人去找的,就算违了什么规律,那也是他顶着。 但是围着花轿的那些人,她一个都没放过,全都细细的打量了一遍。 第526章娶了个猴 “宝亲王确实是个有心眼儿的,这将军府里的女人,除了一正两侧,其余都不像是良家子出身,可不是很好打发嘛!我看以后咱们不能着急对这些不起眼的人下手,还是得从那三个里先动脑筋才是。” 雪薇这话正中顾满娇下怀。 不得男人喜欢的妾室,就跟养在花园里的猫狗没什么区别。 正室有添人除人的权利,就算其余十几个妾室都赶走,人家正妃只要来一句“为子嗣考虑”还不是想添几个人,就能添几个人嘛? 反过来,先除掉正室,其他那些女人就不能算是人了,就算费些粮食全都圈养了也无所谓。 顾满娇嘀嘀咕咕的跟雪薇聊着心中算计,一点都没发觉,站在边上的乔金枝,正用见了鬼的眼神在打量她。 哪有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妾室,还没正式进门,就已经在算计着怎么翻身坐正。 “你们俩能不能把嘴闭上,先从桌子上下来?” 窗外,传来热闹的鼓乐声,换了一身喜服的凌啸然,被宝亲王和谢乙等人簇拥着朝这边走来。 不等乔金枝再催,顾满娇扑通一声跳下方凳:“快,快把盖头给我盖上。” “你呀!知道的,将军是娶了个没规矩的村姑。不知道的,怕是以为将军娶了个泼猴呢!你且稳重些吧!”乔金枝嘴里碎碎念,手上的工夫一刻不停。 大红盖头挡了视线,要低着头看脚尖,才能确保自己不会踢到桌椅。 顾满娇忽然感到一阵心虚:“一会你们俩领着我啊,可别让我撞了摔了的当众出丑。哎呀,给我茶碗,我想喝口水。不行不行,我还是先去方便一下……” “安生坐着!”乔金枝抬手给她一指头,戳得她哎呦轻呼,然后招呼雪薇:“快,快把门堵上,不给你大红包,就不许他们进来!” 娘家人少怎么了,该有的小节目可不能少! 乔金枝这头指挥雪薇堵门要红包,那头拿起顾满娇还没换上的红绣鞋,怀里揣一只,灯罩底下藏一只。 “三哥,雪薇说了,给了红包就开门,你可别欺负她人小……” 闹哄哄的男人堆里,其他人都在跟雪薇嬉笑着打嘴仗,唯有宝亲王侧身挡着半边门,帮着雪薇讨红包。 情窦初开的小帅哥,疼起心仪的女子来还真是毫无立场。 谢乙早就听乔金枝说了,开门红包和其他小节目小规矩,这时候嬉笑着逗雪薇,也不过是图个热闹。 一连三个鼓鼓囊囊的红封塞进门缝,雪薇舔着嘴,抽出红封里的银票数了数,然后回头朝乔金枝眨眨眼:“准备好啦,我要开门啦!” 门栓开启,欢呼声炸响。 一身大红喜服的凌啸然,被屠坤一把推到顾满娇身边:“快去接你的心上人吧!” 按着民间俗礼,新娘应该是由娘家兄弟背上花轿的,没有兄弟则由婶娘之类的替代。 可是,这里没有顾满娇的兄弟,或者是婶娘。 唯一能背得动顾满娇的娘家人,也因身怀有孕,不能做这事儿。 凌啸然听到乔金枝念叨这话,想也不想的拍拍衣襟:“我来我来!” 不是说大将军自幼冷漠,不近女色? 这么急切,这么热情的大将军,还真是让内外兄弟大开眼界。 男人们哄堂大笑,震得屋檐微微发颤。 不管他们如何闹腾,乔金枝也没接话。 等在凌啸然已经蹲下身,要背顾满娇出门的时候,她才笑盈盈的上前道:“将军莫急,新娘子还没穿鞋呢!” “没穿鞋?”凌啸然下意识看向顾满娇的双脚,然后楞楞的道:“那便快穿了吧!” 这回,轮到乔金枝和雪薇笑出同铃声了。 要穿鞋,先找鞋啊! 第一只,乔金枝明显放水,得了个红封便从怀里摸出鞋来给了凌啸然。 第二只……乔金枝摇头摆手,让他自己在这屋子里动脑筋。 宝亲王见状,偷偷戳戳雪薇的肩,挤眉弄眼的让她帮忙。 乔金枝藏鞋的时候,雪薇正在堵门,此刻就是想帮忙,也是爱莫能助。 “鞋,一只鞋……”谢乙嘀嘀咕咕的到处乱看。 “床底下没有啊,花盆底下也没有……坤子,看看梳妆镜后面!”凌啸然到处乱翻。 梳妆镜后面当然没有,屠坤跳着脚哇呀呀的叫,伸手打开首饰盒子翻翻:“这盒子也装不下绣鞋啊!” “知道装不下你在那里费工夫,赶紧去其他地方看看。” 鹰扬算是几个人里比较滑头的,蹭饭乔金枝身边,偷偷塞给她一个红封,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她,等她提示。 可是,乔金枝收了红封塞到袖子里,依然气定神闲的看热闹。 “嫌少啊,不要紧,都给你!”鹰扬悄悄地把怀里所有红封都给了乔金枝。 他和谢乙等人都是负责给奴才们打赏闹吉利的,所以他手里的红封有很多,但每个红封里的钱却不多。 就这么一堆红封加起来,也不如雪薇怀里的一个红封值钱。 乔金枝笑盈盈的收了红封,还给鹰扬一堆吉祥话,就是不说绣鞋在哪里。 正大家都急吼吼抓耳挠腮的时候,宝亲王哎呦一声大叫,然后指着灯罩笑了起来。 两只绣鞋都找到了,也就是新娘子该穿鞋了。 顾满娇手里,捧着一柄手肘长的镶玉雕石榴百子的镂金如意,乔金枝按着她的手,说这个如意要到婚房才能放下。 新娘子要捧着如意,没有多余的手穿鞋,娘家两姐妹也都光说吉祥话不伸手。 凌啸然身边的兄弟们,更是没人能做这个事……那就只能是新郎官亲自动手了。 头上顶着盖头的顾满娇,从红彤彤的光影中,看到大叔蹲下身。 那宽厚温暖的大手,捧着她的鞋,亲自为她穿套。 分明从前大叔也给她穿过鞋,可这一刻大叔掌心的温度,竟然那么的炙热。 热到让她眼圈儿发烫。 “走,我背你上花轿!” 凌啸然大约也感觉到顾满娇的情绪,所以说话的时候轻声细语,温柔如春风化雨。 第527章起轿 将军亲自背着妾室上花轿,这可是院外所有围观女子不曾想到的。 她们看到不应该是妾室可乘坐的花轿,就已经满脑子不忿,再看到这一幕,哪还有几个能绷得住的。 不等凌啸然的脚步走到花轿边,向来以娘家势高所以孤傲的沈侧妃,便横两步上前:“这样的事怎可劳动将军,快来人……” 一道冰凉的目光,定格在她虚伪的笑脸。 当屠坤很熟络的横出单臂,挡住还要靠前的刘侧妃,众人听到了一个比那目光还要凉的声音:“这样的事,还轮不到你这样的人插嘴。” 凌啸然说完便迈步走到花轿前,等谢乙伸手撩开轿帘后,缓缓的转过身,将背上的顾满娇放到轿子里坐好。 “好生坐着!”凌啸然拍拍她捧着如意的手,又摸摸那如意上雕刻着的石榴百子图样:“待会九弟那里会有个大惊喜。” 大惊喜,什么大惊喜? 顾满娇看着停留在如意上的大叔的手,想问,又怕破了乔金枝说的入洞房前不可开口的规矩。 花轿边上围着不少人,同样也听到这话的人,自然不只是顾满娇一个。 被屠坤挡住的刘沈两位侧妃,以及保持沉默的荣王妃,都听到了凌啸然说的惊喜。 几道如无底深渊般的视线,齐齐的望向宝亲王。 沈侧妃不像其他几人那般遮遮掩掩的偷看,她仰着头,直直的朝着宝亲王手上打量。 都是皇室之中有头脸的人,圣旨是什么样子,谁人不知? 所有人都在盯着圣旨细看,偏宝亲王还估计把捧着圣旨的手抬了抬:“时辰差不多了,前后奴才们,都照应着啊!咱该起轿了!” 热闹的鼓乐顿时响起,欢喜之声喧天齐鸣。 五大三粗的汉子们,围着精美华贵的花轿,簇拥着身披喜服的新郎。 乔金枝与雪薇跟在花轿两侧,被周围卖力闹腾的家伙们弄得哭笑不得。 而翻身上马,被簇拥着走在前头的凌啸然,满眼满脸都是喜气。 谁都没有注意,院门口停留不前的三个女人。 恰这没人注意的空挡里,一个身材低矮的奴才,凑在沈侧妃和荣王妃身边说话。 举手遮嘴的动作,让他那微皱着的衣袖里,露出另一种颜色的袖口。 那人说话的速度极快,不等旁人过多注意,便悄无声息的退去。 而在他走后,一正两侧三个女人的脸色,则都阴沉得像是腊月的冰河。 将军府很大很大,大到远远超出顾满娇的想象。 府中有刚被鹰扬寻回来的老奴,手提铜锣,每当花轿走到一做院落,或者一处亭台,都要敲响铜锣,高声唱路。 “铛,铛铛!新嫁娘驾到藏春阁!” “铛,铛铛!新嫁娘驾到玉林轩!” “铛,铛铛……” 坐在轿子里感受被刻意颠簸的喜悦,听着那奴才的锣声,数着一处又一处内宅庭院,顾满娇忽然觉得自己变成了比花婆子牛掰很多倍的地主婆。 这么多庭院,要是都租出去,那她躺着什么都不做,也有花不完的钱了啊! 那些妾室还真是好命,被人送到这里,什么都不用做,就有屋子住,有钱花,而且日常的吃喝用度还都是将军府出钱。 羡慕了那些大小老婆之后,顾满娇又深深的替大叔不值。 他在现场上浴血奋战喝风吃土,得到的赏赐却总是被送到将军府。 这不是平白用自己的血汗钱,养活这些吃干饭的女人了吗?这也太亏了。 “要不要想个法子,让那些女人临走前,把大叔花在她们身上的银钱都挖回来?” 似乎,……这个不是不可以啊! 细细抚摸着手里的如意,顾满娇的心思已经飘去花轿之外。 仿佛身边到处都是银子,满地都是铜钱,就等着她去搜罗,去挖掘。 她倒是在花轿里舒舒服服的胡思乱想,可怜了跟在花轿外步行的乔金枝与雪薇。 按理说,她们俩在山里也是能跑能跳很有耐力的,可是这一路出山,坐车坐车坐车,早就把她们的两只脚养娇了。 更何况,乔金枝如今有孕,而凌霸先皇赐给凌啸然的这座府邸,也实在是太大了。 热热闹闹的走了一圈下来,汉子们闹着不肯让凌啸然下马,更不许鼓乐手停下。 “将军,您该带着满娇走上三圈才行,不然这都城里的百姓,怎么会知道将军大喜?咱们男爷们儿亏了啥都不要紧,唯独不能亏了女人的脸面啊!”鹰扬首当其冲,随后便有更多人随声附和。 人群中,不知何时挤进来一个布衣白发的老者,这人凑到凌啸然身边,颤巍巍躬身施礼,然后告诉凌啸然,应该吹吹打打再转两圈。 这人一出声,屠坤顿时挥手示意其他人闭嘴。 当这老者用很激动,也很苍老的声音说:“王爷您娶亲,应去前头正厅拜堂才是。老奴已经让人动手准备,相信老主子在天有灵,看到您终于寻得天成佳偶,定然也是欣慰的。” “好。”凌啸然对那老者点点头,隐去眼角湿润后,挥手让鹰扬带着得力的兄弟,跟着那老者过去帮衬。 花轿原地踏步,再次前行的时候,脚丫子生疼的乔金枝,腿快要断了的雪薇,都被细心体贴的宝亲王安排了坐在两顶小轿上。 又是两圈转过来,敲锣唱路的奴才也换了两个。 似乎是为了照顾前头正厅的布置工作,最后一圈走的比之前慢了不少。 晃晃悠悠的就这么过去快两个时辰,等花轿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先一步下轿子的乔金枝,差点被眼前的景象惊掉下巴。 这是顾满娇将来要生活的府邸啊,简直比她幻想中的皇宫还要雄伟华丽啊! 这不受宠的皇子家都有这么富丽堂皇殿堂,那皇宫……得是什么个奶奶样啊? “别愣着了,快跟上。”雪薇拉拉乔金枝的衣袖,示意她赶紧跟上新郎新娘。 大红色的绸缎,中间扎着沉甸甸如斗大的喜花,喜花两头,分别扯在顾满娇和凌啸然的手里。 第528章火盆 有早就换上喜服的老奴高声道喜,分别站在厅门两侧的丫鬟婢女们手抓花瓣与五谷,高高的而又轻轻的朝着凌啸然和顾满娇身上撒来。 “这都是那个老人安排的?这人办事还真是稳妥,我都没想起来这个呢!”乔金枝躲着天上飘落的五谷,牵着雪薇的手跟在顾满娇身后。 过了五谷鲜花,前面地上摆着三个马鞍。 跨过马鞍,又是大大的几个火盆。 “为什么摆这么多火盆?”乔金枝有些奇怪的问雪薇。 连她这个嫁过人的都不明白,雪薇哪里能回答得出。 倒是挤在人堆里的一个女子,闲聊似的回答:“身份低微的民女要居高位,当然要多跨几个火盆避避晦气,否则带了低贱污秽的东西进了将军府,岂不是一府上下都要遭殃了……” 这女人说话的声音本就不小,偏偏她说到低贱污秽之类的时候,顾满娇的一只脚正好跨在第二个火盆上。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知道太美好的事一定不会有十分完美的过程,可她再如何小心,终归还是因为这话分了心神。 火盆太大,裙摆太长,本就费力的动作,因心神不安,而险些跌到。 眼看顾满娇身子踉跄就要摔倒,凌啸然一把将她搀住:“当心些。” “谢乙呢?来把这个多嘴多舌的贱人弄出去!”乔金枝气恼跺脚,双手虚搀顾满娇,两眼在周围寻找谢乙的身影。 换了一身樱桃色裙衫的沈侧妃,走在几个妾室前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乔金枝:“这位夫人,我们将军府里的人,还轮不到你……”话音未落,本抱着个红色漆盒的手,却猛的推向她身前的刘侧妃。 “宝亲王当心啊!” 随着雪薇一声惊呼,原本随着新郎新娘一起,朝着正厅里走着的热闹人群,忽然乱了起来。 眼看周围不少人大叫着,拥挤跌撞,凌啸然手臂一挥,夹起身旁的顾满娇直接绕开装满热炭的火盆。 而模糊间猛然双脚离地的顾满娇,尚来不及惊呼,便从盖头底下那不太宽敞的视角里,看到一卷金黄色的锦缎掉进火盆。 “圣旨!”宝亲王的疾呼之声,惊得顾满娇猛然心慌。 刚想弯腰去捡,便听雪薇再次大叫:“宝亲王当心啊!” 噗! 有人影栽进火盆。 火花四溅,热炭乱飞。 顾满娇抬手要撩盖头看看是谁跌进火盆,整个人已经被凌啸然挡在身后。 “啊……父皇……三哥救我!” “九弟!” “宝亲王!” “快,快救人!” 被甩到一旁护着的顾满娇,只听耳畔响起杂乱呼喊,一颗心高高的悬着:“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想要撩起盖头的手,不知被谁按住,接着便听凌啸然沉声吩咐屠坤几人,赶紧派人去请太医。 “三哥,圣旨,圣旨毁了!” “这时候管那死物做什么!先顾身上的伤要紧!” “三哥,你放心,这个恩典我一定会重新给你讨回来的!” “别乱动!”凌啸然的语气中带着焦急与关切,紧随而来的衣物咔嚓声后,喧闹的人群奇迹般的静了那么一瞬。 “宝亲王,你的手臂……”雪薇哽咽着呼了半声,后面的话,被强压着的哭声给堵了回去。 那样火红的热炭! 顾满娇看着脚下散落的热炭,试想宝亲王那娇生惯养的皮肉,遇到如此灼热的炭火……只觉得自己的手臂疼了疼。 “把这几个有眼无珠的贱人,给我就地正法!” 凌啸然的语气,冷得像是千年寒冰。 隔着大红色的盖头,顾满娇看到一堆原本站着的人跪了下去。 有人在哭求饶命。 有人轻生劝和,说是大喜得日子不易做这样见血光的凶事。 有人穿插在人影之间,正在清扫散落在地上的热炭。 “都给老子把嘴闭上!你们还知道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你们本就巴不得今日喜事变丧事了吧?没关系,没关系,既然你们求死心切,老子的刀斧便成全你们!” 凌啸然冷冷说完,松开护着顾满娇的右手,探手入怀,摸出一把黑漆漆的短柄铁斧,直接对着那些跪着的人影劈砍下去。 “将军!” 本不想多话的顾满娇,大叫着拉住凌啸然的衣袖,紧紧的拖着他的手臂后,在他耳边轻声到:“宝亲王的伤势要紧!有等太医的工夫,不如赶紧快马加鞭送他回宫。一来,省的太医来了带不齐医药耽误了治疗,二来,宝亲王在咱们这里受了如此委屈,总要有个人去宫中请罪!……该料理的人早晚都要料理,不急这一时。” 顾满娇这话说得很快,感觉袖子里的手臂稍微松了松,接着又道:“我不在意什么吉时虚礼,你尽管去忙你的事,我回咱们的院子里等你。拜堂什么时候都能拜,有些事若是晚了一步,谁知后果如何?你快去吧!” “那好。”凌啸然单手拍拍顾满娇拉在自己衣袖上的手,将那险些伤人的铁斧塞给她,并朗声道:“这是皇爷爷亲手给我打造的,若这府里有人胆敢冒犯你,尽管用它砸断那人的脖子。” 多余的话并未多说,留谢乙等人在府里照顾顾满娇后,凌啸然急匆匆的带着宝亲王出了将军府。 “娇姐姐,你没吓到吧?”雪薇凑到顾满娇身边将她搀着,用鞋尖踢踢趴在顾满娇脚边的玲珑:“起来了,咱们回去了。” 顾满娇低头看着玲珑乖乖的起身站好,又看到乔金枝沈默无声的走到自己身边,这才想起乔金枝有孕在身不能受惊:“枝姐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咱们先回去再说。” 乔金枝的语气不太好,听起来像是有气无力的。 周围有不少人看着她们,顾满娇也不方便多问,左右手各拉着她们俩,便低头招呼玲珑跟上。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正厅门口,传来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 又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响起:“这是荣王妃,你这个新进门的妾室,见了正室还不赶紧下跪行礼?” 第529章做客 这语气,还真是傲慢无礼。 感到雪薇和乔金枝的手都在发紧,顾满娇轻轻的咳了咳,然后向前半步:“您这话恐怕不妥吧?即便妾室见了正室要下跪行礼,怕也不是此时此刻。且我顾满娇此刻虽穿着嫁衣,却不曾与将军拜过天地,更未曾入过洞房,如何就是你们将军府的妾室了?另外,你家主人有这份心思,对我一个尚未拜堂的妾室摆正室的架子,还不如赶紧把那几个冒犯宝亲王的妾室管理起来!谁都知道宝亲王是皇帝陛下最疼爱的子嗣,他被将军府妾室推进火盆的事,恐怕作为正室的荣王妃,也有管理不当的罪过吧?!” 顾满娇慢悠悠的说完,然后顶着头上的盖头将身子站得笔直,召唤谢乙在前头带路。 “福宁娘子,好大的架子。就算你现在尚未与我家将军拜堂成亲,你脚下踩得也是我将军府的地砖。我身为将军嫡妻,我是主你是客,难道你见了我,就是这般无礼吗?” “王妃说得是啊,我福宁娘子在这都城里确实还只是做客。不过邀请我入都城的是皇帝陛下,恳请我住进将军府的是荣亲王,若您觉得我在入宫谢恩之前,必须要向你行跪拜大礼,那我不介意此刻穿着嫁衣,先向您跪拜。” 隔着大红盖头,站得笔直的顾满娇,丝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笑意。 就连脚下跟着的玲珑,咬着她裙摆上镶着的珠子玩,都不曾皱一皱眉头。 荣王妃似乎没想到顾满娇如此牙尖嘴利,一时竟被堵的说不出话。 主子受辱,奴才也要跟着没脸,那中年妇人哪里肯低这个头:“人都说福宁娘子来自山野,这话怕是谣传吧?哪有山村人家的女儿如此……” “山村人家的女儿又如何?皇帝陛下赐我家姐姐的封号也不是白给的!”雪薇冷哼一声怼了那妇人,随后看也不看那妇人的脸色,搀着顾满娇便往外走。 谢乙在前头带路,见几个跟着荣王妃的奴才堵着门口不肯让路,便冷淡一笑:“乖乖做人不好吗?非要做狗?” “抱歉,这是将军府内院,不是你们军营。要耍威风请你出去耍!”中年妇人吃了枪药似得充上前来,单手挡在谢乙面前又道:“就算福宁娘子是贵客,她的陪嫁丫头对王妃不敬,这也不是随便她想走就走的。” “噗嗤。” 顾满娇一个没忍住,喷了笑声。 “这位奴才,你大约有脑疾,需要治治了。”顾满娇说着,松开乔金枝的手,理了理不曾有半分凌乱的袖口:“我尚未拜堂,所以还不是将军府的妾室。那么跟着我的人,怎么就是你们将军府里的陪嫁丫头了?她是给你做过陪嫁丫头?这也不对啊,没听说将军府有如此年长的妾室呢!” 这种女子无事打嘴仗的游戏,云汐姐姐在的时候,她俩经常背着凌啸然一玩就一天。 捏规矩、拿大理、挑错处、抓小辫子,云汐姐姐教她几回之后,她就已经举一反三很会灵活运用了。 妇人以为能把旁人绕进去,却被顾满娇三言两语的绕去了烂泥坑。 当她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转红,好不容易憋出话来准备还嘴,被她挡着的谢乙,抬手便给了她一巴掌:“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挑随意指责顾小姐,还敢不知死活的挡着福宁娘子的去路?” “你!你还敢打我?” “打就打了,还要翻黄历看时辰么?若不是念着今儿是将军大喜,老子一刀抹了你!” “好大的口气!” 沉默的王妃总算又开口,她被顾满娇堵了一肚子气,此刻抓了谢乙这话便要发作。 重新挽上乔金枝的手,顾满娇不着痕迹的朝谢乙身边凑了两步。 谢乙有一肚子肥胆和一身好武艺,若是有人要动手,有他和玲珑在,顾满娇绝不会吃亏。 但是谢乙终归是男子,在这内宅之中,若有人非要拿些男女、尊卑、内外之类的话头来质问他,或者干脆使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污蔑他,那他武功再高、胆子再大,也难免会吃亏。 他有他护卫顾满娇的本事,顾满娇也有自己独特的保护他的法子。 当荣王妃说谢乙目无法纪,随意杀人的时候,顾满娇随口打断,淡淡问:“杀了谁了?尸体搬过来,报官找仵作验尸吧!确定是谢乙杀的,他是将军的人,将军回来自会处理。” 胡搅蛮缠嘛,这个不用拿云汐姐姐教过的来用,光是在孤灯村里经历过的那些就够使了。 云汐姐姐说过,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斗嘴,最怕遇上粗鲁野蛮不讲理的胡搅。 荣王妃皱着眉头问顾满娇:这里如何有你插嘴的份? 顾满娇直接道:“有人污蔑将军派给我的护卫杀了人,我还不能说句话了?你们有证据没有,无凭无据就别耽误时辰,我们还要回去吃晚饭呢!” “王妃,王妃不好了!” 不远处跑来一个人,急匆匆的嘴里大喊着不好了。 顾满娇感觉到荣王妃因这人的喊声而分心,所以趁机推推谢乙,示意他带路出门。 走出正厅大门,顾满娇听到那人慌乱的脚步声,偏头跟乔金枝说:“我盖着盖头看不见,你可细看了荣王妃的脸了?她是得了大病了还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不好了?晚上记得咱们多洗几遍身子,内外衣裳也要全换了,可别过了病气儿了。” 边说边走,边走边说,就算她这话被身后很多人听见了,就连荣王妃与那中年妇人很气怒的追问她瞎说什么,她都当做听不见。 似乎那个大喊王妃不好了的奴才,带来了确实很不好的事,所以顾满娇她们走了二三十步,也没见有人继续追上来找不痛快。 绕过一道早开的花圃,解乙要笑不笑的问:“你这张嘴,什么时候学的这么厉害?” 顾满娇嘿嘿一笑,也不回答,只说站久了腿软,想赶紧回去歇一歇。 第530章老管家 来时坐着八人抬得花轿,回去的时候全靠自己走,感受到将军府的宽敞后,顾满娇这才想起心疼乔金枝和雪薇的腿脚。 几人很快回了原先的院子,进了院门,乔金枝有些为难:“咱们是回东厢房,还是去正房啊?” “这也值得你为难?又没拜堂,自然还是先去厢房了。”顾满娇很熟络的朝厢房那边走,进了厢房的房门后,一把扯下头上的红盖头:“憋死我了,快,都进来说话。” “哎呦喂……”乔金枝惨着脸冲上来,想把盖头给她再盖上,可顾满娇哪里肯再低头, 什么规律不规律,说是掀开盖头前不能说话,可她早就说了一车了。 若非要遵规律,那她进了喜堂还没拜天地,新郎官就走了,这算什么呢? 还有规律说出嫁女不可回头看,那她现在不光回头,还回了这个厢房呢! 从生死里滚爬过的人,对于这些规律根本不当什么,能凑个乐呵就乐乐,凑不上就轻省些,这才活得自在。 扯了乔金枝手里的盖头丢到一边,顾满娇提起桌上的茶壶,大大方方的倒了几杯茶,并照顾谢乙也进来说话。 方才她没看到宝亲王的伤,更没看见宝亲王是如何跌进火盆,这事若不问清楚,她始终心里没底。 再者,那个圣旨是怎么回事,皇帝的旨意内容,她也很想知道。 她今日本应跟着凌啸然他们一起进宫谢恩的,是凌啸然临时弄出这个要成亲的事来,所以按着她没让她入宫。 若是皇帝因这个事心里不爽,再看到宝亲王受伤,且连他亲自颁发的圣旨都烧了,那大叔岂不是要倒霉了? 心里有些发慌的捧着冷茶润喉,当她听到谢乙说,是有妾室推搡,无意中撞了宝亲王,她那染着胭脂的小脸儿,马上就冷了几分。 “看清都是哪几个妾室了吗?最先动手的是谁?这事若弄不出个头绪,宫里闹出别的话,将军一定会吃亏的!” “娇姐姐,是那个沈侧妃先故意推人的,我都看见了。”雪薇压着嗓子,把自己看到的一切都告诉顾满娇,并很奇怪的问谢乙:“为什么你们看到那些女人都挤进来围着,也不管管?要是一开始就跟这里一样,不许她们进门,也就没有后面的事了。” 她的这个问题,让谢乙有些憋屈。 因为,同意让女眷进正厅观礼的人是凌啸然。 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新郎新娘身上,高兴、开心、兴奋,谁也没想到会突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谢乙,我听见将军曾跟一个年纪很大的老伯伯说话,改了拜堂的地方也是因为那个老伯伯的提议,你可知道那老伯伯是什么人?” 谢乙整因雪薇的话发窘,被顾满娇这么一问,赶紧回答:“那是先皇指派给将军的老管家。后来将军常年在外,荣王妃进门后,府里的女人越来越多,破烂事也越来越多,所以将军干脆让他把管家一职让出来,由王妃她们自己人顶上。这位老管家则带着府里的老奴,只负责看守前院的大库房。这次,他重新回来管事,也是将军让鹰扬去找他回来的……这些老奴都是很忠心的人,火盆之类的东西,确实也是按着老规矩来做的。只是,只是当时的场面确实有些失控,大约老管家也没料到那些女人会有这一手吧!” 老管家?先皇指派给大叔的? 顾满娇看着谢乙很是真诚的脸,一时有些迟疑。 能被先皇看中,指派给最心爱的孙子做管家,这样的人若没两把刷子,怎么能得大叔特意关照? 这才回府第一日大叔就找他回来管事,看见他从前定然也是个靠谱的人。 那么,如此靠谱的人,怎么会连正厅内的秩序都弄不好呢? 他说话的时候,顾满娇是听见了的,条理清楚字句分明,一点都没有老迈糊涂的迹象。 他有能力把今日的事妥当办好,也不可能因为年老而粗心出错,那么当时所有人闹哄哄挤在一起的时候,他在干嘛,怎么没出来冒个头? 就连大叔带着宝亲王走后,她们被荣王妃堵在门口,身为管家的老伯伯,竟然也没出现过。 “宝亲王出事前后,你们有人看到那个老伯伯吗?”顾满娇问。 乔金枝和雪薇对视一会,随后一起摇头。 谢乙也是一脸茫然,说是并未看到那老管家。 “假如他真的很忠心,将军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怎么会连个面都不露?我看……他要么被人害了,要么做了不该做的事,已经遁地而去了!”顾满娇说着一拍桌子,急急的朝谢乙道:“去看看屠坤或者鹰扬谁在府里,不管多费劲,一定要把这个老伯伯找出来,不管死的活的都要找到他!” “屠坤跟着将军走了,鹰扬……这事还是我带着弟兄们去吧,鹰扬那小子太没规矩。” “如今将军不在,这事要么让很懂规矩的屠坤去,要么让很没规矩的鹰扬去,你还是留在这里的好!再说,你不在这里,我仨也真是要害怕啊。”顾满娇说着做出很是恐惧的模样,伸头朝门外看看:“你这就去找鹰扬把事情交代清楚,千万快去快回。自古强龙难压地头蛇,万一有个歹人趁机钻进来,我们仨的小命可就栽了呀!” 谢乙不是傻子,顾满娇很快就捋顺的思路,他很快也明白过来。 到门口招呼几个兄弟,让他们站到顾满娇她们门,解乙带另外几个人急色匆匆的出了院子。 摆着几杯冷茶的八仙桌旁,因谢乙的离去而安静非常。 顾满娇的脸色很凝重乔金枝与雪薇的脸色也不好看。 “枝姐姐,你脸色不是很好,要不先到里头躺一会儿吧?”雪薇摸摸乔金枝的手,见她手指冰凉,又很担心的问:“你手都冰冷了,该不会真的受惊了吧?要不要让娇姐姐给你看看?” 不等乔金枝推脱,顾满娇已经拉住她的手腕静静诊脉。 第531章心上人 不管她是真的受惊,还是因烦躁而心绪不宁,顾满娇都不敢大意。 况且,如今这情形,哪还有比静心诊脉,更能让她冷静下来的事了。 “没什么事,去没事躺着睡一会吧。待会谢乙回来了,让他找人给你弄些养神的汤水……” 顾满娇亲自搀扶乔金枝去内室躺下,坐在床边安慰她几句,看着她闭眼睡了,才转身再回桌边端起茶杯。 手指蘸着冷透了的茶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等雪薇看过之后对自己微微点头,又用手掌将那些字迹擦去。 约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谢乙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 端了小凳子坐在门口的雪薇,简单他的身影,迈开小短腿迎了上去。 顾满娇也跟着雪薇身后走了出来,只到门口就停下脚步没再动步。 谢乙听雪薇说了乔金枝受惊后整在休息的事,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生怕再搅扰了乔金枝:“老管家被人打晕了,绑在没人住的荒院里。现在头上破了好大的口子,估计一时半会醒不了了。” 他带回来的消息,并未出乎顾满娇的预料。 只是,老管家被人算计,似乎比老管家本身有问题要复杂些了。 那个算计老管家的人,一定是事先就知道圣旨的内容,并且筹划好了要利用火盆毁了圣旨。 解乙出去前,他们聊到了圣旨,却不曾说过圣旨的内容,但不管圣旨上写了什么,损毁圣旨本身就是大罪。 而宝亲王跌进火盆……顾满娇望着皇宫的方向轻咬衣袖,只盼着宝亲王一如既往,千万别是个戴着面具的大灰狼。 皇宫里,宝亲王的伤已经在皇帝和沁贵妃的注视下,由两位御医上药包扎。 亲自送宝亲王回宫的凌啸然,低头站在一旁,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毁了圣旨,他确实有些惋惜,但圣旨存在与否,比起宝亲王受伤,还是后者更令他心里难受。 与宝亲王在一起吃住同行的日子不算长,可他心里早已经将这个古灵精怪的九弟当了亲弟弟。 ……他们本来就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啊! 然而,皇帝的斥责,沁贵妃的冷眼,就像是一把把钢刀,缓缓的割他的肉,凌厉的刺他的心。 “父皇,三哥府里的侧妃都是谁选的?她们眼高于顶看不起三哥也就罢了,怎么连带着我也成了她们的眼中钉了!”宝亲王斜靠在软枕上,脸色虚白,神情委屈:“三哥跟她们连面都没见过,也能惹她们如此嫌弃。亏了三哥这些年金的银的毫不吝啬的养着她们,若换了是我,全都卖出去做奴才,一辈子不许她们再踏进都城半步!” “是我管教有失,让九弟受了如此委屈。今日我便休了那些贱妇……” “拿我儿子做借口,休了那些女人好给你的心上人铺路搭桥么?老九掏心掏肺的什么都为你着想,你却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利用他,难道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沁贵妃怒瞪杏眸,指向凌啸然的玉手,不住的发抖。 “母妃,你说什么呢?你,你误会我三哥了!他怎么会……”宝亲王被自己母亲的震怒弄得有些发懵,想要起身替凌啸然解释当时的情形,却见凌啸然正用眼神示意他不要插嘴。 看着沁贵妃那保养得益的含怒面容,再看向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皇帝,凌啸然用眼神制止了宝亲王的解释,略沉吟后缓缓开口:“您说口中所说的,我的心上人,是指谁呢?” “自然是你从山林里带回来的村姑顾满娇!听说你一路回来,对她多有亲近照顾,入都城后,更是直接扛着人去你的院子,连府中女眷都不许见人。凤冠霞帔,八抬大轿,凡事不能破的规矩,你全在这个女人身上破了个遍,难道她还不是你的心上人?”随着话语声越来越激动,沁贵妃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她就弄不明白,当初分明给凌啸然下了痴情蛊,而她派出去的人也说了,顾满娇并不是当初那个带着另一半痴情蛊被卖出凌霸的小丫头。 身中痴情蛊的人,一生只会对中了另一半痴情蛊的人痴心不改,其他任何异姓,都将是被厌恶的存在。 可凌啸然这是怎么了?竟然对那个村姑如此看中,别的不说,竟然让她穿戴正妻才能使用的凤冠霞帔,还找了八抬大轿…… 大半辈子都是妾室的沁贵妃,虽然已经是贵妃之位,看似距离正宫之位只有一步之遥,可她知道,她这辈子算是与皇后宝座永远无缘的。 凌啸然带着受伤的宝亲王入宫之前,她刚听人说了将军府内十九妾越矩之事,她一辈子没碰过的凤冠霞帔,竟然那么随意的穿戴在村姑身上,还是那将军府内最末的十九妾,这如何不令她心生怨愤。 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女人,都没能得到这样的殊荣。 而她最讨厌的儿子,竟然随随便便就把她这份沉甸甸的遗憾,当做宠溺佳话,用在那么低贱的女子身上。 沁贵妃觉得凌啸然这是故意给她添堵,就像当初那个短命的皇后,任何事都要给她添堵。 然而,光想着这些的沁贵妃,却忘了一件事,很重要的一件事。 “你当我很愿意卑躬屈膝的,护着个女人一路回都城吗?你当我很愿意带着那些村姑,回皇爷爷赐给我的府邸吗?你当我给她凤冠霞帔,是我对她存了爱慕之心?至于那花轿的事,你应该去问问你最亲爱的儿子!我凌啸然是皇子,即便曾有战败的经历,但我从前的军功仍在,父皇又新封了我亲王的爵位,凭我如今的身份地位,想要多少女人要不到?单单是府中已有的,也足够我夜夜笙箫,我何必娶那样一个凌霸恩人在府中养着供着?” 凌啸然冷脸说完后,随手拎起桌上的一只细口瓷瓶,稍稍用力便将那瓷瓶捏得支离破碎:“我生来粗野,皇室之人都觉得我是个一类,唯独皇爷爷看重我,还将他心爱的府邸赐予我,更亲手为我打造那把斧锤……” 第532章不会再有 “皇爷爷在世时,曾说我生来便是从武的根苗,而这些年,我在军中早过惯了茹毛饮血的日子,女人是什么玩意儿,我何曾睁眼瞧过一个半个?当初结识顾满娇,是她与我有救命之恩。后带着她一路从山野里回到凌霸,也是有世人都知道的不得不带着她的原因。若不是有不开眼的糊涂人,烧毁了她的家院,弄得她无家可归,父皇也不必另外下旨,让我带她会都城定居,而途中若不是你的好儿子胡乱生事,我又何必多添什么十九妾?你当我辛苦征战得来的银子,都养了那些吃干饭的女人,是很高兴很乐意的?” “你,你这是什么话?你这是埋怨他吗?难道你府中的妾室推我儿跌入火盆,还都是我儿子的错了?”沁贵妃没想到凌啸然会是这样的态度,一时间竟怒得声音有些发抖。 看着自己的生母面色铁青,凌啸然不禁想到早逝的皇后娘娘。 那是多么贤良淑德值得人尊敬的女子,父皇却那么厌弃她,只宠着面前这个越来越不知所谓的蠢女人。 最开始胡搅蛮缠的是她,最后青了脸,转了话题,硬装委屈的也是她,难道父皇宠着这样的女人半辈子,就不觉得自己眼瞎吗? “沁贵妃娘娘。我已经说了,那些该死的妾室侧妃,我今日便都会休弃赶走。若是您觉得还不解恨,那么杖责还是掌嘴,或者干脆送到您面前,听您亲自发落,我都没有任何意见!” 话题重新拉到最初的矛盾点,听到沁贵妃又拔高了声调,说凌啸然这是给自己心上人铺路搭桥,怒极反笑的凌啸然,忽然想起顾满娇常说的一句话:“你有脑疾,需要治疗。” 毫无异议的争论,凌啸然不会继续。 随便沁贵妃如何尖叫怒骂,他都没有再开口接半个字。 最后,还是皇帝听得厌烦了,挥挥手让她先回宫去休息。 “我不走,我儿子被伤成这样,我怎么能放心!皇上,今儿你若不给老九做主,那臣妾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那你想朕如何给你做主?”皇帝脸上没有半点表情,这倒是很出乎凌啸然的预料。 作势要撞墙的沁贵妃,听到皇帝的话,大约听出里头有怒意,转回头便柔缓了声音,说是要皇帝收回赐顾满娇平妻之位的旨意,并罚凌啸然半年俸禄小惩大诫。 处于话题中心的宝亲王,再也看不下去,软绵绵的坐起身来替凌啸然求情…… 有沁贵妃在,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匪夷所思的闹剧。 当凌啸然两手空空的从皇宫里出来的时候,天空已经飘起了冰凉的小雨。 被烧毁的圣旨,不会再有。这是皇帝对沁贵妃的妥协。 想到顾满娇以后要屈居人下,凌啸然的心就疼得发慌。 宫门外不远处,久等到浑身湿透的吉胜,小跑着跟到他身边:“将军,府里出大事了……” 派人等在宫门附近送信,是顾满娇的主意。 一开始来的人是严正成,后来府里又有了别的事,便是吉胜带着新消息来替了严正成。 两人就想是来回皇宫与将军府之间的信鸽,有新消息后,另一个就来替这个,始终保持等在这里的人能知道将军府内的最新消息。 老管家被人打破头,昏迷不醒。 顾满娇让鹰扬私自传了“凌啸然的话”,将所有的妾室都赶回自己的院子,就连各院的奴才都不许走动。 皇宫里曾有人混进将军府,给一正两侧三个女人传递消息。 有民众得知顾满娇要嫁给凌啸然做最末的十九妾,自发聚集在将军府大门外。有些百姓是来送礼物给顾满娇添嫁妆的,有些则是长跪不起,要求将军府给顾满娇更尊贵的位份……荣王妃亲自到门外露了脸,知道那些人的来意后,便让她的奴才打骂赶人。 最新的消息,将军府的大门和外墙,被贴满了大红喜字。被打骂了的百姓,顶着雨抱着礼盒,跪在将军府外的路口。而荣王妃,不知被谁丢的首饰盒子打破了额角,正由两个侧妃伺候着包扎伤口。 吉胜本就是个做探子的人,这么多事从他口里说出来,前后也不过是五六步的时间而已。 “可找了咱们熟悉的大夫进府?”凌啸然问。 吉胜一愣,回答道:“荣王妃嫌咱们的人粗苯,不许……” “谁管她死活!”凌啸然没好气的扫了吉胜一眼,然后才问,可有靠谱的大夫守着老管家。 得知鹰扬他们早就让养在都城的军医给老管家医治,凌啸然微微点头,然后勒着缰绳调转方向:“咱们从后门回去吧!” “为什么?将军,您若不去安抚那些百姓,这事可真要闹大了啊!皇上不是赐了满娇平妻的位份吗?您去门外说一声,也省的那些百姓都替满娇委屈啊。” “圣旨?哪里还有什么圣旨?”凌啸然苦笑摇头,伸手拎了吉胜的衣领,将他甩上马背,便绕了近路,朝将军府后门跑去。 不管任何缘由,在自家府邸门外打骂百姓,惹起民怨,都是皇室最忌讳最不能忍的。 若是没有人出面调停,这事一定又要惹出大麻烦。 但凌啸然不在乎。 出这个事的时候他在皇宫,做错事的是他今日才见过一面的荣王妃。 虽然心疼那些挨了打骂后还跪着淋雨的百姓,可凌啸然还是忍不住的想,想那该死的荣王妃,怎么不把事情闹得再大一些。 不贤之妻,可以休弃! 到了将军府后院,吉胜利索的翻墙进去,然后打开角门,等凌啸然进去后,便牵了缰绳:“府里走动的都是咱们自己人,就连厨房也是牧冬他们在看管。解乙反复交代,让您回来务必说这是您临走前交代了的,否则……” “否则什么?这是老子的府邸,谁还敢来质问老子不成?”凌啸然很没耐心的挥挥手,指了个方向告诉吉胜怎么去外院马厩,随后便脚下生风的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第533章拜堂 细雨蒙蒙,湿透了的衣裳,传来阵阵寒意。 凌啸然抬手抹一把脸,先凭着记忆朝内厨院的方向走去。 闹哄哄的一天,他早已饥肠辘辘,再不吃点东西,他怕自己的脾气会更暴躁。 内厨院很大,专门给主子们做餐饭的大小厨房,占了院子里风气最好的地方。 牧冬正带着他的那些徒弟们忙乎着,见凌啸然湿漉漉的进来,丢下炒勺便冲过来:“来个人,去给将军取一套干净衣裳!” 凌啸然摆摆手,示意他先拿吃的来:“我快饿死了。” 蒸好的包子,温着的汤,两盘子切好的酱肉,并一碟子颜色很不错的小菜。 凌啸然就像是头饿狼,低着头猛吃猛喝,匆匆填满肚皮后,胡乱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满娇那里吃过晚饭了吗?金枝应该是吓到了,有没有给她做些安神的汤羹送去?” 这样的时候,凌啸然竟然还惦记着这些琐事。 牧冬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把他们给正院送了什么吃食,以及正院跟他们要了什么吃食,都跟凌啸然说了一遍。 “嗯,她们还知道找吃的,应该还没吓成傻子。” “将军。”牧冬将一盏温茶递给凌啸然,有些为难的看看周围忙碌的徒弟们:“所有奴才都被兄弟们看管起来了,整个将军府的餐饭,都要靠我们几个,恐怕……” “自己人不饿肚子就行,那些阿猫阿狗的饿一两顿死不了!”凌啸然接了温茶簌簌口便放在桌上,随后挥挥衣袖便撑伞走了。 牧冬还想追上来说什么,被身边的徒弟一把拉住:“让将军走吧,今儿这日子,他已经够烦的了!” “……是啊。” 牧冬恍然,这才想起,今夜本应是他们家将军洞房花烛的大好时辰。 正院门外,周身湿透的侍卫,见了凌啸然纷纷拱手。 “都找避雨的地方站着去吧!今晚没人敢对老子下手!”凌啸然说完推推院门,见院门从里面插着,不等侍卫替他叫人开门,便已经翻墙进去了。 厢房外的廊子里,站了五六个人,见到凌啸然回来,顿时都拱手。 坐在窗边的顾满娇,打断了那些侍卫的问候声,急匆匆奔到门口来迎凌啸然:“大叔,你可算回来了?宝亲王没事吧?皇帝没有为难你吧?怎么头发都湿成这样了,快进屋……” 她身上的大红喜服还没换下,脸上的妆容像是也重新补过,镶满珠宝的凤冠,在灯烛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而这一切,都美不过她那双晶莹的眼眸。 “大叔。”顾满娇仰着脸望着凌啸然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到他内心的情绪:“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皇帝为难你了?宝亲王他,他有没有替你求情?你怎么了?” 凌啸然抬起手,宽厚的大手,轻轻抚在那张美丽的脸庞,他心中酸苦难耐,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庆幸自己得知圣旨内容的时候,没有马上告诉顾满娇。 也遗憾当时没有打开圣旨让顾满娇看一看。 这个一心只想着他的傻丫头,若是知道被损毁的圣旨,再也不会有第二份…… “姐夫,姐夫回来了。”趴在桌上打盹的雪薇,听到门口的说话时,迷糊睁眼,随后揉着眼睛跑过来:“姐夫你没事吧?姐姐担心得紧,连晚饭都没吃呢!你也没吃饭吧?桌上有点心……” 分明听牧冬说,他们给顾满娇这里送了不少餐饭,顾满娇还特意跟厨房要了些路上爱吃的小菜。 此刻听雪薇说顾满娇没吃晚饭,凌啸然忽然有些生气的瞪了顾满娇一眼:“你是傻子吗?干嘛不吃饭!” “姐夫,你,你干嘛吼我娇姐姐?” “我吼她?惹急了,我还打她呢!”凌啸然冷着一张冰块脸,俯身一捞,便将顾满娇扛到肩头:“解乙!点上正房的灯,老子要拜堂了!” 噌…… 刚从后面角门里跟鹰扬说了些事的解乙,闪电似得窜进正房。 傻站在门口的雪薇,见顾满娇很是狼狈的抬手捂着凤冠以免掉落,妈呀一声转回身跑了。 顾满娇随手丢在一旁的大红盖头,被雪薇抱着送到凌啸然身旁。 大头朝下的顾满娇,看到雪薇膝盖上沾了泥水,有些心疼的说:“不就是一块布,你急个什么劲儿,摔疼了没?” “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凌啸然将她放在正房门外的圆柱旁,伸手拿了雪薇送来的盖头蒙在她脸上:“老实些!不许再说话!” 片刻功夫,解乙已经将室内所有的蜡烛都换了新的。 香案正中,摆着先皇的牌位,这便算是这场婚礼中,最尊贵的长辈了。 原本守在院里的几个护卫,小心翼翼的钻进门来观礼。 寥寥几人而已,唯一能帮着喊一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的人,便是紧张得满头大汉的解乙了。 就这样匆匆忙忙简简单单,夫妻对拜后,凌啸然捞了有些颤.抖的顾满娇横抱在怀:“你们都该干嘛干嘛去!天塌了也别来吵扰老子!” “娇姐姐……姐夫……你们……”雪薇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刚跟上来两步,便被解乙按着肩头不许再上前。 当凌啸然的身影消失在那扇贴着喜字的房门里,几个挤进来观礼的护卫终于忍不住,扯袖子抹眼泪。 “真特娘的憋屈!咱将军招谁惹谁了,好好的日子,被弄得……” “都闭嘴!”浑身湿透的屠昆,抹着脸上的雨水,朝那扇刚刚关闭的房门看去:“将军心里已经够苦了,你们谁要敢在他面前露出一点憋屈,当心老子挖了你们的眼珠子当泡儿踩!” 屠昆是凌啸然最贴身也最贴心的兄弟,他说的话,在其他跟随凌啸然的兄弟心中,就等于是凌啸然的原话。 没人敢问他为何晚将军一步回来,更没人敢问宫里都发生了什么事。 大家强打欢颜抓了桌上的喜糖果子揣到怀里,便都各司其职去了。 “我去找牧冬,让他给兄弟们送喜糖去!”解乙朝屠昆道。 第534章我是你夫君 屠昆看看门外黑漆漆的夜空,点点头,并让他回来的时候,记得给顾满娇和将军带些宵夜,另外再给他拿几个馒头。 同样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屠昆,听解乙撇嘴叽歪:哪有人新婚之夜吃宵夜的? 想也不想的随手便给他一拳头:“将军一天没吃没喝,你要他饿着肚子度过春宵吗?……他们不吃不也便宜了你我?” 解乙撇撇嘴,先送雪薇回厢房门口,然后翻墙走了。 这些人都喜欢翻墙,弄得坐在窗边的雪薇,不禁也在考虑,要不要找个大哥哥学学翻墙的本领。 喜房之外谁在做什么,谁在想什么,顾满娇无从得知。 此时此刻的她,正规规矩矩的坐在撒满花生桂圆的大床上,被胳得屁股生疼,不敢挪地方。 隔着红艳艳的盖头,她看到大叔就站在她面前半步左右的地方。 为什么就这样站着,不动也不言语? 顾满娇想问,又想起乔金枝说的,掀开盖头前不许说话,否则会招来祸事。 龙凤红烛照亮桌案,墙角与其他桌案上的灯盏,照亮喜房内的每一个角落。 这里便是我.日后要生活的地方了,这里就是我的家了吗? 左手捂着右手的手背,顾满娇要很用力的控制自己的手,才能压制住很想动手掀开盖头的冲动。 “满娇,你放心,今日我给不了你的,将来一定加倍补偿你!” 金色的撑杆,挑起大红盖头。 顾满娇眼前猛地一亮,调整视觉之后,便看到凌啸然挂着两行泪的面容。 “大叔……” “别叫我大叔,我是你夫君。”凌啸然俯身抱住她的肩,隔着凤冠摸着她的头:“记住了,从今以后,我是你的夫君。” “……”顾满娇想要抬头看看大叔的脸,无奈身子被抱得太紧,头上的凤冠又太重。 两人就这么一坐一站的静静抱着,依偎着,凌啸然脸上的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越落越急。 从没有见过大叔有这样的情绪,顾满娇满心慌乱的想着,该不会是皇帝对大叔做了很重的处罚? 是什么样的处罚,才能让铁骨铮铮的大将军,泣不成声? 不知道缘由,便不管擅自开口去劝慰。 所以,凌啸然沉默落泪不言语,顾满娇便也默不作声的靠在他的胸怀。 许久,门外传来屠昆的声音,说是放了食盒在门外。 “饿了吧?等着。”凌啸然松手擦脸,然后到门口提了地上的食盒。 大大的食盒,六个菜,一个汤,一碗饺子,一盘包子,另外还有两壶酒。 装饺子的大碗底下,压着个小纸条:给满娇吃。 两壶酒,其中一壶酒下面,也压着一个小字条:别忘了交杯酒。 顾满娇帮着凌啸然摆放碗盘的顾满娇,看不到食盒里的纸条,饥肠辘辘的她,只对盘子里的包子很感兴趣。 她很饿,见到凌啸然完好无损的回来的时候,她的肠胃就已经一阵阵抽搐着提醒她什么是饿。 “先吃这个吧!特意给你做的。”凌啸然把那碗饺子递给顾满娇,并送上雕刻吉祥图案的银勺。 “怎么就一碗?你先吃吧!我吃包子就行!” 凌啸然微微皱眉:“让你吃你就吃!啰嗦什么?嫁夫从夫的道理也不懂吗?” “我不是想让你先吃嘛!看你身上凉的跟冰疙瘩似得,这个热乎,正好能给你暖暖肠胃啊!”顾满娇接了大碗嘀嘀咕咕,拿了银勺舀一颗饺子朝凌啸然嘴边送送,见他眉头皱得更紧,便自己吃了那个饺子。 实在太饿,牧冬包的饺子又真的很好吃,顾满娇一个接着一个的吃着,猪八戒似得囫囵吞枣。 直到吃得只剩下最后一个,一点都没吃饱的顾满娇,这才有些舍不得的小口将饺子咬一半,细品。 “……这个……这……”半个没熟透的饺子含在嘴里,吐出来怕破了什么规矩,吃下去又觉得无法下咽。 专心等她吃完饺子好喝交杯酒的凌啸然,见她脸色不对,还当那饺子有什么问题,伸手便要来抢勺子看颜色。 “生的!大叔,这饺子是生的啊!”顾满娇苦着一张脸,含着嘴里的半个饺子不知如何是好。 生的? 这两个字,忽然让凌啸然想起什么。 “呵呵,好,好啊!”凌啸然将装饺子的大碗送到顾满娇嘴边,示意她把嘴里的饺子吐出来,满脸带笑的用袖子给她擦擦嘴:“刚才吃了几个?啊?吃了多少个了?” 吃了多少?吃了一碗啊! 顾满娇拍拍肚子,很担心今晚要奔走在茅房与喜房之间。 “来,喝酒!”凌啸然急吼吼的倒了两杯酒,塞给顾满娇一杯后,便扯着她的胳膊,做了交杯的姿势:“一口喝完,不许剩下啊!” 还没反应过来的顾满娇,迷迷糊糊的就被灌了满满的一杯酒。 接着,第二杯,第三杯,凌啸然上瘾了似得连跟她喝了三倍交杯酒,然后才放开她的手:“吃点东西吧!多吃点!” 不吃饱哪里有力气造娃娃,吃了那么多饺子,一年生一个,也要生好些年才够数呢! 明明已经吃饱了的凌啸然,拿起筷子先给顾满娇夹了好些菜,然后便甩开腮帮子吃喝起来。 新婚小夫妻,一言不发的大吃大喝,很快一桌子碗盘全吃得见了底。 吃饱喝足办大事! 新婚之夜要办什么大事,凌啸然当然是知道的,而顾满娇也早就被乔金枝教了些许。 可是,第一次就是第一次啊! 毫无经验,无处借鉴。 大半个时辰后,凌啸然急的满头大汗,顾满娇疼得泪痕连连。 “特娘的,谁跟老子说这事快活,都特娘的扯淡!” “金枝姐说,女子头一回都这样的,要不你再试试?” 噗。 凌啸然吹灭了床边的灯盏,又将床幔全都放下来。 他不光是想再试试,还小心翼翼的幻想着,他和她的孩子们,男娃儿该是如何英武,女娃儿应是如何娇俏。莫名的,他有些急躁,夜太短,造娃儿任务太重! 第535章你是我妻子 心急难吃热豆腐,闹脑子装着各种男娃儿女娃儿,终归饭还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某些事还是得先摸索着办…… 三月天的夜晚,还很漫长,可是对于初尝禁.果的小夫妻来说,便显得十分短暂。 勤恳耕耘了一宿的凌啸然,听到窗外有雄鸡报晓时,才依依不舍的结束造娃工作。 “负责在这边伺候你的人,今天就会进来了。该做什么就让她们去做,你只管好好的养身子,给我多生几个娃娃。”直接用房内冷水擦拭身子的凌啸然,很快从柜子里找了一套干净寝衣换上,然后拿着拧干净捂到温热的帕子走到床边,要给顾满娇擦身子。 床榻上香汗未消的顾满娇,见大叔伸手掀被子,抱着被角便朝床里躲:“这个我自己来就好了。” 呼啦…… 锦被被扯到一旁。 “你是我妻子,是我孩子的娘,还有什么我不能做的?” “可是……”饶是身子早就被大叔看了个遍,顾满娇仍很羞怯的缩着身子。 没有了锦被的遮掩,她那娇柔的肌肤,便在天光下展露无余。 洁白胜雪的皮肤上,赫然可见几处青痕,让凌啸然不禁心疼。 然而最让他心肝发颤的,则是褥子上的血迹。 那是他做的恶行,顾满娇的受过的罪。 “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凌啸然绷着脸,眨着滚烫的眼圈,硬是把缩在床角的顾满娇抱到身边,为她擦拭清洁。 净身,更衣,收拾床铺,都是凌啸然亲自动手。 等他换上顾满娇没见过的华丽衣衫要出门的时候,顾满娇才想起问:“咱俩这就已经圆房了,王妃若是再来找我给她敬茶什么的,我可怎么说啊?” 想到荣王妃昨日做过的那些事,凌啸然嘴角一勾:“你就在这院子里,跟雪薇她们逗玲珑和小灰灰玩吧!天塌了也不用开院门,外头那些阿猫阿狗也不敢把你怎么样的。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让解乙到厨房去拿。” 凌啸然说完,回到床边,抚着顾满娇丝滑的长发,告诉她今日他要去上朝,府里的事屠昆他们会照规矩办事。 轻轻在顾满娇鬓边印上一个吻,留下一句“不会有麻烦你放心吧”便起身走了。 “你说不会有麻烦,就真的不会有麻烦吗?若是真的没什么麻烦事,你昨晚回来的时候,怎么脸色那么难看!”顾满娇嘀嘀咕咕的走到窗边,推开窗,看着窗外还在淋漓的春雨,一脸愁容。 “娇姐姐。”矮矮的雪薇,身着莲青色撒花长裙,举着一把画美人纸伞站在窗外。 早早起床的雪薇,本来是要到喜房门外伺候的,谁知邬海媳妇孟巧贞来得太早,见她还是个小孩子,且又是顾满娇的表妹,便很是体贴的将她换了下来。 其余跟着孟巧贞一起来的婢女姑姑等,都在院里规规矩矩站在廊下候着。 “娇姐姐,有个大姐姐,说她是邬海的媳妇,自称孟氏,就在你门外等着伺候你呢!”雪薇举着伞走到窗边,好奇的看着顾满娇的脸,像是在分辨新婚之夜过后的顾满娇会有何不同。 向来脸皮不薄的顾满娇,被这个丫头看得有些难为情:“金枝姐醒了吗?记得别让她下床,别让她听不该听的事。” 昨晚让牧冬给乔金枝做了安神汤,看着乔金枝喝了汤又吃了静心养胎的药,顾满娇和雪薇便把内室的帘子全放下来,外面有动静会吵醒了她。 这也是昨晚她没能亲眼看到顾满娇与凌啸然拜堂的主要原因。 说起乔金枝,雪薇捂嘴一笑。手舞足蹈的告诉顾满娇说,乔金枝早起便问东问西,知道顾满娇昨晚的喜事后,先是骂雪薇不叫醒她,然后又抱着枕头笑了好久。 “天塌了,也不能耽误我们满娇的人生大事!哈哈,气死那些乌眼鸡才好!” 这是乔金枝的原话,语气、眼神,被雪薇学得淋漓尽致。 昨晚给她诊脉的时候,发觉胎相不稳,可真的是让顾满娇忐忑不安。 此刻听闻乔金枝还有力气说这些,顾满娇便也不在担心她的身子。 关于乔金枝胎相不稳的事,顾满娇当时是脸上半点都不敢露,只等乔金枝到内室睡了,这才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告诉雪薇要好好照顾乔金枝的身子与心情。 “你进来说话吧!一起见见邬海媳妇,以后她会一直照顾你和金枝姐的。” “我不用人照顾的,我会跟她好好学,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雪薇倔强的绷着那张白皙的小脸儿,轻轻撅着的小.嘴儿,红润得像是新摘的樱桃。 被耕耘了一.夜的顾满娇,腰酸腿疼,没力气跟这丫头多说,摆摆手让她进屋说话后,便去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的女子,便是从前那个在街头卖野物的孟巧贞。 曾经黝黑的脸,粗糙的皮肤,已经被都城的水土养得白嫩细滑。 一身很得体的冰蓝色窄袖女装,将她那端庄的五官衬托的多了几分干练。 “夫人,您醒了。” “什么夫人不夫人的,我是满娇啊,咱们见过的,你忘了?”顾满娇笑盈盈的拉了孟巧贞的手,想要带她到屋里说话。 孟巧贞由着顾满娇拉着自己的手,脚下却不动步:“夫人,早春天凉,奴婢先伺候您梳妆更衣吧!” 所有的故旧亲切,被孟巧贞很有礼貌的隔绝开来。 看着孟巧贞谦和有礼的态度,感受着她手掌的温度,顾满娇不禁想起那些跟在凌啸然身边的护卫大哥。 那些护卫大哥里,很多人都是只知道各司其职,并不与凌啸然或者其他人多言玩笑。甚至她至今都记不住那些人名字。但凌啸然说,那些人跟他都是过命之交。 难道,此刻孟巧贞对她的感情,也就像是那些人对大叔吗? 顾满娇想到这里,又在心里笑自己不自量力。 孟巧贞从前是给皇帝做事的人,后来脱离了原主,机缘巧合下,才跟随着邬海带着孩子们到了都城。 她的丈夫因她被凌啸然驱离左右,还连带着曾经帮助过他们夫妻俩的巴清泉,也不能继续在凌啸然身边。 第536章最合适的 想到凌啸然他们说过的关于孟巧贞的过往,想到自己不过是在街头偶遇了她而已,那点子恩情算什么恩情,哪里值得人家放在心上。 想到这些,再看孟巧贞的恭敬谦和,顾满娇不禁又想:“人家从前是在皇帝身边当差的,如今却沦落到给我这个十九妾做事,心有不甘,也是应该的。更何况,大叔不光是让她在我身边,还让她带着女儿一起去照顾金枝姐。在这样的人心里,我这个将军妾室实在不算什么人物,金枝姐更是不配她伺候照顾……” “娇姐姐,你站在这里发什么愣呢?穿这么少,当心吹了风要头疼!”雪薇收了雨伞放在门口,见顾满娇拉着孟巧贞的手发呆,便仰着头让她进屋去。 孟巧贞终究是没有直接跟着顾满娇进屋。 等顾满娇和雪薇把屋里燃尽的蜡烛从灯盏上取下,准备换上新蜡烛的时候,端着热水回来的孟巧贞,低头上前:“夫人,奴婢伺候您净面更衣吧。” 正把玩手中蜡烛的顾满娇,很随意的点点头:“啊,你先把水放着吧,我有些饿了,你去告诉解乙,让他去取些早饭来。” “夫人,雪薇小姐,这些琐事有奴婢们会做的。”孟巧贞将雪薇手里的蜡烛接过去,并很有规矩的对顾满娇侧身一礼:“夫人还是先来净面更衣吧。” “我姐姐现在还不想洗脸梳头换衣裳,你为何非要勉强她呢?”雪薇似笑非笑的看着孟巧贞。 一开始,孟巧贞带着其他几人进来的时候,雪薇观察了她的一言一行,觉得这个人很稳妥。 可是,当她看到孟巧贞拒绝顾满娇的亲切邀请,还一遍遍的按着自己的心意催促顾满娇,她对孟巧贞刚建立的些许好感,便都消失无踪。 感觉到雪薇眼神里的不满,孟巧贞对着雪薇微微施礼,随后低着头微声道:“新媳妇晨起后的小规矩,都是为了他们夫妻俩好的。说破了就不灵了。夫人还是随我来净面吧!” 好吧,算她理由够充分! 顾满娇乖乖的放下手里的东西,很听话的由孟巧贞伺候着,净面、更衣、梳头、上妆…… 衣柜里挂满了顾满娇的各色衣裳,里面有她喜欢的颜色,也有她不喜欢的颜色。 每一件都是途中收到的赏赐,衣料很金贵,绣工很精美,大小也合适,可哪件都不是按着顾满娇的喜好做出来的。 既然没有自己很喜欢的,顾满娇也就无所谓穿什么。 “这几件的绣工,都是沁贵妃宫里才有的,拿出去单独放着吧!这几件是内造府的手艺,看用料应该是妃位得用的……”孟巧贞旁若无人的翻看衣柜里的衣服,被她丢在地上的那些绫罗绸缎精致衣裙,就像是烂了的萝卜白菜本就应该被丢弃。 “孟姐姐,你把最好的衣裙都丢了,那我姐姐今天穿什么啊?” 孟巧贞回头看看雪薇,露出一个慈爱的微笑:“最好的未必就是最适合你姐姐的。虽然将军交代了今日不会有外人进来打扰夫人,但外头不是还有那些护卫在吗?还有跟我进来,等着伺候夫人的姑姑和婢女呢!将军的心上人,自然是要穿最合适的衣裳,戴最合适的簮钗,这样夫人自己舒服,我们这些做奴才的看着,心里也替主子开心啊。” 好一句:最好的未必就是最合适的。 顾满娇从梳妆镜中看着孟巧贞,微笑着招呼雪薇到自己身边:“过来陪我玩,别妨碍你孟姐姐做正经事。” “奴婢哪里能做雪薇小姐的姐姐,我家那大丫头,似乎还比雪薇大几岁呢!”孟巧贞继续着手上的工作,翻翻捡捡中,告诉雪薇,以后叫她孟姑姑就好。 满满当当的衣柜,被她翻了个遍,丢出来的衣裳堆得像是一座小山。 “沁贵妃的东西,决不能进这个院子。这是将军的忌讳。其他妃嫔赏赐的东西,拿进来看看就好,也都让人锁到外头的库房里去。至于皇帝的赏赐,将军怎么说,您就怎么处理就行了。咱们今儿穿这套,这一看就是民间的手艺,不越规矩,也配得上您的身份。” 孟巧贞手里捧着的,是一套镂金丝钮牡丹花纹的衣裙,裙摆上的牡丹绣工极好。 妾室是不能穿牡丹图样的,她却抛开很多很好看的衣裙,独独让顾满娇穿这个。 “这不合适吧?”顾满娇有些犹豫。 孟巧贞却不以为然:“院里伺候的都是自己人,外头谁还能变了耗子,钻进来看夫人您穿了什么衣裳?自己的院子里自己做主,您尽管穿你的,出了麻烦算奴婢的!” 说实话,顾满娇也很喜欢这裙子上的花儿,想想孟巧贞说得也没错,便依着她将这套衣裙穿了起来。 配首饰的时候,孟巧贞又把她的首饰盒子翻了一遍。 搜罗出来一些首饰单独放着,又找出来一些放到另外的盒子里,最后才给顾满娇头上戴了一只五凤衔珠金钗,配了一只顾满娇从不敢尝试的缀珍珠步摇,并又选几只小巧的珍珠钗做点缀。 “孟姑姑,五凤也不是随意谁都可以戴的吧?”雪薇问。 “是,这要是在皇宫里,贵妃之下的妃嫔若是戴了这个,可是大罪呢!” “那我姐姐戴这个?” “这是御制的东西,打着圣上内库的印呢!皇帝赏给夫人的首饰,谁敢不让夫人戴?”孟巧贞说这话的时候偷笑了一下,那一闪而过的笑颜,正好落尽顾满娇的眼底。 穿了新衣,戴了首饰,顾满娇站起身在镜子前转了个身。 她很满意打扮成这样的自己,就是心里总觉得隐隐不安。 然而,孟巧贞又让她坐好,并再次翻着箱子,为她挑选手帕、香囊、荷包……之类的小物件。 搬进这屋子的东西,都是顾满娇和乔金枝以及雪薇,从很多东西里精挑细选了另外装箱的好东西。 被孟巧贞这样挑烂萝卜似得翻来翻去,她心里还真是有些难受。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的难受,真是很不应该。 第537章拣选 几个被孟巧贞单独拿起的荷包,还有被丢到干净痰盂里的香囊,都让顾满娇瞪大了眼,张大了嘴,难以置信。 她们在车上挑选这些东西玩的时候,嫌弃小灰灰和玲珑总是捣乱,就把它们赶去跟凌啸然玩。 如今有这两个小家伙在边上……那些被孟巧贞挑出来,说是有问题的东西,都像是沾了剧毒,弄得小灰灰和玲珑避而远之。 “夫人,这两个小家伙都是嗅觉很灵敏的宝贝儿,不过它们也只能分辨一些来自动物身上的毒物,若是少见的那些毒草之类的东西,它们也难以察觉的,所以您走出这个院子,便要小心一切入口之物,旁人送你的物件,最好也不要亲自触碰。”孟巧贞又翻出一个香囊,这次没有丢进痰盂,而是赏果子似得丢到玲珑面前。 这一回,玲珑没有逃开躲闪,而是扑着朝那个香囊迎来。 看着它似乎很喜欢那个香囊的样子,孟巧贞微微一笑,继续查看手里的其他东西:“那里头装的是一种对人无害的香料,倒是猫儿们做喜欢的一种味道。从前宫里就有个贵人,因为戴了一个这样的香囊,路过御花园的时候,引了很多猫出来……后来皇帝厌弃她被猫抓伤的脸,给她定了个妖孽的罪名,就打到冷宫里去了。” 孟巧贞像是在说笑话,可顾满娇和雪薇听了都觉得汗毛林立。 她们在山里见识过很凶残的野猫、狸猫,利爪尖牙,挨了哪一样,都够人喝一壶。 那些猫儿尚且骇人,如玲珑这般的猞猁发起狠来,更是叫人胆寒。 看着玲珑对那香囊抓挠撕咬,很是陶醉的样子,顾满娇很不自在的扯扯衣袖:“孟姑姑,其实像这样的东西,我还有好几车呢。日后还要麻烦你全都给我挑挑,否则一不小心自己戴了或者送给谁做礼物,可都要惹祸的。” 正拿着两个小物件比对的孟巧贞,闻言扭头,对顾满娇一笑:“那是自然,您的东西,奴婢自当好好查看的。” 半注香之后,孟巧贞和雪薇,一左一右的搀着顾满娇到了正堂。 解乙等人先过来给顾满娇行礼问安,规规矩矩的收了早就备好的赏银后,便手脚别扭的退了出去。 他们跟顾满娇太熟悉了,熟悉到看着此时的顾满娇,总觉得是被孟巧贞给偷换了一个人来。 雪薇捂嘴偷笑,在顾满娇耳边说:“待会枝姐姐见了你,不定要念多少声阿弥陀佛呢!” 说话间,孟巧贞带了等候在外的女奴进来。 年纪大一些的老妈妈以及几个年纪很小的丫头,都是负责院中洒扫粗活的奴才。 与孟巧贞年岁差不多的几个,是负责院内外待人接物的。听孟巧贞说,她们都是从宫里放出来的人。 “夫人有什么事,尽管让她们进出就行,不用担心外头的疯狗乱咬人。这世上,可不是所有新来的和尚都不会念经。真要拘起各种规矩的话,这里头随便拎一个,都能把那一正两侧三个女人,和她们身边的奴才,都怼到哑口无言。至于其他妾室之类,更不用放在心上当人物的。” 听着孟巧贞很是自信的谈笑,再看着那几个姑姑面色端庄的样子,顾满娇很想拉孟巧贞到一旁问问:“你就这么直接的当着她们的面,说将军府的正妃侧妃,还要怼得人家哑口无言?这样真的好么?” 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四个如花年纪的婢女,模样很周正,甚至可以说是很漂亮。 “她们都是近身伺候您的婢女。” 近身伺候的婢女。 顾满娇想起以前云汐姐姐说,贴身伺候主子的奴才,大多都是从小就养在身边的。 这样的人,大多忠贞不二,但若起了外心,后果不堪设想。 云汐姐姐身边的那些贴身婢女,背叛她的都死的很惨,忠心与她的,同样也很短命…… “你们都会武功吗?”顾满娇很突兀的问那四个婢女。 “这里每一个奴才,都是将军暗中培养的死士。若说功夫好坏,那几个小的差一些,不过她们都是刻苦的人……” “死士?”顾满娇差点咬了舌.头。 这才忽然明白孟巧贞方才说话时的笃定自信。 都是大叔暗中培养的人,还能被挑选到她院子里伺候,想必这些人都是大叔很信得过的。 桌案上还有很多装了银钱的荷包,顾满娇让雪薇给这里每个人都拿一个,然后便让她们先去熟悉这个院子。 解乙出去没多久,便带了早饭回来。 顾满娇让雪薇去东厢房陪乔金枝吃饭,自己则趁着天气放晴,端了一碗不知什么粥,站在窗前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衣裳首饰小物件,这些东西她都不在乎金贵还是粗俗,让她想不通的是,为什么皇宫里赏赐给她的东西里,会有这么多不该出现的问题。 难道皇帝真的是忌讳民间女子太有威望,所以想要利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除掉她? 很多事都不甚了解的顾满娇,忧心忡忡的胡思乱想。 只盼着凌啸然早些回来,好跟他寻找答案。 “老管家醒了吗?”顾满娇问窗外路过的解乙。 解乙摇摇头:“昨晚昆子就把外面的事都接手了,不过早上他脸色还不错,想来应该是会醒的。” “那昨晚将军知道各院和所有奴才,都被咱们私自做主看管起来,有没有说什么?” 解乙再次摇头:“昨晚将军进了院子就带你去拜堂了,我没机会多问什么。不过今早将军没有另外吩咐什么,想来对这安排也是认可的。……无聊了就到院子里走走吧,散散心,也跟雪薇熟悉熟悉地形。” 顾满娇.点点头,举举手里的粥碗,说吃饱了就去。 其实她好想回床上睡觉,被耕耘一.夜的辛苦,真是让她两腿发软啊。……可她不好意思刚起来就睡觉啊。 再说,孟巧贞给她打扮的这么好看,她也不舍得这么快就换掉呢。 一小碗燕窝粥见了底,顾满娇有些舍不得的放下小碗:“都城里的粥都比别处的好啊!” 第538章财迷 孟巧贞见顾满娇一副没吃饱的样子,重新拿碗给她盛了些鸽子汤:“女孩儿家每天早上都喝一碗燕窝粥,对身子很好的。不过燕窝虽然好,却不当饿,您还是再吃些别的垫垫肠胃吧。” 燕窝粥,原来刚刚那碗是燕窝粥。 顾满娇偷眼看看那个小碗,吧嗒吧嗒嘴,想要回味一下那很值钱的燕窝粥是什么味道。 早饭因为一碗燕窝粥,而变得味道独特。 饭后,顾满娇到东厢房去看了乔金枝的脉象。 吃了早饭就又睡了的乔金枝,脸色已经比昨天好了很多。 见她睡得香甜,顾满娇让解乙他们在门外听着里头的动静,自己则带着雪薇和孟巧贞,在院里闲逛起来。 昨日进了这个院子,便只是在正房和厢房之间走动过。 现在迎着晴好的天色,信步游览,这才发现整个院子有多大。 正房两侧有耳房,出了月亮门便到后院,小花园、厨房、大小两个仓房、供下人居住的低矮罩房……顾满娇跟着孟巧贞身后缓缓的走着。 听她给自己介绍哪里是做什么的,顾满娇还以为孟巧贞以前就来过这里。 “奴婢就是来过将军府,也不曾进过这个院子。之所以对这里还算熟悉,都是早上来的时候,解乙带着我们走了一遍。” “一遍就记得这么清楚了?” 孟巧贞笑着点点头,带着顾满娇到小花园中的凉亭,擦了石凳给她和雪薇落座,然后说:“我们做奴才的,最本分的事便是记性得比旁人好一些。这不是什么大本事,等日后有机会,奴婢也教您和雪薇小姐记路认房。” 悠闲而又无聊的上午,在闲聊中度过。 顾满娇没把心中的疑虑告诉任何人,等凌啸然带着屠昆回来的时候,忽然也放下了所有疑问,不想去问凌啸然了。 她相信凌啸然一定比她懂得多,很多她能想到的事,凌啸然不用懂多少脑筋,便都能明白。 所以,她只把孟巧贞帮她挑选东西的事,跟凌啸然说了。说完,便带着雪薇去后院看花,将明显有事要商量的凌啸然等人留在了原处。 “娇姐姐,你为什么不听听将军他们在商议什么事啊?” “咱们听不听的有什么用,又帮不上忙的。需要咱们知道的事,将军会说的。” 雨后的天空,格外的蓝。 清新的空气里,带着泥土与草木花朵的芳香。 喝着桌上的清茶,吃着孟巧贞摆到桌上的点心果子,顾满娇忽然笑了:“大嫂子,是不是所有大宅院里的女人,都过的这么无聊啊?” 被称作大嫂子的孟巧贞,愣了愣,随后低下头扯扯衣袖:“很多大宅院里的女人,都盼着能过得如此清闲。可惜这世上,有人的地方就有争端,无聊的日子也不是谁都有福气能过的。” “就好像院外的那些女人?”顾满娇稍稍找回些该有的状态,说完不等孟巧贞回答,便问:“今天外头好安静啊,昨天才热闹呢,可惜你不在。” “将军回来之前,有人传了皇上的旨意,勒令荣王妃禁足三个月,两位侧妃降为妾室,禁足半年。现在那三个院子都关了院门,所以咱们府里就更安静了些。至于其他那些妾室,昨天围在宝亲王身边的,都被杖毙了。剩下的那几个妾室,估计吓都吓破了胆,更不敢来您面前找不痛快的。” “啊?”顾满娇对这些事一点都不知情,眼巴巴的看着孟巧贞,半天才消化了她说的这些话。 “那,将军府现在还剩下多少个妾室啊?”雪薇捏着一小块点心在指尖轻嗅,问话的时候歪着头看孟巧贞,一副孩子好奇的纯真模样。 从昨日进了将军府开始,这府里的妾室就接二连三的被处理,顾满娇在心里粗略的算算,最后还是将视线定格在孟巧贞脸上。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待会让解乙的人出去问问,应该就知道了。” 想来也是,她们几个昨天才来,孟巧贞今早才到,府里的状况又有些特殊,弄不清楚状况也是应该的。 顾满娇这么想着,又拿一小块点心掰开了给玲珑和小灰灰解馋,看着小灰灰抢了嘴边的点心,忽然想到一件事。 “那些被处理了的妾室,会把她住处的东西都带走吗?那些曾经伺候过她们的奴才,继续留在那个院子里呆着,还是怎么办呢?” 这话,还真是颇有几分要掌家的样子。 孟巧贞想起早上凌啸然对她的交代,赶紧走近些,跟顾满娇详细解说这些内宅里常用的例子。 被处理出去的妾室,除非家主子有另外吩咐,否则她们的东西都不能带走,也没资格带走。 因为她们只是妾室,又不是明媒正娶进来的,没有嫁妆底子,拥有的东西都是主家给的。 至于那些伺候过她们的奴才,主家若没有特殊交代,那就收回内奴院,先做些杂事,等家主子另外分配就是了。 “那,妾室被赶走了,她们院里的东西,归谁?” 顾满娇是个财迷,对着孟巧贞,也毫不掩饰自己那有些贪婪的小眼神。 “妾室是将军府的妾室,她们都是属于将军府的活物,她们院子的东西,自然也是属于将军府啦!若是常理,有妾室被料理出去,管家或者主母身边得力的奴才,就会去清点……” “现在老管家昏迷不醒,主母嘛,荣王妃都被禁足呀!你说,那些东西要是没人去清点,会不会被黑心眼儿的奴才偷了呢?” “呵呵……”雪薇轻笑出声,拍拍手上的点心渣:“娇姐姐,你刚才那个眼神,跟戏台子上的鼓上蚤有一拼呢!” 顾满娇没听懂:“鼓上蚤?是个什么人?” “……” 孟巧贞险些也喷出笑来,使劲的忍下去后,才躬身低头的道:“奴婢去将军那边看看,若是他那里得闲,便问问清点财物的事如何处理。夫人也该多走几处院子散散心。” 不得不说,这个孟巧贞还真是让顾满娇觉得很贴心。 第539章讲故事 当孟巧贞步履端庄的走出小花园,雪薇单手撑腮,看着小口喝茶的顾满娇问:“那四个贴身婢女,你全留下了?她们长得太好看了,这要是在别人家,肯定不放心身边有这样的婢女的。” “你没听孟姑姑说吗,她们都是死士,会武功的。这些人都在将军面前过了眼的,应该都是忠心的。” “她们对将军自然忠心,但是……”雪薇眼珠子转了转,抿着嘴,没再往下说。 这个院子里所有人都是忠心的,可他们都是对将军忠心啊! 身为女主子的,身边没有几个对自己绝对忠心的,那还还可以慢慢培养。可若是身边留了太多容貌出挑、本领过人,又只忠心于男主子的奴婢,万一将来有个什么意外,你可如何应对呢? 然而,雪薇知道这话她不能说,毕竟顾满娇与凌啸然现在还是新婚燕尔。 “你是怕将军看上哪个女人,还是怕哪个女人不安分?放心,不会的,不会的啊!”顾满娇嘿嘿轻笑,笑得头上的步摇跟着轻颤。 奶奶的!昨晚还说一辈子对我好呢,若是敢看上别的女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麻辣个蛋!别以为你们长得好看,就妄想爬床翻天,敢在我夫君面前抖机灵,看我怎么让你哭出节奏感! 嘿嘿的笑声一直不停,心里的嘀咕全藏在眼底。 坐在一旁的雪薇见她这般神情,喝一口桌上清茶润润嗓子,随后便扯着小灰灰的尾巴去边上看花儿去了。 “夫人,将军等您用午饭呢。”孟巧贞笑盈盈的回来。 午饭,雪薇被勒令卧床的乔金枝叫去东厢房,孟巧贞和其他婢女,以及解乙等人,都被凌啸然挥手敢远。 大大的八仙桌,摆满了各色美食,新婚小夫妻俩,沉默无言的对坐用餐。 应该说点什么。 说什么呢? 顾满娇偷眼看着大叔,见他嘴角沾了一滴油,便捏了手绢想给他擦擦。 “下午若是有心情,就带邬海媳妇她们去院外转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别太招摇,也不要到前院去。” 擦在他嘴角的手绢,微微一顿,两人视线重合,随后顾满娇先挪开有些发烫的视线:“知道了。我还想让人把我那些箱子都弄到这院里来,让邬海媳妇帮着拣选拣选,我也顺便跟她学学。大叔,你说……” “夫君!”凌啸然抓了她想要撤回的手,轻声提醒她该改口了。 “夫君!”顾满娇红着脸羞羞一笑,随后赶紧道:“夫君,你说宫里给我的那些东西里,为什么会搀着很多不好的东西呢?是不是你父皇只是明面上对我好,其实心里巴不得我赶紧死了啊?我要是在路上出意外死了,倒霉的就是你,难道他……” 原本顾满娇在脸红的时候赶紧说这些,是想转开话题不让凌啸然发现她的羞涩,然而,当这个话题摊在餐桌,凌啸然顿时就没了继续用餐的心情。 他刚回来的时候,解乙就已经把孟巧贞挑选出来的东西都给他看了。 那些被解乙打包送到前院大库房里的东西,一样样一件件,稍微用心些,便能看出是特意为顾满娇这种,不懂贵闺行情的村姑准备的。 夹了银线绣的花纹,掺了金丝绣得飞鸟,或者用色鲜艳的大朵大朵得的花儿,这些绣样与工艺看着很金贵,其实亲贵家女眷的丫鬟都不肯用,得在都城周边的小镇上才有人用…… “这些东西,都是宝亲王的生母用的心思。她打着很精明的算盘呢!”凌啸然嘴角微冷,见自己放下筷子,顾满娇便也不吃东西,便重新拿起筷子,给她夹了几块春笋:“不过,她算计她的,她想要的东西,也不是只有她想要,憋着劲儿给她添堵的人多了。” “她想要什么?虎毒还不食子呢!” “所以她不是虎狼,你夫君我也不是羔羊。快吃吧,下午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你下午……”顾满娇很习惯性的想问凌啸然,下午要去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话说了一半,忽然又咽了回去。 这里是都城,上有皇帝与后宫里的贵妃,另外还有那些曾经在途中耍奸使坏的皇子王爷,下还有凌啸然的故旧部下,以及那些坐井观天的朝臣。 从前的不死将军,如今的荣亲王,死而复生,重新归来,不知有多少事多少人等着他。 捏着瓷勺搅着小碗里的汤水,顾满娇仰起笑得十分温柔的脸庞:“别太辛苦,早些回来。” “有你在家,我哪里舍得晚归。”凌啸然抓着顾满娇那娇柔的小手,轻轻贴在自己脸上摩挲:“这几日多与邬海媳妇说说话,也跟她带进来的那些奴才熟悉熟悉。等金枝的身子好些了,你身边便都是她带进来的那些奴才伺候了。金枝和雪薇都是你的姐妹不是陪嫁,且她又有身孕,跟着你住在这里一来不合规矩,二来也很难让她静养。再者,她住在前头客院里,你们俩一内一外,又有孟氏在中间来回走动,有些事也比全住在内院方便。” 凌啸然的脸上,有新长出来的胡茬戳着顾满娇的掌心,酸酸痒痒。 “分开住?金枝姐会不习惯的吧?那我能每天去看她吗?” “可以!”凌啸然放下那只痒到发颤的小手,然后道:“这里虽然是咱们的家,可终究被那些女人盘踞多年,你出门要带着玲珑,再选性子合得来的奴才带两个。”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在将军府里还有坏人吗? 顾满娇下意识想到那个老管家,问了凌啸然后,才知道那管家已经醒了,而对他下手的奴才也被抓了起来等候发落。 被抓的奴才是谁派去的?曾在宫中与将军之间走动的眼线,又是怎么骗过将军府的门卫?为什么有人会去撞捧了圣旨的宝亲王? 凌啸然揉捏着顾满娇的手,像旁观者讲故事似得,把他调查到的一切都说给她听。 沁贵妃,……身为母亲,给心爱的小儿子选的垫脚石,却被最不喜欢的儿子轻易获取。 所以她心怀怨愤,故意让人来给荣王妃等人透了口风,让她们知道圣旨的内容。 第540章相谈甚欢 多年来,将军府经历数次荣辱兴衰,荣王妃等人,便在这跌宕中起起伏伏。 如今好不容易凌啸然又得了圣恩,眼看着将军府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名满都城的福宁娘子,却被凌啸然扛去了正院。 沁贵妃是女人,自然也懂得其他女人的心思。 她也是守着嫡庶尊卑过日子的人,就是用脚趾头想一想,也知道荣王妃哪里愿意与村姑平起平坐,两个侧妃又如何愿意屈居于村姑之下? 所以,在她的刻意引导下,府中三个女人很快便暗中联合。 荣王妃的人去处理会碍事的老管家等人,两位侧妃则按着计划,寻机作乱毁了圣旨。 至于宝亲王被推入火盆,这完全不在沁贵妃的预料,但却是旁人故意而为。 这便是凌啸然为什么会对顾满娇说:“……她算计她的,……憋着劲儿想给她添堵的人多了!” 说道沁贵妃给荣王妃她们通风报信的时候,凌啸然把圣旨内容一语带过,很怕顾满娇知道了会气到发狂。 谁知,这丫头只顾着想别的,并未对他那简介的几个字有什么触动:“你父皇真的很宠沁贵妃啊,既然这么宠爱她,为什么不让她做皇后呢?”顾满娇问。 关于这个问题,以前凌啸然还真的担心过。 那样宠冠后宫的女人,一定也很想坐上皇后宝座吧? 但是一年两年……很多年过去,就连曾经伺候过先皇后的奴才都死的差不多了,沁贵妃还是妃嫔而已。 那一步之遥的距离,就像是隔着千山万水。 “她没资格做皇后。”凌啸然放开顾满娇的手,见她吃得差不多了,便亲手斟了一盏茶给她漱口:“外面的事,你就别操心了,好好学着掌管家务就好。以后家里干净了,大事小情可就都要劳烦你亲自管理啦。” 这就是人常说的,男主外女主内吗? 顾满娇侧脸吐了漱口水,捏着手绢擦嘴,想遮掩羞红了的脸颊。 似乎,换了地方,思路也变得有些杂乱,两人用了午餐又坐在一处聊了一会,凌啸然抬手摸摸顾满娇的耳垂:“我要去办事了,你也去看看金枝她们吧。别太累了啊。” 被凌啸然扫了一眼小腹,顾满娇先是没反应过来,等人家走出远门,她才哭笑不得的对着远门骂了一声:“傻东西!有脑疾!” 看到凌啸然出门,这才从厢房出来的雪薇,听到顾满娇这话,顿时偷笑着捂嘴回头:“对着院门嘀嘀咕咕,也不知到底谁有脑疾呢?” “你个坏丫头!” 顾满娇冲过来一指头戳在雪薇的后脑勺,随后便如恶婆婆似得拎着她的胳膊:“赶紧给我去干活,省得你闲来无事教坏了我的干儿子。” 也不管院里的婢女姑姑们看到这一幕是什么看法,顾满娇拎着雪薇去找了孟巧贞,然后又带着孟巧贞去见了卧床不起的乔金枝。 乔金枝搬出去前,孟巧贞会在顾满娇身边教她几日,等乔金枝搬去客院,顾满娇身边常在的便是其他女奴了。 她想让乔金枝搬走前就跟孟巧贞多熟悉,也想趁着这机会,拉近自己与其他女奴之间的距离。 本以为乔金枝见了孟巧贞,会不自在。 谁知两人见面后,竟然相谈甚欢。 孟巧贞对乔金枝的态度很亲和,感觉就像是久未谋面的亲姐妹终于团聚。 也或许是因为乔金枝知道孟巧贞曾经生养了三个孩子,且在穷苦岁月里也把孩子照顾的很好,所以才对她另眼相看。 总而言之,这俩人到了一处,雪薇和顾满娇便开始说不上话了。 “以后都要靠你多照应我们了,若是我们有什么不懂的不明白的,还要孟姑姑你多指点着。”乔金枝斜依着软枕,轻轻拉着孟巧贞的手,语气无比诚恳。 孟巧贞温和笑着,点点头:“你们也不用担心太多,这里虽然被那些女人盘踞多年,但话说到根上,这里终究是将军府。将军护着谁,谁就是这里的正主,反之,那些得不着脸的人,就是再有身份地位,在这内宅之中又算得了什么?你啊,只管好好养胎,别的事都别操心,想吃什么想用什么,尽管开口,反正府里的开销都是将军的,你和夫人这边不用,也都便宜了旁人。” 乔金枝被孟巧贞的直率逗得轻笑:“瞧你,这话若是传到院外去,可不要惹了人来打你板子?” “你放心,别的地方我不敢保证,但这个院子里的只言片语,外面都不可能听得见。就算她们听见也不怕的,就算我这张嘴里说出来的话,真把她们气吐血也拿我没法子……” 坐在一旁听热闹的顾满娇,闻听此言眉头微皱,孟巧贞这话似乎有些夸大。 “金枝姐,你们俩要说话以后有的是时间,今儿还是多歇歇吧。我还有事要孟姑姑陪同,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顾满娇说着款款起身,伸手扶了扶头上的五凤銜珠钗,又理理绣着金丝牡丹的裙摆:“我去别人院子里长长见识,顺便也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能拿来玩玩。” 乔金枝已经从雪薇那里知道顾满娇要做什么,乖顺的躺好后,便让雪薇跟着顾满娇一起去。 “你总躺着也怪无聊的,让雪薇留下陪你说话吧?” “我也是困了,她留下来也是无聊,还不如跟你去散散心认认路呢。你们这就走吧,我想睡一会。” 乔金枝说着就打起哈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目睡了,就好像她真的很困很累多一刻都撑不住似得。 带着雪薇和孟巧贞从厢房里出来,顾满娇先叫了那四个大丫鬟过来,指了两个留下来照顾乔金枝。 “你们两个跟我们一起,还有那两个姑姑也带着一路去。” 两个大丫鬟俯身应了,又召唤被顾满娇指着,说要带着一起出门的两个姑姑过来跟着。 就这样,顾满娇牵着雪薇的手,玲珑驮着小灰灰,孟巧贞走在其他人前头,众人浩荡着一起出了院门。 谢乙亲自带路,最先带她们去的,是距离最近的胧月阁。 第541章逛院子 “云汐姐姐曾说,看一个人的起居只所,便多少能看出一个人的脾性。这院子收拾的如此精致,又配着这么个有意思的名字,估计选原来住这里的人,定然也是个很懂风月的人呢。” “夫人说的是。”孟巧贞侧身低头,回头告诉身后的姑姑:“让人把匾额摘了,送去厨房劈了当柴烧!” 走在前头的顾满娇,听到这话微微顿步,略思以后,继续朝着院里走去。 已经有腿脚快的人先她们一步,将院中所有门窗都打开。 所以顾满娇每到一处,都畅通无阻。 因为实在好奇这些大户人家的妾室,都过着什么样的日子,顾满娇在院里随便看了几眼后,便直接去了用来起居的正屋。 半新但还算精致的桌椅上落了微尘,房内摆着的花盆、茶具、瓶盘等物,都是花纹相似的青花瓷。 再看里头两间,靠外面的一间,迎面便可见大大的书架,书架上有很多书。 墙边有一把琴,书桌上有文房四宝,有写了字画了图几张纸摊在边上。 “这还是个喜好文墨的女子呢?倒是我小看她了。”顾满娇低头看看那些字画,评不出好坏,便转头去内室。 她最感兴趣的,是妆台上的首饰,以及衣柜里的衣裳。 她走到哪里便随手翻看哪里,像是对什么都感兴趣,不过对任何东西也都是看几眼就放下。 一开始,雪薇还跟在她后面一起看,后来则丢下她,自己跑到床榻边去看那些小格子里的东西。 “看来她走的很急,她屋里伺候的奴才也没来得及进来拿什么,你瞧,她这里藏了好些银票呢!”雪薇捧着个小盒子跑到顾满娇身边,示意她看盒子里的东西。 “嗯,你说的没错。”顾满娇随手翻翻那些银票,见那些银票最大面额的也不过是二三百两,便指指衣柜里的一个小匣子,让雪薇去看。 满满当当的一匣子金瓜子,抓一把细看,便能分辨那些金瓜子新旧不一。 始终不远不近的跟在顾满娇身边的孟巧贞,看到雪薇抓着金瓜子,便款款上前,捏了一颗在阳光下细看:“每次将军打了胜仗都会得到很多赏赐。那些赏赐里,就有独属皇亲国戚才能用的金叶子、金瓜子、金花生之类。看来这屋子里住过的那位,还是个有些头脸的人呢!” 整个将军府,近二十个女眷,均是只有名分并无恩宠。 在这样的环境里生存,要么母家有脸面,能让上头的正妃高看一眼,要么就是很有心思,所以能过上舒服惬意的生活。 看着那一匣子金瓜子,顾满娇让身后跟着的大丫鬟去问问,这院子里原来住的妾室是什么底细。 那丫鬟点头出门,顾满娇已经在说:“她去问她的,咱们做咱们的。不管这里住过的是什么人,反正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孟姑姑,你们动手收拾吧。” 装金瓜子的匣子,被仔细盖好,与雪薇找到的银票放在一处。 孟巧贞倒是没先对顾满娇最关注的首饰盒子动手,而且最先扯下了房内所有的窗帘床幔之类。 少了这些颜色各异的轻纱绫罗的遮挡,房里的光线更加明亮。 一些原本不起眼的角落,也大大方方的将隐藏在它附近的东西呈现出来。 摆在明面上的东西,跟这些放在联络里的东西稍做比较后,顾满娇对孟巧贞赞赏点头夸赞不止。 从山里一路出来,途中住了不少达官贵人家的宅院府邸,也见识了不少金银财物。宫里宫外得到很多赏赐与礼物的她,本以为自己的家底已经很丰厚了。 可如今看着这个不大的屋子里,找出来的大箱子小盒子,金银珠宝一堆堆,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无知。 出去打听事的大丫鬟回来后,言语清楚的告诉顾满娇,这个院子里原来住的人是最早一批入府的妾室。 王妃入府的时候,带了四个陪嫁丫头一个乳母,过了不久,陪嫁丫头就都成了妾室。只有乳母伺候在她身边。 “自己人多占位子,分赏的时候是有优势的。不过这个王妃还挺大方,竟然没让这些女人把分得的财物吐还给她。”顾满娇道。 “夫人太看得起王妃啦。”孟巧贞将最后一些值钱的珠宝,放进原先用来装衣服的箱子,然后小心翼翼的盖上盖子:“她要是真大方,咱们今天收出来的东西便绝不会只有这么一箱子。将军打仗得赏的东西有多少?每年年节里将军府应得的分利呢?这些女人吃用开销都是府里供给,按着年份算一算,光是攒着月例供给,她这一箱子东西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她们连将军的面都没见过,凭什么白白享用将军的战利?这要是在其他内宅,饿死苦死的妾室多了去了,怎么就将军这里独树一帜?”说话的是之前出去打听事的大丫鬟,名叫斜雨。 看着她那一副很替凌啸然不值的神情,顾满娇唇角微勾,并不说什么。 “夫人,我看这箱子也别送到外头大库里去,咱们直接让人抬回去得了。反正没人知道您带了多少财物做嫁妆,这些东西放在外头早晚被瓜分,还不如放在您手里,也算是给将军攒着了!” “斜雨。”孟巧贞扫了那丫鬟一眼,略带几分责备:“将军府里的事自有将军和夫人做主,哪里轮得到你来多嘴。” “是。”斜雨低眉顺眼的耷拉着脑袋,对孟巧贞福了半礼,然后走到顾满娇身边:“是奴婢不懂规矩,还请夫人莫怪。” “你是一心为将军不平,哪里有错?快起来吧,我看到别人下跪就害怕,夜里会做噩梦的。” 顾满娇双手去搀扶斜雨起身,又亲手为她整理裙摆:“孟姑姑本与我说,你们几个都是很懂规矩,能当大用的忠心人。可我怎么看着你这脾性跟我差不多,也是个有话藏不住的呢?难道是她撒谎哄我?” 扑通。 刚起身的斜雨又跪了下去。 “夫人。” 第542章清点 “怎么又跪下了,都说了我最怕这个的。”顾满娇这次没有搀扶斜雨,而是笑盈盈的看着孟巧贞:“你快来管一管啊!” 孟巧贞脸色不太好看,走到斜雨身边看了看她鬓边的银簪:“估计不让你跪一会,你是不舒服的。那就去院子里吧!找个阳光好的地方跪着,顺便也晒一晒你肚子里的陈芝麻烂谷子。” “是。”斜雨给顾满娇叩了个头,然后带着两行清泪,起身去院子里跪着。 “她这是怎么了?怪怪的呢?”雪薇凑在顾满娇身边,整个人都贴在顾满娇身上。 “我也不懂啊”顾满娇无奈摇头,然后看着孟巧贞,等她解答疑惑。 “这几天是她母亲的祭日。”孟巧贞对窗外跪着的斜雨很是无奈的叹了叹,示意两个姑姑将床底和房梁都别放过,然后搀起顾满娇带着她去另外一间房间:“她母亲生前过得很不好。身份低微却偏偏重情重义,被丈夫辜负,又被正室欺辱,最后死的很是凄凉……” “……这样啊?”顾满娇牵着雪薇的手,透过敞开着的门窗,看向院中跪着的人影。 午后的斜阳,透过树影照着院落,低着头跪在阳光下的斜雨,一动不动,就像是被画在那远离树荫的角落。 可能连最了解顾满娇的凌啸然或者雪薇也不知道,顾满娇对死士并不陌生。 而她清楚这些事,也要感谢远在天那边的云汐姐姐。 皇家死士是什么样的一个组织,她/他们必须掌握那些本领,哪些事情是她/他们绝对不能沾染的,以及她/他们必须有的心理素质,顾满娇都很熟悉。 当初云汐姐姐跟她说这些的时候,她只是将信将疑,全凭一颗好奇心,才能听得下去。 如今看着院中,躲着树荫跪在阳光下的斜雨,云汐姐姐曾经说过的所有与死士有关的话语,便都涌回顾满娇心头。 死士最重要的一个身份背景,就是不能有家人,更不能有亲情。 在他们到了主人身边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心里便只能有主人,连个人生死都要抛开的人,当然是要抛开一切情愫,无牵无挂才行。 可斜雨,竟然会因为娘亲的祭日,而露出方才那些带刺的情绪? 难道,是孟巧贞选人的时候错了眼,斜雨尚称不上一个合格的死士? 带着些许疑惑,顾满娇进了一间暖阁,或许该说是仓库的房间。 四季衣裳,花瓶摆件,算不出值钱不值钱,反正东西确实不少。 “我不太懂这些繁杂事,姑姑带人收拾整理,顺便教教我吧。” 顾满娇很实诚的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一边好奇的看着那些被收拾出来的东西,一边听孟巧贞给她说些治理内院的规矩俗理。 第一个院子,收出来的东西一箱一箱,堆在院子里很壮观。 原本孟巧贞也说,让顾满娇把那些金银珠宝带回自己的院子。 站在廊下,眼角余光里看着斜雨的身影,顾满娇有些无聊的摸着手指上的戒指,轻声召唤了解乙,让他去找府中看管库房的老奴,过来将这里的东西登记入册,收入大库。 “有将军在,没人敢随意乱取库房里的东西。我不过是个妾而已,跟着你们来看看热闹就行了,哪有带东西回自己院子的道理?”顾满娇坐在孟巧贞端来的椅子上,又从一个姑姑托着的盘子里拿了一块白玉糕,说完也不再看其他人的脸色神情,将那白玉糕咬一小口尝了尝,然后用手里剩下的半块,逗得玲珑在她身边转圈撒娇。 很快,有人带了个抱着账本和笔墨的老奴进了院子。 见礼落座后,孟巧贞和那两个姑姑负责重装箱笼中的物品,并一件件报给那个老奴。 顾满娇坐得地方要比那老奴的桌子高一些,不用太费力,就能看到他写了什么。 负责登记物品的奴才已然年老,写字的时候嘴里絮絮叨叨,字迹却不乱半分。 “老先生,方才她说的南海珍珠几串来着。”顾满娇闲聊似得问那老奴。 孟巧贞报南海珍珠的数量时,是写在另外一页纸上,而现在最起码已经翻了三四页纸。 本以为那人会想一想,或者翻看一下账本再回答,谁知人家低头写字并未停顿,想也不想的就回答了南海珍珠的数量来。 这是个靠谱的老账房啊! 顾满娇很满意的点点头,见那老人嘴角有些干裂,便道:“雪薇,去让人送些茶点来。记得让他们在老先生的茶里放几朵胎菊。” 雪薇脆生生的应了话,然后抱着懒洋洋的小灰灰出门去喊茶。 “多谢夫人。” 老奴想要起身施礼,被顾满娇笑盈盈的摆手制止:“老先生可别这么客气,我年岁小,从前也没多少见识,以后要跟您讨教的琐事多着呢。您喝了我的茶,以后可别嫌我烦人呀!” 作为新到将军府的外来人,顾满娇觉得不管是学什么东西,还是管任何事,都“不能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筐里。” 孟巧贞有孟巧贞的长处,但她未必什么都懂。 即便她什么都懂,也未必万事都以顾满娇为主。 多一个人能讨教,总归不会错的。 于是,先放低姿态,又态度诚恳的顾满娇,在接下老去收拾另外几个院子里的时候,闲聊中问的各种问题便开始多了起来。 有些事她直接问孟巧贞,有些又特意问那老奴,不管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她都仔细记着,一副很虚心的样子。 天黑前,顾满娇走出第三个院子,左手抱着小灰灰,右手牵着雪薇,笑语盈盈。 那老奴曾邀顾满娇,一同去看看坐落在外院的大库房,被顾满娇以于理不合为由婉拒。 至于所有清点出来的物件,她顶多是把玩看看,走的时候连一片树叶也不曾再碰。 这与她原本的想法相悖,可她觉得自己必须这么做。 回到自己的房间,顾满娇带着雪薇进门,扭头告诉孟巧贞:“劳烦姑姑帮我们准备写热水,玩了一下午还真是有些累了,我想沐浴更衣。你们也都各自去休息吧,我这里有雪薇陪着就好了。” 第543章半个时辰 没让任何人进屋,顾满娇径直走到妆台边,抬手摘了头上的步摇:“雪薇,晚上我给你梳留仙髻,你给我梳飞仙髻,咱俩找金枝姐评论,看看谁的手艺好……” 门外五六人站着不动,顾满娇看也不看,只与雪薇玩笑闲聊。 “看来沐浴的水还要等一会,咱俩去金枝姐那里转转吧。只是别进门,省的咱们身上沾了不好的东西,再冲了她的胎气儿。”除尽簪钗首饰的顾满娇,拉着雪薇的手去了乔金枝那边,路过门外侯着的那些女奴时,随意摆手:“都累了一天了,快去歇着吧。有事我会让人去找你们的。” 哪有主子还没休息,奴才先去歇着的道理。女奴们嘴里说着感激的话,谁都没动地方。 她们不肯走,顾满娇也不多纠结,仍与雪薇朝乔金枝窗口走去。 “进来说话嘛!”乔金枝很是温柔的朝窗外道。 顾满娇站在窗外不动步,拍拍衣襟又理理袖口,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刚从田地里做了多少农活:“等我们沐浴更衣后再进来,你感觉怎么样,可好些了?” 乔金枝已经和房里两个大丫鬟相处的很融洽,笑盈盈的跟顾满娇夸这两人体贴心细。 正说着,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穿着一身墨色骑装的凌啸然,风姿飒爽的走了进来。 顾满娇满眼惊喜的朝凌啸然迎了过去:“夫君!夫君你可算回来了!” ……那转换得十分自然的眼神与神态,深深惊呆了雪薇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夫君,你早上穿的不是这套衣裳啊!夫君,你这是去骑马了吗?夫君,你累不累?我让人备水沐浴了,要不你先用水吧?夫君……” 就像是讨要点心的玲珑,顾满娇绕着凌啸然喋喋不休,一脸讨好。 凌啸然迷眼看着她的笑脸儿,心知向来只会气人的小妖精,唯有做错事,或者有事相求的时候,才会做出这样的腔调。 当顾满娇凑得很近,想伸手来给他整理衣领的时候,“想夫君了?”凌啸然俊朗一笑,将手中马鞭丢向身后的屠坤,接着……俯身一捞,便将顾满娇扛了起来。 顾满娇娇滴滴的哎呀一声,然后就这么乖乖被扛着回了房。 树上鸟雀被那娇滴滴的呼声吓得四下纷飞,留下一院子人瞠目结舌不敢抬头。 “你个妖精,又作祸了!”凌啸然在卧房门口转了半个圈,用脚尖将绕在他脚边的玲珑勾到门槛里,然后单手关门:“趁着你夫君我心情还不错,想说什么赶紧说,想要什么抓紧要……” “夫君啊!”顾满娇费劲的仰起头,拍着凌啸然的后腰,让他先把自己放下来。 早就在心里有了打算的顾满娇,双脚一沾地,赶紧挂了满脸的讨好:“夫君,你渴不渴,我给你倒茶啊!” “你最好有话快说,我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而且鹰扬还有不少事等着找我拿主意!” “啊,半个时辰啊?够了够了呀!”顾满娇满脸堆笑,先捧着茶送到凌啸然手上,然后拉着他到桌边坐好:“我也没什么大事找你,就是吧,想问你,能不能把孟巧贞带来的那些人都归我管。她们的家世背景,或者平时谁跟谁要好,也都告诉我。还有,将军府太大了,女人多,奴才多,我可没那个脑子当你的掌家主母,这事你还是另外找人接手,我保证我会好好学……” 孟巧贞带来的奴才,本来就都是给顾满娇用的,不用她说,这些人也是归她管的。 至于家世背景之类,凌啸然以为孟巧贞会跟顾满娇有交代,既然孟巧贞没说,那他也不介意另外让人跟她讲一讲。 至于管理将军府,凌啸然对顾满娇的反应有些意外:“怎么?你嫌府里能搜刮的银钱太少了?那些女人应该有不少家底的,一个一个的来,积少成多嘛!” “我才懒得搜刮谁呢!我是你媳妇,你的银钱就是我的,那些人的钱是你收入库房,还是我带进院子,还不都是咱俩的钱?再说我在这里吃穿不愁,又没地方花钱。”顾满娇说着眼珠子转了转,挤出一个很好看的笑脸:“我今天才知道,做管家主母虽然威风,却很辛苦很麻烦。可是做妾室就不一样了,妾室只要管好自己,每天吃喝打扮就行。” “……”凌啸然喝茶的手微微一顿,咽下一口浊气,然后问她:“你这是怎么了?谁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啊。”顾满娇美美一笑,玩着垂在肩头的一缕青丝:“我就是想过几天如花美眷的惬意生活,体会一下什么事都不用操心,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人宠着疼着的美好岁月。至于管理家务的事,反正府里养着那么多忠心奴才呢,他们先管着,我慢慢的一样一样的学……” 白嫩的手儿绕着发丝,低头莞尔的笑靥,灵动俏皮。 “你想要的这些倒是不难,不过,想做如花美眷,过似水流年,就要看你乖不乖了……”方才还端着茶的大手,横抱了椅子上的小妖精,被踢翻了的椅子险些砸了玲珑的前爪。 别丢在床榻上的顾满娇,想起昨夜种种:“别,别啊!我还没沐浴更衣……” 欺身压下来的凌啸然,嘴角勾着一丝狩猎成功的玩味:“那正好我先替你宽衣解带。” 咔嚓嚓,精致的衣裙被扯散,床上的锦被也变得凌乱。 “夫君……大叔……唔……这大白天的……哎呦我的大王……” 低微的娇柔呼声,很快变得失了节奏。 本就不曾关紧的几扇窗,虚无的阻挡着窗外被迫听声的几只耳朵。 “雪薇。”东厢房里,乔金枝悄声召唤楞楞的雪薇到她身边,然后拉着她的手再次劝说她:“你还是跟我搬出去住吧。有你在我身边,咱们仨走动起来才方便啊。再说,你看看人家小夫妻俩新婚燕尔的,你一个小丫头家家的,待在这里不方便。” “……”雪薇耷拉着脑袋站在乔金枝床边,噘着红润的小嘴儿,那表情怪怪的,不像是不开心,而更像是不甘心。 第544章你怎么不累 “你看看院里的哥哥们,都开躲了吧?还有那些姐姐们,也都避嫌去了吧?就是那些姑姑什么的要听吩咐,等在门外不去避嫌,可她们是奴才,你是表妹,身份也不一样。难道你不怕将来别人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吗?到时候你不觉得难受,将军和你娇姐姐也别扭的呀!” 乔金枝很耐心的劝雪薇跟她一起搬出去住。虽然她自己也很希望能留下来陪着顾满娇,可她终究不是小孩子,有些成年人该明白的规矩礼仪她还是多少明白些的。 再者,她也看出宝亲王对雪薇的心思。 作为姐妹三人里年纪最长的一个,她当然希望两个妹子都能嫁得舒心。 如今顾满娇刚嫁进将军府,虽然凌啸然看中她,可这将军府毕竟还住着其他比顾满娇有名位的女人。 她知道自己能帮顾满娇的地方不多,能安生省事,不给顾满娇添麻烦,便是她最大的能力。 然而,除了操心顾满娇,她心里也对雪薇的未来很是记挂。 这个曾做她义女,如今又做表妹的小丫头,在如何懂事终究年岁尚小,有些事还得多筹谋计算才行。 “可我本来就是娇姐姐的奴婢,是你们非要让我做表妹的。在我心里,她先是主人,然后才是姐姐。……我不想离开娇姐姐,大不了,大不了我自梳,或者我割了头发做在家修行的道姑子!这样我留在娇姐姐身边,就……” “你疯啦?”乔金枝用力捏捏雪薇的手,在她娇嫩的手背留下两个指印:“哪有没及笄的女孩子自梳的?还敢割头发做姑子,你若敢割头发,看你娇姐姐怎么生气!她绝不会同意你这些想法的!你可别把她逼急了!否则她把你卖出去,我可没银子给你赎身。” 房门外,谢乙和屠坤并肩坐在树荫下,厢房里的对话他们听得一清二楚,凌啸然和顾满娇房里的动静,也时不时钻进他们俩的耳根。 “你想娶媳妇吗?”谢乙问。 屠坤没好气的斜他一眼:“要不要借你点银子做老婆本?” 一只飞倦了的鸟儿,落在他们背后的大树,奇怪的看着这个分明有很多人在各处待着,却静悄悄没什么声音的院子。 “我的大王……你,你不是只有……半个时辰……” 吱嘎吱嘎…… 床在响,算是给顾满娇的回应。 扭着娇躯满身香汗的顾满娇,还想再说话,尚未开口,殷红的双唇便被吻住。 又半个时辰过去,被辛勤耕耘过的顾满娇,酥软得躺在锦被里无力起身。 随手披上外衣,勤恳劳作许久了的大将军,一脸满足,精神抖擞。 顾满娇软绵绵的翻了个身:“你怎么不累啊?” 她面上的红霞与颈间的吻痕遥相呼应,看得凌啸然笑意更浓,单手轻抚那嫩滑的小脸儿:“今天都发生什么事了?有谁让你觉得不安?” 顾满娇用软到无力的手指理了理耳边的乱发,不想多说的小情绪,被对方发现,便小孩子告状似得,将下午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 静静听了一会儿,凌啸然很悠闲的拧着手巾,轻轻的小心翼翼的为顾满娇擦拭身体,如同对待绝世珍宝:“是陈琳的娘亲害死了斜雨的娘,这是她自幼便埋在心底的一根刺,除了我和坤子,没别人知道这事。别多想,其实她是个很忠心的人,我相信,在她心里不管是对我还是对你,都一样的。” “陈琳?”顾满娇记得那个院子里住着的妾室,就叫这个名字。 “她是斜雨此生最恨的人。这些年来,她就在咱们府里住着,斜雨若是有半分糊涂,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置那陈琳于死地。但她不会这么做……” 竟然是这样? 顾满娇由着凌啸然为自己披上寝衣,想到自己下午还曾因为斜雨的过激反应,质疑她的专业能力:“那现在陈琳去哪里了?” “被卖去很远的地方挖煤了。”凌啸然不太愿意跟顾满娇说陈琳的去向,他的小妖精乖媳妇,还是就这样娇滴滴的,被养在宅院里赏花玩耍比较合适。 窗外,几盏挂在廊下的灯笼,散发着明亮柔和的灯光。 一阵风儿躲着窗帘,钻进室内。 饭菜的香味儿,淡淡萦绕。 帮顾满娇穿好寝衣,自己也穿戴一番的凌啸然,点亮房中灯盏,随后朝窗外道了声:“传饭。” “夫君……你之前说只有半个时辰,是哄我的吗?” “左右已经迟了,也不差再晚一会儿了。” “别耽误了正经事。”顾满娇懒懒又软软的穿了鞋,走到梳妆镜前坐下,拿起梳子理了里脑后披散着的青丝,眼前再次浮现斜雨跪在阳光下的身影。 “大叔,我有个事想跟你商量……” 刻着云头蝙蝠的木梳,被凌啸然拿在手中,两人一坐一站的凑在梳妆镜前说话。 顾满娇的头发生得很好,乌黑顺滑,触摸起来犹如锦缎。 凌啸然梳头的动作很生疏,时而还要停动作与顾满娇交流一两句,所以,等他们夫妻俩坐到餐桌旁,便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因着乔金枝有孕,她那边的餐饭都是准时送去的。 雪薇已经陪着乔金枝在厢房里用过晚餐,所以这时便很乖巧的,想要像丫鬟那样伺候顾满娇用餐。 “你去陪金枝姐绣兜兜玩吧,待会我去找你一起玩。”顾满娇支走了雪薇,见孟巧贞带着丫鬟姑姑等人都侯在房门内外,便指着斜雨:“其他人都退下吧,留她在这里伺候就好。” 众人都很意外,倒是没人多说什么。 “还真是不习惯屋里多许多人。”顾满娇抬手夹菜,瞥见谢乙和屠坤凑在院里说话,便让斜雨去叫他们俩进来用餐。 什么规矩不规矩? 将军府是将军的。 将军的院子给了我,那我就是这个院子的主人。 做主人的想跟谁坐在一起吃饭,就跟谁坐在一起吃饭。 顾满娇理直气壮的催斜雨,等屠坤和谢乙进来,又问凌啸然:“不是说鹰扬还有很多事要跟你说?要不要把他找来一起吃?” 第545章只是个妾 将军府内外确实有不少事等着凌啸然裁断,顾满娇不嫌烦,那凌啸然也不介意让她跟着听听。 即便他很想让顾满娇过上无忧无虑的悠闲生活,可他也知道,有些成长,是顾满娇不能不去接受的。 几人很快凑在餐桌,顾满娇又吩咐斜雨去后头厨房,再取几个菜。 看着斜雨很乖顺的按着她的吩咐去办事,顾满娇觉得,虽然被人跟着围着的感觉不太好,但是随时吩咐人做事的感觉,还是不错的。 今日是她和凌啸然新婚后的第一天,若是在寻常百姓家,今天本该很热闹才是。 新娘子要早起给公婆家人请安敬茶,家人会送上祝福和大大的红包。 然而,她在外人眼里,不过是个妾室,莫说凌啸然的爹娘都在皇宫里,就是他们都是一般的王爵什么的,身为妾室的顾满娇,也没有资格直接去给长辈请安敬茶的。 这是个尊卑制度非常严明的年代,妻与妾之间的鸿沟,可不是随便因着男主子的偏好,便可以随意践踏的。 若不是皇帝下旨,将荣王妃禁足,那么今日的顾满娇,便必须得去给人家荣王妃敬茶,否则人家拿出大规矩来说事,凌啸然再如何强硬,也终归会头疼。 没资格的事,或许令人沮丧不悦,不用太尊尊卑规矩,倒也令人窃喜。 大大的八仙桌上,摆着荤素配比很协调的菜肴,屠坤等人先后落座,便很有默契的纷纷以茶代酒,恭喜新婚夫妻。 本就相处得如同亲兄弟一般的几人,喝茶壮胆,放下茶杯之后,还整整齐齐的对着顾满娇喊了一声大嫂。 被这声大嫂弄得红了小脸儿的顾满娇,嘴角勾着娇怯的笑,亲手给每个人的茶碗里续上清茶。 “还好我只是个妾,轮不到去皇宫里敬茶叩头。也多亏了皇帝下旨让王妃她们禁足,我也不用去磕头敬茶啥的!哈哈哈哈哈,真是便宜我了。来来来,你们别光看着,吃菜啊……” ……还好只是个妾。 她觉得庆幸的事,实则是凌啸然心窝里的痛。 凌啸然给她小碗里装了些千丝汤,面色淡淡:“放心,不会让你委屈太久。” “我不委屈啊!”顾满娇笑得一脸灿烂,视线落在自己捏着汤匙的手指,两只眼笑得眯成弯弯月牙:“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嘛!咱们这个院子就已经五脏俱全了,等金枝姐搬出去,我还多了个院子可以玩呢!我每天有漂亮衣服穿,有好看的首饰带,还有一堆人伺候我陪着我。我什么事都不用做,连吃饭都是别人给我盛好了等着我,这样的生活我还委屈,那我也太矫情了吧?今天孟姑姑说,有一种什么东西涂在指甲上,红红的很好看,等我有空闲了,也学学……” 她是发自内心的笑着,所有的话都是真实的想法。 可是,看着她眯眼轻笑很是灿烂的样子,凌啸然就怎么都不舒坦。 那道被烧毁的不会再有的圣旨,在眼前晃着,顾满娇说的妾室二字,在他耳边回荡。 “明天是宫中老太妃的生辰,被禁足的那三个,都接了请帖。老太妃与王妃母家关系很好,对王妃也是自幼就十分疼爱,估计明日一宴会之后,禁足就此作罢,其他惩罚也会被免去了吧?沈侧妃也是个很会哄老人家开心的……” “什么玩意儿?”方才还笑得一脸灿烂的顾满娇,闻言瞪眼,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屠坤这些话。 不是说皇帝的嘴,是金口玉牙,说啥是啥? 怎么刚下旨惩罚那三个女人,就有别人来掺和了? 凌啸然扫了屠坤一眼,没责怪他在这时候给顾满娇添堵,不过也多少有些不高兴。 “皇帝仁孝,老太妃是宫中最为年老的长辈,若是她在生辰之日开口求情,皇帝定是不忍拒绝的。” 略思索后,发觉自己的想法太幼稚,太理想化,顾满娇干巴巴的咽了口吐沫,然后拿起汤匙搅和小碗里的千丝羹:“……也是,皇帝是管朝政大事的,后宫女人管皇亲内院的杂事,皇帝肯定也没心思多掺和。不怕不怕的啊,不是说王妃打骂百姓才被处罚的嘛?就算老太妃心疼她,只要都城里的百姓不松口,她照样也得夹起尾巴做人!否则将军就可以问她个不贤的罪名,亲自罚她禁足。惹急了还可以把她的罪责都攒着,将来找机会一并发落,直接休了她!” 纯白晶莹的瓷勺,舀着同样晶莹剔透的千丝羹,说完一大串话的顾满娇,翘着很好看的兰花指小口喝汤。 红润的嘴唇,洁白的汤匙,晶莹剔透的千丝羹…… 若不是亲眼见过她一身布衣蹦蹦跳跳,任在场任何人都不敢信眼前的她,其实是个村姑。 顾满娇小口喝了一点汤羹,再抬眼的时候,才发现大家都盯着自己细看。 还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她低头在汤碗里照了照自己的脸,然后用手绢擦擦嘴角:“你们别都看着我啊!你们有事就说你们的事,我随便听听就当听故事解闷儿了!” 被她这么一说,屠坤等人这才反应过来。 碗筷交叠的声音响起,众人吃菜的吃菜,喝汤的喝汤,交代事物的交代事物。 负责将军府内一切杂事的鹰扬,饿狼似得大口吃菜,并把府里的一些事,告诉凌啸然。 王妃打骂了百姓,引起民愤,皇帝下旨惩戒,才把倍看的民愤稍稍压下些。但是将军府外,仍有很多民众带着浆糊和红喜字来刷墙。 就连正门两侧的石狮,也被两个半大小子给涂上了红艳艳的成双喜字。 凌啸然跟鹰扬他们有过交代,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举动,就只劝和几句罢了。 再者如今看守将军府的人,都是偏心向着顾满娇的那些兄弟,大家巴不得有人替顾满娇出头…… 外墙的事,凌啸然依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当鹰扬说,有不少百姓偷偷在门外堆放礼盒、包裹、鲜果到门口的时候,他的脸色,便有些深沉。 第546章你们看不起我 “让人看紧了,不管他们送来什么,一律不许收!”凌啸然的语气很冷,那紧皱的眉头,与说话的神情,忽然让顾满娇想起他曾经说过的一个故事。 当年他在边疆打了胜仗,有人化装成百姓的人,在他将军府门外以及边疆军帐附近堆放礼物。 那时的他,到底年少心纯,还以为那是百姓的爱戴。 谁知没过几天,就有人举报,说他私藏圣物,意图谋反。 将军府收到的礼物中,有装了只有皇帝才能使用的龙纹鞋袜,军帐附近收到的礼物中,夹藏了相同龙纹式样的寝衣长袍…… 那件事,害得他与麾下将领险些丧命。 “我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要,让看门的侍卫千万盯紧了,坚决不能收任何东西!”顾满娇急急的道。 屠昆没想到顾满娇会是这样的态度,与凌啸然简短对视之后,便低头吃菜,没再吭声。 这时,解乙咽下嘴里的东西,试探着问:“要不,让满娇到门外露个面,象征性的收些礼物?那好歹也是乡邻百姓的心意……” 啪! 凌啸然还没开口,屠昆先在解乙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都城里的百姓都盯着咱们门口呢!满娇若是露面,今儿收了这一个,明儿就不知又有多少人带着东西到门口求见。百姓心中对福宁娘子的敬仰,可不是从前对咱们将军那样——只是仰望。他们觉得满娇是民间女子,又知道满娇没有家人还被烧毁了家园,这时候只要满娇敢去露面,她们就敢高呼万岁,把满娇当活菩萨朝拜。” 屠昆打解乙的那一下,用了五分力气,说出来的话,也说一半留了一半。 能与凌啸然同桌吃饭的人,哪个会是真傻子? 大家随便用脚趾头想一想也明白,皇宫里坐着天子,哪里容得民间有活菩萨的存在? 更何况这个活菩萨,还嫁给了曾经最得民心的这个皇子? 那份被烧毁的圣旨,究竟是因为沁贵妃胡搅蛮缠才没有再发,还是因为皇帝心中本来就有别的心思,这一点早在凌啸然和屠昆他们心里转悠了很多次。 “有人替满娇委屈,愿意为她的幸福而祈愿,咱们应该高兴。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些事若是发展太过,未必是好事。”凌啸然撂下筷子,亲手给顾满娇的汤碗里又添些汤羹,然后温声对她道:“做我凌啸然的媳妇,可能不是你想象的那么惬意,往后岁月若有忧烦,还请你多担待了。” “傻了啊你啊?”顾满娇笑着甩手绢打凌啸然的手背,没心没肺的摇晃脑袋:“咱俩是夫妻两口子,又不是戏台子上的花脸戏子,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整那些文绉绉的词儿,你是嫌我没上过学堂没看过书吗?” “你别以为我说自己想做如花美眷,就只想躲在院子里当娇滴滴的小美妾。在别人眼里我是你的妾,可在我心里,我是你的妻。我没读过书,不会说你那些文绉绉的酸话。什么是为妻之道,我嘴里讲不明白,心里都懂的!我该做什么,你尽管说,我不该做什么你也尽管讲,我就不信了,都城里的人,有三头六臂不成了?大家都是一个脑袋两只手,我未必就一定……” 她想说,她会努力做好凌啸然的女人。 明里做好他的妾,暗里做好他的妻。 就算有再多困难与险恶,她都会努力面对,与凌啸然并肩作战。 然而,她心里波涛汹涌,斗志昂扬,嘴里说出来的都是自大狂妄。 大家听着听着便都低头吃饭,谢乙用筷子敲敲鹰扬的手背,低声问他,老管家现在如何了? 老管家醒来后得知宝亲王与圣旨的事,愧疚得老泪纵横。 他头上的伤很重,心里又装了太多愧疚。所以在鹰扬彻底查出那日对他行凶的人后,就恳请鹰扬替他转告凌啸然,他实在年老,无力再担任管家一职,希望凌啸然另择他人担此重任。 “老管家的孙子你们见过吗?他倒是颇有几分老管家的才能,不如就去问问他,若他愿意,明日就让他到老管家身边先学起来。”凌啸然道。 鹰扬闻言,面上一喜:“那小子是个机灵人,从小跟着老管家身边跑腿,对府中事物很熟悉,都城内的人情世故也没人比他更了解了。那我待会就去问问他。” “喂!”顾满娇大叫一声,狠狠拍了下桌子:“你们有没有听我说话!” “听了听了!”屠坤赶紧放下碗筷坐直身子,一本正经的道:“顾夫人英明神武,一定能做好将军的贤内助。咱们都等着看那些阿猫阿狗,在顾夫人的调教之下乖乖听话!” “你们看不起我!?”顾满娇憋得一脸通红,噘嘴看向凌啸然:“夫君,是不是你们都看不起我?” “谁敢看不起我媳妇,老子扣了他眼珠子当泡踩!你吃饱了吗?要不先去找雪薇玩一会儿?对了,你不是还找斜雨又话说,趁着现在消停,这就去说你们的悄悄话吧!” 面对大叔如此赤果果的敷衍,顾满娇就是没吃饱,也没心情在吃:“……哼!” 使劲拍了桌子后,顾满娇招呼斜雨跟她去内室说话。 进了内室,直接到梳妆台前坐下,气呼呼的拿了梳子在手里捏来捏去:“不就是对付做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妾室嘛?我就不信会有多难!” 妆台边的花盆里,几朵开得很好的花儿散发芳香。 斜雨轻轻的走到顾满娇身边,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并不对话,也不乱看。 “气死我了!哼!竟然看不起我!”顾满娇坐着跺脚。 “夫人,你的头发乱了,奴婢帮你整理一下吧?” 斜雨柔声道。 “我一会要沐浴的,头发先不梳了。你……”顾满娇憋着肚子里的邪火,转头看斜雨,见她目光柔和,心窝里忽然一软:“你的事,将军跟我说了。” 斜雨的目光稍稍暗了暗,转而又回到之前的神色:“今日是奴婢有错,夫人若要责罚,斜雨甘愿领受。” 第547章成全 “不管你有没有错,你不是已经在阳光底下跪了一下午了吗?我不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矫情闺秀,我是个俗人,只喜欢看别人笑,不喜欢看别人受罪。”顾满娇放下梳子,转身拉了斜雨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你就不想为你娘亲报仇吗?陈琳的老娘死了吗?” “……”斜雨楞了一刹,随后有些不太自在的回答:“那老贱人前几年病死了。” “真可惜,怎么就病死了。埋在哪里你知道吗?” “她后来被扶正了,所以入了家庙祖坟。” “你就不恨那个娶了你娘,却不照顾你娘的负心人吗?” “恨。不光恨他无情,还恨陈琳自幼恶毒,多次仗着有长辈维护,就对我娘非打既骂!” “你也姓陈吗?陈琳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妹?” 斜雨摇头,告诉顾满娇,她并不是陈家的孩子。 她是爹爹的遗腹子,在她已经懂事之后,母亲才入的陈家大门。 原本陈家那人渣是娶她为正妻的,花轿已经抬进门,才说家里长辈不许他娶寡妇为正妻。 所以她母亲带着全部身家嫁去了陈家,最后却落得个妾室偏房的名分。 “母亲很信那人渣的话,没几年就被骗光了钱财……当那人渣发现已经不能从母亲手里得到半分好处,原本的虚伪面具,便荡然无存……就连府中的奴才,都敢闯到母亲房中抢夺衣物,那陈琳和她娘亲,更是对母亲打骂成瘾……” “好了,不说了。不说了啊!”顾满娇递给斜雨一方手绢,然后从衣袖里取出云汐姐姐留给她的那把小刀:“以前也有人欺负我。她们不给我吃饱,让我起早贪黑的干活,毫无理由的打我骂我。我住的屋子,是破木板钉的,边上就是鸡窝,夏天臭得熏死人,冬天又冷的我睡不着。你知道我盖的是什么吗?用玉米叶子做的被子,你一定没见过。我为了少挨打,一年四季的穿着脏衣服,不敢洗头洗澡,因为我又脏又臭她们就不愿意靠近我了……我认识将军之前,没吃过比指甲盖大的肉……后来,我决定不再忍耐那些非人的待遇,我一天天的算计,一点点的动脑筋,每当看着她们哭,我心里就想笑,我就觉得无比爽快!再后来,那些欺负我的人都死了。” “你……”斜雨瞠目结舌的看着顾满娇,当顾满娇拉起裙摆给她看腿上的伤疤,告诉她像这样的伤,在她身上还有很多,她的眼圈忽得红了:“夫人,你放心,以后有我们在你身边,再不会有人敢欺辱与你的!” “傻斜雨,我跟你说这些,可不是让你可怜我,然后为我卖命,保护我不受欺负!”顾满娇拉好裙摆,把那把小刀放回衣袖:“我想问你,如果我放你出去几天,让你去报仇雪恨,你能干干净净的回来吗?将军刚回都城,咱们不能给他惹事。不过你要是能做到干净来去不留后患,并且毫发无损的回来,我和将军都愿意成全你。” 成全一个奴才,让她去报仇雪恨? “夫人!”斜雨难以置信的看着顾满娇,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一切。 “其实,我要是你,一定不会仗着会武功,就直接杀了那些人渣。”顾满娇从首饰盒里拿了一根金簪在手里把玩,然后告诉斜雨,她当初是怎么挑拨孤灯村里那一家三口,看她们亲人成仇…… 她当时的手段,多少有些幼稚。 而且,那时候的她,做一切事都存了极重的报复心,所以有些事在如今这个时候看起来,未免显得有些恶毒。 可她不介意跟斜雨说这些,更不担心斜雨会因此而对她有任何不好的看法。 人与人之间能否建立信任与深交之情,看的就是各自脾性是否相投。 假如斜雨对她的过往很不认同,那么她以后也不会将斜雨视为可用之人。 “夫人。”不知什么时候,斜雨的眼底已经渗出了泪光:“如果我说,我做梦都想亲手让他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你会嫌弃我吗?” “为什么嫌弃你?难道那些人不应该得到应有的惩罚吗?” “可我,以我的身份,我是不能……” “以前你能不能,不归我管。现在你是我的人,我说你能,你就能。我也不是烂做好人的傻瓜,既然你是贴身跟着我的,那我自然也希望你能褪尽忧烦,心境清澈。所以我放你去,趁着现在我还过得很安生,你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我不管你如何报复那些人,只要你干干净净的来去,毫发无损的归来。” 斜雨还想说什么,顾满娇摆摆手,告诉她不比犹豫太多。 一盒满满当当的碎银角,两张数额过百万的银票,被顾满娇塞在斜雨手上。 直接杀人放火,不用斜雨这样的人出手,普通百姓也能做到。 若是想要彻底的替斜雨亡母报仇雪恨,那么有些手脚心思,便需要从长计议。 顾满娇把东西塞给斜雨,告诉她这是借给她的复仇本钱,不用她归还本金,只要她好好的回来,做她和将军最忠诚的臂膀。 “这可是我用来牵制你的资本,所以你不用很感激我的。毕竟,将来我在府城待久了,难免会有坏人对我动手脚,到那时候我可不会放你逃命,我还指望你救我护我呢!” 虽然顾满娇故意做出一副势利小人的嘴脸,可斜雨知道,她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怕她拒绝这份好意。 才刚刚相识不过一日,顾满娇就掏心掏肺的把自己过往如实相告,甚至将如此巨额的银钱,送到斜雨手中。 这要是以前,别说自己做这样的事,就是听闻旁人有如此举动,顾满娇都会暗笑这是傻瓜笨蛋才做的糊涂事。 看着斜雨离去的背影,方才还很大方的顾满娇,放下手里摩挲把.玩着的金簪,双手摸着空了一半的钱箱……有点肉疼。 斜雨走后没多久,凌啸然一脸疲惫的从外面进来:“斜雨去了?” 第548章乔金枝要搬家 顾满娇知道他一面为府中杂事忧烦,一面要应付朝堂与宫中的明枪暗箭。 点头嗯了一声后,便没有再缠着他说话。 并招呼门外候着的人,去拿沐浴的热水来。 沐浴要用的东西都备好之后,顾满娇便没再用任何人留在室内伺候。 关好门窗,亲手拉好帷幔,轻轻的,小心的,替凌啸然宽衣解带。 白皙的手指轻扯凌啸然的衣带,顾满娇红着脸,低着头,不肯与凌啸然对视:“别这样盯着我看,否则我就不管你了。” “我是你夫君,这辈子除了看你,还能看谁?你是我媳妇,你不管我,难道要谢乙那样的笨蛋呆瓜来管我吗?” 凌啸然也低着头,说话时双手抱住了顾满娇的纤弱细腰,热乎乎的呼吸戳着她欣长白皙的脖颈。 这样暧昧的气氛里,谁还有心思慢慢宽衣细细洗澡? 飘着花瓣的洗澡水,成了新婚夫妻的另类床榻。 湿漉漉的两个人,在水中纠缠,分不清谁牵动着谁,谁又迎合着谁。 次日一早,凌啸然精神抖擞的走出院门,出府之前,在院外与近日一直负责料理杂事府中的鹰扬交代了几句。 看着缓缓关闭的院门,以及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顾满娇懒洋洋的坐到梳妆镜前,手里依然把.玩着昨日放在妆台上的金簪:“孟姑姑,替我梳妆吧!” 说完,她又看向孟巧贞身后站着的婢女:“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在我这里不用太拘谨的。” 得了这话后,早就等在门外的名叫听雨的大丫鬟,带着与她一样打扮的画扇进来收拾打扫。 而准备给顾满娇梳妆打扮的孟巧贞,则带着另一个大丫鬟醉扇,一前一后的走到顾满娇身边。 “待会他们会把我从府外带来的东西都送来,趁着今日天色好,咱们就在院子里挑拣着把东西都晒一晒。”顾满娇从镜子里看着孟巧贞,等她点头应了,便又说要找昨天那个负责记账的老奴进来,教她写字做账本玩。 动作轻柔的孟巧贞,对顾满娇的话一一应下,然后柔声道:“那奴婢让院里的姑姑出去传话吧!她们入府日子短,也该趁着清净多在各处走动走动。” 顾满娇.点点头算是应允,随后便只把注意力放在首饰盒里,并不再跟孟巧贞她们说什么。 昨天明明说好,今儿还要去清点其他空置的宅院,今儿顾满娇对此事只字不提,孟巧贞等人便也像是把这个事忘了。 早起时,顾满娇曾让解乙去问过守夜的护卫,他们很肯定的说,斜雨从顾满娇房里出来后,直接就离开了将军府,再也没回来。 她这一去,并未跟任何人交代行踪。 而此刻房里各自忙碌的丫鬟姑姑们,不光没人问及昨日说好要做的事,甚至都没有人问一问,斜雨去了哪里。 顾满娇相信,这些人不是得了健忘症,更不是对身边人多么冷漠。 已经出手拉拢/试探了一个斜雨,接下来,再要看看哪个人的忠心? 一面享受有人伺候梳妆的惬意,一面看热闹似得打量房里忙碌着的身影,顾满娇觉得自己不用着急,很快就会有各种时机能送到她的面前,供她随意抉择。 需要佩戴的小物还刚搭配好,雪薇捧着小灰灰从外面进来,把解乙让她代为转达的事,告诉了顾满娇。 一正两侧三个女人,刚刚出府,去到宫中赴老太妃的寿宴。 顾满娇听完面色不改的点点头,然后漫不经心的摸摸面前桌面上,排列着的香囊荷包:“估计等她们回来的时候,咱们这里就不能如此清净了。不过也没关系,人多了热闹,我这个新来的,也该多学学规矩,省得给将军丢脸。” “金枝姐说,她想今日就搬出去。”雪薇道。 顾满娇看看窗外天色,站起身在镜子前转了个身:“待会再说吧!” 装扮一新后,顾满娇挽着雪薇的手,跟她一起去了东厢房。 已经能下地走动的乔金枝,吃着营养丰富的早餐,一直在劝雪薇跟她一起搬出去住。 而雪薇就像个铁疙瘩似得不肯点头,任凭乔金枝怎么说都没用。 最后气得乔金枝捶腿跺脚,连声说她榆木脑袋,恨她太不懂事。 “金枝姐,其实你搬出去,也是在将军府里住着。雪薇跟着你住,还是跟着我住,咱们都是每天要来往见面,还不都一样吗?至于你担心的那些流言蜚语,也不是分个院子住了就能避免的!说来也是可惜,若不是跨院里的房舍年久失修,你们原本可以直接住在一墙之隔的跨院的。” “跨院?我怎么不知道你这还有跨院呢?”乔金枝急吼吼的把灌汤包塞进嘴里:“年久失修没关系,能住人就行!你一会儿带我去看看!” “枝姐姐,你慢点吃!”雪薇指指乔金枝嘴角的汤汁,递上一方粉色的手绢,然后才给她形容了一下跨院里的房舍是什么模样。 断壁残垣,有梁无顶,杂草丛生,耗子、刺猬、黄鼠狼横行! “你去看过了?”乔金枝不信雪薇的话,觉得她是在骗人。 不等雪薇回答,抱着个大箱子从窗外路过的严正成,隔着窗户接话道:“何止是黄鼠狼,前日还有兄弟在草堆里抓了一窝狐狸呢!将军说那狐皮的颜色不错,正好可以给小孩子做防风的小帽呢!” 狐狸? 乔金枝转头看窗外,瘪瘪嘴,没再问跨院的事,更没再坚持要去看跨院里的房舍。 在山里长大的人,谁不知道狐狸的脾性。 那东西极尽狡猾,就是天天来你家后院偷鸡吃,也不会选择离你家太近的地方做住处! 那些很有头脑的小生灵,时常都是选择远离人烟的密林定居,而如今它们会出现在顾满娇说的跨院里,岂不是间接说明,那跨院已经荒废得快要成了野林了? “好啦,别胡思乱想了。等你搬出去了,在你院子里也给雪薇留个屋子住,我这里的厢房同样也留着给她。” 第549章顾满娇的字 “……你快吃,吃饱了咱们去看孟姑姑挑拣东西!看她收拾东西,能学到很多以前没听过的本事呢!特别是咱们这样的二百五,一定要多学才行!” “你才是二百五,你全家都是二百五!”乔金枝没好气的嗔了她一眼。 顾满娇噗嗤一笑,这金枝姐简直是挖了个坑,把自己也带进沟了吗? 指指乔金枝和雪薇:“呐呐呐,我全家都坐在这里了!” “哈哈哈……”欢快的笑声,穿过门窗,荡漾在院落里。 搬抬箱笼的解乙等人,不由得也松缓了紧绷的神经。 每个人都因为那一正两侧入宫赴宴而心里不舒坦,这时听着顾满娇她们的笑,又觉得这个院子之外的任何事,都没什么值得他们去烦恼的。 妾又如何?将军宠谁,谁就是正主! 那些空有名位,却与凌啸然并无夫妻之情的女人,就像是花园子里的大树或花草,仅此而已! 受到那欢快笑声的感染,众人搬抬东西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 当那个抱着账本进院来的老奴开始研墨,所有的箱笼便也都摆放好了。 “敢问老先生如何称呼?”顾满娇对那老奴问。 老奴对顾满娇躬身一礼:“奴才贱命于子仓,会走路的时候,就在先皇身边做奴才了。如今蒙将军不嫌,奴才这把老骨头也就没闲着。” “于老先生。”顾满娇很是尊敬的将一盏茶放在他桌上,然后指指边上的两个摆着文房四宝的桌案:“我和妹妹也想学学写字记账的本事,还想请于老先生指点指点。” 于子仓闻言,很乐意的点点头,并拿着他随身带着的账册给顾满娇和雪薇当样子看。 她们俩分别坐在老先生的左右两边,乔金枝则坐在廊下的软塌上歪着看热闹。 当孟巧贞带着婢女们,开启箱笼准备整理物件的时候,顾满娇从笔墨间抬起头,对孟巧贞道:“劳烦孟姑姑把来自民间的物件单独放着,先整理从宫中得来的物件,然后再收拾宫外各处官员的礼物。我想学着分门别类,这样以后我见了府外的女眷,多少也能从她的穿戴上,看出她的身份。” “夫人实在客气,这些都是奴婢们分内要做的事,哪里有劳烦之说。”孟巧贞说着对画扇和听雨招招手,示意她们先从标记着宫中徽章的箱子开始着手。 院门早已关闭,院里所有人都是凌啸然认为很可靠的。 所以每当孟巧贞拿了一样给顾满娇看,说着个东西里有毒,或者这个东西将军不喜,不能留在顾满娇身边时,顾满娇也就认真的看着记着,心无旁骛。 一个个箱子被打开,清点整理,又一个个箱子被合上。 于子仓面前的三个账册上,密密麻麻的写了很多字,顾满娇和雪薇面前的账本上,却稀稀拉拉的没写多少。 她们俩一会要看孟巧贞送到面前的东西,一会儿又要跟乔金枝解说几句,且她们原就没做过记账入册的事,所以书写的工作就做得不是很到位了。 即便如此,当大家停下来喝茶休息的时候,于子仓还是对她们俩的文字能力表达了赞许。 尤其是顾满娇的字,竟然很能入于子仓的眼。 “当年临瀚皇帝还是世子的时候,老夫有幸见过他写的字画。夫人的字虽然乍看起来有些稚嫩,但若仔细瞧着,竟与临瀚皇帝的字颇有几分相似。尤其是落笔的方式,以及行文风骨!” 一开始于子仓夸赞顾满娇的字,她还以为这老人是故意谬赞,当着众人给她留脸面。 但听了于子仓这话,她才忽然想起,临瀚皇帝,不就是云汐姐姐的父亲吗? 当初姬云汐亲口说过,她的字是她父皇手把手教的…… “我以前都是用小棍子在地上写字的,您老说的什么落笔方式,还有行文风骨,我可是一样都不懂的!不过您老说这些字还行,那我就接着这样写吧!反正再要写的怎么好看,我也实在是不会了。” 顾满娇很老实的笑着,又问了于子仓一些关于宫中赏赐的处理规矩,然后便招呼众人继续工作。 箱子一个个的被搬抬整理,很快便只剩下那些,宝亲王做主替顾满娇收下的百姓之礼。 “这些东西单独装箱,也单独造册吧!不要算在我这里。”顾满娇仿似很随意的交代了一句,众人也没有人问个缘由,便都照吩咐做事了。 这一回,雪薇在书写账目的时候,就比之前认真了许多。 仿似在之前的书写中找到了诀窍,她竟然也开始有几分过目不忘的小苗头。 “顾小姐天资聪颖,真是女子中少有的文案之才啊!”于子仓毫不吝啬的夸赞着,喝了一口茶,便又开始手上的工作。 一上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所有东西都收拾妥当后,顾满娇挥挥手,让人把她房里能用的东西先搬进屋,然后把凌啸然不喜的那些送去外院大库房。 “那这些废物破烂呢?”解乙指指那些,被玲珑和小灰灰很不喜的箱子。 “这些啊?送这些东西的人,没少在它们身上费心思,若是就这么丢了,或者放在库房里积灰,就太可惜了。搬到那边没人用的耳房里锁着,将来找个明白人进来研究研究,我们学学怎么认这些脏东西,也学学怎么治……整天梳妆打扮看花看草的多无聊?村里有句话说的好,下雨天打孩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们姐妹闲工夫多,有这么多好玩的东西能玩的,就别太浪费了吧!” “我的夫人啊,你这心也太大……您想找东西玩玩打发时间,咱们有的是新奇玩意儿给你玩呢!这些东西都不是好东西,还是抬出去丢远些吧!”解乙耷拉着脑袋看那些箱子,实在想不出这些有毒的香包小物,或者做了邪祟手段的东西,能有什么好玩的。 很明显,内宅女子的小心思,解乙这样的大男人不太明白。 顾满娇也不跟他多说,单手叉腰,摆出一副骄横:“你敢不听话?信不信我让玲珑挠你脖子?” 第550章客院 “好好好,您是夫人,咱们哪里敢不听您的话!咱们这就搬!” “这还差不多!”顾满娇放下叉腰的那只手,然后走到孟巧贞身边看原地剩下的其他箱子。 那些箱子里,都是来自民间百姓的大小礼物。 穿的、用的装了五六箱,甚至还有干果、菜干之类的也装了好几箱。 宫中的赏赐,有皇家规矩压着,不能随意处置。 各地官员乡绅送的东西,只管使用,但最好别送人,以免各家的东西有特征,弄出不必要的麻烦。 这么看下来,唯有百姓们的爱心,才是顾满娇真正可以做主的东西。 对着一地的箱子,顾满娇大手一挥:“这些东西,待会一件不留,全带到客院去。” “满娇!”乔金枝惊得捏碎了手里的点心,推脱着怎么都不肯收她的东西。 早就知道乔金枝会拒绝,顾满娇扭头告诉孟巧贞:“就按我说的办!” 随后,她走到软塌边,搀着乔金枝进屋说话。 “我的姐,咱们不能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筐里!不光是这些东西要放在你那里,将来我还要用你和雪薇的名义,置办商铺和田产呢!再者,将军府有将军府的花销,我若是轻省了,那些该花的钱,也难免不被浪费到其他人身上。就算管账房的人忠心,可公账上的银子,终究没多少能留到地老天荒啊!还有,你别以为收了我这些东西,就是占了我的便宜,你的吃穿用度本来就是从我这里出,我把白来的东西拿给你,也是给我自己省银钱!” “满娇!”乔金枝热泪盈眶,不敢再说拖累不拖累的话,可心里终究不是滋味儿。 “好啦!姐夫不在,我们俩自然要好好的照顾你的!等将来姐夫回来了,我们也好跟他有个交代。说实话,昨天在别人院子里转了几圈,我才知道皇亲国戚家的日子,都是怎么过的。你别看着院里的箱子大赫赫的就很当物件,将来你看看别人院子的金玉珠宝,就知道什么是云泥之别。好姐姐,我把这些东西送给你做工钱,来日我有了私房体己,可都要烦你给我存着。我除了你和雪薇,再没有别的家人,你们俩要是不帮我,那我以后要是落魄了,可真要没活路了!” “谁要你的工钱嘛!你这个丫头,好好的话总是不会好好的说!”乔金枝抬手抹泪,另一手狠狠的戳着顾满娇的胳膊:“罢了罢了,你怎么说我怎么听,一切都归你说的算吧!” 顾满娇被戳得有些疼,躲了又戳过来的手指,柔声道:“既然什么都归我说的算,那快别哭了!咱们吃饭,吃饱了好去客院里转转。” 早上梳妆的时候,顾满娇问过孟巧贞,宫中宴会大约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对宫中事物很是熟悉的孟巧贞,略想后回答说,以前宫中给老太妃做寿,都要到入夜之后才会散场。 老太妃年纪老迈,心思却像个小孩子,爱热闹,爱玩笑,喜欢看新奇的歌舞,也爱弄些好玩的游戏,看年轻的孩子们抓耳挠腮。 曾经有一次,入宫赴寿宴的人,一直陪到次日天亮才出宫。 搀着乔金枝到廊下用午饭,看着晴好的蓝天,顾满娇偷偷的掐算时间。 她想要在那三个女人回来前,将乔金枝安顿好,省得有哪个不开眼的人跳出来,给她们添麻烦。 顾满娇自问胆子不小,除非有人拿她做靶子为难凌啸然,否则她是连死都不怕的。 但是,她自己可以不怕死,可乔金枝不同,她有孕在身,夫君又不在身边,谁要是给她添堵,那顾满娇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失去理智做些糊涂事。 以防万一,小心谨慎,一个人安生,大家便都安稳,这就是顾满娇此刻最大的祈愿了。 饭后,孟巧贞等人开始将厢房里,乔金枝的东西收拾打包。 她的东西很少,勉强装了两个大箱子。 严正成弄了个不小的推车等在门外,先装了顾满娇让乔金枝带走的箱子,然后才装另外两箱上去。 将军府很大很大,不过凌啸然特意指给乔金枝住的客院,倒不是很远。 “这里介于内院与外院之间,内院有人来为难,咱们就关了院门,告诉她这里不归她管。外院有人来也是一样!反正除了将军和夫人,没人能随意进出的!”孟巧贞搀着乔金枝进门,闲逛似得带着她一路看一路走。 早已在这里打扫收拾了好几天的奴才们,得知乔金枝今日就住进来,赶紧都到院中站了一排。 她这里伺候的人不多,两个粗使婆子,两个姑姑,另还有两个年轻的婢女。 “我让他们把车上的东西,都送到那边厢房里去!咱们先进屋看看……”孟巧贞对待乔金枝的态度,明显比对待顾满娇要亲热许多,就连搀扶的动作,都贴得更近。 而乔金枝也对孟巧贞很亲热,对她的话,几乎从不迟疑。 看到她们俩相处得很是融洽,顾满娇心里舒服不少。 “你们日后要好好照顾乔夫人,有什么东西短缺了,就到我那里去说。别因为这里住的不是正经主子,就万事将就。”顾满娇从腰间解下荷包,在里头摸出六对赤金戒指,亲自送到那些奴才手上:“我在这里也不算什么正经主子,没资格赏别人东西,这些东西做工粗糙,你们别嫌弃就好。等我家姐夫回来了,会有拿得出手的好东西谢你们的!” 嘴上这么说,手里的那些沉甸甸的戒指,都塞到那些人的手里。 等她转身进屋的时候,得了她眼神暗示的听雨,从腰间摸出几个荷包又分给院中六人:“这是将军给你们的!乔夫人不光是我们主子的表姐,她夫君更是将军的至交兄弟。你们好好的伺候着,将来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听雨说完这些话的时候,顾满娇已经到了乔金枝身边。 看着乔金枝捏着粉红色的手绢,鼻涕眼泪的擦也擦不完,顾满娇有些头大:“您能不能别哭唧唧的?把我干儿子都教坏了!将来生个娘娘腔出来,看你怎么跟姐夫交代!” “满娇!”乔金枝丢了手绢一把抱住顾满娇,颤着手指指着房里的东西,哭得比方才还要凶:“你和将军对我这么好,我可怎么报答你们啊!” “你别找不到手绢就祸害我的新衣裳啊!瞧你这鼻涕,全蹭我衣襟上了,你就这么报答我啊?雪薇,雪薇快来管管她,掐胳膊还是拧大.腿都随你,赶紧把她送我身上弄走啊!哎呦!我的新衣裳啊!” “这是做什么呢?”凌啸然抱着个小包站在门口,显然是被眼前的一幕给吓到了。 “哎呦我的夫君啊,你快来,金枝姐她往我身上蹭鼻涕呢!”顾满娇费劲的朝凌啸然伸手求解救,苦大仇深的模样,瞬间逗笑了房里众人。 “你消停些吧,当心伤了金枝!”凌啸然含笑进门,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然后温声问低头抹泪的乔金枝:“怎么样,这里还能习惯吧?” 第551章这个憨货 早已泣不成声的乔金枝,像个孩子似得连连点头:“这里,这里很好,没有比这里更,更好的了!” “好你还哭?”顾满娇推着她的肩,让她看自己的衣襟:“瞧这眼泪鼻涕的,感情不是你的新衣裳你不心疼!” “好啦!”凌啸然假嗔顾满娇一眼,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盒子递到她手上:“这个够你买多少新衣裳了!” 朱红色的锦盒里,并排装着两支盘丝镶翡翠的发簪。 翠绿色的翡翠闪着晶莹的微光,像是稍稍晃动,就能滴出水来。 顾满娇捧着盒子看那翡翠簪子,喜得合不拢嘴:“这是簪子真好看?这……这得很贵吧?你给我买的?” “我哪里有心思买这样的东西?这是你姐夫给你的!”凌啸然说着指指桌上的包裹,告诉乔金枝,那是她夫君托人送来给她的。 不大的包裹里,有一盒金灿灿的金角,闪得乔金枝瞠目结舌。 顾满娇傻乎乎的抓了一个送到她嘴边:“姐,你咬一口试试?” 啊呜! 乔金枝真的张嘴就咬,然后夺了那金角在眼前细看齿痕。 “不光是这些,豹子还托人在都城,给你家人置办了一个带门面的小院儿。”凌啸然拍开顾满娇拿着金角也要去咬的小手,将她手里的金角抢了放回那盒子里:“你爹娘那边的生意做得不错,一时之间还没法子抽身过来,所以让你两个妹妹先来,他们把那边的生意处理了再过来。” “真的吗?连枝和重枝,她们俩也要来都城了?天啊,都城的房子一定很贵的吧?我家这个憨货,从哪里来的钱财,竟这么不知俭省!” 分明喜出望外,却满嘴责怪,眼泪汪汪的乔金枝,用实际言行给众人展示着什么是口是心非。 一盒金角,几张数额令人咋舌的银票,一包赤金首饰,一盒精致小巧的簪环,乔金枝看了这样看那样,热泪连连,满嘴都在骂乌云豹败家。 “夫君,我姐夫怎么光送东西来,也不写封书信来啊?他现在在哪里呢?可还好吗?”顾满娇翻翻包裹,发现没有书信,便随口问凌啸然。 门外,有婢女端着茶点进来,凌啸然回头看看那婢女,然后朝孟巧贞道:“你留下,让其他人先退下。” 婢女闻言,将茶点放到桌上,便与其他人一起退步出门。 “明日让你家女儿进来吧,省得雪薇没个玩伴,整日无聊。”凌啸然对孟巧贞说完后,没用她做斟茶递水的事,而是自己单手斟茶,先递给顾满娇一杯,然后把托盘里的奶茶放到乔金枝身边:“豹子不方便写信,只让人稍口信来,告诉你好好养胎。至于他好不好,其实都在这包袱里就能看出,他若是不好,又哪里能拿得出这么多东西。” 巴掌大的小盒子,被放在雪薇面前,凌啸然神色温和的拍拍她娇弱的肩头:“这是你姐夫单独给你的。” “我也有呐!”雪薇捧着盒子满脸欢喜,还没打开来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就已经对着乔金枝道谢:“谢谢姐夫!姐夫竟然也想着我呐!” 盒子里,也是盘丝镶翡翠的首饰,不过不是簪子发钗,而是一对儿很精巧的耳坠子。 “这翡翠,怎么像是跟娇姐姐的那个是同一块料啊?你看着个水头,还有这翠色……” 乔金枝不懂什么水头翠色,在她眼里,什么都不如赤金的首饰好:“喜欢就赶紧戴着!” 雪薇的欢喜,让顾满娇稍稍松缓了对乌云豹的惦念。可是转头一想,大叔早不拿出这个盒子,晚不拿出这个盒子,非要在她问乌云豹好不好的时候,才拿出来。——这是无意之举,还是故意岔开话题? 价值不菲的耳坠子,令雪薇爱不释手。 见她很喜欢的样子,乔金枝亲手替她摘了耳朵上的那对赤金坠子,将这对新的戴上:“看不出来,我家那个败家货,竟然还能挑出这么精致的东西给你们!这要不说是他送地方,我还当时云汐的眼光呢!” “你也太小看姐夫了,姐夫的眼光一向很好,不然怎么会娶了姐姐你做媳妇呢?”雪薇小心的抚着耳朵,轻轻晃着头,问大家她戴这对耳坠子是不是很好看。 “将军,青林他们有没有什么话让人带来?”乔金枝问。 仿佛早知道她会问这个,凌啸然温和点头,回答说他们没让人带话,但是送东西来的人说了,他们现在都很好。 都很好,为什么就不能带句话呢? 顾满娇偷眼看凌啸然的脸色,恰好对方的视线也从她面上扫过。 “孟姑姑,之前听你说,你家的女儿比我还要大几岁,不知道她会不会嫌我笨,不爱跟我玩呀?” “哪里,顾小姐不嫌弃她粗野就好啦!她从小跟我颠沛流离,懂事之后便一直在山里跟着我过苦日子。你若让她做些不需要动脑子的粗活,她还算是灵巧,若是让她看书写字玩游戏,那她简直就是个呆子!不过有一点她还算可以,那就是哄孩子!我们家老三日日都黏着她,姐姐长姐姐短,要不是孩子爹硬把两个小子带在身边,我都怕将来那小子只认姐姐不认我这个娘亲了呢!”孟巧贞说起儿女便话多了起来,双手捧了桌上的点心盘子放在乔金枝手边,柔声又与她说起自己当初如何在困境中养胎保胎,还有那些艰难困苦的凄凉岁月中,她是如何抚养三个孩子长大…… 孟巧贞哄着乔金枝吃点心聊天,顾满娇则与凌啸然对视之后,硬压着心底的疑问,转头去看房里的摆设物件。 是多好多金贵的东西,才能让乔金枝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细看过后才发现,这屋子分东西两房,东边的内室里有一铺火炕,炕上铺着的东西半新不旧,还都是粗做的。 不光是铺盖很粗糙,门口的脸盆、炕上的矮桌、桌上的油灯……所有东西都很破旧,一点都不像是将军府里该有的物件。 第552章王妃来访 “这,这不都是……”顾满娇摸着炕桌上的油灯,一抬头,看见墙上挂着的一对红棉布缝制的香包:“这不都是金枝姐曾经用过的东西吗?怎么都摆到这里来了?” “这是你姐夫的意思,说是让你姐姐想他了,就到这炕上来躺一会儿!”凌啸然斜靠在门框边上,手里端着茶,语气很是温和。 似乎他从进门就一直是这样的语气。 看完这边的内室,桌边那两位,还在说些生儿育女的琐事,顾满娇不喜欢听那些,便又去西边屋里。 迎面是一架半人多高的八宝玲珑屏,绕过去又是双面蝶恋花绣屏。 绣屏后面,才是西厢真容。 鹅黄的飘逸纱幔,水粉色的窗帘,落地摆着的青铜雕花的穿衣镜,可以让人从头到脚都照个遍。 红漆描百子石榴的梳妆台,同样质地花纹的首饰盒里,已经装满了各色首饰头面。 比顾满娇高出很多的衣柜里,五颜六色的绫罗绸缎塞满,甚至还有各色绣鞋,软底的、木底的、皮靴……但凡女子穿戴日用的东西,在这西厢里应有尽有。 床上的东西更不用说,用料全跟顾满娇房里一样。 大床边上,还有一张很小很小的木床,床上堆着好些虎头鞋、泥人、拨浪鼓、麒麟帽…… “金枝姐当家人真要来都城吗?豹子大哥是不是这几年都不会回来?”顾满娇问。 跟着她进了这边的凌啸然,微微点头,然后又摇摇头:“金枝的家人已经习惯了安稳清净的生活,未必真会舍弃先有的生活,到这里来陪她。不过她的那两个妹妹应该会愿意入府,毕竟……她的家人都是什么心性,你一定都知道,到时候你要多替金枝看顾着。” “既然你们都知道她家人的心性,为什么还要把人招进来?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始终被捧着,却没有喝几口的清茶,被轻轻放下,凌啸然抬眼看窗外天色,无奈轻叹:“咱们光明正大的把人招进来,总好过旁人费尽心思的往府里钻。她们是金枝的亲人,将来会不会变仇人,都要看她们的造化。” “大叔。”顾满娇发觉凌啸然的心里,似乎藏了很多不想让她知道的忧烦琐事,她很想问问他,想看看自己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帮助到他。 可是话到嘴边,她又不知道怎么问下去。 毕竟,这里不是山野,在山里,她能帮大叔收拾死狼、烤肉、做饭,可这里是都城将军府,似乎她能拿得出手的技艺,到了这里都是浮云。 “放心,外面的事我还应付得来。不过……”凌啸然又叹了一声,然后伸手在顾满娇腰间拍了拍:“今早父皇命我整理军务,明日便要启程了。” “启程?”顾满娇不知道军务都要做什么,可启程,这不是说大叔要去比较远的地方吗? 拍在她腰间的手,缓缓放下。 凌啸然先告诉她,日后出院子,除了要带玲珑和婢女,那把黑漆漆的刀斧,也要别在腰间以备不时之需。 那刀斧是先皇亲手给凌啸然打造的,倘若真有人对顾满娇无理取闹,她可以用那刀斧直接砍了对方的手脚。 带着玲珑,还带着会武功的奴婢,难道还有什么人,需要她亲自动手去砍吗? 顾满娇不敢想象那会是什么样的场面,但是看凌啸然脸色很沉重,便只好很乖顺的点头应下。 “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顾满娇问。 凌啸然对她伸出三根手指,然后又收回一根。 “三天?两天?那还好,不是很久……” “是最快二十天!”凌啸然放下手,低头看着顾满娇腰间挂着的空瘪瘪的荷包:“除了来金枝这里,暂时不要在府里多走动,万事都别强出头,也要小心她们动些肮脏脑筋算计你。我知道你很聪明,也跟在云汐身边听了很多内宅之事,可这里终究不是临瀚,那些女人,也不是云汐见过的那些愚蠢之辈。” “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我都知道的!”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大不了我以后天不亮就来看金枝姐,然后锁上这个对内院的那扇门,天黑了我再偷偷回去呗! 难道那些女人早上不睡懒觉,晚上不怕闹鬼,专门蹲路上等着我不成了? 顾满娇很有信心的抿着嘴,听到院在似乎有人在吵嚷,便被吸引了注意力:“外头怎么了?要不要让人去看看?” “改一改你这个凡事好奇的心思吧,这世上,可不是所有热闹都能看的!”凌啸然拿起放在桌上的茶,走到外间招呼门外的奴才进来回话。 门外不是别人在吵嚷,而是从宫里回来的荣王妃,带着其他妾室与厚礼,来看望乔金枝。 进来回话的婢女名叫小五,十八九岁的样子,言语简练清楚。 “告诉她们,乔夫人今日劳累不适,正在休息……” “别!”顾满娇抬手打断孟巧贞的话,扭头看看凌啸然:“还是见一见吧!……趁着今日将军还在家,该说的话都说了才好。” 院门敞开,院中女仆恭敬有礼的迎接荣王妃进门。 凌啸然带着顾满娇站在廊下,乔金枝与雪薇则在顾满娇身旁静立。 第一次正面看荣王妃与沈刘两位侧妃,顾满娇多少还是被她们的姿态与气度惊艳了一番。 不过,想到荣王妃就算解了禁足,也依然是戴罪之身,而沈刘两人也不再是侧妃,她心里便没之前想象中那么紧张。 女子入院,纷纷随着荣王妃给凌啸然施礼。 “这是顾夫人,她身边的便是本将军挚友的爱妻乔夫人。最漂亮的那个,是顾小姐。日后她们在府中常住,你们若是管不好奴才,冒犯了她们,可别怪本将军无情。”凌啸然仰着一张冰块脸,半点没有让顾满娇去向荣王妃等人见礼的意思。 刚从宫中回来的三个女人,彼此偷偷交换眼色,随后,沈氏款款上前,走向顾满娇:“这位就是我们的十九小妹了啊,瞧这模样长的,真是俊俏水灵。来来来,到姐姐这里来,姐姐有好东西给你玩呢!” 第553章你是哪个 “你是?”凌啸然侧了一步,做出很认真分辨沈氏的样子:“你是哪个?” 从前的侧妃,如今的贵妾,嫁入将军府多年,如今好容易站在将军面前,对方竟然不认识自己。 本就因家世而孤傲的沈氏,神情僵了僵:“妾身沈氏,从前跟随家母去宫中游玩的时候,还曾见过将军一面……” “噢!沈氏,就是原来的侧妃,今日老太妃做主给抬了贵妾的那个!”凌啸然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随后背了一只手在身后,整个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不过是个本将军记不得的妾室,怎么也这般不知礼数?孟姑姑,待会寻个妥帖的姑姑跟她回去,好好教教她本将军的规矩。” 孟巧贞快步上前屈身应了,并招呼听雨到她身旁,低声的交代她几句。 沈氏平白无故的被怼了软刀子,眼看听雨得了孟巧贞的吩咐,像是要出去找人,她赶紧回头朝荣王妃看去。 “这位孟姑姑,以前没见过,也是将军从山里带出来的吗?”荣王妃笑语盈盈的问。 不得不说,这位荣王妃的容貌气度真是不错。 那盈盈笑意看在旁人眼里,简直就是如沐春风。 可顾满娇看着那很有亲和力的笑容,心里却隐隐的有些不安。——她从荣王妃眼底看出一丝冷意。 “冷鸢,你最近做事越来越粗糙了,怎么府里新进了这么多人,也不知道跟王妃说一声?若是因你粗心,弄出闲事影响将军的人交差,你可担当得起?” 说话的女子,是与沈氏一同丢了侧妃之位的刘氏,名叫冷鸢的婢女,则是荣王妃身边的使唤丫头。 原该陪着荣王妃的人,应是荣王妃的乳母才对,可惜那女人已经被按上教唆荣王妃犯错的罪名,惨死在了乱棍之下。 “将军要安排什么人入府伺候,哪里是冷鸢能知晓的?你有这个随意指责让人的功夫,还不如好好管管自己身边的奴才,省的深更半夜的,哪个醉酒奴才掉了井,又要哭嚎着来敲我的门!”荣王妃这话说得云淡风轻,仿佛有人落井而死,不过是哪里的猫儿碰倒了一块砖…… “怎么,你院里死了人了?”凌啸然将视线转向刘氏,不等她回答,侍立在一旁的孟巧贞又得了吩咐。 沈氏与刘氏的身边,都要添上知规矩懂节制的管教姑姑。 这也代表着,日后这两个人的一举一动,都要在凌啸然的管控之中。 带着算计来这边的三个女人,连顾满娇的手指甲还没摸到一把,就有两个被戴上了无形的枷锁。 荣王妃这才发现,现在台阶上面无表情的三皇子,并不是她一直以为的那种粗狂野蛮。 粗狂野蛮的人,哪里会三言两语就把沈刘二人捏在掌心? 那得了吩咐马上就行动的孟巧贞,明显也是有备而来。 “今日我们几个,都是来看乔夫人的。略备了些薄礼,还望乔夫人与顾小姐不嫌弃。”荣王妃笑语盈盈的向身后挥手,冷鸢见状,赶紧示意那些抱着礼盒的奴才上前来。 “听闻王妃生来便是慷慨心性,大小年节要送人礼物,花开下雪要送人礼物,心情好了不好了也要送人礼物。本将军闲来无事之时,看了两眼府中账目,这些年来,被你用各种由头送出去的东西,都是本将军的银饷,收进来的回礼,则都入了王妃你的私库。本将军是粗人,看不太懂这是什么缘故。今日正好轻闲,王妃能否给本将军说说?” “这……”荣王妃单手扶鬓,笑盈盈的回头问冷鸢:“是你让人这么做的?你也太粗心了,怎么能错得这般离谱?一会回去赶紧让人……” “原来王妃并不亲自管理这些事的!”凌啸然冷冷的一笑,打断荣王妃的话后,抬手指指现在院门口的谢乙:“去,把老管家的孙子给本将军喊过来!他爷爷脑袋坏了不能管事,他这个当孙子的脑袋也坏了吗?” 吩咐了谢乙去寻老管家的孙子,凌啸然又让荣王妃把印鉴钥匙之类的交出来,并且拒绝了荣王妃说的待会让人送,而是直接让那个叫冷鸢的婢女即刻去取。 “你连礼品银钱之类的大事都交给这个奴才,让她回去取这些东西,应该不难吧?若是她自己去不方便,本将军可以让屠坤送她!” “冷鸢,你快去快回,别让将军久等了啊!” 荣王妃的脸色不太好,笑容僵硬得早就没了之前的亲和。 顾满娇就站在凌啸然身旁静静的看着,看着她,也看着其他几个女人。 三月快要过去,四月的晚风吹着姹紫嫣红的花朵。 凌啸然笔直的站着,一点没有让谁进屋坐坐的意思。 倒是有孕在身的乔金枝,早已在孟巧贞的搀扶下,坐在了小五搬来的椅子上。 “今日你们没见过的人也算是见了,日后便不要再到这里打扰。王妃若是管不住府里的人,尽管跟本将军说,本将军别的事不成,管人的法子倒多得很!” 荣王妃哪里还有别的话,笑着应了。 “满娇刚从山里来,旅途劳累,又有些水土不服,再加上之前被那些热情的百姓吓了几回,本将军亲自给她把了脉,已经吩咐她院子里的人仔细伺候她静养。你记得要约束府中人等,切勿使人扰了她。”凌啸然似乎对荣王妃不声不响的样子很满意,抱起脚边趴着的玲珑,一下下的拍着玲珑的后背:“这是本将军的爱宠,名唤玲珑。那只耗子……” 凌啸然指指顾满娇脚边,正靠着花盆底下晒太阳的松鼠:“那只耗子名叫小灰灰,是养了陪玲珑玩的。这两个小畜生很通人性,是本将军最喜爱的宠物。日后本将军不在府里的时候,它们俩就跟着满娇身边。你们闲着没事离它远一些,否则惹闹了这小畜生,伤了自己,可别怪本将军没事先叮嘱!” 正说着,听雨和画扇各带了与其他姑姑一样打扮的女子进了院门,谢乙也带了个二十出头的小子跟了进来。 第554章清理 “你们俩,既然已经不是侧妃,那便搬去其他院子里住吧!除了你们嫁妆单子上的东西,其他不合身份的物件,都交到王妃那边去!”凌啸然等听雨和画扇走近了才开口,说完之后便问解乙带进来的小子:按着沈刘二人的位份,搬去那几个院子才附和身份?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考验那小子,一时弄得那小子抓耳挠腮,好半天才先嘟囔些老规矩出来,掰着手指头算着府里能给那两人选用的宅院。 “看来你爷爷平时对你的教导还是松懈了!得得得,这事问你,还不如问王妃!”凌啸然一副很给荣王妃脸面的样子,像她投去问询的目光。 荣王妃的脸色,一点都不好看,被凌啸然盯得久了,才硬着头皮说了两处院子。 那两个院子,正好顾满娇去过,离她那里很近,其中一个叫院子的匾额,还因为她随口说了句什么,就被孟巧贞做主摘下劈柴了。 “怪不得府里的女人,一个两个都无法无天,都是你太心慈的缘故吧!”凌啸然很不满意的对荣王妃摆摆手,然后亲自指了两个院子给沈刘二人,并让她们现在就回去收拾搬家,安顿好后好好在院里跟着姑姑学规矩,不得允许不可随意出门。 沈氏的脸色阴沉得像是死了亲爹,微颦长眉,说了声:“多谢将军抬爱,妾身自当好好听姑姑的话!” 与她那死了亲爹的脸色相比,刘氏的神色还算是好一点,等沈氏转身要走了,她才上前半步悠悠施礼:“多谢将军赐居,如今将军刚刚归来,将军府内外杂事众多,还望将军起居之时多注意身子。” “嗯。你也去吧!”终究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刘氏说话还算上路,凌啸然自然也不好再挑她毛病。 不过,等她们俩一前一后的带着婢女和姑姑往外走的时候,凌啸然朗声问:“那两位姑姑,切记要替本将军好好教导她们,若是日后本将军再看到她们做任何糊涂事,当心你们的脑袋!另外,她们身边的奴才若有不听教导的,尽管使法子调.教!本将军这里别的东西不多,人手倒是不缺,管不好的只管换了就是!” 那两个姑姑闻言,赶紧转回身来小心应话。 目送那沈氏与刘氏出了院子,顾满娇偷偷看了孟巧贞一眼。 虽然孟巧贞脸上看不出任何神色,可她总是觉得,今天这些事,一定是凌啸然早就跟她说好的。 “既然两位妹妹要收拾东西搬去别处居住,将军这里若没有别的事,那妾身也先回去了!”荣王妃道。 “你不用急!”凌啸然看也不看荣王妃,招手让老管家的孙子站到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子单膝跪地,根式干净利落的报上自己的名讳。 高喜德,喜得贵子的喜,德才兼备的德。 “这名字倒是不错,日后好好跟着你爷爷学做事!当年先皇在的时候,就对你爷爷赞许有佳,你可别给你爷爷丢脸!” “奴才一定好好做事,不给爷爷丢脸,不给将军热麻烦!”这小子说话透着一股子机灵。 跟他又说了些叙旧的话后,凌啸然指指刚进院子的冷鸢,让她把带来的东西,都交给高喜德。 账本,钥匙,印章,大大小小的盒子,看着分量还不轻。 就在高喜德很有章法的验看一样样东西的时候,凌啸然告诉荣王妃,明日天亮之前就好把亏了大库房里的东西都填补回去。 至于那沈氏与刘氏院子里清理出来的东西,直接让冷鸢和高喜德去查收,不用她多操心。 “记得老管家曾说过,你身边只有个乳母还算是稳重。谁知……那老货背地里是那样的脾性。如今乳母不在了,冷鸢这人做事也不稳妥,连私库大库的账都能混淆,不如也给你另选个得力的姑姑伺候着吧!”凌啸然说着,又吩咐孟巧贞。 这一次,他不是直接让孟巧贞选个姑姑进来给荣王妃,而是让孟巧贞多找几个姑姑给荣王妃挑选。 这还真是给足了荣王妃面子。 可是,这面子实在太沉重,接了这个面子,她日后的言行举止,便都要被人管着看着了。 顾满娇低着头,仿似在看袖子上的花纹,心里却在想,夫君这是想赶在离开将军府之前,为我清理杂事吗? 他把府里最有脸面的三个女人都捏得稳稳的,就是怕他不在的时候,这些人仗着位份给我难看吧!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原本因即将离别升起的阴郁,消散无踪。 当荣王妃带着冷鸢和新选的姑姑离开时,顾满娇偷偷的捏了捏凌啸然垂在袖子里的大手:“你辛苦了。” 凌啸然扭脸对她一笑:“你活得自在些,我才能安心。” 晚饭,大家就在乔金枝的院子里吃的,乔金枝心情很好,雪薇也很会逗趣,所以这一餐每个人都很开怀。 饭后,乔金枝在孟巧贞的搀扶下,送顾满娇到院门口,雪薇想跟着顾满娇一起走,无奈乔金枝死活不肯松手。 “你就是不心疼我,也心疼心疼我肚子里的这个吧!这么大的院子,你不在,我哪里睡得着啊!” 顾满娇也回头安抚雪薇,告诉她先在这里陪乔金枝住着,并保证明天一早就来这边用早饭。 说了好一会儿,新婚夫妻俩,终于走上回家的小路。 三四月的将军府,花草旺盛,翠绿配着姹紫嫣红,即使月光暗淡,也格外令人赏心悦目。 两人并肩走在月光下,渐渐忽视了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那些人。 “你要去的地方远吗?平时能有时间回来看看吗?我可以让人给你送信吗?” “我会经常给你写信的。有好吃的好玩的,也会让人快马加鞭给你送回来。但你要老实点,别给我惹事。要让我知道你胡乱作妖,那我可要生气的。” 宽厚温暖的大手,攥着那柔.软的小手,每走一步便荡悠一下。 “夫君,你为什么让孟巧贞去金枝姐那里?看你今天的样子,似乎对孟巧贞很是重用,那她为什么不是直接去王妃那里呢?” 第555章香闺 “我确实很重用她,她也值得我重用。让她在金枝那里,一来是我不放心金枝,所以让我最重用的人伺候她,有些人想要动手脚,也要掂量掂量。另外,孟巧贞也需要时间慢慢梳理将军府里的错综关系。” “那我的院子呢?你怎么不给我找个像她那样可靠的姑姑?” 顾满娇这话说完便有些脸颊发烫,觉得自己像个乱讨糖吃的小孩子。 她不知道,在她院子里伺候的每一个人,都是凌啸然亲自挑选过的忠仆。 这些奴才,一个个都是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过的。 忠心,有胆识,眼明心亮,进可攻退可守。 将这样的一些奴才放在顾满娇身边,凌啸然才敢放心的出府做事。 毕竟,有心且有能力给他添堵的人,可不光是将军府里这些女人。 “你院子里的姑姑不好吗?”凌啸然温声问。 “挺好的呀,就是都还不太熟悉。我还刚能记住四个婢女的名字,姑姑们的名字我知道,就是分不清谁是谁呢。” 凌啸然闻言一笑,拉着她的手朝路旁的花丛里荡了荡:“这个简单,明天分别让她们给你做一件事,这样你就能记住啦!” 石子路旁,一丛丛早开的花儿,静静的散发芬芳。 顾满娇很喜欢花,所以拉着凌啸然的手停下来,然后弯下腰细看那些花朵。 女子生来都爱花,爱霞光,爱彩虹,爱时间所有美丽的一切一切。 从前在山里,她看的都是野花。 以她的见识,对野花都很少能叫得出名字,更不要说面前这些。 细看了好一会儿,感觉身边的大叔有些无聊,顾满娇讪讪一笑,站起身:“这花儿真好看,等明儿我学会刺绣,非要把它绣到扇子上!” 连个荷包都缝不好的人,竟然也好意思说这样的大话,凌啸然无声笑笑:“好啊,我给你记着,等你绣出来了奖励你一箱针头线脑!” “哎呀!你笑话我!”顾满娇跳着脚要打凌啸然,后者略显迟钝的躲闪,每次都是眼看要被打到了,身子又灵巧的闪开。 两人嬉笑着在花丛间追逐,引得周围路过的护卫纷纷偷看。 不远处一道爬着牵牛花儿的院墙上,有藏在树冠后的半个脑袋露出来,正小心翼翼的也朝这边偷看。 花丛旁边的芳草,被踩得东倒西歪,顾满娇脚上的绣鞋,也沾了杂色。 原本站在十几步之外的听雨,低着头上前两三步,先是轻轻的咳了一声,等顾满娇注意到她,这才很是恭敬的道:“时候不早了,夫人不是还有很多事要跟将军商议……” 她的眼角,撇着另一个方向,正好就是曾经有人偷看的那边。 有些扫兴,也很是无奈,顾满娇走到石子路上跺跺脚:“是啊,还有很多事呢!咱们回去吧!” 被人偷看,并不能影响顾满娇的心情,让她忽然心情不好的,是她在听雨的提醒后才想到,凌啸然虽然是这个将军府的主子,可他终究不能只手遮天。 那个院子里住着的,正是晚饭前被勒令迁居的沈氏。 这两日,她在孟巧贞那里多少听了些将军府的琐事,据说那女人仗着有家人撑腰,所以性情十分孤傲,整个将军府除了荣王妃能入她的眼,其他任何人在她手里都吃过亏。 而她的母家爹爹,正是朝堂上手握实权的相爷沈玉海。 她的爹爹是众多皇子的拉拢对象,而她们这些做子女的,自然也跟着备受吹捧。 顾满娇曾偷偷想过,若是大叔对这个沈氏好一点,那么她母家爹爹会不会因此就多帮衬大叔几分呢? 这个想法基本是一闪而逝。 凌啸然的志向不在朝堂,最近更是常盼着花青林他们那边早日成事,待到临瀚、蛮楚、凌霸,这三个相连之国结下太平联盟,他就要带着她远走高飞…… 有如此打算藏在心里,若他太被重视,只会招来更多麻烦。 “夫君,你最近都在忙什么?看出你父皇想要把你哪个兄弟推上太子宝座了吗?”顾满娇很小声的问。 这很重要,对大叔和凌霸的未来,都是十分重要的。 凌啸然牵着她的手,缓缓的走着,等天边那只飞燕没了踪影,才低叹着道:“他从来没想过要推哪个儿子做太子,他在等,在观察,一直都在挑选。……可能,最后他会失望。” “为什么会失望,你那么多兄弟里,难道一个能顶用的都没有?” “怎么会没有!”凌啸然苦笑摇头,回头看看身后跟着的人,然后攥着顾满娇的手默默的走,没再说话。 夜里,凌啸然与屠昆等人说话到深夜,慢慢沐浴的顾满娇,在暖烘烘的热水里泡得昏昏欲睡,还是醉扇带着凌啸然吩咐做好的酒菜进来,她才懒洋洋的从沐桶里爬出来。 听雨和画扇为她换上一身鹅黄.色的素缎衣裙,又在房里点了很好闻的熏香,然后才退到外面站着。 将军府里的一切都这么精致讲究,床上的被褥每日要熏香,衣裳小物每日要熏香,房里还要点香炉。 听说夏日蚊虫多的时候,她们还会提着精巧的香炉走在她四周,替她把周围的蚊虫用香气隔开。 香闺,香闺,到处都香喷喷,所以才叫香闺吧? 顾满娇坐在梳妆镜边上,轻轻抚.摸着同样懒洋洋的玲珑:“你喜欢这些香味儿吗?为什么你一进了我的屋子,就总是懒懒的不爱动啊?” 玲珑晃晃它那很短的尾巴,前爪在顾满娇的手腕上挠了挠,也不知是要表达什么。 正等得百无聊赖,凌啸然总算是回来了。 头发湿漉漉,身上穿着顾满娇没见过的青玉色常服。 “你这是上谁家沐浴更衣去了?怎么也不把头发擦干再回来?” “我能去谁家!”凌啸然温声嗔了她一句,然后说是跟屠昆他们一起沐浴了才回来的。 时间紧迫,要商议的事物太多,又想临行前好好陪一陪他的小妖精,所以这短暂的沐浴时间,也被他充分的利用了起来。 第556章默默无语做大事 饶是已经争分夺秒,他回来的还是有些晚了。 桌上的汤已经凉透,他最爱吃的烤肉上也凝结了厚厚的一层油。 “听雨,来把这些带下去热一热。醉扇,去拿干头巾来。画扇,你来把灯盏换一下!”顾满娇很有条理的吩咐婢女们做事,已经颇有几分当家做主子的风范。 其实她是故意在凌啸然面前这样做,为的是让凌啸然能看出她的适应能力。 爱一个人,不光希望他好好的,更希望自己能成为他的臂膀。 顾满娇知道,今时今日的自己,还做不到成为大叔的臂膀。那么她便打定主意,想让自己尽量的强大起来,最起码不让大叔惦念挂牵,不影响大叔在外奔忙的注意力。 她太想表现自己的沉稳笃定,一不下心用力过猛,被凌啸然看透了所有心思。 凌啸然挥挥手,“让厨房做些馄饨送来吧!你们都出去,没事不要进来打扰。”等画扇从门外将房门关好,整要给凌啸然擦头发的顾满娇,便被横抱起来…… 千千万万的叮咛嘱咐,都不如默默无语做大事。 新婚之夜的那一碗饺子,是凌啸然每次做这件大事的最大动力。 等画扇端着馄饨等在门外,原本灯火通明的门窗里,漆黑一片。 一桌子好酒好菜就那么浪费了,现在又糟蹋了两碗鲜肉虾仁的馄饨,这要是以前在山里,顾满娇一定舍不得的。 然而,经历了一次痛彻骨髓以后,她渐渐寻找到某件大事的乐趣。管她什么饭菜餐食,早已被她抛去九霄云外。 “天快亮了。”顾满娇软绵绵的伏在凌啸然臂弯里,脸上红晕艳艳,光滑的肌肤上,仍有未曾消散的香汗。 “饿了吗?”凌啸然侧身过来,透过银色半白的天光,看臂弯里的爱妻。 饿了,那就吃了我吧! 你不饿,那我先吃了你吧? 不管你饿不饿,你不吃我,那我就吃你! 金鸡报晓之时,一身兵戎的屠坤,等在院门口。 就在解乙想要从墙头上对他招手,示意他先进院等等的时候,精神抖擞的凌啸然,脚步轻快的翻墙出来。 “将军,你这是……” 凌啸然回首看看墙里屋檐:“她还睡着。走吧!” 这是为了不吵醒顾满娇,所以翻墙? 从前屠坤总笑乌云豹是宠妻狂魔,如今在他的嘲笑列表里,又多了一位更强大的宠妻魔王! 天色尚未大亮,凌啸然与屠坤迎着微凉的晨风,走在将军府中。 昨晚,高喜德已经把该做的事都做好了。 荣王妃院里的姑姑,不声不响的换了荣王妃院里的奴才,只留下冷鸢一人还在荣王妃身边。 “府里暂时不会有什么大事,宫里那位也被更重要的事牵绊着,咱们此行应该能放心……” “青林那边还是没消息吗?让咱们的人再去打探,无论如何都要知道他们的下落。” “嗯,新派出去的人,天亮前就已经出发了。将军,咱们要不要等那边有了消息,再重新商议这边的大事?” 一抹金色的阳光,跃过高墙,照在凌啸然的铠甲。 单手拍了拍屠坤的肩:“不管青林那边的事能不能成,凌霸的储君之位,都已经选不出比他更合适的人选。再说,能让那些人失望,能让凌霸的未来都攥在咱们看中的人手里,这不是很好吗?” 路过荣王妃的院门,与侯在门口的姑姑简单说了几句,又绕路看看沈刘二人那边的姑姑有什么话说,他们走出将军府的时候,整个将军府都已经笼罩在灿烂的朝霞之中。 舍不得夜里娇香软糯的小妖精,然而君命难违,军务难弃。凌啸然飞身上马,迎着朝霞带队远去。 将军府内,没人注意的墙角,有一截湖蓝色的裙带悄然消失在朝霞之中。 “他走了?”闲坐在廊下吃燕窝粥的顾满娇,手指上艳红夺目的宝石戒指,将她那胜雪肌肤衬托的更添娇柔。 身着蔚蓝色双襟留仙裙的听雨,轻轻走到她身侧微微躬身:“是。” 顾满娇从纯白汤匙上抬起明眸,嘴角勾着一丝淡然:“那咱们也走吧” 带着三个丫鬟,抱了小灰灰,脚边跟着玲珑,顾满娇走出远门,踩着清新的晨风,朝着乔金枝的居所缓缓而去。 微暖的晨风里带着淡淡花香,尚未完全消退的露珠,晶莹剔透犹如珍宝。 缓缓的走着,看着周围精致的园林美景,顾满娇的眼底却透着一丝凉意。 “别让府里人知道你们会武功。”顾满娇低头抚摸小灰灰那毛茸茸的大尾巴,轻生说完后,眼底的凉意已被单纯到有些愚蠢的笑意替代。 大叔已经走了,他要去做的事很重要,没有十天半个月回不来。 一.夜不曾睡过的顾满娇,临到凌啸然起床时就是在装睡。 她知道,即使自己装得再沉稳,也没办法让凌啸然安心出门。 所以才干脆装睡,省他出门时要弄得她心窝发酸,她也更不想看大叔那硬藏着的依依不舍。 不忍话离别,那便只盼再相聚。 看着天边的云彩,与石子路旁那郁郁葱葱的花草,遥遥相应。 衣着曼妙的顾满娇,深深的吸了一口带着花香的清列空气,在心底暗暗告诉自己:“我一定能做到的!一定能用实际行动让夫君知道,——哪怕虎穴龙潭独自处,我行的,我可以!” 脚下的石子路,因朝露未消而有些湿滑。 她今日穿的是一双绣着双飞蝶的十字锦薄底绣鞋,那鞋底做得很好,所以每一步都很稳,不用担心因湿滑而跌倒。 “救命!救命啊!” 忽然从小路岔口窜出来的一个女孩子,直冲冲的撞向北被婢女们护着的顾满娇。 “什么人?”听雨下意识张开双臂,然而不等她将顾满娇护在身后,便已经有个金色的影子跃过她的手臂飞了出去。 “玲珑!”顾满娇疾呼,一把捉住玲珑的后腿:“回来!” “救命……”电光火石之间,那女子冲过听雨的阻挡,结结实实的摔在顾满娇身边。 第557章求救 “你干什么?”画扇横半步上去,直接将那女子与顾满娇隔开。 那女子满目惊恐的跌坐在地上,胭脂色的裙摆湿哒哒的粘在小腿,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狼狈。 “救我,福宁娘子救我啊……”女子哀哀呼求,挥着胭脂色的衣袖,就要来抱顾满娇的大腿。 有听雨等人在场,就算顾满娇特意交代了不可以露出会武的痕迹,那胭脂色的衣袖终究还是扑了个空。 被三个婢女挡在身后,怀里还抱着个紧绷着战斗神经的玲珑,顾满娇反而是在场众人里最悠闲的那一个。 因为悠闲,所以多了些闲工夫张望。 顺着那女子奔来的方向,一个脚步飞快却无声音的身影,引起她的注意。 树荫里透着斑驳的光,那身影快到她们跟前时,脚步声才正常起来。 “嗯。我看到了。”顾满娇对悄悄朝她使眼色的听雨说。 地上的女子要求救,那么这个追来的女人,必然就是出演对立角色的那位了。 稍稍松了松怀里的玲珑,顾满娇一脸茫然的看向树荫小径:“那是谁?哎呀,她手里有刀呢!快,我们快走吧!” 说完,一点反应时间也没给地上的那个女人留,顾满娇推着面前的听雨转身便走。 湿了裙摆的女人反应倒也不慢,嘴里疾呼救命,在地上爬了几步就想扯顾满娇的裙摆。 “哎呀,快,快跑!”顾满娇加快脚步,即使裙摆被抓住,也使劲的扯出来继续跑开。 她们毫不迟疑的跑了,追来的女子明显也加快了速度。 当顾满娇跑出去三十几步进了一道葫芦门,身后传来很激烈的打耳光的声音。 “打的真响啊!”顾满娇放缓脚步抖抖裙摆,冷笑两声后低头问怀里的玲珑:“拿着刀子追来,追上了不动刀子反而打耳光,还给对方呼救的机会,你说她笨不笨?” “不是她太笨,是我们夫人太机灵!”听雨捂嘴轻笑,回头看看葫芦门那头:“她们的计划里,肯定没有现在这一幕。” 被人夸了机灵,顾满娇心里不由得美了美:“你留下来看看她们如何结束,待会来讲给我们听。” 听雨见顾满娇很有八卦兴致,笑意更浓几分:“不用留人等着看,待会问问附近的护卫就行。” 附近的护卫。 顾满娇环顾四周,想从树影花丛里看看哪里有护卫的影子。 郁郁葱葱的树木,姹紫嫣红的花朵,晨风徐徐,鸟鸣婉转,远近各处细看许久,根本就看不见哪里有护卫现身。 “夫人,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先走吧。”醉扇道。 “是啊。”画扇弯腰给顾满娇理理裙摆,低垂着眉眼温声道:“夫人答应了表小姐今早要去用早饭的,若是去的太晚,怕乔夫人要饿狠了。” 压着裙摆的香囊下,缀着几缕用小珍珠串的穗子,画扇将那些凌乱了的穗子理顺,又去整理奔跑时翻转了的绣依兰荷包。 她理得很认真,动作快得让顾满娇不敢眨眼。 “啊!”一声惨叫,从葫芦门那头传来。 听雨与醉扇互望一眼,随后单手搀上顾满娇的手臂:“夫人,咱们走吧。” 那惨叫声余音很短,再要细听,已搜寻不到。 顾满娇好奇的看向三个婢女中最沉稳的醉扇,略思之后,随着听雨的搀扶朝客院的方向走去。 客院里,雪薇与乔金枝听到院顾满娇一行人进院,赶紧出来迎接。 “怎么才来,害得枝姐姐都要饿晕了!”雪薇笑盈盈的拉上顾满娇的衣袖,很是依恋的将白嫩的小脸儿贴在顾满娇的手上。 分明是她等的坐立不安,却把话柄朝乔金枝身上扯。 同样也拉上顾满娇手臂的乔金枝,回手便给了雪薇一指头:“少在这里瞎胡说,哪里就饿晕了! “你们都不饿吗?我还以为就我快要饿晕了呢!”顾满娇笑盈盈的进门,一点看不出路上遇了什么事的样子。 摆饭用餐,闲聊花草簮钗,吃饱了喝点奶茶晒太阳,用小棍子挑着绒球斗玲珑和小灰灰玩。 一上午的时光,很快就这样打发过去。 午餐比早餐丰盛,顾满娇和乔金枝都不喜欢有人伺候,又嫌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太无趣,便让孟巧贞在边上另外开一桌,安排听雨等人以及乔金枝院里比较得脸的人落座用餐。 “咱们也不能喝酒,要不然还能行酒令玩玩。”雪薇闹腾了一上午也不觉得累,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稍微转了转,便想了个小游戏出来哄乔金枝开心。 击鼓传花,鼓声落下,谁手里拿着花儿,谁就要说个笑话,说得不好笑的罚喝汤三大碗,或者干噎三碗白米饭。 中午厨房做的是鸽子汤,味道很好,即便如此,若是连喝三大碗,还是让人不愿承受。 至于干噎三碗米饭,大家还是绞尽脑汁想笑话,没人愿意撑破肚皮。 一时之间,房里笑声不断,满是祥和与喜乐。 闹着玩着,谁也没注意门外何时多了个人。 等乔金枝捂着肚子笑说再也受不住,雪薇也前仰后合的摆手说今日到此为止,做鬼脸讲笑话的顾满娇,这才发现斜雨存在。 “你回来啦?”顾满娇丢下手里的花儿,喜冲冲的奔到门口要拉斜雨的手。 淡淡的血腥气,透过斜雨的衣衫,萦绕在鼻息之间。 见她脸色似乎有些虚白,顾满娇回头告诉雪薇先陪乔金枝到里间休息,随后便带着斜雨走到院中养金玉的大缸边说话。 “你要做的事,可都做完了吗?”顾满娇问。 斜雨点点头,并从话里摸了荷包捧在顾满娇面前:“这是您借给奴婢的东西,现在奴婢已经用不到了,请您收回。” 不是很大的荷包,摸上去硬邦邦的,似乎里面装了不少折叠起来的银票? 顾满娇犹豫着想看又没看,只握着斜雨捧荷包的手:“你受伤了?没事吧?” “皮外伤,并无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看着斜雨有些躲闪的视线,顾满娇心里有些发慌。 大缸里,几条小鱼沉沉浮浮,斜雨说话的声音很轻,顾满娇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第558章斜雨归来 “她背后的人,竟然是她!”顾满娇看着大缸里的金玉,深深浅浅的视线,早已不见午餐时的笑意。 斜雨出府后乔装打扮伪造官府印鉴,骗了一心想要搭救陈琳的陈家人一笔银子。 银子到手后,她给了陈家一道赦免令。 当陈家人拿着赦免令,追出城门去找押送陈琳的遣送队伍时,她又在途中寻机将赦免令以及陈家人的所有盘缠偷了出来。 那人是陈家很得力的管事,发觉被盗后第一时间便派人搜寻盗贼的下落,并让人赶紧回陈家报信。 陈家不在意丢了的盘缠,只焦急没了赦免令。 这时斜雨再次出现在陈家人的视线,很巧妙的偶遇,让陈家人再次燃起新的希望。 翻了五倍价钱,另一份赦免令卖出手,乔装为男子的斜雨,成功的登堂入室,进了陈府大门。 陈府,原本不过是小门小户的官奴之家,因为陈琳被荣王妃的母家选中做了陪嫁,后来又成功的做了有名无分的妾室,这才渐渐起家。 斜雨也没想到,陈家会如此看中陈琳的生死存亡,竟然愿意花天价解救她。 直到后来,她第二次偷出赦免令,并将黑锅丢到陈府内宅时,她才发现陈府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陈家人死绝了,连条哈巴狗都没能幸免。他们本以为陈琳是救命稻草,却不知道走出将军府的陈琳,早已不能再活。” “你不该任性,看到仇人得了恶报,就该及时收手。”顾满娇从鱼缸里收回视线,余光扫在斜雨的肩头。 斜雨本想徐徐报仇,抽丝剥茧的解去心之头恨。 谁知半路杀出另一路人,直接对陈家上下动杀手。 她是为了亲手杀死仇人,才与那些趁夜而来的杀手动了刀剑。 不想让对方看出她的武艺招数,便用江湖上常见的剑法出手。 她成功的杀了仇人,也成功的成为那些杀手的追杀对象。 对方要的是灭口,她要是的净身而退,你来我往之间,伤亡在所难免。 “其实,那些人就是知道你的身份也没什么,胳膊再粗也拧不过大.腿,难道她们还敢把这事挑到明面上来?不怕!”顾满娇伸手撩着大缸里的水,见孟巧贞带着其他人都出来了,轻声问:“她们俩都下睡了?” 孟巧贞脚步轻快的走上前,温声道:“是啊,表小姐跟乔夫人歇在一起,给您留了软塌。” “早上将军走的急,我房里还有些东西没收拾。我先回去收拾收拾,待会她们醒了,你替我跟她们说一声,明日晨起我再来陪她们一起用餐。” 顾满娇说完便让听雨等人一起出院,斜雨走在离她最近的一侧,用那只不曾手上的手臂,轻轻搀扶着。 跟着的人有些多,就算都是可以信任的心腹,有些话也不方便多说。 所以,顾满娇只带着斜雨缓缓的走着,并未再聊方才的话题。 园子里的花香,依然悠悠远远,早晨在花园里发生的小插曲,已随着被阳光蒸发的露珠一起,消失无踪。 站在那呼救女子跌坐过的小路,顾满娇举目四顾,看了一会儿,并没看到有侍卫或者其他奴才走动的身影。 她有些失望:“也不知后来怎么样了,那女人明明尖叫了一声的!” “她死了。”斜雨说。 “你怎么知道?”顾满娇分明记得那时候斜雨并不在这里。 “两个都死了,尸身都被丢去了沈氏那院的水井。”斜雨又说。 “你,你怎么知道的?”顾满娇再次问。 斜雨抬眼看看周围,做了个回去再说的眼神。 太想知道事情原委,顾满娇健步如飞的奔回自己居住的院子,不等院门关好,便拉着斜雨的手再次追问。 开门关门的人,是巴清泉,顾满娇一时竟没发现。 等斜雨等人对巴清泉微微施礼,她才注意这人的存在。 “你怎么在这里?”在这里见到巴清泉,顾满娇有些好奇,她原以为凌啸然会把能用的人都带在身边的。 “是将军让我过来的。”巴清泉的肤色比原来白净了不少,举手投足也不见了从前的粗狂。 看着久未谋面的巴清泉,再看看似乎对他并不陌生的斜雨等人,顾满娇迟疑着又问斜雨:“将军已经知道了?” “是。这事太重要,若不小心处理,恐怕对将军不利。所以……” “没事!我也正打算让你想办法去跟将军说一声呢!”顾满娇并不在乎斜雨的尴尬,毕竟她比任何人都怕凌啸然会因任何事受到牵连。 看着巴清泉气定神闲的站在一旁,似乎有些事已经不需要她再定夺,略思索后,顾满娇问:“尸身的事,你们打算怎么办?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吗?” 微风吹着墙外树冠,斑驳的光影,照在顾满娇那漂亮的裙摆。 几人没进屋,直接在院中石桌旁落座,有留在院里伺候的姑姑端来茶点,顾满娇便指着边上的石凳,让斜雨和巴清泉坐下说话。 巴清泉没有落座,见解乙在看这边,就对他微微点头,做了个只有他们才看得懂的眼色,然后才回答道:“将军的意思是,让您什么都别管别问,只要您不沾任何事,就是最好的配合。” 听到这话,顾满娇嘴角微勾。——什么都别管别问,这倒是很简单轻松啊。 笑着点点头,见巴清泉再没别的事要说,顾满娇端了面前的茶碗看看,扭头问同样不曾落座的斜雨:“你的伤多久能好?” 被一路追杀过的斜雨,能从对方的招数套路里看出他们的来处,那么对方看出她是哪一府训练出来的人,应该也不是难事。 就连斜雨自己都说,恐怕是露了底细,那么顾满娇此刻也不敢太大意。 将军府又如何,皇子又如何,对方是根基深厚的相爷。 在将军府内深居简出的沈氏,能有本事拉拢荣王妃的陪嫁女子为她卖命,定然也不是面上看着那般简单。 斜雨动了动手臂,回答说她的伤并无大碍,血腥气也可以用香薰遮掩…… 第559章闹给谁看 “啪!”装着温热茶水的瓷碗摔在青砖地面。 “你太笨了,连我最喜欢的茶碗都端不好!去,到你房里呆着!不许吃肉,不许洗澡,没有十天不许出来!” 顾满娇擦擦手,没再看斜雨的表情,将擦手的帕子丢在桌上:“一天给她送两个馒头就好了,谁也不许到她房里去,否则别怪我拿你们的脑袋练斧子玩!” 院里都是自己人,她要演这么一处,旁人自然是要配合着。 看着斜雨低头退开,解乙挠挠头:“又没外人,这是闹给谁看的?” “有没有外人,也是她砸了我最喜欢的茶碗!这是我的院子,我高兴罚谁就罚谁,你有意见?” “没,没有!”解乙很不自在的放下挠头的手,没敢在看顾满娇那一本正经的小脸儿。 午后的花香,不如清晨时浓郁。 抱着玲珑坐在窗下小榻,看着窗外随风摇晃的花丛,顾满娇努力的想象着,巴清泉他们是怎样干净利落的把花园里的人杀掉的。 战场上回来的勇士,杀两个女人并不是难事。 难的是,把两个死人丢进别人院中水井里,还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要是被路过的奴才看见了呢? 他们做了这些事,又住进这个院子…… “沈氏是贵妾,高我一头啊!没有将军庇护,我就是小胳膊,人家才是大腿根!”抬手摸摸自己的脖子,光滑细腻的肌肤触感很好,可她真心觉得脖子有点疼,是那种被砍头时的剧烈的疼。 杀人抛尸,这在顾满娇的世界里并不是很陌生的事,可她还是第一次如此深刻的感觉到那股子浓浓恐惧感。 低头揉揉玲珑的爪子,看着它爪子上缩着的尖锐指甲,想着它嘴里的尖牙,顾满娇呼得站起身,跑到枕边将早上并未带出门的铁斧拿在手里掂量。 ……她决定,以后出门不光要带着凌啸然交代要带的那些,另外还要穿领子高些的衣裳! ……最好,再藏一面护心镜在衣服里。 对着豺狼虎豹都不曾如此恐惧。 在紫光崖九死一生,也不像现在这样忐忑。 ——她变得有些怂,但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可丢人的。 “斜雨,早上那两个女人是哪里来的?是咱们将军府里的人吗?你说,嗯……她们俩为什么要在我面前做戏啊?她们要干嘛?” 斜雨从打进门就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顾满娇那连连变幻的面色,看着她紧张兮兮的握着那把黑漆漆的铁斧,见她终于开口说话,便轻声道:“那两个都是府里的妾室。恭喜夫人,咱们府里的妾室又少了两个。——将军让奴婢告诉您,府里的妾室死了就死了,年节里要发的份例银子可以省下不少,这是好事呢!” 死了妾室,省了份例银子? 听得出,斜雨这是故意在逗趣,可顾满娇并不觉得好笑,握着铁斧噘着嘴:“府里的妾室?她们为什么要到我面前做戏?不可能是闲着无聊逗闷子啊!” “内院女子的把戏,不过是栽赃、陷害、破狗血,不管她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反正人已经死了,夫人也不必再把她们放在心上。” “……”顾满娇抬眼看看斜雨的脸,想问她凌啸然对这事做了什么安排。 空张着嘴尚未畜生,顾满娇忽然又觉得,凌啸然对这些事肯定早有安排,没让人跟她多说其他,应该也就没什么需要她去做的。 不管那两个女人究竟憋着什么坏,如今人已经死了,后面的事无论如何做,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 堂堂一个皇子大将军,要是连府里死两个不知名的小妾都搞不定,那还当得起旁人的仰慕吗? 罢了罢了,问不问都无趣。 抱着玲珑和铁斧,看着小灰灰原地转圈玩那条蓬松的尾巴。 顾满娇闷闷的坐着,脑子里唱戏似得幻想出很多种处理善后的可能。 等天色渐渐暗淡下来的时候,有些困又有些饿,便抱着一盘子点心跟玲珑它们分着充饥。 不得不说,将军府里的吃食就是比别处好。 当斜雨闲聊似得跟她说起,她这里所有吃食都是牧冬的手笔后,略略一丝难为情,在她嘴角闪过。 “傻灰灰,你主人我究竟干了多少班门弄斧的傻事啊!真是丢人丢到家门口了!” “夫人。” 轻轻的一声呼唤,在耳边响起。 顾满娇捏点心的手指微微一颤,睁大双眼看着小灰灰:“咋了?你成精了?为啥是你,不是玲珑呢?” “夫人。”又一声呼唤。 这次她看得很清楚,小灰灰的嘴没动。 “夫人,孟姑姑来了。” 画扇站在门口,低着头,嘴角带着一丝快要压不住的笑意。 好尴尬啊!——淡淡粉色很好看的点心,被捏碎成渣。 一边擦手一边起身的顾满娇,强掩尴尬看向画扇身后:“姑姑怎么不进来说话,是金枝姐那里有什么事吗?” 孟巧贞浅笑上前,接了醉扇捧来的奶茶送到顾满娇手边:“乔夫人那里没事,是府里有些事,奴婢不得不来打扰夫人。” 沈氏院里的姑姑,对外报了凶案,恰好将军的人回来送东西,这事便闹大了。 如今,整个将军府都被戒严,专门掌管皇族内务的官员们,正在各房各院盘查清点主仆。 “我这里也要被清点吗?”顾满娇下意识看向斜雨所住的那边,心里多少有些没底。 孟巧贞点点头,语气轻松的告诉顾满娇一切都安排好了,让她别担心。 不担心?院里住着杀人犯啊,怎么能不担心呢! 她担心得后背有些发凉,紧张抬眼时却发现,孟巧贞和醉扇她们,每个人都气定神闲…… 怕,不怕,该来的都要来。 既然她们都如此淡定,索性信她们一回! 院门敞开的时候,外面站了不少人。 为首穿华贵官袍的男子,先对着顾满娇深深施礼、客气问候,然后才带着十二分的歉意,让他身后跟来的女官进院。 院里的奴仆们,已很自觉的站做一排。 第560章闭门下厨 常在房里走动,却很少跟顾满娇说话的若晴姑姑,施施然站在队伍前头。 她手里捧着一本册子,递给女官后,便默不作声的低头站好。 女官拿着册子兑看人数,又由若晴姑姑引领者,在院里走了走,前后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回到门口低声告辞。 都城里的大官办案子,竟然就这么走走看看? 顾满娇看着官员带着女官等人渐行渐远,不禁有些担心都城的治安。 “她们不负责都城的治安,只负责皇室亲贵家的内务之事。说白了,就是管管各府内不得不外报的闲事。能有资格去他们那里报案的,哪一府不是皇亲贵胄,随便得罪了一个半个都够他们喝一壶了。所以啊,小事她们懒得管,大事她们也管不成,混口饭吃罢了。人常说的墙头草,便是他们这样的了。” “那他们这些墙头草,会不会被沈家吹歪?”顾满娇不无担心的问。 “若是昨天,或许沈氏还有这个本事。”孟巧贞亲自搀着顾满娇回房,努嘴朝沈氏居住的方向淡然笑着,告诉顾满娇,如今的将军府里,已经没有贵妾沈氏。 统领千军万马都不在话下的凌啸然,真要定下心来清理府中女人,并不是多大的难事。 怪只怪沈氏倒霉,也怪那两个想要在顾满娇身上动心思的妾室不走运。——正是这两个妾室的冲出来找死,不偏不倚的恰好给了凌啸然下手处理沈氏的大好时机。 甚至,送信给沈氏的沈家奴才,还没来得及把斜雨的事说出来,回府替将军送东西的鹰扬,便怒吼着一巴掌拍得养尊处优多年的沈氏半死不活。 憋了一肚子话来不及跟自己小姐说的沈家奴才,一见这情形,躲闪着就要溜。 鹰扬哪里会给她这个机会,将那人一脚踢翻在地后,两拳打得那人内伤难治疗,并给她按上了一个畏罪潜逃的罪名。 打了这主仆二人后,鹰扬揣着明白装糊涂,直接喊了刚负责将军府内务的小总管,带了府里老人亲自来认人。 沈府的奴才,自然不会被认作是将军府的下人。 再三确定这人不是将军府的奴才后,鹰扬更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连王妃那里都不曾禀告问询,直接就派人去找了专门负责皇家内务的官员…… 孟巧贞徐徐的说,顾满娇静静的听,要不是以往听姬云汐说过不少内院暗争之事,她一定会以往孟巧贞是在说书。 “沈氏的爹爹可是相爷呢!他不会不管沈氏的吧?万一她们反咬一口,那咱们将军府如何应对呢?” “相爷,朝堂上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是他的本领。但咱们将军府早已今非昔比,他再怎么有本事又如何?难道还能把畏罪自尽的人弄活?沈氏与那奴才认罪画押之后就先后自尽死了,相爷要耍威风,那就去找当时审问此事的官员耍,咱们将军府可没人能给他任何说法。” “死了?沈氏,死了?就这么死了?” 本以为相爷家的女儿,一定会很难摆弄。 竟然就这么死了? ——这叫顾满娇如何能想象得到。 短短几日,将军府里的女人们,死的死走的走,别说其他人心里怎么想,顾满娇自己都觉得心窝有些发慌。 天黑之前,孟巧贞带着一盒子点心回了乔金枝那边。 临走前她告诉顾满娇,府里究竟还有哪些人是听命于沈家的,她还不能完全清楚。 为了不再发生如今日这样意外,她让顾满娇最近都不要出院子,乔金枝和雪薇那里,自有她去安抚劝慰。 “要不你找个由头,把她们俩带到我院里来得了。只要我们仨天天在一起,就是一个月不出院门,也没关系的。” 顾满娇想到雪薇那个倔脾气,再想到乔金枝有孕在身,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 然而,孟巧贞摇摇头,告诉她将军特意交代过,有些事还不能由着顾满娇或者乔金枝她们随意安排。 “将军有将军的安排,这事夫人还是听将军的吧。”孟巧贞回身关门,见顾满娇脸上挂着失落,便指指小厨房的方向:“夫人若是无聊了,就让姑姑们陪您在厨房里玩玩。乔夫人和表小姐常夸夫人的手巧,昨儿夜里还说很想吃夫人做的吃食呢!” “那好吧!”顾满娇勉强笑笑,习惯性的伸手过去,拉住孟巧贞的手揉着:“你告诉她们俩,明天一早我让人给她们送早餐,保准都是她们俩爱吃的好东西。让雪薇乖些好好陪着金枝姐,别任性。” 送走孟巧贞,看着若晴姑姑亲手关门落栓,抬头看着天光尚存的天空,顾满娇的心情一点都不好。 “府里还剩下多少个妾室啊?她们是好人还是坏人?还会有人找我麻烦吗?” 跟在她身边的是不会说人话的玲珑,以及那个向来话少的若晴姑姑。 没有人回答她的疑问,她也只好假装方才的疑问是自言自语。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一|夜过去,黎明到来之前,顾满娇就已经在小厨房里忙碌。 简单而又色香味俱全的早餐,很快装进食盒。 叮嘱听雨五六遍之后,顾满娇像送亲儿子出远门似得,亲自送她到院门口。 从门缝里看着听雨走远,回到房里独自一人闷闷的吃了早餐,跟斜雨她们玩了一会儿投壶,赢了几次后,想到她们都是武林高手后,顾满娇很是郁闷的回房玩胭脂水粉。 似乎可以趁着无聊学学刺绣,吩咐画扇找了针线锦缎来,翻翻装针线的盒子,就再提不起一点兴趣。 “夫人,表小姐说想吃您做的煎饺。”听雨说。 煎饺,剁馅儿,和面,揉面,擀皮儿,包成小巧精致的一盘盘,上锅慢慢煎制…… 两个时辰,就这么过去,午餐没菜,光吃煎饺。 “你把这些给她们送去,然后跟乔夫人要些山里带来的野味儿,就说我没事儿换着花样儿给她们做了吃!” 听雨点点头,带着香气袭人的煎饺再次走出院门。 第561章风不止 一连三天,顾满娇就像是府里新来的厨娘,从早到晚都钻在厨房里忙东忙西。 她给乔金枝和雪薇送吃的,那俩人就给她送野味儿或者画得很意思的小画。 ……似乎,闭门不出的日子,也不是很无趣。 “夫人,您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正在擀面饼的顾满娇歪头看斜雨:“什么话?” “树欲静而风不止!” “听过,后面半句好像是:子欲养而亲不待。对不?” 斜雨伸手给顾满娇挽了挽袖口,似笑非笑:“嗯,以后面半句咱们还用不上,不过前面这半句,已经应验了。” 光滑溜溜的擀面杖,差点撵了顾满娇的手指头:“啥?啥意思?” 斜雨朝前院撇撇嘴,然后告诉顾满娇,听雨回来的时候,有人等在路旁想请她帮忙带礼物回来。 “什么礼物啊?带回来了?听雨又不傻,不会的。” “不用带回来,光是与那贱人说句话,就能沾染一身臊啦!”斜雨替顾满娇将锅里的面饼翻了个面,然后招呼边上帮忙的姑姑过来接手。 听雨回来的路上,遇着府里的一个妾室。 那妾室言辞十分恳切,求她帮忙带礼物给顾满娇。 当时园子里只有她们俩,听雨本不想理会那女人,所以随口应付两句便加快了脚步。 她以为走的快些便可以甩掉对方,谁知对方不声不响的,竟然能勉强跟上她的速度。 作为武婢,发觉府中有深藏不露的妾室,听雨便对那女子多了几分关注。 有关注,便在应对时多了几分迟疑,正因如此,对方的细碎手脚便险些得逞。 “哈哈哈哈……”顾满娇听着听雨的诉说,单手叉腰仰天大笑。 她实在是想不到啊,姬云汐曾说过的很老套的内宅手段,竟然在这里真实上演。 “夫人,你不生气?”听雨问。 顾满娇收起笑,扯了袖子擦擦眼角:“你又没上当,我生什么气啊?该生气的是她们才对啊!” “可是,她们到现在还没放弃对您做手脚呢,难道你也不生气吗?” “这更没什么可生气的啦!她们又不傻,自然知道我不会永远躲在院子里不出门。而我将来随意进出这道院门到时候,她们的安稳生活,也可能就要朝不保夕了!人嘛,当然都要为自己着想几分。难道傻呆呆的坐着等死?” 顾满娇说完扭头问斜雨:“这事咱们就没必要跟将军去禀告了吧?他在外面忙的都是大事,别因为府里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给他添乱。” “……夫人不是很想念将军的嘛,要不,您给将军写封信吧?”斜雨道。 在顾满娇枕边的小格子里,已经藏了厚厚一沓书信,每一封鼓鼓囊囊的信封里,装的都是凌啸然的亲笔信。 爱意弥漫,思念萦绕,顾满娇夜夜捧着信纸到后半夜才能安眠。 总是乌青着的眼圈儿,看得斜雨她们都暗暗心疼。 可她就是不肯给凌啸然写回信,只是今天让送信的人带回去一条手绢,明天让送信人带回去一只耳坠子。 “写信干嘛,白纸黑字的,万一落到别人手里,指不定要惹多少是非出来。咱们还是消停些吧!对了,你方才说的那个妾室,是住在哪边来着?” 顾满娇依然不想写信,反而兴致勃勃的,听斜雨她们形容那个想要做小把戏的妾室住在哪里。 入夜,月圆如饼。 听雨捧着个食盒走出院门,回头问顾满娇:“夫人,……真要这么做吗?” 顾满娇提着灯笼,单手抚鬓:“这还有假的?快去吧!” 夜风徐徐,花香淡淡,听雨抱着食盒慢吞的走远。 院门半敞,一身玉色寝衣的顾满娇,提着灯笼斜倚门板,很是悠闲的看着天上圆月。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与听雨装扮得一模一样的斜雨,踩着银色的月光,进了院门。 “好玩吗?”顾满娇问。 斜雨有些不自在的撩撩额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确实挺有意思的!” 白日里,那妾室曾趁着听雨不注意,将一些药粉洒在她的裙摆。 那些药粉没有毒性,不过是沾在衣服会吸引猫鼠小虫。 ……听雨当时没答应那妾室的请求,碰都没碰那所谓的礼盒,等快要回到院门外的时候,才发现裙摆上有异样。 整个将军府,是个人就知道将军留了爱宠在新来妾室身边。 凌霸是好战之国,将军又是久经沙场,他养的爱宠猞猁,自然是要比战马宝刀更珍视几倍。 那妾室似乎是想着趁着将军不在家,让福宁娘子身边的婢女惹得那猞猁发了狂,以此搅扰福宁娘子的安宁。 可惜啊,听雨不是普通的婢女,她的点细碎手段,并不能引起任何波澜。 如今,斜雨假扮听雨去了那妾室的院门外,躲着灯火与月色偷了那妾室房中的药粉,并撒在她房前屋后床榻衣柜…… 临走的时候,斜雨还转到那妾室的院门外敲敲门,低着头请看院门的奴才帮忙转告里头的妾室:“我们夫人听闻你家主子曾在白日里托我带礼物,心里很是感念你家主子的情谊。只是下午我们院里出了些小事,所以一直也没腾出时间过来跟你家主子说说话。劳烦姑姑回去替我们夫人问问你家主子,若有雅兴,可愿到花园小亭处赏月谈心?” 那看院门的姑姑还算是客气,告诉斜雨在外面等着。 斜雨哪里有那个耐心,不等姑姑转身,便又道:“我们夫人已经在亭子里坐着了,若是你家主子愿意前来只管前来便是,若是已经困倦歇息了,那便算了吧!我们夫人一个人在亭子里呢,我就不在这里多留了……” 她说完便转身朝花园凉亭的方向走去,转到那姑姑看不见的地方,直接钻进树影里回了顾满娇这里。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上当,不过咱们演戏还是得演全套才行。”顾满娇不再依靠门板,吹了手里的灯笼,让斜雨把院门关上。 廊下的灯笼散着红红的光,斜雨脚步轻盈的回自己房里更衣歇息,顾满娇身边则是醉扇和画扇左右陪伴。 第562章没上当 寻常深宅内院的女子们,无聊的时候都是以琴棋书画打发时间,这些玩意没一样是顾满娇擅长的,所以她用来打发时间的娱乐项目,则显得很是标新立异。 教婢女削木簪,从大框框野鸡毛里,选漂亮的翎毛或者绒毛,制作做羽簪。 “难为牧冬了,给我留这么多好看的毛毛。等我做一套好看的头面,将来送给他媳妇去!” 顾满娇悠闲在在的选着框里的羽毛,见边上坐在台阶上,擦宝剑的解乙表情有些奇怪,便问:“大二,你是不是也想要一套羽簪首饰送媳妇啊?是就直说啊,我一定给你做最好看的!” 连个心仪女子都没有的解乙,哪里有心思选羽簪送根本不存在的媳妇。 他的表情之所以不太好看,完全是因为他想去花园凉亭那边看热闹。 武人心思,直来直去,你对我下阴招,我定还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可顾满娇不是武人,她是个贪玩又有几分小聪明的调皮女子。 得知她让斜雨去做了那样的事,解乙还真是很想看看那倒霉妾室的下场。 可他不能随意离开,当然也就不能去凉亭那边看热闹。 “解大哥,你别着急。今晚最热闹的地方,一定不是那个凉亭。你就耐心等着,待会一定会有人来咱们门前唱大戏的!”醉扇握着一把削铁如泥的小刀削木簪,动作干净利索,起落之间不带半分迟疑。 圆月缓缓爬升,夜渐凉,风渐消。 玩闹了一天的小灰灰,睡眼迷离的趴在玲珑后背打盹,而趴在顾满娇脚边的玲珑,早就打着均匀的小呼噜。 院外安静得只有微风与蛙声,做好一根漂亮羽簪的顾满娇,甩着衣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看来人家没上当,咱不等了,睡觉!” 两个姑姑上前收拾东西,两个小丫头跟上来搬桌椅,醉扇和画扇陪着顾满娇回房梳洗。 就在大家都以为今晚没戏可看的时候,院墙外传来越来越近的杂乱脚步声。 顾满娇急吼吼的推醉扇:“来了来了!快,你先去看看。” 苦等大半宿,谁也不甘心就这么睡了,醉扇放下手里的东西便闪身出门。 就在顾满娇伸着脖子,满怀期待的看向门外,还没走几步的斜雨却又转身回来:“夫人,人家没来咱们这里,听脚步声,应该已经走远了。” 走远了?怎么可能呢?顾满娇不信,趿拉着绣鞋到门外细听。 脚步声确实已经远去,似乎还有人在哭,那哭声也已经走远。 “这是什么情况?” 醉扇与画扇一脸莫名的摇头,没能回答她的疑问。 人家不来这里作妖,她也不好明目张胆的出去看热闹,毕竟这世上的一切都有变数,谁知对方究竟是猪头还是狐狸。 面对不确定的状况,就不要擅自多动,这是姬云汐曾经教她的自保之道。 “得了,咱们该睡睡咱们的,外面的事,让解乙他们去打探吧!”顾满娇意兴缺缺的回到床榻上坐好,接了画扇递过来的干净手巾,替玲珑擦净四爪,然后就抱着它倒在床上数荷包。 很无聊的内宅生活,让她开始怀念曾经住在破木屋里的日子。 那时,木屋的屋顶是漏的。 睡不着的深夜里,她可以就这样躺在床上,透过屋顶缝隙数天上的星星。 而今衣食住行样样精致,睡不着想要数星星,却要到院子里才行了。 醉扇吹了房里的灯盏,只留靠近房门处的一盏昏灯。 这盏灯不是很亮,勉强可以让顾满娇看清边上的房门而已。 屋里暗了下来,耳边只有玲珑的呼噜,像是不着调的催眠曲。 躺着,听着,迷迷糊糊的睡了。 梦里,大叔的怀抱好温暖,大叔的吻,那么温柔…… 不是梦! “啊?……唔!” 不是梦啊! 大叔的怀抱,滚烫炙热,他无声的耕耘,那么的威猛!!! 来不及惊呼,大叔的唇便堵住了她的嘴。 以往稍有动静就要进门来看看的婢女,此刻悄无声息。 原本应该在床上的玲珑,也不知道哪去了。 “你,唔……”她想要挣扎,无奈大叔不给机会。 别扭了一会儿,也就一会儿,在大叔的强劲攻势之下,顾满娇也开始全情投入起来。 天亮前,凌啸然终于办完想念已久的大事。 香汗淋漓的顾满娇,软软的躺在他的臂弯里,很小声的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在梦里喊我好夫君的时候,我就回来啦。” “……你坏!” 软棉无力的手,轻轻掐着凌啸然腰间的嫩肉,羞怯与娇蛮之间分寸,不需要特意掌握,便已经恰到好处。 凌啸然很是享受的忍着腰间的酸痛,收紧手臂将怀中娇|妻抱得更紧:“妖精,谁教你用那样的法子整治人的?” 掐在他腰间刚松缓些的手,再次拧紧。 顾满娇以为他说得是她这掐人腰间嫩肉的手法:“怎么,还有别人这样掐过你?” “呵呵……”凌啸然抱着顾满娇在床上翻了个身,转去另一面躺着,却依然将顾满娇抱在怀中:“我是说花园里那个!” 早在顾满娇尚未就寝的时候,凌啸然就已经回来了。 原本他是想去院子里,折几朵顾满娇会喜欢的花儿再进院的,谁知却在花园里先看了一场好戏。 ……斜雨的邀约,并非白费功夫。 只是先去凉亭里的人,并不是那个倒霉的妾室,而是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愣头小子。 那小子尚未走到凉亭边,就开始宽衣解带。 也正是他在夜色下边走边解衣裳的奇怪动作,才成功的引起了凌啸然的注意。 凉亭里空荡荡并没有什么人,这小子坦胸露背的进了凉亭后,便小心翼翼的四处搜寻。 “老子还以为他是私会佳人,就躲在暗地里偷看了一会儿。谁知跟他私会的人还出现,忽然冒出来的捉奸之人,把整个凉亭都围了起来。” “那些人好蠢啊,难道就不知道先对个暗号吗?”顾满娇幻想着当时凉亭内外的尴尬,不由得对那倒霉妾室的智商表示怀疑。 第563章捉奸 “他们有暗号,不过就是不太高明。”凌啸然发觉怀中娇|妻正在鄙视旁人,便揉揉她的肩,不太熟练的撒娇:“是你夫君我替他们对上暗号的,你是不是该夸夸我啊?” 顾满娇被他逗得噗嗤一笑,抬手轻抚在他手背,狠狠的,不留原则的,说了一堆夸赞的话。 小夫妻俩搂抱着在床榻上你侬我侬,说说笑笑,被关在马棚里的“奸夫淫妇”则苦哈哈的缩成一团。 临时想了点子出来,想要诬陷福宁娘子有奸情。 谁知却糊里糊涂的,被不知何时回来的将军,给按上了个淫妇罪名。 倒霉的妾室蜷缩在角落,嘤嘤哭泣着,没人堵她的嘴,可她嘴里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不知哪里来的臭虫耗子,在她衣裙上肆意横行,她不敢张嘴,生怕再有虫子往嘴里钻。 比她更倒霉的愣头小子,还以为满身爬虫子耗子,是将军府一贯的罚人手段。 吓得他颤巍巍的缩在边上,生怕耗子虫子将他生吞活剥,所以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马棚外,心上人的大管家高喜德,不太威风却很精明的看着马棚里的两个人。 等有人递上一张写满字迹的大纸后,他便一手拿着纸,一手拿着印泥,亲自进了马棚。 “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丑事,竟然还撞在将军眼里,你们还真是很有胆识啊!” 冷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后,高喜德用一块破抹布垫着手,抓起那妾室的手沾了印泥在纸上按了手印。 丢鹌鹑似得丢开那妾室的手后,又到愣头小子面前:“来吧,按了手印就放你走!” 小子没反应过来,傻呆呆的被抓着手按了手印。 高喜德走出马棚之前,将那块垫手的抹布丢在地上,对外头站着的几个大汉眨眨眼。 次日清早,孟巧贞与高喜德一起进了顾满娇的院子。 跟在她们身后的听雨,手里提着两只新打的野鸡,对着顾满娇晃了晃,便很有眼力见的朝后面的小厨房走去。 高喜德是来跟她说昨晚发生的那些事的,并且毫无避讳的告诉顾满娇,那“奸夫淫妇”是被扒光衣服绑在一起勒死的。 孟巧贞没好气的白了高喜德一眼:“夫人面前,说话也不知道避讳,当心将军回来扯了你的舌|头喂狗!” 等面色发窘的高喜德退去后,孟巧贞走到顾满娇身边道:“将军临行前刚吩咐奴婢,让奴婢带表小姐和乔夫人到您这里散心,若是玩得开心,就在这院里住一两日也是行的。这不,表小姐让奴婢先过来跟您说一声,她们俩正给您做好吃的呢,让您中午不必张罗吃食了。” “他出府之前,还去找你说了话?”顾满娇有些不自在的拉拉衣领,对于凌啸然趁自己睡着便偷偷溜走的事,很不满意。 昨晚他多咬了她一口,她还没咬回去呢!竟然就被他给溜了! 快到晌午,乔金枝与雪薇一起到了顾满娇这里。 跟着过来的人并不多,孟巧贞搀着乔金枝,小五抱着食盒,跟雪薇走在一起的女孩子,便是孟巧贞家的闺女名叫彩儿。 事先并不知道彩儿已经来了,顾满娇赶紧让醉扇去准备见面礼给她。 “小孩子而已,又是进来做奴才的,哪里要什么见面礼,夫人快别这样了吧!” “要的要的,这孩子当初我就很喜欢,如今出落得这般标致,更让我看着就稀罕!再说了,谁说让她进来做奴才的?我怎么从没听到有人这么说?她是进来陪雪薇的,若她是奴才,那雪薇成了什么了?”顾满娇很是欢喜的拉着彩儿的手,见她手心手背都白皙光滑,笑意更暖:“这才是女孩家的该有的手呢!从前看你的手又是冻疮又是茧子的,真让我心疼坏了!怎么样,你弟弟们都还好吗?小的那个弟弟可长高了?” 彩儿只见过顾满娇一回,对她的印象却很深刻。 被亲切的拉着手问询家人,她的脸上便也挂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多谢夫人记挂,彩儿的手是到都城后慢慢养好的。弟弟们都很好,小弟他不光长高了,还壮实不少,就是比从前调皮了些。” “调皮就调皮,男孩子就要调皮的才有出息呢!” 正说着,醉扇捧着个方盘回来,上头摆着一个漆盒一个锦盒,另外还有三个大小不一的荷包。 那是顾满娇早就备下了,要给孟巧贞孩子们的礼物。 漆盒和锦盒里,是给彩儿一个人的首饰。 另外三个大小不一的荷包里,是她特意从很多东西里挑出来的三块玉佩。 “这是我的心意,你可不许推辞,否则我会觉得你嫌弃我拿不出好东西!” 彩儿受宠若惊,先是给顾满娇行了大礼,然后又偷眼看自己母亲。 “你别看她,她在这里也得听我的呢!快都收着,收好了咱们好吃饭,我这还饿着呢!” 彩儿没再犹豫,收了礼物便又很亲昵的站在雪薇身边。 午餐,彩儿和雪薇坐在一起,刚开始还很拘谨,后来听着顾满娇和雪薇她们拿昨晚的妾室说笑逗趣,便渐渐的放开了手脚。 “我说的呢,怎么好端端的,你怎么会让听雨端着那么一盘子点心送来。感情你是另有打算呢!唉,真是失败,那倒霉女人怎么随随便便就栽在将军手里,连你备下的这么一招好棋都没能用发挥作用。不然啊,我们是不是也能看一场好戏?” “得了吧!就算到时候闹起来非要找听雨作证,我们也不可能让她有胆子闹到你门前的!顶多就是带着她到你门外,喊了听雨出来认个脸儿。……我干儿子在你肚子里呢,想看大戏你还是等等再说的好!” 说笑着,欢愉的午餐时光渐渐过去。 午后,几人一起到后面的小花园里坐着看花品茶。 雪薇新多了玩伴,开心得就像是钻进蜜糖罐子里的小蜜蜂,话都要比平时多很多。 消食闲聊快两个时辰,顾满娇抬眼看看天色,小手一挥:“我去厨房研究晚饭,你们玩累了就让听雨带你们先去歇着啊!” 第564章园丁 晚餐有肉,还是顾满娇做的,想到这个乔金枝哪里还能坐得住。 而雪薇更是不肯离了顾满娇身边。 这般一来,原本还算宽敞的厨房,便显得有些拥挤。 顾满娇连着两回转身都险些撞了乔金枝,最后干脆把几个做杂事的人赶了出去:“她们非要进来,那有什么活就都让她们做,姑姑们尽管到门外看花玩儿去吧!” 主子带着客人在厨房里做饭,下人们在院里看花玩儿? 孟巧贞见那几个姑姑面露为难,很体贴的上前安抚,然后又召唤彩儿到身边,仔细交代了好些话。 一只鸡抹上酱汁烤起来,另一只剁了跟山里带回来的榛蘑炖上。 小腹微微隆起的乔金枝负责烧火,脸上被点了碳灰的雪薇,负责切洗蔬菜。 彩儿很会帮厨,每次顾满娇要做什么的时候,她都能先一步递工具或者拿东西,所以她便成了灶台边上最忙乎的人。 荤素四样菜先上桌,然后是清淡又有营养的鱼汤,主食有米饭和馒头。 “从前连过年都没吃得这么丰盛,如今借了你这丫头的光,我的嘴都吃刁了。”乔金枝毫不客气的撕了个鸡腿吃,见彩儿捏着筷子不动,便放下鸡腿儿给她夹了一大块炖野鸡:“你们都是正经人家的孩子,想必是吃不惯我们这些野蛮饭菜的!吃这个吧,这个还算是寻常百姓家常吃的!” “什么叫正经人家的孩子,难道我们就都是不正经的孩子了吗?得了,雪薇啊,咱俩都是不正经的孩子,也别吃鸡了,咱俩啃馒头吧!” 顾满娇噘嘴斜眼的表达不满,引得彩儿咬唇忍笑。 “就你会挑刺儿!给你吃鸡!” “分明是你说错话,竟然还说是我挑刺儿!雪薇,抢了她的鸡腿儿,把那烤鸡也端我这边来,不给她吃!” 因为一句话,一只鸡,姐妹三人闹得满屋子都是笑声。 顺着屋檐溜到房门外的解乙,听着屋里的笑声抬手挠挠头,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来。 “解乙大哥来的正好,快把这只鸡拿去吃了,省的这里光打吃鸡官司,弄的人都不能好好吃饭了!”雪薇跳着脚躲开乔金枝的拉扯,说着就要把装着烤鸡的盘子塞到解乙怀里。 顾满娇做的烤野鸡,那还真是很得解乙的喜欢。 只是,看桌上就怎么一只烤鸡,且乔金枝和顾满娇都在追雪薇要鸡肉吃,他哪里好意思伸手去接。 “怎么着,外头又有什么事了?”孟巧贞见缝插针的上前说话,左手挥袖转了半个圈,雪薇手里的烤野鸡就被她端在手里了。 结束抢野鸡大赛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 孟巧贞的心思透过眼神传递给解乙,后者赶紧重重点头:“那些贱人也不知怎么想的,非要到咱们院外找不痛快。大约是看别人死的很利索,所以自己也想试试?” “谁,谁到院外找不痛快了?”顾满娇收起踩在椅子上的脚丫,方才的嬉笑已然收起,取而代之的好奇与不忿。 孟巧贞将盘子放回餐桌,待解乙走到餐桌边回话,便招招手,示意彩儿跟小五先退出去。 昨儿夜里刚有人偷鸡不成蚀把米,这还没到天黑呢,竟然又有人敢在院外作妖? 当然不是。 是一个很安分的妾室,看似也是府里最穷困的那个妾室,带了身边唯一的婢女到了顾满娇院外。 她没有带礼物给顾满娇,也没有敲门求见,而是带着婢女做起了园丁的活计。 “修剪花草,清扫枯枝败叶?”顾满娇把两眼瞪得老大,不明白解乙为什么要把这人也算在作妖行列里。 “她又没敲门求见,也没拉着进出奴才说话,不过是在院外玩玩转转替园丁干点小活儿,这算什么作妖啊?这不就是个二百五吗?”顾满娇很没耐心的挥挥手,让解乙不用再说。 院墙外的花园子,是整个将军府的后花园,又不是顾满娇一个人的! 人家只是玩玩修剪游戏,没叨扰她院里的人,那她也没理由不许人家在花园里玩吧! 顾满娇觉得,做人还是要讲道理,将军府里女人确实多,可也未必都是坏女人。 等她悄悄的趴上墙头,偷眼看了那女人的衣着与举止,她更确定那女人基本无害。 那女人和婢女穿的衣裳都洗得褪色了,头上戴的首饰也都是不值钱的普通东西。 要知道这里可是将军府,那女人好歹也是挂名的妾室,但凡有点小聪明的,都不可能把日子过得这么穷困! “别管她,或许人家就喜欢咱们院外的那些花草呢!再说了,你看她的穿戴,好好的姑娘没法子嫁个好人家,憋憋屈屈的在这里做没人疼的小妾,都这么可怜了!”顾满娇跳下墙头,很有同情心的说。 乔金枝和雪薇在她院里玩了三天两夜才回客院,骤然少了玩伴,顾满娇便又整日无聊起来。 “她们今天来了吗?”顾满娇问。 “来了,正在锦鲤池边上收拾岸边的柳枝呢!” “柳枝有什么好收拾的?……你说,以后我会不会也无聊到像她这样啊?”顾满娇很无聊的掰着手里的点心,幻想着将来有一天,她也无聊到摘树叶子铺石子…… “都是天下无聊人,要不咱们也去锦鲤池那边转转?我看她不像是不安分的人,说不定还能交个朋友呢!给将军做小妾是没前途的,若她是个值得帮的,或许……” 顾满娇说着忽然就来了精神,拍掉手上的点心渣,起身就要出门去。 醉扇和斜雨一前一后的阻拦规劝,无奈这丫头定了心要做什么,八头牛也拉不回来。 且凌啸然那日走的时候,私底下跟她们说了,不用把顾满娇管得太紧,她要出去作妖就让她作,只看好了别让她吃大亏就行。 ……别吃大亏。 听到这句话的人都感觉得到,这句话是有玄机的! 比如说……不能吃大亏,那么小亏呢? 大家都是从小就被栽培过的,不经亏不成人,这道理她们自然明白。 第565章巧嘴唐香莲 劝不住顾满娇出门的脚步,斜雨便做主让醉扇和听雨跟在顾满娇身边,画扇和若晴姑姑跟在暗处。 “也行,你有伤在身,还是在院里待着吧!没事去小厨房里帮我看着火,那些小鱼就要微火烘透了才能入味儿呢!”顾满娇大咧咧的挥着袖子,等斜雨乖乖点头,这才抱着玲珑朝锦鲤池那边走去。 总是憋在院子里不出来,迈步出了院门的那一刻,她竟有种出狱的自在。 顺着林荫小路走向锦鲤池,细看最近几天被收拾过的花草,顾满娇捅捅听雨:“那妾室叫什么来着?唐香莲对吧?你说她天天在这里修修剪剪,可我怎么没看出这些花草有哪里被修剪过啊?” 听雨也看看那些花草,然后点点头:“所以解乙大哥说她作妖啊!她就是做样子给人看呢!” “做样子给人看?”顾满娇有些不懂的看看那些花,又看看听雨,转而便低下头看着清扫得很整洁的石子路,若有所思。 锦鲤池,池子中央有造型别致的廊亭,岸边有垂柳、花草、长椅和绮丽的山石。 衣着朴素的唐香莲,此刻正带着婢女清扫落在池边的柳叶,细长的扫把在她手里像是女子描眉的炭笔。 垂柳依依,随风轻摆,空气里,有不知名的花香,淡淡萦绕。 顾满娇没有直接靠过去,而是找了一块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石头,坐下来低头看鱼。 没一会儿,对方发现了她的存在,便放下扫帚,带着婢女上前说话。 彼此见礼问候了,顾满娇细细打量那女子的容貌与神色,就像是欣赏一座精雕细琢的极品雕像。 那是人,不是雕像,被她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自然不会装作不知道。 “从前只听人说,福宁娘子乐善好施。如今见了妹妹才知道世人庸俗,竟只因妹妹的慈善,便忽视了妹妹的美貌呢!” 顾满娇羞涩一笑,抬手抚鬓挡了半边脸:“姐姐说笑了,姐姐才是好容貌呢!” 嘴上这么说,其实她心中却在暗道:这是一张很会说话的巧嘴啊!如这般灵巧的小嘴儿,怎会在众多妾室之间活得如此穷困呢? 说完这句之后,顾满娇便不再主动说话,两眼也不再看唐香莲,反而对池中沉沉浮浮的锦鲤细看端详,就好像她真的只是闲着无聊出来看鱼的。 唐香莲也没在意她的淡远,在边上选了另一块石头坐下,捡了柳叶丢在水里逗鱼,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顾满娇闲聊天气花草。 就这么闲坐瞎聊,聊着聊着,顾满娇丢一块石子惊散池中鱼儿:“我记得将军出行之前,曾下令让各院姐妹禁足不出。之前沈氏院里出了凶事,这府里的禁闭就比从前更严了。我胆小怕事,听说不许出门,便没再出门走动,若不是偶然看见姐姐在这花园里走动,我还以为那禁闭令依然奏效呢!” 禁闭令,解除了吗? 沈氏那院出事的当晚,所有看守院门的侍卫,就都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而后来有专管皇家内务的官员来府中走动查案,先是将各院都监察轻点人头,等那些办事的人都走了,各院的主仆依然都很自觉的不敢随意出门。 如今沈氏的事尘埃落定,府中各院的禁闭令,倒像是被忽略遗忘了似得。 “前些天府里的侍卫就不再看守院门了,我让奴才们去找管家问过,说是将军嫌侍卫们做事不尽职,所以没再让侍卫进来。至于紧闭令,我倒是从没听说过呢!” 唐香莲的声音很好听,说话时嘴角总是带着一丝轻柔的微笑。 等她说完,顾满娇回头看看听雨:“那到底是有没有紧闭令啊?还是将军只对咱们院下了紧闭令,不许咱们出门?” “将军疼爱妹妹如同天上星月,哪里会舍得对妹妹下什么紧闭令?说不定是底下奴才们粗心,听错了吧?这些奴才有时候就是这样,捕风捉影的,动不动就把芝麻说成了西瓜。” “嗯……也可能是这样的!”顾满娇又捡了一块小石头放在手里掂着玩,眼角余光见小灰灰和玲珑在垂柳下上蹿下跳玩得很开心,便收起想要回去的念头,再次将石子丢进锦鲤池。 唐香莲很会说话聊天,穿戴虽然俭朴到有些穷困,可顾满娇看着她的举止动作,一点都不信她真混得这么差。 看着被惊散的鱼儿远去又回来,从醉扇手里捏一点点鱼食撒在水面,顾满娇忽然觉得心窝里阵阵烦躁。 “姐姐,你院里就没别的事可以做吗?每天在花园里摆弄花草,累不累啊?这是粗使奴才做的事,你把他们该做的事都做了,那府里岂不是白养着那些奴才吃干饭了吗?……你该不会是刻意到这里来晃悠,就等我注意你吧?” 谁肚子里还没有个七窍玲珑心了?看唐香莲的样子,分明是想玩些欲擒故纵刻意靠拢的把戏,可顾满娇没那个耐心陪她玩。 你不出招,那我也不出招,大家耗着,看谁耗过谁。——这未尝不可,就是不附和顾满娇的急脾气啊! 索性干脆点,你走得慢,那我拉你一把! 快刀斩乱麻呗! 唐香莲似乎是被顾满娇的直率给惊到了,沉吟片刻后,才收起笑容,摆出一副伤春悲秋的神情:“我只是不敢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整个内院除了王妃那边时常有人总动,再也就你这边还算是有些人气儿,所以我就整日泡在这边。妹妹,我并没有任何心思,假如你去我院里看看,就知道我为何带着婢女出来做苦力,也不敢待在院里了。” “你院里怎么了?有豺狼虎豹?”顾满娇问。 唐香莲没接话,回头看看身后的婢女,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什么不可说的吗?既然不方便说,那便不要勉强了。唉……看来是我想多了。姐姐继续看鱼玩扫帚,我们就不打扰了。” 顾满娇说着便站起身,拂去裙摆上散落的鱼食就要离开。 第566章想看戏 “妹妹!”唐香莲没绷住,慌忙起身跟上了顾满娇的脚步。 她院里没有豺狼虎豹,就是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窝花蛇。 顾满娇听着她凄凄哀哀的诉说,心里倒是在想:怕蛇,所以不敢待在自己院里。这倒勉强算是个好借口。可你白天躲出来玩花草躲了清净,那么夜里呢?就不怕花蛇钻被窝了? 并且,花蛇而已,又不是毒蛇! 将军府是什么地方? 内外奴仆几百人,怎么可能连一窝花蛇都不能处理? “哎呦妈呀,你快别说了,我听着都浑身不自在呢!怎么城里也有蛇啊,我还以为就山里才有这歹毒东西呢!”顾满娇缩着脖子,一副很害怕的样子,脚步也变得快了几分:“听雨,待会回去让人也检查一下咱们院子,可别爬了那歹毒东西进来啊!我最怕那东西了!” 听雨赶紧答应,并跟一旁的醉扇说,要让人也去客院里说一声,免得有蛇乱窜,会吓到客院里的表小姐。 这是个不太合乎常理的反应,因为传言中心慈貌美的福宁娘子,压根就没提要帮唐香莲想办法。 “妹妹!”唐香莲伸手想要拉顾满娇的衣袖,手指快要碰到她衣袖的时候,又怯生生的顿住:“妹妹向来慈善,且你们又是从山里来了,不知……不知……姐姐想……” “你想说什么?”顾满娇问。 唐香莲垂下手,上前两步转到顾满娇面前,对她毕恭毕敬的行了个蹲礼:“姐姐有个不情之请,想求妹妹替姐姐想想法子。那些花蛇实在太多太吓人,府里的奴才又不肯相帮,若连妹妹都不愿搭救……” “我也很怕蛇的呀!再说,我表姐现在有孕在身,我表妹又是个小孩子,我们仨加一起也没胆子抓蛇的!” “可你们不是……” “我们确实是从山里来的,可我家是在镇上做生意的。只有冬日里蛇虫都不出来的时候,我们才去山里玩儿!……要不,你去找管家问问?这么大的将军府,不会连个能抓蛇的奴才都没有的!去找管家吧!”顾满娇逃似得走了。 什么福宁娘子乐善好施,什么慈心宽仁,根本就不存在。 锦鲤池本就离顾满娇的院子很近,加上顾满娇的历来脚步就快,不等唐香莲再说什么,她就已经钻进院门捂着嘴偷笑了。 “大二!大二哥!”顾满娇不等听雨关好院门,便扬声喊解乙,将人喊到身边,踮起脚尖扯了解乙的耳朵,叽叽咕咕的说了几句便回房去了。 斜雨听到动静,跟上来问询,顾满娇神秘兮兮地对听雨跺脚,不许听雨跟她多说一个字。 夜里,顾满娇在院里摆了个小桌椅,让听雨和若晴姑姑去接了乔金枝她们过来聊天。 多了彩儿,正好一桌四人,吃着好吃的蔬果,看着漫天的星辰,好不自在。 “严正成背的是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还在乱动?”雪薇好奇的看着翻墙出院的背影,见每人回答她的疑问,便又问:“这大半夜的,他干嘛去啊?” “不是嫌日子无聊,想看戏吗?我这么体贴,自然是让他给咱们找戏子去了呗!”顾满娇剥了花生放在彩儿面前,见醉扇已经找了她新作的羽簪过来,便拍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浮灰,将那盒子接在手里:“彩儿,你喜欢什么颜色呀?这都是我和醉扇她们新作的,你快挑挑有没有喜欢的?” 彩儿低头去看盒子,只见盒中摆着很多漂亮的羽簪,各种颜色,各种花样。 满眼惊喜的彩儿,拿起这个舍不得那个,拿了那个又稀罕这个,一时竟选得投入起来。 乔金枝最喜欢的就是打扮人,见彩儿是个爱美的,便让她和雪薇换了个位子坐。 “这个式样要配着那样的颜色才好看呢!来来来,我给你试试……”乔金枝拉着彩儿试戴起来,很快就忽略了满桌的点心,也忘了顾满娇和雪薇的存在。 “娇姐姐,你确定一会儿会有戏子来给咱们逗闷子吗?要不要我配合你呀?”雪薇悄声问。 “好啊!那……”顾满娇转了转眼珠子,笑嘻嘻的问:“你怕蛇吗?” “不怕!”雪薇想也不想的回答。 她自幼便连蛊虫都敢拿着玩,蛇蝎之类的东西更是从小就见多了,怎么会害怕。 “不,你怕,你很害怕,听见那东西的名字都要做噩梦!” “嗯,好嘞,我害怕!”雪薇似乎想到了什么,捉了正跟玲珑抢点心的小灰灰抱在怀里,不许它乱转。 当院外远远的传来女子尖叫声,翻墙出院的严正成,空着两只手从墙外翻了回来。 “辛苦了!明儿给你炖蛇羹吃!”顾满娇调皮一笑,挥挥手让严正成先回房休息。 满将军府,唯有她的院子里住着大男人,而这些大男人在她面前也不拘谨,说笑着便勾肩搭背的各自回房去了。 “昨儿彩儿还问我,你这院里怎么有这么多男人,难道不要避嫌,不怕将军不高兴吗?……我可算是找到个同类了!”雪薇很是感慨的玩着小灰灰的尾巴,毫不掩饰对彩儿的喜欢。 “哎,你们听见没有,好像有人在叫唤呢!”乔金枝后知后觉的问。 “你真的年纪大了,耳朵都不灵光了!哪里是有人在叫唤,分明是有人在哭嚎!”顾满娇瞥了乔金枝一眼,视线猛地触及恰好回头的彩儿,一时竟惊住了。 三五种颜色的羽簪,在她头上相互呼应。 一点都不让人觉得繁杂,反而十分好看。 彩儿一直很乖巧的任凭乔金枝给她头上插羽簪,从始至终不曾照过镜子。 她想不出头上是个什么样子,见顾满娇哑然无语的望着自己,还以为顾满娇是被自己丑到无言:“很难看吗?是吗?” “不,不难看!醉扇,快起那我的梨花镜来,哎呦喂,这要是有个会画画的人就好了,这丫头简直美的跟小仙女似得呢!” 被她这么一说,院里的人都朝彩儿看过来。 第567章见死不救 作为彩儿亲娘的孟巧贞,头一回看到彩儿打扮的如此娇丽,也是惊得不敢相信。 众人眼里的惊|艳,让乔金枝很是得意。 “彩儿本就生的好,再这么一打扮,可不就是个小仙女儿了嘛!我也就是闲来无聊随便玩玩,将来你们谁也想打扮了,只管来找我啊!” 她等着人夸赞她的巧手妙心,然而,并没有人接她的话。 呼啦啦围上来的婢女们,都跑去顾满娇身边:“夫人,这羽簪能不能给我一支啊!” “夫人,这簪子还是我帮您做的呢,您下回再做了好看的,一定给我留一只啊!” “夫人夫人,我老了,戴这个不好看,倒是咱们院里的有个叫知秋的小丫头且爱美呢,您下回有了好看的,一定想着给我一个,我也好让那小丫头也有个心爱物件儿!” “夫人,这支簪子给赏奴才吧?” “……” 七嘴八舌,闹哄哄,这就是女人。 乔金枝有些失落的噘着嘴,斜眼看向一旁站着的孟巧贞:“这些傻姑娘,知道的是在跟主子讨木头羽簪,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在讨卖身契呢!” 孟巧贞被她说得哭笑不得,摆摆手示意后面要围上来的人都退下,然后凑到人堆里轻声道:“都消停吧!没听到外头有人来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阵阵叫门声。 顾满娇踮着脚尖,提着裙摆,跑到门口县从此门缝里往外偷看。 只见门外叫门的女子,衣衫不整,鬓发凌乱,脚步跌撞,泪眼朦胧…… 那是白日里刚见过的唐香莲,正提着个没有点亮,或者已经灭了的灯笼,在院外敲门。 略等了等,见那唐香莲越哭越惨,顾满娇这才让听雨开门。 院门吱呀着缓缓开启,顾满娇站在听雨身后,一脸吃惊的看着唐香莲:“哎呦我的老天!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有歹人钻了你的院子要强|暴你吗?这还了得,赶紧让管家找侍卫啊!” “不,不是的!”唐香莲摊手拭泪,迈步就要进院:“是我院里实在没法待了,求妹妹收留我一宿吧!哪怕让我跟下人奴才住在一起都好,我可不敢再回我那破院子了!” “夫人且慢。”听雨横臂挡住唐香莲的脚步,很简洁也很清楚的告诉她,将军有令,这个院子不许外人进出。 同样都是妾室,顾满娇不是外人,她怎么就是外人了? 跟着唐香莲的婢女,淡淡的问了这么一句,接着就被听雨瞪得不敢抬头。 “将军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听。至于其中道理,您若不明白,那便等将军回来了自己去问吧!”听雨不肯让步,见醉扇和画扇站了过来,便放下手臂:“您若是嫌自己的院子不好,不如再往前走几步,亲自到王妃那边去请个明示。说不定王妃会给您换个居所呢!” “妹妹,难道妹妹如此心狠,竟然见死不救吗?” “见死不救?怎么了?难道不是有人强|暴你,而是有人要杀你吗?那你还不赶紧找管家派侍卫!我一不会武功,二不会打架,要是坏人来了,我也只有逃命的份儿啊!”顾满娇很又经验的揣着明白装糊涂,就像是完全忘了白日里,唐香莲说得花蛇有多可怕。 “不是有人要杀我,是我院里,我院里,我院里忽然多了好多毒蛇!妹妹,若你真不能容我一宿,好歹借我个奴才……” “你快拉倒吧!”顾满娇缩着身子抱住身边雪薇,一脸恐惧:“你,你快离我院门口远一点,别把毒蛇招到我这里来啊!我可是最怕那倒霉东西了!画扇快关门,快点啊!” 一听到毒蛇二字,顾满娇便很是恐慌,被她抱着的雪薇很会配合的颤声道:“姐姐,我怕!怎么将军府里也会有蛇?我害怕……” 做奴才的,当然是以自家主子为重。 顾满娇和雪薇都颤巍巍的连喊害怕,并催着关门,画扇与醉扇当然是很有默契的唯命是从。 哐当!门板重重拍上。 咣当!落栓的声音,震得墙头落灰。 “真是搞笑,难道心慈的人就都好骗吗?她也太小看人了!”顾满娇悄声嘟囔着回到桌边做好,见乔金枝她们瞪着两眼看自己,便把唐香莲的事细细说了。 她院里究竟有没有花蛇,顾满娇懒得让人去探查,反正现在很多毒蛇都在她屋里转悠就是了。 坏人就是坏人,管你要做什么坏事,只要你对我起了坏心并已经开始行动,那我就没必要跟你客气! 顾满娇才懒得跟唐香莲消耗时光,她自认自己有几分小聪明,但她从未自大到以为自己能比旁人聪明许多。 不清楚对方的套路,那就按自己的套路去玩好了,哪一任天王老子都没规定说:坏人要玩套路,你就一定得跟着她的套路往下走。 “我就这脾气,别人不来招惹我,我也不去招惹旁人。能相安无事最好,若是不能,便别怪我手底下没寸。”顾满娇掰开一小块点心分别喂给玲珑和小灰灰,听着院门外唐香莲还在哀求,冷冷一笑,没再抬眼。 凌霸都城,皇子府邸,规矩不是摆设。 顾满娇翻着盒子里的簪子,数着算着,没事儿人似得跟雪薇商量,再做些什么样式的才新颖别致。 “好妹妹!福宁娘子啊……求您发发善心吧!”唐香莲凄凄哀哀的哭着不肯走。 “满娇,你就不嫌她哭的人心烦啊?”乔金枝皱眉道。 顾满娇单手撑腮,瞪着院门处听了听:“嗯,确实有点烦人。” 蹲在边上数星星的谢乙,被叫了过来,几句话之后,谢乙大摇大摆的打开院门走了。 门外那位见院门开了,还以为顾满娇被她哭得心软,所以提着裙摆便要上前。 然而,解乙对她视若无睹。 那两扇厚重的木门,尚未等她靠近,就又被拍上了。 “她这是铁了心的要跟娇姐姐你耗上了,你说她到底要干嘛呢?”雪薇拿着一只做成梨花状的簪子逗小灰灰,弄得小灰灰在那里上蹿下跳:“她是要贴上你这颗大树,好有机会靠近将军?还是憋了什么坏水儿,想要在你身边做些见不得人的手脚?” 第568章插一脚 顾满娇摇摇头,将一根做成牡丹花样的簪子放在手掌上细看:“我可没那个耐心看她到底要干嘛!不管她想做什么手脚,反正都是对我不利,闹不好还憋了更大的臭屁呢!我又不像云汐姐姐那么聪慧,那些神乎其神的见招拆招的本领,对于我来说不过是闲来无事瞎吹牛的奇葩故事。就我这个脑子,倘若真要与那些女人斗智斗勇,还不得被人坑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夫人真会说笑,若夫人您不是聪慧之人,那我们这些人还不都成了榆木疙瘩了?”醉扇轻轻的说着,端了一碗新切好的甜瓜放在桌上,并把顾满娇面前半空了的点心盘子撤下换了新的。 她这话说得让顾满娇很受用。 不过顾满娇也清楚记得,云汐姐姐曾说:做奴才的哥哥嘴甜,没点巴结主子说好话的本事,哪里还算是好奴才。所以啊,做主子的也别糊涂,千万要记得一点:奴才嘴里的甜言蜜语,都是骗人的! 谢乙走了一会很快就回来,跟他一起来的,还有高喜德,以及王妃身边的冷鸢。 离唐香连最近的院子,并不是顾满娇这里。 将军府里能给妾室做主的人,也不是顾满娇。 她衣衫不整的跑出来,别处不去,非要在这里纠缠,明里是让人觉得顾满娇冷血无情,其实打的是王妃的脸。 不需要顾满娇出面说什么,高喜德与冷鸢一唱一和的便带走了唐香莲。 坐在院里细听外头的对话,顾满娇悄悄问孟巧贞:“冷鸢也是将军的人?” “冷鸢是王妃的心腹。”孟巧贞回答道。 “那她怎么会……” “她那是在替自家主子找牌面呢!唐香莲怎么也想不到王妃会只要面子,竟然不选择坐山观虎斗。” “那王妃为什么要来插一脚?我要是王妃,宁可装病都不会管妾室们这些琐事的!等着看着,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了,再站出来各打五十大板呗!” “呵呵……”孟巧贞掩面一笑,毫不夸张的道:“所以王妃不如夫人您聪明啊!她最看中自己的名分地位,可如今咱们将军府,谁还把她放在眼里?奴才们都再说,新来的福宁娘子聪慧过人,稍稍出手就能把那些不安分的贱人,收拾得服服帖帖。这话连我们都能听得到,王妃怎么会听不到呢?” “我什么时候收拾过谁?是那些人自己挖坑自己跳的!再说了,王妃听了这些又有什么呢?难道还怕我这个小妾室会压了她的名头去?傻子都知道这不可能的嘛!” “可她不是傻子啊!”雪薇吃着晴天爽口的甜瓜,闲话家常似得告诉顾满娇:“从娇姐姐你进了将军府,两个侧妃一死一降,其他糊里糊涂丢了命、没了踪影的妾室,更是让人看不清路数。现在她院里被安插了教管姑姑,所有心腹忠仆只剩下一个冷鸢。而且将军还当着你的面向她追讨财物……这一桩桩一件件加起来,她不怕才怪呢!” 还有一点,雪薇没直说。 凌啸然坐拥妻妾十余人,顾满娇是唯一一个得了宠爱的那个啊! 那晚,凌啸然披星戴月赶回来宿了一夜,次日一早便赶在天亮前又回了驻地。 这得是多深的眷恋与思念,才会让生来冷漠的大将军乐此不疲? 荣王妃坐不住了。 就算顾满娇整日躲在院里研究吃喝,把厨房当闺房,她也无法忽视顾满娇的存在。 今日唐香莲的出现,恰好给了荣王妃立牌面的机会,所以冷鸢会丝毫不给唐香莲留情面。 “看来那个怕蛇的女人,要吃不少苦头了。唉,何必呢?乖乖的待着不好吗?” 顾满娇很不愿意多想内宅之中的弯弯绕,发觉自己老实待着也能惹出许多是非,更是十分头疼。 唐香莲已经被带走,下面的戏码暂时都在王妃那边上演,连打三个哈欠后,顾满娇先让醉扇安顿乔金枝她们去厢房安歇,然后耷拉着脑袋抱起身边的玲珑,也回房歇息去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这话是谁说的? 简直该打!该狠狠的打一顿!一天打一顿!一顿打一天! 荣王妃身边的冷鸢带走了唐香莲,次日清早,就有婢女告诉顾满娇,那倒霉的唐香莲被重重责罚。 “王妃说,既然唐氏喜欢跪在院门口抹眼泪,那就成全她吧!……所以,唐氏现在正跪在王妃院门外抹眼泪呢,听说要一直跪到她说清楚院中毒蛇的来历,才能放她起来。”斜雨眉眼带笑的梳着顾满娇脑后的长发,就好像唐氏受罚是一件可以让她非常开心的乐事。 顾满娇的秀发,如锦缎般漆黑光滑,用那细细密密的木梳轻轻梳理,秀发闪着温润的光彩,怎么看都让人赏心悦目。 听闻荣王妃竟然想了这么个法子羞辱唐香莲,顾满娇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可开心的。 “荣王妃现在最恨的人不会是唐氏,否则怎会只罚唐氏跪院门?她这是逼着唐氏给旁人泼脏水吧?” 敌人的敌人,不能成为朋友,也可以成为工具。 荣王妃若是非要拿唐氏做工具,那她想要对付的还能是谁呢? 想到这里,顾满娇从镜子里看向身后的斜雨:“你去把严正成叫到窗外,我有话问他。不,还是叫解乙过来吧!” 整个王府中,明里暗里晃悠的都是凌啸然的人。 就算严正成给唐氏院里塞毒蛇的时候被人看见,只要严正成和其他人不肯承认,荣王妃也做不成对他们做屈打成招的恶事。 但这事终究还是不能不仔细,总不能因为一个小小的唐氏,又闹的将军那里瞎惦记。 斜雨很快找了解乙到顾满娇窗外。 关于唐氏若是破脏水,他们院里院外的人要如何应对,不过梳个头的时间,便都商量妥当。 有些话,还是要跟乔金枝她们串好说辞,于是,顾满娇简单梳妆之后,便去了厢房。 雪薇和彩儿都是很聪明,但绝不会自作聪明的孩子,有些事跟她们俩稍微说几句,这俩孩子便都清楚明白。 第569章拉拢 唯独最精明的那位小孕妇,脾气实在火爆。就算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可这孕妇还是压不住火气,说着说着就拍桌子吹胡子瞪眼。 “哎呦我的祖宗,你消停吧,别吓着肚子里的宝贝儿了!”顾满娇夺了乔金枝的手轻轻揉着,生怕她在去拍桌子。 “我这不是替你不甘心吗?那些女人左一个右一个的跟你找不痛快,我看着闹心啊!” “我都不闹心,你闹心干嘛呢?反正她们也伤不了我,咱们就当看戏了呗!” “看戏?哪里是这么简单的?若都是那些小妾跟你动脑筋,倒也不算什么,现在连那个王妃也……哎呀,你要知道,现在将军不在家,人家王妃又是正经有名分的,你胳膊再粗,也拧不过人家的大.腿的!” 乔金枝不想泼冷水,可她实在是担心。 想到对方是王妃,顾满娇不过是个小妾,她就觉得心慌。 从前跟姬云汐关系不太融洽的乔金枝,并没有听过多少深宅大院里的弯弯绕,可她听过的老故事多啊! 狸猫都能换太子! 皇后都能被栽赃,被打入冷宫不见天日! 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刀斧豺狼,而是女子长了蛇蝎之心。 她很害怕,甚至已经在暗暗计划着,将来一定要想办法,带顾满娇离开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将军府。 “唉,娇姐姐已经够安分了,整日都呆在自己院里谁都不招惹,可那些女人怎么就非要跟娇姐姐过不去呢?尤其是那个王妃,要说她是嫉妒将军疼爱娇姐姐,那不是应该拉拢娇姐姐,尽量讨好将军去吗?要说她是嫉妒成性,那她……”雪薇嘀嘀咕咕的说着,忽然抬眼看顾满娇:“娇姐姐,我觉得那个王妃就是嫉妒你!之前不是有很多百姓,在将军府外头替您求位份吗?还有人因此丢东西砸了她的脑门。” “我娘说过,嫉妒会使正常的女人变得疯狂。这荣王妃多少年来在这里独自称大,现在却被夫人您压了名头,这个……夫人您不得不防范啊!”彩儿小心翼翼说着,视线从顾满娇脸上又看向雪薇:“咱们也得仔细防着,别被人挑拨利用了才是!” “行啦!别刚吹点山风就不敢洗衣裳,这雨不是还没下呢嘛!”顾满娇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挥手让人撤了桌上的早餐,捧了新冲泡的花茶,问乔金枝中午想吃什么。 没心情吃,也必须挑好东西吃才行。 一来,腹中孩子不能没有营养。 二来,再大的麻烦也不能影响吃货的贪心。 三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研究吃喝,难道研究琴棋书画吗? 一整天的时间,顾满娇都在厨房与餐桌之间往返。 院外都发生了什么,她都躲开乔金枝的注意,才让斜雨悄悄的说给自己听。 荣王妃让冷鸢带了厚礼送到院门外,说是没能管教好其他妾室,以此礼物安抚顾满娇暗夜受惊。 除了给顾满娇送来礼物,荣王妃还很有架势的,给其他各院妾室也都送了些东西。 布匹簮钗之类的东西而已,送东西的人传递的那些话,才是重点。 斜雨将那些奴才传递的话总结了一番:府里新来的福宁娘子深得将军宠爱,谁若是再敢错了心思给福宁娘子找麻烦,别怪王妃翻脸无情。 从这一天开始,荣王妃几乎每天都让冷鸢来给顾满娇送东西,吃的用的玩的,应有尽有。 每次送的礼物中,都另外给乔金枝雪薇俩带上不薄不厚的礼物。 这是拉拢,是个人就看的出来。 翻看着那些颜色娇艳的锦缎,顾满娇有些得意:“她没能利用唐氏绊倒我,就开始玩姐姐疼妹妹的手段了,早知道她手里有这么多好东西,我还躲着她干嘛!” 乔金枝没好气的丢开装着玉镯子的锦盒:“你少在这里没出息,就这么几匹料子而已,难道你还真去认她做姐姐了?” “我才不是认她做姐姐,我就是稀罕好看的东西!来来来,你看看喜欢哪个?我跟你说啊,若晴姑姑的手艺特别的好,待会让她来给你做套新裙子!” “我可不做了,房里堆了那么多裙子,都是穿两天就小了,何必浪费料子!”乔金枝低头看着日益粗壮的腰身,视线变得无比温柔:“要做,就让她帮我裁几件孩子衣裳,我自己缝。” “你知道肚子里的是儿子还是闺女?难道你要用这桃红的料子,给我干儿子做裙子穿?还是用那湖蓝的料子,给我干女儿做骑装?我看你还是拉倒吧!要不,让若晴姑姑给你做几件对襟长衫吧,那样的衣裳不讲究腰身,你穿着也舒服!” 说做就做,若晴姑姑的手艺,乔金枝的眼光,颜色面料款式一样样搭配,很快又是一天过去。 前些天以为会来的危急,并未出现。 这些天的悠闲惬意,似乎已经让人忘了,院外还瞪着多少含怨带恨的眼珠子。 就在乔金枝穿了新做的对襟长衫,准备带着雪薇她们回客院转转的时候,两个结伴游园的妾室,却对她的身上的料子指点起来。 “……云丝锦,这可是正妃或者宫嫔才能穿的料子!” 乔金枝只听见这么一句,顿时惊得小脸儿变了色。 哪里还有心情回客院,转身便往顾满娇的院子走。 “枝姐姐你别慌啊!不过是块料子,王妃能拿出来给娇姐姐,就说名这料子……” “她要是不承认呢!”乔金枝脚步匆匆的走着,左手牵着雪薇,右手拉着彩儿:“要是她说从没给过满娇这样的料子,那我这一身衣裳,可就要惹大麻烦了!” “这有什么可怕的,难道他们还能冤枉娇姐姐偷盗?别说这样的料子,宫里赏给娇姐姐的料子多了去了,哪个不比这个好?”雪薇不以为然的跟上乔金枝的脚步,并反手将她的胳膊搀着,省的她跌撞了。 其实,乔金枝也知道,凭顾满娇的心思,以及凌啸然留在顾满娇身边的那些奴才的城府,荣王妃想要用几块料子为难顾满娇,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可她还是觉得不安。 第570章什么情况 当她终于走到那扇熟悉的院门外,眼前的一幕,令她不敢再向前迈步。 除去方才在园子里遇到的那两个小妾,几乎整个将军府里的妾室都站在前头。 乌泱泱一堆人,姹紫嫣红的衣裳,光线夺目的首饰,各色神情。 “这是什么情况?”乔金枝低声问雪薇。 同样也是一头雾水的雪薇,茫然摇头,推着乔金枝朝另一个方向躲去。 “彩儿,你从那天咱们说好的墙头翻进去,让里头的人想办法到这里把我们俩接进去。” 彩儿点点头,无声无息的钻进树丛。 孟巧贞曾以狩猎为生,彩儿从小跟着她,自然也会一些拳脚功夫,翻墙不过是小事。 没一会儿,彩儿重新回来,身后跟着若晴姑姑和醉扇。 几人躲着院门口的视线走进树丛,若晴姑姑背着乔金枝,醉扇抱着雪薇,悄无声息的重新回到顾满娇的院子里。 “你们不是走了吗?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才走一会儿就又回来了?”顾满娇抱着玲珑站在院墙下,见乔金枝脸色很不好,赶紧上前搀扶问询。 得知她们是因为衣料的事转头回来,顾满娇无奈的戳着乔金枝的脑门:“这也值得你另外跑一趟?!下回再有这样的事,你就先回客院呆着,让孟姑姑随便派个人来说一声就行了!你当将军留给我的人都是白给的,对付这么点小事都没主意?” 乔金枝哪里还有心思别的,慌里慌张的拉着顾满娇:“先不说衣料的事了,院外那些人要干嘛啊?” “院外啊?”顾满娇皱眉抿嘴,拍着玲珑圆滚滚的肚子,很是憋屈的道:“她们说今天是荣王妃的生辰,要找我一起去给荣王妃祝寿!这不,王妃姐姐还特意让冷鸢送了请帖来,说是邀我带你们俩一起去赴宴呢!” “寿宴?”乔金枝茫然无措的看着顾满娇,下意识道:“她才多大就做寿?也不怕折了福运?” 顾满娇长叹一声,摇着脑袋道:“她会不会折了福运我不在乎,我就是……不知道这寿宴上会不会憋了臭屁啊!” “那咱们去不去啊?”雪薇问。 咱们!——显然雪薇已经打算与顾满娇共进退。 照着顾满娇真心里来说,她真是不愿意去赴这个一定不会好玩的寿宴的。 可是她又觉得,自己既然是将军府内的妾室,人家正妃要做寿,且又特意派人给她送了请帖,那她若是再不赏脸,恐怕有损名声吧? 她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她在乎的是凌啸然的名声,会不会因此受到影响。 毕竟多天以来,凌啸然只宿在她这里,对于其他女子的宅院,是连院门都不曾进过一步。 这要是传出将军独宠爱妾,弄得妾室有眼无珠,不把正妃放在眼里的闲话,那会不会被有心人扩大成将军看不上皇帝给他选的正妻? 思来想去,顾满娇决定赴宴。 作为外客的乔金枝,被留在院里不用出去。 孕妇要偷懒,理由很好找,就说有孕在身疲乏无力需要静养。 至于雪薇,她就是不想跟着,顾满娇也一定会带着她。 “待会到了那里,咱们少说话,多听多看就好。尽量露个面就找借口先溜!”顾满娇一面由若晴姑姑伺候着梳妆更衣,一面看着若冷姑姑给雪薇打扮。 看着举手投足间很有闺秀气度的雪薇,她忽然又不想带她赴宴去了。 这么美好的年纪,应该呆在闺房里绣花看书才对,或者跟婢女下下棋、弹弹琴…… “雪薇……”顾满娇开口唤了一声,看到雪薇望过来的清澈闪亮的眼眸,想要让她留下别去的话没能说出口。 雪薇的心性她比谁都了解,这丫头认定的人和事,八十头老黄牛都拉不回她的心意。 “你戴这个簪子很好看,以后再有这样颜色的,我都给你留着!”顾满娇微笑着指指雪薇头上的羽簪。 为了掩饰方才的心思,她从自己首饰盒里,选了一支很素净的白玉栀子,递到若冷姑姑手里,让她给雪薇配羽簪。 若晴若冷两位姑姑,都是在宫里做过事的积年老奴。 宫里宫外的各种规矩,她们俩懂得的绝不比孟巧贞少一丝一毫。 临出门之前,很少主动开口的若晴姑姑,挽着顾满娇的手,柔声道:”夫人尽管大胆的扬起您的笑脸儿往前走,有奴婢们在边上,没人能欺负了您!” “好!我信姑姑的!”顾满娇笑着点点头,见若冷姑姑跟在雪薇身后很是恭敬,很是满意的点点头:“今日便辛苦两位姑姑了,等将军回来了,我一定让他好好的赏你们俩!” “这都是奴婢们分内应当的事,哪里需要什么赏不赏的?”若冷姑姑笑的一脸慈祥,倒弄得顾满娇不明白,这么爱笑的姑姑,为何偏偏取了名字叫若冷。 院门外等候的妾室们,早就被听雨劝走,顾满娇一面跟着若晴姑姑朝宴会厅的方向走去,一面听她给自己说一些寿宴规矩。 现在府里女子中,位子最高的是王妃,接下来是贵妾刘氏,其余那五个妾室里,没有任何人能比顾满娇更尊贵。 这并不是因为她有福宁娘子的称号,而是因为她是所有妾室里,唯一一个与将军圆房了的人。 “那我送的那些礼物,会不会被人挑毛病啊?”顾满娇有些心虚的看着捧礼盒的听雨等人。 想到那些礼物都是从其他人给的礼物里拣选出来,转赠给荣王妃的,终究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夫人安心,您送的这些礼物,一定没人敢挑半点毛病。”若冷姑姑笑盈盈的走在顾满娇身后,那云淡风气的语气,瞬间给了顾满娇无限力量。 边说边走,很快就到了承办寿宴的花厅。 本以为只是将军府里的妾室们给荣王妃祝寿,到了花厅外头才发现,整个花厅里几乎坐满的老少女眷。 侯在门口的冷鸢,一见着顾满娇的身影,赶紧对身边的婢女说了句什么,然后迈着轻快的脚步上前迎接。 第571章赴宴 她伸手想要搀扶顾满娇,手指还没沾到顾满娇的衣袖,便被若晴姑姑淡淡挡开:“我们夫人第一次来这边,劳烦冷鸢姑娘前面带路。” 冷鸢一笑,并不多说什么,转身带路。 花厅里布置得很是雅致,许多顾满娇不认得的女子,一见着她进门,纷纷投来打量的目光。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福宁娘子了吗?人看着还行,就是架子大了些!三嫂,如今该来的人总算是都来了,可以开席了吗?”说话的女子一身鹅黄宫装,白皙的手指上戴着一枚大赫赫的红宝石戒指,很是夺目。 荣王妃仿佛看不见这女子严重的鄙夷,亲和的笑着:“瞧你说的,好像到了我这里,还要挨饿似得!” 荣王妃说罢便扶着身旁姑姑的手款款起身,走到顾满娇身边柔声说:“你还头一回出来,想必这里很多人都不认得。来,别怕,姐姐带你认人!” “王妃还真是好性子,不过是个妾室罢了,也用得着这么宠着吗?这要是在我府里,就是新进了侧妃,也得不着如此脸面的!”这回说话的,是明显比荣王妃年长几岁的女子。 海蓝色的留仙裙,栩栩如生的点翠头面,将她衬托的十分贵气。 “这是二嫂,当初你们还在途中的时候,她们府里还曾给你和将军送过礼物的!” 顾满娇顺着她的手,看向那个穿留仙裙的女子。 想到她是二皇子的媳妇,不由得想起那些戏子。 两人的视线有一刹那的交接,她看对方不爽,对方似乎对她也没几分好感。 不等她跟着荣王妃上前说话,便听那女人傲慢道:“这是怎么个说法?竟是什么人也能称咱们一声嫂嫂了?荣王妃,你可别忘了皇室规矩!” “二嫂,您就别跟我这妹妹玩笑了吧!她刚从山里来,胆子又小……”荣王妃柔声说着,似乎维护顾满娇,可那一句刚从山里来,怎么听着都让人不自在。 “胆子小?”明王妃上下打量着顾满娇,有些不耐烦的抬抬手指:“赏!” 明王妃身后的婢女闻言应声,双手捧了个玉色绣桂花的荷包,送到顾满娇面前。 荷包香囊这些小物件,一般都是用来赏奴才的,顾满娇看看那荷包,转头看看身边的若晴姑姑。 若晴姑姑低头上前,收了那荷包,随后对明王妃福了个礼。 对方给的赏赐如此轻待,那么若晴姑姑代替顾满娇行礼,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哼哼……” 明王妃冷笑两声,捧起桌上的茶碗,没再抬眼。 坐在她身边穿鹅黄宫装的女子,是四皇子的正妃。 不等荣王妃带着顾满娇到她身边,她就已经对身边的婢女做了个手势。 当婢女同样也捧着个荷包上前时,就听她淡淡道:“我便是成王妃,收了礼物就去坐好吧!别弄得跟新媳妇认婆家似得。今儿是你们家王妃生辰,可不是你的认亲宴会!” 接二连三的被人鄙视,顾满娇真是恨得牙根痒痒。 恨不能,一巴掌拍死这两个作威作福、狗仗人势的臭女人。 “夫人,咱们给王妃带来的礼物还在外头呢,要不奴婢先让她们进来?”若冷姑姑温声道。 在场女子,除了明王妃与成王妃,另外还有其他几位皇子妃,以及都城内各府之中,有头有脸的女眷。 荣王妃赶在顾满娇开口之前阻拦了若冷姑姑,很是温柔的拉着顾满娇说:“这里还有其他几位王妃,还有郡王妃、郡主、各府夫人太太也都等着见你呢!等姐姐带你把人都认全了,再看你给姐姐带来的礼物吧?” 为了表示对顾满娇的友好与亲切,荣王妃用的是询问的语气,并不是直接做主。 偷眼看其他女子的神色,顾满娇咽了口浊气,拒绝了荣王妃的好意。 祝寿就好好祝寿,何必搞这么多没用的琐事。 什么认全了人啊,无非是想借别人的嘴,尽情的羞辱人罢了! 顾满娇挂上一脸人畜无害的笑意,婉拒荣王妃好意后,便让若冷姑姑去换听雨等人把礼物带进来。 四样礼物,衣料、首饰、玩物、绣品,这便是若晴姑姑做主选出来的寿礼。 “到底是山里来的,就知道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得得得,礼物不礼物的咱们懒得看,赶紧给王妃磕头祝寿,也就成全了你对王妃的一片心意!”成王妃眼角扫着顾满娇,仿佛正眼看她一下,就会折寿。 “真是抱歉。”若晴姑姑淡然躬身,微微施礼后又道:“当初我们夫人救将军出雪山的时候,伤了腰背,磕头之类的动作是万万做不得的!为此小事,宝亲王还曾传了陛下的口谕,让我们家夫人除御驾前需要叩头之外,对其他任何人都不必行礼的!” 若晴姑姑缓缓的说着,低垂着的眉眼,让顾满娇看不清她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 ……能把谎言说得如此气定神闲,真是令顾满娇深深拜服。 “宝亲王?呵呵……”成王妃低头把玩着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眼角眉梢尽带嘲讽:“福宁娘子是荣亲王的妾室,怎么她的伤痛,却是宝亲王禀到皇帝陛下跟前呢?你这贱奴,该不会是在扯谎逗趣吧?” “明王妃说笑了,皇帝陛下的口谕,可不是谁都能说着玩的!若您不信奴婢,不妨让人到宫中或者宝亲王那里查证。”若晴姑姑不卑不亢的站着,语气淡淡然。 “哎呦,快都别说了,来来来,让福宁坐到我身边来!冷鸢,告诉奴才们可以开席了!方才那歌舞很好,让她们再选好的上来跳一会儿!”荣王妃笑盈盈的出言圆场,挽着顾满娇刚走了两步,视线又定格在雪薇身上:“这便是名叫雪薇的表小姐吗?瞧这模样真是俊呢!快来快来,咱们坐一起啊!” “多谢王妃抬爱!那雪薇便恭敬不如从命。”雪薇微微俯身,毫不推辞的跟上顾满娇,等顾满娇被荣王妃拉着坐下,然后才坐在顾满娇身边的位置上。 第572章那是猛兽 荣王妃直接让顾满娇坐在她手边的位置,而她另一边坐得是很久没露面的贵妾刘氏。 大大的八仙桌,只做了她们四人。 按着规矩应在上座的其余几位王妃,走到桌前看看顾满娇和刘氏,纷纷扭头去了下手的席面上落座。 她们为何走开,这不用别人多说,顾满娇心里也都明白。 除非家主赏脸,否则妾室是不能上正席的。 如今她这个小妾,与从侧妃降为贵妾的刘氏在这一桌落座,那么身为正妃的其他几人不屑同座,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是,她很好奇,这摆满餐具的正席上,难道真的就只由她们四个落座了吗? 当然不是。 荣王妃见成王妃等人都去下首的席面落座,先是亲自过去表达歉意,然后便让她身边的姑姑将府中其他几位妾室,都请到她这里落座。 那个借蛇搞是非的唐香莲,也在其中。 若晴姑姑说得没错,将军府内的女子们,除了王妃与刘氏,其他人见了顾满娇明显都要低一头。 另外五个妾室逐次落座,顾满娇这才发现,唐香莲在这五人之中,竟可以说是容貌最为出众的了。 歌舞暖场,酒菜暖胃,菜肴一道道端上来,侍宴的婢女们便也开始各自的工作。 雪薇和顾满娇身边,还是若晴若冷两位姑姑,她们不给荣王妃安排的婢女让地方,那些婢女便也没再坚持。 好吃懒动的玲珑,像个贪睡的大猫似得趴在顾满娇腿上,一会儿伸爪子挠挠雪薇的衣袖,一会儿探头看看雪薇腿上躺着的小灰灰。 “妹妹真是把那猫儿养的很好,怪不得将军会把这两个宝贝交给妹妹呢!”荣王妃一脸艳羡的看着玲珑,似乎对它很有兴趣。 祝寿的话,已经说了三圈,敬酒的人也轮了两轮。 顾满娇也正无聊,见她对玲珑颇多关注,便抚着玲珑的脑袋,将玲珑勇闯野猪窝的丰功伟绩,说给荣王妃解闷儿。 “不过是个大猫,有什么可显摆的,瞧她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成王妃单手执杯,淡淡的微醺染红了脸颊,整个人也软绵绵的像是没骨头的小猫。 “你才是没见过世面的那个!”明王妃放下筷子,从婢女手里接了锦帕擦擦嘴角:“那是猞猁!你看它跟猫儿一样慵懒,其实那是能日行千里不歇脚的猛兽!” 成王妃一语,惊住了在场多人。 “那是猞猁?怎么能带那样的东西到王妃的寿宴上来,这要是伤了人可怎么好啊!” “就是,就是,山里来的人啊,就是不懂规矩!” “谁说山里来的人就不懂规矩,我看那福宁娘子就很懂规矩,不过,人家不愿意多守规矩,你又能如何呢?” “都是荣王妃性子太软……” 七嘴八舌的议论,很快传到顾满娇的耳边。 “这倒是我们思虑不周了!既然大家都惧怕玲珑,那我们还是先行告退吧!”顾满娇抱着玲珑站起身来,说着便要离席而去。 “别啊!她们不知道将军的嘱托,所以才胡言乱语的。妹妹尽管坐着,你若是因此先走,可要叫人看着笑话了!”荣王妃起身挽留,左手拉了顾满娇的衣袖,右手有意无意的就捏住了玲珑的前爪。 啊呜! 玲珑被捏痛,瞬间露了凶相。 也不知是这家伙动作太快,还是荣王妃反应太慢,等顾满娇按着玲珑的头不许它再妄动时,三条鲜红的血痕,已经出现在荣王妃的手背上。 冷鸢疾呼着冲上前来,将荣王妃护在身后:“哎呦,这可怎么好!快,快让人去拿药箱来!” 在冷鸢疾呼之后,在场其余婢女,也都赶紧围过来将顾满娇和荣王妃挡开。 自己带来的宠物,伤了请宴的主人,还真是好尴尬。 即便是知道这一切都是荣王妃故意而为,可在场众人都一视同仁的鄙视自己,顾满娇也真是有口难辩了。 “还不让人把那该死的畜生拖出去打死!”成王妃气冲冲奔到顾满娇身边,见她仍宝贝似得抱着玲珑,抬手便要来抢。 “成王妃不可!”顾满娇疾呼着躲开她的手,抱着玲珑的双手,也比之前收紧许多。 满屋子都是女人,这要是真激怒了玲珑让它发狂,不知要有多少人要遭殃。 她是不想再有人被玲珑所伤,可连连伸手来抢玲珑的成王妃,似乎完全都没想到这一点。 几次抢夺都不曾的手,成王妃恼羞成怒的大喊:“来人!还不把这该死的畜生拖出去打死!” “这是我们将军的爱宠,我看谁敢动手!”若晴姑姑横臂挡了成王妃的手,冰冷的视线定格在成王妃的脸上,丝毫不见之前的恭敬。 “你这贱婢算什么东西,也配站在本王妃面前说话!来人,把她也给我拿下!” “成王妃息怒,您今日来此处,是给荣王妃祝寿的,可不是来我们将军府做主子的!”若冷姑姑也站到了顾满娇身前,她倒是没有伸手挡成王妃,可她直挺挺的站到了成王妃身前,几乎一低头就能撞的成王妃不得不退。 “你们将军府的主子太软弱无能,我们做嫂嫂的也不能看着她妄受欺凌坐视不理!”明王妃带着其他几个顾满娇不认得的女子靠上前来,说着就要让人将玲珑夺了打死,还说荣亲王若是问及此事,一切后果都由她来承担。 莫名其妙的就闹到进退不能的地步,顾满娇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响,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人都说打狗也要看主人,这玲珑是将军的爱宠,要杀要打,也该等将军回来再说!如今王妃受了伤,大家也都被玲珑吓得不轻,我们还是先走吧!”顾满娇说着便朝身边的雪薇努嘴,示意她跟着自己,赶紧离开。 “福宁娘子留步!”不知什么时候,唐香莲也凑了过来。 挺着腰背挡了顾满娇的去路之时,唐香莲一脸冷漠的看着顾满娇:“打狗确实要看主人!但明王妃好歹也是将军的兄嫂,如今咱们王妃被你怀中的畜生所伤,难道明王妃要……” 第573章唐香莲破相 “要什么要?我看你是不要命了!”顾满娇没好气的白了唐香莲一眼,原本紧抱玲珑的手臂猛然一松。 一道金色的影子,扑向唐香莲的头面。 不等她的尖叫声传开,顾满娇已经扯着玲珑的后腿,将它重新紧抱在怀。 “让你小心些,你怎么就不听呢!”顾满娇放纵玲珑伤了唐香莲的脸,转瞬便把不是推到唐香莲身上:“这玲珑是将军专门培养来狩猎杀敌的,哪里是你这样的弱女子能随意打骂的!” 被玲珑挠破脸颊的唐香莲,单手捂着脸,另一手颤抖着护在身前:“我,我没有!我何曾打骂了这畜生!” “罢了罢了,我懒得跟你多说,如今这玲珑依然发狂,若我们再在这里多留,指不定又要伤多少人呢!”顾满娇抱着玲珑直接撞着她的肩头走出人群,回头见雪薇紧紧的跟着自己,便煞有架势的疾声到:“可把你怀里的耗子抱好了!这两个家伙若是一起发狂,别说是咱俩,就是将军在这里,也弄不住的!上回玲珑就活活咬死了窃贼,那人脸上的肉都被啃没了……” “娇姐姐你千万把玲珑抱稳了啊!咱们到无所谓它的死活,哪怕将军回来责罚也不要紧,只怕你一松手,这满屋子的漂亮姐姐可都要遭殃了!咱们,咱们还是快走吧!我可不想再看它挠人吃肉了!” 危言耸听又不要上税,顾满娇和雪薇一唱一和的就朝人群外钻去。 可惜,她们这些话,吓唬没见识的小丫头还行,像成王妃与明王妃这样的人物,根本就不把她们俩的话放在心上。 “来人,被这两个目中无人的贱人给本妃拦住!” 明王妃一声令下,顿时哗啦啦多出来八.九个穿窄袖宫装的奴才,直接将顾满娇团团围住。 唰! 若晴若冷两位姑姑,同手同脚的穿越人群护在顾满娇身边。 一人挡在顾满娇面前,一人护在顾满娇身后:“这里是荣亲王的将军府,不是你们成王府,要耍威风请回自己府邸去耍!有荣王妃在,看你们谁敢动我们夫人一根汗毛!” ……有荣王妃在? 顾满娇这才想起,之前分明很维护她的那个王妃姐姐。 她若是真心维护,又怎么会到这时候都不说一句话呢? 估计这两位咄咄逼人的王妃,都是来替她出头消恶气的吧! 顾满娇不傻,自然明白无法叫醒装睡人的道理。 “王妃怕是伤得太重不能给咱们做主了,劳烦两位姑姑送我们姐妹回去吧!”顾满娇似笑非笑的看着荣王妃所在的方向,眼角余光中,瞥见唐香莲那恨意满满的视线,连个冷笑都懒得给她。 自作孽不可活,谁让你自己冲上来找不痛快! 这次是挠花你的脸,再有下次,就让玲珑用你的皮肉磨磨牙! 顾满娇故意将心里的话,全从眼神里显露无意。 反正这里已经乱了,再乱几分又有什么值得惧怕的。 玲珑有尖牙和利爪。 若晴若冷两位姑姑的武艺,明显也比在场所有人都高许多。 再说了,外头还有听雨她们几个。 真要是打乱套了,顾满娇也不觉得自己会在这些莺莺燕燕之间吃大亏。 带着几分莽撞与自大,顾满娇抱着玲珑继续向前走,有若晴姑姑挡在身前,她也不需要担心围着她的那些奴才不让路。 她有她的架势,成王妃与明王妃也有自己的牌面。 眼看她们又走出去五六步,明王妃大喝一声,竟让那些奴才对她们动手。 “娇姐姐,要不,你把玲珑放了吧!免得待会闹起来倒伤了自己。” “那怎么行,这要是挠伤了哪位王妃的脸,啃了哪位小姐的肉,咱们可怎么交代啊!” “没事的,我看她们都是有钱人,不会像村屯里的女人似得,什么都敢往脸上抹!再说了,玲珑要是真的咬了谁的脸中了毒,那也不是咱们的错啊!咱已经尽力护着它了,总不能因为将军把它看得比谁都重要,咱们就不管自己的死活吧?” “……”顾满娇怎么都没想到雪薇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哭笑不得的没了话。 有走出去的架势是一回事,但玲珑是坚决不能放的。 “姑姑,咱们快走吧!”顾满娇道。 “我看谁敢放她走!”明王妃道。 本就紧张的气氛,因明王妃的厉声而更显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候,满是女子的花厅里,忽然传来男子的声音:“自家人走自家路,怎么就不能走了呢?” “王爷!给两位王爷请安!” 从门口蔓延到身边的请安声,惊呆了顾满娇和雪薇。 一身墨色绣暗纹长袍的宝亲王,单手执扇,面无表情的站着。 在他身旁,穿着紫金八卦甲的凌啸然,一身肃杀之气,正一瞬不瞬的望着人群中的顾满娇。 “将军!将军可算是回来了!”顾满娇呜咽着踢开挡在身边的奴才,疾步便朝凌啸然身边冲去:“您的爱宠挠伤了王妃的手,那些奴才们正要抓了玲珑去打死呢!……还有,还有那个唐氏,唐氏说玲珑是孽畜,一定要抓了掐死,却不想也被玲珑给挠了!” 说时迟那时快,顾满娇刚冲到凌啸然身边,正舔着爪子的玲珑就被塞了过去。 仿佛是把最烫手的山芋丢了出去,怀里轻松了的顾满娇,扭头照顾雪薇:“雪薇,将军回来了,你还不赶紧把那耗子送过来!这下谁打死玲珑,谁都跟咱们没关系了!……还好将军回来了,不然咱俩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人打死,也太冤枉啦!” “怎么着?有人要打死本将军的爱宠?还有人要打死本将军的心上人?”凌啸然单手捧着玲珑,随便那家伙在他的铠甲上抓挠。 亲眼见了唐氏被挠花脸的女子们,纷纷后退,生怕玲珑没了制衡,会发疯发狂的扑出来挠人。 “将军!”装了好久哑巴的荣王妃,终于出声了。 举着刚包扎起来的手,迈着有些发颤的步伐,荣王妃娇声呼唤着朝凌啸然走来。 第574章好药 不用等她开口,顾满娇也知道她一定是要装小白兔诉苦了。 “将军您看啊,王妃的手都被挠伤了!这么长的三个口子,血淋淋的,差点吓死妾身啊!” 表情夸张的顾满娇,嘴里说得很可怕,比量长短的手指,却只是虚比了不到半寸长短而已。 凌啸然扫了她一眼,紧绷着神情里,硬咬着牙才把想笑的情绪给压回去。 “本将军出行前特意交代过你,不要让人靠近玲珑!还有府里的妾室,若没有什么大事,就不要把人凑到一起。你是把本将军说的话都当了耳旁风,还是觉得这将军府是你一手遮天的私产?” 凌啸然冷冷的望着荣王妃,眉头金锁,星眸怒瞪,一副兴师问罪的无情模样。 “将军……”荣王妃娇躯一震,面色瞬间惨白。 “不敢当!在你眼里,本将军不过是个赚银子给你铺张的莽夫!” 唐香莲捂着脸跪在原地,“将军,将军误会王妃了!今日本是王妃的生辰,所以府里才宴请诸位……”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肩头便多了一朵翠绿色的绢花。 巴掌长的银簪,深深刺进她的肩头,只有簪头上的绢花,留在外面。 而跪在凌啸然脚边不敢起身的婢女,原本梳理得体的发髻,也因没了银簪的制衡而松散开来。 “哪里来的狗奴才,本将军面前,也是你能随意插嘴的!……屠昆,把本将军新得的好药赏她一碗!” 好药,是什么药? 顾满娇看这屠昆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一粒绿豆大小的药丸,随手拿了桌上的茶水将那药丸化开。 那瓶子很好看,药丸化开后,茶水变成了难看的褐色。 毫不惜香怜玉的屠昆,左手掰开唐香莲的嘴,右手直接将整碗药汁都倒了进去。 啪! 瓷碗在地上摔成瓷片。 丢开唐香莲的时候,她肩头那朵绢花,被屠昆拿在手里。 一抹鲜红,随着绢花的离开,喷撒在唐香莲的衣襟。 “还你!”屠昆将带着血的簪子递给发髻松散的婢女,见那婢女不敢伸手接簪子,便朝她身上一丢:“没沾多少血,擦干净还能戴的!” “谢,谢……”那婢女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慌乱的捡了簪子,捧着才看了一眼,便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今日是你的生辰?”凌啸然问荣王妃。 后者白着脸屈身点头,没敢多说话。 “既然府里在摆寿宴,想必好酒好菜不少!让人单独送一桌来!” 凌啸然说完便推宝亲王出门,见顾满娇和雪薇站在边上没动,便将玲珑丢给她:“才几天没见,怎么就瘦了!府里短了你们吃食?走走走,九弟带了好东西给你呢,就等你亲手炖了屠昆猎来的好肉去换……” 刚才还一脸肃杀气息的大将军,转脸便对顾满娇和颜悦色。 呆呆站在荣王妃身后的其他几位皇子妃,全是见了鬼一般的震惊:“这,这还是咱们认识的那个三皇子?” “荣亲王什么时候跟宝亲王走得这么近的?不是说沁贵妃不许他……”明王妃自言自语似得说了半句,忽然眼眸一紧,转而冷冷的看向荣王妃的背影:“荣王妃好生养伤,本妃府里还有事,就不在这里多留了,来日得空了咱们再聚!” 说罢,明王妃招呼了随行婢女自顾离去。 “二嫂走了,那我也回去了!三嫂,你好好养伤啊!”成王妃紧随明王妃的脚步告辞,她们俩先后离去,其余宾客便也都鸟兽散。 “这,这是怎么了?”荣王妃茫然无措的扭头看冷鸢,最先入眼的确实唐香莲那极度扭曲的死状。 “来人!把她走!” 身为皇子正妃的水澜沁,从打嫁进这将军府,便成了都城皇室的笑柄。 如今,好不容易盼得凌啸然回府居住,即便是不曾圆房,她终究也算是有了几分脸面。 天知道她为了今日的寿宴花了多少私房钱,光是拉拢明成两位王妃用掉的银子,就不下万金啊! 她好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多事,干嘛去找顾满娇的麻烦。 她也好恨,恨顾满娇狐假虎威,恨凌啸然当众羞辱。 她更恨自己,很自己当初为何要同意皇帝指婚,很自己一时错了心思,竟嫁到这座如同冷宫般的府邸…… “三哥。”宝亲王捧着七分热的甜奶茶,坐在凌啸然对面,“其实,当初父皇真是对你存了厚望,才会不顾母妃的阻拦,执意为你定了这门婚事。谁知……唉,这些年来,因你这桩婚事,母妃时常提起来跟父皇闹,而你也因此事跟父皇别扭许多年。” 宝亲王几乎是宫里的万事通,说起当初凌啸然大婚前后的所发生的一切,许多情形依然历历在目。 然而,对于他所说的这些,凌啸然从不知情。 多年不曾回将军府居住的凌啸然,曾以为这门婚事就是沁贵妃故意给他添堵才定下的。 毕竟,嫁进将军府的女子,是水家嫡女,而他从小到大都刻意远离所有与权谋沾边的人。 荣王妃水兰沁,曾是凌霸最有才名的豪门闺秀。 她的爹爹与爷爷,都曾是凌霸国师。 不光是当今皇帝对他们家礼遇有佳,就连先皇也对水家多有青睐。 时隔多年,终于知道这门婚事背后的故事,凌啸然苦笑着放下手中马鞭,很坦然的道:“这些事,若不是你亲口说,我是绝不会信的。” 宝亲王低头苦笑,摇了摇头:“三哥,从我记事起,你就一直在做那些让父皇失望的事。可父皇从没有真的放弃你。咱们这些兄弟里,若说疼爱,没人盛得过我,若说期望,没人高得过你。这也是所有兄弟要做事之前,都会选择先挤兑你的因由所在。” “你这话怎么听着跟说书似得?”顾满娇单手抱着玲珑,另一手拿着雪薇洗净的帕子,轻轻的替玲珑擦拭前爪:“说句犯上有罪的话,我怎么觉得皇上最讨厌的皇子,就是我们家将军呢!” 第575章视角 若不是很讨厌,怎么会把他丢在军营里自生自灭?那时候的凌啸然还是个半大孩子,尚未及冠啊! “三嫂,你知道定云峰吗?”宝亲王问。 莫名其妙的问题。 顾满娇连想都不用想,直接点头。 “从紫光崖那边看定云峰,是不是觉得它直入云霄,高不可攀?”宝亲王又问。 “对啊!” “那你见过我三哥的墓碑吗?” “见过啊!” “从我三哥墓碑那里,再看定云峰呢?” “那哪里还是定云峰,简直就是无底深渊啊!” “我父皇对三哥的心意,就好比定云峰。心意一直都在,就像定云峰从未变幻。只是视角不同,所以眼睛看到的景象就截然不同了。”宝亲王说完将手中清茶泯了一口,扭头看看凌啸然,并未再说什么。 清茶的幽香,很淡很淡。 凌啸然无声的坐着,腰背笔直,眼眸暗暗。 顾满娇偷眼看着凌啸然,又从他脸上看向宝亲王,抿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屋子里只有他们四个人,说凌啸然与宝亲王是亲兄弟吧,可他们俩是最近才有来往的。 若说他们俩不是亲兄弟,同父同母的两个人,乍看上去脾性南辕北辙,可深交之后才看得出来,他们俩的本性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即便如此,顾满娇还是不敢全信宝亲王说的那些话。 她不是在正常家庭里长大的孩子,所以对于真正的父子如何相处,并不了解。 再者,凌啸然与凌霸皇帝之间的父子情,应该也不是寻常父子之情可以解释的。 那么,皇帝对凌啸然,究竟是冷漠无情,还是寄予厚望呢? “差不多擦干净了,放它下来松松筋骨吧!”雪薇拍拍顾满娇的手,示意她可以将玲珑放下了。 “咱俩带它到院里去吧!”顾满娇觉得整个院子里,只有雪薇曾是父母双全的人。 所以猜想着,可能有些事,雪薇应该看得比她更清楚。 庭院里的花儿开得不如花园里好,若冷姑姑说,这些话比花园里的花名贵,顾满娇对此并没有多少同感。 花儿有什么名贵不名贵,好看就行了。 单手抚.摸着花盆里摇曳的花儿,顾满娇问雪薇:“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 雪薇扬起清澈的眼眸看向顾满娇:“这些事轮不到咱们说真假,一切都在将军的心。将军愿意信,那就是真的,将军不愿意信,真的也是假的。……咱们还是想想以后怎么办吧!今儿算是把能得罪的不能的得罪的人,全都得罪了,估计以后的生活,不会再像现在这么安生了。” “现在安生吗?”顾满娇笑了,放弃璀璨那朵小花,转手去摸雪薇头上的簪子。 荣王妃的寿宴,糊里糊涂的就成了闹剧,这一切究竟是谁闹出来的? 是荣王妃自己! “将军不是给荣王妃身边派了教习姑姑嘛?怎么这女人还能作妖呢?”顾满娇很是无奈的看着天上云彩,深深怀疑那个姑姑是不是被荣王妃给买通了。 不过转念再一想,人家王妃要过寿,教习姑姑再强悍,也不能阻拦。 而寿宴上发生的一切,也不是那个姑姑能左右的。 “是我生来自带扫把星,怪不得旁人不容我啊!” “姐姐要是自带扫把星,那我不是成了先杀孤星了吗?”雪薇用力的笑着,笑容里的苦涩,险些凝聚成泪。 看到宝亲王和凌啸然坐在一起说话,她就想起自己的弟弟。 她也曾有亲人,如今却孑然一身。 “金枝姐的妹妹,真的会来吗?她们的心性也和金枝姐一样吗?”雪薇问。 正在忧心日后生活的顾满娇,心思全不在肚子里:“天底下哪有一样的人,连枝和重枝哪里能跟金枝姐相提并论。” 雪薇低着头,脸上挂着与年龄不符的忧虑神情:那她们真的会来将军府陪金枝姐吗?我盼着她们来,有了她们,我就可以时常跟你在一起了。可我又怕她们来,万一她们不能跟咱们一条心,恐怕陪伴就要变成灾难了。” 看着这样的雪薇,顾满娇又想起宝亲王说的定云峰。 视角不同,看到的景象就不同。 不得不说,矮矮小小的雪薇,看事时懂得去看它的两面性,实属难得了。 姐妹俩站在花盆边上各自忧愁,当孟巧贞从院外进来的时候,她们俩竟完全没有发现。 ……孟巧贞带来了将军府内的最新消息。 唐香莲死了。 府里的管事让府里奴才统一口径,说她并不是说她以下犯上,惹恼了凌啸然所以被毒死。 孟巧贞面上没什么表情:“……将军赏她的是禁言药,是她自己想不开,悬梁自尽的!” 她说完又告诉顾满娇,是王妃身边的姑姑与高喜德一起做主,让人趁着唐香莲的尸体还没凉透,将她抬回去挂到房梁上,做了个悬梁自尽的死状。 这头唐香莲的死有了定论,那头荣王妃自感管理内务有失得体,已经明示各院,说是从今日起不再掌管将军府内院之事。 “她还挺有意思,说得好像她真能管得了将军府里这些大事小情似得!那她现在干嘛呢?躲在院子里养伤,等着妾室们去关怀讨好?” 孟巧贞摇摇头:“王妃入宫去了,说是要陪沁贵妃礼佛,最近几日都不会回来。” “宫里有姑子庙吗?怎么贵妃也要礼佛?她该不会是去宫里告黑状去了吧?”顾满娇问。 孟巧贞又摇摇头:“寿宴结束的时候,王妃几乎万念俱灰。此刻进宫陪伴沁贵妃礼佛,是沁贵妃派人来接了,她才强打精神进宫去的!” “对了!”顾满娇忽然想到什么,拉着孟巧贞到房中二人看不到的角落,才悄声问:“沁贵妃不喜咱们将军,那她对王妃怎么样?” “当然也是不喜的!否则王妃怎么是强打了精神才入宫去的。”孟巧贞道。 得了这般答案,顾满娇有些同情荣王妃了。 夫君不疼,婆婆不喜,这样的媳妇还真是难做啊! 第576章全清出去 “据说王妃在皇帝陛下面前还有几分薄面,不过那也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如今水家没落,只剩下她兄长还在朝中做官,今日来赴宴的人,除了明成两位王妃是念及故交,且又收了她的大礼,其余那些宾客大约都是看在她兄长的面子上才肯来的。” “孟姑姑,你在宫里也有熟人的吧?若是咱们想知道王妃入宫后都发生了什么事,会很难吗?” 孟巧贞摇摇头,拉着顾满娇的手为她理了理袖口:“沁贵妃和皇帝身边使用的奴才,都是皇帝陛下亲自指派的,即便是有相熟的人,也没人敢随意传递消息。” “那好吧。”顾满娇看看衣袖,推开孟巧贞的手,迈步进屋。 没有奴才敢传递消息,那么沁贵妃的亲儿子呢? 宫里的事,别人不敢乱说,宝亲王要跟荣亲王说说,应该不算什么吧! 顾满娇进屋后直接把荣王妃入宫的事说了,然后问宝亲王:“早听说贵妃娘娘不喜荣王妃,这是真的吗?她既然不喜欢荣王妃,为什么又把荣王妃叫到身边去陪着呢?也不怕整天看着不喜欢的人,会吃不下饭呀?” “估计是有人又在我母妃那里挑拨了什么,等我回去了再看看是怎么回事吧!雪薇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宝亲王眼里只有雪薇!哼!”顾满娇故作蛮横,给自己方才的失礼找了个台阶,然后扬声招呼雪薇进来,自己则走到凌啸然身边坐下:“将军,王妃说以后都不管将军府的内务了。那些小妾会不会变本加厉,更要作妖啊?” “天底下还有比你会作妖的女子?”凌啸然扫了顾满娇一眼,抬手招呼孟巧贞进来,让她十日之内,将府中所有妾室都清理出去。 “……愿意走的给银子打发,不愿意走的填井,所有院子都空出来,十日之后我要用那些院子的!” “十天?”顾满娇吹胡子瞪眼的看着凌啸然:“从咱们住进来,你的十八个女人就剩下这么几个了!这要是一下子把人全整没了,那外头不得传出花儿来啊?” “你还知道人言可畏呢?看来云汐教你的东西都还是有用的!”凌啸然伸手在她脸颊上弹了弹,见她疼得闭眼,便又用手轻轻抚.摸:“我不是一般的皇子,也不想做世人眼中的皇亲国戚。如今有比妻妾女子更重要的人要住进来,相信到时候世人会理解我的苦心的。” 凌啸然的手上有薄薄的一层茧子,摩挲在顾满娇的脸上,酸酸痒痒的很好玩。 所以顾满娇仰着脸随便凌啸然抚摸:“更重要的人?谁啊?” 凌啸然没有回答顾满娇的疑问,在她光滑细嫩的小脸儿上又抚了抚,这才依依不舍的收回手。 王妃寿宴上死了一个唐香莲,余下的四个妾室,亲眼见了凌啸然处死妾室的雷霆手段,听闻主动离开会有安家费,哪里还肯多留。 她们几个都是早些年被人当做赏赐玩物,送到将军府的。 这些年,她们就像是守活寡的寄生虫,活得人不人鬼不鬼,其实也巴不得早日脱离苦海呢。 作为年长她们许多的大姐姐,只要她们愿意听话,孟巧贞对她们也不苛刻。 摸清了她们的底细后,孟巧贞还很体贴的找了府中得力的侍卫亲自驾车,将她们辗转送到凌霸边境。 “将军并不是冷血无情的人。但你们也看到府里的情形。被人利用的下场是什么?妄自乱撞的下场又是什么?趁着年轻,将军又愿意出银子安顿,还是远远的走吧!这院墙外的天地,辽阔无边,定有你们的幸福等着你们的。” 孟巧贞亲自送这几个妾室上车,像是送女儿出嫁似得,叮咛嘱咐了好些话。 倘若当初皇帝陛下也能有将军的心胸,那么她也不必带着孩子们,颠沛流离那么多年了。 看着远去的马车,孟巧贞回头抱住了彩儿,温暖的泪珠挂在脸上,很快就被夜风吹凉。 “娘亲别哭,将军不是皇帝,顾夫人也不是薄情的人,他们绝不会像皇帝那样对待咱们的。” 孟巧贞重重的点头,就着彩儿举到面前的衣袖,擦去脸上的泪水:“嗯,娘亲知道。” 说好的十天把妾室清理出去,她只用了两天,就把四个院子都收拾干净。 “还有个刘氏呢!怎么办?”顾满娇问。 刘氏从前是侧妃。 如今虽然是贵妾,可她娘家的势力摆在那里,可不是随便给点银子就能送走的。 更不是趁着夜黑风高,直接将她塞进水井就能料理的。 顾满娇知道刘氏不能随意处置,私心里帮着孟巧贞想了好几个法子,比如栽赃,比如陷害,或者下毒…… 有人主动贴上门来找死,她对付起来从不手软。 主动去害别人,这在顾满娇的生活中,似乎还真是从未发生过。 好在,她想的这些法子,都没能派上用场。 并非孟巧贞嫌她的法子不够聪明,更不是孟巧贞懒怠,而是凌啸然根本就没想这么早就把刘氏弄走。 得知顾满娇的忧烦后,他很体贴的告诉顾满娇:“这一时半刻的还不能动水兰沁,让刘氏在蹦跶几天吧,省的水兰沁无聊了要找你解闷儿。” 一身水色寝衣的顾满娇,玩着新做的羽簪:“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呢?” 凌啸然夺了羽簪丢到一边,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轻轻吻着她的发鬓:“听不懂才好,我的女人,不需要懂那些事!” 荣王妃入宫后第十日,凌啸然带着顾满娇,到整修一新的后花园里转了转。 亭台楼阁依然还在,就是多了一道一人多高的围墙,将整个后花园隔成两边。 围墙的那头,可以听到有人走动,有男子低声交谈,也有老人咳嗽,还有半大孩子嬉笑。 “那边住了什么人啊?好像很热闹!”顾满娇伸长了脖子朝墙那头看去,可惜院墙比她高了有两个头,张望半天,除了树冠房檐,什么都看不见。 第577章我相信你 “那边的人还没安顿好,所以最近会有些吵。过些日子他们住习惯了,应该就不会这么闹腾了。就是以后这花园只有这边能给你玩,若你觉得无趣,我另外让人给你寻些好玩的东西来吧!” “不用不用啦!我连自己院子里都没玩够呢。再说,这花园子几乎比孤灯村还大,我怎么会无聊?你不用总惦记着我会不会无聊,只要你把外面的大事都办好,我就比吃了青鬃兽还高兴呢!” 顾满娇像个小猫儿似得依偎在凌啸然的手臂上,一会儿伸手挠挠他的手心,一会儿用脸颊蹭蹭他的衣袖,举手投足,满是依恋。 将军府确实很好,做皇子妾室的日子确实惬意,可她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若可以选择,她宁愿回到大山里。 就是住那个破烂木屋,也要比在这里锦衣玉食开心百倍。 所以她盼着凌啸然要做的那些大事快些做完,这样她们就可以早些远走高飞。 “满娇,我给你的承诺,从不曾忘。那不光是对你的承诺,也是对我和我们孩子的承诺。相信我,等我把手头的事都做完。” 顾满娇捧着凌啸然的大手贴在自己脸颊:“我相信你。” 午后的阳光,徐徐照着二人的身影,将他们依偎着的身影拉得老长。 不远不近的跟在他们身后的乔金枝,左手挽着雪薇,右手挽着彩儿,嘴角勾着一丝笑:“瞧这两个人,大白天也不嫌臊!” 雪薇不满她背地里说顾满娇,仰起小脸儿回嘴:“这有什么啊?姐夫还在大白天的亲过你呢!” “你……”乔金枝想掐雪薇的手,呼得眼圈儿一红,低下头没再吭声。 她的小腹已经隆起,孩子爹却一去不回。 虽然凌啸然时常带些东西回来,说是乌云豹托人送来给她的,可她越来越觉得那些东西根本不是出自乌云豹之手。 独自无眠的深夜里,她曾暗暗落泪,幻想着乌云豹会在哪里,会在做些什么,是不是早就遭遇不测…… “将军!”一身家常打扮的屠昆,几乎是跑着到了凌啸然身边,双手捧着个薄薄的信封:“信!” 屠昆激动的神情,让顾满娇和乔金枝等人很是好奇。 他向来要比鹰扬沉稳,否则凌啸然也不会走到哪里都带着他。 是什么人送来的书信,值得他如此激动? 凌啸然拆了信封,将里面只有巴掌大的信纸拿在手里细看。 忍不住好奇,顾满娇探头过去看那信纸,转而喷笑去拍屠昆的脑门:“昆哥哥,你逗我们玩儿呢!这不过是一张白纸,半个字都没有啊!” 屠昆还在傻笑,对顾满娇派过来的小手,躲都不躲。 “昆哥哥!你傻了嘛?”顾满娇加了些力气,又拍了他一巴掌。 “你别打他了!快,咱们回去看信!这是青林送来的!” 凌啸然说着将手里的东西塞进衣怀,扛起边上愣住的顾满娇,大笑着狂奔。 “疯了,他们都疯了!”乔金枝瞪着难以置信的两只眼,看着狂奔中的凌啸然,见顾满娇头上的簪子被颠掉了,便让雪薇过去捡。 “雪薇,快带金枝姐跟上,说不定会有好消息……”顾满娇的话只说了一半,整个人便已经被扛着跑远了。 方才还瞪着难以置信的两只眼,此刻听到这话,乔金枝捧着肚子跟着狂奔,连头上的金钗掉了都懒得管。 繁复的裙摆太碍事,且又因有孕跑不快,“昆子,昆子!”乔金枝懊恼自己追不上凌啸然,见屠昆跟在边上怕她跌倒,干脆抓了他的胳膊,非要她背着自己追前面的小夫妻。 “我的亲姐姐,你消停一会儿吧!就你这圆滚滚的小肚子,让人家怎么敢背?”雪薇终于追上乔金枝,不由分说的扯住她的胳膊不许她再跑:“信已经到了将军手里,该是咱们知道的,自然会给咱们知道!你若是跑摔了,看姐夫知道了不打你!” “是啊,您就别急了啊!慢些走吧!再跑下去可要吓死我们俩了!”彩儿学着雪薇的样子,死死的挽住她另外那只胳膊,好言好语的劝说着,怎么都不肯再放手。 她们几个还在花园里纠.缠说话,顾满娇却已经被扛进了院门。 凌啸然双手举着顾满娇,将她放在八仙桌上坐着:“坐好!别乱动!” 在顾满娇急切的注视中,凌啸然左手按着空无一字的信纸,右手拎起桌上的茶壶,咕咚咚先喝了好几口。 太想知道信上内容的顾满娇,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就这么乖乖的坐着,等着看凌啸然跟她说那纸上写了什么。 同样都是一人两只眼,怎么她看不见白纸上的字,凌啸然就能看得见呢! 这是个好本领,她觉得自己一定要把这个本领学会! 噗…… 凌啸然喝够了冷茶,鼓着腮帮子将嘴里的茶水喷在信纸上。 如同魔法,白纸上显现出一行行清晰的字迹。 “原来是这样!”顾满娇扯了袖子想给凌啸然擦擦嘴角,眼角余光瞥见那信纸上的几个字,惊的差点从桌子上掉下来。 ……弟青林,携妻云汐,敬上! “携妻云汐?携,携妻?大,大大大,大叔,云汐姐嫁给青林哥了?云汐接给青林哥哥做媳妇了?” 凌啸然满脸愉悦的用手指擦擦嘴角,“还有比他们俩更般配的金童玉女吗?”拉住双臂乱晃的顾满娇不许她在说话。 巴掌大的信纸上,并没写多少字。 顾满娇能看懂的,除了对她们的问候,便也只剩下最后的那句落款了。 当凌啸然拍着桌子连声叫好,她几乎要急的把凌啸然生吞:“好什么呀?他都说了什么呀?怎么这些字单独放着我都认识,摆在一起我就看不懂是什么意思呢?你倒是快说,快说他都写了什么啊!?” 吧嗒! 凌啸然捧着顾满娇的脸,狠狠的亲了一口:“傻媳妇,他写的是暗语,你当然看不懂!” 恰好看到这一幕的乔金枝,半只脚在门里,半只脚在门外,一时不知该进还是退,竟险些跌坐下去。 第578章沁贵妃来了 彩儿见乔金枝要跌倒,疾呼着将她拉住。 这一声疾呼,也让凌啸然放开了顾满娇的脑袋,没有再亲下一口。 绷着,等着,等雪薇把乔金枝搀到椅子上做好,凌啸然才在众人期待的目光里,兴奋的道:“豹子那边的事很顺利!不用半年,或许三个月,他们的事就能成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乔金枝问。 乌云豹要去做什么事,乔金枝当然知道。 那是天大的事,可那也是别人的事。……她只关心自己的夫君什么时候回来。 然而,她的这个问题,凌啸然并未关注。 事成,不代表事毕。 当他们在蛮楚要做的事做成,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事只会更多。 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凌啸然还真是无法回答。 “金枝姐,青林哥哥和云汐姐姐做夫妻啦!他们俩成了两口子了!哈哈哈,你说他们俩要是生了娃娃,会是何等的出众啊!” “他们俩做夫妻就做夫妻,我不管他们的事,我只想知道豹子什么时候能回来!半年,三个月,还是一年两年?我的肚子都这么大了,难道他心里只想着给那两夫妻做事,连老婆孩子都不要了嘛!” 乔金枝说着说着就哭了。 嘤嘤哭泣,捶胸顿足,转而嚎啕大哭。 雪薇和彩儿被她哭得不知说什么才好,顾满娇虚着一张脸跳下桌子,走到她身边张了张嘴,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孟巧贞上前,握住了乔金枝的手:“傻妹子,想哭就别憋着!把委屈都哭出来,心里就舒坦了!” “孟姐姐,我,我心里苦啊!孟姐姐!他是男人,有他要做的大事!他要做忠孝节义的大英雄,可……呜呜呜呜……”乔金枝抱着孟巧贞的胳膊大哭不止。 “将军!启禀将军,王妃回来了!”解乙颤着两条腿站在房门外,并未向从前那样直接到凌啸然身边说话。 荣王妃回府,并不是什么值得特意禀告的大事,能让解乙刻意上前来禀告的原因,则是跟着王妃一起回府的人,实在是不太好对付。 沁贵妃,普天之下最看不上凌啸然的贵妃娘娘,脱簪换装,一副百姓妇人打扮。 这位多年来深受皇帝恩宠的贵妃,竟然自行请旨,随子而居? “她,她怎么会来这里!”凌啸然一巴掌拍烂了顾满娇方才坐过的八仙桌:“宝亲王呢?没跟着一起来吗?” 解乙耷拉着脑袋摇摇头:“具体的您还是问外头的人吧!此刻高喜德就在门外候着呢!” 哗啦! 凌啸然踢开挡在脚边的碎瓷片,告诉顾满娇好好安抚乔金枝,急匆匆的走了。 “孟姑姑,你现在这里陪着她,我出去看看!”顾满娇伸手在乔金枝的肩头按了按,又告诉雪薇陪着乔金枝别离左右。 沁贵妃忽然请旨出宫,还是以民妇的身份进了将军府,这里头一定有大文章。 即便知道自己没什么能力可以帮衬凌啸然,可顾满娇还是小跑着追了上去。 “我是你媳妇,有什么事都得咱俩一起顶!我从小没娘,她既然生了你,便也是我的娘亲……” “她只是生了我,我的娘亲,此刻葬在皇陵!”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反正我要跟你在一起。” 顾满娇耍无赖似得跟着凌啸然。 侯在去往前院途中的高喜德,一见着凌啸然,就像是见了大救星:“将军,奴才听王妃说,贵妃娘娘是要到咱们将军府常住的!可如今咱们府里……” 沁贵妃是以民妇身份入府的,可她就算是没了贵妃身份,终归还是凌啸然的生母。 要以什么样的规制来迎接,要以什么样的品级来接待,这些倒是好说。 可她是要常住,而府里已经没有空着的院子,能够得上贵妃至尊了啊!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事关乎皇家颜面,高喜德自然是要等凌啸然发话才敢着手。 “等我去看看再说!”凌啸然很不耐烦的摆摆手,见高喜德愣在原地不知所措,顿时怒道:“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跟着!” 将军府前院正厅,沁贵妃正襟危坐,荣王妃侍立在侧。 “将军来了。”荣王妃低声道。 褪.去华贵服饰的沁贵妃,举手投足间依然有着旁人无法超越的雍容气度:“来了就来了,难道他还能把本宫这个生身母亲赶出去不成?” 不过,当凌啸然走到她面前站定之后,她的脸色,便不再有方才的从容。 凌啸然并未对她行跪拜之礼,而她也不曾像对待宝亲王那般露出半点慈祥。 母子二人彼此凝视,沉默许久。 “怎么,不认得本宫了?” “确实不认得!”凌啸然负手而立,霜冷的眼神里,不带半分情感:“敢问一句,您是何人?” 沁贵妃被他的傲慢气得双手发颤,蠕动着双唇许久才嘶哑道:“本宫是你的生身之母!你的亲娘!” “敢问一句,您自称本宫,说得是哪一宫?” “你!”沁贵妃怒得嘴角发颤,用力咽下胸中不满后,朝身旁的荣王妃抬了抬手,示意她将桌上的皇卷拿给凌啸然看。 那是她向皇帝陛下求来的旨意。 圣旨是给沁贵妃的,恩准她可以脱簪出宫,常居凌啸然的将军府。 “既然我父皇已经恩准您脱簪出宫,那么您还自称本宫,似乎不太妥当吧?不过父皇没说废去你贵妃之位,日后府中人等尊称您一声贵妃娘娘,倒也使得!”凌啸然随手将圣旨还给荣王妃,说完稍退半步,对着沁贵妃微微躬身:“见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安好!不知贵妃娘娘要在将军府逗留多久?客院年久失修,内院里勉强能给您住的地方也不太宽敞,还望您多担待!” 凌啸然没有赌气说谎,乔金枝住的客院,是整修之后才能住人的。 与其相邻的另外两个客院破败得更厉害,若要修葺,没有一两个月肯定修不出来。 至于内院,现在只有荣王妃和刘氏的院子还算是不错。 第579章刘氏 当然,顾满娇住的那个院子,凌啸然是绝不可能让给沁贵妃居住的。 高喜德被叫进来听吩咐,得知沁贵妃真要在将军府久居,这小子也急出了一头热汗。 “后头的院子全都住满了……” “你们这是不愿收留本……本妃吗?”沁贵妃从未被人如此轻视,一时气得双唇发青,整个人都在颤.抖。 “实在不是不愿收留,而是府里刚住满了!若您不信,便让王妃和刘氏带您在府里转转!但凡能给您住的院子,您只管选了居住就是!” 凌啸然说着大手一挥,让高喜德赶紧去把刘氏找来。 这些天,将军府里走了什么人,又来了什么人,刘氏都是亲眼看见的。 她知道躲避锋芒的人,不比荣王妃心高气傲,自然也知道怎么在针锋相对中寻找生存之法。 刘氏被请来后,毕恭毕敬的给沁贵妃行了跪拜大礼。 得知凌啸然请她过来的目的后,便很恭敬的搀上沁贵妃的手,真要带着她到将军府里转转。 “本妃懒得多走!你只管说,现在还有哪里能让本妃居住!” 刘氏被沁贵妃说得身子一震,下意识抬眼去看荣王妃和凌啸然。 这里是将军府啊! 将军在,将军的正妻也在,将军的生母要住哪里,何时轮得到她多言。 “怎么,连你也嫌本妃不请自来?” “不,不是的!”刘氏小心翼翼的低下头,瞪着脚尖沉吟片刻,随后噗通一声双膝跪倒:“贵妃您有所不知,最近将军收留了许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弱兵丁。如今整个将军府已经被一分为二,从前那些妾室们居住的院子,全都让那些老兵住满了。一道高高的院墙,横在将军府内院,现如今除了妾身与王妃所住的院子还算是宽敞,其余也就剩下,也就剩下顾氏住的院子还算是齐整了。不过,顾氏住的那里,本是先皇单独给将军建造的庭院,因此多年来没人敢擅自进去收拾。听说那院里常有小兽出没,将军也是要带着驯化好的灵兽养在院里,才能住进去的!” 刘氏小心翼翼的跪在沁贵妃面前,慢吞吞的说着,然后双手抚着地面将额头贴在手背:“若是贵妃娘娘不嫌弃,妾室愿在贵妃身边为奴为婢!妾身这就让人将院子收拾出来!” 除了让出自己的院子给沁贵妃,她还能想到别的什么法子蒙混过关? 不过她也知道,别说她现在是贵妾,就算她仍是侧妃之位,以沁贵妃的心性,那也是绝不可能去住她住过的院子的! “先皇独独赐予萧然居住的院子,怎么也能荒废到那般地步?难道你们这些活人都只知道穿衣吃饭?连打理家府的能力都没有了?”沁贵妃相信刘氏不敢说谎,可她也绝不愿意接受刘氏让出来的院子。 她在宫中受宠多年却不能居正,那几乎与她只有一步之遥的正宫之位,是她心底永远的痛! 如今,她为了宝亲王的未来,自请出宫。 千万委屈碎在心底,她都能忍,但若让她去住妾室的院子,她决不能忍。 在宫中陪了沁贵妃十来日的荣王妃,回来之前并不知道将军府里有这般惊人的变化。 不管刘氏说得是真是假,她此刻都不能再沉默。 水兰沁在娘家就是很得长辈喜爱的嫡出女儿,哄长辈的本事自然也不在话下。 她不会像刘氏那样弄出主动让出宅院的姿态,而是诚惶诚恐的哀求沁贵妃,一定要给她这个儿媳尽孝的机会。 寿宴那日被凌啸然当众羞辱,这些天又在宫中焚香默经,有些事她早就看透了。 她是堂堂正妃,是名入族谱的皇子正妻。 夫君的宠爱算得了什么?位份与尊荣才是她应该守护的重点。 哀求沁贵妃住进自己的院子,哪怕在沁贵妃身边为奴为婢,只要沁贵妃在一日,她的正妃之位便稳坐一日。 管你福宁娘子还是什么人,一日是妾终身是妾,就算你抢先生了儿子,那也要尊称我一声嫡母! 这就好比面前的沁贵妃母子。 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又如何,生了的第一个儿子,还是要乖乖送给皇后抚养? 谁说生恩大过天?皇后教养出来的皇子,就是不把你这个生身母亲放在眼里,你又能如何? 短短一瞬,荣王妃想通了很多很多,所以哀求与恳请之间,分寸拿捏得很好。 她几乎是哄着沁贵妃,如捧着驾临人家的菩萨似得,将人带去她的院子里居住。 冷鸢与高喜德先行一步去收拾打点,刘氏见状也赶紧起身前去帮忙。 从始至终没说上话的顾满娇,站在凌啸然身后目送沁贵妃离去。 待她们走远后,顾满娇挽着凌啸然的手轻轻摇晃,“日后别对她冷着一张脸,好歹也是亲娘呢!将军府不是皇宫,整日多少奴才进进出出,若把这事传出去多不好!” 小猫似得撒着娇,哄着劝着,一定要凌啸然点头答应。 她的想法很简单,天大的误会或者隔阂,都无法抹去血缘亲情。 且人都是会变的,既然沁贵妃愿意来这里久居,那也说明对方愿意缓和母子之情。 顾满娇是没有尝到过亲情滋味的人,对于真实的血缘亲情,幻想大于感知。 然而,幻想永远只是幻想,若现实都如幻想那般柔和,这世上也就不会有诸多争端。 沁贵妃是为了宝亲王的未来,才住进将军府的。 她知道皇帝对凌啸然存了多少心思,也知道皇帝太过疼爱宝亲王。 皇帝舍不得让最心爱的小儿子继承皇位。 因为在他心里,宝亲王只要一辈子锦衣玉食就好了,何必坐上那高高在上的位子,整日钻在政务中消耗青春时光? 他太疼爱宝亲王,每次选了谁做太子,也都要先看看对方是不是也对宝亲王礼让有佳。 倘若对方不能好好对待他最心爱的小儿子,那么这个人再有才干,也不可以做凌霸的太子。 他可不想自己咽气之后,没人维护宝亲王的一世周全。 第580章两个世界 他对凌啸然存了最大的期望,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凌啸然是宝亲王的亲哥哥。 所以他曾做主,让宝亲王去接凌啸然。 他盼着这兄弟俩离开沁贵妃的注视,远离朝中纷争,能培养出融洽和谐的兄弟情。 以往他对凌啸然的很多安排,都已失败告终,然而这一次,他赌赢了。 凌啸然不光对宝亲王很好,宝亲王也对凌啸然赞不绝口,甚至十分依赖。 ……沁贵妃便是因此气得牙根痒痒。 她就是死,也不愿意看见凌啸然坐上太子宝座! 被人抢走的孩儿,吃了别人的奶,便不认她这个亲娘。 这个孩子若是做了太子,压了她的宝亲王一头,那还不如让她一头撞死! 天底下最好的男儿,是她亲生亲养的宝亲王,凌啸然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有奶便是娘的白眼狼。 住进将军府的第三天,沁贵妃让荣王妃代为传话,要将军府内的妻妾每日到她房里晨昏定省。 凌啸然得知后,将宝亲王替他向皇帝求来的口谕,转告沁贵妃。 并且很明确的提醒:您已经是脱簪出宫的皇妃,代表不了御驾,所以顾满娇不必对你叩头行礼。 “不能行礼便免了,该来还是要来的,否则这诺大的将军府,还有没有半点规矩?” “贵妃娘娘要替将军府立规矩?这里是将军府,不是寻常皇子王府,有些规矩,怕是您还不太熟悉吧?”凌啸然冷冷的看了沁贵妃一眼,掸掸衣襟,拂袖而去。 沁贵妃住进将军府的第五日,宝亲王来了。 得知他竟然被皇帝罚了禁足,顾满娇咬着手指头偷偷的问:“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竟然惹得皇帝罚你?” 宝亲王无奈摇头,没跟顾满娇解释他犯错的缘由,而是很小声的求顾满娇一定要帮他照顾沁贵妃。 傍晚,来不及卸下铠甲的凌啸然,大步流星的走到顾满娇面前:“九弟呢?” “他去贵妃娘娘那里用餐了,还说让我等你回来也一起去呢!” “不去!” 凌啸然说不去便真的不肯挪步,顾满娇拗不过他的犟脾气,也只好由着他。 同住在一个府邸的母子俩,就像是活在两个世界。 宝亲王在沁贵妃那里待到很晚才出来,到了凌啸然院外敲门,凌啸然却不许人做声,更不许给他开门。 “夫君,你这是再跟宝亲王怄气?”顾满娇披散着长发靠在凌啸然身上,看不懂她的大将军,为何也有这样跟人使小性子的时候。 “我没有跟他怄气,我若在府里跟他见面说话,那位贵妃娘娘指不定又要怎么作妖胡闹了。外面的事已经很烦,我不想回到家里还要与人纠.缠。” “贵妃娘娘整天养花弄草的修身养性,我怎么不知道她何时跟你作妖胡闹了?”顾满娇坐直身子,定定的看着凌啸然,见他眉头金锁,很是烦恼的样子,便软了语气伏在他膝头:“外面的事很烦吗?这么久了,我都不知道你究竟在做什么。有什么事是我能帮你的吗?” 她软软的伏在凌啸然膝头,就像是吃饱喝足懒得多动的小猫。 乌黑柔顺的长发,散落在背上,让凌啸然的视线不由得温柔了几分。 “今天你都玩了什么?听说那女人让冷鸢去金枝那边叫门,金枝有没有吓着?” 他总是这样,分明自己很烦很累,却不忘问问顾满娇吃的好不好,玩得开心不开心。 只要顾满娇开心,他就觉得自己身心安稳。 倘若顾满娇皱一皱眉头,他便有毁灭一切的冲动。 没人能理解他心中的躁动,最懂得他心思的只有天上明月。 就连屠昆,有时候也偷偷抱怨,说是越来越看不懂凌啸然的心思了。 凌啸然不愿意多说外面的事,顾满娇便也不勉强他。 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仰面看着凌啸然下巴上的胡茬:“孟姑姑没让冷鸢进院,雪薇给我写了信,说最近几天都不到我这里来玩了。……听说金枝姐的家人都住到都城来了,还给金枝姐送了好些礼物。金枝姐很开心,前日还说想搬出去跟家人住呢!” 明亮的灯光,照得顾满娇很是娇媚。 凌啸然伸手为她理了理额发,视线温柔如水:“倘若金枝知道她的家人收了那女人的礼物,不知会是什么心情。可惜了金枝这样的女子,竟也有那般不知死活的家人。这事你不要跟金枝说,她月份大了,身子也比从前重,就哄着她怎么开心怎么来吧!” 关于乔金枝的家人,还有谁比顾满娇更了解吗? 就是乔金枝本人,可能都不如顾满娇这个邻居对那一家人了解得透彻。 当初,乔金枝的老娘,贪图紫光崖上的吃喝,便将她卖给紫光崖上做媳妇。 得知乔金枝一个人嫁了几兄弟,不光不给乔金枝撑腰,反而挥着棍棒将逃回家中的乔金枝打得遍体鳞伤。 这般唯利是图的父母,能算是什么家人? 至于乔金枝的两个妹妹,更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听说乔金旺死了,连枝和重枝都发了狠。不过我倒是很想知道,她们俩发狠发狂,究竟是为了给乔金旺报仇,还是在吓唬自己爹娘呢?” “嗯……”凌啸然回想起那个被他随手一刀了解性命的男孩,伸手抚了抚顾满娇的脸颊:“听奴才说,乔家老两口万事都听女儿的,说不定就是那时候被这两个丫头给拿捏住了吧?她们以前欺负过你吗?” “呵呵……”顾满娇苦涩的一笑,掰着凌啸然的大手把.玩:“我从前很窝囊的,整个孤灯村,是个人都能欺负我。不过那都是以前,现在我是你媳妇,谁敢欺负我?” 不死将军的心上人,自然不是谁都有胆子欺负。 别说是村屯里钻出来的乔家人,就是成明两家的王妃,最近三五次想要寻机入府搬弄是非,都被凌啸然驳了面子。 “以前谁欺负了谁,我都不计较了。更何况她们是金枝姐的家人。就算她们以后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要如何处置,最好也是让金枝姐自己拿主意。” 第581章沁贵妃伸手要钱 顾满娇抱着凌啸然的手,像是捧着价值连城的宝贝,轻轻揉捏着玩了一会儿,见凌啸然不吭声,便又道:“听说贵妃今日在花园里受了惊吓,气得要砸了那道围墙呢!” “哼哼。”凌啸然冷笑两声,将视线投向窗外:“若是她真敢砸了那道围墙,那我倒是很愿意送她去宫中请罪的!” 顾满娇放开凌啸然的手:“不就是一道墙,有真么严重?” 若只是寻常府邸内的一道围墙,砸了就砸了,不算什么事。 可这里不同,就像凌啸然怼沁贵妃的时候说的,这里是将军府,不是一般的皇子王府。 那些住在将军府后院的人,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弱伤病。 朝廷供养老兵的银钱总是不足,所以那些老兵过得也很是凄凉。 是凌啸然主动向皇帝请旨,说是愿意拿出以往供养妾室的银子,供养这些曾经为国家疆土抛头颅洒热血的老兵。 这事,压下了所有因他打杀驱赶妾室而胡乱参奏的言官,也让凌霸皇室得尽了民心。 最主要,他有心做这些事,确实很让皇帝开怀。 皇帝不光恩准他将那些老兵养在将军府,另外还单从自己的私库里出了银子,说是给他用来休整府邸。 “这么说,修院墙的钱,是皇帝出的?那还真是不能随便砸啊!……不过,这是沁贵妃不知道?” “她除了自己那点私心,还能知道什么?随她去,她要砸就砸,反正跟伤不到你就行了!” 顾满娇.点点头,见斜雨在门外露了一截裙摆,便轻声道:“宝亲王走了?” “走了。屠昆说,他走的时候很不开心。” 在母亲那里听了好些抱怨,到哥哥这里又吃了闭门羹,饶是谁,心情也不会好的。 次日一早,凌啸然再次踏着朝露走出院门。 他日日都早出晚归,除了跟着他进进出出不离左右的屠昆,谁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将军,前头好像是贵妃娘娘。” 凌啸然顺着屠昆所说的方向看过去,冷笑两声,并未停步。 话不投机的母子俩,每次见面都没有好言语。 得知沁贵妃是要跟自己讨要些东西送给宝亲王,凌啸然抱着双臂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怎么,父皇罚了你的月例银子了?还是王妃克扣了你的用度?不应该啊!他们不都是把你当菩萨一样供着的吗?” “你是他哥哥,给他些东西又怎么了?你这里又无子嗣又没几养几个女人,留着银钱做棺材吗?” “你还真不了解水家女儿啊!你觉得她掌管将军府这么多年,能给我剩多少瓜枣?”凌啸然冷笑着拍拍屠昆的肩,让他即刻去把高喜德以及将军府的账房先生找来。 库房的钥匙,暗淡无光。 薄薄的账本,数目可怜。 沁贵妃不信凌啸然就这么点家底。 可她认得那个白发苍苍的账房先生。 那是先皇留下的人,偶尔也会被皇帝叫到宫里叙话。 若说高喜德嘴上没毛办事不牢,那么这个老账房,则是深有原则,绝不会做虚弄假。 “难道你这些年就没攒些私房体己?” “我有啊!定云峰之上,有我衣冠冢!那是这世上唯一独属于我,任何人不能拿走的私产。不过,等我死后会不会有人把它铲平,我就管不了了。……以后这库房归你了,只要别让府里的人没了吃穿就行!” 凌啸然挥挥手,让高喜德将库房钥匙交给沁贵妃,随后头也不回的直接走了。 本以为要费很多口舌才能从凌啸然这里抠些东西,谁知这库房的钥匙竟如此轻易的就给了她,有那么一瞬,沁贵妃觉得凌啸然是在跟自己耍诈。 当她不辞辛苦的跟着高喜德去了将军府的库房,看到哪里可怜巴巴的箱笼,她才忽然明白凌啸然为何如此轻易的就将库房钥匙丢给她。 整个将军府,几乎入不敷出。 别说想搜刮点什么给宝亲王送去,就是想保证将军府里的奴才吃饱穿暖,都让人很伤脑筋。 “把这破钥匙拿走!本妃是来这里养老的,又不是来给他做管家婆子的!”沁贵妃很不耐烦的将钥匙丢给高喜德,甩袖走了几步又回到他面前:“既然府里都困苦成这样,以后客院和顾氏那里的用度一律减半!” “贵妃娘娘多虑了!客院和顾氏那里的用度,都是顾氏自己的银钱。如今府里最大的开销是后头,再也就是王妃与刘氏的院子……”高喜德弯着腰,像个虾米似得轻声说话。 虽然没抬头,可他只从沁贵妃攥着的双手里就能看出,此刻沁贵妃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但他又没有说谎,顾满娇和乔金枝那里吃穿用的,确实都是人家从府外带来的啊! 就算大厨房里时常供应吃食,可那些吃食也都是屠昆他们从外头另带回来的。 凌啸然与顾满娇住在一个院子,可凌啸然分内的用度也从未从大帐上划银子。 说不好听了,将军简直是赖着福宁娘子,在吃软饭! “哼!”沁贵妃甩着锦帕冷哼一声,转身之间嘀咕着:“该死的顾氏,当初说什么所有财产都捐出来了,还说连家院都被付之一炬!如今看来,都是扯谎!等我到宫中面圣,定要告她欺君……” “贵妃娘娘。”白发苍苍的老账房,越过高喜德向前追了半步:“福宁娘子确实没有欺君。她如今的吃喝用度,都是入都城的途中,沿途百姓或者官员的孝敬。当初所有账目都是宝亲王替她掌管,老夫有幸见过那些账册,宝亲王做得很妥帖。” “你……”沁贵妃回头瞪眼,怒喝一声后,却又没了后话。 这一老一少,分明是护着顾满娇。 可她看透了又能如何,这两人不敢那这些事扯谎。 “……方才你们将军说,水家嫡女没给他剩下多少瓜枣,这话是什么意思?”沁贵妃想起水兰沁房里的摆设,以及她那些虽不越矩却很华丽的首饰。 荣王妃以前是如何掌管将军府财产的?要说起这些,高喜德的话匣子便锁不住了。 荣王妃如何用将军府大帐上银钱采买物件、贴补娘家、恶意挥霍。 花将军府的银子大手大脚的送礼,收了回礼全收入私房…… 第582章偏心的娘 “怪不得!”沁贵妃似笑非笑的看了看高喜德,开始有些明白,那该死的水家丫头,为何对自己如此恭敬谦让了。 回想当初,自己曾那般阻止水兰沁嫁入将军府,水兰沁对此怎会不知? 这些年来,凌啸然从不肯回将军府,甚至水澜沁嫁进门的那天,都是与一只大公鸡拜的天地……可她竟然不声不响的在此煎熬多年。 “水家人到了她们这一代,还真是尊严尽失。本妃原还当你有那么几分骨气,现在才知道你这贱人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狡诈之人!” 心里暗暗嘀咕着,走在石子路上的脚步,不知不觉的偏离了原本的方向。 “娘娘,您是要去刘氏那里吗?”跟在沁贵妃身边的婢女,鬓边已经有了些许发白。 “从前是本妃对这里疏于关注,所以才让那些贱人钻了空子。我就不信,水兰沁的手脚不干净,刘氏日日与她在一起,怎会毫不知情?这两人胆子倒不小,还敢在我面前演戏哭穷。真当本妃是好糊弄的?”沁贵妃甩了甩手中锦帕,见路旁有毛发光亮的松鼠正看着自己,不知怎么就觉得有些心慌:“落锦,你看那畜生,那是在瞪我吗?” 落锦姑姑顺着沁贵妃的手看过去,见那里蹲着一只不怕生人的松鼠,便温声安抚道:“娘娘别怕,那不过是只松鼠,无碍的。” “难道这府里的奴才都是死的吗?怎么这样令人厌恶的畜生也能随意在园子里走动?” “娘娘,奴婢看那松鼠皮毛光洁眼眸清亮,想必是将军刻意养在府里的。您若是绝的那东西不好,晚些奴婢让人告诉将军……” “告诉他什么?若他知道本妃怕什么,还不变本加厉的全搜到本妃面前?”沁贵妃毫无耐性的甩甩手,加快脚步便朝刘氏那边走了。 树丛里,追着小灰灰跟到此处的严正成,小心翼翼的捂着嘴,沁贵妃走远后,才敢伸手去抓仍蹲在原地的大耗子。 军中出来的人,大多耳聪目明,严正成自然也是如此。 成功捉了小灰灰揣进衣怀,翻墙回了顾满娇那院后,他便将自己听到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解乙。 沁贵妃要抠将军的财产送宝亲王,而宝亲王让将军把库房搬空做个假账。 这母子俩一方一圆的处世之道,还真是让人看着稀奇。 将军府里的事,从不刻意对顾满娇隐瞒。 晌午下厨做餐饭的时候,顾满娇便隔着半开着的小窗,听解乙说了这些事。 “将军真的把库房搬空了?一点能挪用的东西都没留?” 捏得圆圆滚滚的饺子,在锅里翻滚沉浮,轻轻用笊篱滑动汤水,那些饺子便拥挤在一起像是堆在一起的白元宝。 看着自己亲手捏出来的饺子挤在盘子里,每一个都那么的可爱,再看脚边嬉戏着的小灰灰与玲珑,顾满娇便不由自主的想:就算手心手背都是肉,天下做娘的人,又哪有一点不偏心的? 不说旁人,就说乔金枝的爹娘,不就是偏心儿子不把女儿当回事嘛! 宝亲王是沁贵妃养在身边一手带大的,心里对他多疼几分,也是理所应当的。 沁贵妃真的偏心,那她真的就一点都不在意凌啸然吗? 用脚踢开又在欺负小灰灰的玲珑,顾满娇忽然觉得,做娘亲的就算是偏心偏爱,对自己的孩儿也不会赶尽杀绝。 就像小灰灰和玲珑,两个都是她的爱宠,平时这两个小东西掐架的时候,她都会先帮弱小些的小灰灰,但若是玲珑欺负小灰灰太狠,她也不会看着不管。 那么沁贵妃对凌啸然和宝亲王呢? 会不会也是这样呢? 两个儿子,一个自幼被高高在上的皇后抱走,自然高了她养在身边的孩儿一等。 而这个被抱走带孩子,偏生又那么的沉稳庄肃有本事,她因此多疼爱自己的小儿子,不想小儿子被大的压太多,应该也是正常的。 她再偏心,终究十月怀胎生了凌啸然,现在皇后娘娘仙逝多年,说不定这母子俩相处久了也能重新唤回最初的母子之情呢? 没有切身体验过母子之情的顾满娇,太过期盼有温馨家园。 思绪乱飘了一阵后,即便脑子里很多想法彼此矛盾,可她还是傻乎乎的把催眠自己,让自己相信,只要她够努力,早晚有一天这个冰冷的将军府,会其乐融融。 “依我看啊,你们还是备一些可以挪用的财物,放在沁贵妃稍微用心就能找到的地方。否则她不光不会对将军府的财产死心,反而还会多生出别的事来!你们也不想想,整日跟她在一起的人,哪有一个是好鸟?就算将军特意放了管教姑姑在王妃和刘氏身边,那也保不住这两只老鸟在贵妃面前挑拨!” 因熟透而膨胀的饺子,捞出锅来刚装进瓷盘,便渐渐的恢复原形。 白茫茫的热气萦绕在顾满娇周围,将她衬托的像是落魄书生笔下的精灵仙子。 “白送财物给沁贵妃?不行的!将军不会肯的!” “沁贵妃拿了那些东西是给谁?还不是给宝亲王吗?你觉得宝亲王会贪将军的东西?”顾满娇吹着身边的雾气,新出过的饺子递给解乙,然后又拿了空盘子托在手里。 小厨房里做的吃食,永远都是解乙最喜欢的佳肴,哪怕一个葱油饼、一碗油泼面、一盘饺子、一勺蛋炒饭……只要是顾满娇做的吃食,解乙都眼巴巴的等着分一口尝尝。 “咱俩就在这里先吃吧!剩下那些谁要吃就自己煮去!”顾满娇弯腰放下新装的那盘饺子,转头便到砧板那边拍蒜瓣剁辣椒,很是麻利的弄了两碟蘸饺子吃的酱汁。 白菜猪肉的饺子,并不是什么稀罕物,难得的是顾满娇那很是家常又不乏新意的手艺。 两人一个蹲在厨房外,一个坐在厨房里,边吃边聊。 等斜雨和听雨她们过来的时候,厨房里的人换成了笨手笨脚的解乙。 一见着听雨,解乙赶紧撂下手里的笊篱:“我的姑奶奶,你们倒是早些来啊!快,快来看看这饺子熟了没?” 第583章逛街去 锅里的饺子还刚刚有些要浮起来的意思,当然还没熟。 听雨没接解乙递过来的笊篱,而是探头探脑问:“我们夫人呢?” 吃了半盘饺子便饱了的顾满娇,哪里还会在厨房里给解乙这个大胃王煮饺子。 正靠着院角树荫下的躺椅,守着娇艳美丽的蔷薇花丛躲懒打盹。 画扇眼尖,确定顾满娇不在厨房时,一回头便瞧见顾满娇那憨态可掬的身影:“我的夫人,您怎么睡在这里,也不怕着凉了!” 迷迷糊糊被叫醒的顾满娇,揉眼轻笑:“我试试在这里睡一觉,会不会遇着花仙子啊!……你们快去煮饺子吃吧!” 好吃的饺子,好看的花,慵懒而又美好的一天,就这样不慌不忙的过去。 深夜,换了一身家居常服的凌啸然,一手拉着顾满娇的衣袖,一手抱着玲珑,慢吞吞的走在后院花丛间,听解乙和高喜德等人禀告府中发生的大事小情。 后头的老兵,病愈几人,病死几人,医药上缺了什么,饮食上有什么不妥,这些都是有人禀告给解乙,然后再由解乙禀告给凌啸然。 沁贵妃何时去了刘氏那里,回来后又到哪里走动散心,王妃与刘氏那里都发生了什么细枝末节,这些事则都是高喜德一一说来。 听着繁杂琐碎的禀告,看着暗暗天光下随风轻摆的花儿,凌啸然的眉头一直皱得很紧。 “是我没本事,否则你也不用回到家还要烦这些。”顾满娇很体贴的抬手替凌啸然揉着眉心,见解乙和高喜德都没别的话了,便把她想到的关于库房银钱的事,说给凌啸然听。 “刘氏与沈氏那里,的确没有能让贵妃娘娘搜刮的财物,……索性咱们就让一步吧!反正宝亲王也不会贪咱们的钱,不过是几个箱子搬出去再找机会搬回来,费不了多少事的。” “……”凌啸然无声的叹了叹,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陷入沉思。 许久,就在解乙和高喜德都觉得凌啸然不会有什么吩咐,正要退下的时候,沉思中的凌啸然,挥挥手,示意顾满娇先回房。 “让屠昆过来。”凌啸然对顾满娇的背影道。 顾满娇回首点头,给了凌啸然一个温柔的微笑。 从小在孤灯村那种小地方长大的顾满娇,最近越发的怀念从前的生活了。 不是怀念、挨打、挨骂、吃不饱、穿不暖,而是怀念村屯生活的那份悠闲自在。 诺大的将军府,入眼之处,尽是精致华贵。 十步一景的美丽景色里,无一处不让她觉得那是用多少鲜血灌溉过。 在这里,亲情是那么的虚无,血脉相连的母子,也要彼此算计防范。 有血缘的人都要这般,那么没有血缘的各方各院,甚至那些弯腰低头的奴才,又有哪一个是好相处的。 顾满娇想努力让将军府变得其乐融融,但她也无时无刻不向往着终有一日回到山野…… 没走多远,顾满娇便遇到了恰好路过的屠昆,告诉他凌啸然在何处等待后,两人便各自朝着一个方向分别走去。 屠昆去了后面的小花园,凌啸然便迟迟不归。 一直到入夜后,这位宠妻狂魔才捧着一盏甜甜的燕窝粥送到顾满娇手边,告诉她今晚早些休息,明日清早要带她们出去玩。 “出去玩?那,那明天贵妃不是请了府中诸人在花园听戏吗?” “你夫君可不是谁想请就能请的。”凌啸然垂头舀一勺燕窝粥尝了尝,然后舀满满的一勺喂给顾满娇:“想看戏,夫君带你出去看。府里的戏就算了,怕你到时候台上台下的看不过来,再闪了眼珠子。” “台上台下?”顾满娇很乖巧的吃了那勺燕窝粥,乌溜溜的眼珠子,望得凌啸然心窝痒痒。 造娃工程,夜夜勤恳,说好的早些睡,两人还是纠|缠到了后半夜才肯罢休。 次日清早,早已得了吩咐的听雨等人,早早换了装扮等在门外。 解乙与屠昆也都换了寻常百姓的衣衫鞋袜。 “好久没穿的这么舒服了,钱袋钱袋,别忘了给我多装点碎银子!” 站在梳妆镜前左右摇摆的顾满娇,身穿竹叶青苏锦留仙裙,头上斜插两支小巧别致的玉簪,如此肃素净轻便的衣着打扮,确实让她整个人都看起来仙气满满。 再看宠妻狂魔凌啸然,今日不穿铠甲改穿都城公子常穿的衣袍,收起肃穆的脸上,带着平日少有的温和,潇洒得让顾满娇舍不得晃眼神。 “咱们去接金枝姐她们,还是等她们来了一起出门?”顾满娇假寻了话题,掩饰自己看呆的痴相。 想要躲了听戏的邀请,自然要抓紧时间出门才能安生。 再者乔金枝她们早就被沁贵妃给吓得不敢进内院,此刻当然是顾满娇她们出去与之汇合才靠谱。 想到入府之后便再没出去过,且凌霸都城的风光,她们几个也不曾领略。 踏出院门的那一刻,顾满娇便恨不得能插上翅膀赶紧飞出去。 “将军。”高喜德竟怎么早就等在门外,这倒是让顾满娇有些惊奇了。 “什么事?”凌啸然问。 靠墙站着的高喜德,耷拉着脑袋上前一步,有些不自在的低声道:“昨晚刚布下的棋子,今儿就动了。方才贵妃已经让人将您私库里的东西搬了不少。” “呵呵。”凌啸然这一笑,吓得高喜德肩头一颤。 屠昆被这小子的怂样逗得摇头轻笑:“瞧你吓得,不就是看护将军财产不利,要挨板子吗?放心放心,兄弟们都挺稀罕你的,就是看在你爷爷的份上,也不会打死你!” 做戏要做全套,高喜德今儿因这事挨了打,伤得越重,这出戏才越逼真。 ……即便那些东西本就是特意准备了,让沁贵妃搜刮的。 “想不到啊想不到,我竟然会做这种大快旁人心的傻事!”凌啸然牵着顾满娇的手上了马车,听着车外时不时传来的求饶与尖叫,还跟顾满娇赞了一句:“高喜德演得不错,比戏台上那些咿咿呀呀强多了。” 第584章认错人了 “你昨晚才布下的旗子,是谁啊?”顾满娇问。 她的疑问打断了凌啸然的笑声。 凌啸然没有回答她的疑问,等马车直接走出内院到了前院偏门,便转了个弯直接去了乔金枝那边。 自从沁贵妃在将军府里作威作福,乔金枝所住的院子,便锁上了直接去内院的大门。 所以,顾满娇她们需要从内院到外院,绕了些路才接了乔金枝她们。 “真的可以随便逛街,随便玩儿吗?”乔金枝上车后第一句话,便是问这个。 跟顾满娇一样,她也很想轻轻松松的逛街,好好领略一下凌霸都城的风土人情。 然而,凌霸百姓对福宁娘子的热情,实在是给她们心里留下不小的阴影。 试想,若是走到哪里都被人围着,那还有什么心情逛街呢? 对于她们俩的顾虑,凌啸然一脸随意的摇摇头,让她们尽管吃喝玩乐,不用考虑其他。 车轮缓缓的转动,车外的声音渐渐嘈杂。 雪薇挽着彩儿的手,很是开心的说着一会儿要买什么要吃什么。 虚长雪薇几岁的彩儿,也正是贪吃贪玩的年纪,一听雪薇说这些,顿时也眼眸发亮,并很奇怪的问:“表小姐以前来过都城吗?怎么对都城这么熟悉?知道的竟然比我还多呢!” “我,我都是听将军府里的姐姐们说的。”雪薇脸上闪过一丝阴郁,恰好落在顾满娇与凌啸然的眼底。 对于这丫头的禁|忌,除了彩儿,其他人都心知肚明。 不等雪薇寻了什么借口来搪塞彩儿,不想这两个小姐妹因此产生隔阂的顾满娇,很快找了别的话题跟彩儿攀谈起来。 大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了下来。 “先吃早饭吧!”凌啸然指指车外的一家小店。 店铺门前挂这个写着大大面字的布幌,门头上并没有匾额。 屠昆和解乙已经坐在店门口的桌子上,每人面前各摆着装满面条的大碗。 很清淡的咸菜笋丝面,筷子粗的面条上,除了堆着浇头,另外还飘着些翠绿色的葱花,以及红艳艳的辣椒油。 “哎呦,就照着这个,给我也来一碗!”乔金枝毫不避嫌的直接走到屠昆身边上坐下,若不是看屠昆已将碗里的面吃过几口,她可能早就直接将大碗抢到自己面前了、 顾满娇知道有孕的人嘴急,笑嘻嘻的揉着她的肩头,哄她道:“看了别人的面,你便馋的这般,若是待会儿我们都叫了其他好吃的,你可怎么办呢?” “那我就厚着脸皮到你碗里抢呗!”乔金枝不好意思再看屠昆的面碗,趁着跟顾满娇闲聊说话,便将视线转去街头。 这是一条不太热闹的小街,路旁的铺子也都是寻常铺子,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已经在另一桌落座的凌啸然,指着墙上挂的木牌子,让雪薇和彩儿选吃食,并又做主给顾满娇叫了一碗馄饨。 “夫君,你怎么把自己忘了?我看这里的面确实不错,要不你也来一碗?” 男子的肠胃不比女子娇|小,馄饨再好吃,到他们的肚子里完全不能果腹。 “听说这里做的最好的是大肉面,我要等你们都吃饱了再点,省得要被你们盯着抢啊!” 凌啸然竟然也会开玩笑逗趣。 正说笑着,厨房门口的帘子被人挑开,从里头走出来一个模样周正的女子。 小麦色的肌肤透着健康的光泽,乌黑的秀发盘在脑后,只留下手指粗细的一缕飘在颈间。 分明是碧玉女子,却因这一缕长发多了些许妩媚。 尚未看清对方的眉眼,光是看这打扮与姿态,顾满娇边有些不喜的挪开视线。 这女子若说是未嫁之身,长发倒是盘着。 若已嫁做人妇,偏又留下那样一缕头发,摆尽妖娆。 “轻浮!”彩儿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句。 她的声音很低,除了坐在她身边的雪薇,以及恰好走到桌边要坐下的顾满娇,大约也就凌啸然听得清楚。 扶着粗实的木桌轻轻坐下,顾满娇微嗔彩儿一眼:“这样的话,不要说出来。免得降了自己的身份。” “哎呀!” 乔金枝忽然大叫,打断了顾满娇尚未说完的教导,也惊掉了那女子手里的面碗。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乔金枝指着那女子。 女子似乎被她吓着了,歪着头上下打量着她:“夫人认得我?” “你,你不认得我?” “抱歉,我这里每天来往的人实在不少,不知您是?” “傻丫头,你怎么连姐姐都不认得了!”乔金枝忘了身孕,跳着脚蹦起来就要抱那女子。 直到这时候,顾满娇才认真去看那女子的脸。 “是连枝?”惊喜与惊奇之间,顾满娇一脚踢到了椅子腿儿,疼得直皱眉。 疾步奔到乔连枝身边,小心的搀着激动道有些颤|抖的乔金枝,顾满娇很是开心的道:“连枝姐姐,你们什么是到都城里来的?金枝姐天天想你们,日日盼着你们来呢!” “什么姐姐妹妹的?你们认错人了吧?” 女子冷脸退远,不太友好的目光,打量完乔金枝,又很无礼的将顾满娇从头到脚看了几遍。 厨房里,又走出一个年轻女子,人还没到跟前,尖酸气已经熏人:“我姐姐可是荣王府的贵客,过得是锦衣玉食的好生活,你们算是哪个牌面上的东西,也配来这里冒充认亲?” “重枝!是我,我是姐姐啊!”乔金枝满眼是泪,激动得朝那女孩子伸手,想要拉她的衣袖。 “什么姐姐?”乔重枝再次上下打量乔金枝,很是嫌弃的皱眉:“我可没有如你这般贫贱的姐……姐?你,你不好好的在将军府里待着,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你是来看我们的吗?还是来接我们的?” 很明显,乔重枝确定面前的人真是自己姐姐。 可她将乔金枝从头到脚细看几遍后,面上并无多少欣喜,且不着痕迹的躲开乔金枝的手:“你怎么穿得这么寒酸,该不会是笨嘴拙舌的得罪了荣王府,被人家给赶出来了吧?” 一抹哑然浮现在乔金枝的眼底:“重枝……” 第585章你拉倒吧 久别重逢的亲人,面对面站着,一边冷漠审视,一边渐渐失落。 低着头纠结片刻后,乔金枝深深长长的叹了一声,然后有些颓然的道:“是啊。我说错了话,得罪了将军,今日一早便被赶了出来。她们还收走了我的财物,什么都没让我带出来。若不是我这几个朋友带我来这里,我以后就要露宿街头了。” 她说话间紧紧的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的脸上,有豆大的泪珠子,啪嗒啪嗒的砸在衣襟。 一见她这般,乔重枝飞快的跟乔连枝交换了眼神,急切的问:“你真被赶出来了?那,那福宁娘子呢?那个自称是你表妹的人呢?她们俩也不管你了?” “福宁娘子是将军的妾室,自然不会被赶出来。表小姐聪明伶俐,在府里也过得很好。只是,她们终究能力有限,能带我去将军府做客已经很为难了,如今荣王府又……唉,总之各人处境都是一言难尽,她们有人都自顾不暇,哪里还有能力再管我的事。”乔金枝慢吞吞的说着,垂在身前的双手死死的搅着手绢。 看着乔金枝缩着手脚站在连枝重枝面前,顾满娇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她知道,乔金枝面对两个亲妹妹所流露出来的难以掩饰的窘态,其实都来自于她们这些旁观者的注视。 那么要强的乔金枝,万事不服输的人,如今却被所有人看到了这最最尴尬的一幕,如何能不窘到碎心。 就在顾满娇暗暗同情乔金枝的时间里,乔家那两个姐妹已经全然露出本性。 乔重枝很没好气的白了乔金枝一眼,抬手便推乔连枝:“我就说咱们不该来!你非要贪这个破店面!如今她都被赶出来,咱们还能继续留在这里做生意吗?赶紧收拾东西去,把能带的都带上,省得待会人家来收房子弄得咱们也净身出户!” 姐妹俩一前一后急匆匆的走开,一个钻去柜台里收拾东西,一个摔着帘子进了厨房,看也没再看乔金枝一眼。 “连枝,重枝,你们……”乔金枝呆愣楞的站在原地,结结巴巴的唤了两声,见没人搭理自己,便到柜台边上问乔连枝:“要我帮你们做什么吗?……咱们爹娘不在这里吗?” “你身娇肉贵的谁敢劳驾你啊!爹娘都在铺子里看家没跟过来……好在重枝想的周全,没真卖了那边的房子店铺,否则我们这一家子还不被你害死!”乔连枝没好气的白了一眼,视线定格在乔金枝发鬓,想也不想的抬手便摘她的簪子:“我们大老远的来这里,好歹也得带些东西回去,这簪子就当是给我们的路费吧!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都拿出来给我!” “我……”乔金枝就像个傻木头似得站在原地,任凭乔连枝抢了头上的簪子耳朵上的坠子,就连腰间的荷包都被摘了,也没反应过来。 “这些都是你的朋友吧?东西吃了记得给钱,我们可不是福宁娘子,没那么多慈心随便旁人打秋风!”得了首饰还不满足的乔连枝,很快将视线定格在顾满娇头上的玉簪,凑近了细看两眼后,抬手就要抢:“这个算我姐姐借你的,以后她会还你的!” “啪!” 顾满娇一巴掌拍开乔连枝的手,趁机将乔金枝的东西有也从她手里抢回来:“你当这里还是孤灯村呢?欺负人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当初在孤灯村的时候,乔家姐妹就没少欺负顾满娇,如今她们认不出顾满娇,却还想欺负她。 从前忍,不代表现在怂。 抢回乔金枝的东西后,顾满娇大步流星的冲到乔金枝身边:“看清她们的真面目了?现在信我的话了吧?……有血缘的未必是亲人!” 乔金枝满脸带泪,呜咽着点点头,抱着顾满娇的手臂便要往外走:“走吧,咱们走吧!我不想再看见她们。我没有这样的妹妹。咱们走!” “走什么走!面钱还没给!你好歹也在荣王府里过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我们姐妹俩却风餐露宿的赚钱养家!如今爹娘老了,整日吃的用的都是我们俩出钱,你这个做大姐的难道就……” “怎么着?山外的日子过腻歪了,还想回孤灯村里刨大粪是吗?别忘了是谁出钱出力的把你们从山沟沟里带出来!你们住的房子是哪里来的?你们开店的银子是谁给的?没有乔金枝,你们俩现在还穿着破烂衣裳在山沟子里过活呢。没有乔金枝,你穿得凄这样的衣裳,还是梳得这样的头?别说是衣裳,我记得你们家连梳头的梳子都是掉了齿的!”顾满娇怒冲冲的对着乔连枝便吼,连环炮似得一堆话,顿时便让乔连枝哑口无言。 “你哪只眼看见乔金枝给我们买房子了?你哪只眼看见乔金枝给我们买衣裳穿了?我们乔家姐妹的事,关你屁事?我们住的是爹娘卖房子卖地换来的屋子,我们穿戴什么也都是凭着自己本事赚来的!”乔重枝拎着两个硕大大包袱从厨房里出来,跺脚冲到顾满娇身旁,一把扯住乔金枝的胳膊:“你还跟外人败坏我们名声?怎么着,把亲妹子说得像是要饭花子,把自己说得像个圣母,这样就能给你自己长脸了?怪不得爹娘要把你卖去紫光崖上当窑姐,就你这样的货色,除了被人换着骑,活着还有什么用!” “乔重枝!你,你说什么?”乔金枝整个人都在发抖,惨白的脸上挂着冰凉的泪珠:“你还知道你是我的亲妹子,便不该说这些绝情无义的话!我当初……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呸!你拉倒吧!”乔重枝如泼妇一般啐了吐沫在乔金枝的裙摆,丢下手里的包袱,叉腰喊道:“别把你自己说得那么伟大!什么为了这个家?我可记得你去了紫光崖没多久,就趁着卖货的机会跑回家跪着爬着哭喊着,让爹娘还了紫光崖的东西赎你回家!” 第586章不必再照顾 “可不是嘛!”乔连枝抱着双臂站到乔金枝面前,斜眼瞥着她:“当初若不是爹娘打得你不能反抗,要不是惧怕爹娘的棒子拳头,你会回紫光崖去吗?爹娘说得对,向你这样的破烂货,就算得了抬举也不能长久,早晚都得翻船!这不就是翻船了?被人家赶出来,还有脸来这里找我们,怎么着,好日子过完了才想起你还有家人了?……晚了!” “滚吧滚吧!”乔重枝很是无礼的啐向乔金枝的裙摆:“赶紧滚,别一会儿荣王府的人看见你在这里,倒要连累我们俩吃派头!” 乔家姐妹俩说着便要推搡乔金枝出门,待在一旁实在看不过去的雪薇,踹开椅子便冲过来将乔金枝护在身后:“枝姐姐,这样的亲人你还认了做什么?这不是亲人,简直就是讨命债的仇人!咱们走!” “呸!”乔重枝如疯狗似得朝雪薇啐着,见在场其他人都怒瞪着她,这才收起还想推搡的手:“滚滚滚,都赶紧滚!……面钱留下!别想趁了她的脸面,便要在我们这里做没皮没脸的叫花子!” 乔重枝的泼辣粗鲁,着实让屠昆他们这些男爷们儿开眼。 实在不想再看下去,屠昆摸出几个铜板拍在桌子上:“这是我们的面钱,你收好了!” 铜板刚落在桌上,便被乔重枝抢先拿在手里,像是稍晚半步,就要被乔金枝抢了似得。 看着乔家姐妹那无情的嘴脸,顾满娇愤恨不已,若不是顾念乔金枝有身孕,她真想撩起袖子,跟她们俩打上一架! 搀着脚步虚晃的乔金枝上了门口的马车,等雪薇和彩儿也都上车,顾满娇强压心头气愤:“别生气,就当咱们没见过她们吧!就当方才的一切都是做梦。都是将军不好,来之前也不跟咱们先说一声……” 乔金枝哭得如同泪人,面色惨白得像是凌啸然拿给顾满娇练字的白纸。 满怀悲切,让泉涌般的眼泪,湿了面颊又打湿衣襟:“将军若是明说她们俩的行径,我绝不会信。我的心,早就被你和雪薇暖得忘了本,这些天竟傻呆呆的全当她们俩也和你们一样了。是我幼稚,我太傻了!” 亲人的无情有多伤人,顾满娇并不能完全体会,可她看着这样的乔金枝,简直心疼得连呼吸都痛:“别哭,你哭得伤了,孩子也要难过的。快别哭了啊!” 不知不觉中,马车已经缓缓起步。 有节奏不同的马蹄声,在车外响着。 雪薇伸手撩起车帘,让新鲜的空气从车窗外进来,省得哭久了的乔金枝会感到憋闷。 窗外,是策马而行的凌啸然。 见雪薇撩起帘子,还以为她有什么事。 “将军。”乔金枝不等雪薇回凌啸然的话,撑着身子将头伸到窗外:“将军不必对她们再有照拂,既然她们已经准备要走,那就赶紧让人收了铺面吧!好在她们还没入府,否则还不定要作闹出什么事来给你们丢脸。都是我不好,是我孕中矫情忘本,偏惹这事出来给你们添堵。” “做主让她们来陪你的是豹子,这铺面也是豹子出钱给她们买的,你若是不想让她们留在这里,待会就让人将她们送回去好了。别因为她们的存在伤了自己的心,人生在世,谁还每个奇葩亲戚了?咱们府里不也住着妖魔鬼怪呢?”凌啸然闲聊似得跟乔金枝说着话,提到府里的人和事,就像是再说街头卖艺的小子多有趣,半点尴尬都不露。 凌啸然的话,比谁的劝说都管用。 聊了几句后,乔金枝不再哭泣,放下帘子坐回顾满娇身边,由着她为自己整理妆容。 簪子耳坠重新佩戴,别捏得变了形的荷包也再次挂好。 顾满娇抿着嘴,体贴的给乔金枝整理裙摆,眼前却浮现从前在孤灯村时,大家的穿戴与面貌。 “我从不曾忘记从前的困苦。”乔金枝像是知道顾满娇眼前浮现的是什么,淡淡的开口后,轻轻攥住顾满娇的手:“我没忘记爹娘和妹妹们以前是怎么对我的。家人的冷血与无情,是我一辈子的痛。可我盼着她们会改变,就像今日的你我。你不是常说,人都是会变的吗?我听多了,就当了真。却不曾想过,变了的人,究竟是变成什么样子。” “别想了,有些事,不是咱们想怎么样就能怎样的。她们虽然对你无情,可你对她们仁至义尽。这就够了。” “我愿意为家人吃亏,那是我愿意做傻子。可你和将军又不亏欠她们一分一毫,何必因为我的缘故,平白花银子填补那些白眼狼。……从前豹子给她们留下的银钱房产,足够了结我与她们之间的亲情了。这里的一切,还是让将军都收回去,哪怕半个馒头,都不要再给她们!” 乔金枝的决绝,让顾满娇有些惊异。 她以为乔金枝会想法子给妹妹送盘缠,或者惦念不曾见到的爹娘……从前为了家人千万苦楚都能忍耐的长女,如何能不盼望家人过得更好呢? “金枝姐,你也别说气话了,她们到底是你的家人。不管方才那铺子是姐夫张罗的,还是将军张罗的,既然已经给了她们,便由着她们居住使用好了。连枝和重枝见识少不懂事,不过她们终究也是你的姐妹,她们俩过得好了,你的爹娘也跟着享福啊!” “傻妹子!没想到时至今日,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乔金枝像是被顾满娇的劝慰给气到了,甩了袖子抚开顾满娇的手,转身对着雪薇她们,不肯在看顾满娇这边。 分明是好心劝说,竟得了这样的对待,顾满娇虽不至于生气,可心窝里总还是有些不舒服。 这时候,窗帘外,传来凌啸然的说话声:“有人要吃小馄饨吗?前面的早餐摊儿,可是附近最好的一家呢!” 不等他的话音落下,顾满娇已经撩起车帘钻了出去。 马车在距离小吃摊十几步的地方停下,每人一碗小馄饨,暂时暖了荒凉的肠胃。 第587章生气 吃过馄饨,顾满娇没再上车,也不许凌啸然骑马,而是学着街上其他小夫妻那样,跟在夫君身旁亦步亦趋。 乔金枝见她不肯上车,知道她是心里有疙瘩,皱眉长叹了一声后,拍拍雪薇的肩头:“你去告诉她,我有话要跟她说,让她过来。” 雪薇看看她,又看看听到这话却当做没听见的顾满娇,仿佛在说;只三五步的距离,有话还要旁人代传? 犹豫了一会儿,见顾满娇半点没有搭腔的意思,乔金枝也没有再开口,雪薇这才到顾满娇身边求她上车。 “去吧,等到了热闹的街市再下车玩。”凌啸然揉揉顾满娇的额头,在她眉心处的红痣上点了点:“她有身孕呢,别让她难过。” “若不是看在她怀着孩子,我……”顾满娇想说赌气的话,眼角余光瞥见乔金枝正透过车窗看着这边,便又咽了回去。 淡着一张脸,别别扭扭的上了车,顾满娇没主动跟乔金枝说话,并学着她之前的样子,转开身子不肯面对她。 “我知道你生气,若是换了我是你,定然也要生气。可是满娇,你有没有想过,我再念及亲情,再孝顺爹娘,再疼爱妹妹,我终归也有自己的心啊!谁生来就一定要为别人才付出一切而不求回报呢?没错,我确实舍不得家人吃苦,但我能为她们做的已经够多了。我给了她们连我自己都奢求不来的安稳生活,而她们又是如何对我的呢?”乔金枝没掉眼泪,讲故事似得将从小到大所有委屈心酸一一倾诉。 作为乔家的邻居,顾满娇对她说的有很多事多少都有记忆。 亲情,在孤灯村几乎是扭曲了的负担。 父慈子孝与兄友弟恭,如这般的词汇,在孤灯村似乎从不曾存在过。 哪怕是将儿子看得万分重要,乔家二老也不曾真的将所有好东西都给乔金旺。 生儿子,不是为了传宗接代,更不是为了后继有人。 不过是因为女儿嫁出去就等于是泼出去的水,儿子则会留在身边,将来给她们养老送终披麻戴孝。 孤灯村没有亲情,有的都是私心。 光是自私也就算了,可气的是这没有王法的荒蛮村落里,大多数人都揣着恶毒心肠。 乔金枝说起紫光崖上的生活,毫不避讳雪薇和彩儿还是未嫁女子。 提到一个人轮流给四兄弟做暖床人,提到如何寻机逃回家,又被爹娘用棍棒逼回,她的眼眶里干干的,一滴泪都没在落。 “满娇,从打豹子带我走出紫光崖,再到后来遇到你们。我这才知道自己是个人。你们给我的情谊,是我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温情。你们给我的每一句关怀,每一个安慰,都让我褪下满身伤痕,重新找回做为人该有的面貌。满娇,若是现在顾美娇活过来,跪在地上哀求你帮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你会是什么心情?若是顾大壮活过来,强言你曾是他娘买回来的童养媳,一定要你改嫁给他,你又会如何对待?” “我会再弄死他们一回!” “你我都是一样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可怜人。我对家人的恨,虽不至于夺她们的命,但我……希望她们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我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乔金枝,现在的我,命是豹子给的,心是你们暖回来的,凭什么再让她们利用践踏?满娇,你懂我了么?” 顾满娇沉默了。 许久,她回身抱住了乔金枝,一句话都不说,千言万语,都用温暖的怀抱传递。 “傻妹子,假如美娇和大壮真的活过来,一个说你现在过得好了,要你照顾,一个说你本该是他媳妇,要你改嫁……” “姐姐,你别说了,我明白了。你的苦,我都明白了。” “不!”乔金枝推开她的手,按着她在自己面前坐好,然后一字一顿的道:“我是想问你,倘若到时候,将军像你方才劝我一样劝说你,让你照顾顾美娇,让你放下过去的一切,进最大的努力去补偿顾大壮,你该当如何?” “将军他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 “他知道顾家人曾对我做过什么,他只会跟我站在一起,护着我,顾着我,绝不会说那样的话来伤我的心的!” “是啊!将军疼爱你,事事为你着想,无论何时何地,都站在你这边的。那么你呢?” “我什么?”顾满娇不明白,乔金枝究竟是要说什么。 迎着顾满娇满是不懂的视线,乔金枝抬手抚了抚顾满娇那白皙光滑的脸儿:“那你为何每日都在伤将军的心呢?” “我没有!” “你有!”乔金枝的手,从顾满娇脸颊上滑下来,一直落在她捏着裙摆的手背:“你明知道将军自幼便与贵妃不睦。你也知道贵妃眼里根本没有将军,她是存了其他心思才住进将军府的。可你这些天都做了什么?你又对将军说了什么?” “金枝姐……” 顾满娇愣愣的看着乔金枝,差点脱口而出的问她,今日这一切,难道都是为了警醒她,所以才刻意安排的吗? 短暂细想,这可笑的念头,又被收了起来。 “今天的我,便是日日被你规劝着的将军。满娇,你是将军最疼爱的人。不管何时何地,他都毫无犹豫的跟你站在一起。而你呢?……很多天了,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说说这些,却一直都没有机会。若不是今日恰好出了这些事,恐怕我还是没法子跟你这个倔驴细说半句。” “……”顾满娇再次沉默。 这些天,她只要有半点机会,都要紧抓不放的劝说凌啸然别跟沁贵妃闹得太僵。 血浓于水,母子亲情,这样话语,她时常挂在嘴边。 不仅如此,她还曾背着凌啸然,让人给沁贵妃送东西。 小到点心,大到贵重摆件,或者凌啸然费心寻来给她,而她舍不得使用的金玉首饰。 自幼没有感受过爹娘疼爱的她,时常满怀期盼的望着沁贵妃所居住的方向,盼着有朝一日,她能用自己的努力,缓和沁贵妃与凌啸然之间的关系,让这个冰冷的将军府,变得温情满满。 第588章天气真好 对温馨生活存满希望的她,忽略了凌啸然的过往。 她忘了,自己也曾在听说沁贵妃对凌啸然的无情时,是何等的气愤。 也忘了凌啸然提到沁贵妃时,眼底浮现的恨意与不屑。 “我竟错得这么离谱,可大叔却从不曾怪我。” “那是因为他疼你比你疼他多。” “是啊,他疼我比我疼他要多很多。姐姐,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姐妹俩相视一笑,短暂的不悦,烟消云散。 “那你这回是不是该站在将军这边了啊?”依着彩儿装聋人的雪薇,懒洋洋的扒拉着手里的香囊:“昨儿午后我听孟姑姑说,贵妃日日想法子搜刮府里的财物,王妃为了讨好贵妃娘娘,三天两头便拿自己的私房体己讨好贵妃娘娘。刘氏也是一样想尽法子给贵妃送财物呢!” 很少插嘴说话的彩儿,这时候也忍不住话多了起来:“听我娘说,贵妃娘娘每次得了财物,都很快找借口送去给宝亲王。不光是钱财物件,还有将军费心费力的分割半个王府养老兵的事,也被她说成是宝亲王的主意。她是一门心思的给宝亲王争财物夺名利,完全不把将军放在心上。” 似乎,所有人都知道将军的委屈,唯有顾满娇一个人,心心念念的都是自己的想法。 “你们别说了。” 顾满娇不想再听,紧紧的低着头,愧疚之意溢于言表。 蹬蹬蹬,一阵清脆的马蹄声靠近窗外。 带着红宝石戒指的纤手,忽的掀开轿帘:“夫君,以往都是我错了,以后我不会了……呃。” 车窗外,黑衣红马,并不是凌啸然。 那人茫然看着顾满娇,确定不是熟人后,回手拍了拍马背,无言而去。 “噗!” “哈哈哈哈哈……” 乔金枝忍不住喷笑,雪薇与彩儿也笑的抱在一起前仰后合。 错喊陌生人为夫君的顾满娇,羞臊得不敢回头面对身后笑成一团的姐妹们,尴尬的保持原来的姿势:“今天的天气可真好啊!” ……晴好的天气,真的是很适合逛街。 节奏明快的马车,走过一道道大街小巷。 敞开的车帘,透着凌霸都城里的新鲜空气,也让懒洋洋坐在车里的姐妹几人,可以坐在车里便能随意观看都城风光。 每当看到新鲜奇特的小吃,因身孕而贪嘴的乔金枝,便总能想到各种理由,催顾满娇或者雪薇她们去买回来尝鲜。 而同样贪吃的顾满娇,每每不光是尝了那些美食的滋味儿,还要偷看人家的制作方法。 雪薇贪玩,彩儿爱美,这两个丫头则是蹦跶在街头的时候多,待在车上的时候越来越少。 不知什么时候,赶车的人换成了解乙。 走在马车边跟随的“家奴”,变成了乔装改扮过的屠昆。 “将军去哪里了?怎么好一会儿看不见人?”雪薇拉着彩儿的手,舔着栩栩如生的糖人儿问。 彩儿闻言前后张望,然后摇摇头:“是啊,之前还在车边上跟着呢,怎么才转了个弯儿就不见人影了呢?” 熙熙攘攘的热闹街头,吆喝声此起彼伏。 当一家门庭古朴的皮货铺子出现在视野内,顾满娇很是激动的拍了乔金枝一巴掌:“看!” “看什么?” “看那家皮货铺子!” 顾满娇两眼亮闪闪的盯着那家铺子,很是怀念的跟乔金枝说,那家铺子几乎与瑞满祥一模一样。 亲手经营过的铺子,就像是抱在怀里养过的孩子啊! 还记得解乙在店铺外傻站着,不懂如何招揽生意的窘态。 也还记得吉胜学着自己夸赞顾客时,涨红了的脸…… 一切都像是昨天刚发生过,历历在目的往事,那么的真切。 “真是可恶啊!别让我知道是谁烧了咱们的铺子,否则我一定剪八十个小人压|在马桶地下,让他这辈子都窝在霉运里出不来!” “唉,还不都是我闹得,若不是因着我,那铺子也不会平白的被人给烧了。”乔金枝依依不舍的看着路旁的那家皮货铺,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悄悄掐算着置办那样的一家店铺得用多少银钱。 很热闹也很长的街市,吃喝玩乐样样齐全。 解乙把马车赶得很慢,尽量保持均匀的速度,以免对什么都好奇的姐妹几人会错过哪里。 逛着逛着,便到了晌午。 对都城不熟的姐妹几人,将选择饭馆儿的重任,交给了车外跟着的屠昆。 原本这个事应该是凌啸然做主的,无奈此刻他并不在这里。 “真是讨厌啊,说是带人家出来逛街玩儿的,走着走着就没影儿了。等咱回去了,看我怎么收拾他!”顾满娇如恶媳妇似得咬牙切齿,见屠昆指着一家酒楼夸赞,便敲敲车板,示意解乙将马车赶过去。 有屠昆和解乙在,顾满娇她们只要跟着就好。 上楼坐进靠窗的包间,先听店小二口齿伶俐的报菜名,然后又听屠昆很有经验的点菜。 乔金枝和顾满娇爱吃的菜,点了两个。 猜测她们应该爱吃却没吃过的菜,也点了两个。 另外还有特意给雪薇和彩儿点的荤素菜肴。 店家上菜很快,盘盘碟碟的端上来,色香味俱全。 “这还是咱们头一回在都城下馆子呢!将军不在,真是遗憾。”随口感慨的乔金枝,话刚说完,就觉得自己脚尖被谁踩了一脚。 抬头偷看坐在对面的雪薇,又顺着她的眼神偷看表情落寞的顾满娇,这才发觉自己说了句多么不合时宜的废话。 话已经出口,想要圆回来需要智商,可是有孕之人脑子都被胎儿给吸收了。 好在雪薇聪慧,笑嘻嘻的接话道:“咱们左右就在都城里住着,有不是住得十万八千远。再说了,将军带着咱们一堆人下馆子有什么意思,来日单独带娇姐姐出来吃喝游玩,那才是……咦?” 雪薇随意看向窗外,恰好落入视野的两个人,让她猛然住口,忘了后面要说什么。 “你在看什么?”彩儿好奇的问。 顺着雪薇的视线看窗外,顾满娇几乎是与彩儿一起看到站在街头的两个人。 第589章树杈 人头攒动的热闹街头。 百姓打扮的凌啸然,身着盛装的宝亲王,这两人面对面站在街头,惹眼程度实在太高。 街上太热闹,且她们又与之相隔太远,所以并不能听不清他们的谈话内容。 只是,从他们的表情和姿态上可以看出,这兄弟俩似乎在争论什么。 或者……是在讨论令人很不开心的话题。 “你们坐着别动,我下去看看。”顾满娇撂下筷子就要起身。 与她隔着一个空位的屠昆,不等她走到身边,便已经伸手阻拦:“将军与宝亲王他们之间的事,不是咱们能过问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今日府中谁在设宴,又是谁总在他们之间隔着……别再让将军为难了。” “我?我让将军为难?”顾满娇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说着便要炸锅。 然而转念一想,自己最近一心一意的孝敬沁贵妃,费心费力的说和凌啸然放下隔阂接纳对方,还时常拿宝亲王当由头……炸了一半的热油锅,呼得灭了火。 她憋着嘴重新坐好:“就你们眼明心亮!感情你们一个个都看出我在犯糊涂!”味道很好的糖醋鱼,被戳得没了原先的样貌,憋屈中又带着怨气的顾满娇,噘嘴斜眼的有道:“我拿你们当亲人,你们拿我当树杈!就是自家养的猫狗做了错事,人还要去管教指点呢!你们眼睁睁看我犯糊涂,却谁都不来提点指明。我要你们这些亲人有什么用。” “瞧啊,这一张不饶人的巧嘴,这话说得到好像是我们对不起你了?”乔金枝抢了那盘子糖醋鱼端到自己面前,忍笑看着顾满娇依然用筷子戳在桌上的可笑姿势,摇头摆手道:“罢了罢了,我们跟你认错行了吧?都是我们不对,都是我们不好,求您高抬贵手原谅了我们吧!” “求什么求啊?做错了事,就要知错,就要改正!”雪薇单手叉腰,强装出一副泼辣样子瞪着顾满娇:“现在就把你那糊涂心思都给我放下!再改不过来,看我们不缝了你的嘴,打断你的腿!” “你还挺押韵的!”彩儿戳戳雪薇的咯吱窝,无声的笑脸儿,俏皮得让人心窝微暖。 只是进来吃个午餐,所以马车直接就停在酒楼门外,车夫斜坐在车辕上吃着解乙送过去的烧鸡。 即便街上很热闹,但顾满娇相信,凌啸然绝对不会看不见马车和车夫的存在。 他若是方便过来,定然会来。 盼着凌啸然与宝亲王分别后会来一起吃饭,顾满娇刻意慢吞吞的动筷,还找了些大家都有兴趣的话题来聊。 餐盘见底,饱嗝儿连连。 凌啸然没来。 结账下楼的时候,车夫凑到解乙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将军说他还有事,不能跟咱们一起。说是让咱们随意游玩,天黑前回去就行。”解乙将马车赶出去一段路后,才回头朝车里说。 早就没了兴致的顾满娇,百无聊赖的扯着手绢,扭头看看吃饱就犯困的乔金枝,见她上下眼皮直打架,便道:“要不咱们这就回去吧!” 乔金枝点点头,刚要说赞同的话,便听车外跟着的屠昆道:“将军说让咱们天黑前回去,应是有缘故的。若是困倦了,便在车里歇着吧!……解乙,咱们先去个清净地方歇歇脚。” 意识到自己有些疏忽的顾满娇,扯了扯身后的靠垫,示意乔金枝靠在上面先打个盹儿:“听说郊外有个什么山,风景很好,要不咱们就去那里吧!” “好啊!”乔金枝确实也困了,依到那靠枕上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她这一觉睡得极好,再睁眼的时候,天已黄昏。 慢吞吞的马车,走在回都城的路上。 无声斜坐的顾满娇,望着车窗外出神,不知想什么想得十分出神,竟连乔金枝为她披上薄衫都没发现。 晃悠悠,慢吞吞,石板路,黄昏垂。 茫然的视线,飘远的心思,顾满娇呆呆的斜坐,满脑子乱糟糟的。 她在回想这些天,她处在沁贵妃与凌啸然之间,幼稚的做这那些傻事。 对于她的好,沁贵妃从不领情。 对于她的劝,凌啸然只是沉默。 她到如今才知道,自己左碰壁右撞墙,一头让沁贵妃越发看轻自己,一头让大叔暗暗伤心。 看着天边晚霞,顾满娇无声的长叹,终于彻彻底底的放下之前的糊涂心肠。 她也发自肺腑的明白,沁贵妃与凌啸然这对母子之间,本就隔着无法跨越的千山万水,别说是她,就是天崩地裂,海枯石烂,有些隔阂也注定是解不开的。 “我只是个山沟沟里出来的村姑罢了,连自己的小日子都过得不知所谓,还管那么多闲事做什么?以后我什么都不管,就只长一个心眼儿!” “那你长的是哪个心眼儿啊!”乔金枝举着手绢挡在嘴角,轻笑着看顾满娇:“不知是痴心呢?还是吃心啊?” “不是痴心,也不是吃心!我从现在开始,只长了一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心!不管在任何时候,我永远都站在将军身边,举案齐眉,同甘共苦,共进退。” 想了整整一个下午,终于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也明白以后要如何做凌啸然的女人,此刻的顾满娇,早已不是出门前的那个小娇|妻。 日落后的将军府内一片寂静。 花园里的好戏早已散场,沁贵妃与王妃等人已离开宴席,只留下刘氏在这里看着奴才们拆收戏台与一应器物。 诺大的将军府,大小管事都在府中,这种拆收东西的事,却是刘氏盯着? 送了乔金枝之后,单独乘坐小轿往回走的顾满娇,隔着轻薄的轿帘看着面色阴沉的刘氏,不禁好奇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还能是什么事,不就刘氏是送给贵妃娘娘的礼物不够贵重,又被王妃的礼物给碾压了呗!”若冷姑姑很是温柔的替顾满娇换装净面,说书似得将花园里发生的琐事讲给她听。 说来,顾满娇也很是好奇,这刘氏与王妃不知是着了什么魔,好好的日子不肯好好过,非要砸锅卖铁的用身家私产去捧沁贵妃的臭脚? 第590章这倒是稀奇 游玩了一日,吃饱喝足,身心舒畅的顾满娇,听着若冷姑姑讲府里的琐事,就当是听书解闷。 皱了的裙子,由画扇抱出去清洗,沾了灰的荷包香囊,由醉扇捧去外间整理。 其余人都在收拾顾满娇带回来的吃食物件,一时间房里便只剩下若冷姑姑和顾满娇两人。 “她们狗咬狗的事,咱们当笑话看看便罢。”顾满娇从若冷姑姑手里接了漱口的清茶,轻轻抚|摸茶碗上描着的兰花,问:“今日宝亲王来了吗?我和将军带了乔夫人出府,贵妃生气了吗?宝亲王有没有说什么话?” 若冷姑姑捧痰盂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有些不解的问:“夫人的是想问?” “我想问的,你已经听到了。不是吗?”顾满娇姿态优雅的漱口,擦了嘴角茶渍后,便坐在绣墩上等若冷姑姑回答。 荣王妃的寿宴,顾满娇与凌啸然都曾露面,沁贵妃邀约看戏,却被无视。 若说沁贵妃对此好不动怒,说出去谁都不会信。 可若冷姑姑却说,沁贵妃非但没生气,反而心情很好。 ……心情不好的是宝亲王。 “这倒是稀奇,她怎么会不生气呢?”顾满娇抬手拆了头上的发髻,将取下的发簪递给若冷姑姑。 “贵妃盯上了将军的私库,她要搬东西出去,连高喜德都拦不住。早晨,将军让人打得高喜德卧床难起,看守库房的人便更成了软柿子,如今那私库早已被搬空。贵妃娘娘得偿所愿,心情自然很好。” 听到这话,顾满娇闷闷低头:“是啊。若换了我是贵妃,肯定也会很开心的!” 捏着手里的耳坠子,顾满娇心说:若是我能抠到仇人的宝贝疙瘩,心情也会很好的! 很是郁闷的梳洗,抱着同样懒洋洋的玲珑睡在靠窗的小塌,将虚空的视线望向窗外天际,长长短短的叹息,怎么也带不走她心口的憋闷。 做了太多傻事,真是……数不尽,太多太多了啊! “傻妖精,天上有肉馒头吗?看得这般入神?” 凌啸然翻窗而入,直接坐在顾满娇身边。 “夫君。” 紧紧的一个拥抱,送给凌啸然。 顾满娇用自己的双臂使劲的抱着凌啸然,低着头,抿着嘴,紧闭着眼睛,不让眼泪掉出来:“以往都是我错了,以后不会了。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说什么傻话呢?” “你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好,让你抱!一会儿怎么够,抱一辈子还差不多。” 带着薄茧的大手,揽住顾满娇的纤腰,让她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却把她反抱到床榻。 世人常言,床头吵架床尾和。 如顾满娇与凌啸然这般的新婚夫妻,从不曾吵架,但是翻滚到床尾便情更投、意更合,倒是时常发生。 ……似乎世人常言的那句话里说的和,并不是情投意合的合。但顾满娇觉得是一样的,这话便也成了她心中的样子。 从这一天起,顾满娇再也没有掺和凌啸然与沁贵妃之间的事。 偶尔,王妃虚做场面,给她这里送东西,她便让院里的姑姑按正经礼数给王妃回礼。 对于刘氏,也是一样。 而沁贵妃那头,人家不屑给她这个小妾送什么东西,她当然也不送回礼。 如从前那般动不动就寻些东西送去的事,顾满娇再也没做过。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便过完盛夏快要入秋。 乔金枝的肚子大了好多,走起路来笨笨的像个行走的皮球。 “你怎么又来了,不怕贵妃身边的奴才又在半路拦你?” “怕她做什么?再说了,从打住进将军府,她身边的奴才一波一波的换,现在伺候她的那个,看着还不如我院子里的小丫头片子呢!”顾满娇毫不在意的抚|摸着乔金枝的肚子,左手拎着一双十分精致的虎头鞋:“儿啊,你看这双鞋好不好?这上头的珍珠是你娘我亲手钉上去的呢!” “去去去,别又来忽悠我儿子!……好儿子你要记清楚啊,我才是你的亲娘,方才跟你说话的是干娘,不是亲的啊!” “瞧你那小气劲儿,让让我就不行啊?”顾满娇将手里的虎头鞋塞给乔金枝,擦身搀着她到椅子上坐好:“跟你说个舒心的事儿吧!保准你听了能多吃两碗饭。” 乔金枝眼眸一亮:“什么事?你姐夫要回来了?” “你除了想着我姐夫,还知道旁的什么吗?真是没劲!”顾满娇没好气的斜了她一眼,接了彩儿放在手边的奶茶,不太情愿的道:“刘氏被搜刮得连最后一箱嫁妆都抬出去了,听说她母家爹爹亲自写了一封绝亲书,让她日后不要再想从娘家搜刮半个铜板,从此不要再进刘家的大门!我看这刘氏啊,估计是秋后的蚂蚱喽。” “这也值得你开心?有她在府里蹦跶,王妃和贵妃便懒得多搭理你,若是她倒了,下一个倒霉的就是你啦!你个二百五,还有心思在这里偷笑?” “……” ……好心来报喜的顾满娇,在乔金枝的眼里看到深深的鄙视。 强噎下半盏甜奶茶后,顾满娇扯着玲珑的尾巴绕在手腕:“我就是个穷光蛋,她是能搜刮我的羽毛木簪,还是能抢我的裙子穿?或者会看上我做的那些馒头包子?你别看她和水兰沁联手欺负刘氏很有一手,真要是刘氏倒了,下一个倒霉的绝对不会是我!……你当我这些天的功夫都白做了?” “你做的功夫?你除了装穷还做了别的什么吗?”乔金枝撇嘴。 “没别了啦!”顾满娇摊着一副无赖相,将天奶茶一饮而尽:“我这里没有她想要的东西。那她自然不会把心思浪费在我这里啊!至于那个姓水的,但愿她脑子够机灵,否则下一个倒下的就是她喽!” 吱吱吱…… 小灰灰在桌子地下兴奋的乱转,就好像顾满娇说了什么很了不得的大喜事。 内院,刘氏房中,寒酸的摆设寥寥无几,暗淡的灯光,照着她泪痕斑驳惨白的脸。 第591章刘氏借嫁妆 “我输了。”刘氏的指甲断在桌面,从指尖渗出的鲜血,染红了半新不旧的素锦桌布。 “不会的,咱们怎么会输呢?要不奴婢现在就去套车,送您回去跟太太见一面?太太最是心疼您了,连最宝贝的羊脂玉观音都能送给您呢,如今怎么舍得不管您?咱们再撑一阵儿,一定能把王妃斗下去的!……贵妃娘娘亲口说的,只要您能引着王妃拿出所有嫁妆,这王妃的位子可就是您的了。”说话的奴才身穿布衣,袖口处磨得有些起毛,肩头和手肘处的布料也已经洗得有些发白。 “姑姑。”刘氏抬起泪眼,看着身边奴才:“这些天,都是您在替我筹谋打算,连我从娘家带来的陪嫁,都没您对我贴心。我不怕老实告诉你,那尊羊脂玉观音,已经是我娘亲能拿出来到最后一样宝贝。如今别说我再回去求她援助,估计她在家里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爹爹是什么样的人,您又不是没见识过……” 刘氏说着便嘤嘤哭泣不能自已,穿布衣的姑姑叹了叹,送了一方细棉布手绢到刘氏手里:“若真是这样,那这王妃的位子,可就再也没希望了。” “……”刘氏只是哭,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桌上油灯,混混暗暗的闪着。 路过这院的巡夜侍卫,以为这边出了什么事,便上前叫门问话。 得知刘氏这里已经窘迫得连蜡烛都没得用,那侍卫摊摊手,很无奈的道:“我们只是负责巡卫的侍卫,蜡烛的事,你们还是找别人吧。” 半刻之后,顾满娇便听斜雨说了这事。 捧着一大把手臂粗的蜡烛嗤笑半天后,顾满娇擦擦手上的油脂,招呼若晴姑姑到身边说了几句话。 “夫人,您这是跟谁学的?是斜雨那丫头又跟你嚼舌|头了?”在一旁收拾床铺的若冷姑姑,听到她对若晴姑姑说的话,寒着一张脸就要去找斜雨。 是啊,谁教了夫人这么损的黑招,简直……干得漂亮。 “姑姑是不是也觉得我越来越聪明了?这可不是斜雨的功劳,都是姑姑您教导的好……”顾满娇撒娇耍赖的拉着若冷姑姑不撒手。 另一头,若晴姑姑趁着若冷姑姑被顾满娇拉着,悄么声的便出了院。 提着顾满娇这院才有的灯笼,若晴姑姑大大方方的走到刘氏院外,做出惯用的暗号唤出了里头的掌事姑姑后,略交代几句便回了顾满娇房中。 “夫人这事交代得真及时,若是奴婢晚去半刻,那万念俱灰的刘氏,可就要悬梁自尽了呢!”若晴姑姑悄声说完,朝顾满娇略有深意的眨眨眼:“她都糟心到这地步了,您交代的事一定能成。” 顾满娇会给若晴姑姑一个了解的眼神,抱着玲珑钻回被窝。 这夜凌啸然回来得很晚,几乎天色发白,才轻手轻脚的睡到顾满娇身旁。 这段日子他总是很忙,早出晚归,常弄得顾满娇嗔他是猫头鹰成精。 不过,他忙归忙,看上去一点都不烦累,反而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外头的事,顾满娇听不太懂,也弄不明白。 只是依稀听到只言片语,皇子之中,有接连被贬的,有被责罚圈禁的…… 就像屠昆对解乙说得:眼下的凌霸众皇子中,除了凌啸然与宝亲王,几乎没人能睡得安稳。 别人睡得好不好,顾满娇毫不关心,凌啸然日日高兴,她就比吃了什么好东西都开心了。 “夫人,方才有奴才来传话,说是刘氏一大早就去了王妃那边,此刻正闹得厉害呢!”画扇端着一盆洗脸水进来,见顾满娇已经穿了寝衣坐在梳妆镜前梳头,赶紧撂下手里的铜盆:“怎么又用那个梳头了,快放下吧!” 雕刻精美的桃木梳子,亮闪闪的银制梳子,矜贵的镶着宝石的梳子……各种各样的梳子装了一盒,顾满娇最爱用的,还是她从山里带出来的那个旧梳子。 任由画扇选了别的梳子给自己梳理秀发,顾满娇玩着手里的木梳问:“好端端的,刘氏去王妃那里闹什么?” 画扇很温柔的捧着顾满娇的秀发,轻轻梳理:“像是说……刘氏的母亲要做寿了,她想跟王妃借几样东西回去祝寿,等年下得了宫赏再还。” “借别人的东西给自己母亲做寿?她还真是有趣。那王妃不答应就不答应吧,怎么就能让她闹起来呢?” 床榻旁,正在收拾被褥的若冷姑姑,趁着叠被的功夫,偷眼看了看顾满娇。 那眼神仿佛在说:始作俑者,竟也好意思装糊涂。 荣王妃账面上的财物,早就进了沁贵妃的口袋。 这些日子,她都是靠帮着沁贵妃搜刮刘氏保全自身的。 对着贪心如无底洞般的婆婆,荣王妃与顾满娇一样,经常也是装穷度日。 她只有在刘氏又拿了什么东西讨好沁贵妃的时候,才勉为其难的“恰好寻得”什么好东西,拿出来送到沁贵妃的手上。 原本,她做出的穷困举动,沁贵妃已经信了大半。 毕竟刘家的家底比她丰厚,如今刘氏都已山穷水尽,她这个母家败落的人说自己困苦,自然也是情理之中。 然而,她怎么都想不到,刘氏手里竟然有她的嫁妆单子。 还大清早的当着沁贵妃的面,跟她借用嫁妆里的东西。 好好的一顿早餐,就这样被刘氏弄得食不下咽。 刘氏不依不饶死皮赖脸,手中的嫁妆单子也货真价实,的的确确是出自水家,直接让荣王妃无法再辩。 事情闹到最后,已经不是借不借东西给刘氏。 最让荣王妃焦头烂额的是,沁贵妃发觉自己被蒙骗,当时便冷言冷语的没了好脸色。 餐桌上精致的早餐摆了整整一上午,到中午终于撤下的时候,荣王妃的正妻之位,也被撤了。 皇子休妻不是小事。 然而,任何一个做儿媳的若是胆敢蒙骗婆婆,哪怕再得夫君喜欢,这罪名也照样不可饶恕。 更何况,荣王妃面对的婆婆,又是只认钱财不认人的沁贵妃? 第592章王妃杀人了 就这样,原本很会左右逢源的荣王妃,连个找夫君求情的机会都没能得到,便没了正妻的名分。 翻脸无情的沁贵妃,直接让人将她赶出其居住多年的院子,并将她私藏着的所有嫁妆财帛都没收。 当刘氏捧着成功“借”到的四样东西走出院门,看着跪在院门外不肯离去的水兰沁,她从不曾高高扬起的下巴,险些戳痛天上的云彩。 “水氏,你说你赖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啊?贵妃娘娘说了,左右你与将军只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如今你做了这样不可饶恕的丑事,便也不必再……” “刘氏!”水兰沁怒目圆瞪,一把推开身旁的奴才,直冲冲奔到刘氏面前:“本妃落得今日下场,全是拜你所赐!怎么,你以为没了我,荣王妃的位子便是你来坐了?我与将军没有夫妻之实,难道你有?” “哎呦呦,被休弃的贱人,还有脸自称本妃呢?也不怕闪了舌|头?水兰沁,若你不以财帛之盛对我苦苦相逼,我也绝不会走出今日这一步。如今你我都是山穷水尽,我没得着半分便宜,你也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听说你母家兄长被发配皇陵做了个伙夫?不知你离了将军府后,是要沿途乞讨去投靠他呢?还是就近找棵歪脖子垂杨柳,干脆吊上去?” 秋风吹着水兰沁的眼,模糊了她恨意满满的视线。 想到自己维护多年的兄长,只因宝亲王随意一句话,就被发配皇陵,年幼的侄儿们尚未及冠便要受人白眼再无发出头之日,她的心便隐隐渗血。 她原以为自己一定能哄得沁贵妃欢颜,为自己兄长重新某得出路。 秋风很凉,一遍遍吹痛她模糊的视线。 在一遍遍模糊与清晰之间,她看到刘氏那小人得志的奸猾嘴脸。 这个昨晚已经山穷水尽的贱人,今日随便闹一处荒唐戏,便将她水家的未来打得灰飞烟灭。 沁贵妃眼里只有宝亲王和钱财,她自知无法求得宝亲王改口,也明白此刻的沁贵妃,再也不会多看自己一眼。 甚至,刮尽她所有财物的沁贵妃,就连她的存在都将无法宽忍。 将军府的大门,出去是人海茫茫,没有盘缠与路引,她如何能寻到兄长一家。 即便是寻得到,兄嫂的薄情与尖刻,又如何能容得下她? 将军府的庭院,精致华贵,没有名分的人,哪怕要留在这里做个奴才,都不可能。 出去是个死,留下也不能活。 “当日我出嫁将军府,十里红妆惊动都城。你当我只有那单子上的嫁妆傍身?呵呵,真是可笑!”水兰沁低声轻笑,说着凑近刘氏的身旁,紧贴着她:“……我不怕告诉你,贵妃娘娘收走了那些嫁妆,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我在都城……” 分明也应该是山穷水尽的水兰沁,竟然还藏有财帛? 刘氏以为水兰沁被她逼得发了傻,竟然要将最后一线隐私,都要对她暴露,所以也伸长了脖子去听。 “啊!” 刘氏猛地尖叫。 殷红的鲜血,顺着面颊滴落在肩头。 左手扯着她衣领的水兰沁,满嘴满下巴都是血,正嚼着她的半个耳朵,就连耳朵上的坠子扎在唇齿,也不曾停下。 “你,你……”刘氏单手捂着缺失了的耳朵,想要推开水兰沁,却用不出半分力气。 木讷低头,满目惊恐的刘氏,看到了水兰沁的右手正死死的按着自己的心窝。 暗红色的鲜血,从那白皙的指缝中喷涌,像是蜿蜒可怖的地狱之河。 “……天啊!不得了了!王妃杀人了!” 奴仆惊叫,引来侍卫。 没了半个耳朵的刘氏,没能等到府医的到来,便已含恨而去。 在她的心窝处,刺着一只原本金灿灿此刻沾满污血的镶宝发簪。 被侍卫按着跪在地上的水兰沁,看着刘氏渐渐失去光彩的眼眸,仰天长笑,并很是大方的告诉刘氏的奴婢:“那发簪不要取出来,让她带着走吧!那是她生前得到的最值钱的礼物了!” “……”穿着布衣的姑姑没抬头,等府里奴才抬了架子过来,便帮着一起将刘氏的尸首搬上去抬着走了。 鹰扬是等人收走刘氏的尸身才出来的,正按着水兰沁的侍卫一见着他便赶紧问:“是王妃用发簪刺死了刘氏。这事是报将军去,还是……” “报什么将军啊?这事就出在贵妃娘娘门前,当然是问贵妃娘娘的意思了。”鹰扬一眼都没看水兰沁。 这个未嫁时便在都城很有盛名的千金小姐,对于鹰扬他们来说,还不如顾满娇做得肉包子值得关注。 侍卫听了鹰扬的话,扭头去看沁贵妃的院门。 那扇半开着的院门里,寂静无声。 “看什么看?让人去叫门!问了贵妃娘娘的意思再说!”鹰扬没好气的白了那侍卫一眼,单手掸掸衣襟:“王妃是贵妃娘娘的儿媳,是名入族谱的皇族之人,咱们就是要去哪里报凶杀案,也要先跟贵妃娘娘禀告一声的。” 侍卫有些为难的点头迈步,刚走到门口要敲开着的门板,便听身后传来一声疾呼。 “王妃!这,这怎么……王妃她咬舌自尽了!” 吱呀…… 半开着的院门,应声敞开。 从门后走出来的沁贵妃,面色如水:“她怀里揣着本妃亲笔书写的休书,哪里还是什么王妃?再敢胡言乱语,当心本妃要了你的脑袋!” 侍卫愣了。 贵妃亲笔,休了将军的正妻? 鹰扬也愣了。 将军是打算留着水氏与刘氏,让沁贵妃无暇关注顾满娇的!这俩人,这俩人竟就这么轻易的一个惨死,一个死的连名分都没了? 因宝亲王一句话就被发配了的水家,早已人去楼空,如今整个都城里都找不到水氏一族的人丁。 没有族人前来收尸,水氏的尸首,便依着沁贵妃的吩咐,用一张草席卷了丢去乱葬岗。 刘氏死前尚有贵妾名分,且又是被水氏所杀。 就算很不喜掏钱,沁贵妃也不得不抱着账本,让府中奴才为她操办后事。 第593章出头鸟 半日之后,三皇子凌啸然的府中出了内院凶杀事件,很快引起皇室关注。 从打沁贵妃住进将军府后便不曾派人来这里走动的皇帝,单独派人安慰“受惊过度”的沁贵妃,然后又把凌啸然叫去宫里问话。 凌啸然入宫整整两日不曾归来,沁贵妃称病不出,刘氏下葬的事只有府中管事带着一些奴才忙前忙后。 一晃刘氏已停灵三日,该到了依礼起灵入葬的时候了。 凌啸然依旧未归,每日往返宫门与将军府的鹰扬,带了由屠坤转述的口信给顾满娇。 口信中除了报平安,还告诉顾满娇,刘氏葬礼不可铺张亦不可从简。 另外,还有一句:既然贵妃娘娘受惊过度无法出面主持大局,那么将军府内大小事务,便暂由顾满娇做主。 “开玩笑的吧?将军府中前有管家后有孟姑姑,对外还有鹰扬他们,哪里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张罗主理的?”顾满娇别别扭扭的不肯起身,回头找若晴姑姑帮忙说和:“你说屠坤会不会是听错了话,传错了信啊?好容易王妃没了。刘氏死了,贵妃娘娘也称病不出,这么清净的时候,将军怎么可能把我推出去当出头鸟啊?” 若晴姑姑从顾满娇的眼眸里看出她的意思,知道她这是希望自己帮着说话:“屠坤办事最是稳妥,轻易不会出错的。可能,将军是不想刘家埋怨咱们将军府,竟对刘氏的故去并不看中,所以才不得不劳烦您出面呢?毕竟,咱们府中除了您,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人能暂撑台面了。” 若晴姑姑说完便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对于顾满娇微微不满的注视,全当浮云飘过。 主理刘氏的葬礼,免不了要到灵前转转。还要见一见那些前来吊唁的刘家亲眷。 晦气不晦气的,顾满娇从不在意,她不愿意接这个事,全是因为她怕自己人微言轻,撑不住场面。 凌啸然不在身边,想要推脱或者耍无赖,也没地方用功,不愿意接的事,终归还是得接。 再者,醉扇提醒她:“夫人不是想做将军的贤内助吗?还说要同甘共苦,举案齐眉,如今正是将军需要夫人的做事的时候,夫人不该推却,应该拿出您的本事,好好替将军分忧……” 赶鸭子上架一般,让人帮着依礼换了素净衣裳。 腰上挂了那把黑漆漆的铁斧,怀里抱了越发沉重的玲珑,另外又带了醉扇听雨等四个婢女,以及若冷若晴两位姑姑。 顾满娇迈着看似沉稳,实则虚浮的脚步,到满眼白绢的灵前转了转。 刘氏生前只是贵妾,死后并不能得着多少人为她披麻戴孝。 也不知道高喜德从哪里找来了一班哭灵奴才,那悲切切凄惨惨的哭声,如歌如诉,弄得顾满娇刚进院子便浑身别扭,哪哪都不自在。 “夫人,刘家有人来了。”高喜德躬身上前,低头禀告道。 最不想见的人,连个喘气儿的功夫都不给,这么快就来了。 顾满娇无奈的叹了叹,吩咐高喜德和若冷姑姑亲自去正门接人。 虽然她明知刘氏死前那晚,刘家刚给刘氏送了绝亲信,可是那并不是公开到尽人皆知的大事。 如今刘氏已经亡故,又死得这般凄凉,刘家趁机压将军府一头,非要将军府给个说法,也不是不行的。 站在即将抬走的棺椁旁,看着高喜德他们带着刘家人越行越近,顾满娇使劲的掐了自己后腰一把,硬是让自己眼圈里飘了几星泪花。 场面上还有的客套言行,姑姑们教了不少,顾满娇做得也还不错。 如若不是明知将军府中只剩一个新来的妾室,刘家人差点要以为面前女子是个名分更高的贵女。 “节哀不节哀的话。您也不必多说了。我们刘家虽比不得将军府,却也不是那种卖女求荣的落魄人家。如今好好的女儿嫁到这里……”刘氏的母亲说话之间数次哽咽难言,悲戚之意弄得顾满娇不用掐后腰也能掉出泪来。 本着尊重长着的敬意,顾满娇擦着眼角,耐心的听着刘家夫人哭诉悲痛。 听着听着,她才发现。刘家竟然丝毫不曾存下半点歹念。 没有因刘氏死因提出半分要求,更没因为顾满娇只是个比刘氏位分低微的妾室心怀不满。 对方的来意只在送别女儿最后一程,并带了好些经文奠仪,放在了刘氏的棺椁旁。 “可怜我一生只得了她这一个女儿,如今她先行一步,苦留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可要叫我这后半辈子如何是好…” “夫人,该起灵了,再晚可就要误了时辰。”高喜德低声提醒,并不着痕迹的朝顾满娇递了个略有深意的眼神。 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光顾着陪刘家夫人伤心,顾满娇并没看懂高喜德那眼神的中的深意。 “顾夫人!” 就在顾满娇神情恍惚的刹那,刘家夫人忽然对着她跪了下去。 “刘家夫人,您,您这是做什么?”顾满娇被吓了一跳,抱着玲珑的双手无法腾出,便赶紧招呼身后的人快把刘氏的母亲搀扶起来。 “顾夫人,老身看得出你是个有慈心的好孩子。这些日子,关于福宁娘子的各种赞誉,老身也听了许多。您是无父无母的好孩子,老身我失了孩儿,你我都是这世上的苦命人啊!” “您有话起来再说,先起来吧”顾满娇见她说着话又要跪,赶紧抱着玲珑躲到醉扇身后“我明白您的伤心与悲凉,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我能做主的,一定满足您。请您不要再跪了,我,我受不起的…” “老身确实有事相求,还请夫人您先答应听了老身的要求切勿动怒。” “您说,您先说吧!刘氏死的确实可怜,只要您的要求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答应您!”顾满娇已经被对方又哭又跪的给弄乱了心绪,差点没说只要对方提得出来,任何要求她都愿意满足。 慌乱之中,还算有那么几分理智,这倒也不曾让顾满娇在众多奴才面前太过丢人。 第594章刘家的心思 然而,当刘氏的母亲说了心中所求,整个人都惊呆了的顾满娇,则是彻底没了方寸。 刘氏要收她为养女,改姓为刘的那种。 这,这水氏杀了刘家的女儿,刘家却要收了顾满娇做女儿。 这是在跟将军府要补偿? 再怎么补偿,也没有这样补的吧? 顾满娇瞠目结舌的站在醉扇身后,满脑子乱糟糟的,完全不知该对刘家夫人的要求作何反应。 在顾满娇慌乱无助的时间里,刘家夫人再次开口,想让顾满娇与她伴着即将抬出将军府的棺椁边行边议。 府中除了顾满娇,再无其他人能替刘氏送灵,若真的只让管事与奴才们出府送灵,似乎也显得将军府太过失礼。 不想让世人捉着机会戳将军府的院墙,顾满娇点点头,同意了刘家夫人的话。 “顾夫人,今日之事并非老身一时莽撞,想要收您为刘家女儿的主意,其实是我家老爷深思熟虑后才托我前来央求的。这不是向将军府索要补偿,而是与借此事与将军达成互惠互利的交易。” 刘氏到手扶着刘氏的棺椁,说话的声音很轻。 听了这么久的哭诉,终于等到对方打开天窗说亮话,相比之前的慌乱,此刻的顾满娇也冷静了不少。 “我是个没见识的村姑,您有话还是尽量说得简单些吧。”顾满娇道。 已经把话说了一半的刘家夫人,没有再说虚伪客套的场面话,侧过身对顾满娇点点头,然后并着顾满娇的脚步,低声的说了她带来的交易。 说白了,刘家要收顾满娇为养女,就是给她名正言顺的娘家身份,借此延续刘家与皇家联姻的名势。 他们刘氏一族也是几世为官的望族,只是这两代人任的都是虚职。 庞大的家族群里,数一数就剩下零星几个吃俸禄的官。 族里老人一个接一个病去,便由那些纨绔子弟掌管祖产,眼看祖上留下的产业渐渐凋零颓败,刘氏的父亲是又急又怕。 他们这一脉,原本就是旁支,得不到多少族群照顾。 多少年来,他们一方面靠着刘氏父亲的俸禄,一方面靠着刘氏暗中贴补,好歹日子也算是不高不低。 后来,家族里出了混人,定下铁规,一定要他们各个有人为官的府邸定期向族中交月银。 恰这时候,刘氏又回娘家求援,说是沁贵妃亲口答应,只要她在孝敬上压倒水氏,荣王妃的位子便是她的。 刘氏的父亲不想交银子给从不曾给过他半分助力的刘氏家族,倒是对刘氏争夺王妃之位的事很有兴趣。 就这样,刘家不遗余力的在明里暗里支持刘氏,自以为水氏无依无靠,定是手下败将。 甚至他们已经对族长夸下海口,说是荣亲王极其看中他家女儿,不日便要抬举他刘家女儿飞上枝头。什么交月银,什么念祖恩,谁再敢欺压他们这一脉便是与荣亲王过不去! 大话说得响当当,女儿死的毫无征兆。 刘氏的父亲写那封绝亲书的时候,只是想逼自家女儿富贵险中求,谁知次日一早就听到了刘氏的死讯。 昏迷一日,吐血两宿以后,刘氏的父亲便想出了这个收顾满娇为义女的主意。 “有我们刘氏的清白家世,再有您入将军府前的御赐盛名,荣王妃的名位,不是您的也是您的。我们刘家什么都不要您的,只是不想在族人那里丢了颜面。另外……”刘家夫人抬眼看看周围,见前后都是跟着顾满娇的那几个奴才,便假借拭泪,悄声道:“这事荣亲王也是同意了的。” “什,什么?”顾满娇很是惊奇的看着对方,下意识想说,凌啸然入宫三日不曾出来,如何能知道这事! “王爷让夫人您主理今日之事,便是刻意让世人知道您与我家女儿十分亲厚。方才老身当众跪求,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给贵妃娘娘看罢了。” 刘家夫人嘴里说着话,捏手绢的手塞给顾满娇一个小纸条。 “此事可行,切勿迟疑。” 很潦草的八个字。 很像凌啸然的笔迹,又似乎不太真切。 顾满娇回头看身后,习惯性的想找人商量。 然而离她最近的只有醉扇和听雨,其余人都在五六步开外。 这种事,跟她们商量? 思来想去,顾满娇攥着纸条让醉扇去找了鹰扬。 在场众人里,跟凌啸然最久的,应该也最熟悉他的笔迹。 鹰扬并不知道纸条上指的是什么事,对着那潦草的八个字,挠头抓腮的给不出准话。 “你不至于吧?连将军的字都认不出?”顾满娇斜了鹰扬一眼。 这认亲之事可大可小,且手中字条难辨真伪,顾满娇左思右想的拿不定主意,事情变得有些难办。 棺椁了出府门,刘家夫人的小轿走在顾满娇前头。 好在通往陵园的路不短,正好给了顾满娇思索决定的时间。 整日憋在将军府里坐井观天,刘氏的娘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家,顾满娇从不曾关注。 如今冒然要做刘家的养女,这对她来说,还真是有些匪夷所思。 可是,那张字条究竟是不是凌啸然的字迹? 倘若这事真的可行…… 轿子晃悠悠的前行,死来想起没主意的顾满娇,忽然眼前一亮。 抬手拍拍自己的头,暗笑自己竟然脑子里塞了浆糊! 如今的顾满娇,是凌啸然女人,她有任何风险,都有凌啸然保驾护航。 而她不管面对任何事,都只要考虑是否会对凌啸然有什么影响便好啊! 刘家想要的是一个嫁入皇子府的女儿,身为皇子的凌啸然,能从中得到什么呢? 不管她是不是刘氏的养女,她都已经是将军府内的妾。 抚.摸腰间的铁斧,想着凌啸然对自己的深情厚谊,顾满娇紧抿着的嘴角微微上扬。 这事,就算刘家弄了个假的纸条来又如何? 不过是认个干亲,他们刘家若真有本事能抬了养女做皇子正妃,那他们家的亲女儿为何多年来都只是侧妃? 刘氏被贬官为妾室后,还是靠着宫里那个太妃的青睐,才能得了个贵妾的名头呢! 第595章贵妃有请 倘若他们刘家真的有本事,能化作东风,让区区小妾扶摇直上,那这对于顾满娇或者凌啸然来说,也是好事一桩啊。 刘家夫人说的那些话,未尝没有道理。 福宁娘子要是再有个清白娘家做后盾,真要博一搏王妃的位置,未必不行啊! 多一副铠甲,总比穿着布衣上战场好啊,做养女就做养女,叫人一声爹娘,掉不了一两肉滴。 很快,顾满娇拿定了注意。 下轿之后,依着姑姑们的指点,将刘氏入葬的事办好。 等到回城之前,她主动走到了悲切伤心的刘家夫人面前:“逝者已矣,生者还需节哀。府中还有琐事需要料理,晚辈便不送您回府了。” 她对着刘家夫人自称晚辈,侧身福礼之时,也是行得闺阁之礼。 悲伤中的刘家夫人哽咽点头,拉着顾满娇的手,将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套在她的手上:“好孩子,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别太劳累了才是。等过些日子,过些日子咱们再细说啊!” 沉甸甸的玉镯,水头极好,翠色如竹。 别了刘家夫人后,搀着顾满娇缓缓而行的若冷姑姑扫了那镯子一眼:“她这镯子应是戴了几十年不曾取下的老物,竟也舍得送您。也不知是窘迫得紧了,还是对您太过看中呢?” 低头也看看那只镯子,想回头看刘家夫人一眼,又硬生生忍住:“不管她是真的看中我,还是借此做戏,反正东西我收了。晴天未必不下雨,万事皆有可能。咱们只管见招拆招吧!” 乘轿回府,一路入了内院,路过沁贵妃院门口的时候,一群正在做法的道士,引起了顾满娇的注意。 “那是再给死人超度?”顾满娇问。 若冷姑姑无声点头,抬手将顾满娇掀起的轿帘放下,不知是不想让她在看那边,还是不想那边的人看到她。 “福宁娘子请留步,我们贵妃娘娘有请!”很久不曾路面的落锦姑姑,一身墨色衣衫,低头站在路旁。 以往遇到沁贵妃身边的人拦路,跟在顾满娇身边的人,都会寻各种借口直接替顾满娇开路。 而这次,不等若冷姑姑开口,沁贵妃本人,便迈着雍容步态款款而来。 “怎么着,本妃请不动福宁娘子的大驾么?” 贵妃是皇帝的女人,是将军的亲娘,被她拦了去路,轿夫不得不停步。 若冷若晴两位姑姑屈膝施礼,刚要替顾满娇开口,坐在轿子上的顾满娇,便一掀轿帘:“落轿!” 走下小轿,让身边婢女替自己朝沁贵妃行大礼,礼毕之后,顾满娇上前两步到沁贵妃面前:“不知贵妃娘娘有何事要吩咐妾身?” “你算哪个牌面上的东西,也配本妃吩咐你?”沁贵妃很是轻蔑的扫了顾满娇一眼,单手抚鬓的姿态,带尽雍容。 分明是你拦了我的路,现在又对我的如此轻蔑? 顾满娇微笑挑眉,也抬手抚鬓:“既然贵妃娘娘无事吩咐,那妾身便先退下了!” “站住!谁许你退下了?” “您亲自在这里等候妾身,见了妾身又无事吩咐,那您是想妾身陪您一起在这里站着看风景吗?”顾满娇说着作势朝四周看看,最后将视线定格在那些道士身上:“那些人是在做什么呢?磨磨唧唧蹦蹦哒哒,是唱戏?请贵妃恕罪,妾身在山里没见过这阵仗,看着有些害怕呢!” “你少在这里揣着明白装糊涂!” 沁贵妃忽然的就怒了,就好像顾满娇做了什么很让她生气的事。 本可在院里吃喝玩乐,全因为这边院门口死了个人,顾满娇便不辞辛苦的给刘氏送葬,如今正疲乏得厉害。 见沁贵妃毫无缘由的对自己发怒,饶是她原先还对母慈子孝心存幻想,此刻也不得不感到一股子深深的厌恶。 “妾身不明白您说的是什么意思!还请您明示!” “那刘氏算什么东西,本妃早已吩咐奴才们张罗她的后事!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无视本妃的吩咐,私自为她送葬?还自作主张的迎那贱人的家人入府,允许她的家人一同送葬?这里是皇子府邸,不是你们乡下勾栏!” “乡下勾栏是什么?”顾满娇回头问若冷姑姑。 “本妃在跟你说话!” “啊!你有话尽管说啊,妾身不是听着呢吗?”顾满娇转回头,摆着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对着沁贵妃那急怒的视线又道:“您吩咐奴才张罗刘氏的后事,奴才们没有照做吗?若是哪个奴才没有按着您的吩咐做事,那您尽管让管家找了他来定罪打板子好了。若是打板子不解恨,那就罚别的吧!至于妾身为刘氏送葬,那是将军吩咐妾身去做的,妾身是将军的妾,自然要听将军的吩咐做事。且您何时曾吩咐过不许妾身为刘氏送葬么?您又何曾说过不许刘氏的家人为她送葬……” 顾满娇本就不是软弱的人,或许有时候她遇到突发事件也会六神无主,可要是嘴皮子上挣高低,她几乎谁都不服。 不说她心思够不够用,就说她从前和姬云汐在山里时常拿逗嘴皮子当乐趣这一点,也未必会输给沁贵妃。 沁贵妃半生都在皇宫里养尊处优,有皇帝和宝亲王在,她要发怒的时候,不管被她对谁发脾气,对方都只有忍耐谦让的份。 然而她偏偏遇到了顾满娇。 混迹在山野泼妇间长大的顾满娇,又得了临瀚公主姬云汐的调.教指点,不管是撒泼耍赖还是捏规矩立尊卑,她都能信手拈来发挥自如。 这就像是秀才遇到兵,或者,穿绣鞋的遇上了光脚摸鱼的。 本想羞辱呵斥顾满娇一通给自己立威长脸的沁贵妃,被顾满娇几句话气得四肢发颤。 “好,很好!”沁贵妃搀着右手指向顾满娇的鼻尖,发红的眼眶里喷着熊熊怒火:“本妃说不过你,那就看看究竟是你的牙硬,还是本妃的板子硬!落锦,给我打,打到她不敢再顶嘴为止!” “贵妃娘娘凭什么罪名打妾身呢?”顾满娇伸手摸摸自己的鼻尖,就像是那里被沁贵妃的手指戳痛了似得:“您真要打妾身?不后悔?” 第596章你就是王妃 “凭什么打你?本妃要打谁,还从没有谁非要问个缘由!打了就打了,还要翻黄历看日子不成?” “估计您从前随意打骂的都是宫婢太监吧?妾身是皇帝亲封的福宁娘子,是将军亲自迎娶进门的妾室,您要打妾身,还真不是随便想打就能打的!难道您就不怕皇帝陛下责问?不怕将军对您不满?不怕那些对妾身心怀感激的百姓戳您的后脊梁?贵妃娘娘,您在宫里如何任性,那是有皇帝与宝亲王时时处处替您兜着!但这里不是皇宫内院,您若是还要任性妄为,传扬出去可是要丢皇室颜面的!” 顾满娇本着谁都不服的交流宗旨对待沁贵妃,说得对方手腕轻颤无言以对后,转身朝若冷姑姑伸手:“奔走一日还真是累了,姑姑扶我回去吧!晚些记得告诉后厨,多给贵妃娘娘做一碗安神汤,省得贵妃娘娘睡不安稳。” “你给本妃站住,谁许你走了?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贱妾,竟然也敢在本妃面前耀武扬威?你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凌啸然的女人,还轮不到您来评论!若是在这里住得不痛快,尽管另寻别处吧!” 不知何时站在小轿后头的凌啸然,寒着一张冰块脸走了出来,单手一揽顾满娇的肩:“今日辛苦你了,早些回去歇息,别在这晦气地界待太久,免得伤了福禄。” 这晦气地界? 顾满娇本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宗旨,一言不发的跟着凌啸然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婢女姑姑以及轿夫等,赶紧跟上。 留在原地的沁贵妃是什么脸色? 顾满娇没回头去看,也不敢看。 像是逃走,又像是被解救,或者是被按着肩头押送……顾满娇乖乖的任由凌啸然揽着肩,回了她的院子。 院门上,残留着几块难看的黄纸印迹,谢乙正指挥一个侍卫清理擦拭。 “这是怎么了?”顾满娇问。 谢乙撇撇嘴,明显看得出他在忍怒:“是贵妃娘娘让人贴的符纸。” “符纸?这是要镇压我吗?哈哈哈……” 顾满娇没心没肺的大笑,对脸色很不好看的谢乙摆摆手:“别在意这些事,下回她要贴你也别撕,就随她去吧。别说是贴在门板上,她就是把符纸贴我脑门上又能如何?” “哼,估计她很快就不敢再对你动手脚了!……我荣王的正妃,可不是她这个外出荣养的宫妃可以随意欺辱的。” 凌啸然沉声说着话,揽着顾满娇继续迈步进院。 荣王。 他没有自称本将军,而是自称荣王! 他的正妃? 水氏已经丢去乱葬岗,他何时又有了新妃? 而且,看他说的那个语气,新任王妃似乎就是…… “你的正妃?你什么时候又有了正妃?哪里来的正妃?她是谁?她在哪?她……” 凌乱了的思绪,让话语颠三倒四,不光嘴巴脑子不好使,犹豫迈步的腿脚也开始打颤。 “傻妖精。”凌啸然温然一笑,抬手刮了刮顾满娇那娇俏的鼻尖:“除了你,还有谁能做我凌啸然的妻子?我已经卸下所有军务,那将军的名头也还了回去,从此以后我只是无权无官的荣王,而我荣王的正妃,自然就是你啦!” “你,你说什么?” 险些咬着舌头的顾满娇,瞪大双眼看着凌啸然,转瞬忽然明白了什么似得,拉起凌啸然就往房里跑。 卸下所有军务,也不再是将军,那么是不是他所有要办的大事都办完了? 可以离开这里了吗? 离开这里去哪里好? 什么时候动身? 顾满娇越想越急,恨不能马上变成一只小鸟,伴着凌啸然飞出这无趣的府邸,离开这冰冷的都城。 然而,她以为的一切,都只是她以为。 卸下军务不再做将军,并不代表凌啸然再做的大事已经完结。 相反的是,未来一段日子里,凌啸然会更加的忙。 “大叔,我的夫君,我的爷!你究竟在忙什么啊?你就不能告诉我一点点吗?好歹让我有个底,有个盼头啊!” “这事若是告诉你,你肯定觉得我在跟父皇较劲,也会觉得我是在送一份大礼给最讨厌我的那个女人。所以我还是不说了吧,到了事成的那一日,你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宽厚带有薄茧的大手,温柔的抚摸着顾满娇那精致的小脸儿,不肯多说其他的双唇,缓缓的亲吻…… 晚饭还没吃,先来个消耗运动。 努力耕耘的人分明是凌啸然,事后最累的倒是香汗淋漓的顾满娇。 “对了!”正虚弱无力中的顾满娇,大叫着坐起身来看着身旁的凌啸然:“你方才说什么正妃?那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你就乖乖在家等着吧,不出十天半月,宫里就会有好消息了。” “你,你做了什么?” “是你做的恰如其分!死了那两个碍事的女人,又刚巧刘家急需依靠,所以这正妃之位不是你的也只能是你了啦!……好了,去吃饭吧,好饿。” 换上简单的常服,随意挽个舒服的发髻,浑浑噩噩的吃了饭,顾满娇的脑子里咕咚咕咚的煮着一锅老浆糊。 刘家夫人的话,一遍遍在她耳边浮想,可她怎么都想不出,连自家亲女儿都顾不住的刘家,能有什么本事将她这个村姑推上王妃之位。 想不出,那就等着看吧。 答应凌啸然会乖乖待在家的顾满娇,每日都伸长了脖子等着那即将到来的大喜事。 悄然无声的三天,在百无聊赖中过去。 第四日,有侍卫告诉谢乙,都城里的百姓好像着了魔,竟然早中晚三次到府门外跪叩,给福宁娘子请安。 第五日,沁贵妃院里的姑姑,带着一盆黑狗血泼到了顾满娇的院门上,另外还在门口丢了几个捆绑好的黑驴蹄子。 据说这是因为贵妃娘娘在刘氏头七那夜做了噩梦,梦见刘氏说已经附体在顾满娇身上…… “真是搞笑,弄死刘氏的是水氏又不是贵妃,她怕个什么劲儿啊?再说了,黑狗血泼在院门上有什么用,得从头到脚把被附体的人泼个落汤鸡才有效果呢!” 第597章乖乖等待 顾满娇笑嘻嘻的玩着手里的簪子,见若冷姑姑又做好一件孩童衣裳,赶紧拿在手上细看:“姑姑的手艺真好……” 她很听话的乖乖待在院子里,对于沁贵妃的挑衅,全当看戏。 谢乙想让人把门板擦干净,顾满娇抬眼看看醉扇,随后醉扇便瞪着谢乙让他不许多事。 “将军回来看见要生气的……” 斜雨歪头瞪眼,很不客气的蛮横:“将军生谁的气那是将军的事。我就问你一句,将军夫人的话你听不听?” 谢乙瘪了。 耷拉着脑袋,挥挥手让端着清水要去擦院门的人退下。 这天傍晚,凌啸然看到院墙上的污血。 没有发怒,也没说什么,连院门都没进就扭头走了。 半个时辰之后,住在将军府另一边的老弱残兵,有幸跟随凌啸然到这边游园赏月。 次日一早,沁贵妃欺压荣王妻妾的恶名,传遍了整个都城。 刘家夫人带了刘氏族长到府外求见,她们的来意很坦然:福宁娘子与她们家那个已故的女儿曾结义金兰,更在刘氏葬礼那日认了刘家夫人做义母。如今,刘家亲女儿在荣王府惨死不过十来日而已,随子外居的贵妃娘娘竟然就对她多般刁难。 以往贵妃对刘氏再如何欺压,刘家都可以忍,但是她对福宁娘子如此厚恶,刘家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忍。 刘家夫人在府外哭诉,并恳求沁贵妃莫要再苛待福宁娘子。 她的一番肺腑之言,说得简直是慷慨激昂,引得一众看热闹的民众怨言百出。 穿戴华贵的沁贵妃,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民怨倍看。 更是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明白什么是民心所向。 无法再傲慢对待刘家夫人的沁贵妃,终于缓和的态度,亲手搀扶刘家夫人起身,并邀请她入府详谈。 “还是不入府了,就在这里说吧!也好让在场的乡亲们替我刘氏一族做个见证!”刘家夫人坚持不肯入府,见沁贵妃依然没有将顾满娇请出来,便又道:“看来贵妃不会让我们母女相见了。我家义女在您面前确实低微,我们这上不得台面的母家,也不好强求贵妃。但我们想请贵妃将这份名碟转交我家义女,从今日起,她不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她有爹娘有族亲,是我们刘氏一族的儿女了。” 刘家夫人说着深深恭拜,双手捧着那份经由刘氏族人确认签下的名碟举过头顶。 就这样,很快的,整个都城都开始传扬福宁娘子在贵妃娘娘面前受尽委屈,连义母要求见都被阻拦。 还有传刘氏死的不明不白,而刘家一忍再忍的结局,就是死了亲生女儿还不算,就连养女也被虐待。 刘家再如何败落,先祖们留下的盛名多少还在一些,这些早已让人忽略不计的盛名,在这时候忽然起到了令人惊叹的作用。 小小的荣王府内院之事,渐渐衍化成君王更替不敬前朝遗忠的大事。 很多从前多有盛名,如今已经败落的望族,纷纷加入这场口水战,生怕下一个被皇家遗忘轻视的就是自己一族。 关于沁贵妃如何苛待顾满娇的流言,如春风般肆虐在都城。 不知谁传出去的福宁娘子从未得到过将军府份例,一直靠带入府的那些馈赠过活的事,如同四月里的野草,不知不觉间爬满大半个凌霸王朝 福宁娘子为了凌霸的安宁捐出所有身家,唯一能赖以生存的家园,也被歹人付之一炬。 国家有难之时,弱女子不吝财帛慷慨解囊。 如今国难已解,空无家财的弱女子备受屈辱。 民怨越来越盛,甚至有人开始罢工拦路,跪皇城门喊冤,给沁贵妃母家祖坟泼粪水…… 转眼,顾满娇已经窝在院子里第九日。 刘家夫人走后,沁贵妃多次到她门外砸门,都被她忽略无视,说是悠闲自在的乖乖待着,其实心里早就长满了荒草。 “怎么办啊?她又来了。听说她昨天下午还去金枝姐那里叫门来着……我都十天没见金枝姐了,玲珑都想雪薇了!” “夫人,您就再坚持坚持吧!将军早上走的时候不是说快了嘛!”醉扇摊开手里的棋谱,又用脚勾了绣架,见画扇抱着宝剑和琴盒进来,赶紧很是热情的问:“夫人,今天玩什么?” “夫人。”若冷姑姑推门进来,晃晃手里提着的两只野兔:“宫里来人接了贵妃入宫面圣,估计她一时半会回不来,咱们邀表小姐她们过来吃肉吧?” 啪! 哐啷! 手里玩的簪子被丢在桌上,挡在身前的绣架也被踢开:“她回宫了?太好了!快快快,赶紧去接金枝姐她们过来!不管是兔子还是野鸡,哪怕啃大萝卜也无所谓,只要快点接她们来……我想我干儿子想的头发都白了!” 醉扇和画扇赶紧带着东西退下,斜雨和听雨则忙叨叨的赶紧张罗乔金枝她们爱吃的点心水果。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同样急吼吼的乔金枝带着孟巧贞,由雪薇和彩儿搀扶着进了顾满娇的院门。 十天不见,乔金枝的肚子仿似又大了一圈。 雪薇和彩儿好像也长高了不少。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乔金枝看到顾满娇的第一句便是这话,而顾满娇还来不及问她这几天过得好不好,就被雪薇拉住衣袖追问她这些天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府外会有那么多夸张的风言风语。 雪薇一张口便问了很多问题,弄得顾满娇回答了一个又一个,根本没时间多聊其他话题。 “我的天,这么说来,你很快就要做荣王妃了?” 乔金枝啪嗒一巴掌拍在顾满娇的大腿,疼的顾满娇哇呀一声大叫,险些直接把乔金枝推翻。 这事,对于顾满娇来说,只是换了个名头继续过日子。 对于乔金枝她们几个来说,却是不能不庆的大喜事。 “高兴什么呀?这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再说,做了王妃有什么好的?你也不看看其他那些亲王的妃子都是什么人,将来逢年过节聚到一起,我还不被她们挤兑到桌子底下去?” 第598章豹子回来了 提起其他王妃,乔金枝喜气洋洋的脸色稍稍沉几分:“那些女人有什么可神气的?除了托生了个好娘家,还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吗?她们都是凭着出身才有资格嫁入皇族的,别看她们在女人堆里作威作福惯了,回到家指不定过的什么日子呢!多少深宅大院里不都是妾室得宠,正妻不受待见?再说,她们是她们,你是你,你是皇帝亲封的福宁娘子,有整个凌霸王朝的百姓护着,谁敢轻视你?” “唉!我的亲姐姐,你这话咱们私下说说也就罢了!真到了台面上,你妹妹我还是得谨言慎行才能活得长久滴!” “看来你真的长大了,懂事了,想事也比从前想的长远……” 乔金枝捧着顾满娇的手不住感叹,话还没说完,便听屠坤在门外道:“急什么急,再敢踹门,惊吓了金枝有你哭的!” “少跟老子磨叽,人在哪呢?到底在哪?” 扑通。 乔金枝猛然起身,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我的祖宗,你慢点!” “满娇,你听到了吗?是你姐夫来了!” 房门骤启,急吼吼的一个身影,闪电似得窜进来:“媳妇!快,让我看看咱儿子!” 风尘仆仆的乌云豹,急吼吼冲进门来,乍一看房中众人,一时之间竟愣在原地:“媳,媳妇……” 呆怔的视线,从左到右,又从右向左,把房里所有人都看了一边后,乌云豹扭头便给了屠坤一脚:“又特娘的诓人!她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夫君。” 一声带着哽咽的呼唤,让乌云豹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夫君。”乔金枝颤着手儿拭去泪水,走到乌云豹身后轻轻拍拍他的肩:“夫君。你不认得我了?” 僵住了的乌云豹,像个木桩似得转回身来,眨着两只茫然的眼睛看着乔金枝。 嫩滑的肌肤,含情的眉目,发黑如漆,装扮贵气…… “金枝?” “啪!” 响亮的一个耳光,在乌云豹脸上炸响。 “你个没良心的气畜生!老娘怀着孩子日日盼着你,你竟然连老娘我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满娇,这就给我配一副打胎药,这死畜生的崽子我不生了!” “媳妇,媳妇你快别跺脚,你别生气,我这不是来了吗?好媳妇,快别哭,别哭了啊……” 乌云豹像孙子哄奶奶似得搂着乔金枝,慌里慌张的两只手,想要抱着她安抚她,又怕烫似得不敢真的落到她身上。 “得,咱们出去玩吧!”顾满娇拍拍雪薇的肩,低着眼圈通红的眉眼,将房中众人带了出去。 房门外,屠坤见顾满娇将屋子让给乌云豹夫妻俩,赶紧也跟着一起退到院子里。 “豹子一个人回来的,会在都城逗留些时日再走,若有尚未给那孩子准备的东西没做完,就抓紧些吧!”屠坤说完对顾满娇笑了笑,又朝院外沁贵妃居住的方向看了看:“很快那边就要撑不住了。等最后一把火烧起来,日后咱们再见面,我可就得唤你一声王妃主子啦!” “姐夫他,他要把金枝姐带走?是吗?是要带金枝姐走?他们要去哪里?为什么不等我们一起…” 为什么不等我们一起走呢? “蛮楚国的一品夫人,当然要回蛮楚去待产,哪有一直住在咱们凌霸的道理。再者,近日来咱们王府的名声实在不好,这关口上你姐夫要来接人,也是无奈之举……”大步进门的凌啸然,满脸喜气,走到顾满娇身边抬手便将她的发丝揉乱。 尚未消化屠坤那些话的顾满娇,眨巴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顾不得头发乱不乱:“什么什么?你说什么?什么一品夫人?谁是一品夫人?” 花青林在图谋的事已成了大半,乌云豹也已成为蛮楚朝局中举足轻重的风云人物。 这次前来凌霸,他不光是要接媳妇孩儿团聚,还给顾满娇带来了一个巨大惊喜。 已经是蛮楚太子的花青林夫妻,给他们的义妹顾满娇送来了很多礼物。 满满当当的几车礼物,很是招摇的进了荣王府。 让人最关注的不是礼物本身,而是送礼人与收礼人之间的关系。 荣王府内名列十九的妾室,竟然是蛮楚新人太子的义妹! 且这礼物又是赶在这个时候送了来,这如何不令人心怀瞎想。 当晚,被召唤入宫的沁贵妃急急归来,代表荣王爷的家人,亲自设宴招待来自蛮楚的顾满娇的娘家人。 宴席摆在之前水兰沁办寿宴的花厅,宫中带回来的御厨亲自掌勺,桌上菜色简直可以用美轮美奂来形容。 头一回跟亲婆婆同桌用餐的顾满娇,左手挽着乔金枝,右手抱着玲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淡定些。 她能很清楚的感受到沁贵妃对她们的鄙视与看轻,心中自然是紧绷着:不能露怯啊,否则不是给凌啸然丢脸了? “想不到我们啸然的眼光这么好,竟能选了蛮楚太子的义妹为妾,听说蛮楚太子妃跟你们也是表姐妹?”沁贵妃半抬眼皮看了一眼顾满娇,很快又把视线收了回去,就好像多看她一眼都要浑身不舒服似得。 顾满娇与沁贵妃之间,坐得是凌啸然,在凌啸然对面,是多日未曾路面的宝亲王。 不等顾满娇或者凌啸然开口,宝亲王已经温声道:“母妃您说得没错,蛮楚太子妃确实是我三嫂的表姐呢!听闻那位太子妃端庄贤惠,在蛮楚境内很得民心。” 得民心? 沁贵妃的眼梢,随着这三个字猛地挑起又落下:“得民心又如何,还不是要凭着男人的赏识才能得脸?若不是嫁了太子,谁知道她姓氏名谁?” “我们太子归国之前便已经与太子妃喜结连理,那时候蛮楚上下还都不知太子爷与太子妃的存在呢!若非有太子妃不离不弃举案齐眉,我们太子爷名归皇室的路,也不会如此顺畅。”乌云豹低头玩着拇指上的扳指,不冷不热又道:“太子妃的性情,与她们姐妹几个如出一辙,都是值得人尊敬的女中人杰,贵妃若再这般随意评论,恐怕不光是折了您凌霸的气度,也要伤了凌霸与蛮楚之间刚刚建立的微末和谐。” 第599章真的封妃了 “今日是家宴,怎么就扯到那么远的话题上去了?来来来,都别光看着,也都尝尝我们凌霸御厨的手艺啊!这可是我父皇特意指派了的御膳大厨所做,若是能和各位的胃口,可以把人留下来……” 宝亲王仰着笑脸尽力暖场,指引着身后的奴才为众人布菜添酒。 居中正坐的沁贵妃,被乌云豹三言两语怼得面上难看,偏又是带着皇帝的口谕不得不做此宴请。 一餐之间,她基本再没说过几句话,就算是有话也是只对宝亲王开口。 静静坐在凌啸然身边的顾满娇,应该用来拿筷子的右手,基本都抱着玲珑没怎么动,心知自己和娘家人都让亲婆婆看着不爽,几次都想起身告退。 但是凌啸然吃得很开心。 不光是自己吃得开心,还跟宝亲王一唱一和的照顾桌上其他人用餐饮酒。 一会儿,喂顾满娇一口:这个很好吃你尝尝。 一会儿,让侍宴奴才给乔金枝夹添汤:“这个汤适合你的口味,多吃点。” 一会儿,又让奴才把新上的菜放到雪薇面前:“你以前喜欢吃雀鸟,快尝尝御厨做的乳鸽,保准也喜欢!” 或者:“豹子,你的酒呢?来来来,咱们许久未见,让我看看你的酒量是否长进……” 被他这样一闹,沁贵妃说不说话,甚至在不在这里,好像都已经不重要了。 明知道对方心里堵得晃,还要继续给她添堵,难道就不怕堵得人一口气上不来,活活噎死在这里? 顾满娇嚼着凌啸然喂到她嘴里的炸丸子,偷眼打量沁贵妃的神色。 偷偷转过去的眼神,正对上装满凌冽的一双凤眸。 恰好也在打量她的沁贵妃,来不及收回视线,便嘴角一勾,无声冷笑着扫了她几眼。 “怎么,贵妃娘娘的脸变得这么难看了?是身子不舒服?也是,您年纪不小了,哪里能跟我们这些年轻人比,早些回去歇着吧!”说着,凌啸然大手一挥,直接吩咐沁贵妃身边的奴才快搀着沁贵妃回去歇息。 以美貌固宠的女子,到死都不愿意听到的字眼,一个是你丑,另一个是你老。 偏这两个字眼,被凌啸然当众说得响当当。 而本该很贴心的好儿子宝亲王,这时候竟亲自起身搀扶,嘴里还说:“母妃慢些起身……” “你也嫌我老了?别忘了,本妃再老也是你的娘!谁都可以嫌弃我,你若敢嫌弃我半分,当心天打雷劈!” “母妃!”宝亲王被吼得有些发懵,呢喃着唤了一声后,红了脸:“母妃说得哪里话,儿子敬重您还来不及,哪里会嫌弃您?再者,您哪里老了。” “不老不老,谁敢说您老了,那不是不想要自己的脑袋了?好啦,别在这里耗着了,早些回去歇息吧!免得明日又要没精神了。”凌啸然微微带笑的看着沁贵妃那不甚好看的眉眼,一副懒得跟你多废话的不耐之情。 眼看沁贵妃被气得要跳脚吼人,宝亲王赶紧撒娇耍赖的哄着她往外走,两人好不容易到了门口,却又被几个太监挡住了去路。 “你们来做什么?”沁贵妃没好气的问。 “皇帝陛下有旨意要老奴送来。”那太监不卑不亢的举了举手里的东西,然后站直腰板朗声道:“皇帝陛下有旨,请荣亲王携福宁娘子亲自接旨。” 众人纷纷跟着凌啸然与顾满娇的脚步走到门口,跪听了圣旨内容后,又老老实实的叩拜谢恩。 福宁娘子被破格册封为荣王妃。 大礼定在百日之后,皇帝陛下还会亲自来观礼。 宣旨太监前脚刚走,整个府邸上上下下便都倍看起来。 就连搀着沁贵妃忘了送的宝亲王,也是一脸喜色,不停的给凌啸然道喜。 “还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有个做太子妃的表姐还真是了不起呢!”沁贵妃冷着一张冰块脸,甩开宝亲王的搀扶,转身便要离开这喜气洋洋的花厅。 “贵妃娘娘慢走!咱们是不是趁着今日人齐,好好商议一下百日后的封妃大典?据我所知,荣亲王这里除了您并没有其他长辈能代为出面,且您又长居在此,若是越过您另寻其他人张罗此事,怕也不和规矩吧?”乌云豹坐在原地没起身,言语中并不见多少对沁贵妃的尊敬,甚至还隐隐流露了几分嘲讽。 他是顾满娇的娘家人,众所周知,顾满娇没有家人长辈,那么此时此刻,他这个身为姐夫的蛮楚一品公爵,便是最有发言权的娘家人了。 走了几步便被喊住的沁贵妃,回头看了乌云豹一眼,冷笑道:“这事本妃自会去与刘家商榷,您若是有什么额外要求,还请先与刘家说清的好!” “呵呵……”乌云豹抬手拍拍脑门,朝顾满娇笑着道:“看来有些事咱们还是只能跟皇帝陛下商议,刘家若是有脸面,也不至于死了亲女儿都不敢吭气儿,只苦哈哈的求了你做养女找牌面了。妹子别怕,有你姐姐和姐夫在,没人敢在怠慢你!就算你云汐表姐不是太子妃,凭着姐夫与你夫君的交情,再加上你夫君对你的重视与疼爱,那些想要欺压你的人,也没机会下手的!安心,什么都别多想啊!” 他这话哪里是安慰小姨子,简直是撒一大把钢针扎了沁贵妃的脸。 刘家为什么要收顾满娇做养女,十个人里有八个都觉得刘家有冤难伸…… 沁贵妃头也不回的走了,连宝亲王要亲自送她回去,都甩袖拒绝。 在宫中骄横多年的人,自以为到了外头能活得更傲气,谁知一切都是幻想,这如何不令沁贵妃咬碎银牙恨意难平。 看着她几乎一步一跺脚的走远,顾满娇想,若是有机会,沁贵妃可能会亲手把毒药塞到她嘴里! ……后脊梁有有些发冷。 “娇姐姐,你想什么呢?怎么一点都不开心啊!你要做王妃啦!王妃!”雪薇笑得两眼弯弯如天上月牙,拉着顾满娇的衣袖,非要她笑。 自觉死期临近的人,哪里笑得出来,硬挤出一丝笑,也是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第600章大公主 “你怎么了?”乔金枝问。 “没事。”顾满娇压下心头的恐怖幻想,替乔金枝擦擦嘴角的汤汁:“舍不得你走啊!就不能让我跟儿子见了面再走吗?” 乔金枝被她那慢悠悠的语气弄得也收了笑:“这个我说得可不算,你得问你姐夫去!” “想要儿子自己生去!这么大的荣王府,随便你生多少个孩子都够住了!”乌云豹大咧咧的喝着酒,说完仰天大笑着躲开凌啸然的拳头:“哈哈哈,打我作甚,老子哪里说错了不成?” 他哪里是说错了,分明是说到旁人心窝里去了! 御厨做的宴席,确实美味非常。 男人们忙着喝酒谈天,女人们则大快朵颐,热热闹闹的宴席就这样一直闹到天快大亮才散场。 次日清早,若冷姑姑抱着一堆精致衣衫给顾满娇换上,说是照着规矩,她今日应该跟将军一起入宫谢恩。 不等顾满娇将衣服穿好,若晴姑姑抱了一堆家常便装过来,说是将军吩咐她快些梳洗,要带她们出去游玩。 “不去谢恩了?”若冷姑姑奇怪的问。 “早晨贵妃娘娘与宝亲王一起入宫,宝亲王特意留下话,说会替咱们夫人跟皇帝陛下谢恩。还说了句,祝咱们将军跟夫人玩的开心。”若晴姑姑嫣然轻笑着替顾满娇将刚穿戴的衣衫换下,等醉扇她们几个各自抱着东西进来,才又道:“那些都是今日要带的礼物,夫人先过过目。” “礼物?给谁的礼物?我们今日要去见什么人吗?” 若晴姑姑点点头,不过也没说话。 看着醉扇她们抱着的东西,各个精致,价值不菲,其中有女子喜爱的物件,也有男子钟爱的东西,但怎么看都不像是给乔金枝她们准备的…… 狐疑满腹的换了妆容,一直到坐上马车,她也没能寻到机会问凌啸然今日要去见谁。 同样很好奇的还有乔金枝和雪薇。 三人带着彩儿坐在马车里,时不时的撩起车帘看外头。 对于都城最熟悉的人是彩儿,当马车转了第五个街口的时候,彩儿好奇的嘀咕:“这是去瑞禾大公主府的路啊!这里什么时候开了街的,之前不是封死了吗?” “瑞禾大公主府?凌霸还有公主呢?是将军的姐姐妹妹?”乔金枝抱着肚子侧身看外头,见街道两旁有不少人正清扫洒水,不禁奇怪道:“这条街以前是封死的?为什么封死?” 有洒扫的人听到她的话,回头来看,彩儿见状赶紧撂下车帘。 “外头那些洒扫奴才,都是公主府的人?”顾满娇很小声的问。 关于瑞禾大公主,她最近倒是听几位姑姑念叨过。 凌梦瑶,这是她的名字,瑞禾是御赐的封号。 据说这位大公主,是皇帝陛下的第一个孩子,刚生下来亲娘就病死了,所以也跟凌啸然一样,自幼养在皇后身边。 她成亲很早,是作为和亲下嫁给了凌霸边陲的一个部落首领的。 姑姑们说,这位大公主出嫁前跟凌啸然很要好,大凌啸然好几岁的她,总是对凌啸然体贴入微,凌啸然对她也很是依赖。 皇帝与皇后对凌梦瑶也是十分疼爱的,后来若不是因为凌梦瑶几次抗旨不肯远嫁,皇帝也不会狠心下旨,不允许任何人再提及这位大公主…… “咱们真的是去大公主府吗?那里都封闭很多年了,据说还时常闹鬼呢!谁这么胆大,竟然敢住到这里来啊?”彩儿缩着脖子偷眼看外面,紧抓在雪薇衣袖上的手指,不自觉的抠得没了血色。 看的出来,这丫头真的很害怕去那个公主府。 从不相信世上有鬼的顾满娇,被她那噤若寒蝉的小模样逗得捂嘴偷笑:“瞧你怕的,这世上要是真的有鬼,那不管是公主府还是别的什么地方,肯定都不干净的!你看咱们今天坐的这个马车,这么宽敞,说不定……” “呀呀呀!快别说啦!”雪薇使劲跺脚不许顾满娇再说,伸手扯了彩儿抱在一起:“不怕不怕,她都是瞎说的!” 看着雪薇很维护彩儿,顾满娇长眉一挑,又要再说。 这时候,乔金枝扯了扯她的衣袖:“这孩子小时候进山收了惊吓,在心里留了阴影,你就别吓她了吧!” 彩儿小时候跟着孟巧贞住在深山里,要照顾年幼的弟弟,毫无生活来源,只靠狩猎卖野物为生。 那样困苦的生活,自然不能让彩儿这个做长姐的,有机会像其他女孩子那样,守着闺房过轻巧生活。 小小的女孩子进山劳作,遇着凶险之事留下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还真是可怜啊! 顾满娇没再吓唬她,俯身过去将彩儿和雪薇都抱着:“好了好了,不怕了啊!” 马车在半刻之后缓缓停住,凌啸然与乌云豹,亲自到车边接她们下车。 高高的门头上挂着簇新的匾额,瑞禾公主府,五个大字苍劲有力。 “这里是?”顾满娇看着匾额,悄声问凌啸然。 “这里是我大姐的府邸,她前几天刚回来!”凌啸然的眼中,透着少有的欣喜。 似乎姑姑们说得没错,凌啸然跟这位大公主的关系确实很好啊。 正偷猜大公主会是什么样的女子,一个很是温柔的女子声音,便在不远处响起。 金钗锦衣,步步生香,言语温柔,举止有度。 这便是初见之时,顾满娇对这位大公主的所有印象。 众人在府门口各自见礼,随后便一同入府,先去了正厅。 整个府邸,从进门到落座,到处都可以看见正在收拾扫扫的奴才。 看着新清理出来的院落与房屋,顾满娇不由得想到彩儿说这里时常闹鬼。 如此破败的府邸,就是没鬼也看着阴森森不太舒服啊。 “这里年久失修,收拾了好几日才勉强有了现在这个样子,你们可别嫌弃啊!尝尝我带回来的茶……” 大公主很是温柔的捧着茶碗邀请众人品茶,见乔金枝有孕,又放下手里的茶碗走到她身边:“有孕的人还是别喝这个了,我带了不少奶果子,还有很适合你的奶茶,这就让人给你拿来尝尝……” 第601章正经走亲戚 “当初我怀头一胎的时候,肚子也是这样圆圆的,外邦的奴才眼睛才毒呢,随便看一眼就知道是男胎,当时我还不信,后来连着生了三胎,都被他们说准了……”大公主凌梦瑶很是亲切的拉着乔金枝叙话家常,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本就相识。 有孕以来便很爱拉着孟巧贞说话的乔金枝,原以为孟巧贞已经是很招人喜欢了,见了这个大公主,才惊觉,最招人亲近的应该是这位带人谦和的公主姐姐。 “长姐怎么只跟金枝说话,这么多年不见,也不多看我几眼?”凌啸然抱着茶碗佯装生气,这样孩子气的举动,实在是顾满娇见所未见。 笑着回头的凌梦瑶,举着手绢掩面轻笑,走到顾满娇身边拉住她的手:“你长得歪瓜裂枣的有什么好看的,要看也是多看我这貌美如仙的弟妹才是。你叫满娇?这名字好,听着就让人心里欢喜呢!我早给你备了礼物,快来看看喜不喜欢!” “长姐昨夜刚送了她那么大的一份厚礼,今儿怎么还有礼物?”凌啸然伸着脖子看凌梦瑶双手,那语气像是惦记糖果的小孩子,弄得众人纷纷忍笑。 迎着凌啸然那好笑的眼神,大公主挥着手绢朝他鼻子上打去:“昨晚我求父皇下的旨意分明是给你的厚礼,你倒得了便宜还想卖乖!信不信我改天再求父皇,把你丢去远远的边疆,不许家眷随行?” “别别别,你可千万别啊!……你这里的茶真不错,还有多的吗?待会儿给我带些回去喝吧?”凌啸然被打了鼻子并不动怒,反而笑的更孩子气了。 他这个大将军很是放得开,其他人顿时也都轻松起来,加上大公主真的是很亲切随和,所以这一日下来,每个人都笑得忘了忧烦。 傍晚,顾满娇被大公主挽着手送到门外,一包包来自异邦的礼物,足足装了半车。 “你们家有老妖婆,我懒得去看脸色,我这里倒是只有我一个人,你们闲了记得常来看我,省的我寂寞无聊……” “长姐不嫌烦,我们一定常来叨扰,下回我带着山里的腊味来,亲手做给你吃!”顾满娇依依不舍的拉着大公主的手,恨不能拉着她一起回去。 其实,晚上吃饭的时候,凌啸然就已经开口邀请大公主住过去,就是被拒绝了。 大公主很坦诚的说,她自己也不喜欢住在这么破败的府邸,可她这次回来便要常住不走了,若不趁着现在皇恩还浓赶紧翻修府邸,日后再要跟宫里要钱修房子,可就难了。 按着她的话来说,宫里的钱他们这些做皇嗣的人不用,将来指不定留给谁挥霍,趁着能用的时候多用掉些,促进了都城货币流通不说,还能让那些做工的人多赚些体己钱…… 顾满娇被她这个新奇的说法弄得一愣一愣的,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 原来当儿女的话爹娘老子的钱,是不用那么勤俭克制的。 宫中的钱,谁也带不走,这一任帝王没了,钱就是下一任帝王的,可不会跟百姓家那样爹妈死了儿女就有机会分家产。 所以啊,趁着亲爹还是帝王,能得着的银子就别错过。 该花就花,花银子要花得舒服惬意,不光给爹娘长脸,还能为善一方! “长姐,等你这里修好了,一定要去我们那里住几天,我有好多好吃的要做给你吃,跟你换那些有趣的故事。” “好好好,我一定去!你尽管准备各种好吃的等着我吧!” 大公主亲自送顾满娇上车,又掀起轿帘跟乔金枝她们说了几句,这才退了几步,跟凌啸然告别。 欢快的一天落下帷幕,坐在稳稳当当的宽敞马车里,乔金枝很是愉悦的抚着肚子:“这才是正经走亲戚的样子,要不是人家大公主身份尊贵,我都想厚着脸皮认她做姐姐了!” “大公主真不像一般的皇家儿女啊!你看她多体贴多亲和啊,连对我们这些小奴才,都和颜悦色的呢!”彩儿揉着手腕上的银镯子一脸幸福,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公主送了多珍贵的礼物给她。 人,往往就是这样,礼物贵重与否,并不是评定情谊的唯一标准。 彩儿得了的礼物是银镯子,雪薇得到的礼物是一套红珊瑚头面,乔金枝得的是一对八宝如意,顾满娇得的礼物最多,首饰头面有满满的三盒,玉器玩物有一箱,布匹和异邦吃食半车…… 这要是在不曾见过大公主的人看来,旁人的礼物都那么中规中矩,偏偏顾满娇的礼物如此丰厚,这个大公主似乎有见人下菜碟的嫌疑。 可是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觉得大公主如此这般的区别对待有什么不妥。 顾满娇是凌啸然的心上人,姐姐疼弟弟,所以给他心上人的礼物也最多,这不是很好的吗! 荣王府的马车一路往回走,入府后先送乔金枝夫妻回客院,然后才送顾满娇夫妻俩。 能在自家府邸里坐着马车代步,这可不是谁家都能有的特殊待遇。 用长公主的话来说,这要是在宫里,一定会被杀头! “怎么又拉回来一车东西啊?”解乙带着人在院门口迎接,见人搬箱子进院,顿时一脸为难。 沁贵妃入府后,凌啸然把顾满娇从府外带来的东西都搬到这院的厢房里堆着。 乌云豹带来的那几车礼物,也都堆在厢房。 东西厢房全是箱子,早就不能住人,他刚收拾了耳房塞了小床进去,顾满娇又带回来一车东西等他安置。 “要不,把我之前带来的东西都搬出去吧?反正也没什么值钱东西,等我做了王妃,那些衣裳首饰也用不上,干脆留着年节里赏人……”顾满娇很大方的边说边走,跟在身后的凌啸然心情很好,便也点点头,让解乙招办。 饶是这般,两边厢房里收拾东西搬去外库,还是忙了半宿。 不用做事的顾满娇,依着凌啸然吃着点心,坐在廊下看星星:“这才几个月,我就有这么多东西了,看来做皇亲国戚还真是赚钱最快的行当啊!以前我还想着,用私房钱买些田地铺子租出去赚钱呢,真是幼稚啊!” 第602章寒酸 “这才多少东西,你就如此满足,等将来你做了王妃,时常要到宫中或者其他各府走动,就不会有现在的想法了!” “为什么?”顾满娇坐起身,很好奇的问。 凌啸然微微一笑,替她擦去嘴角的点心渣:“因为,到时候你会发现,自己竟然是所有皇亲国戚里最寒酸的一个!” “寒酸?怎么可能!我有那么多御赐的衣裳首饰还没时间穿戴呢!今儿大姐又给我好多好东西,谁敢说我寒酸?” “谁敢说荣王妃寒酸,那简直是不要脑袋了!”凌啸然宠溺的刮着顾满娇的鼻子,等她笑了,才又道:“不过他们嘴上不说,心里未必不这么想啊!就你这些私房家底,还不够其他王妃做一套宝石头面,将来你就会知道,那些王妃身边的婢女,穿戴得都要比你精致……” “你!”顾满娇不服瞪眼,转而想到那日哪个王妃手上戴了的红宝石戒指。 那样红艳艳晶莹剔透的红宝石,一定很值钱。 那还只是人家很多首饰里其中一个而已,可她的首饰……一堆黄金首饰融成大元宝,也换不来人家半个红宝石戒指啊! “那我还真得想想怎么赚钱了!”顾满娇一本正经的捏了快点心吃,就像是吃了这个点心,她的财产就能翻倍增长。 “不光你要想想,连我也要多为将来做打算了!”凌啸然抬眼望着悠悠星空,掰着顾满娇的手指头,将府里各种开销算给她听。 府里只剩下贵妃娘娘、顾满娇、乔金枝,这三个院子需要日常用度,除了贵妃娘娘吃喝精致有些费钱,其他支出并不很多。 算来算去,整个将军府做耗钱财的地方,便是住在后头那些老兵的院子了。 他们的吃穿医药,每一样都是真金白银的往外扔。 虽然皇帝对此很是重视,还拨了银子过来,那也架不住僧多粥少,每天都有算不完的银子往外掏。 光是这些不得不出的花销还不算,沁贵妃还眼巴巴的到处动心思。 搬空了库房还不算,现在连克扣府中用度的事都做得脸不红心不跳。 “咱们别让她管府里的收支了吧?不然……” “不是你非要做孝顺媳妇,硬是逼着我交了掌管家财的大权交给她吗?现在这个关口,你要我如何去讨要?”凌啸然没好气的又刮了顾满娇的鼻子,见她皱眉噘嘴的样子,还觉得不解气,捧着脑袋便在她嘴上咬了一口。 再有三个月,顾满娇就是荣王妃了。 在这之前,大家最好安分守己,谁也别闹幺蛾子。 家财被沁贵妃捏着,说来烦忧,其实熬一熬也就适应了。 毕竟她再克扣吝啬,也不能让府里人吃不饱穿不暖。 加上她每次抠出去送给宝亲王的财物,过不几天都会被宝亲王悄悄还给凌啸然。 一个个箱子从贵妃院子里搬出府,到了宝亲王手里,又暗暗的被送到凌啸然设在府外的私库,转来转去,其实那些钱财都还是凌啸然的,只是换了个沁贵妃不知道的地方另外保存。 “今儿去哪里玩儿?去东边山上钓鱼抓野鸡好不好?”整日忙着吃喝玩乐的顾满娇,一身男装打扮,带着同样做男子妆扮的斜雨等人跳到凌啸然面前:“咱们带着金枝姐她们一起去,到时候你和姐夫比狩猎,我和姐姐比钓鱼,那两个小丫头就负责打下手,肯定很好玩!” 一连多日都忙着陪媳妇游山玩水的凌啸然,见媳妇穿得比自己还潇洒,从怀里摸出个银闪闪的面具:“你答应出门戴着它,我就带你去!” 宠妻狂魔的通病,那就是占有欲极强。 上回因为街上卖糖葫芦的小子多看了顾满娇几眼,凌啸然就再也没带她到人多的地方溜达过了。 除非,她肯戴面纱或者面具。 可是这夏尽秋来的时节,风吹在脸上那么舒服,戴了东西不方便不说,也实在太闷了。 “不能商量商量吗?我可是你最心爱的女人啊!我都扮成男人了,不会有人总盯着我看了!再说咱们去山里玩,除了野鸡兔子,哪里还有别人看我啊?” “那也不行,只要出府就要戴面具,否则哪都别想去!” “那我到没人的地方就摘了行吗?这个也太闪了,阳光一照,跟要成仙了似得,别再吓着人!” 这话说得……后面半句要是不加上,或许凌啸然还真就同意了。 小媳妇拧不过大将军。 宠妻狂魔铁了心不许外人看媳妇的脸,那旁人便只能看见那亮闪闪的银制面具。 众人再次乘坐那辆很普通的马车出了都城,一路上,彩儿都不敢直视顾满娇的脸:“王妃的面具实在是太闪了,都能当镜子照了!” 雪薇伸手捂着彩儿的嘴:“嘘,别瞎说,当心她听了不爽,以后让咱们都戴着面具陪她!” “嗯,这是个好主意!你们都是未嫁的小丫头,好好的让外面那些俗人见了真面目怎么行?明儿就给你们每人都定制跟我一样的面具!本妃再穷,这点银子总还是拿得出来的!”原本单手撑腮闭目养身的顾满娇,慢悠悠的说着,并未睁眼,也知道这话之后彩儿和雪薇的脸色有多难看。 东山下的河岸边,早已有鹰扬带人将一处林子清理出来,专门给顾满娇她们歇脚游玩。 众人下车后,顾满娇搀着乔金枝到水边钓鱼,凌啸然与乌云豹则每人带了十支柳叶镖,到小河对岸狩猎比试。 忙着端茶、倒水的雪薇,时不时跟忙着打伞、摇扇的彩儿跑去边上摘花儿斗草。 悠闲中欢声笑语不断的时光,让顾满娇不由得悄悄的红了眼圈。 “金枝姐,你真的不等我办完封妃大典了吗?就还有两个多月了,也没多久了啊!” 提起分别,乔金枝也暗淡了眼神:“你看我这个肚子,要是再等下去,恐怕就要把孩子生在路上了。你也知道,小婴儿不易长途跋涉,这要是在这边把孩子生了,恐怕我再过半年也不能跟你姐夫回家了。他……那边也还有很多事要做,要是因为我们母子再耽误了正经事,我怎么对得起他的情谊啊!” 第603章离别 “……”顾满娇咬了咬嘴,没再说话。 乌云豹身为蛮楚一等公爵,自然有不少重要大事要去做。 而且那边等着他的,还是已经入住东宫的太子夫妻。 若是因为自己执意挽留,还得花青林那里出了岔子,她如何对得起花青林与姬云汐千里迢迢为她送名分与荣耀的心意。 盯着随波荡漾的鱼鳔,顾满娇轻轻叹息:“原来人长大了就不能再任性,真是无趣。” “哎呦喂,谁惹了我弟妹不爽,竟害得她连这般伤感的话都说得出口了?快快快,把人揪出来!看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穿着一身便装站在树荫下的大公主,轻笑出声,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婢女,一个举伞遮太阳,一个捏着团扇为她扇风。 “我说今儿怎么一出门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原来是想大姐想的呢!大姐快来,我钓鱼给你烤了吃!” 瞬间欢天喜地的顾满娇,蹦跳着到了大公主身边,亲手为她提着裙摆,邀她到河岸边钓鱼。 有了大公主的加入,树林里的笑声瞬间多了几倍。 就连乔金枝要走的事,都渐渐被欢快替代了离愁。 大公主的言语,像是有神奇的魔力,让乔金枝忘了离愁,很是期盼踏上旅途,也让顾满娇等人欢呼雀跃着着急让乔金枝快些去做她的公爵夫人。 “将来这小宝贝儿还能承袭公爵名位呢,这可是含着金钥匙降生的矜贵孩儿啊!记得让蛮楚太子亲自取名,最好乳名都要让太子妃给定!” “大姐,为什么要让太子和太子妃给孩子取名儿啊?自己生的孩子,自己取名才对啊!”顾满娇头上顶着个大赫赫的荷叶,远远看去,还以为她是下河摸鱼刚回来的傻小子。 大公主坐在顾满娇先前坐过的小椅子上,笑盈盈的揉着她的手指:“如今的太子,便是将来的帝王。由他们夫妻给取名的孩子,将来自然也要比其他亲贵大臣家的孩子更受人尊敬的!做父母的人,穷极一生都是为了孩儿们的未来拼搏,能给他们最好的自然要竭尽所能啊!将来等你也有了孩儿,就明白姐姐这些话是不是有道理啦!” “多谢大公主指点,若您不说这些,我这个粗人还真是想不到这一点呢!”乔金枝对大公主的话很是赞同,说着又拍着顾满娇的肩头,叮嘱她日后一定要多跟着大公主好好学着点。 秋日钓鱼,大大小小收获不少。 当鹰扬他们堆好篝火,顾满娇也已经带着雪薇和彩儿,动作娴熟的张罗烤鱼。 凌啸然与乌云豹,在篝火点亮后不到片刻便也归来。 每人肩头和腰间都挂着不少猎物,丰富了野餐的内容。 “夫君,待会儿让大姐把这些肥兔子带回去吧!我看她很喜欢吃兔子肉呢!”顾满娇左手拿着个鸡腿儿刚咬一口,便开始对篝火边上的猎物挑挑拣拣。 这些给大公主,那些做成腊肉让乔金枝带着,竟是除了嘴里在吃的,一点都没留。 府里养着几百兵丁,狩猎些野物并非难事,凌啸然自然不会吝啬这些小物。 相反的,他倒还有些怕大公主嫌弃。 “嫌弃什么,这是你亲手打回来的,我喜欢还来不及呢!只是……你到底已经是亲王,以后如狩猎之类的小事,还是让底下人去做吧!免得传出去有损名望啊!”大公主很温柔的笑着,小口小口的吃着烤肉,一举一动都那么的娴雅雍容。 野餐结束的时候,乌云豹依着乔金枝做主,将所有猎物都送到大公主车上。 似乎不太喜欢血腥气的大公主,很是温柔的对这夫妻俩道谢,然后让人将这些猎物也搬到车上。 三日后,乌云豹带着乔金枝踏上了去往蛮楚的旅途。 离别时,顾满娇哭成了泪人,乔金枝也是紧攥着她的手,怎么都不肯松开。 “金枝姐快别哭了,当心身子啊!”雪薇很是体贴的踮起脚尖为她擦泪,话未说完,也是哽咽得不能自己。 “日后要替我好好照顾满娇……”乔金枝弯腰抱住雪薇,对着顾满娇的不舍,在雪薇身上则完全不同。 她对雪薇的情感,如慈母对孩儿,也如长姐对幼妹,入住将军府后,更是雪薇日日陪伴在她左右,为她宽忧解愁。 姐妹三人抱成一团,哭得凄凄惨惨。 最后还是乌云豹与凌啸然硬下心肠,一个扛走了顾满娇,一个抱走了乔金枝,硬生生的将这姐妹俩分开。 “枝姐姐……将军,你放下娇姐姐……”可怜被独留在原地的雪薇,左手拉不住乔金枝,拉住顾满娇的右手又被凌啸然拍开。 “傻丫头,你的枝姐姐是要回去做公爵夫人,你该替她高兴才是!”不知何时来到门前的宝亲王,递上一方墨色锦帕:“我要是你,就笑着祝福她去!让她开开心心的跟着夫君回家。” “……”雪薇仰着头,看着宝亲王那对闪闪发光的眼眸,忽然想到什么,推开他的手便奔到乔金枝车边:“枝姐姐,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记得我跟你说的话!我,我会每天对着日月星辰为你们祈祷,祝愿你们福寿安康万事顺遂的。” “好妹妹,我也会时时刻刻为你和满娇祈祷,咱们都会平安喜乐,都会万事顺遂的!”乔金枝从车里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雪薇的额头:“替我去劝劝满娇,别让她伤心太久。等我到了蛮楚,会给你们写信的!每年都让人画一副画像,你们的,我们的,咱们都不能忘了!” “嗯!我知道的!”雪薇重重点头,拉着乔金枝的手在自己脸上摩挲一会儿,然后挤出很用力的笑,放开她的手,并为她拉好车帘。 “姐夫,我姐姐脾气不好,你要是跟她生气,千万别不理她,她只是嘴.巴不饶人,其实心很软的……” 追着徐徐离开的马车,个子小小的雪薇努力忍着眼眶里的泪水,直到马车走远再也追不上,这才站在原地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第604章疯狂 “别站在风里哭。走吧!”宝亲王拍拍雪薇的肩,示意彩儿搀着她,省得她被泪水挡了视线看不清路。 三人并肩回了府门口,刚进二门,宝亲王便指指边上小花园里的一处凉亭:“若是心里还难受,就到那里去哭吧!把心里的不舍与难过都哭出来,哭完了才有力气去哄你的娇姐姐啊!” “你哭过吗?”雪薇问。 宝亲王被问得一怔,随后又恢复那温和的神色:“当然也哭过,只是没让人看见。我是皇子,父皇和母妃都当宝贝宠着,要是被人看见我哭,不光我身边的奴才要倒霉,可能还要被人借题发挥,引出其他不好的事。所以我每次不开心都是忍着,忍到没人了,再使劲的哭出来。” 原本雪薇是有些生气的想问他,哭还要选地方选时候?难道你能一次把难受都哭出来,然后就不难受了? 可是,看着他这般坦诚的回答,雪薇心头刚刚升起的气恼,一股脑的全都消散无踪。 “我以为如你这样的人,是不会哭的。”雪薇用宝亲王给自己的手绢擦擦脸,迈步朝着那个凉亭走去:“陪我说说话吧!等我平复一下,咱们再去王爷那里。” “好。”宝亲王背着手跟在她身后,随手招了个路过的侍卫,让他去弄些茶点,再端一盆清水过来。 “您要清水做什么?”彩儿问。 宝亲王用食指指指自己的脸,做了个哭相:“自然是净面啊!” 这么细心体贴的皇子,还算是皇子吗? 怎么跟个老嬷嬷似得? 彩儿抿嘴点点头,快走几步跟上雪薇。 “你便是雪薇?”凉亭后头,假山石旁,手里掐着一朵花儿的沁贵妃,看一眼雪薇后将手上花儿丢在水中。 “听说你年纪小小却很会勾人,时常弄得我皇儿神魂颠倒?” “贵妃娘娘,您是在跟谁说话?”雪薇快速的擦去脸上泪痕,想到自己手里用的正是宝亲王的手帕,回手便把帕子丢向宝亲王:“贵妃娘娘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是勾人,王爷又何时为谁神魂颠倒?雪薇尚未及笄,不懂你们这些大人说的都是些什么,先告辞了!” 手帕在半空划出一道墨色的弧线,随风歪了方向,落在厅外的花丛。 疾步离去的雪薇,用两声冷哼,将沁贵妃的鄙夷如数归还. “这,这贱蹄子,她那是什么眼神,她那是在嘲笑本妃吗?落锦!去把她给本妃捉回来!今儿本妃不挖了她的眼珠子……” “母妃!”宝亲王站在雪薇曾站过的凉亭里,面无表情的看着沁贵妃:“她不过是个小丫头,您也不怕折损了身份吗?” “身份?到了这地界,你母妃我还有什么身份?这破烂府邸里,就连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丫头,都敢跟我翻眼皮,谁还在乎我的身份?”沁贵妃近乎尖叫的声音,刺得宝亲王微微皱眉。 余光里,可以看到雪薇与彩儿已经走远,周围路过的奴才,听到这边的声音,也都很有规矩的绕路走远。 一个深受皇宠的贵妃,私底下毫无风度尊容,就算宝亲王再如何孝顺,终归也不能忽略沁贵妃越来越过分的种种行径。 “母妃,既然你觉得这里不好,那又何必住在这里不走呢?回宫吧,父皇也时常想念你呢!” “想念我?若真的想念我,为何断了我的月例银子不给?想念我,为何不许我将宫中体己带出宫?若是他心里真的有我,为什么迟迟不肯将东宫主位许与你?他当我是瞎子聋子,当我是傻子,以为我不知道他的打算!这么多年了,他竟然还没有放弃对这个畜生的期许!难道本宫亲自抚养的皇子,就真的比不上那个贱人带大的畜生!” “母妃!” 宝亲王不等沁贵妃的话说完,已经双拳紧攥,实在不能再听下去。 他不懂,为什么做母亲的人,会对自己的亲儿子如此憎恨,就因为凌啸然曾被皇后抱去抚养,就因为他们的皇爷爷曾暗示过,唯有由皇后调.教出来的凌啸然可承大统? “我们俩都是您的亲儿子,谁继承大统,您都是母后皇太后!再者,我三哥早就名言,他对储位没有半点窥觊之心!从他回来到现在,他所做的一切您都看在眼里……” “你就是个傻子!”沁贵妃快步上前,直直的站在宝亲王面前,隐着怒气瞪了他好一会儿,然后伸手指向顾满娇居住的院落:“他娶了那样一个最得民心的女人,不是为了巩固地位又是为了什么?还有那些养在后院的老兵,他若不是为了贤德的名声,何必做这行径?趁着水兰沁与刘氏的死,他联合刘家,给那小贱人抬身价也就算了!如今就连蛮楚那边的势力也被他攥在手里!那小贱人的姐姐,是蛮楚太子的义妹,是蛮楚太子妃的表妹!难道你现在还相信她真的捐出全部身价,替凌霸买回边疆安宁的谎话吗?那不过是个幌子!是那畜生与那贱人联手做出的假象!” “母妃,你真的疯了,你的疯狂早晚会害了……”宝亲王没有再说下去,低头转身走出凉亭,任凭沁贵妃如何呼唤,也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 为什么温婉柔善的母亲,会变得这般不可理喻? 究竟哪样的她,才是真的她? 宝亲王缓缓的走着,漫无目的,心窝里回荡着的不是沁贵妃那些疯狂的猜测,而是凌啸然与顾满娇之间的那些真挚情感。 凌啸然从未筹谋储位,顾满娇亦从未隐瞒身份。 刘家为什么会认顾满娇做义女,这中间还有宝亲王暗暗牵线搭桥,也是宝亲王扯着凌啸然的袖子,说服他多为顾满娇考虑。 至于蛮楚那边……蛮楚新任太子花青林,太子妃姬云汐,一等公爵乌云豹,这三人如何去的蛮楚,如何一步步走上高位,他也都是一清二楚。 甚至蛮楚太子登上储君之位前,有些需要外邦助力的事情,还是凌啸然拜托他暗中出手襄助。 第605章先管好自己 望着风吹树冠,沙沙摇曳。 宝亲王长长的吐出一口闷气。 他真的好想告诉沁贵妃:我三哥根本没有夺储的想法,他辛苦奔波几个月,都是在为我铺路搭桥! 然而,他曾发誓,事成之前,绝对不向外透露半个字。 所有皇族众人都清楚的知道一点!关于皇嗣争储,任何人去争夺储位都可以,唯独他不行。 皇帝不允许他争,因为在皇帝心里,做皇帝便是坐针毡受酷刑,皇帝舍不得宝亲王日夜勤恳的为国操劳。 在皇帝心里,宝亲王只要一辈子无忧无虑的过日子就好了。 “九弟,怎么还在这里乱转,你三嫂又在厨房里发泄呢,走,咱院里喝酒去!”凌啸然站在院门口招手,召唤宝亲王进院喝酒。 哥哥召唤弟弟回家喝酒,这在寻常百姓家是多么寻常的一件事。 然,他们不是百姓家的儿孙。 上一次他随便跟着一位皇兄去喝酒,侍宴的奴才尝了每一样菜肴,也品了桌上的好酒,可他还是险些中毒身亡。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宝亲王晃了晃脑袋,挤出一丝笑来跟着凌啸然进了院门。 院里,本该摆着福寿缸的地方,此刻架着一堆火。 火上烤着野鸡和兔子。 火堆边上,屠昆和鹰扬正在搬桌子,解乙和严正成还有巴清泉等人,有的提着椅子,有的拎着酒坛子,都在等候落座。 从厨房那边走来的斜雨等人,每人手里都端着盘子,满满当当的各色菜肴,转个身的功夫便摆满的桌面。 “这是干嘛呢?”宝亲王问。 “谁知道啊?刚哄好了满娇,让她做点好菜下酒解忧,雪薇那丫头忽然也抽风要下厨!这不,把牧冬那边的野味儿全搜刮来了,说是今儿要大开吃界!”凌啸然拉着宝亲王落座,说完朝屠昆等人抬抬手,让他们也都坐下。 在这个院子里,没有尊卑高下,扫院子的汉子跟将军划拳拼酒,早已是寻常事。 宝亲王从鹰扬手里接了一碗酒,视线却定格在通往厨房的回廊。 雪薇为什么忽然抽风,定时因为在凉亭里听了那些话吧! “来来来,喝酒喝酒,先来三碗暖暖胃!”屠昆急吼吼的拍着桌子,见宝亲王发愣,抓了筷子敲在他手背:“别看了,该是你的都是你的,给你留着呢!先喝了这碗!” “留着什么?啊?留了什么好东西不给我们尝鲜?”严正成的吃心与解乙无二,难得能坐下来随意吃喝,满脑子想的都是厨房那头还有什么好吃的没上桌。 后头厨房里,顾满娇瞪着两个哭成核桃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把面团当敌人捶打的雪薇:“我的亲妹子,你这是怎么了?谁招惹你了?” “……”雪薇回头看了顾满娇一眼,咬着气鼓鼓的嘴,不肯吭声。 沁贵妃说得那些话实在是太让人无法消化,让她这个小丫头如何转述,如何报委屈。 一道道口味不稳的菜肴从厨房端出,实在受不了雪薇这种分明受了委屈却不开口的倔脾气,顾满娇直接一盆凉水浇灭了灶火。 “别再糟蹋粮食啦!走,吃饭去!” “好吧!” 雪薇也知道自己作得有些过头,丢下切了一半的五花肉,擦擦手,解下围裙跟着顾满娇出了厨房。 前院篝火旁,男人们在划拳拼酒,顾满娇带着雪薇和彩儿单独坐了一桌,慢吞吞的撕着烤肉吃。 “也不知道金枝姐吃饭了没,她的肠胃都被府里厨子养刁了……” 吃着乔金枝很喜欢的烤肉,看着院外随风摇摆的大树,落寞与惦念,涌上心头:“看这风,像是要下雨了,咱们给金枝姐带盐津梅子了吗?她一到下雨天就爱坐在窗口吃盐津梅子看雨了。” 雪薇也看着院外的树,心里想的却是乔金枝终于等到夫妻团聚:“有姐夫在,枝姐姐吃什么都是开心的。我只盼着他们一路平安,到了蛮楚也要万事如意。姐夫家里没有别人,枝姐姐过去了可以自由自在的过日子,想来这也是她一直向往的生活吧。” “那你最向往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不知何时跟谢乙换了位置的宝亲王,晃着手中酒,半醉不醉的看着雪薇,眼中满是少年人看不懂的情愫。 在他那装着迷恋的注视中,雪薇的脸色忽然变得不怎么友好:“如我这种卑微的人,能有什么向往,生活对于我,不过是一场漂泊,随波逐流罢了。” “……雪薇?”顾满娇从没见过雪薇用这样生性的态度说话,一时间不禁瞪大了双眼,如看陌生人似得看着她:“你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今日刚明白,如我这般卑微的人…” “卑微的人?”顾满娇茫然的重复着雪薇说了两遍的话,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雪薇伤了自尊。 这丫头是个葫芦嘴,不肯说的话谁也倒不出来。 葫芦嘴不肯说,那么与她形影不离的彩儿呢? 顾满娇假意打翻了酱汁,弄脏了自己和彩儿的裙摆,顺利的带了她到房里更衣。 早就憋着话想说的彩儿,一进内室便把沁贵妃奚落雪薇的事说了。 终于弄清事实真相的顾满娇,咬牙切齿,扯烂了绣蜻蜓小荷的手绢:“该死的老妖婆,管不住自己的儿子,怨我们雪薇做什么?还敢对雪薇说这样的话,等我哪天得了机会,一定要你好看!” “你还想让她好看?有这个功夫,您还是先顾好自己吧!”斜雨选了条新手绢给顾满娇,将扯烂了的那条丢进床头的绣筐:“供您封妃典礼使用的东西,前儿就由宫中赏进府了,将军另外替您准备的……” “这些事不是都有管家张罗吗?又跟我说这些干嘛?”最近被宠得只想着吃喝玩乐的顾满娇,甩着手绢打断斜雨,有些不喜她这个随意插嘴的脾气。 然而,她打断了斜雨,彩儿又接着说起这些她最不耐烦的内务琐事。 不耐烦听,架不住彩儿与斜雨一唱一和。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俩人说着说着就把顾满娇气得跺脚咬牙,狠不能马上去杀人。 第606章要不要跟她死磕 “她的胆子也太大了吧!怎么敢把皇帝赏我的东西也敢挪用!还有将军准备的那些东西,那可都是用我们的私房钱采买的!这个女人,这个无法无天的老妖婆,她就不怕我……”咬牙又跺脚的顾满娇,三两下又扯破了手绢,想说几句狠话,又很憋屈的发现,自己竟也有气短词穷的时候。 沁贵妃再不好,也是凌啸然的亲娘,是宝亲王的生母,是皇帝宠爱多年的贵妃。 即便是厌恶她到骨头里的凌啸然,不也忍着厌憎,容忍她住在府里作威作福。 顾满娇自问,若真要跟沁贵妃死磕,自己能有几分胜算? 短暂思索后,她很遗憾的放下了要去挑战沁贵妃的想法。 不是不能赢,而是这么做的后果,不是她一个人能承担的。 就算她有把握在斗赢沁贵妃后,让宫中皇帝与世人均无话可说,可宝亲王呢? 宝亲王是沁贵妃的儿子,是凌啸然的弟弟,若他与凌啸然关系疏离也就算了,偏他们俩又手足情深…… “你们说的这些事将军知道了吗?他怎么说?”顾满娇问斜雨。 斜雨摇摇头,并不回答。 这是凌啸然不知道,还是斜雨不知道凌啸然对此的处置? 彩儿给顾满娇理好了裙摆,也拉好自己的衣袖,叹息道:“要是有个能替您和将军治一治贵妃的人就好了。宝亲王虽然也站在将军这头,可他终究是贵妃的儿子,大多时候他都不愿违背贵妃心意的。” “是啊。可惜她就是这么娇纵蛮横,别说将军或者宝亲王,就是宫中圣上,对她不也忍让着嘛!”顾满娇斗志全无,扶着彩儿的肩,慢悠悠的走出房门。 篝火旁,时常故作潇洒的鹰扬正在舞剑。 凌啸然与宝亲王靠在一处,眼睛看着鹰扬,不知聊着什么话题。 独自坐在一旁的雪薇,不知何时喝了酒,脸颊绯红,低垂着眼眸,撅着嘴,似乎正沉浸在悲伤的记忆中。 “你这个傻孩子,谁许你喝酒的?斜雨,赶紧让姑姑们做碗醒酒汤来!” “哎,这就让人做了来。”斜雨应声退到一边,吩咐人去厨房取醒酒汤。 “都是我不好,没照顾好你,让你受委屈。” 顾满娇抓起雪薇的手,轻轻的揉着,想说些长志气的话安慰雪薇,无奈宝亲王坐得太近。 再者,这长志气的话除了违心吹牛,还能说什么? 想到这,顾满娇低头轻叹,见桌上还有一盏酒,端了便要入口。 “姐姐别,别喝。……那是宝亲王的酒。” 雪薇扬起通红的眉眼,说完赶紧又低下头,生怕顾满娇看到她哭过。 不过是换了个衣裳的功夫,这怎么宝亲王的酒杯上了她们的桌子,雪薇还哭红了眼睛呢? “将军,王爷,大公主府出事了!”院门外,高喜德直接钻半个脑袋进来,脸色十分难看。 呼! 凌啸然与宝亲王齐齐起身。 谢乙等人也赶紧朝着院门口走去。 刚坐下的顾满娇,抓着雪薇的手也朝门口那边起身:“大公主不是今日入宫面圣去了吗?这时辰应该还在回府途中,她府里出了什么事?” 原本大公主也要来送乔金枝夫妻,哪知清早接了圣旨,要她入宫叙话。 而她的府邸,连日修缮,昼夜赶工……高喜德慌着手脚告诉凌啸然,大公主府正殿起火连着了厢房与侧院。 因为府中堆放太多木料杂物,且今日风大,奴人们救火的速度追不上蔓延的火势,现在整个公主府已是一片火海。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派人去公主府帮忙救火!”凌啸然大吼着迈步就走,宝亲王等人赶紧跟上。 短短数日间,已经把大公主当姐姐一样相处的顾满娇,拉着雪薇紧跟在后头:“玲珑!快来!” 府门外,有奴才们正忙着套车,凌啸然对屠坤说了句:“你带着满娇她们跟上!” 言语未毕,人已上马奔远。 那是尚未套上马鞍的拉车马,才跑了没多远,就已经被凌啸然拍在背后的巴掌打得发了疯。 “将军!快,快追上去!” 屠坤大叫着扯了鹰扬的衣领便将他丢上马背,转头又对宝亲王垂头拱手:“将军的马怕是不好节制,若是途中伤了百姓,还请王爷……” “放心,有我呢!”宝亲王说着回头看向雪薇:“你们快上车吧!” 水火无情,且凌啸然的骑的马又疯成那个样子,在场众人谁也没时间多话,能骑马的都上马,等不及的纷纷狂奔,等顾满娇她们的马车终于跑起来的时候,周围已经只剩下屠坤和车夫了。 “怎么,又要去抱那贱人的大腿么?你以为她是什么好货色,讨好了她就能得多少好处?”沁贵妃的马车忽然从巷口冲出,直直的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极行中的马车忽然停住,顾满娇与雪薇一时不稳,双双跌撞在车板。 耳边,可以听到沁贵妃的声音,顾满娇想也不想的扯开车帘:“贵妃娘娘,您说的话我们听不懂,我们还有事,就不在这里陪您叙话了!” 本就压着对沁贵妃的怨愤,顾满娇回话的态度实在不好。 而在沁贵妃的生活中,入这般被冷脸相待的经历,屈指可数。 沁贵妃当下便被气得面色铁青:“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本妃面前你我相称?……来人,给我卸了她的马!顾满娇粗陋野蛮,不知礼数,从今日起,本妃要亲自调教与她,不许她离府半步!” “贵妃娘娘您这般对待福宁娘子,恐怕不妥吧?”屠坤横半步挡在顾满娇身前,说话之时背在身后的左手,暗做手势,让顾满娇她们赶车先走。 就这样逃走吗? 当众违背她,留屠坤一人在这里,假如她仗着身份拿屠坤泄愤,屠坤要如何应对? 想到方才失去理智策马冲向大公主府的凌啸然,顾满娇不觉得这时候的将军还能有解救屠坤的余暇。 “贵妃娘娘要亲自调教妾身,应是妾身的福气。屠坤,你赶车先去将军那里。” 第607章亲自调教 顾满娇说着起身下车,并按住想要跟着一起下车的雪薇,悄声对她道:“别都钻一个营,咱里应外合。” 悄悄的跟雪薇说了这么一句后,顾满娇径直走向沁贵妃的马车。 沁贵妃的马车很华丽,明晃晃的金银装饰,让人一打眼就知道这车不是凡品。 隔着轻薄飘逸的车幔,顾满娇可以看到沁贵妃那十分轻蔑的眼神。 看不起我又如何,将军知道你带走我,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若是你胆敢对我动半分手脚,明里我有玲珑,暗地里我还有斜雨她们,待将军归来,也定要给你好看! 嘴角带着笃定自信的微笑,顾满娇身姿款款的走向车边。 跟在车旁的落锦姑姑,微微低头,两眼时刻盯着顾满娇的脚步,等她走到跟前,才躬身施礼,告诉顾满娇不可以上车只能跟在车边步行。 尊卑分明的凌霸王朝,只有奴仆才跟在车外随行。 落锦说完后,车上的沁贵妃并不吭声,可见这也是她的心意。 身为皇帝宠爱的贵妃娘娘,又是荣亲王的生母,她坐在车里,让亲王的小妾步行跟随,也不是不合规矩。 可顾满娇知道,她这是故意羞辱。 掐着藏在袖中的纤手,算算距离荣登王妃之位的日子,顾满娇不喜不怒的站在车边,并不对落锦或者沁贵妃多话半字。 沁贵妃一直都看不惯自己,今日拦车压人也是刻意之举,既然说了要亲自调.教,那么这点羞辱恐怕还只是九牛一毛罢了。 别说是让她跟在车边步行,哪怕是让她持缰绳赶马车,顾满娇也不会觉得意外。 毕竟,如沁贵妃这样心胸狭窄的人,若是能让她上车同坐,那简直就是白日闹鬼了。 眼角余光扫向车中端坐的沁贵妃,顾满娇心中冷哼:步行便步行,左右此处离府门口也没很远,我连皑皑雪山都能翻越,还怕走这点路了? 沁贵妃的马车是直直挡在路中间的,顾满娇站好后轻声召唤玲珑到身边,弯腰将它抱起搂着在怀中,然后朝屠昆道:“记得替我向大公主致歉,你们快去吧。” 屠坤闷声点头,从车夫手里接了缰绳。 “怎么,那小贱人不陪你一起吗?她一个无名无分连婢女都不如的客居表亲,难道也有资格去那贱人面前抱大腿?”沁贵妃不说这话倒还好,一说这话,倒勾起顾满娇险些忘了的某些事来。 想到雪薇那哭红的眼睛,以及彩儿转述的那些不堪入耳的侮辱,顾满娇本还淡然的脸色,不由得沉了几分:“在贵妃娘娘眼里,世间女子皆低贱,对么?” 怀抱着玲珑站在车边,轻轻抚摸着玲珑光滑的毛发,语气淡淡的顾满娇,周身都散发着寻常女子不曾有的冷郁气息。 似乎是感觉到顾满娇的转变,落锦姑姑不着痕迹的退了半步。 她的这一小小举动,更是让顾满娇眼角阴寒。 果然世人都是欺软怕硬! 既然你还知道怕,那还不算蠢。 “倘若除了您,世间其余女子都是贱人,那您还是少开口的好,省得世间千千万万贱人愚蠢糊涂,每人乱吐一口吐沫……会淹死人的!”顾满娇似笑非笑的嘀咕着,声音不大不小。 反正对方不会给她好脸色,她也不想再委曲求全忍气吞声。 左右沁贵妃带她回去调教,也是为了为难欺辱,忍气吞声也未必就能让她心软。 “哼哼……”养尊处优的沁贵妃,接不上顾满娇这种山野蛮妇的陋言,想挑她无礼,又无出下手。 冷笑两声后,沁贵妃敲敲车铃,示意车夫赶车回府。 华丽的马车,在屠坤面前绕了半圈,在他阴沉的注视下,缓缓驶向摘了将军府匾额的荣王府。 趁着从屠坤身旁走过的空挡,顾满娇悄悄眨眼,低声道:“走吧。我有玲珑呢,府里还有孟姑姑她们,不会有事的。” 屠坤点点头,待顾满娇走远后,才凑到车夫边上,与他交代几句后,这才赶着马车,朝着大公主府的方向走去。 沁贵妃的马车走得很慢,似乎是故意想让路过的百姓赏看。 而雪薇乘坐的马车则跑得飞快,拐个弯进了小巷后,又兜转两个街口,直接奔到了荣王府后院角门外。 亲自赶车的屠昆,将雪薇和彩儿从车上搀下,让她们从角门悄悄回府去找孟姑姑。 “那你呢?府里能顶事的人都跟着将军走了,光是孟姑姑……我怕……”雪薇扯着屠昆的衣袖,急的两眼通红。 她好怕,怕沁贵妃会直接赐一碗毒酒给顾满娇。 “别怕,她顶多就是训诫满娇,不敢下狠手的!你们先去孟姑姑那里把事情说明白,我去将军那里。天大的事都有将军呢!” 屠昆说完转身便走,一闪而逝的身影,惹得彩儿不由惊叹:“这要不是大白天,我定要以为是见了鬼了!” “走吧!再晚她们也要入府了。” 彩儿点点头,拉着雪薇进了角门,对门里的小子说了句什么,随后那小子便小跑着带她们跑向通往前院的隐蔽小路。 整个王府的后院都被那道围墙分割,墙这头住得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弱残兵。 以往,雪薇和彩儿总是对这边充满好奇,很想跨越那道围墙,来这边找善谈的老兵听故事。 然而,此时此刻终于踏上这边的廊亭,即便不时有好奇的老兵嘀咕张望,她们俩也没时间多看一眼。 她们是一路疾行赶超回来的,为得是赶在沁贵妃与顾满娇入府之前,先一步找到孟巧贞。 沁贵妃要拿皇家规矩说事,作为准婆婆的人,想要亲自调.教儿媳妇,这可是谁都挑不出毛病的天大恩赐。 就算她不敢直接赐一碗毒药害死顾满娇,那也不代表她不会动些其他手段。 宫中女子面慈心恶的故事,雪薇和彩儿可都是听孟巧贞说过许多的,银针剥甲,寒冬卧冰,滚水泡脚,水银梳头…… 各种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倘若沁贵妃关起院门对顾满娇做些不易被人察觉的手段,即便凌啸然在事后能给顾满娇撑腰,该受的苦楚,也都已经无法挽回了啊! 第608章休要胡言乱语 两个小丫头跟在领路小子身后一路狂奔,好容易到了孟姑姑所在的院门外,却被看门的小五告知:“贵妃娘娘把姑姑叫走了,说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她做,还说这事非她不可,若是她不肯去,就是不尊主命。” “什么时候把姑姑叫走的?”雪薇急吼吼的拉着小五的胳膊,指甲掐得小五直皱眉头。 “很久了,午后没多久……” “该死!”雪薇丢开小五的胳膊,皱眉跺脚的朝沁贵妃居住的方向骂道:“这妖妇是早就下了套了!” “现在骂什么也没用,要不去找若晴姑姑她们拿个主意吧!贵妃娘娘一定是用什么事困住了我娘,否则我娘不会到现在都不回来的!”彩儿还算是冷静,说完告诉小五别怼人说她们俩来过,然后便与雪薇小跑着朝内院奔去。 “这是去哪里的路??”雪薇边跑边问。 “当然是近路!难道你想从贵妃娘娘门前跑过去?”彩儿推着雪薇往前跑,空闲着的左手伸进衣怀,抓掏了一阵摸出一个精巧的哨子吹了起来。 那是她在山里狩猎时用来跟孟巧贞联络的哨子,哨音并不固定,传达的意思也只有她们母女俩才听得懂。 这两个丫头在府内紧赶慢赶的奔跑着,府门外正按着落锦姑姑指点,亲手搀扶沁贵妃下车的顾满娇,正在腹诽暗骂:咋不摔死你个老妖婆! 搀人下车而已,什么弯腰躬身,低头伸手,哪只手在前,哪只手在后,啰里啰嗦,实在烦人。 就知道被调.教的日子不会好过,且府门外不时有路过的百姓偷偷细看,顾满娇就是心里藏着一万个不愿意,也不能从脸上表露出来。 不光是不能表露出不情愿的情绪,她还要尽力让自己的行为举止端庄得体。 好在以前没少跟姬云汐学这些千金举止,再者那些来自姬云汐亲自传授的举止言行,也确实要胜过大多书凌霸千金。 只是在落锦姑姑的指点下搀扶沁贵妃下个车,顾满娇便很顺利的给自己迎来无数满带欣赏或者仰视的目光。 “这便是咱们民间的福宁娘子吧!别看人家是山里出来的姑娘,你看她说话待人多有涵养!” “是她,就是她,我上回看见将军带她逛街游玩了!那些卖了东西给她的商贩们都说她人很好呢!” “那个从车上下来的是谁?好大的架子,竟然有奴才不用,非要咱们福宁娘子搀扶伺候,也不怕折寿?” “嘘!那就是入府几天就弄死将军妻妾的沁贵妃!敢说她大架子,我看你不要命了?” “就是她呀?据说她不光弄死了将军府里的王妃和贵妾什么的,还收了人家的嫁妆做私房钱呢!啧啧,这样的贵妃还真是少见,上回不是刘家到将军府来闹了嘛,人都说,要不是刘家耿直,估计咱福宁娘子也逃不了这位贵妃娘娘……” “啪!” 车夫狠狠的朝着围观人群甩了一鞭子。 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人群顿时躲远,但也并未完全散去。 “怎么着,看到有这些平头百姓诋毁本妃,你很高兴?”沁贵妃一步一顿的走在门前石阶,借着顾满娇搀扶自己的便利,将那修剪得很是好看的指甲掐在她手腕。 皮肉的痛楚,让顾满娇暗暗皱眉,余光里瞥见有围观的百姓正偷偷看着这边,原本被沁贵妃掐着的手腕,便骤然一沉。 噗通。 顾满娇毫无征兆的跪倒在地:“贵妃娘娘,妾身知错了,求您不要再掐妾身的胳膊了。” 言语未必,涕泪先流。 如受惊小兔一般的顾满娇,低头跪在硬邦邦的石阶上,低头嘤嘤哭泣中,弱不禁风的身子瑟瑟发抖。 “你,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本妃何曾掐你!” “……”顾满娇闻言身子一抖,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是,是妾身胡言乱语,贵妃娘娘不曾掐过妾身,是妾身胡言乱语了……” 嘴里说着怯弱的话,被掐过的那只胳膊,却赶紧藏到身后。 这动作无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刻着荣王府三字的匾额,崭新闪亮。 匾额之下,贵妃娘娘含怒而立。 万民敬仰的福宁娘子,畏畏缩缩的跪着,一副受气小媳妇的可怜模样。 想要亲自调.教旁人的沁贵妃,还刚走进自己的地盘,便被该受调.教的人给坑了一把。 纵观有生以来的几十年,她也算是遇到不少强劲敌手,阴险毒辣的女人绝对不在少数。 可如顾满娇这般捏不扁揉不烂的刺头,她还真是好多年不曾遇上了。 上一个这样狡诈可恶的女人是谁? 沁贵妃怒瞪着假装怯弱的顾满娇,努力的在尘封多年的记忆里搜寻。 “这里风大,仔细着凉!奴婢搀您先进去吧!”落锦躬身上前,探手搀了沁贵妃,并不着痕迹的对她摇摇头。 落锦的眼神分明是在告诉沁贵妃,这里不是处置顾满娇的地方,还是先离了众人注视再说。 “大约是本妃不小心捏疼了你吧?瞧你吓得,倒好像本妃时常欺辱你一般!都入秋了,石阶上多凉啊,快起来!”瞬间笑语嫣然的沁贵妃,温温柔柔的伸手来搀顾满娇,那如三月春风般的态度,几乎以假乱真。 她在演好婆婆,那么顾满娇这时候若是不配合,便有故意做局的嫌疑。 “多谢贵妃娘娘体恤宽容,妾身日后定当仔细伺候,万不再惹贵妃娘娘不悦。” 柔声说完后,顾满娇虚扶了沁贵妃的手,站起身后又如之前一般,恭敬而又体贴的搀扶对方。 “很好,你很好!本妃很多年没遇到如你这般狡诈的女子了。”沁贵妃用只有她们俩才能听见的声音缓缓说着,嘴角那温柔的笑意分毫未减。 入个府门而已,便拖拉了好些时候。 等顾满娇搀着沁贵妃终于走到内院,双手举着一把黑色铁斧的若冷姑姑,正带着其余几人等在碎石小路旁。 “将军曾交代夫人要时刻携带这把铁斧的,方才奴婢们发现您出门太急忘了携带,便要追出去送的。既然夫人已经回来了,那便将铁斧带上吧!”若冷姑姑双手拖着铁斧走上前来,毕恭毕敬的挡住了沁贵妃的去路。 第609章这是最后一次 “不过是一把斧子,如今她已经回府了,便不用再随身携带!你们都退下吧!”沁贵妃看到凌啸然身边的人便很是厌烦,所有听命于凌啸然或者顾满娇的人,在她眼里都是该死的下贱.货。 那把铁斧的来历,整个将军府无人不知。 凌啸然为何要让顾满娇时刻携带那把铁斧,其中深意也是人尽皆知。 先皇亲手打造后赐予三皇子的礼物,唯独三皇子一人才有,谁捧着它便是捧着先皇的心意。 沁贵妃迷眼盯着那把该死的铁斧,眼角余光里,映着比猫儿大好几圈的玲珑,若有所思。 若冷姑姑并未因她的话而退步,而是依旧捧着那把铁斧让顾满娇带上。 而在若冷姑姑身后的若晴姑姑,以及斜雨等人,则纷纷上前。 斜雨蹲下身给顾满娇整理裙摆,若晴姑姑伸手为顾满娇插正玉钗,醉扇抱着件外衫走到顾满娇身后,轻轻为她将外衫披上:“秋夜风凉,夫人仔细别冻着,否则将军要心疼的。” 众人一个接着一个的上前伺候顾满娇,无人对沁贵妃行礼问安也就罢了,还直接将她挤到路旁的草丛里。 是可忍孰不可忍! 沁贵妃本就憋着的怒气瞬间爆发:“都给本妃退下!” “落锦姑姑,你们也是做伺候的老人了,怎么贵妃娘娘气怒到这般,你们还傻站着!没听见贵妃娘娘命你们退下?”若冷姑姑不咸不淡的嘀咕一句,等醉扇替顾满娇披好外衫,便将那铁斧塞在她手里:“夫人再不要忘了这东西了吧!否则将军怪罪下来,奴婢们可都要遭殃的!” “……”顾满娇无言以对。 这帮做奴才的人啊,简直比做主子的还会欺负人。 嘴里不声不响的,却把人家沁贵妃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偏生沁贵妃如何怒斥,她们都当听不懂,还都仰着挂满好心好意的脸,劝慰落锦姑姑伺候贵妃要尽心,不要总是惹了贵妃娘娘生气。 “本妃在说你们!难道山里来的贱人不把本妃放在眼里,连带着你们这些做奴才的也轻视本妃吗?” “不知贵妃娘娘口中的山中贱人是指何人?”突兀的一个声音,在十几步之外响起。 所有奴仆纷纷跪倒,齐声问候瑞禾大公主金安。 不带奴仆的大公主凌梦瑶,发鬓有些松散,裙摆和绣鞋上都沾了不少污水黑灰。 在她身后的凌啸然,面色铁青,正捏着宝亲王的肩:“这是最后一次!” “是,三哥,我知道了。”宝亲王讪讪点头,随后快步上前搀上沁贵妃的胳膊,想带她先回去。 “连自己亲儿子都要交给正宫调.教的人,也好意思调.教旁人呢?没得别把人教坏了!九弟,赶紧带你母妃回去歇息,若是风吹了脑子得了顽疾,千万记得好生医治,省得连累旁人!”大公主一步一个白眼的对着沁贵妃,那显而易见的不屑与鄙视,实在是让顾满娇暗暗叫好。 说来也奇怪,沁贵妃被凌梦瑶说了一堆不中听的话,竟然没有反驳。 看着她脚步虚浮,晃晃悠悠的被宝亲王搀走,顾满娇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怎么着,被调.教的生活还没开始就这么结束了? 这,这不是白瞎了我一路走回来时做好的各种心里准备了吗? 呸呸呸! 什么乱七八糟的,不用被调.教还不好,难道被人欺负很舒服? “长姐消消气,看在九弟的面子上,也看在你我多年的姐弟情谊,先忍了这一回吧!” 凌啸然忽然开口,打断了顾满娇的思绪。 从调.教不调.教的事里抽回心思,这才想起大公主府起火的事,顾满娇赶紧凑到凌梦瑶身边拉上她的手:“长姐没事吧?可受了惊吓了?方才我本也要去看长姐的,谁知遇到了贵妃娘娘……那火可都扑灭了?” “好啦!你一下问这么多,叫我如何回答你?”凌梦瑶勉强笑笑,抬手扶了扶微乱的发鬓:“我倒是没什么事,就是公主府彻底毁了。借你的奴才帮我梳梳头吧,这副样子实在有碍观瞻了。” “什么借不借的,我的就是长姐的!走,咱们去我房里说话。” 放下所有不悦,顾满娇跟在凌啸然身旁,很是恭敬的将凌梦瑶请到自己的卧房,并亲手为她梳头更衣。 “这些衣裳都是我不曾上过身的,面料样式都不如长姐的精致,您可别嫌弃啊!今儿先这么将就着,等明儿再寻好的来给长姐您更换吧!” “多谢你体贴细致,若你不是老三的媳妇,我真要认你做小妹了!”从头到脚焕然一新的凌梦瑶,微笑着拉住顾满娇的手,说了两句便又一脸伤感:“想不到我才回都城就惹了旁人嫉恨,先是在父皇那里告我黑状,转手又烧了我的府邸。难道这广阔天地,就没我凌梦瑶立身之地了吗?可怜我那几个孩子,在祖父家没了根基,如今连外祖这边,也……” “告黑状?谁这么不开眼,敢欺负长姐?这是将军知道了吗?定要把那恶人揪出来!打他个满地找牙,给长姐出气!” 顾满娇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捶桌跺脚,怒目圆瞪。 “还能是谁?宫里宫外就这么一个善妒心黑的人,我倒是不怕她,今儿若不是老九和你夫君求情说话,我早就带着贼赃冲到宫里去讨说法了!我就不信,一个自请出宫的人,胆敢对皇家儿女做出这样心狠手毒的事,父皇真就能坐视不理!” 凌梦瑶变脸变得很快,方才还一脸有伤,这时又凌厉必现。 似乎也感觉到自己的变化有些过头,凌梦瑶说完拉顾满娇在她身边坐下,长叹两声后,对她说起自己如今的处境,以及自幼以来沁贵妃都是如何对待她们这些皇家儿女。 作为由皇后亲自抚养的大公主,她小时候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金枝玉叶。 可惜皇家儿女看似金贵,实则时命难定。 小小年纪便被送出凌霸去和亲,偏她嫁出去后,凌霸便渐渐与她夫家断了来往。 第610章和谐 她成了一个被娘家遗弃的女子,夫家因此对她冷淡轻视。 好在她自幼便是个要强的性子,苦熬多年后,终于为夫家生养了两子一女,又将孩子们教养的很好,这才为自己在夫家争下了一席之地。 然而,命运似乎就是对她不够友善,就在她好不容易过了几年消停日子后,一场大病夺走她夫君的性命。 儿女们都还小,外部的势力又崩塌得让她无力挽救,实在迫于无奈,她才辗转托人送了血书给皇帝。 按着凌霸的旧例,和亲公主若不幸守寡,是可以回国生活的。 凌梦瑶便也是仗着这一旧例,加之血书之上言语恳切,这才得了皇帝允准,可以回到她出嫁前皇帝赐予的府邸。 “她就是不悦我替你求了封妃的旨意,所以做了这么个局,一头要收拾我,一头要拿捏你!她让人在父皇那里告我黑状,说我刚回都城便不安分,竟拉帮结派给老三集结党羽。这话别说是父皇,就是御前点灯倒茶的奴才都不会相信。我还想呢,怎么会有人如此蠢钝,用这种事情栽赃陷害?不成想啊,她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头引我出府入宫,那头便让人在我府里放火!”凌梦瑶紧紧攥着顾满娇的手,使劲沉了一口气后,接着又道:“她知道,老三听到我那里有事,一定会第一时间跑过去。她正好趁着这时候捏了你去。她的眼界心胸就芝麻那么大,不过是想着老九拿不到的好处,旁人也别想拿,若是老三想要,她更是宁可毁了也不叫他如愿!” “你的意思是……”顾满娇像是听天书一般听完了凌梦瑶的话,将她说的一切都联系起来想了想后,不禁后脊梁有些发寒:“她这些心思实在太阴毒了,若是真的让皇帝相信你替将军拉帮结派,那倒霉的可就不是一个两个了!” 凌梦瑶点点头:“是啊!若是父皇真的信以为真,从我到老三,再到你们整个荣王府,没人能逃得过。” “那你都跟皇帝陛下说清楚了吗?” 凌梦瑶被顾满娇那紧张的神情弄得失笑,松开她的手接了斜雨放在桌上的热茶,缓缓道:“若是说不清楚,我此刻又怎么会在这里给你撑腰?父皇不傻,就是对女人过分纵容罢了。” 悠悠清茶在桌上散发淡淡香气,顾满娇看着凌梦瑶那万事淡定的大公主,忽然问:“长姐,为什么贵妃娘娘背地里对你使坏,你方才见了她还隐着不问?而且,她好像见了你就没了底气似得,连你那样说她,她都没吱声?” “傻丫头,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面上的和谐终究还是要摆一摆的!将来你见的人多了,自然就明白了。” 面上的和谐? 顾满娇分明还记得,方才大公主讽刺沁贵妃时是多么的不留情面,就这还说是面上的和谐呢? “夫人,大公主,将军来了。”房门外,听雨轻声禀告,随后凌啸然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 他也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走在他身后的宝亲王,还穿着来时的衣衫。 宝亲王的衣摆和裤腿上都脏了好几块,鞋子上也沾着的泥灰,那些脏污像是在告诉所有人,他去过一个脏乱不堪的地方。 “长姐,对不起!”宝亲王刚进门便冲到凌梦瑶身边深深施礼,弄得顾满娇放下刚拿起的茶碗赶紧站起来:“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你坐你的!……九弟,你也坐吧!”凌梦瑶端着茶碗没放下,说完还品一口茗茶尝了尝味道:“这茶不错的,配上八月桂做的桂花糕,就更好了。” “长姐爱吃桂花糕吗?本王这就让人去做了来!”宝亲王转身就要去找人做点心,急吼吼的撞了身后的凌啸然。 他已经知道了沁贵妃的所作所为,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做些什么,好让凌梦瑶消气。 宝亲王比凌啸然小好几岁,大公主凌梦瑶,在他的世界里,只是一个传说中的人物。 在他听闻的那些传说里,十有八.九都是称赞大公主机智果断有头脑,再就是说皇帝与皇后曾如何破例宠爱。 从打凌梦瑶回到都城,皇帝已经三次为她破例。 第一次,是破例派宫中奴才为公主府扫街,收拾府邸,采买日用杂物。 第二次,是依着凌梦瑶的纠.缠,亲自书写了一道赐顾满娇为荣王妃的圣旨。 第三次便是今日。 分明有很充分的证据,指明了凌梦瑶参与结党,暗助凌啸然夺储。 可是皇帝召了凌梦瑶入宫后,则直接将那些奏折放在凌梦瑶手里,让她日后行事之时多加小心,别被有心之人得了抹黑她的机会。 这要是以前,皇帝会对哪个皇子公主这般宠爱信任,宝亲王或许可以理解。 但是最近这几个月,眼看着多少皇子被圈禁、发配、驱逐,多少公主郡主,只因些许小事就被指婚外嫁再无翻身之力。 再这样的局势之中,骤然归来的凌梦瑶,就像是一个独特的所在,受宠程度竟然不亚于宝亲王。 “你消停坐着吧!难道你给我一车桂花糕,你母妃对我做的事,就不存在了?你是能让那些臣子收回参奏我的折子,还是能让公主府完好无损?”凌梦瑶垂眼看茶,像是说笑安抚,又像是在警醒嗔责,不怒不怨的表情里,掺杂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凌啸然与凌梦瑶虽然不是一母所生,可他们都是在皇后身边长大的,姐弟之情十分深厚。 而宝亲王与凌梦瑶,除了有一半血缘是相同的,再也没有其他可以联系彼此的根源。 好在,宝亲王与凌啸然的兄弟之情培养的还算是不错,就在宝亲王很是尴尬的时候,凌啸然按着他的肩让他落座:“你坐下吧!长姐比你早认识你的母妃,有些事还真不是你能调停化解的!” “她是她,你是你,我不会因为今日的事怨怼你的。坐吧!”凌梦瑶放下茶碗,抬眼看看宝亲王,然后转了视线去看凌啸然:“去宫中送信的人应该入宫了,不知道父皇得知这事会是什么心思。明日我还得再入宫一趟,今晚就先在你这里叨扰一宿吧?” 第611章借住 “长姐说得什么话,早就想让你来我这里住的!”凌啸然看出凌梦瑶对宝亲王的冷淡,有心劝和几句,又深知凌梦瑶的脾性,只好暗暗的给了宝亲王一个安慰眼神。 “长姐若要入宫,不如待会与我同行吧。母妃出宫后,她的寝宫一直有人打扫整理,长姐住……” “你当本公主是无处可去的村姑?需要到你母妃的寝宫去借住?真是笑话,本公主若是愿意入宫小住,母后留给本公主的寝殿,未必比你母妃的寝殿逊色!” 之前宝亲王无意间在凌梦瑶面前自称本王,那时候顾满娇便隐隐觉出凌梦瑶有些不悦。 此时,凌梦瑶冷下脸,自称公主,顾满娇便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 不过仔细想想,这也不怪人家凌梦瑶生气。 你娘刚烧了人家的房子,你转头让人家去你娘住过的屋子里寄居,这换了谁,谁都要恼火啊。 “长姐在宫中也有寝殿呢?我从没去过皇宫,真是想象不出皇宫究竟有多大。听这里一个姑姑说,宫里随便一个小主子的居所,就要比我这个院子大好几圈,这么算算,后宫佳丽三千,皇子公主无数,再有伺候主子的千千万万数不尽的奴才……我的天,皇宫不是得比我从前住的山头还大呢?” 村姑就是村姑,没见识,你们说的那些我都没见过,真想去看看。 顾满娇用自嘲的方式,缓解了房内紧张的气氛。 由孟巧贞带着到了门口的雪薇前脚刚要进门,便恰好听到凌梦瑶轻笑着说顾满娇:“真不怪人家贵妃娘娘嫌你是村姑,这样上不得台面的话,在我们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千万别到外人面前露半个字,省得旁人要说我这个做长姐的太没眼光,怎么好的不求,非要求个村姑给弟弟做正妃……” “长姐这是嫌弃我了?这下惨了,我又成了没人疼的傻媳妇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呦!”顾满娇卖力的逗趣,见雪薇等人在门口愣着,顿时小脸儿一红,捂着嘴便笑了起来。 “瞧瞧,就这样调皮的性子竟然还知道害羞呢!三弟,你能找到这样灵动不俗的媳妇,还真是几世修来的好福气呢!”凌梦瑶跟着顾满娇一起笑得前仰后合,擦着眼角召唤雪薇她们到身边,很是亲热的搂着雪薇:“好丫头,你还小,千万别她学坏了!这年头,能做王妃的未必不是个缺心眼儿的!” “我娇姐姐才不是缺心眼儿的呢!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 “嗯嗯嗯,你说的是,你娇姐姐最好了!”凌梦瑶笑着松了雪薇,捏着帕子擦擦眼角:“折腾一天我也累了,让奴才们给我收拾个住处吧!也不用太费心,能将就一晚就行。” 整个荣王府,里里外外还算看得过去能住人的,除了刘氏生前住的院子,再也就是乔金枝住过的那个客院。 凌啸然去过乔金枝住的客院,所以问孟巧贞,刘氏住过的那个院子比之如何。 不等孟巧贞说话,凌梦瑶已经连连摇头:“你快别折腾,我有个客院住一宿就行了,你那什么妾室住过的院子,我还是算了吧!没得深更半夜再听鬼哭,我可受不了!……我没带婢女,找个胆大能熬夜的姑姑给我先用吧!” “这么多年了,长姐还是怕黑?”凌啸然问。 凌梦瑶点点头,随后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说已经很累了,这就要去安歇。 一时就要歇息,又胆小怕黑,还真是除了乔金枝住过的客院,再没有别的地方能让她安置。 顾满娇倒是想留她在自己院里休息,可惜这内室只有一张床,东西两边的厢房也都堆满了箱子不能住人。 “长姐,我送你过去吧!” “你这个傻媳妇,还是乖乖在院里呆着的好,省得待会你送了我,我还要再送你。放心,她也就敢跟你耍威风,在我面前,她不敢的!”凌梦瑶给了顾满娇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随后便跟着孟巧贞出了内室。 好心想要去尽一尽地主之谊,谁知三句话没说呢,话题又扯到令人不太愉快的人身上。 顾满娇见凌啸然也示意她不必去送,便很恭敬的陪着凌梦瑶到了院门口,等她与孟巧贞走远了,这才转身回来。 放在坐在内室的人,此刻已在外间落座。 宝亲王的脸色很沉重,等顾满娇坐到凌啸然身边,低头起身对着她深深的一拜:“今日的事,让三嫂受委屈了,还请三嫂看在我的薄面,不要……” 看着刚在大公主面前低声下气的宝亲王,顾满娇赶紧起身将他搀住,并亲手塞给他一块点心:“都是自家人,你这是说得哪里的话?再说了,今日的事又不怪你。” 有个那样爱作妖的亲娘,当儿子的还真是倒霉啊! 这要是遇上个得理不饶人的,深受皇宠的宝亲王,可真要可怜死了。 不对,人家深受皇宠,谁敢让他可怜? 想到这里,顾满娇想也不想的问:“你经常替贵妃娘娘给人赔礼吗?” 这当娘的时常惹事,当儿子的便要经常赔礼道歉,而对方先被老的欺负,然后又被这个深受皇宠的儿子登门致歉,那还真是打不得骂不得,有怨不能再诉,有苦无出去说了。 谁让人家那个当娘的,有个最受皇帝宠爱的儿子呢? 这母子俩深度配合起来,不知多少人要忍着委屈,咬碎了后槽牙和血吞啊? “三嫂说笑了,母妃出宫前并不这样的,如今也不知是受了哪个小人的挑唆,还是怎么了,竟能做出这样的事。”宝亲王似乎从顾满娇的视线里,读懂了她的心思,所以说话时表情十分尴尬。 被他这么一提醒,顾满娇才慢半拍的想到,人家是宫中贵妃,整个后宫里活着的女人里位份最高就是她。 宫妃不可见外客,她沁贵妃呆在横行无阻的地方,哪里有得罪人的可能? 整个后宫怕都是捧着她,生怕得罪了她才对啊! 这么想来,那宝亲王今日刚给大公主凌梦瑶赔礼道歉受了委屈,接着又给自己赔礼道歉,还被自己误解,这……这岂不是很伤尊严? 第612章稀奇 “我是个山里来的村姑,没见过世面不懂事,若是有什么话说得不对了,宝亲王可别生气啊!”顾满娇.小心翼翼的缩着脖子,看向宝亲王的视线里,带着些许的愧疚。 “三嫂快别这么说吧!再者,外人面前我们是王爷主子,在家里,您是我嫂子,您还是与三哥一起唤我九弟,否则便是真心要因母妃的事与我疏远了。” “九弟,以后没外人的时候,我都唤你九弟。” 顾满娇用力的笑着,借斜雨她们送上来的蔬果,舒缓了尴尬,并又叮嘱她们去客院看看缺不缺什么,要不要备些宵夜膳食送去。 不太会做当家人的顾满娇,竭尽所能的照顾着进了家门的每个人。 有姑姑们教导,有从前跟姬云汐那里听来的细枝末节,勉强也能混的过去。 等她吩咐完奴婢,凌啸然与宝亲王这才开始正经对话。 清早参奏凌梦瑶的官员,是何时与沁贵妃有来往的,这一点不光是皇帝陛下很好奇,宝亲王他们对此也是推测不出。 “难道咱们盯得还不够紧?”宝亲王一脸愁容,说完苦着脸看向沉思中的凌啸然:“这事不光咱们想不通,怕是父皇哪里也在推敲。闹不好最后还是转到你身上。这事明里暗里都有可能对你不利啊!” “没做过的事,不用惧怕。我现在的立场已经很明显,除非你我绝交断意,否者任何人都不会把怀疑的心思放在我身上的。我现在担心的,反而是放火的人。” 寒眉紧皱,星眸带冰,凌啸然的神色十分凝重,看得顾满娇不由得也紧了呼吸,不敢打扰他的思绪。 不懂朝局的内院女子,想破头也想不明白,深居宫中的贵妃娘娘,怎么一到了宫外就有如此神通。 能让好几个当大官的递泼脏水的奏折冤枉人,还能让人混进公主府放火烧房子。 这哪里是宫妃? 有这般神通的宫妃,早就被皇帝掐死以绝后患了吧? “你们先聊着,我去外头溜达溜达透口气!”顾满娇不愿意多听他们男人间的大事小情,打着哈哈便到外头找雪薇她们散步看花。 玲珑追着小灰灰嬉闹,彩儿哄着雪薇看花,顾满娇带着醉扇,慢悠悠的跟在后头,若有所思。 没溜达多大功夫,斜雨过来告诉顾满娇,大公主留了孟巧贞在身边伺候,所以现在客院里伺候的人基本还是伺候乔金枝的那几个人。 又过了一会儿,解乙哼唧着晃悠到顾满娇身边,很是稀奇的告诉她,贵妃娘娘连一贯常用的宵夜都没传,此刻就已经熄灯就寝了。 “这还真是稀奇啊!她不是一生气就夜不能寐吗?怎么今儿如此出奇?”顾满娇压着嗓子偷嚼舌根,生怕房里说话的那两位听到。 对于她的疑问,解乙挑眉耸肩,摊摊手作为回答。 那位贵妃娘娘的心性本就善变,以前是稍微有点不悦就折腾奴才们到后半夜,现在忽然消停安分,谁又能不许她早睡早起不成。 与彩儿并肩看花的雪薇,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走到解乙身边悄声道:“派个人去盯着,说不定有古怪呢!” “古怪?”顾满娇歪着头看雪薇,转而发现在场众人都略思索后微微点头。 解乙带了两个人走了,出院之前并未去跟凌啸然禀告。 看着院门开启又关闭,顾满娇不禁好奇,很想知道今晚究竟会发生点什么事。 “去让画扇带两个丫头换上小奴衣裳,到客院那边去盯着。说不定啊,能看着好戏呢!” “夫人,您怎么知道贵妃娘娘的心思会在客院?”彩儿问。 顾满娇抬手抚鬓,莞尔一笑:“今天这个日子,除了府里多住了位公主,再没其他能算是特别的了。她总不能钻到咱们跨院去抓刺猬吧?” 两个个院子派两路人去盯,解乙带的是侍卫,画扇带的是小丫头,一内一外,正好不留余地。 趁着两路盯梢的人都出了院子,顾满娇决定找点事消磨时光,省得漫漫长夜等待无聊。 刺绣会扎手指头,读书写字会瞌睡,下棋她耐心,弹琴又太伤指甲,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去厨房。 前日刚被她和雪薇洗劫过的厨房里,现成的食材都是今早新采买的,鸡鸭鱼肉蔬果之类,一应俱全。 管厨房的姑姑一见着顾满娇她们来,呼得一声从门槛上站起来:“夫,夫人又要做饭啦?” 从这姑姑慌张的举止里不难看出,顾满娇要进厨房做饭,似乎对于她们管厨房的人来说,已经是某种灾难。 厨房里的食材,都是用顾满娇的私房钱采买的,按礼说,她要怎么糟蹋东西,不需要看任何人脸色,更不需要照顾谁的心情才对。 可是当她看到那姑姑的慌乱,不知怎么便有些心虚起来。 “我就是闲着无聊过来转转。”顾满娇有些尴尬的抬手抚鬓,说着看看被那姑姑推倒在门槛边的小篮子:“姑姑这是忙什么呢?” “啊……”那姑姑扯着围裙擦擦手,脸色微红:“我就是收拾收拾没用的边角料,想趁着现在刚入秋,把这些没用的东西,能晒的就晒了做菜干,其余的能腌泡菜的就腌了。” 那歪着的小筐里,有顾满娇切了一半便扔下不用的萝卜,有雪薇削了一半就丢开的菜瓜,另外还有些蔫了茄子、没精神的豆角,叶片失去水分的白菜…… 不知怎么的,看着那些平时都被当做垃圾抛弃的废菜边角,顾满娇竟觉得十分亲切。 回想去年、前年、大前年,每年入秋后,她都要按着顾家那位母夜叉的呼喝,切晒菜干或做咸菜泡菜。 “府里又不缺采买银子,你何必弄得这么苦哈哈的,这是寒颤咱们夫人,还是想弄些吃食拿出去补贴家人?”斜雨没好气的剜了那姑姑一眼,伸手就要去挪那挡路的篮子。 “姑娘这话说得,咱都是在一个院子伺候的,谁不是一心一次向着主子?你们小姑娘家不管后厨不知油盐价,我们却不能不想着怎么让主子吃得开心又不浪费钱财,不过……” 第613章早晚吃亏 那姑姑低头搓手,小心翼翼的偷看顾满娇一眼:“若是夫人不喜这些,那奴婢以后就把这些方才厨房里吃用,不让它们上主子的餐桌。” “姑姑是好心,你怎么反而吼人呢?”顾满娇抬手戳了斜雨一指头,说着蹲下身,从篮子里捡了半个还没整理的萝卜:“雪薇,你还记得咱们在山里吃的那个酱瓜吗?那时候我还跟你说,辣椒油拌萝卜干比那个酱瓜好吃,当时你还馋嘴.巴巴的求我有机会一定给你做了吃呢!” “是啊,你光是答应我,到现在也没让我尝尝辣椒油拌萝卜干是个什么滋味。”雪薇也蹲下身,学着顾满娇的样子,伸手在那篮子里扒拉,想要再找个萝卜出来。 辣椒油拌萝卜干,这是平民百姓家才会用来佐餐的小咸菜,皇子王爷的府邸里,哪里会有这样的东西。 莫说王府里没有这东西,就是斜雨她们几个从前也在训练营里吃过糙馒头的人,也没吃过这东西是什么味儿。 好在人家管厨房的姑姑是个见多识广的,一定顾满娇提到这东西,顿时两眼放了亮光。 “夫人和表小姐若是想吃,那奴婢明儿便做一碟子出来给夫人和表小姐尝尝新鲜。” “你这里有萝卜干?”顾满娇有些新奇的问。 那姑姑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寻常用剩下的边角料,能腌制的都被我们腌成了咸菜,不能腌的便想法子晒了做菜干。一日日的捡着省着,倒也攒了不少。那日后头大厨房里说缺下饭菜,我们还……偷偷拿这边的咸菜跟那边换了几只野鸡。” “我们那天烤的野鸡,就是你们用菜干酱菜之类的换来的?你怎么不说啊?害我以为那本就是厨房里的东西,全都胡乱糟蹋了!” “夫人说得哪里话,奴婢们换野鸡回来,本就是想炖了给夫人和将军补身子的……”姑姑低着头,微红的脸颊透着一丝窘迫。 穷苦人的生活是怎么过的,在场之人,没有谁比顾满娇更清楚。 人都说,越是穷苦过的人,越是吝啬。 这一点在顾满娇这里并不适用。 她一点都不觉得小厨房里的人用她吃剩不要的东西,做菜干咸菜有什么不妥,更不觉得吃了她们用菜干咸菜换来的野鸡是理所当然。 相反的,她倒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正好我也闲着无聊,不如你去休息,把这些都交给我吧!”顾满娇说着将手里的萝卜丢进小篮子,起身招呼雪薇跟她进厨房干活。 晒菜干,腌咸菜,做泡菜,消磨时光的伙计,不用多想,这就有了。 “夫人,你这样宠着后厨的人不行的!若是你明着同意她们用边角料做别的,那她们以后会在使用食材的时候多留边角料的!”彩儿很精明的扒拉着架子上的食材,摆好有些杂乱的蔬果后,从水缸里舀了一盆清水,用手沾着水淋撒在那些蔬果上:“现在入秋了,蔬果备多了又不好好看管,两三天就失去水分不新鲜了。要是夫人对她们纵容太过,最后不但省不下多少银钱,反而还让她们多了浪费的由头。” 看着彩儿小大人似得一脸精明,顾满娇呵呵一笑,摇头道:“不会的,这里的人都是你娘亲自选的,也都是很忠心的好人,不会做那样上不得台面的事的!” “那可不一定!我娘常说,一样米养百样人。不管是在咱们这里,还是外头别的地方,奴才忠心与否,向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别说是主仆,就是亲兄弟姐妹,好几年赖几年的也不在少数。夫人现在只管着一个院子十几二十个人,将来做了王妃,要管的就是整合王府,这识人、用人、约束、制衡……现在不多学着点,将来会吃大亏的!” 彩儿边说边朝架子上的蔬果洒水,娴熟的动作,伶俐的口齿,活脱脱就是另一个孟巧贞站在这里。 顾满娇单手按着半个萝卜,另一手扶着案板,两眼停在彩儿的身影:“怪不得你和雪薇一见如故!” 这两个丫头,竟然都是一个唠叨脾气! 一个得了机会就没完没了的教育她做淑女懂礼数,已经够让她头疼。 现在又多了这个,竟然一脸沉稳的教她做管家主母。 “就知道你不爱听这些!得了,我们也不说了,你就懒吧!等你将来吃了亏,就知道我们费吐沫穷唠叨是为你好了!”雪薇没好气的跺跺脚,照顾彩儿帮自己洗菜。 灯烛照着夜色,微风吹着树梢,在厨房里忙碌半宿的顾满娇,带着雪薇等人回了前院。 正厅里,宝亲王还没走。 顾满娇朝窗口里偷看一眼后,便挥手让人将她做好的暖锅摆到院中。 骨汤做底,嫩.嫩的小羊肉切片,萝卜切块,鲜藕切块,手肘长的青鱼去骨剔刺切半透明薄片,还有小白菜之类的蔬菜码了几盘子。 秋夜吃暖锅,这是姬云汐教她的,以前都是纸上谈兵,今儿终于得了机会好好品尝。 “若是云汐姐姐在这里就好了,她说的好几种蘸料,我就记得这两种配方,真是可惜。” “你的心可真大!”背着手从房里出来的凌啸然,踱着悠闲的步子走到顾满娇身边,显示探头看看桌上的东西,然后抬手敲了敲顾满娇的脑门:“你念叨的人,如今是蛮楚太子妃!若是念着想跟人家共进佳肴还算你有良心,可你却是想着让人家再教你几样蘸料配方!我要是云汐,真要伤心死了!” “……”顾满娇忍着脑门上的疼,没好意思反驳。 她还真是光在遗憾姬云汐不在,不能多学几样蘸料配方,至于一起吃暖锅……人家姬云汐的手艺和见识远超她数十条街,若是真要人家来吃这个,岂知不是折磨人家那金贵的肠胃? 有凌啸然和宝亲王在场,其余能上桌用餐的人,便只有顾满娇和雪薇。 习惯了跟彩儿一起吃饭的雪薇,本想拉着彩儿一起落座,抓了彩儿的衣袖想了想,最后还是改了口:“她们去了这么半天都没回来,你拿着这个去那边转转,有人发现了你就说是替我找东西!” 第614章踩裙子 她递给彩儿的,是挂在她腰间的一块玉佩,精巧别致的小玉佩,在月光下温润晶莹。 短短一刹的时间里,她就能想到这么多。 顾满娇目送彩儿出门,收回视线后很是自豪的拍拍雪薇的手:“你现在越来越有脑子了,快要赶上孟姑姑了。” “孟姑姑?”雪薇呵呵一笑,那笑声有些冷,弄得顾满娇和其他人都有些不自在。 在众人不明所以的注视中,雪薇用那白嫩的小手,摆正面前的碗盘:“孟姑姑可曾说过,今儿贵妃娘娘调走她是为了什么事吗?” “……” 顾满娇回头看斜雨,斜雨扭头看若冷姑姑,若冷姑姑看看斜雨,又转头去看旁人。 没有人知道答案。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这似乎便是另一种答案。 “别乱想,孟姑姑只是没时间跟咱们细说!”顾满娇替雪薇涮了一片羊肉放在她面前的小碗:“今儿一天里发生这么多事,现在她又要照顾大公主,就是有事也得明儿空闲了才有机会说啊!” “我又没说她才有问题,你干嘛这么紧张啊?”雪薇仰起脸来迷眼一下,然后低头吃肉,不再说话。 既然不是怀疑孟姑姑有问题,那她方才那样冷笑是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将她和孟姑姑放在一起做比较,让她不高兴了? 一边涮着筷子上的肉片,一边偷眼看雪薇,顾满娇忽然发现,与自己分开住了一阵的雪薇,好像是变了个人。 她比从前更懂事了,也比从前更会闹别扭了。 以前她要闹别扭,最起码还会让人知道个缘由,也会主动让人知道她的想法,现在…… 明知道她在闹别扭,可她究竟为什么别扭,怎么样才能不别扭?顾满娇想不出答案。 沁贵妃曾奚落嘲讽雪薇的事,凌啸然听顾满娇和宝亲王各说了一遍。 如今见她藏着心事强打笑脸,原本还要跟宝亲王商量的话题,便都咽了回去。 安安静静的吃暖锅,偶尔聊聊天气,四个人,四重心思,每个人都很别扭。 小小的炭炉里,热炭火红,噼啪作响。 两盘子小羊肉见了底,大半鱼肉片入了五脏庙,院门口还是静悄悄的不见半个人回来送信。 有心再派人出去看看,想想又觉得不妥,顾满娇慢吞吞的吃着煮到软糯的藕块,时不时朝院门口偷看。 与此同时,灯火明亮的客院内室里,大公主凌梦瑶,正笑吟吟的看着面前端坐着的沁贵妃。 院里所有奴仆都被赶出去站在院子中央,内室外室静悄悄只有她们俩面面相对。 “你是铁了心要跟本妃作对了?”沁贵妃把.玩着手里的玉如意,嘴角那一丝含嘲带讽的笑,令她那雍容气度大打折扣。 半个时辰前刚按着大公主的要求收拾过的内室,整洁中透着皇室女儿独有的贵气。 这种贵气是与生俱来的,绝非后天才得富贵的乔金枝能驾驭。 坐在还算满意的床榻旁,凌梦瑶不怒不笑的看着沁贵妃:“你有你要护着的儿子,我有我要护着的弟弟,究竟是谁跟谁作对,这还真是难说!不过我的性子一直不变,基本上旁人不踩我的裙子,我绝不主动挠别人的脸。” 踩裙子,挠脸。 沁贵妃的脸色忽然就僵住。 那是很多年前的回忆了。 那时候的她,还刚刚得宠。 恃宠而骄又善妒,见不得任何人比自己得宠,哪怕对方是皇帝的女儿。 再一次宫宴上,沁贵妃踩了大公主的裙摆,想要让她当众出丑。 结果大公主扯着裙摆低呼栽倒,惊慌之中不小心抓伤了沁贵妃的脸颊。 沁贵妃现在还能回忆起脸颊被抓伤的痛楚,不禁皱眉:“你当初是故意的!!!” “彼此彼此吧!你不也是诚心的吗?”凌梦瑶似笑非笑的看着沁贵妃,见她原本把.玩玉如意的手,死死的抠着如意上的云头,徐徐又道:“当初你宠冠六宫,长子依然要归我母后抚养!我抓破了你的脸,父皇很是心疼你。可他同样也心疼我,见我跌倒在地险些伤了手,从此宫中再有宴会,都要铺上厚厚的地毯……你从来都没意识到一点,那就是无论你这个宫妃再得宠,也不过是个可以陪床的女子!而我们这些得宠的皇家儿女,却是父皇血脉的延续!” “再得宠的公主,还不是要去和亲?”沁贵妃不想再听下去,所以出言打断,谁知这话反而给她招来更不想听的话题。 凌梦瑶确实被送出去和亲,也曾因抗旨伤了皇帝的心。 那又如何,如今她回来了。 作为一个和亲后不行守寡的公主,重新回到原来的府邸,身份只会比从前更尊贵。 这些年她在外面受了多少苦楚,以后皇帝就会多给她多少疼爱,这是她凌梦瑶绝对能做得到的。 “那些参奏我的臣子,很快就会倒霉,经过此事,再不会有哪个臣子敢为你卖命!你烧我府邸的事,已经有人去宫中禀告,父皇是个要面子的人,碍于皇家颜面,他不会现在处置你。这不代表他会对此坐视不理。你为难顾满娇,对老三极尽刻薄,原本父皇是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你这黄鱼脑子实在不中用,竟然敢让府外的百姓都知道你的所作所为。贵妃娘娘,你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还真是让人看着好生欢喜呢!” 凌梦瑶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笑意深浓的眉眼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面色铁青的沁贵妃,见她抠着玉如意的手指惨无血色,接着又道:“我若是你,不管再如何不情愿,也要在顾满娇封妃典礼那日好好做个慈母样子。好歹压一压民愤,省得我父皇想要维护你找不到理由。不过……听说你把父皇的赏赐全挪用了?还搬空了老三的库房?呵呵,贵妃娘娘,我真是很想知道顾满娇的封妃典礼之后,会不会就是你被罢去贵妃之位的好日子呢?” “啪!” 价值千金的玉如意被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实在坐不下去的沁贵妃,扶案而起,转身便走。 第615章搅局 “贵妃娘娘要走了么?是回去翻翻账本归还荣王府内的财产?还是赶紧沐浴保养明日赶紧入宫认错?又或者是要去问问身边的老奴,如何把那些丢出去的脸找补回来?”凌梦瑶微笑开口,泰然稳坐,光是那云淡风轻的语气,便已经让沁贵妃火冒三丈。 “就算皇帝看重你,那又如何?啸然是我的儿子,他的东西本妃想要如何使用便如何使用,他还没说什么,哪里就轮到你来嚼舌.头?”沁贵妃说着转回身来,怒目望着凌梦瑶:“你究竟是在给啸然报不平,还是给那山里来的贱人撑腰?本妃警告你……” “你还有底气警告我呢?”凌梦瑶咯咯一笑,头上的珠翠闪着华光:“我就是给老三鸣不平,就是给那山里来的丫头撑腰,你能如何?贵妃娘娘,其实本公主真是不想跟你这种只会床上功夫的女人多废话,不过呢,我还真是忍不住想要警告你一句:若真想看到老九穿龙袍,最好偃旗息鼓好好做人!如今只有啸然愿意费尽心力的替老九筹谋,若你非要横插.进来搅局,将来可有你哭的!” “呵呵,凌啸然会替我儿子筹谋?你当我是傻子?” “信不信都随你!怎么做也都在你自己!……不是要走了吗?慢走,不送!” 凌梦瑶说着起身走到窗前,轻轻吹灭了靠窗的一盏琉璃灯。 院中奴婢见那灯熄灭,纷纷散开各司其职。 跟沁贵妃一起来的落锦姑姑,跟在孟巧贞身后,很快也到了房门口。 “好生送你家贵妃娘娘回去,路上若是摔了撞了,千万忍着点,别招了夜游野鬼索了你们主仆俩的小命!”凌梦瑶说着掩面轻笑,也不管沁贵妃的脸色有多难看,已经招手让孟巧贞帮她卸妆更衣。 沉沉的夜色里,沁贵妃披着墨色斗篷走在落锦姑姑身后,不停颤.抖双手紧抓着斗篷上的飘带。 她想不通,为什么这世上会有如顾满娇这般,什么都不做便能得到旁人鼎力相助的人。 她更想不通,如凌啸然这样冷酷薄情的人,为何会时时处处想尽一切办法为个山野女子撑腰。 耳畔,传来秋虫鸣叫,清脆悦耳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寂寥。 她好想知道,凌啸然究竟用了什么法子,不光能让皇帝对顾满娇多加招抚,另外还能让刚刚归国的凌梦瑶,也站到他们那边。 至于宝亲王为何也处处给顾满娇撑腰,她觉得那都是因为小儿子太单纯,所以才会被人迷惑。 而凌梦瑶后来说得最为重要的事,她很聪明的选择了忽略。 哪怕天塌地陷,她也不信凌啸然会替宝亲王筹谋夺储之事。 相反,她倒是更加怀疑凌啸然的争储之心。 “他一步步计划着,显示民心,再是圣意!你看现如今,他这个败军之将,先是从山里挖出个贱人,恰好捐出金银财帛,博取圣心与民意。随后他又做局利用我儿单纯,硬是将那贱人据为己有。他回来后,看着安分守己,其实每一步都在给那贱人铺路!而那贱人越来越得圣心民意,最后还不是他占便宜吗?”沁贵妃低头走着,很小声的跟落锦说着心中怨愤。 路旁林丛中,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角落里,彩儿蹲在听雨身旁,捂着嘴,悄悄的竖着耳朵。 单手举着灯笼走在前头的落锦,小心的照着沁贵妃脚下,时不时提醒她绕开聚了露水的砖石。 “你知道我是多想一把火烧了这该死的府邸!这世上谁都可以拥有好东西,但那逆子绝不配!……对了,记得明日早些替我梳妆,我要进宫面圣!” 落雨姑姑很有分寸的听着沁贵妃的言语,见她在怨愤之后有话吩咐,便问:“娘娘入宫是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事!我要告诉皇帝,这顾满娇绝不是寻常村姑!能有蛮楚太子做义兄,还与那太子的正妃是表姐妹,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寻常百姓?说不定,她当初大张旗鼓捐出的财产,全都是蒙人的把戏!那逆子不就是靠着这些事重得圣心?本妃便绝了他的根基,看他如何登高跌重!” “娘娘!”落锦猛然顿步,转回身直直的看向沁贵妃:“过不多久便是顾夫人封妃大礼,您若这时候去宫中告状,恐怕皇帝陛下不会相信……” “封妃?这样的贱人也配封妃?”沁贵妃对于落锦直视自己的目光很是厌恶,没好气的扫了她一眼后,冷冷道:“本妃的事不用你来插嘴,好生带路!” 天上月无言照着黑色的大地,等沁贵妃主仆走远后,躲在树丛里的人这才一一现身。 片刻之后,已经在卸妆更衣的顾满娇,抱着个鎏金手炉,听完了这所有的一切。 坐在她身边替玲珑整理毛发的凌啸然,时不时的冷笑两声,并未对此有任何见解。 “咱们是不是应该阻止贵妃娘娘入宫?”顾满娇问。 等听雨将房门关好后,凌啸然才放下乖顺的玲珑,揽上顾满娇的腰:“你是怕父皇信了她的傻话,还是怕她自作孽无法收场?” 腰上被抓挠得阵阵发痒,顾满娇轻轻的躲着:“哎呀,人家跟你说正经事,你……你就不能等等。” “等什么等,豹子家的儿子都快出生了,咱们再不抓紧怎么行?” 任何大事都不如造娃重要,不管顾满娇心里还有多少疑问等待接待,凌啸然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了他的耕耘工作。 府外马车上,原本已经要离开的宝亲王,见到了被凌啸然派来传话的解乙。 遵从凌啸然吩咐,裤腿被露水浸湿的解乙,低声说着凌梦瑶与沁贵妃的密谈内容,一字不漏。 “三哥可有什么话说?”宝亲王问。 解乙摇摇头,又将听雨她们在内院听到的内容详细禀告。 握着手中缠了金丝的马鞭,用力咬着牙才能咽下怒意的宝亲王,又问解乙:“三哥可有什么话说吗?” “将军什么都没说。更深露重,王爷早些回去吧!” 第616章宅心仁厚 “不,本王还是不回去了!”宝亲王说着将手中马鞭丢给解乙,急色匆匆的便又进了荣王府的大门。 凌啸然只让解乙来转述事实,对于这些事一句交代都没有。 这说明什么? 匆匆走向沁贵妃居住之处的宝亲王,抬眼看着天上月,背在身后的双手,捏的咯吱直响。 几个月的相处,他对凌啸然的脾性已很是了解。 那样杀伐决断雷厉风行的一个人,对沁贵妃的高度容忍,绝不是因为顾念血缘之情。 “三哥是念着与我的情谊,才对母妃做出的种种离谱行径置之不理。若我再这般依着愚孝纵容母妃,不光会伤了三哥待我之心,也将与母妃一起堕入万劫之地!”宝亲王揣着满腔感慨却无处诉说,只好站在沁贵妃院门外对月明志。 跟随而来的解乙,见他站在原地不进不退,犹豫之后上前问:“要替王爷叫门吗?” “不必了,你回去吧!告诉我三哥,我会说服母妃,日后绝不在做任何不该的事。: 宝亲王说完,便依着身后那颗挂着秋露的垂柳,垂眸不语。 夜已很深,他不想打扰母妃休息,也不愿给荣王府添乱,就这样独自一人依着垂柳站了一宿。 次日清早,顾满娇还刚刚起床梳洗,孟巧贞便告诉她说,大公主凌梦瑶已经出府去了皇宫。 “那贵妃呢?”顾满娇问。 “贵妃娘娘今日天不亮就起了。如今正忙着让奴才清点财物整理东西。……宝亲王染了风寒,此刻也在她院里,府医和宫中太医都过去了。” “她好好的又清点财物做什么?还整理东西?是要搬走了吗?”顾满娇掸着指甲上的胭脂,好奇的看着孟巧贞:“宝亲王昨儿走的那么晚,今儿竟然来得这么早?还是带着病来的?难道他是病了难受,跑来找娘疼?” 孟巧贞被她说得险些喷笑,忍了忍,才告诉她:沁贵妃不是要搬走,而是忙着把之前从这里弄走的东西都还回来。 这无疑是顾满娇在本年度听到的最惊悚的奇闻。 哪有人会把吃到嘴里的肉在吐出来的? “贵妃娘娘不光要归还财物,好像还另外给您预备了不少贺礼。不光是您与王爷,就连大公主那里,她也早早的送了厚礼,说是安慰大公主丧夫独住……”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昨晚她从大公主那里出来的时候,还要去宫里告黑状呢,怎么才一宿的功夫,她就变得这么奇怪了?” “这都要感谢九弟的苦肉计啊!”端着早餐快步进来的凌啸然,用挺拔的英姿与不符身份的举止,深深让人体会屠昆常说的几个字:宠妻狂魔。 哪有亲王亲自给妾室端早餐的?还送到床榻边? “什么苦肉计,我怎么不知道?”顾满娇早已习惯了被凌啸然伺候着吃早饭,放下手里的胭脂直接坐过去接了燕窝粥,尝也不尝的等他回答。 “先吃了粥,吃完我就告诉你!” “总是这一招,你就不嫌烦。” 抱怨归抱怨,满满一小碗燕窝粥,还是很快就被吃的干干净净。 在她放下空碗的时候,凌啸然这才把宝亲王在沁贵妃门外站了一宿的事,告诉了她。 “然后呢?”顾满娇问。 凌啸然摊摊手:“我说过,不会在九弟身边安插耳目。所以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他们母子俩才知道。” 宝亲王站在贵妃门外一宿,这事凌啸然不说,旁人也会告诉顾满娇的。 这样的答案算什么? 乖乖喝完一碗粥的人啊,满目幽怨的看着那只装过燕窝粥的空碗,不管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 这日早餐之后,高喜德兴冲冲的跑来跟凌啸然禀告,说是从前被搬空的库房,如今已经恢复原貌。 所有被沁贵妃私自挪走的东西,尽数归还。 预备封妃大礼的一应物件,也直接加了两倍,新增的支出使用的,全是贵妃娘娘的银子。 “咱们要不要去那边转转?”顾满娇朝沁贵妃居住的那边努努嘴。 凌啸然摇摇头:“别人把偷走的东西还回来,那是她识趣,咱们既往不咎便是极尽宽容,断没有登门道谢的道理。” “可她还拿出自己的银子给咱们用了呢!” 凌啸然再次摇头:“那点小钱,对于她对你我的过失,难以补偿分毫。” “夫人宅心仁厚,不计前嫌,这是好事,若是因此能与贵妃娘娘和睦相处,其实也是好事。”孟巧贞捧着个果盘走进来,说完偷眼看看凌啸然与顾满娇的脸色,接着又道:“将军您与贵妃娘娘和睦,宝亲王也会轻松些。” “嗯。”凌啸然点点头,像是很赞同孟巧贞的话,可那紧皱的眉头,分明透着寒意。 装着时新果子的瓷盘,被轻轻放在桌上。 身着窄袖长衫的孟巧贞,收回双手的时候,不小心将袖口里藏着的一只小玉佩掉了出来。 玉佩落在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顾满娇寻声看去,不用细看便认出那只玉佩是她赠与彩儿他们的见面礼。 “邬海已经带着你的孩子们住进后院,你端进来的这些果子,便是他们带进来送到后面大厨房的。”凌啸然捏了一直小小的野果在手里,细细翻看,并不吃。 大公主府起火的那天,孟巧贞被沁贵妃叫走,直到很晚才再次现身。 而她现身后,一直没有主动提及这事。 反而是彩儿警醒顾满娇的那些话,让人听着不能不多思多想。 孟巧贞从前做过什么,凌啸然他们一清二楚,本以为经历了浴火重生之事后,她定能坚守本心不再糊涂。 然而,让凌啸然他们实在失望的是,她终究还是在沁贵妃的威逼利诱下,选择了背叛。 “想要牵制一个人,要先寻她的弱点。而为母之人的弱点,便是她的孩儿们。现在你的夫君儿子,都住在整个都城最安全的地方。你和你的女儿,也将搬过去与他们朝夕相处。这应该是本王能为你们一家做得最后一件事了。这是本王最后一次容忍你的背叛,不是给你面子,而是看在邬海多年忠勇的情面。走吧,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们一家。” 第617章信任如纸 “将军……” 孟巧贞惨然跌坐,瞬间通红的眼眶里,涌着难以自抑的泪水。 肃杀之意,在凌啸然眼底浮现,因常年握兵器而生出薄茧的大手,用力挥着:“滚吧!马上在我眼前消失。” “夫人……我……” 她跪着爬向顾满娇,双手尚未沾到顾满娇的裙摆,那只装着果子的瓷盘,便在她面前摔得粉碎。 “你走吧。”顾满娇转开头,不愿再看她。 曾有人告诉顾满娇,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就像是一张白纸。 当信任崩塌,那张白纸便也被染了杂色。 或许揉成一团的纸,喷上清水用些手段,还能让它恢复原样。 可是染了杂色的纸,再怎么擦拭收拾,也无法回到最初的洁白无瑕。 纸是不能洗白的,只会越洗越烂。 从深心里说,顾满娇舍不得孟巧贞离开,毕竟孟巧贞曾是她住进将军府后,第一个无条件信任的人。 越舍不得,心里越难受。 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孟巧贞跪着退出房门,召唤彩儿与她一起离开的时候,顾满娇躲在窗口,偷偷的看着她们。 “夫君,你说彩儿知道实情吗?”顾满娇问。 凌啸然叹了一声,踢开地上的瓷片:“去和雪薇玩一会儿散散心吧!她与彩儿朝夕相处,骤然要她们分开,她心里也不好受。” “谁说我不好受,我巴不得她们早些走呢!”刚刚与彩儿挥别的雪薇,蹦跳着进来:“我最讨厌如她们母女这般的人!枉顾我和娇姐姐对她们的信任,也糟践了旁人对她们真诚相待的诚意!” “你早就知道什么了?”顾满娇好奇的问。 雪薇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知道孟姑姑有事隐瞒,所以侧面问过彩儿。彩儿一直在躲闪,我便知道,这对母女已经不值得信任。” “或许,是咱们对她们期望太高了吧。哪里有人会平白对旁人绝对忠诚的。主仆又怎么了,大家各自为了生活罢了。” “娇姐姐这话我不爱听!”雪薇一蹲下身整理地上的瓷片,小心翼翼的将那些瓷片捡在手心:“什么叫平白对旁人忠诚?姐夫对孟姑姑一家的恩义,还不值得她们涌泉相报?一个奴才的女儿,可以与主子同桌用餐,穿戴起居也与客居小姐不差分毫,若说这是各自为了生活,那姐夫的宽容,姐姐的仁厚,岂不全成了愚蠢了?……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就她们母女俩加一起,都比不上斜雨姐姐一半!” 雪薇这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且掷地有声。 小小年纪便有这番见解,倒是很让凌啸然点头默赞。 没了彩儿陪伴雪薇,顾满娇想到这丫头对斜雨很是欣赏,便有心将斜雨分给她贴身作伴。 姐妹俩站在院里说了很久,一个坚持要给,一个坚持不收,最后竟惹得雪薇气鼓鼓的钻进东厢房外的小耳房,摔上房门不肯出来。 那件耳房是前几天解乙刚收拾出来准备用来换班休息的,里面除了一张很小的木床之外,便只有靠墙角处一个一尺多宽的小柜子。 “以后我就住在这里了!你要是不愿意,那我就搬到后头厨房里去住。什么表姐表妹的,我只记得当初咱们初见时说过的话,你要是忘了,那等我收拾完屋子,再帮你好好回忆回忆!” 雪薇隔着门板对外大喊,倔强的童音里,透着嘶哑与哽咽。 初见时说过的话? 那一路杀出野蛮村落的惊心动魄,哪里是谁想忘就能忘记的。 “主人。你是我的主人。我会一辈子伺候你……”雪薇缩在顾满娇怀里说过的誓言,犹然在顾满娇与凌啸然的记忆之中。 “由着她去吧!大姐回来了,不知宫中可有什么事,咱们去她那边坐坐。” 凌啸然温柔的拉住顾满娇的手,说着抬手招呼若冷姑姑,让她帮着雪薇把那耳房收拾干净,别让那丫头住得太委屈。 整个屋子都摆不下一个正经衣柜,怎么布置才能不委屈夫人的表妹,若冷姑姑有些头疼。 客院里,刚从宫里回来的凌梦瑶,正由小五伺候着更换衣裳。 凌啸然与顾满娇坐在外间等了等,觉得有些无聊,便去了从前给乔金枝弄得那间暖阁。 故意做旧的火炕上,铺着半新不旧的炕席。 康桌上的油灯,还是乔金枝从山里带出来的那个。 墙上挂着蓑衣和镰刀,墙角丢着两个远远的竹帘,竹帘边上是一对儿摔出缺口的木桶。 轻轻摸索着房里的一事一物,顾满娇的眼窝变得有些湿润:“不知道金枝姐她们走到哪了,她大着个肚子,相比路上要格外辛苦。” “豹子很会疼媳妇的,一定不会让金枝受苦。再者她们回蛮楚走的是官道,有咱们王府的人一路护送,估计再有两天便到蛮楚边界了。” “咱们还走吗?”顾满娇忽然问。 最近这段日子,凌啸然时而忙得早出晚归,时而带着她悠闲在在的到处游玩。 想要离开这里归隐山林的想法,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提及。 再有一个多月,就是顾满娇封妃大礼。 若是还准备离开,那么封不封王妃,对于一个要在山野里度过余生的人,并不重要吧? 似乎被问得有些意外,凌啸然很小声的凑在顾满娇耳边:“现在还不是时候。” 现在还不是时候,那就是说时候到了该走还是要走的。 顾满娇点点头:“你还记得就好。” 正说着,门外想起轻快的脚步声。 大公主凌梦瑶,人未走进,笑声已经传来:“哎呦呦,还真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呢!要甜蜜赶紧回你们自己院里甜蜜去,少来我这个寡.妇面前晒幸福啦!” “长姐……”顾满娇红着脸有些不知所措,尤其是凌梦瑶将寡.妇二字说得很是响亮,这更叫她不好抬头。 “好啦!我逗你的!”凌梦瑶朗声笑着,上前拉了顾满娇的手:“我也是从新婚之时一路过来的!不过你们俩啊,别总把心思放在自己的小日子上,也要抬头看看旁的事啊!” 第618章长姐别走 凌梦瑶说着,拉顾满娇到炕沿边上坐下,抬手为她理了理并未杂乱的发鬓,接着又道:“你很快就是这府里的正妃,全荣王府的女主人。老三征战多年,辛辛苦苦攒下这么一份家业,你要好好替他管着才行啊!在众多皇子妃里,你的身份最是不同,越是这样,越要在手里多攥些东西才行。老三不是吝啬财帛的人,他巴不得你帮她把家务事都管起来,这样他在外头奔忙的时候,也省心不是?听姐姐的话,趁着现在那女人正没底气,该收到自己手里的便都收过来……” 语重心长的劝说,持续了小半个时辰。 顾满娇听得连连点头,像一只不停啄米的小鸟。 做正妃真是不如做妾室啊! 做妾什么都不用操心,只管自己吃喝玩乐就好。 做正妃却要忙里忙外管那么多人和事。 要时刻谨言慎行,不能给夫君丢人。 要庄重得体,不能让人轻视。 要约束奴人,要循规蹈矩,要…… “长姐,左右我现在还没做正妃呢!你等我将来真的做了荣王妃,再慢慢教我吧?……一下子说这么多,我记不住的呀!” 顾满娇可怜巴巴的看着凌梦瑶,反手捉住对方的衣袖轻轻摇晃。 同样在一旁也听得快要打瞌睡的凌啸然,赶紧出言帮腔:“是啊,她刚从山里出来,能把自己管好就已经不错了,一时之间,哪里能学那么多?左右咱们住得也不远,日后咱们勤走动,您慢慢教她吧!” “我倒是也想慢慢教,别说慢慢的教导她,哪怕让我替你们当管家婆,我也是十万个愿意的!可惜啊,明日我就要搬去北郊行宫,没个一年半载是回不来的!” “搬去北郊行宫?北郊在哪里?您的府邸就在都城,为何要搬走?” 凌梦瑶笑着拍拍顾满娇的手,告诉她北郊行宫坐落在何处,并安慰她道:“我的府邸已经烧成那副样子,没有一年半载是修建不完的。父皇体恤我孤寡委屈,便让我暂时住到行宫。从行宫到你这里,轻车也要小班日才能到,咱们再要见面可就不如现在方便了。” 说着,凌梦瑶转头叮嘱凌啸然,让他无比时常去公主府帮她看着工程进度。 “都城里空着的府邸那么多,再不济还有各府的别院可以暂住,父皇为何舍近求远,将你安顿到北郊?那行宫再好,终究远离都城,你一个人住那么远,也实在太孤单了!” “那行宫是父皇最喜爱的避暑之处,这么多皇子公主,除了我谁能得了这般荣宠?再者,我终归是新寡之人,留在都城借住的话,旁人虽不敢明着拒绝,但背地里难免要藏了不满……父皇也是为我好。”凌梦瑶温然说着,从前未嫁时那般骄傲的一个人,如今忽然通情达理起来,竟惹得铁骨铮铮的凌啸然心中酸涩。 “长姐不去那行宫不行吗?若是长姐嫌这里太过简陋,那待会我和将军搬到这边来住,长姐去住那边的院子。” 别人嫌弃什么新寡旧寡,顾满娇可不在意这些。 乔金枝走后,她便时不时的觉得孤单。 现在彩儿和孟姑姑也走了,她身边就只有雪薇能一起玩,可雪薇终究年纪还小。 若是大公主能住在这里……沁贵妃好像玩不过大公主啊,有她在府里,不光是多了个人说话聊天,还多了个能制住沁贵妃的人呢! 想来想去,顾满娇越发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精妙无比。 “夫君,你舍得让表姐一个人住那么远吗?”顾满娇不理会凌梦瑶的推脱,扭头朝凌啸然求救。 在这对夫妻面前,什么规矩,什么体统,都是浮云。 不管凌梦瑶如何推脱,这小两口都打定主意,坚决要将她留在府里居住。 “哎呀我的姐姐,我的亲姐姐,你就留下吧!你看我这个脑子笨笨的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那些不得不学的东西,要是让我自己学,我还不得闹出天大的笑话去丢人啊?你就可怜可怜我,留下来教导我吧!”顾满娇从炕沿上滑下来,蹲在凌梦瑶脚边,双手捧着她的裙摆不肯松手:“再说了,你也知道这府里还住着个什么人,要是有你在,她多少也能安分些啊!否则我这么笨笨傻傻的,哪天整个王府被她卖了我都不知道呢!” “长姐。”凌啸然不忍看顾满娇对别人撒娇,所以上前拎着她的肩头,将她提到一边,并很诚恳的对凌梦瑶道:“若有你在,我多少也能松松精神。就当是怜悯我内外辛苦,您就留下吧!” 正午的阳光,透过半开着的窗照进室内。 顾满娇那满带期盼的眼神,就像是暖暖的小太阳。 “长姐,你就答应了吧?好不好?”顾满娇柔声又问。 “好吧好吧!真是拗不过你们这两个烦人精!” “真哒!”顾满娇惊喜大叫,蹦跳着拉住凌梦瑶的衣袖:“那咱们可说好了,公主府修建完工之前,你不许提搬走的事!……哎呀,这个院子也实在是太简陋了,夫君,你说咱们要不要把那边空着的院子好好修缮一下?长姐要是住到那边,咱们平时走动起来就更方便了!” 她说的那个院子,是刘氏从前居住过的。 自打刘氏故去后,那个院子就被空置,只留了两个老奴偶尔进去清扫整理。 “不用那么麻烦,这里就很不错了。而且这里连着内外两头,我平日进出起来也更便利。”凌梦瑶温温柔柔的说着话,那低眉莞尔的瞬间,看得凌啸然眼圈微红。 曾经,慈爱非常的皇后娘娘,也时常露出这样的笑。 可惜时运难测,那样温柔慈爱的人,却走得那么仓促。 府邸被烧毁的大公主,没有去御赐的行宫居住,而是留在了都城荣王府。 这个住着王爷、贵妃、许多老弱残兵的府邸,有了大公主的身影,便再一次的成为都城百姓的瞩目焦点。 荣亲王与福宁娘子慷慨重情,简直挽留新寡的公主在府中居住,这一话题很快又成了沁贵妃的心头刺。 第619章没钱过冬 “要多去传扬沁贵妃心慈貌美的流言,说她感念福宁娘子孝顺知礼,整日都在费心费力的给福宁娘子张罗封妃大礼的事!而且要想办法让她多听这样的流言,知道了吗?”凌梦瑶一袭碧水晴天色的烟罗衣裙,在透着斑驳阳光的树荫下休闲品茶,坐在她左右两侧的女子,听了这话,快速的交换眼神,抿嘴偷笑。 “你们俩啊,什么时候要是也能多长些心眼儿,这荣王府也就不用整日都被旁人攥着啦!”凌梦瑶先朝偷笑着的顾满娇微嗔一眼,随后将桌上的点心推到雪薇面前:“这是特意让人给你做的,还不快尝尝。” 淡淡胭脂色的糕点,被做成很精巧的莲花状,层层叠叠的花瓣,轻薄如羽。 雪薇小心翼翼的捏起一块点心细看,咽了口馋涎才道:“这,这让人怎么舍得吃啊?” “傻丫头,点心做出来就是给人吃的!快尝尝吧!”凌梦瑶也拿了一块点心在手里,用手绢托着送到顾满娇面前:“你也尝尝,省得又要说我偏心。” 小聪明还没用出来,就已经被戳破,顾满娇嘿嘿一笑,接了点心便咬了一口。 酥软恰好,入口即化,微甜不腻,齿颊留香……很多词汇在脑海里乱飞,又好像哪个都不能形容这点心的美.妙啊! “长姐,自从你院里的小厨房开了火,我和雪薇都被你养胖了!” “不是我把你们俩养胖了,是你们俩太懒太贪,愣是把明年的秋膘也贴身上了!”凌梦瑶甩着手绢无声轻笑,招手让听雨和醉扇过来,将桌上的点心拿去分着吃。 自从荣王府里有了凌梦瑶,但凡是她现身之处,便都其乐融融。 她就像是整个王府的欢愉源头,任何时候都能让人如沐春风心生欢喜。 哪怕沁贵妃面上做善人,背地里作妖克扣府中用度,只要把凌梦瑶的三言两语几句话传到沁贵妃面前,对方面乖乖的照章办事不敢敷衍。 有如此秀外慧中又有智慧的大公主,每天将顾满娇当亲妹妹一样疼爱,将府中众人当亲人一样善待,还真是让府中众人都有了身处和乐之家的幸福之感。 转眼间,凌梦瑶已在府中住了七日,这七日竟快得让人无从察觉,每个人都好像大公主早就在这里生活很多年了似得。 “长姐,高喜德又来了,我头疼,哎呀呀,好疼好疼,你快帮我挡着!”顾满娇.小跑着冲进凌梦瑶房中,左脚蹬掉右脚上的绣鞋,然后又快速的甩掉左脚上的鞋,咕噜着钻进小五刚收拾好的床铺:“他有抱着个账本,不知道是什么事!” “你呀!真是越来越懒了,再这样下去,我的好雪薇也要被你带坏了!” 凌梦瑶轻笑着朝她被子上拍了一巴掌,转头看向同样也在找地方躲藏的雪薇:“你就别躲了!她不肯学得,你要好好学!” “……”雪薇偷眼瞄向缩在被窝里的顾满娇,暗恨自己慢了一步。 正厅门口,高喜德躬身站着,怀里抱着厚厚的账本,正等着传叫。 他今日还真是有个难题等主子做主,凌啸然不在家,他除了去找顾满娇,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 不过,要是大公主愿意给他个决断,那他还真是求之不得。 整个王府都知道,大公主最擅理家,任何大事小情到了她的面前,都是毛毛雨。 “贵妃娘娘说今日劳累过度需要休养,所以这府中开支用度的琐事,就暂时不管了。奴才粗略的看了看,账上并没有明显亏空,只是……”高喜德说话间偷眼看看凌梦瑶的脸色,然后才小心的又道:“就现在账上的这些银子,恐怕很难支撑到年下的。” “嗯,可不是嘛!”凌梦瑶随手翻着高喜德送上的账本,点着其中一页苦笑摇头:“这点银子别说支撑到年下,怕是连置办冬衣都不够呢!她这哪里是劳累过度需要休养,这是不想贴补银钱,所以一推二六五了!” 皇帝的女儿说皇帝小老婆的短,哪里是高喜德这样的奴才能随便接话的。 抿嘴无声的高喜德,缩着脖子弯着腰,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就等着凌梦瑶换个话题,或者直接给个明示。 “这账本留在我这里,银子的事你不用愁,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有本公主在,左右不会让府里人穿着秋衣过新年就是了!” “是!”高喜德脆生生的应了一声,深深的拜了一拜,踩着轻快的步伐赶紧离开。 “瞧他吓得,好像再慢一步,本公主就要反悔了似得。” “长姐,我的亲姐姐,你明知道银钱不够,怎么还把这个烫手山芋接下来啊?”顾满娇披着被子钻出半个头,一脸苦恼的看着桌上的账本:“那位娘娘都没法子的事,您接过来不是自寻烦恼了嘛!” “瞧你这点出息!再有三十几日便要做王妃了,怎么连这点担当都没有。” “我倒是想担当,可我也得担当得起啊!”顾满娇把披在身上的被子卷在怀中抱着,慢吞吞挪步走到凌梦瑶身边:“长姐是有好法子能帮着王府度过难关?不怕跟您说实话,我的私房钱真没多少了,真要硬熬的话,那只能卖物件换银子啦!” “这里可是皇子王府,哪有管家主母往公账里贴自己嫁妆的道理?” “那……”顾满娇将被子塞给小五,腾出手来挠挠脖颈:“长姐打算怎么办啊?” “好办!”凌梦瑶微微一笑,拉着顾满娇和雪薇在自己身边坐下,一边倒茶,一边将心中打算详细说来。 当晚,凌梦瑶设宴邀请宝亲王与凌啸然过来赏月。 自从她院里的小厨房开了火,顾满娇和雪薇便都不愿再下厨。 原因很简单,她这里做得吃食实在是太好吃了。 三五小菜,两壶好酒,一锅暖暖的炖羊肉,没一会儿便暖了众人的肠胃。 “九弟,当初老三把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弱残兵带到府里供养,你母妃不管父皇与老三如何不愿,都硬是把功劳往你名下拽,这事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第620章知道就好 这话问得太突然,宝亲王一口羊肉还没嚼碎,差点噎死。 捶胸顿足的硬咽了那块羊肉后,宝亲王红着脸嘶哑道:“这事是我母妃做得欠考虑,害我事后没少挨父皇的白眼,好在三哥没有怪我。” “老三不怪你,那是老三仁厚。但这事既然已经照着你母妃的意思传了出去,有些事你可就不能不担当起来了!你大小也是个王爷,总不能里子面子你全得了,劳民伤财的事倒装傻充愣吧?” 凌梦瑶说这话的时候,顾满娇和雪薇偷偷拉着手,谁也不敢抬头。 公主替将军管王爷要银子,这,这实在不是她们俩能掺和的呀! 皇帝拨给荣王府养老兵的银子,早就被大手大脚的沁贵妃使了个精光。 荣王府姬妾少,人口却多,入冬粮米贵,所需的冬衣也数量惊人……凌梦瑶掐着手指粗略算了几笔账,宝亲王的脑袋便耷拉得快要藏到桌子底下去了。 善待老兵的好名声归了他,供给日用的压力全是凌啸然在承担,这如何不令他抬不起头。 “不瞒你说,今儿你母妃发现这府里的银子不够过冬,便索性装病不管了。她大手大脚的花光了你三哥的积蓄,现在轻飘飘一句需要休养,便当起甩手掌柜。你说,这事叫满娇如何接手啊!” “啊?” 正低着头不敢抬眼的顾满娇,猛地听到自己的名字,傻傻的抬头,正好撞上宝亲王很是难为情的视线。 “这事也没什么,我们设在府外的那个库房里,还有不少银子,明儿让人抬回来……”凌啸然知道宝亲王是个没存项的空头王爷,不等谁再说什么,便赶紧出言,省得宝亲王拿不出银子太过尴尬。 做兄长的人,替弟弟分担些压力,这无可厚非。 若是平时,顾满娇也会支持凌啸然这么做。 可是,想到前几天沁贵妃大张旗鼓的搬箱子进来,说是归还之前挪用的银子,转眼才没几天,库房就又空了,她就生气。 被挪用的银子这么快就被花完了?打死她都不肯信啊! 要不是顾着宝亲王的脸面,她真想抱着玲珑去找沁贵妃说道说道。 贵妃婆婆怎么了,皇后婆婆也得讲理啊! 这银子又不是长江水,怎么就哗啦啦的流出去没了影了? “其实,姐夫不用费这个心折腾奴才,外头那个库房要是让贵妇娘娘知道了,说不定还要闹出别的是非。方才我也偷看了高喜德送来的大帐,前些天贵妃娘娘还的银子,最近都用来采买玉器摆件古董字画,这吃穿都要没钱的时候,还攒那些东西做什么,不如让人拿去或退或卖,银子不就有了?只是……”雪薇放开顾满娇的手,用脚踩住她的鞋尖不许她插嘴,然后看似很为难的道:“那些东西都没入库,应该都在贵妃娘娘院里,若是旁人去说,贵妃娘娘难免要生气的。不如劳烦王爷走一趟?” “你是让他替老三跟那位娘娘要东西?这不是老虎嘴边拔毛吗?”凌梦瑶笑着摇摇头,讲故事似得将上回宝亲王站在沁贵妃院外熬了一宿,好容易求了沁贵妃不要再胡闹的事,当笑话说了出来。 那次,宝亲王动得染了风寒,仗着病痛惹人怜,才求了沁贵妃消停收手。 谁知人家明里什么都答应,面上该做的都做得很有声势,背地里却还是我行我素。 几乎是白费了宝亲王的一场风寒病痛。 “母妃一直说还了很多银钱回来,还特意给三哥三嫂置办了许多东西……她总是那我当小孩子哄,从来不跟我说实话。” “王爷知道就好!我姐夫对您掏心掏肺,自己穷的快要断粮了,都不愿意跟你开口,难道你不觉得自己也该做点什么?”雪薇直直的看着宝亲王,在他有些难堪的犹豫中,接着又道:“在座的几位,有您的姐姐,有您的哥哥嫂子,唯独我是个低贱外人,如我这样的小贱人,本没资格跟您说话的,只是再低贱的人也有尊严,绝不会看着自己的亲人左右为难,却连句话都不敢说。” 雪薇说完便站起身退了几步,毕恭毕敬的对着宝亲王等人跪拜后,头也不回的朝院外走去。 “雪薇!”顾满娇闹不懂这孩子为什么忽然就犯了拧,对着宝亲王连说了好几声抱歉后,赶紧去追。 “她还在生气,也只有她才有这样的傲骨。”宝亲王对着雪薇的背影喃喃道。 快步走出大公主院门的雪薇,一路疯跑。 银色的月光照着脚下石子路,泪水一次次聚集在眼眶,倔强的模糊着她的视线。 “雪薇!”顾满娇从后头拉住她的衣袖,用力将她拽到自己身边:“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怎么!我就是心疼姐夫一再忍让,气那个宝亲王不知忧愁!我讨厌那个老妖婆,哪天她要是死了,我一定会第一个拍手叫好!” “……”看着雪薇满是泪痕的稚嫩小脸儿,听着她愤怒的话语,顾满娇无言以对。 再聪明的辩手,也很难反驳别人的实话啊。 雪薇那些话没有一个字是虚言妄语,凌啸然确实一直在忍让,宝亲王也确实不懂凡尘俗事。 而最让人讨厌的沁贵妃,若是有一天她忽然就死了,顾满娇肯定会开心的跳起来。 “你姐夫的家务事,让他自己去头疼吧。咱们不想这些烦人的琐事,你看,荷花池里的花儿都快落了,咱们去看花吧!”顾满娇温柔的拂去雪薇脸上的泪水,千万安慰与劝说,都藏在肚子里。 她知道,雪薇心里还没有忘记沁贵妃讽刺她的那些话,而她这个做姐姐的对此毫无还击之力。 不能帮人解决问题,那么再体贴的安慰,再温柔的劝说,又有什么用。 荷花池畔,秋风习习,雪薇止住了泪,静静的坐在亭子里看着随风摇曳的荷花,沉默不语。 “好啦!别生气了,这事怎么不早让我知道?别生气,明儿姐姐给你出气!” 第621章薛氏后人 提着一盏葫芦灯走来的凌梦瑶,迈步进了凉亭,将灯笼挂好后,一把搂住雪薇:“你姐姐姐夫要顾及老九的颜面,不好跟那女人多话,可我不一样,我可是自幼便谁都不服的!你等着,明儿姐姐给你出气!” 凌梦瑶说到做到,次日晌午,宝亲王刚从沁贵妃那里索要了东西离开荣王府,她后脚便带着雪薇进了沁贵妃的院门。 正因为亲儿子吃里扒外而生气的沁贵妃,一见着她们俩进院,顿时气就不打一出来。 “落锦!看门的人都瞎了吗?怎么什么东西都敢往本妃院里放!” 落锦姑姑低着头,刚要上前阻挡凌梦瑶的脚步,便被凌梦瑶瞪了一眼:“你算什么东西,死开!” 落锦姑姑没敢再动,尴尬的退了两步,便站到远离沁贵妃与凌梦瑶的角落。 “听说你当着老九的面讽刺这丫头低贱?贵妃娘娘,你还真是伶牙俐齿,什么话都敢往外喷啊!”凌梦瑶连个客套话都不说,直接拉着雪薇站到沁贵妃面前,朗声说完后,冷笑着抬手抚鬓:“你会如此看不上雪薇,怕也是因为老九对这个丫头多有关注的原因吧?怎么着,你想要的儿媳妇老九没去争取,你便看不上老九另外挑选的意中人了?” “滚出去!” “贵妃娘娘,这是我娘家兄弟的府邸,你想赶我走,怕不是这么容易。另外,本公主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你不是嫌弃雪薇身份低微吗?那本公主就让她有个你想不到的尊贵身份!你不是不喜欢老九自己选的意中人吗?那本公主就将这事管到底,非要让雪薇做你老九的正妻!民间有句话说的好:孝子贤孙皆是谎,有了媳妇忘了娘!你这个做婆婆的越是厌恶儿媳妇,你的儿子就会离你越远!到时候,你盛宠不在,儿子疏远,儿媳于你势不两立,哎呦呦,等您迟暮之年,真不知是个什么样子呢?” 凌梦瑶说着放肆大笑,从怀里摸出一块紫金虎符,在沁贵妃如同见鬼的注视中,轻轻塞给愣着的雪薇:“明儿姐姐送你回家!你伯父伯母寻你大半年了,再见不到你,恐怕你祖母的眼睛都要哭瞎了!” “这,这是……”雪薇捧着手里的紫金虎符,瞠目结舌。 “你疯了吗?你……你当你是谁,你说这贱丫头是薛氏失踪的圣女,他们就会相信?”沁贵妃明显被凌梦瑶震住了,瞪着难以置信双眼,伸手就要来抢那紫金虎符。 “你就等着跟薛氏一族做亲家吧!将来少不了你儿子的好处!”凌梦瑶不等沁贵妃走到雪薇面前,便拉着雪薇转身离开,唯留放肆的大笑,在沁贵妃耳边回荡。 南境薛氏,神秘而又尊贵的异族部落。 在很多年以前,凌霸与蛮楚、临瀚都没有禁止巫蛊之术时,不管哪里出现薛氏后人的足迹,哪里便会成为看不见硝烟的战场。 后来,临瀚率先禁止巫蛊,后来蛮楚与凌霸也开始禁止薛氏一族踏足自己的疆土。 薛氏一族从鼎盛骤然败落,渐渐深居简出,不再参与外界争斗。 一年年岁月流失,如今的薛氏一族,已成了这世上最神秘的部落。 “公主怎么会有这个的?这,这是……”雪薇捧着沉甸甸的紫金虎符,跌跌撞撞的走在凌梦瑶身边。 并未意识到雪薇的神色有何不妥,凌梦瑶的情绪还沉浸在方才的得意里:“这是薛氏族长在我归国前亲手给我的,她们托我寻找遗失的后人,只要你按着我说的去做,没有人会怀疑你的真实身份的!” “薛氏遗失的后人?”雪薇强忍泪光,低头看着那虎符上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花纹:“她们的后人怎么会遗失了?” “这个说来话长,反正就是圣女的父母不肯让年幼的女儿成为家族傀儡,所以偷偷走了。等后来族人找到踪迹的时候,那一家四口除了女儿全都都病死了。当地有人说,那女孩儿是被一对年轻小夫妻给带走了……” 凌梦瑶带着雪薇朝自己的院子走去,一路上说的每一句话,都让雪薇忍不住的想哭。 她不用记凌梦瑶交代她的谎话,她就是薛家的薇儿啊。 “咱们凌霸不许薛氏族人入境,不过薛氏托咱凌霸帮忙寻找圣女的事,关乎到凌霸与薛氏一族的旧交,帮你认亲的事,很快就能办成的!回去多看几遍我给你的本子,年岁和家中琐事,都要清楚背了,别到时候说错了话,那可是要害了我的!”凌梦瑶将一个破旧的本子塞给雪薇,见她愣愣的不说话,便笑着拍拍她显瘦的肩头:“怎么着,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雪薇茫然望着凌梦瑶,抿着嘴,一言不发。 多少寂寞孤单的深夜,她都缩在被子里思念那个不记得路,只记得人的家乡。 家乡有伯父伯母,有慈祥的祖母,有各种好看的花儿,有外面看不见的珍奇小兽。 梦里的家乡,那么遥远,远的像是从不曾存在过的世界。 现在,忽然有人告诉她,你可以回家了。 那个遥远到几乎不曾存在的世界,又要出现了吗? 家人,朋友,都能再见了,是吗? “傻丫头,去了那里要乖乖听话,能做薛氏的圣女,是你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另外,你也要记得,假如有一天老三或者老九有需要,你一定要说服族人来帮助他们,知道吗?至于婚嫁之事,那是我故意气她的,若是你闲来无事很想给她添堵,那就多给你娇姐姐写信,顺便再给老九也带上一封书信……” 凌梦瑶越说越开心,仿佛现在就已经看到将来的沁贵妃会如何憋屈生气。 给仇人添堵的事,凌梦瑶从不拖拉,从沁贵妃院里出来没多久,她就亲自写了一封旁人看不懂的信,找了鹰扬帮她送出都城。 三日之后,一辆墨色轻车,从荣王府边门直接到了凌梦瑶院门外。 身穿墨色窄袖断卦的银发老妇,下车后先是仰头看了看凌梦瑶:“公主的气色越来越好了。” 第622章绝非善类 “您老的气色才是真的好!”凌梦瑶笑盈盈的上前搀扶,带着那妇人走进院门后,扭头朝侯在门口的小五道:“还不去请表小姐过来!” “表小姐?”妇人有些意外。 对此,凌梦瑶自有解释,她编造的事实,绕开了顾满娇和凌啸然,只说雪薇是之前住在这客院里的乔金枝夫妻俩从刁民手里解救了的。 乔金枝夫妻远在蛮楚,且乌云豹已高居一品重臣之位,薛氏想要验证事实真伪,也不是容易事。 半盏清茶之后,顾满娇与雪薇一起到了门外。 对于自己的身世,雪薇早在拿到虎符的当晚,便一五一十全都跟顾满娇夫妻交代过。 未免节外生枝,顾满娇和凌啸然,都建议雪薇先按着凌梦瑶设计好的去做。 至于真相,便没让她对凌梦瑶透露。 这并不是不信任凌梦瑶,而是这中间许多事都太过离奇,且又有凌啸然屠杀刁民的事掺杂其中,多一个人知道反而不是好事。 按着凌梦瑶事先的交代,雪薇进门后一言一行都十分谨慎。 那妇人起先只是随意问了雪薇几个问题,都是之前曾写在本子上,让凌梦瑶用来鉴别真伪的寻常琐事。 “你可记得家乡所在?”妇人眯着眼,问了个本子上没有的问题。 雪薇低着头,不敢抬眼看祖母:“刚从家乡出来的时候,我勉强还能记得回去的路,后来在外面走的地方越来越多,对于家乡的印象便越来越模糊了。” “那你可记得你堂姐丹儿?” “丹儿?”凌梦瑶有些诧异的看那妇人,脱口便要说:“哪里有过什么丹儿?” “咳咳……”妇人清咳两声,眼角余光扫过凌梦瑶微微尴尬的脸,对雪薇道:“院子里的花不错,你陪我去看看吧!” 妇人带着雪薇走到院中,等周围伺候的奴才都走远,然后才问:“你的堂姐,丹儿,你还记得她吗?” 雪薇微微抬头,快速的看了祖母一眼,在眼圈发红之前,赶紧低下头:“堂姐为了救薇儿才溺亡的,薇儿怎会忘记。只是,父母在世的时候,不许薇儿提及丹儿姐姐,说是祖母听到了会伤心,所以薇儿从不敢在祖母面前多话。” “……”妇人听到这些话,终于低下头仔细打量雪薇。 凌梦瑶才回凌霸多久,这么快就能找到薛氏一族苦寻多日的孩儿? 原本还以为凌霸长公主为求私利弄虚作假,所以她此次前来并未报太大希望。 甚至在途中还想好了,在认破滥竽充数之事后,如何向凌霸公主索回紫金虎符。 然而,面前的女孩,活生生的就是她曾宠爱入骨的孙女啊! “薇儿!” “祖母莫要这么快就认下薇儿!”雪薇低头躲开祖母的手,做出一副惧怕的样子,侧身背对了廊下站着的凌梦瑶等人,然后才道:“薇儿能重新与祖母相见,实属不易。大公主虽然知道我是薛氏后人,但也不能确定,而她知道的那些事,也都是薇儿说得半真半假的谎话。见到家人之前,薇儿不敢向任何人表露真实身份,这次铤而走险,也是逼不得已的。祖母,您还是继续问我吧。” “我的薇儿,你长大了!”妇人看着花丛,说完扭头看一眼身后远远站着的凌梦瑶,再转回头时,脸上已换了神情:“你能如此谨慎,祖母很高兴。今晚就跟祖母回去吧!这长公主不是善类,咱们多在这里停留一刻,都有可能落入她的圈套。” “你是说,大公主她……” “那日祖母见她通情达理很是热情体贴,便一时糊涂将紫金虎符交托给她,请她帮忙寻找你的下落。但她走后,祖母才从你伯父口中得知她的为人。”妇人单手在雪薇肩上拍了拍,长叹了一声后连连道:“幸好!幸好!幸好真的是你!” 雪薇想回头看看凌梦瑶,在抬头的瞬间,又生生忍住。 人心都藏在肚子里,不挂在脸上。 从她被父母带出家乡的那一刻起,便开始遇到各种各样的陌生人。 面慈心冷的人,她没少见。 伪善邪恶的人,她也遇到不少。 若伯父都说哪个人不是善类,那么这个人十有八.九也不会是好人。 可是,长公主若真是深藏不露的那种歹人,那她又怎能就此离开? “祖母,方才与我一起来的姐姐,便是将我从刁民手中救出的恩人。若不是有她和她的夫君仗义相救,此刻的薇儿,定已落尘为土。” “恩人。咱们薛氏历来有恩必报,我看她眉心窝着残蛊,不如你临行前把这个送给她,算是报答她的恩情。”妇人从手指上摘下一枚深红色的戒指,硕大的红色宝石,黯然无光,油润异常。 “这个……”雪薇认得这个戒指,想到这个戒指的效用,下意识摇头推脱:“不,不行!她夫君待她极好,若是她戴了这个戒指防身,恐怕会断了他们的夫妻情份!” 妇人诧异,转念一想,便问雪薇,恩人夫妻俩是不是都被情蛊所困。 顾满娇身上的蛊已经不能再动,凌啸然不愿除去身上的痴情蛊,以及她如何引导顾满娇身边的能人帮忙克制蛊虫,所有的一切,雪薇都跟祖母解详细说明。 “傻孩子,你可知是什么人追杀你父母,害得你们隐居在外也要东躲西藏?走吧,这就跟祖母离开,这种肮脏地界,多留一刻,祖母都觉得无比恶心!” 说着,妇人牵着雪薇的手便到廊下向凌梦瑶辞行,不管雪薇如何抗拒,以及顾满娇再三挽留,都不肯多待。 顾满娇很高兴雪薇能找到家人,可是这样说走就要走,连收拾东西的时间都不给,她如何能接受得了。 “看得出来,夫人对我家薇儿很是疼爱,老身别无他物,便将这祖传之物赠与夫人。来日夫人若与夫家有异变,便将这戒指日日戴着,那些您长久一来看不透的事,便渐渐都清楚了!” “祖母!”雪薇见祖母递上的还是方才那暗红色的宝石戒指,下意识便要来抢。 第623章吐血晕厥 “傻孩子,别替祖母心疼东西。既然她是你的恩人,祖母自然不能亏待了她!”妇人拉住雪薇,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转头朝凌梦瑶道:“之前答应大公主的酬资,三日后自当送到。请恕老身不能在此地多留,咱们就此别过,来日有缘再见吧!” “娇姐姐,娇姐姐……别戴那个戒指,千万别戴……”雪薇在祖母怀里奋力挣扎着,眼看要说出口的叮咛,被祖母横劈在脑后的一掌,生生打断。 “老人家,您,您怎么打她!”顾满娇急的红了眼,恨不能伸手将雪薇从那老人怀里抢出来。 然而,凌梦瑶没有给顾满娇抢人的机会,那妇人也不可能任凭顾满娇将雪薇从自己怀里抢走。 晕厥了的雪薇,软绵绵的倒在妇人怀中,跟妇人一起来的婢女恭敬上前,小心的将雪薇抱到院外刚喂了草料的马车上。 眼看那妇人也上了马车,顾满娇跳着脚便要去追:“长姐!不,不能就这样由着她把雪薇带走!万一她不是雪薇的亲人,咱们岂不是要害了雪薇嘛!万一她是假的呢?” “不会的。相信长姐,这不是小事,长姐不会弄错!” “可是……”顾满娇红着眼跺着脚,攥着大赫赫的宝石戒指,急的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墨色的马车徐徐出府,顾满娇跌撞着远远跟在后头,一直跟到王府边门外:“雪薇,不要忘了我啊!要记得给我写信!若有机会,要记得回来看我啊!” 昨夜光顾着研究怎么应对今日相见,她还没来得及跟雪薇说自己要隐居山林的打算。 这要是将来雪薇写信回来,可她已经离开荣王府,或者雪薇得了机会,到荣王府探望,她们岂不是要错过了? “雪薇……”顾满娇越想越急,甩开凌梦瑶的手迈步就要去追。 “快,快把她拦着,这要是让外人见了,指不定会编排出什么是非呢!快去!”凌梦瑶一声令下,小五等人赶紧挡住顾满娇的去路。 滚烫的泪,伴着浓浓的不舍,冲刷着顾满娇的脸庞。 紧攥在手心的宝石戒指,硌得皮肉生疼。 短短半月功夫,乔金枝去了蛮楚,雪薇也远去南境异族,前所未有的浓浓孤寂,如没头没脑钻进胸腔里的刺猬,扎的顾满娇无法呼吸。 哭着,喊着,跺着脚,推着挡路的奴才,顾满娇发了疯一般失去理智。 “你们都走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啊?” “别哭,你还有我。”一只宽厚的大手,从身后伸出来。 温暖的胸腔,强劲的臂弯,抑制住了顾满娇的疯狂。 “你还有我。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离开你的。”凌啸然紧紧抱着她,忍着她的捶打和撕咬,也咬牙抑制着不知骨子里忽然冒出来的剧痛。 那种痛,像是来自骨髓,又像是源自心扉。 才一刹那,便让他咽喉灼热,呼吸不畅。 “傻丫头,别,别哭……噗!”凌啸然说话间忽然喷出一口鲜血。 “老三!”凌梦瑶疾呼上前,双手来护凌啸然的嘴。 听到凌梦瑶的疾呼,顾满娇这才发觉异常。 就在她从凌啸然怀里抬头的瞬间,浓浓的鲜血,再次从凌啸然的嘴里喷涌而出。 “夫君!”顾满娇慌了,顾不得礼仪尊卑,一把抱住瘫软的凌啸然:“夫君,你这是怎么了?快,快来人!昆哥哥快来!” 攥在掌心的宝石戒指,滚落在脚下,沾满泪水的手帕,按在凌啸然血淋淋的嘴角,除了眼前人,她什么都不看不顾:“昆哥哥,快,快把他背回去!斜雨去找大夫,要最好的大夫!听雨快去找宝亲王,让他务必带最好的太医御医来咱们王府!” 不等她的话说完,屠昆已经背起凌啸然迈步进府。 凌梦瑶单手拍着心窝,连连念着佛号紧跟其后。 同样也紧跟在边上的顾满娇,跺着脚推斜雨和听雨赶紧去找人,左脚踩了右脚的鞋尖,整个人险些撞上门框,也没能让她的脚步慢下半分。 与顾满娇的慌乱相比,屠昆的脚步便稳健许多,从边门直奔内院,也不过片刻功夫。 紧赶慢赶依然被甩在后头的凌梦瑶,回身抓住又要跌倒的顾满娇:“别急别急,小心些!” “怎么能不急啊!好好的怎么就吐血了!这是怎么了嘛!” 豆大的泪珠子,从顾满娇的眼眶滴落。 哽咽到嘶哑的声音,哑到有些刺耳。 两人彼此搀扶着追向内院,刚到院门口,便见斜雨带了两个府医走在前头。 习武之人脚步自然是快过常人,可斜雨这几乎神奇的速度,还是让凌梦瑶不得不刮目相看。 “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伶俐的婢女,真是让人羡慕。”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长姐若是喜欢,明儿让将军给长姐选几个更好的!”顾满娇急吼吼的应承着,抬手推一把正行礼的府医:“少来这些虚的,赶紧去看看将军!” “夫人。”解乙听到院门口的声音,从房门里探头出来:“夫人别急,将军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方才吐血晕厥那么吓人,这么快就说没事了,不管旁人信不信,反正顾满娇是绝对不信的。 已经进院的府医,依然照着顾满娇的坚持,给凌啸然听脉诊看。 得知凌啸然方才吐血晕厥后,这两个府医面面相觑,一时都有些迷茫了似得。 不是他们医术太浅,而是从脉象来看,凌啸然的身体确实没有任何问题。 短短片刻功夫,面色红润眼眸清凉的凌啸然,挥手让府医先退下。 他也不懂在边门外骤然不适是因何而起,也不没弄明白怎么那种来自骨髓的剧痛怎么又消失不见了。 “自打咱们回来,那老家伙就躲到山里去了。这一时半会要找到他,恐不是容易事。”凌啸然等府医除了院门,才单手扶额苦恼叹息,低头间,瞥见顾满娇那踩得乱糟糟的裙摆,又赶紧让斜雨陪她去更换衣裳。 “这时候还在乎什么裙子衣裳,你倒是给我说说,方才你究竟是怎么了啊?” 第624章真的走了 不光是顾满娇内心焦急,屋里屋外所有人都急的坐卧难安。 当一个人,毫无千兆的口吐鲜血,瘫软晕厥,边上看着的人若是不怕,那只能是仇人。 而那般令人焦心的症状之后,不用医药救治,所有病症全然消失,不留半分痕迹,这又如何不令人忐忑。 这就像是黑夜里走在悬崖边,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哪一脚迈错……跌落万劫不复之地。 不想关心自己的人太操心,凌啸然仗着体力已经恢复跳下床,胡乱解释说,当时是见顾满娇哭得太惨,一时心疼才吐了血了。 心疼旁人,自己就要吐血? 这话哄三岁的孩子,估计十个里也只有一两个勉强会信。 宝亲王是在凌啸然醒来后,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进院的。 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专给皇帝看病的御医总管。 又一番精心诊看,还是那般茫然无语,御医也没能看出凌啸然的身子有何不妥。 “罢了罢了,你们先回去吧!有劳了!”宝亲王亲自送那御医总管出门,并交代守在院外的鹰扬好生派人送他回宫。 向来爱做潇洒举止的鹰扬,躬身应了吩咐,等他和御医走出宝亲王的视线后,赶紧从袖子里摸出两个刚备下的银锭:“敢问您一声,我家将军的身子究竟是如何了?” 他不敢直接问宝亲王,也等不及待会回来再听消息,便只能抓了同样到院门口来听消息的高喜德,硬逼着他给自己送来两锭银子。 “王爷的脉象很平稳,不像是有病痛的人啊!至于为何口吐鲜血忽然晕厥,这一时之间还真是无从诊断。”御医没收鹰扬的银子,说完抬眼看看不远处恭敬而立的宫奴:“收起你的银子吧!现如今正是全都城都知道,你们荣王府穷得快要揭不开锅了,若是让宫里人看见你手里的银子,怕是对你家王爷的名声有损。” 御医说完扶了扶肩头背着的药箱带子,告诉鹰扬府外有车马等着,不用他另外派人相送,随后便与等候在原地的宫奴一起走了。 掐着袖子里的银锭,看着那御医远去的背影,鹰扬愣了好一会儿,才冲去找高喜德还银子,并将自己从御医那里听来的消息如实相告。 院外的部下们如何担忧挂念,凌啸然无从知晓。 他此刻正坐在床榻上喝着掺了补血丸的清粥,听着宝亲王与顾满娇的各种问询。 “好啦!你们俩就让老三消停一会儿歇口气行不行?满娇,你不是说要给雪薇收拾东西送去吗?现在再不去收拾,可没人能追上她们的马车了啊!”凌梦瑶拍拍桌子,引了顾满娇的注意后,便很有耐心的跟她解释,南境薛氏是个何等神奇而又神秘的异族。 正如凌霸与其他几国不许薛氏族人踏入境内,薛氏族人也严守部族,绝不许任何外族人踏入他们的领地。 而且,薛氏所在的部落地处烟瘴之地,若没有熟人带路,外人怕是在南境绕个十年八年,也很难找到薛氏部落的所在。 “什么?”宝亲王听了凌梦瑶与顾满娇的对话,才知道雪薇已经走了。 冒冒失失拍案而起,惊得顾满娇险些打翻手里的奶茶。 “兄嫂面前不守规矩,大呼小叫的想什么样子?”凌梦瑶没好气的白了宝亲王一眼,伸手接下顾满娇手里捧着的奶茶递给听雨,然后用自己的手绢为她擦拭洒在袖口的茶渍:“你母妃不是嫌弃人家雪薇低贱卑微吗?张口闭口骂人家是贱人!如今她可还敢再骂雪薇半字?南境薛氏的嫡出后人,将来的南境圣女,可不再是她想要嘲讽便可以嘲讽的!” “长姐,你说的是真的?”宝亲王早已习惯凌梦瑶的语气,且自己母妃的所作所为,他也是亲眼所见,他不在意凌梦瑶当着他的面这样的话,他在意的是……雪薇真的走了? 去了多年不与外邦来往的南境? 她若真的是南境薛氏的嫡出后人,是将来的南境圣女,那,那……那他的一片痴心,可要如何安放? “你也别怪本公主多事!雪薇那孩子很好,我本来也舍不得雪薇回去的!可你母妃实在太会伤人。若我瞒着雪薇的身世,将她多留在此,将来薛氏的族人寻了来,你猜猜人家会怎么对你母妃?” 愣愣站着的宝亲王,在凌梦瑶的注视中沉默了。 南境薛氏最会弄蛊,最擅谈笑之间伤人于无形。 若真到了凌梦瑶所说的那一日,薛氏族人会用何等手段替雪薇出气? 宝亲王咬咬牙根,不敢深想。 “罢了罢了!人都已经走了,满娇赶紧去收拾东西,你,有什么想要给雪薇留作纪念的现在就去寻了来吧!其余人留在这里照看老三!”凌梦瑶很有长姐风范的给在场每人都派了事做,见顾满娇傻愣愣的看着自己,便无奈苦笑着站起身:“我陪着你!本公主今儿可怜你还伤心之余又受了惊吓,全天都陪着你总行了吧?快去收拾吧,再晚真要追不上了!” 被她这样催促着,不知所措的顾满娇总算找到了主心骨。 二人一起到雪薇刚住了没几天的耳房里收拾东西,听雨她们几个则在厢房里翻腾寻找,将雪薇的东西无论大小新旧,全都找出来整理装箱。 从打跟凌啸然成亲后,便不再与雪薇同住的顾满娇,一面折叠雪薇穿过的衣裳,一面吸着鼻子忍泪:“这孩子除了几身衣裳之外,也就这么几件值钱的首饰,亏我还张口闭口的唤她表妹,真是太苛待她了。” “她才多大,尚未及笄的小丫头,哪里用得着许多首饰?再者,你们对她也真是够好了,你看看这个,这可是老三小时候最宝贝的项圈儿呢!我还记得,这是我皇祖母亲手绘图,皇爷爷亲自看着工匠打造……”凌梦瑶双手捧着凌啸然送给雪薇的项圈,两眼在那项圈上来回细看,那样子不像是在看珠宝首饰,倒像是在看刚生的娃娃。 第625章一对夜明珠 属于雪薇的东西,确实不太多,林林总总全装在一起,也不过就装了两个小箱子而已。 “不行,光是给她送这么点东西,万一她家人嘲笑她流落在外平白吃苦了怎么办?斜雨,你去到我箱子里找几套她会喜欢的首饰来!若冷姑姑,你眼光好,便去替我给她寻些衣料锦缎。另外再装两件金枝姐留给我的念想之物,还有我常戴的首饰,也给她装一套做念想。” “你自己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何苦再送物件给她?她可是南境未来的圣女,整个南境都是她的,哪里会稀罕这些东西?”凌梦瑶捧着手里的项圈并未撒手,见斜雨开了对面厢房,便伸脖子过去看。 那边库房里存的都是顾满娇的私房物件,不光是有从前宫中的赏赐和民间馈赠,另外还有都城刘氏送给她的嫁妆,以及乌云豹从蛮楚给她带来的许多礼物。 “我的乖,这丫头的体己,快赶上本公主当年的陪嫁了!”凌梦瑶捧着手里的项圈跟在斜雨身后细看,当她看到斜雨从一个箱子里,扯出一件五彩珍珠衫随便放在一边,顿时两眼迸射出精明的华光:“这一件珍珠衫,能在都城换很漂亮的一座大宅了!你怎么随便乱丢,弄坏了可怎么好!” “这个啊……”斜雨没太注意自己方才拿出来的是什么,被凌梦瑶这么一说,便扭头将那珍珠衫抱在怀里:“既然公主都说这个好,那就把这个给雪薇装去吧!那丫头向来都夸公主眼光好,若是知道这是公主为她选的,一定高兴!” “这个……就给雪薇了?你,你就是这样给满娇管东西的?”凌梦瑶的声音有些干哑,说完似乎发觉自己语气有些不对,便低头装作帮忙找东西:“要好好把东西整理分类,珍珠最怕磕碰,怎么能跟这些硬邦邦的金玉物件放在一起……” 要给雪薇送的东西,很快从两箱变成三大箱。 解乙带着人搬起箱子准备出门的时候,消失了好一会儿的宝亲王,终于现身。 “把这个给她装了带去吧!”宝亲王递上一个漆盒给顾满娇,脸颊微红,不敢抬头。 那漆盒上描着很好看的花,每个角都用金色的祥云包着,不用看里头的东西,顾满娇就觉得这东西沉甸甸比银子还值钱。 “这么半天才回来,我还当你是挖了自己的心要给雪薇送去呢!”凌梦瑶轻笑着抢了那个漆盒,不等宝亲王反应过来,便已将那盒子打开。 一对熠熠生辉的夜明珠,比鸡蛋小,比鸽子蛋大,成色远超顾满娇十分喜爱从不离身的那一颗。 “你,你送这个给那丫头?还送一对儿?这,这是连父皇的私库里都少有的宝贝,你,竟然也舍得?” “这便是我刚从父皇的私库里找来的!”宝亲王很不好意思的蹭蹭鼻子,这种小孩举止,不由得让顾满娇好奇,他是如何跟皇帝撒娇耍赖求来这对宝贝的。 光泽通透的夜明珠,在锦缎上闪着华丽的光芒。 凌梦瑶很小心的将那盒子盖上,面上微笑有些淡:“父皇还是更疼你的!快把这个装好吧。” 漆盒被宝亲王亲手放进木箱,然后由解乙亲自带人搬出去装车。 目送那几个箱子出了院门,众人这才想到要去看看独自呆在房里,半天不曾出来的凌啸然。 三足铜炉里燃着淡淡的檀香,定坐在蒲团上凌啸然双眸低垂,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手里的一串珠子。 “怎么着,要修仙啊?”凌梦瑶道。 “只是有些事想不通。”凌啸然抬眼看看凌梦瑶,又看看忙碌过后面色红润的顾满娇:“看你这一脸的汗,还不去换身衣裳好好洗洗。” “我?脸上脏了吗?”顾满娇扯了袖子便去蹭脸,原本红润好看的脸颊,沾了袖子上的浮灰,成功的变了个大花脸。 众人被她逗得难忍笑意,斜雨等人见状赶紧带她回房梳洗更衣。 待她走后,凌啸然将手里的珠串塞进衣怀,先告诉宝亲王早些回去,并替他向皇帝报个平安,然后又让小五等人伺候凌梦瑶回去歇息。 “老三,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还是感觉哪里不舒服了?” “我没事。”凌啸然摇摇头,说是怕顾满娇静下来又要思念雪薇,随后便起身朝内室的方向走去。 主人已经离去,做客的自然不好多留。 宝亲王很是恭敬的请凌梦瑶先行,然后才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没有凌啸然护着的宝亲王,在长姐面前就像个弱不禁风的豆芽菜,随便长姐冷嘲热讽,都不接话不抬头。 “你娘没给你生骨头吗?挺大个男人怎么软趴趴的一点都不硬气!真是没劲!”凌梦瑶不喜宝亲王的软男模样,再也提不起嘲讽他和他母妃的兴趣,甩了甩手绢便朝自己居住的方向走了。 看着这位新寡长姐很不悦的快步离去,宝亲王扯了袖子擦擦脑门,悄声嘀咕:“我倒是想硬气点,可三哥不是不许嘛!他们两口子在我母妃面前忍气吞声,我在你面前不敢喘气儿,真不知这都是谁闹的!” “公主,奴婢有个东西忘了给夫人。”小五陪着凌梦瑶刚进院,便拍着袖子一脸惭愧。 她说的东西,是凌啸然晕倒时,顾满娇丢在地上的那枚宝石戒指。 硕大的红宝石,暗淡无光,油润异常。 镶嵌宝石的戒托,是有些发黑的古银,细看戒指的成色,便不难看出看,这枚戒指最起码已经被人佩戴了不下百年。 “难道这真的是薛氏一族的传世之物?”凌梦瑶用手绢拖着戒指细看,用右手的食指轻轻抚.摸戒指上的宝石,忽然想起那雪薇祖母将戒指给顾满娇时说过的话。 还有当时雪薇的反应,那孩子分明有什么话要说,但是没能说出来,就被打晕了。 凌梦瑶挥挥手让小五先退下,说是改天她会亲自将戒指还给顾满娇。 第626章大公主入宫喊冤 等小五离了眼前,她小心的把那戒指戴到自己手上:“这戒指有什么古怪?如此成色的宝石就算个头硕大,也不算是宝贝啊,是什么原因,让薛氏的老辈将它一直戴着?” 不明白这个戒指的价值,但可以肯定它绝非凡品,凌梦瑶坐在桌前细细的翻看着,连小五再次进门都没发觉。 “公主……”小五见她出神,便再靠近些,并稍稍的提高了声音。 沁贵妃孤身来访,正在院里看花。 将宝石戒指装进贴身的荷包后,凌梦瑶抚了抚鬓边的簪子,步态娇娆的朝沁贵妃走去。 这是她带着雪薇闯了沁贵妃院子后,她们俩头一回打照面。 不用等沁贵妃开口,凌梦瑶就已经想好了要怎么给她添堵。 “你放心,薛家虽然匆匆忙忙的来了就走,但是雪薇与宝亲王的婚事,人家可已经默许了的!……薛氏正缺一个与外界交好的契机,雪薇与宝亲王的婚事,实在是让薛氏满门都十分满意啊!” “贱人!你就不怕皇帝陛下掐死你?” “呵呵。”凌梦瑶很乐意看沁贵妃被自己气到咬牙切齿,又无计可施的那副样子,轻笑着弯腰摘了一朵娇艳的牡丹轻轻嗅着,柔声又道:“这三天你也没闲着,不是去宫里转了两回了吗?怎么着,我父皇听闻我替薛氏一族寻找掌珠,是个什么反应?” 沁贵妃眼看着凌梦瑶将那娇艳的牡丹轻轻撕碎,一张脸扭曲得全然不见刚进门时的雍容。 再顺着凌梦瑶的话,想到皇帝的态度,她就浑身冒火。 两次入宫求见,皇帝只给了她半个时辰的时间私下说话。 不等她说完凌梦瑶与南境薛氏有来往,皇帝就已经很不耐烦的摆摆手,告诉她这事大公主早已在面圣之时一一禀告过。 至于宝亲王似乎与薛氏圣女动了情爱之心,皇帝更是懒得多听。 “他是皇子,婚姻大事自有朕来做主。不过是个异族之女,将来收到身边做个侧妃、妾室之类又有何妨。”皇帝三言两语就将沁贵妃堵的没话说。 最令她怒不可揭又无计可施的是,皇帝陛下竟然在得知这事之后,召了心腹穆哲带上他恭祝薛氏寻回掌珠的礼物秘密出宫。 “皇上,南境薛氏不是您该拉拢交好的,这要是传扬出去,不光是满朝上下,就连……” “好了!”皇帝不等沁贵妃说完,便重重放下手中茶盏:“当初你利用薛氏后人做过什么,当朕忘了?” 很不愉快的一次交谈,在皇帝的震怒下草草结束。 出宫之前,沁贵妃在皇帝的寝宫外,听到了一阵极好的琴声。 听宫奴们说,那是大公主从异邦带回来的琴姬,皇帝陛下很是喜欢。 娇艳的牡丹花儿,被凌梦瑶撕得支离破碎,沁贵妃掐着手里的锦帕,牙根咬的咯吱直响。 若不是知道自己做不到,否则她真想直接将面前这个该死的大公主直接掐死。 “贵妃娘娘,您到本公主这里来,是有什么事吗?若是没什么事,那本公主可不奉陪了!” “你,你究竟想要什么?” “呵呵。”凌梦瑶再次轻笑出声,将手上沾着的花瓣抖落在地:“你有什么?……作为公主,我该有的,自然都要有。作为曾经被你明暗算计过的人,你越是在意什么,我便要让你失去什么。还有那些我想要却不能拥有的,我得不到,你也别想。怎么办的沁贵妃,我就是想跟你作对,只要看到你不开心,我就无比开怀!哈哈哈……” “你,你这个疯子!” “呵呵……”凌梦瑶笑得风.情万种,挥手狠狠的甩了个耳光在沁贵妃脸上,随后三两下扯乱了自己的发髻便朝院外奔去。 震到耳根嗡嗡作响的耳光,令沁贵妃的脑子,有一刹那的迷糊。 再反应过来时,面前人早已在院外高喊救命。 满院的奴仆,无一人上前,甚至在她慌乱的捂着脸解释时,都没人抬头看她一眼。 分明是凌梦瑶打了她一巴掌,事情却莫名其妙的变成她独闯凌梦瑶闺房,将凌梦瑶给打了。 贵妃打了长公主,这事很快从荣王府闹到了皇宫里。 亲自护送凌梦瑶入宫的凌啸然,在见到宝亲王的那一刻,便无奈摇头:“你母妃真是越来越荒唐,竟然因雪薇的事便对大姐大打出手。” “老三,你别说他了。他母妃是什么脾气,哪里是他能劝说得了的?我现在别无所求,只要父皇为我做主。难道我新寡寄居就低人一等了,随便是个人就能闯我的房门,打我的脸了么!”凌梦瑶捂着脸痛哭不停,也不管路上遇到多少外臣,只一味的哭诉委屈。 她的脾气实在太火爆倔强,不管凌啸然与宝亲王如何劝慰,仍是一路哭着说着到了勤政殿门外。 刚与朝臣们商议了不少大事的皇帝,乍然一听凌梦瑶的哭声与哀哀求见之言,惊得险些打翻手边的砚台。 “进来,都进来!” “父皇!求父皇为女儿做主,若是父皇不肯怜悯,那梦瑶便只能死在这里以免再受屈辱了!”凌梦瑶进门便直接扑倒在皇帝脚边,泉涌一般的泪水,哗啦啦得流个不停。 在凌梦瑶的哭诉以及凌啸然的解说中,皇帝陛下长长的叹了一声,然后俯身去搀凌梦瑶:“好啦!她不该打你,这事父皇一定替你做主!罚她禁足三个月,再扣她半年的例银。如何?” “父皇!”凌梦瑶不肯起身,倔强的跪着:“既然您觉得禁足罚银子就能补偿女儿的屈辱,那你干脆罚女儿禁足半年,罚一年例银吧!” 皇帝愣了:“这,这是做什么?” “女儿甘愿受罚!但在受罚前,请允许女儿也去打她一回!也要当着她身边奴才的面,闯了她的房门,允许女儿口出污言,并对她拳打脚踢!她怎么骂女儿的,女儿便如何骂她,绝不多添一个字!她如何打了女儿,女儿也如何打她,绝不多动一根手指!只要您答应,女儿甘愿承受双倍惩罚!” 第627章赐死 “什么?”皇帝搀在凌梦瑶胳膊上的手,僵了僵,一时竟被凌梦瑶这新奇的想法,弄得无言以对。 “您的宠妃身娇肉贵,可您的儿女难道就不是金枝玉叶了吗?同样都是血肉之躯,谁又比谁高一头。她身为您的宠妃,不守本分,不安于室,欺压老三与府中上下也便罢了,左右老三是个葫芦嘴,不愿与她计较。可她这些日子都做了些什么?百姓们的怨愤之声,您真的听不到吗?刘氏一族为何长跪宗庙,难道您真的不知缘由?如今她做尽荒唐事还不算,竟笼络朝臣做诬告之事,更指使奴人烧我公主府!女儿知道您历来宠爱她,所以她进一步女儿便退一步,一而再,再而三,退到如今,她连上门打骂的事都做出来了,难道您一定要看着她把女儿逼死吗?”凌梦瑶倔强的仰着涕泪纵横的面容,任杂乱的额发贴在脸颊,哭诉与质问之声,震的勤政殿内外人人噤若寒蝉。 凌啸然与宝亲王垂首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 许久,皇帝深深的吐了口浊气,从袖子里抽出金色绣龙纹的锦帕,替凌梦瑶擦去脸颊湿泪:“是朕纵容了她,害你们这些孩子妄受委屈。起来吧,去你母后宫中梳洗一下,那里有你从前最喜欢的衣裳首饰,都是父皇每年单独为你挑选了留下的!” “父皇……”凌梦瑶扑倒在皇帝怀中,所有倔强化为乌有,只剩下女儿对父亲的依赖之情。 “别哭,好孩子,不哭了啊!父皇会为你做主的!乖,听话!”皇帝轻轻的拍着凌梦瑶的项背,如慈父一般的哄着她,并将手里的锦帕塞给她:“瞧瞧,眼睛都哭肿了!不过朕的公主怎么都美,肿了眼睛也是世上最美的!去,把让宫人把今年端午时朕给你留的裙子找出来穿,还有三月三朕给你留的那套翡翠首饰戴上……” “陛下!”殿门外,一个白发宫人颤着手脚不敢进来,低低的唤了一声后,等皇帝抬眼看过去,才颤巍巍的道:“柔妃娘娘她,她方才暴毙了!” “什么?!” 墨迹已经半干的砚台,跌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门外的宫人慌忙跪倒:“昨晚沁贵妃娘娘赏了荣妃娘娘一些点心,奴才们当时看着并无不妥,谁知……谁知柔妃娘娘她……” “贱人!”皇帝甩袖拂去沾染在另一只手上的墨渍,怒不可揭的道:“这该死的贱人!” 垂首站立在边上的凌啸然,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仍旧伏在皇帝怀里哭泣的凌梦瑶,又顺便打量了一下皇帝与宝亲王的脸色。 儿子女儿被心爱的女人欺凌,他不过是罚个禁足例银,这样的惩罚,对于一个本就深居坚持的皇妃来说,哪里能算是什么惩罚? 眼看就是年下,皇室中每到年底节庆就多,到时候他随便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就能给沁贵妃解了禁足。 至于例银,真正靠着例银过活的妃子,恐怕屈指可数。 更何况沁贵妃如今身居宫外,吃用都是荣王府供给,再不济也还有宝亲王这个大孝子呢! 然而,当宫人来报了柔妃被毒杀之事时,皇帝顿时换了个人似得满身怒气。 这柔妃,是最近刚入宫的后起之秀,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便从毫无品级的琴姬跃升为宠冠六宫的柔妃。 皇帝对这女人的宠爱,远远超出对任何女子,可这个女人偏偏死在了沁贵妃的手上。 “父皇,父皇息怒,当心伤了身子!这事恐怕还有蹊跷,柔妃的死,未必与我母妃有关啊!”宝亲王也感觉到了皇帝神情有异,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赶紧替他母妃求情。 “柔妃?柔妃她昨儿不是还在父皇这里一同用餐?怎的今日便……难道她真的恨本公主到如此地步,连本公主带回来的弱质女子也容不下吗?可她再怎么讨厌本公主,好歹也要顾及父皇的颜面,刚封妃的宫嫔,她想弄死就真的动手……”凌梦瑶抽抽搭搭的从皇帝怀里抬起头,用那方金色的锦帕擦着双眼,三言两语便让皇帝懒得再听宝亲王的求情。 这一日,注定是沁贵妃的翻船之日。 皇帝命人仔细查看了柔妃的死因,随后亲自提笔下旨,命沁贵妃即刻回宫。 对外的言辞,是宫中不能离了沁贵妃的管理。 其实三尺白绫一杯毒酒,已经摆在了沁贵妃的寝宫。 不管她是否愿意赴死,她都已经不可能看到明日的太阳。 宝亲王跪在勤政殿内长跪不起,叩头如捣蒜,硬是用额头鲜血染红了勤政殿的青砖,也未能求得皇帝宽饶。 “传朕的旨意,柔妃病逝,朕心甚哀,特赐柔妃以贵妃之礼葬入妃陵。沁贵妃端庄持慧,德行有佳,长居宫外实在令朕不舍,故即日迁回宫中荣养……” 皇帝铁青着脸,眼角余光扫视着冷漠站着的凌啸然,没有降沁贵妃的位份,没有对外宣布她的死讯,甚至还夸了她一通,并给了她许多彰显恩宠的赏赐。 自始终在,他都没有跟宝亲王说半句话,直到宫人一次次来报:沁贵妃已然入宫!沁贵妃在外求见!沁贵妃在殿外求见!沁贵妃……不肯就死。 “父皇,若是贵妃娘娘再这样闹下去,恐怕您再想保住她与九弟的颜面,可就不能了!不如……让女儿代您去跟她见一面吧!”凌梦瑶免为其难的开口,得了皇帝点头后,转身朝宝亲王到了声抱歉。 勤政殿外,沁贵妃跪在硬邦邦的石阶上,一见着凌梦瑶从里头出来,顿时双眸喷怒。 “来人,送沁贵妃先回她的寝宫!” 应声上来的几个人,是平日固守勤政殿的侍卫,而非其他伺候内宫的宫人。 这些人刚要上前,沁贵妃便已经指着凌梦瑶破口大骂! 笔直站在她面前的凌梦瑶,等她骂得酣畅流离十分忘我之时,才朗声指挥那些侍卫:“赶紧堵上她的嘴,难道还要她继续折辱皇家颜面吗!带走!” 第628章欺君 “母妃!”额头青紫带血的宝亲王,冲出勤政殿,想要推开那些侍卫。 即便是知道自己母妃罪孽深重,可母子之情胜于一切,他如何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妃就这样被带走。 三尺白绫,一杯毒酒,不召死讯,秘不发丧,从此世上再无沁贵妃。 这对于一辈子争强好胜的人来说,几乎比凌迟处死还要残忍。 若是可以,宝亲王真想替母妃去死。 可他知道,若是他真的把这话说出口,恐怕盛怒之下的皇帝,会另外再赐一把匕首给他。 他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可他不想死,更不想看着自己的母妃死。 “长姐,求你,求你让我跟母妃说几句话,就几句话,行吗?” “不许你求她!”沁贵妃疯了似得扭曲着四肢,恶狠狠的视线,紧盯着凌梦瑶的脸:“即便是死,也不要求她!” “母妃!”宝亲王急得跺脚,眼见有侍卫用帕子堵了他母妃的嘴,赶紧双手扯住凌梦瑶的衣袖:“长姐,求你了……” “走吧!别再闹腾,惹了父皇再怒,谁也不好收场!”凌梦瑶低声说完,扯着宝亲王跟在侍卫身后,一起朝着沁贵妃的寝宫走去。 沁贵妃的寝宫,整个后宫除了先皇后的寝宫外,最华丽的宫殿便是这里。 被单独留在这里的等候的落锦姑姑,一见着自己主子被堵着嘴拖回来,顿时吓得面无血色。 “除落锦之外,其余人都退到外头去,不得传召不许进来!”凌梦瑶刚进门便冷冷吩咐,跟在她身后的宝亲王并未有其他话,所以众人便都很有眼色的默然而退。 “九弟,今日的事,或许也是我欠考虑,若不是有我哭诉在先,父皇也不会因为后面的事,便对你母妃如此狠心。”凌梦瑶说着,挥挥手让那几个侍卫也都退下,并示意其中一人,先将沁贵妃打晕。 侍卫一掌拍在沁贵妃的脑后,见她晕厥倒地后,对凌梦瑶和宝亲王施礼告退。 整个寝殿内,只有凌梦瑶、宝亲王、落锦姑姑以及晕厥的沁贵妃。 不等宝亲王再开口,凌梦瑶已经看着桌案上那黑色托盘里的白绫毒酒摇头皱眉:“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你知道我的脾气,若是我希望你母妃死,根本不需要闹到父皇这里,便可以无声无知的让你母妃在荣王府病逝!……事到如今,恐怕你我只能做一回欺君逆子了!” “长姐!”宝亲王有些不懂,凌梦瑶最后那句欺君逆子是什么意思。 在他一脸莫名的注视下,凌梦瑶已经拿起托盘里的毒酒,神情沉重的走到落锦姑姑面前:“姑姑,您今日的恩情,本公主与宝亲王,会永远记得。” “奴婢……”落锦姑姑看看凌梦瑶手中酒,又看看刚被她扶到床榻上正晕厥着的沁贵妃,双手接了那杯毒酒,一饮而尽。 “长姐,你,你这是?” “别多话,还不过来帮忙!”凌梦瑶扶住身子瘫软的落锦,将她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后,抬手便去摘她头上的首饰。 将落锦扮成沁贵妃的模样,再以白绫遮面。 由宝亲王亲自去跟皇帝讨恩情,秘密将“沁贵妃的尸身”带出皇宫,另外安葬。 凌梦瑶的计划,几乎令宝亲王难以置信。 除了这个计划,也没有其他法子,能让沁贵妃逃过死劫了。 护母心切的宝亲王,来不及多想其他,行尸走肉般按着凌梦瑶的吩咐,一步步将整个计划进行下去。 皇帝听闻他要单独带沁贵妃的尸身出宫秘密安葬,沉默片刻后,便点头应允。 对于自己宠了半生也烦了半生的这个女人,他虽在盛怒之下做了决绝之事,可气头消散后,心中还是隐隐酸楚。 本就不愿面对,既然儿子愿意善后,他自然求之不得。 就这样,一顶小轿,从沁贵妃的寝宫一直抬出宫门。 宫门外,凌梦瑶来时乘坐的马车,成了外人不能知晓的灵车。 “长姐,我,我现在……”宝亲王站在马车外,望着繁华都城,大脑一片空白。 晕厥的母妃,送去哪里安神? 假冒母妃的落锦,安葬何处? 这对于此刻的宝亲王,确实是毫无头绪。 “去求你三哥,现在只有他能帮你。”凌梦瑶不愿再上车,所以招手唤了宫门口站着的一个宫人,让她另外置办一顶小轿过来。 当沁贵妃被人从勤政殿外拖走开始,凌啸然就一直呆在勤政殿里默默站着。 此刻,他也没有跟着宝亲王一起出宫。 若是留车马在原地,自己进宫去寻人,宝亲王实在是不放心。 可若是在这里等着,万一凌啸然久久不出来,而晕厥的沁贵妃又醒了…… 进退两难之际,宝亲王再次向凌梦瑶求救。 “罢了!算我这个做长姐的欠了你的!”凌梦瑶从轿子里伸头手来,招呼宝亲王到她跟前:“前几天听满娇说,之前你三哥曾给金枝的家人置办了一个小院子,现在那里正好空着。待会到了没人的地方,就把你母妃转到我轿子里,先将她送到那里去吧!至于车里另外那个,你直接将她送到皇陵外,找……” 凌梦瑶拉着宝亲王的衣袖窃窃私语,说完后轻叹着在理了理宝亲王的衣袖:“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些,若是她再生事,空不光你我,就连老三都要一起陪葬了!长姐不需要你感恩,更不需要你报答,只要你竭尽所能的安抚她,切不要再惹事端!” “长姐!”宝亲王热泪盈眶,恨不能替下轿夫,亲自给凌梦瑶抬轿子。 就这样,宝亲王乘车,凌梦瑶坐轿,走到无人之处,给轿夫和车夫塞了封口的银子,然后将晕厥着的沁贵妃塞到了凌梦瑶的轿子里。 “你放心的去吧!我先把你母妃送过去,至于伺候的人,便先让那里看院子的人去找几个稳妥的来。实在不行,今晚就先给她服些安神药,待你明日回来了,再与她仔细详谈。”凌梦瑶从轿门里探出头,切切叮咛了许多之后,这才挥挥手,让宝亲王赶着马车先行。 第629章暴殄天物 晃晃悠悠的小轿,在都城的街巷里兜兜转转。 轿子里津贴轿门坐着的凌梦瑶,看着晕厥中的沁贵妃,举袖捂嘴,无声轻笑。 估算着行程与时间,也实在笑得眼角疲累,纤柔素手从腰间摸出一个花生大的瓷瓶,把.玩细看。 “睡吧,你睡得安稳了,本公主才能安心!” 一颗绿豆大小的藕色蜜丸,被塞进沁贵妃口中,怕她咽不下去,凌梦瑶忍着恶心,抱着她的头用力晃了好一会。 当轿子停在她说的地方,凌梦瑶先走下轿子,亲自到那小院之外拍门。 里头的人听到她的声音,毕恭毕敬的开了院门,并将那来自皇宫的小轿抬进院子。 “昨晚的事都妥当了?”凌梦瑶问。 跟在轿子边上的青衣奴才点点头:“所有东西都先送去大公子那边,您要的那对夜明珠,就在房里。” “做事要小心些,若是露了痕迹,当心你全家的性命!” 青衣奴才面色一紧,躬身道:“是,奴才明白!” “将她送到房里,抹去你们在这里逗留过的痕迹。回去告诉大公子,替我查一查薛氏祖传的红宝石戒指!记得做事要隐秘,别叫薛氏的人察觉,更不要被这头的人发现端倪!” “是!”青衣奴才躬身应话,等轿子停下后,伸手进去如拎麻袋似得,将昏迷中的沁贵妃拎到房中丢在床榻。 从前用来给乔连枝她们开小店的宅院,卧房里一切都是平民百姓使用的简单物件。 粗木床榻上,铺着棉布被褥。 凌梦瑶遣散跟进来的奴才,让他们将轿子送到院外,自己则留在房中。 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她只给落锦穿戴了沁贵妃的衣衫首饰,沁贵妃身上,却还是之前原样并未动过。 先摘了她头上极尽奢华的簮钗,又撸下她手上的镯子戒指。 就连贴身戴着的玉佩,也被剪断金链,取了下来。 将一切珠宝首饰都取光之后,凌梦瑶这才替她整理衣衫,脱了她的鞋,为她枕好枕头盖上被子。 房间靠窗的小桌上,正正当当的摆着一个漆盒。 那角上包着纯金的盒子,很快便被凌梦瑶捧在手里。 “这么好的珠子,随便就送了那种不识货的丫头,也不怕暴殄天物!” 熠熠生辉的夜明珠,在漆盒里闪着璀璨的华光。 凌梦瑶那双十分漂亮的双眸里,迎着华光,也露着多日以来,任何人都不曾见过的贪婪。 “孩子们,别急,娘亲从前失去的,娘亲一定会将它们全都找回来!咱们从前不曾拥有的,娘亲都会替你们争了来!华丽的府邸,富贵的生活,吃用不完的财富,赏鉴不完的宝贝,咱们都会拥有!” 暗淡的天光,照着寂静无声的宅院,窗外蜷缩着的倦鸟,在凌梦瑶近乎疯狂的笑声中,振翅而去。 大半个时辰后,凌梦瑶仍坐着那顶从皇宫里抬出来的轿子,回到了荣王府内她居住的小院。 将夹带回来的东西藏好后,她端着一盏燕窝粥,站在星空下朝沁贵妃居住过的那个院子遥遥望去。 那里确实是整个荣王府最好的院子,库房里也藏着许许多多她梦寐以求的珍宝。 “你辛苦的从宫里将东西夹带出来,只将这里的平凡物件送回去充数,还在老九那里博着慈母名声,倘若老九知道你贪财好物欺骗了他,不知会作何感想呢?不如本公主替你收下那些东西,也免得日后三节两寿时,你的儿子不愿为你烧纸上香!” 新涂了胭脂的面容,微笑起来百媚千娇,柔柔的话语声,更如和风细雨。 躬身低头站在边上的小五,双手紧紧的攥在袖子里,不敢抬头看一眼,连喘气都极力忍着,不敢大声。 整个客院的奴才,都被喂了毒药,每日晨起若不服解药,便只有暴毙身亡一条死路。 曾有人想要去找将军求助,可她们刚离开这个院子没走几步,便已经四肢无力口眼歪斜。 没人知道凌梦瑶究竟在她们身上做了什么,每个人都只知道一点,所有不听话的人都得死。 小五低头站着,她记得自己曾经听孟姑姑和乔金枝她们闲聊时说过,将军最讨厌的人,便是沁贵妃。 这世上伤害将军最多的人,也是沁贵妃。 现在大公主随便动动心思,便让沁贵妃无声无息的死了。 她偷偷的想,或许大公主只是做事的手段过于狠辣,其实她的心都是为将军好的。 毕竟,从她回来后,皇帝是依着她的恳求,给了顾夫人荣王正妃的恩赏。 被沁贵妃挪走的财物,也都是大公主出面给讨要回来了…… 小五想到昨晚和其他几个伺候在这里的姐妹们说过的话。 在这个院子里,不光是她,其他人也都觉得大公主无非就是对他们这些奴才手段毒辣,本心本意里,对将军和顾夫人他们,还都是极好的。 身为忠仆,只要主子好,便什么都值得。 毒药就毒药吧,左右每日清晨都有解药呢! 大家都是为了将军好,只要不背叛,便不会死。 次日清早,天光微亮。 顶着两个黑眼圈的顾满娇,脚步匆匆的带着斜雨等人,到了凌梦瑶院门外。 “怎么回事啊?我方才听夫君说,贵妃娘娘被赐死了?”顾满娇刚进房门便急切的凑到凌梦瑶身边,见她睡眼朦胧的看着自己,这才稍稍退了半步:“我身上寒气重,我先到外室等你。” 凌梦瑶扯了被子坐起身,回头拍拍枕头:“不用,你妆台那边坐吧!我也是要起来了!” 小五带着两个小丫头进来,伺候凌梦瑶梳洗,看着她们井然有序的做事,顾满娇强忍疑惑搓着手绢,只等她们快点出去。 “瞧你急的,罢了,我告诉你吧!”凌梦瑶挥挥手,让小五她们都先退出去。 皇帝最后因为什么事赐了白绫与毒酒,宝亲王亲自赶车,送尸身去了皇陵……隐去偷龙转凤那一段内情后,凌梦瑶将昨天在皇宫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顾满娇。 第630章误会 “……就是这样。我昨晚本想去跟你说的,后来想想,左右老三回来也会告诉你,且又那么晚了,便没过去。怎么,老三天亮才回来?他这一宿都在宫里呆着了?” 顾满娇.点点头,亲手为凌梦瑶戴好发簪:“他刚回来,那脸色难看得差点吓死我!听屠昆说,他昨晚就出宫了,一个人在街上走了半宿,若不是屠昆硬拖着他回来,还不知道要傻到什么时候呢!” “唉!”凌梦瑶揉胭脂的手微微一顿,用轻叹掩饰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暗淡后,换了体贴语气道:“就算再恨,那终究是他生母。日后咱们少在他面前提贵妃吧!其实昨天我也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也不知老三和宝亲王会不会因此事恨上我。” “不会的!他们又不是傻子,贵妃娘娘是怎么对你的,每个人都亲眼看着呢!再说了,若不是她毒害宫妃,皇帝陛下又怎么会一怒之下将她赐死?这事怎么说都怨不得长姐的!” “但愿吧!”凌梦瑶又叹了叹,不知想到什么,抓了桌上的绢帕将脸上刚涂好的胭脂都抹了下去。 顾满娇在凌梦瑶这里用了早餐才走,刚进自己院门,便听见宝亲王哭着在说什么。 自幼被爹娘宠大的孩子,亲眼看着娘亲被爹爹赐死,这样的事若是不哭,那只能是傻子了吧。 想到这里,顾满娇没直接进屋,而是轻轻的走到边上的耳房,烧水煮茶。 “真是让人反应不过来,那样骄纵跋扈的贵妃,竟然说被赐死就真的死了。”斜雨抱着个茶叶罐子站在顾满娇身旁,望向炉火的眼神,沉沉暗暗,情绪淡淡。 “什么赐死!贵妃娘娘昨晚被人毒死了!将军留在那个小院里的人一个都不见了,还有贵妃娘娘身上的首饰,一样都没留下,全被人掳走了!”压着嗓子走进来的解乙,说完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并把他听到的那些,都告诉了顾满娇。 “不对啊!我刚从大公主那里回来,她怎么没说用落锦换人的事?也没说将贵妃送到馄饨铺的是啊!” “宝亲王不会用这种事撒谎的!”解乙道。 “可是……”顾满娇回头看看斜雨,然后又看解乙:“大公主也没必要对我隐瞒这种事啊!若是真的把人藏在那里,就是她不说,将军和我也早晚会知道的!” “是啊!就是啊!”斜雨也点头。 三人正说着,忽然便听到门外传来凌啸然的怒吼。 接着,便是宝亲王的哭喊:“三哥!你别误会,我,我只是随口问问!我知道你不会对母妃做那样的事!我只是随口问问……” “你给我滚!滚出去!”凌啸然的咆哮,震着顾满娇的耳根。 三人慌里慌张的从耳房里奔出来,恰好见凌啸然正一脸怒气的推搡宝亲王,正要将他从院门处推出去。 “快,你快去找大公主,让她来劝劝!”顾满娇回头吩咐斜雨,然后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凌啸然身旁,将他的胳膊紧紧抱着:“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不行吗?怎么对九弟也要动手!” “三嫂……”宝亲王颤着嘶哑的嗓子,躲开凌啸然的推搡便撞向门板:“是我没脑子,我以往劝不住母妃,现在又惹得三哥误会。” “好啦!”顾满娇用身子将凌啸然挡在身后,张开双臂将宝亲王从门板处拦着:“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好好说话!贵妃娘娘走了,你三哥心里也不好受!他昨晚从宫里出来,一个人傻呆呆的在外头走了一宿,这还刚回来呢!” “三哥昨晚没在府里吗?”宝亲王愣愣的抬头。 顺着他的视线,顾满娇回头看凌啸然,两人的眼神和脸色中,顾满娇发觉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 “三哥。”宝亲王不再哭,扯了袖子擦擦脸,视线在凌啸然脸色扫了两遍,然后退了两步:“没关系的,我明白的,我都懂,我不怪你!……我谁都不怪,这不是你们任何人的错,都是我,我若是能劝得母妃不那么荒唐,这一切便也不会发生。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母妃本就是个要死的人,死在宫里还是那个小院,都是她的命……” 落寞呢喃中,宝亲王越退越远。 “夫君……”顾满娇怔怔的扯上凌啸然的衣袖,本想问他要不要派个人去看看宝亲王,抬眼看向凌啸然时,却发现他的眼底正燃着阴郁的火焰。 “去给老子查!不把凶手抓出来,老子砍了你们的脑袋做夜壶!还不快去!” 凌啸然的怒吼,再次震得顾满娇脑子嗡嗡响。 “查什么?又怎么了?”凌梦瑶提着裙摆跟在斜雨身后跑来,头上刚插好的簪子,歪歪斜斜,眼看就要掉落。 有她的出现,已经走远的宝亲王被叫了回来。 倔强得不愿解释的凌啸然,也被按在椅子上。 所有人都在凌梦瑶的呵斥中乖乖坐好,昨晚偷龙转凤的故事,也是由她仔仔细细的重复了一遍。 “……这事我连满娇都没敢说,老三天亮时才从街上回来,他又怎么会知道?你就是退一万步想想,也该知道这事与老三没有关系,他要是有这个狠心,你母妃死多少次都不得而知了吧!”凌梦瑶说话时,没好气的捶着宝亲王的肩,见他脸上带了愧疚之意,扭头又去吼凌啸然:“你也是个笨蛋葫芦嘴,九弟年幼,遇事想得浅了,你便与他好好说,为何非要赌气不吭声?难道看着自己弟弟想错了做错了,你这个做哥哥的就不难受吗?为兄长者,对弟弟也有教导之责,母后当年的教诲,难道你全混忘了吗?” “长姐,你也别骂三哥了,今日的事,是我不好。”宝亲王站起身,拖着凌梦瑶的衣袖,安抚她落座后,亲手为她和凌啸然各自斟了一盏新茶。 “还要有长姐在,否则你们俩真不知道要别扭到什么时候!现在误会都解开了,也都别绷着脸了,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吧!” 第631章这是什么 装了半天哑巴鹌鹑的顾满娇,推推宝亲王给凌啸然斟的茶,等凌啸然将那茶端起来后了,才小心的问,真的沁贵妃死了,那要怎么样才能将她的尸身送到皇陵里妥善安葬。 “快别起这个心思,你当看守皇陵的人,都是咱们府里的小奴才呢!这事最好到此打住!”凌梦瑶摆摆手,随后告诉宝亲王,赶紧将沁贵妃的尸身弄出都城,另外找一处风水好的地方安葬。 对此,宝亲王没有其他言语,又是按着凌梦瑶新拟定的计划,将沁贵妃葬到了远离都城的清净山野。 而凌梦瑶对此也很满意,毕竟她成功的将自己最讨厌的女人毒死,而且还让她死后孤零零的葬在皇陵之外,永远无法享用皇家祭祀的香烛银箔。 处理完沁贵妃的身后事,凌啸然与宝亲王,很快收拾心情,继续投入到他们一直在筹谋的大事之中。 忙起来早出晚归,不忙的时候带着顾满娇游山玩水。 荣王府也因沁贵妃的死,渐渐安宁下来。 有凌梦瑶在,府中一切变得井井有条,凌啸然与顾满娇很感激她的付出,整日里大小礼物送个不停。 有一日,凌啸然与顾满娇到客院用餐。 无意间听到凌梦瑶跟小五在说,这院子虽然前不久刚整宿过,可前后院墙还是防不住昼伏夜出的小兽,她已经好几次被爬窗钻瓦的畜生吓得夜不能寐。 当晚,凌啸然便找了宝亲王来,让他去沁贵妃住过的院子,将想要带走的贵妃遗物都带出去。 听闻是要把那个院子收拾出来给凌梦瑶居住,宝亲王婉拒了收拾遗物的邀请,说是将沁贵妃留下的一切,都留在这里,以补偿她生前对荣王府的克扣。 一听宝亲王说,要把沁贵妃的遗物送他们夫妻俩做补偿,顾满娇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那些东西,我和你三哥也不想看,不如让人收拾了都放在空屋子里吧!将来若是有能用的,就让长姐看着支配!……你真的不去看看?” “母妃生前没少给我留东西,既然你们也不想多看,那……就让长姐看着办吧!”宝亲王不肯踏进沁贵妃生前居住过的院子,不光是不敢去看这边院子里的一事一物,就连他早宫里走动时,都要绕开沁贵妃的居住过的寝宫。 逝者一故,何必睹物思人。 次日清晨,凌啸然与顾满娇一起去请了凌梦瑶,显示恳请她帮忙收拾沁贵妃的遗物,然后才说要整修客院,要她先到沁贵妃住过的院子里将就些时日。 一切都是凌啸然和顾满娇他们做得决定,事情却都一步步按着凌梦瑶的计划在进行。 先住进沁贵妃的院子,再扣下她早已梦寐以求的遗产,当一封夹在新鲜果品中的密信到了她的手上,那只被她藏匿多日的红宝石戒指,便终于又见了天日。 “瞧我这个记性!那日小五捡了戒指时,我便要给你的!后来不知怎么就忘了!好在最近搬来搬去的收拾整理,否则这个戒指都要被我弄丢了!……想雪薇了吧?我时常无聊时,也总是想她呢!”凌梦瑶将那戒指小心的戴在顾满娇的手上,发现那指环有些松,便又摘下来:“这是个老物件,若是让人拿去修,恐怕是对人家薛氏不敬。放在荷包里吧,想那丫头了,就拿出来看看。” “唉,我真是好想她,这丫头也真是的,走了这么久,连一封信都没写回来!”顾满娇顺着凌梦瑶的话,将那戒指装在贴身的荷包里,挂满思念与惦记的眉目,不曾看出凌梦瑶眼底闪过的异样。 两人在花园里逛了一下午,眼看着在有七八天,就是她的封妃大礼,凌梦瑶要教导顾满娇的事还真是不少。 整个将军府,似乎除了顾满娇和凌啸然对这个封妃大礼不太热情,其余所有人都很是兴奋雀跃。 在凌梦瑶的指挥下,用来设宴的花厅,越来越精美华丽。 就连花园里的花草,也都在她的设计下,看不出半点秋瑟之意。 所有人都满怀期待,盼着荣亲王与荣王妃举案齐眉百年好合。 然而就在顾满娇与凌梦瑶逛完花园,与凌啸然共进晚餐的时候,向来身子很好的凌啸然,竟然再次吐血晕厥。 这一次,他并没有像上一回那样很快就苏醒,嘴角渗出的血,也慢慢的从鲜红,变得黑紫。 “长姐,怎么办啊?府医和御医都看不出病因,这,这到底是什么了嘛!” “别急,别急啊!你在这里守着,我去问问御医,上回老三不是已经让人去找那个老神医了吗?我让屠昆再去问问……”凌梦瑶叮嘱顾满娇不要离开凌啸然左右,然后迈着似乎很慌张的步子,去了外头。 整整一宿,凌梦瑶没再回来,连屠昆也没再出现。 顾满娇坐在凌啸然床边,无助的看着他嘴角不停渗出黑血,哭得肝肠寸断。 “天啊!这,这是什么……这是怎么了……”斜雨忽然惊叫,引得正捂着眼睛擦眼泪的顾满娇险些从床榻上跌下去。 顺着她的指引,一个黑漆漆指甲大的虫子,顺着凌啸然嘴角的血污,爬了出来。 “这,这是什么东西!”顾满娇想也不想的伸手便抓,看也不看的将那虫子丢在地上一脚碾死。 “别……”若冷姑姑疾呼上前,终归还是晚了一步:“或许是谁给将军下了毒,留着它好歹让御医们看看……” “……”瞬间清醒的顾满娇,遗憾低头,缓缓挪开脚。 软底绣鞋,被黑色的血污染得很是难看。 再看地面,哪里还有虫子,只一滩污血罢了。 “我好笨!我怎么这么笨!若是夫君有事,我也不活了!”顾满娇蹲在地上叫着喊着,嚎啕大哭。 “安静些!” 虚弱的声音,从床榻上传来。 犹如仙子在房中画下休止符,瞬间停住了一切声响。 捂着嘴,眨着眼,不敢出声的顾满娇,回头看床榻上。 只见方才还昏迷不醒的凌啸然,正皱着眉头,很是不悦的看着她。 第632章他变了 “都出去!”凌啸然冷冷的道。 “夫君……夫君你好好吗?你……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吗?斜雨,快,快去通知大夫!”顾满娇欣喜若狂,跳起身便直接来到凌啸然床边,直接拉住他的手:“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上回醒了就没事了,这回一定也会没事的!” “都出去!”凌啸然再次冷冷的道。 兴奋中的顾满娇,这才听到凌啸然的话,看着他冰冷眼神,忽然觉得面前人似乎有哪里跟原来不一样了。 “夫君啊,你,你是怎么了?渴不渴,吐了好多血,嘴里一定很难受吧?我帮你弄些清水先漱漱口……” “出去!”凌啸然几乎在怒吼。 顾满娇愣了,傻呆呆的看着面色苍白且包含怒意的凌啸然,攥着他的手不知所措。 “夫人,咱们先出去吧!”若冷姑姑轻轻的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先跟自己到门外去。 几乎是被若冷姑姑架着,才勉强走到门外,顾满娇就像是个丢了魂的布偶:“姑姑,他,他是怎么了?你有没有看到他的眼神,他怎么好像不认识我?” “不会的,将军只是刚醒来,还没恢复神志。咱们不要刺激他,一切都等大夫来了再说。” 正说着,脚步极快的斜雨,已经拽着两名府医到了房门外。 急于知道凌啸然病情的顾满娇,来不及跟他们说什么,便让斜雨带着府医先去看凌啸然。 “谁许你进来的?出去!让屠昆或者鹰扬进来!”凌啸然寒声驱赶斜雨,得知屠昆不在府中,且是按着大公主的吩咐出去寻人,便朝窗外咆哮:“来个喘气儿的!” 窟咚! 就等在门外的解乙,慌忙进门,一脚踢在门槛,险些摔个口啃屎。 “越来越没规矩!本将军的房中,何曾允许女子随意出入!” 解乙刚进门,便挨了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分明是住进来后,他便不让男子随意进房,说是顾满娇她们时常进出,若有男子总在房中,会不方便…… 然而,天大地大,病患最大! 这档口,莫说凌啸然骂解乙几句,就是捶他几拳,他也只有咬牙忍着的份。 他在军中什么样的骂没挨过,什么样的伤没受过,只要凌啸然平安无事,就是要他摘了项上人头做药引,他也绝不退缩。 然而,站在门外的顾满娇,不是军旅之人。 她是一心一意爱着凌啸然的小女人。 那些用来责骂解乙的话,听在她的耳朵里,简直比万箭穿心还叫她痛不欲生。 滚烫的泪,冲刷在早已擦得通红的脸颊。 心里的委屈,说不出口,忍着,又那么难受。 “这是怎么了?老三不是醒了吗?你怎么站在这风口里哭起来了?”仍穿着昨晚那身衣裙的凌梦瑶,快步走到门前,用手绢给顾满娇擦擦脸,然后才小心翼翼的问若冷姑姑:“怎么了?” 府中上下奴仆,早已将凌梦瑶视为自家人。 她问什么,众人便都一字不漏的回答什么。 得知凌啸然醒来后的反常言行,凌梦瑶低头清咳了两声,用手绢按了按眼角,然后才劝顾满娇别多想。 “他可能昏迷太久,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也不是不知道,他在遇到你之前,就是不许女子近身的!你先在这里等着,容我进去看看他!就算他脑子真的病坏了,也不能不认识我这个姐姐吧!” 说着,凌梦瑶推门进去,先跟府医问了凌啸然的病情,然后便好言好语的跟凌啸然聊了起来。 顾满娇屏息听着房内的交谈,当她隐约听出,凌啸然似乎真的忘了与她之间的夫妻之情,豆大的眼泪,再次湿了衣襟。 “别哭,等府医出来了,好好问问再说!”若冷姑姑柔声安慰着顾满娇,并也侧耳听着房内的交谈,许久,当凌啸然亲口说了满娇二字后,她赶紧拉拉顾满娇的衣袖:“……您听,将军这不是想起来了?” 确实,凌啸然慢慢的回忆起许多与顾满娇之间的往事。 而且思绪也越来越清晰。 “现在想起来了?方才你可是把人家满娇伤得差点寻死呢!人家好好的姑娘家,跟了你这么个粗人,还真是委屈,竟然昏睡一宿就把夫妻情分忘得一干二净!改天你再这么来一次,是不是要把姐姐我也忘了?”凌梦瑶半嗔半笑的说着,转头让解乙将顾满娇请进来,并叮嘱凌啸然一定要跟顾满娇认错。 只要看到他平安无事,顾满娇便心满意足,什么认错不认错,只要他还认得自己,天塌了都不能让顾满娇动容。 莫名的一次不悦,就这样在凌梦瑶的说和下烟消云散。 当宝亲王带着御医再次赶来,凌啸然已经能在顾满娇的伺候下,小口小口的喝粥。 府医,御医,太医,站满了半个屋子。 凌啸然究竟得了什么病? 那个被踩得尸骨无存的虫子,究竟是什么东西? 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罢了,等昆子寻到那老家伙再说吧!”凌啸然挥挥手,让解乙带着那些无能为力的人都退下。 慢吞吞的喝了一碗白粥,沐浴更衣,换干净被褥,让人将地上的血污清洗干净。 到晌午用餐之时,凌啸然已经恢复得不异常人。 午餐,宝亲王与凌梦瑶都留在这里,跟他们夫妻俩一起吃的。 面色已经红润许多的凌啸然,对待宝亲王与凌梦瑶时,还是与从前一样体贴亲近。 而紧挨着他,默默用餐的顾满娇,却隐隐觉得身边人对待自己的态度,似乎与从前很不一样。 虽然他还是会给自己夹菜,还是会把自己喜欢的汤送到手边,也会在她嘴角沾了汤汁的时候,为她擦拭。 “眼神,他的眼神很冷很冷,总像是再看陌生人!”顾满娇抱着玲珑坐在凌梦瑶房中,一脸伤感。 她从午饭后,便一直腻着凌梦瑶不肯走,不管对方怎么安慰,都坚持说凌啸然变了。 “不会的,他对旁人再怎么变,对你也不会的!你就是被他刚醒来的样子吓到了!”凌梦瑶干巴巴的安慰着,一直安慰到晚餐时间,才推她回去配凌啸然一起用餐。 第633章两面三刀 “长姐不一起来吗?”顾满娇依依不舍的道。 凌梦瑶打了个哈欠,摆摆手:“你饶了我吧!再说了,哪有做姐姐的一直缠着弟弟夫妻俩的?去,好好的陪他吃吃饭聊聊天,欢欢喜喜的脑一阵,你就不会觉得他不对劲了!” “那,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顾满娇抱着玲珑慢吞吞的回去,刚进院子,便见凌啸然已经坐在院中石桌上独自用餐。 “你回来啦?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点?”凌啸然问。 一直以来,凌啸然都要等顾满娇一起吃饭,而类似这样的问话,从他们认识的那天起,顾满娇便从未听她说过。 莫说是夫妻,就是很亲近的朋友,似乎也不会说这样的话吧? 莫名的眼眶一酸,顾满娇摇摇头,又摆摆手,然后抱着玲珑逃似得回了卧房。 “他就是变了!心里没有我了!他记得顾满娇,却不记得……” 他是不是只记得顾满娇这个人,不记得对待顾满娇的痴心了!? 浓浓的失望与伤感,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 独自抱着玲珑坐在窗边的小榻,看着天色暗淡,看着窗外回廊下的灯笼一盏接着一盏的被点亮。 就这样枯坐着,不知何时睡去。 再一睁眼,天色微白。 床榻上睡着那个她万分熟悉的夫君,而自己的身子早已冻得冰凉。 麻木的双.腿,支撑着冷到颤.抖的身躯,她轻轻的站起身,小心翼翼的活动腿脚。 “你醒啦?这么早,要去厨房吗?”被吵醒的凌啸然,侧身抬头看着她,似乎是在关心她,可又让她觉得那么的冷漠。 胡乱的点点头,顾满娇强忍腿脚传来的酸麻,推门而去。 她没去厨房,而是去了这时候不会有人的耳房。 一面将烹茶的小炉子里燃上炭火,一面偷偷的抹着眼泪。 沉沉的委屈,压着她的肺腑。 不是不想找人诉说,只是有些话,无法说清,且说了只会像昨天那样,让人觉得自己矫情。 炭火渐渐的旺盛,冰冷的身躯也随着炭火带来的温度,渐渐散了寒意。 当第一壶奶茶暖了肠胃,蓬头垢面的解乙,揉着眼睛伸头进来:“怎么是你?我还当是斜雨又来偷吃点心。” “我醒的早,不想吵了旁人,便来这里弄些奶茶喝!你要不要也来一碗?” “方才看见斜雨已经起了,你给她留着吧!”解乙伸手挠挠蓬乱的头发,转身走了。 不到片刻,斜雨便从解乙口中知道,顾满娇大清早便躲在耳房里抹眼泪。 早餐后,妆扮简单的凌梦瑶,再次扯着凌啸然的衣袖,将他狠狠的教育了一番。 她的教育,很管用。 只是效用不太长久。 从这一天开始,凌啸然几乎每天都会用他与生俱来的独特冰冷,弄得顾满娇躲在无人之处悄悄哭泣。 一次次的伤心落泪,一次次的被凌凌梦瑶拉着手劝和,一晃三天四天过去,宫中忽然来了旨意,说是钦天监夜观星象,发现顾满娇封妃那日很不吉利,所以封妃之日退后半年…… “公主,您不是很喜欢顾夫人吗?为什么又求皇上将她的封妃日期推后啊?还有前几天刚挪到大库里的东西,那都是顾夫人很心爱的,您怎么都给卖了?”小五端着一盏小厨房里新烹制的血燕送到凌梦瑶手边,轻声问完,见凌梦瑶没理会自己,便又问:“其实,将军没说不喜顾夫人不通诗词的话,您早上那样对顾夫人说,她肯定又要伤心了。还有昨天,顾夫人费了一下午的精神才给将军做了那盘子蜜汁乳鸽,连手背都烫了好几个泡,您怎么不给将军吃,还告诉顾夫人将军再也不吃她做的东西了?您是故意在给她们制造嫌隙,然后再好好的教育他们要夫妻和睦……” “你不说话,不会有人把你当哑巴!”凌梦瑶终于抬眼,阴森森的目光,盯得小五赶紧低头。 小厨房里做的血燕,口感极佳。 如这么精贵的补品,整个荣王府,也只有她凌梦瑶的院里才有。 这是她从沁贵妃的遗物中翻找出来的,最初拿出来服用的时候,还特意告诉厨房别让外头知道。 理由是,荣王夫妻俩不喜沁贵妃遗物,任何人都不许在他们面前提及沁贵妃或者遗物之类的话题。 除了把能吃的精贵补品都拿来食用,其余能变卖的东西,也都被她变卖。 当然,如夜明珠之类的千金难求之物,她都背着人自己收藏着。 对外很会做人的凌梦瑶,只用短短几天的时间,便将整个王府的财物大权尽收手中。 后院那些老兵所用的开销,她单独向宝亲王讨要了一份,而对内盘账的时候,她又从公账上将这笔银子另外提了出来。 偷卖物件和这些养兵银子,一分都没留在她的院子里,全都送去她儿子那边存着。 对于这些事,光顾着伤感的顾满娇,无从知晓。 只顾着养身子办大事的凌啸然,更不会过问这些。 当日益伤情的顾满娇,抱着玲珑站在窗外。 听到小五问凌梦瑶的那些话时,即便是发觉了自己掏心掏肺当亲姐姐一样依赖的人,其实两面三刀面善腹黑,也只能咬碎了银牙默默吞下。 忽然认清一个人的虚伪,就像是晴天霹雳,炸在脑海使人清醒。 抱着玲珑慌忙离开的顾满娇,搂着玲珑在后花园里转了一整天。 从前总是跟着她照顾她的婢女们,听雨、画扇、醉扇,都被凌梦瑶寻了各种事物,支配到别处。 若晴、若冷等几位姑姑,有些被吩咐留在院里不许出门,有些则被调派到外院做更重要的事。 当裙摆绊住枯枝,整个人跌倒在草丛,顾满娇才猛然发觉,在她身边,除了口不能言的玲珑,竟只有满嘴塞满瓜子的小灰灰。 “我的脚扭了,你去帮我把斜雨叫来!”顾满娇朝花园里正在清扫小路的奴人道。 那人抬眼看了看,慢吞吞的回了声:“等等。” 哗啦,哗啦,扫把扫着石子路上的枯枝败叶。 那人光是嘴上答应,人却不肯动步。 第634章就现在 “我在跟你说话!”顾满娇又道。 哗啦,哗啦…… 那人抱着扫把仍在扫地,将小路上的枯叶都扫尽了,才丢下扫把:“急什么,这不就去了嘛!” 不远处,几个也在做事的奴人,偷眼看着这边,交头接耳:“不就是个乡下来的丫头,以为被将军宠了几天,就飞上枝头了!” “可不嘛!这一天天的,也就大公主心慈,愿意搭理她!将军可是早就看不上她了……” 是吗? 竟然是这样? 顾满娇忍着脚腕处的疼痛,抱着懒洋洋的玲珑站起身。 呲溜…… 发现松塔的小灰灰,从她肩头跳上树梢。 接着,原本懒洋洋不爱动的玲珑,也窜出了出去。 “连你们也要离我而去了,是吗?” 梦语似得呢喃着,看着树上的爱宠,又像是看着所有藏在心中的前尘往事。 从前的孤灯村,紫光崖,破烂到四面透风的木屋,古朴结实的石屋…… 那些或辛苦或惬意的山中岁月,竟像是上辈子发生的回忆,那么的遥远,那么的不真实。 当斜雨脚步匆匆的赶来,一言不发的将她搀回卧房。 本想问一声:“你也嫌我了是吗?” 后来想一想,问与不问,有什么区别,又能改变什么呢? 扭伤的脚腕,肿得老高。 用光了一整瓶药酒,被斜雨搓得浑身冒汗,也不过好了一点点而已。 “辛苦你了,早些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静静。”顾满娇很是疲倦的挥挥手,等斜雨走了,便一瘸一拐的走到窗下的小榻。 她已经在这个小榻上住了好几个不眠夜。 那张曾经让她心魂震荡的婚床,似乎已不再是她可以坐卧的地方。 凌啸然从未主动召唤她过去睡,她便倔强的睡在这个小榻上,从一开始的赌气,到现在的悲凉,个中酸楚,只有她自己明白。 “云汐姐姐,若是你在这里,换做你是我,你会怎么做?金枝姐,雪薇……你们若是在这里,会怎么面对?” 前所未有的孤独,一点一滴的爬满心扉。 好不容易熬到深夜,便听斜雨在窗外道:“方才鹰扬来了,说将军今夜很忙,不会回来了。” “知道了。”顾满娇低声回了一声,刻意因着的沙哑,并未引起斜雨的注意。 是因为这里有我,所以你不愿意回来了,对吗? 凌啸然的冷漠,凌梦瑶的虚伪,整个将军府的疏离,百万钢针,刺在心头,无法躲闪。 回想昨天上午,她想找以前乌云豹从蛮楚给她带了的那套首饰,刚跟高喜德身边的奴才说了,对方便说:“您院里的东西刚挪到大库里还没来得及整理,若要找什么,等过两天大公主把账目都看过了再说吧……” 属于自己的东西,搬出自己的院子,再要使用,便要看旁人的脸色? “夫君,你是真的不疼我了吗?你从前说,这辈子下辈子,眼里心里只有我,难道你忘了吗?”迎着星光,顾满娇翻身坐起,不知怎么涌上心头的一个冲动,瞬间让她从榻上跳了起来。 “不会的,你一定是有什么事误会我了,一定是!” 匆忙出门,不带斜雨只抱着跟上来的玲珑,疾步走到外院去找了鹰扬:“我有很重要的事要找将军,你快带我去!” “现在?”鹰扬诧异的看着她。 “对,就现在!” 等不及侍卫套车,直接让人牵马过来。 笨拙的翻身上马,跟着鹰扬一路到了距离王府不过两个街口的无名府邸。 “我去叫门,你在这里等等。”鹰扬先翻身下马,然后拉着缰绳去拍门。 开门的人,是巴清泉,引路的人,是吉胜。 整个府邸里遇到的看到的人,都是她曾经见过的那些跟随凌啸然的部下。 “……你怎么把她带来了?!”刚见面,凌啸然便冷冰冰的将鹰扬呵斥得不能抬头。 而当顾满娇强打起胆量,要求与他单独说话时,他很是不耐烦的挥挥手,让房里诸人先退下。 “有什么话不能等本王回去再说?别仗着旧交,便时常为难府中众人为你做事,他们都是本王养着的部下,不是你们山村里随便你欺压的愚民!” “我……何曾为难过谁?我哪里欺压了哪个人?” “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清楚!”凌啸然冷冷的甩着衣袖,负手淡漠的站着:“不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说?这就说吧,别浪费本王的时间!” “你就一点都不愿跟我说话了,是吗?我就想问你,从前你说这辈子下辈子,你眼里心里只有我,这话你还记得吗?” “就为了这样一句荒唐之语,你逼着鹰扬带你便闯到这里?难道本王夜宿妓馆了?还是随意纳妾了?整个王府只有你一个女人,难道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吗?是不是非要本王如哈巴狗一般整日围着你,夸你容颜最美,赞你厨艺极佳,你才能安分守己的好好呆着?!” 凌啸然在怒吼,咆哮着的声音,震得顾满娇不敢抬头再看他的眉目。 “长姐跟我说,你嫌弃我不通诗词,其实这话你从没说过。昨天我为你做了蜜汁乳鸽,连手背都烫了好几个泡,可长姐根本就没让那道菜端上你的餐桌,夫君,其实你我都被长姐蒙骗了,她是故意挑拨……” “够了!” 凌啸然一掌拍在身旁桌案,崭新的四角长桌,应声碎裂。 “亏的长姐日日在我耳边念着你的好处,劝我善待你!若是她听到你这些混账话……罢了,你走吧!我不想因为你再让长姐费心!你也不要再对着长姐演你的怯弱伤心,那样只会让我更加恶心!” “我说的是混账话?呵呵,我让你恶心?好,呵呵呵,很好!”顾满娇跌撞着倒退几步,含泪笑着,眨去眼眶里的泪水,仔仔细细的看着凌啸然:“既然你不信我,觉得我恶心,那我也不在这里烦你了!大叔,你好好做你的荣亲王,我再也不会烦你了!” 说完,顾满娇抱着玲珑转身便走,凭着记忆冲出院门后,也不管左右东西,只管埋头狂奔。 第635章出城 “满娇!满娇你去哪里?那边不是回府的路!满娇!”鹰扬追出来喊她,几次拉住她的衣袖,又几次被她甩开。 “别,别管我!我不想为难任何人!我也不想再逼你为我做任何事!今日逼着你带我到他这里,已经是我不对,你就让我一个人……”顾满娇想说,你就当我一个人远远的走开吧! 可是,当她看到鹰扬眼中那深深的关切,心头猛得一抖,随后叹了一声:“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我知道回去的路,不会走太久的。我,我就是想一个人静一静。鹰扬大哥,你别跟着我,让我一个人疏散疏散,省得回府又要被人看到我脆弱无能的那一面。好吗?” “那你早些回来。我在前面路口等你。” “不用。”顾满娇勉强挤出一丝笑,拍拍腰间的荷包:“我想去吃些东西,再逛逛城东新开的首饰铺,听大公主说,她看中了一支累丝飞凤步摇,我想去买了给她带回去。” 听闻她要给大公主买首饰,鹰扬略松神经连连点头:“也好。大公主为了你和将军之间的嫌隙,没少替你说话,若是有她喜欢的东西,能给她的便给她吧!有些话,本不该我与你说,但你……日后懂事些吧,大公主虽然挂着公主的名头,其实她一个月也没多少银子能花销的,更何况还有几个孩子要养。若是再看上她的什么首饰东西,能自己买的就自己买,实在买不到的,就跟将军说,别再向她索要东西了啊!” “索要东西?”顾满娇头一回听闻这样的事。 她何曾向凌梦瑶索要过什么东西,分明是凌梦瑶用各种理由各种借口,将她院里的东西一箱箱都搬了出去。 “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一套首饰头面,对你来说不过是玩个新鲜,却不知她能傍身的物件,早已为了养活那几个孩子……” “行了!”顾满娇打断鹰扬的话,很是诚恳的跟他保证,自己以后绝对不会再跟凌梦瑶索要任何东西。 忍着心底的愤恨,与鹰扬挥别。 紧抱着玲珑走在暗夜里的街头,看着路旁零星开着的几家商铺,她使劲的眨眨眼,却发现自己已经哭不出泪来了。 那家凌梦瑶几次提及的首饰铺,很快出现在眼前。 顾满娇抱着玲珑走进去转了转,再出来时,原本黯然神伤的表情,已被无法抑制的讽刺替代。 她终于明白凌梦瑶为何几次提及这里。 这里当宝贝出售的首饰物件,几乎全是她收藏着舍不得使用的精致宝贝。 那些首饰里,有来都城途中宫中赏赐给她的,也有凌啸然另外为她置办的,甚至还有不久前乌云豹从蛮楚给她带来的…… 这若是换做平时,她可能早就迫不及待的冲去找凌啸然了! 然而,如今的她,在看到那些首饰的时候,不过苦笑两声罢了。 凌梦瑶的心思手段,早已渗透了荣王府内每一个角落。 而她不过是个令夫君恶心的山野村姑,有什么资格去凌啸然面前指控她偷盗? 或许,这个铺子,就是凌梦瑶的私产,等她前脚去告状,那些首饰后脚便会回到荣王府的库房。 漆黑的夜,街头走动的人已经很少,进首饰铺之前还开着的好几个铺子,现在也都关门上板,不再营业。 “夫人要雇车吗?这么晚了,一个人走在街上可不安全!”一个抱着短鞭的车夫,缩着脖子从一家面馆走出来,嘴角还沾着半片葱花。 顾满娇看看那老迈的车夫,又看看左右街道,点点头。 “您要去哪里?”车夫问。 “去云宁山。” “什么?”车夫没听清。 顾满娇也被自己脱口而出的回答弄得愣住,随后拢了拢怀里的玲珑:“我家在城外,不过现在出城怕是赶不上了,不如您送我到城门口附近找个便宜的小店,我将就一宿明天一早再回家去吧!” “你一个人怎么还在城里逛得这么晚,也不怕家里人要担心!先上车吧!”车夫指指一旁拴着的马车。 再有半个时辰便要宵禁,大约车夫家里也有如顾满娇这么大的闺女,听闻她家住在城外,便很热心的将马车赶得飞快。 “城里这时候要住店也不容易,咱们能赶在城门关闭前出去,就先在城外找个小店留宿,实在赶不上,再在城里找客栈吧!最好能出去,这样明日一早你就能回家去了。这要是留在城里,天亮了再等他们开城门,挤在进进出出的商贩之间,那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了!”车夫絮絮叨叨的赶着车,二尺长的马鞭,啪.啪.啪甩得很是响亮。 今晚是否能出城,出城之后去哪里? 顾满娇根本就没想过。 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我要远远的走,走的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永远不要再见到让他们任何一个人…… 城门关闭前,车夫顺利的赶着马车带她出了城。 在距离都城最近的一家小店门口,车夫拍着裤腿召唤顾满娇下车:“就在这里将就一宿吧!店铺看着破旧些,老板倒是实诚人。住一宿不过两串钱,若是饿了,也可以让店家给你煮碗热汤面。” 顾满娇抱着玲珑下车,见那老人收了车钱后,没有要跟着进店的意思,便问:“现在城门都关了,您去哪里?” “我就到那边的林子里将就一宿就行!”车夫指指不远处黑漆漆的树林道。 看那老人斑白的头发,破旧的衣裳,顾满娇摇摇头:“我一个人住店有些怕,您老若是不急着回家,就到店里住我隔壁的屋子吧!求您了,我真的害怕。” “没事的,这家店我认得……” “您住店的钱我会出的,我再让他们用上好的草料把您的马喂上,您就可怜可怜我吧!我从来没一个人在外面住过客栈,这里距离我家又实在太远了,咱们若是趁夜赶回去,恐怕更不安全啊!老大爷,您就答应了吧!” 第636章什么东西糊了 “唉!那也行吧!”车夫拍拍衣襟,有些别扭的耷拉着脑袋:“这哪里是我老汉陪着你,分明是你为我破费。这住一宿的钱,够我那孙子买多少肉包子吃了!” “老大爷。”已经准备进门的顾满娇,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忽然回头向那车夫道:“有一件事,能不能请您帮帮忙?” 尚未入店,先用一串铜钱,跟店家换了一套旧衣裳。 躲在马车里将身上的衣裙簮钗都除去后,顾满娇这才抱着小小的衣裳包,跟在车夫身后进了那家小店。 小小的客栈,一楼只有两张方桌可供顾客用餐。 一个胖乎乎笑起来有些憨的中年女人,一见着顾满娇进来,哎呦一声拍了拍柜台:“你家这侄女还真是跟我闺女差不多大呢!这衣裳穿着正合身啊!” 车夫微微尴尬的点点头,然后将顾满娇事先给他的钱放在柜台上:“要两间客房。这孩子头一回在外头住,非要我睡在他隔壁屋子……” “行啊!正好二楼拐角那里空着两间,你们就住那里吧!这钱……”那女人吧啦着车夫放在柜台上的银钱,左臂一哗啦,直接将银钱都拢进柜台下面的钱罐,右手从边上的小盒子里拎了半吊铜板:“都常来常往的,这又是你亲侄女,这个你拿回去!” 女人说着将半吊铜板丢给车夫,不等他拒绝,便急吼吼的朝楼上扬声召唤:“当家的,下来牵车喂马!二丫头,去厨房看看做两碗热汤面来!” “一碗面,一碗就行,我出城之前刚吃了过了!”车夫很老实的道。 “瞧你这个客套,那行吧!”女人笑着又告诉楼上的人,做一碗面就好。 几乎是在她喊话声刚落下的同时,楼下下来两个人影。 男的一身粗布秋衣,跟那车夫客套两句,便起牵车喂马。 女孩子跟顾满娇身形差不多,就是脸盘圆圆的,笑起来两眼弯弯很是讨人喜欢。 女孩子见了顾满娇,第一眼不是看她的脸,而是先看她身上的衣裳,说了句还挺合身的,随后便笑呵呵都去后厨煮面。 看的出来,这一家人都是淳朴简单的性子。 二楼的客房,一间正对着楼梯口,一间则在靠南临街的一边。 顾满娇推门将两间客房都看了一遍,然后让那车夫住在正对着楼梯口的一间,而自己则住在临街的那间。 名叫二丫头的女孩,送面之前先给顾满娇送了盆温水,似乎发觉顾满娇的眼睛有些红肿,便在放下水盆的时候问:“头一回离开家人住在外头吧?别怕,一会儿吃饱了好好睡一觉,天亮了不就能回去了嘛!” “嗯。”顾满娇低着头应了一声,待那女孩子走了,豆大的泪珠子,噼里啪啦的再次滚落。 天亮了,就能回去了吗? 那个地方,或许还能回去。 而那段情,那个人的心,怕是再也回不去了吧? 以为自己已经没有眼泪,此刻却又哭得不能自己。 当楼梯上再次响起轻快的脚步声,顾满娇扯着袖子擦擦脸,然后到水盆便撩水洗脸,没让送面条来的女孩子看到她的哭泣。 简单的热汤面,筷子粗细的面条上,盖着几片青菜,窝着个圆圆的荷包蛋。 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食不知味。 这样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可她强迫自己将面全吃完,并按着玲珑,让它将那只荷包蛋吃掉。 吃饱了,好好的睡一觉,天亮了,就可以……走得越远越好。 已经快要到中秋,半开着的窗,透着凉凉的夜风。 抱着玲珑缩在被子里,想要闭上眼睡一会,却怎么无法让自己的内心安宁下来。 她在听,听风声,听街上的脚步声,听楼下的寂静。 有那么一点点期盼,盼着凌啸然找到这里,带她回去。 又又那么一点点抗拒,生怕谁会找到这里…… 盼着,祈祷着,祈祷大叔回来,祈祷将军不要来。 “玲珑,你知道吗?我一直深爱着的,是那个在山里自称大王的好大叔。什么将军,王爷,我只爱我的大叔。也只有我的大叔最疼我,将军,王爷,都是假的,他们的心里没有我,我的存在,只会让他丢脸,让他不耐烦,让他觉得无比恶心……” 深心里偷偷的碎碎念,一个凌啸然,在她脑子里硬生生的被剥成了三个人。 漫长的黑夜,渐渐退去。 天际发白的时候,整宿未曾闭眼的顾满娇,已经抱着玲珑脚步轻轻的来到那车夫的门外。 一块足矣买下车马的的碎银子,被塞进门缝,转身悄悄的下楼,却恰好撞见那圆脸的女孩子。 “起的这么早,饿不饿,我煮了粥,馒头也快好了!” “我想先帮舅舅把车套上,你可以帮我吗?”顾满娇很小声的问。 女孩子抬头看看楼梯,眨着弯弯的很好看的眼睛想了想,然后在围裙上擦擦手:“我上回跟娘亲住在外头的时候,也是恨不得睁开眼就能回家呢!走,反正这馒头也还没到火候呢!” 牵马,套车,在马车后头的槽子里塞满草料,圆脸女孩子做事很麻利,几乎没用顾满娇动手,就已经把要做的事都做完了。 “你的猫养的可真肥啊!它都吃什么的?” “好像是什么东西糊了,你闻到了吗?”顾满娇用力的吸吸鼻子,将根本不存在的焦糊味,说得跟真的一样。 女孩子也吸吸鼻子,没闻到她说的焦糊味道,但还是急吼吼的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谢谢你了!”顾满娇对着那女孩子走远的背影呢喃了一句,随后抱着玲珑跳上马车。 要去哪里? 能去哪里? 她想回云宁山,想去那个充满美好回忆的石屋。 然而那里实在太遥远,不记得路,也没那么多盘缠。 赶着马车从小店后院转出来,长长的官道一头通往都城的城门,一头通往未知之地。 “走啦!”顾满娇摸摸玲珑的头,用力一抖缰绳,催着马儿走上了看不到尽头的大路。 第637章我胆子大 身着布衣,头上梳着农家女才喜欢的发辫。 腹中空空,心也空空。 茫然的顺着大路走了一上午,快要饿得眼冒金星时,才终于看见路旁半山坡上,隐约有炊烟升空。 将原本传出来的衣裳以及簮钗藏到车棚,想好了那个寻常人都会好奇的答案,又将昨晚车夫硬要给自己的半吊钱带着,顾满娇赶车寻着炊烟升起的方向走去。 孤零零的一户农人,似乎是舍不下房前屋后的田地,所以才只有老人住在这里。 想用半吊钱换吃食的主意落了空,因为那老人见她一个人便软了心,不光给她拿了热乎的饭菜,还提水帮她把同样饥.渴着的马儿喂饱。 “孩子,你家人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出门啊?” 顾满娇捧着汤碗抿抿嘴,咽下嗓子里呼之欲出的心酸,然后才道:“我胆子大,从小就爱一个人出来玩,家里人也都习惯了。” “……”老人似乎看出她有不愿说的缘由,从盆子里又那个馍馍给她,然后转身进屋:“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家人怎么也能放心!唉,大约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 老人嘀嘀咕咕的进屋去,只留顾满娇一个人在院里吃饭,过一会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用麻布裹着的棍子。 “你吃你的,不用管我。”老人发现顾满娇好奇的看着自己,便示意她乖乖吃饭,然后坐在顾满娇边上的小凳上,慢吞吞的拆着棍子上的麻布。 左一层又一层的麻布被缓缓打开,被层层包裹着的其实并不是棍子,而是一把有些生锈了的长剑。 “这是我家老头子在山里放羊的时候捡来的,也没个鞘子。我们家没有男娃,女儿嫁得也不等让她们为了这东西大老远的跑一趟。正好,你带着走吧!也省得我们老两口藏着它没个正经用处。” “这,这怎么使得,您可以将它拿到附近城镇上去卖了……” 不等顾满娇的话说完,老人摆手打断她的话:“就我们这老胳膊老腿儿的,为了它去镇上被人哄,哪里值得。你留着吧!” 不由分说,老人便将那长剑用清水擦拭了,然后放到了顾满娇的马车上。 不光是长剑,老人掀开车帘放长剑的时候,发现她马车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又从屋里拎了陶罐装满水,用原来包裹长剑的麻布垫着,给她放到车上。 “还说时常独自出门,怎么连口水都不备着?这些干粮你拿着,还有这个头巾也戴上。外头坏人多,你这样如花似玉的丫头肚子赶车,若是被人盯上了可怎么好!听阿婆的话,路上别摘头巾,遇上偷看你的汉子也别抬头……”老人絮絮叨叨的说着,给顾满娇包上那块半新不旧的绛紫色头巾,牵着马儿将她送出去院:“往那头走,是都城!另一头啊,先是到一个百十户人的村子,别在那村子里讨水喝,省得被人坑了都不知道。趁着天色还好,要么进都城去转转,要么就快些走,赶着天黑前到了乐河乡,再找何时的小店吃饭住宿。我家俩闺女都住在那边乡镇上,记得住本地人开的店,也别信乡镇上的外乡人……” “阿婆……”顾满娇被老人絮絮叨叨说得心窝里发酸,转头一把将那老人抱住:“谢谢你,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傻孩子,玩累了,想家了就回家去吧!外头再好也不如家里好啊!” “……” 家,世人都是有家的,而我的家,在哪里? 咬着嘴,与老人挥别,踏上老人说的那条通往乐河乡的大路,顾满娇才敢让自己哭出声儿来。 她对老人撒了谎,分明原本就是朝着老人指着的方向去,却偏老人说自己是从岔路另一走的小路上走到这里的。 此刻,走在被老人指引过的大路,不知为何原本的茫然,竟似乎有了方向。 回身看车里,用麻布垫着的陶罐里晃着清水,罐子边上的小包里装着五六个杂粮馍馍。黑漆漆的长剑,躺在馍馍边上,斑驳的锈迹下,隐约可以看到那长剑原本的锋刃。 摸摸窄窄的粗布衣袖,那把姬云汐留给她的小刀,早已成为她不能缺少的一部分。 “阿婆,谢谢你。”顾满娇从马车上探头往回看,默默的为那热心的老人祈祷康宁百岁。 快到中秋,正是农忙时节,路上没遇到行人,只看到远远的山坡上,有农人劳作的身影。 不知什么时候,小灰灰追了上来,见到它的身影,顾满娇下意识的偷偷往马车后头张望。 连它都能追上来,那么,大叔他…… 光秃秃的大路,除了她赶着车,再看不到半个人影。 玲珑见了小灰灰,便不愿再呆在顾满娇怀里,两个小东西一会儿在路旁的树上跳跃,一会儿跳上马车,在车里胡闹。 枯燥的走了大半个时辰后,很是无聊的顾满娇从路旁见了块巴掌大的石头。 一边赶车,一边用石头磨着长剑上的锈迹。 路过老人说的村子时,顾满娇只顾着埋头磨剑,听到蹲在路边的人试探召唤她要不要买秋果,也只当听不见。 “小姑娘,瞧你这马儿累的,停下来给它些水喝吧?我家就在前头……” 顾满娇仍未抬头,用手指从身后罐子里蘸了点水滴在剑身,然后用麻布轻轻擦拭。 “马儿都累得抬不起头了,走吧!上我家给它喝些水!”那人伸手要来扯缰绳,比他手指更快一步的,是顾满娇手里的长剑。 擦去半边锈迹后,顾满娇才发现那是把成色不错的青铜剑,单面先用石头磨得开了锋刃,在午后斜阳的照耀下,已能闪出逼人的寒光。 “不想死的就跟上来试试!” 冷郁的眼神,冰凉的话语,寒光闪闪的长剑,骤然笼罩下来的萧肃之气,令那自作主张的男子错乱了呼吸。 若是此刻斜雨或者其他谁在边上,一定会瞪大双眼,不敢认这执剑的女子。 然而,这举着长剑神态肃寒的女子,着实便是那个整日笑眯眯,只想着吃喝玩乐的顾夫人。 第638章乐河镇 趁着那男子神情恍惚,顾满娇催马而去。 远离了那村子后,她才松开握剑的手,在衣襟上蹭了蹭手心的冷汗。 抬眼看看天色,想着阿婆说的路程,很少使用的马鞭便开始频繁抽打在马儿身上。 要在天黑前赶到乐河乡! 道路两侧的山峦在倒退,马蹄声轻快中微微急.促。 在车里玩闹的两个小东西,赶到车速在加快,纷纷缩在角落,以免在颠簸中失去平衡。 即便是在颠簸中,顾满娇磨剑的手依然没有停止动作。 从方才吓退那男子的时候开始,她便发觉手里有武器的好处。 乐河乡。 竖立多年的牌楼上,悬着一方有些破败的巨大匾额。 与顾满娇想象得不同,那匾额上写的不是乐河乡,而是乐河镇。 牌楼底下,有挑担子买馄饨的小贩在吆。 顺着担子一头锅灶里徐徐飘散的热气望出去,触目可见的是拙朴热闹的大街。 按着那阿婆的叮嘱,顾满娇赶着车慢悠悠的在街上细看左右商铺。 本地人与外乡人有什么区别,一时之间根本无从分辨。 她只能看那些店铺的门窗匾额,料想很是陈旧的那种,大多应是本地人在经营。 走着走着,停在几十步以外的华丽马车上,下来一个人影,瞬间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女子身形娇.小,步态聘婷,迈步进酒楼时回眸一望,半边脸映入顾满娇的眼帘。 “云汐姐姐!”顾满娇敲着车板大喊,什么磨剑的石头从车板上滚落,青铜长剑险些割破了手指。 不过几十步的距离,顾满娇跳下车死命的扯着缰绳朝那酒楼奔去。 当她看到那辆正要被牵去酒楼后院的马车上,弥散着她曾十分熟悉的香药气味儿,暴风一般席卷而来的兴奋,令她失去理智,竟牵着马车就要朝酒楼里闯。 “哎哎哎,你干嘛的?”在店门口迎客的小二横臂挡住她的去路,皱眉嫌弃的上下打量着她:“哪里来的野丫头,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界!” “那个……小二哥,我,我认得方才进去的夫人,麻烦你让进去找她!” “你认得方才进去的夫人?呵呵!”小二双臂一抱,抖着腿斜眼看她:“你要是认得王母娘娘,咱还得替你去开南天门不成?” “……你,我,我真的……”顾满娇被那小二讽刺得心里冒火,无奈自己此刻身着布衣,也难怪要被人看不起。 “云汐姐姐!我是满娇!我是满娇啊!云汐姐姐……”顾满娇退了两步,朝着酒楼里使劲的叫喊,见那小二又要来驱赶自己,便一边退步一边朝窝在车上的玲珑道:“你也看到我云汐姐姐了对不对?你去能替我找到她吗?” 玲珑静静的窝在那里注视着她,一动不动,完全没有反应。 “小灰灰,你呢?你还记得云汐姐姐吗?去帮我找她好不好?” 呲溜…… 小灰灰绕着车棚钻了出去,并未按着顾满娇的期盼进那酒楼,而是爬到车棚盯上玩那块快要被它挠破的补丁。 进不去酒楼,又不能当街换衣裳,两个小家伙也不肯帮忙,顾满娇实在无计可施,只好用尽吃奶的力气奋力呼唤:“云汐姐姐!” 噗…… 从酒楼里泼出来的一盆污水,一半湿了地面,一半浇在她的裙摆。 “要发疯找别处发去!还不滚!”小二凶神恶煞的抱着水桶,两眼瞪得像是会吃人的猛兽。 呼…… 一道金色的影子,眨眼间扑了出去。 不等顾满娇反应过来,那小二的手臂和脖子,便都被挠出了血痕。 “救命啊!大猫要吃人了!”小二抱头躲闪,凄惨的叫声引得酒楼内外纷纷注目。 “玲珑!回来!”顾满娇顾不得衣衫狼狈,冲上去捉了玲珑紧紧的抱在怀里:“别恼,他不是故意的……” “你,你的猫伤了我家的伙计,瞧瞧都给祸害成了什么样子!你不许走,要走先赔了医药钱务工钱再走!” “是你家的伙计先欺负旁人,若非如此,人家的猫为何不挠平旁人,非要要挠他?”一个娇.小而又雍容的身影,从楼梯上缓缓下来,软软的声音,不高不低的正好能让在场众人都能听得清楚。 “云汐姐姐!”顾满娇喜极而泣,撞开挡在身前的掌柜,直接朝着姬云汐迎了上去。 楼梯上的女子,在她的呼唤声中停下脚步,两眼一瞬步瞬的看着她的脸,等她走进了才终于露出掺杂着疑惑的欣喜之意:“你此刻不该在这里,也不该穿成这样的。” “我……” 言语未出,热泪先流,咽喉里酸涩得实在厉害,除了哭,发不出其他任何声音。 “我是特意来参加荣王妃的封妃大礼的,你呢?”姬云汐略有示意的道。 顾满娇听出她这话里藏着的意思,便忍了哭声,低声道:“偶然听说您或许会路过乐河,实在思念得紧,便敢来碰碰运气,谁知还真的让我遇上了。云汐姐姐,一别多日,我真的好想你。” “傻丫头,难道我就不想你吗?你一个人来的?瞧这一身弄得……” 两人说着便站到了一处,姬云汐想带顾满娇到楼上换了衣裳在说话,而顾满娇则回头看看停在外头的马车:“既然已经知道姐姐在这里落脚,那我也先去找个地方存了马车先住下,等都安顿好了,再来看姐姐吧!” 这家酒楼看着贵气华丽,可掌柜和小二的脾性,实在让她不敢恭维。 若是让人将她那破旧的马车牵到后院去,谁知道藏在车里的衣裳首饰还能不能剩下。 那是她身边唯一还能留作念想的东西,即便是情已逝,人心变,却还是舍不得失去这点仅存的物什。 “你自己赶车来的?该不会又在车里藏了什么好吃的,舍不得给我吧?”姬云汐以为车里还有什么人不方便现身,于是闲聊着挽上顾满娇的手,直接朝着马车那边走去。 “夫人……”楼梯上走下来两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一看那妆扮与态度,便知她们是富贵人家的婢女。 第639章布衣 “这家店气味儿不好,让人收拾东西,咱们换一家住。”姬云汐回头说道。 “哎呦,别啊!夫人您方才进来时还说我们这不错呢,怎么转头就要走了?别别别,别走啊,你看,方才都是误会,我家这混蛋玩意儿有眼无珠,一时脑子被驴踢了才得罪了您的朋友……”掌柜一见姬云汐要走,赶紧点头哈腰的上前来说和。 夫人。 在凌霸,凡事嫁了人的女子,年岁老迈之前便都可称之为夫人。 但夫人与夫人,也还是有区别的。 蛮楚太子的正妃,哪里是他这种人能靠前说话的。 不等她凑到姬云汐身边,方才在楼梯上的婢女,便已经冷着脸将他挡开。 说话间,顾满娇已经与姬云汐到了自己车边。 抬手撩起车帘,让姬云汐看清里面并无旁人后,顾满娇这才低着头,强忍哽咽道:“别问我那个人的事,他已经不是他,现在的我,只是我自己了。” “什么?”姬云汐一脸莫名的看着她,方才还以为她是得了消息特意来此迎接,如今才隐约看出,这丫头出现在这里,完全是缘分使然。 “罢了,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找个地方落脚!” “好。” 顾满娇.点头答应,抬手擦了脸上的泪,回头朝跟上来的婢女看看:“云汐姐姐,你先跟她们去坐自己的车吧,我赶着车跟在后头。” “我大老远来凌霸,就是为了见你!如今你就在我面前,哪有我自己坐车,让你跟在后头的道理?还是你不愿为我赶车?嫌我面子不够大了?” 说着,姬云汐撩了裙摆便要上车,弄得顾满娇咬着嘴说不出别的话,正能搀着她,省得她摔了。 破旧的马车,缓缓起步。 那两个婢女垂着手跟在车边,其中一个等自家的马车从酒楼院里出来,便快步过去跟那边的车夫说话。 “你就这么两手空空的跑出来了?就,就这么个破罐子,一包馍馍,还有一把生了锈的长剑?” “马车是路上买的,罐子和馍馍还有那把长剑,是沿途遇到的好心阿婆给我的。不过我在她家的桌子底下留了一块银子……” “你,你是不是好日子过烦了,烦得脑子都傻了?你,你……”姬云汐本以为顾满娇是发生什么事气糊涂了,得知她只带着两袖清风便跑了出来,这才小心翼翼的问:“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鬼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他变了,所有人的都变了。” 马车缓缓的走着,顾满娇耷拉着脑袋,断断续续的将最近在她身边发生的一切,都说给姬云汐。 晚风越来越凉,街上行人越来越少,道路两旁的铺子开始变得破旧,而站在门边招揽客人的店家,也明显与之前那热闹大街上很是不同。 “夫人,前头已经没几间铺子了,咱们要不要调头往回走?”跟在车边的婢女,犹豫再三,终于骨气勇气打断了顾满娇的倾诉。 被她打断了思绪的顾满娇,这才想到抬头找客栈酒楼。 “先找个地方吃饭,至于住处,待会再说。”姬云汐在车里道。 那婢女闻言轻声应了,随后朝马车后头灯火灿烂的地方指指:“还是回到那边街上去吧,那边怎么看都比这头要好些。” “边上有个估衣铺子,去给我淘换一身能穿的来。你们自己也都淘换些跟我妹妹差不多的衣服,先带着到那边找个可靠的地方将马车存了,然后在换了衣裳来这里跟找我。记得别露了痕迹。” “夫人?”那婢女似乎没听懂。 “云汐姐姐,你不必为我这样的……”顾满娇想到如今的姬云汐已经是太子妃,再看那婢女也是惯了锦衣玉食的,所以赶紧推脱,不想让她们为了迁就自己太过委屈。 “以前什么样的破衣服咱们没穿过?四面透风的屋子不也住了好久呢?既然荣王妃已经穿回布衣,难道我这个大老远奔来叙旧的,当然要舍身相陪了!再说了,我也真是好怀念穿布衣吃馍馍的日子呢!”姬云汐说着朝那婢女挥挥手,让她快去快回:“我在车里等着,你可别挑三拣四的浪费时辰!” “还是我去吧!”顾满娇跳下车,让那婢女看着马车,自己则抱着玲珑朝边上的估衣店走去。 估衣店,贩卖的都是旁人穿过了又拿来卖的旧衣服。 店家一见她这样的妆扮,便问:“是要布头,还是换衣裳?” 换衣裳,而不是买或者卖衣裳,这样的说辞,还真是照顾顾客的脸面。 顾满娇对那店家笑了笑,径直朝挂着布衣的柜面走去:“给我姐姐换衣裳!” 她只给姬云汐买了一套棉布衣衫,然后又给自己添置了两套粗布的衣衫鞋袜。 结账的时候,店家多送了她一条汗巾并两双崭新的棉袜子,这让顾满娇很不好意思:“已经便宜卖给我了,再拿你的东西,怎么好意思呢!” “不值什么的,你拿着回去换着用吧!下回再有亲朋要换衣裳的,记得带来。我们这是老店,能给您实惠的,一定不少了您的!” 这店家的做派,让顾满娇想到送她东西的阿婆,于是接包裹的时候顺便问道:“敢问您一声,这附近可有本地人开的客栈吗?我们五六个人,想找个干净稳当的地方住下。” “住店啊?往前再走走,有个挂着布灯笼的客栈,那是镇上的老户……”店家怕顾满娇找不到,还很热心的从店里跟出来,到门外给她指引方向。 带着衣服看清了那家客栈的所在,顾满娇赶着车缓缓的走,姬云汐就在车里轻手轻脚的将衣裳首饰都换了下来。 换完了衣裳,撩起车帘,召唤跟在车边的婢女,让她就照着自己的样子去买布衣换上,将她遣走之后,才让顾满娇继续赶车朝那客栈的门口走去。 “你确定那店家的话可信啊?”姬云汐问。 顾满娇抿嘴点点头,她不太相信自己永远都有好运,可她愿意相信世上不会到处都是坏人。 进店之前,翻出放在车棚上的衣裳包抱着,进店之后先征询了姬云汐的意见,然后按着她的意思开了客房。 第640章报恩还是坑害 三间客房连在一起,姬云汐和顾满娇住中间的一间,婢女住左右各一间,至于车夫,姬云汐没说,顾满娇便也没在掌柜面前多问。 梳洗用餐,简单的民宿小菜就着馍馍,比起将军府里的珍馐,也没差到哪里。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要不,跟我回蛮楚吧?有我和金枝在,你也能过得开心些。”散着满头青丝的姬云汐,动作优美的整理着略微有些长了的衣袖,见顾满娇闷闷的不说话,想了想又问:“是舍不得,还是不甘心?” “为什么那女人能两面三刀到那地步?他们全瞎了吗?一个个说起来都十分厉害,怎么就看不穿那女人的卑鄙伎俩?” “你还是不甘心。为什么不甘心呢?因为你舍不得。对吗?”姬云汐打开顾满娇放在床榻上的衣服包,见里面的衣衫首饰都很精美,不明意味的叹了一声:“你现在这个样子,去哪里都没用,心是静不下来的!让你回去更是害你羊入虎口。那女人的心思手段,远在你之上,且又是将军与皇帝都那么信任的人,别说是你,就是我遇上这样的角色,也要吃些苦头的……” “那我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白白便宜了她吗?人变了心我可以不要,可我那些东西也被她据为己有了啊!我,我这不是被她坑得人财两空了嘛!” “不想人财两空,你为什么要走?你知不知道,就你偷偷跑走的这事,几乎是正中那女人下怀!若是我没有猜错,将军吐出来的一定就是自幼便在他体内的痴情蛊。” “痴情蛊?”顾满娇一脸茫然。 关于痴情蛊的事,姬云汐也是最近才弄清楚。 她这次来凌霸,一来是参加顾满娇的封妃大礼,二来便是想顺便跟她把这个事说清楚。 为凌啸然种下痴情蛊的是沁贵妃,而她又听乔金枝说,沁贵妃就住在凌啸然府里。 想到这个女人连自己亲生儿子都不放在心上,姬云汐还真是怕她一时因凌啸然太维护顾满娇而做手脚。 万一她解了凌啸然的痴情蛊,而失去蛊虫的凌啸然,若是真的对顾满娇丧失情爱之心,那么毫无根基与背景的顾满娇,如何再在凌啸然身边站稳脚跟? 不成想,沁贵妃根本没在这上头动心思,凌啸然却莫名其妙的就把蛊虫吐了出来。 “你这个戒指是哪里来的?” 摊开的衣裳包里,暗红色的古银戒指,从夹在衣裙中间的荷包里掉了出来。 成色很差又大赫赫很是陈旧的戒指,在许多精致簮钗中,实在是太显眼了。 “这个……”顾满娇走过去坐在姬云汐身旁,伸手拿了那戒指细看两眼,随后便说了戒指的来由。 说着说着,不等姬云汐多问,她自己便发觉有异。 那妇人给自己戒指的时候,雪薇分明有话要说,却被那妇人打晕。 而凌啸然两次吐血晕厥,恰好都是这个戒指在她身上。 记得凌啸然第一次吐血晕厥,她匆忙间丢了戒指,而凌啸然没一会儿就醒了。 后来这次,她揣着戒指一直守着,凌啸然吐血不止,最后还有个虫子从嘴里爬出来。 “南境薛氏,就是专门弄巫蛊的啊!这个戒指,这个戒指不是报答我救了雪薇,其实是想害死我啊!”顾满娇面无血色的捧着戒指,眨着惶恐的双眼:“那人是凌梦瑶找来的,会不会这一切都是凌梦瑶做得手脚?雪薇!雪薇被她带走了!我当时就觉得事情不对,我真是糊涂,怎么能就这么轻易的让人将雪薇带走了?” “雪薇在见到来人之前,就已经承认自己是薛氏的后人,见了那人之后,假如发现那人是假冒的,肯定有机会让你知道的。但你也说,她见了那人之后,便眼圈红红的,那人给你戒指的时候,她只是不想你拿戒指,并没有别的举动……或许,她知道这个戒指对将军身上的蛊虫有害,可那人不想她多说。”姬云汐从顾满娇手里拿了那个戒指套在手指上细看,想了想才又说:“这戒指确实是个老物件,最起码传了百年有余。对于南境薛氏来说,只要是他们到过的地方,若是真想在将军身上动手脚,随便用点什么手段,咱们都无法察觉。可她放着许许多多方便法子不用,单单将这个传了百年的戒指给了你……满娇,雪薇的祖母可能真的只是想用这个来感谢你。” “可这个东西害了我啊!” “这并不是她的本意吧?若你实在不放心雪薇,待会我让人想法子去南境那边打探一二,若真是薛氏寻回掌珠,一定会有消息传出来的。” 姬云汐的存在,几乎成了顾满娇的救命稻草。 她说会派人去打听雪薇的下落,顾满娇便点着头,连连说好。 她让顾满娇别胡思乱想,干脆先在这里找个能长久落脚的地方住下来,顾满娇便点着头,说明天就去租房子。 租了房子就这么坐吃山空吗? 姬云汐从怀里摸出个荷包放在顾满娇手上,跟她说,虽然她可以留下一笔让顾满娇吃用半辈子也用不完的银钱,可整天无所事事,终究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开个小店吧!一来解闷散心,二来也有个营生供你度日。去南境的人一来一去怎么也要个把月,而你未来究竟要如何,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想清楚的。……至于那个鸠占鹊巢的女人,你现在不能去斗,也都不赢。唯一能盼着的只能是她自露马脚,或者将军忽然想起了往日于你的情分。” “她,她会不会害死大叔?……不,不会的,她还指着大叔的俸禄和赏赐,若是大叔死了,荣王府的一切都会被充公……” 顾满娇的心,终究还是牵挂着留在都城里的那个人。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就在她忙着找宅院看店面的日子里,都城荣王府内,发觉顾满娇离家出走的上下众人,只有解乙和斜雨两人,发了疯的到处寻找她的下落。 第641章贵客来了 时至中秋,宫中有大宴,凌啸然与凌梦瑶联手操作,为满朝上下都很看重的宝亲王争着实权。 皇帝到这时才发觉凌啸然根本无心储位,而是一心一意的在为宝亲王架梯子。 世间事情竟就这么荒谬,他最不想让哪个孩子做储君,偏偏闹到最后,只有这个孩子能坐享其成。 因为这事,皇帝在勤政殿内发了好大的脾气。 若不是凌梦瑶搬出先皇与故去的皇后来挡灾,恐怕盛怒之下的皇帝,真会随便寻个由头,便将她和凌啸然都狠狠处置。 争储之事实在重大,相比之下,顾满娇在这时候离家出走,便显得不那么的重要。 甚至在凌啸然的心里,还暗恨她忙中添乱,所以咬着牙根不许鹰扬他们出去寻找。 而危难之中与凌啸然一起赴汤蹈火的凌梦瑶,也巴不得顾满娇走去天涯海角,最好一头撞死在哪里,那最好。 九九重阳,顾满娇的开在乐河镇的小面馆已迎客多日。 她费了很大的心思,才将这个门窗破败,内院更破败的地方给整修起来。 不需要泥瓦匠,没找木工,店门口挂的招牌,也是自己写的。 节约成本,薄利多销,这是顾满娇最近说得最多的两句话了。 心疼她双手磨出茧子,却万事都依着她的姬云汐,眼看着她一日比一日消瘦,除了时常安慰劝解,并未多做其他。 “云汐姐姐,你的婢女和车夫都住在那么好的酒楼里吃香的喝辣的,你却整天在这里陪我吃苦受累,这要是让青林哥哥知道了,他会生我的气吧?” “他若是在这里,也会跟我一起陪着你的!……今天的骨汤比昨天更好了,今早我看有农家女进城来卖菜干,不如你买些存着,入冬的时候用来做浇头,这样省了菜钱不说,还能让人吃着开胃。” “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已经买了,都在仓房里放着呐!” 说起生意经,顾满娇滔滔不绝,至于做骨汤面,或者其他小菜,姬云汐有好手艺可以指点她,而她自己本身也都做得很不错了。 她选的这条街,从街头到街尾,全是本镇的老户。 一开始她挂上招牌做生意的时候,左邻右舍还都有些不高兴。 在这里落脚的外乡人,都心思活络不讲诚信,所以大家对外乡人开的店铺,也都抱着质疑。 没人主动来捧场,那就舍出脸皮,送面上门。 顾满娇对付达官贵人不太会来事儿,但是对乡邻百姓却是很有一套。 端着面碗去隔壁铺子,也不说是白送,更不谄媚,只是很诚心诚意的求人家帮忙尝一下面汤的口味,以及面条的口感。 从这一家,求到下一家,一家家的送面,一家家的认真听人家的反馈。 哪怕对方冷嘲热讽,她的笑脸也不曾淡过。 今儿送了面求了人家品尝,明儿再送一碗,征询改良后的效果够不够恰当。 一来二去,街上临近几家铺子里的人,便都与她熟络起来。 见她真的是诚心开店,且又做得十分用心,便也渐渐接纳了她这家店铺的存在。 对于情感的失落,在面馆一天天好起来的时,便渐渐的减淡消逝。 就当顾满娇自己都快忘了对凌梦瑶的恨,对凌啸然的情,只一心做好手中事的时候。 一身贵妇打扮的凌梦瑶,带着贴身伺候她的小五,以及客院里所有奴仆,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面馆门外。 “每人一碗骨汤面,加鸡蛋,加酱菜!”小五按着凌梦瑶的吩咐,在店门口扬声道。 正在厨房里熬制汤料的顾满娇,听到声音忙从厨房里出来,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热情道:“贵客来了怎不进门,里头有位子的,来来来,进来坐吧!” “还真的是你!”凌梦瑶歪着头,单手举着手绢当在鼻息出,像是对这里的气味很是不喜。 见到她,顾满娇第一反应便是朝她身后张望。 “你在找谁?”凌梦瑶挑眉回头,学着顾满娇的样子张望了几眼,随后呵呵一笑:“死心吧!他很忙,早已忙得记不起这世上还有你的存在。” “不是吃面吗!要吃就进来,不吃就请不要挡着门!”顾满娇攥着围裙,硬逼着自己冷静几分。 左右邻里,见面馆门口一下子聚了这么多人,且为首的还是富贵人家的妇人,纷纷偷听偷看。 恰好在隔壁铺子里闲聊的姬云汐,抱起铺子里咿呀学步的小童交给孩子母亲,然后玩着那孩子的拨浪鼓,看热闹似得朝面馆门前走来。 得知顾满娇并未走远,竟然就在距离都城一日车程之处落脚开店,凌梦瑶哪里能容得下她。 这次以出城散心的借口找来,便是要斩草除根。 但在铲除顾满娇之前,她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想要亲自办完。 “你不肯远走,便是心里还存着念想,是还想老三想起与你的夫妻之情吗?” “……”顾满娇瞥了她一眼,并不说话。 “不用不承认,也不用多说什么!若是还想做老三身边的女人,答应我一件事,我保准你得偿所愿!” “你霸占了我所有的财产,长辈的遗物也被你尽收囊中,整个府邸都被你捏在手里,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还有什么是你不取得,还要来找我?”顾满娇冷笑着放开被捏皱的围裙,举目望着凌梦瑶,忽然觉得自己用不着再惧怕任何人,更不用回避任何事。 万事说到底,她顾满娇不曾亏欠任何人。 反而是这贵气逼人的金枝玉叶,才最应该在阳光下自惭形秽。 公主、王爷、妾室、准王妃……所有一切身份,她不想提及。 但是个中关系,以及凌梦瑶的丑恶嘴脸,她不介意让周围的百姓都听一听。 贵族又如何,皇帝的孩儿又如何,难道你有通天的本领,将所有人的耳朵堵上,将所有人的眼睛捂住吗? 杀人灭口的事,若是对一两个百姓动手,顾满娇深信凌梦瑶定能做到。 第642章说说你是谁 可若是十人几十人,甚至整条街上的百姓商户呢? 就算凌梦瑶是公主,顾满娇也不信她能在不惊动凌啸然等人的前提下,拿得出这个本事。 “我霸占了你所有的财产?谁看见我霸占你的财产了?是你自己心甘情愿将东西交到大库里去的,那是你夫君府邸里的库房,又不是我的私库,怎么就是我霸占了你的财产了?至于遗物,不是你自己非要做清高腔调,不肯受用的吗?” “说吧,你还想要什么?”顾满娇问。 在弄清对方目的之前,她还不想撕破脸。 然而,当她亲耳听到凌梦瑶说的要求时,即便早已做好一切心里准备的顾满娇,还是惊得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你要我给她们每个人都写一封信?雪薇还刚被你弄走,我连她究竟是不是被亲人带走都不知道,写了信送到哪里去?你好像说过,她们家在很远的深山里,外人……” “你只管按着我的话去写,信怎么送,何时送,不用你操心!” “按着你的话去写?这可真是有趣!你这个当大姑姐的,千方百计的把我这个小弟妹逼走,现在又来找我给自己娘家姐妹写信?你吞了我的嫁妆与私产还不够,难道还要我给娘家姐妹写信,继续向她们索要钱财礼物?对不起,您的脸皮够厚是您的事,我可不想自己刚从火坑了爬出来,就又拉自己亲人上当受骗!……你走吧!我不会给谁写信的,至于我夫君那里,既然已经被你挑拨得恩断义绝,只要有你这个搅屎棍子的存在,我也懒得再幻想什么破镜重圆!” 顾满娇忽然双手叉腰扬声吆喝,那尖锐的声音虽不如一般泼妇响亮,倒也令左右邻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傻妹子,你骂她是搅屎棍子,不等于把自己也骂了吗?搅屎棍子搅合的是什么?”姬云汐没进店门,拿着小小的拨浪鼓站在街边,知道的人晓得她是这面馆里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看热闹的邻居。 “人都说,一个大姑姐顶得上三个婆婆,以前我以为这是赞许,如今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感情家里长辈才故去,这当长姐的就开始在弟弟家上蹿下跳了?我说这位大姐,看你一身妇人打扮,想来也是嫁了人的,难道你自己夫家穷掉底了,非要指着你回娘家搜刮掠夺吗?若真是这样,我劝你还是早点换换脑子,不争气的夫家赶紧合离,别自己过不好自己的日子,也坑了兄弟的和美生活!”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这里插嘴?” “我不算什么东西,不过是看不惯你嚣张跋扈的腔调!别以为头上戴着金簪,脚下穿着锦鞋,你就高人一等!人要懂得礼义廉耻,那才陪称之为人!” 姬云汐说话的时候并不见半点怒意,甚至还笑盈盈的像是在跟朋友闲聊天气。 一个人的举止谈吐,可以后天练习或者伪装,但是骨子里的涵养与气度,却是与生俱来。 越是气恼之时,越能看出一个人的本质。 正如此时,姬云汐笑语盈盈侃侃而谈,而凌梦瑶则面色阴沉,已寒声吩咐身边奴才捉了姬云汐掌嘴。 “怎么,理亏了,无话可说了,只剩下野蛮行径可以掩饰心虚了?”姬云汐摇着手里的波浪鼓,躲也不躲的看着凌梦瑶,当两个锦衣奴才真的到了她身前想要动手的时候,只见她单手用那小小的拨浪鼓朝凌梦瑶一指:“你真要动手?” 凌梦瑶懒得再说其他,只恶狠狠地道:“还犹豫什么!给我撕烂她的嘴!” “住手!谁敢碰我云汐姐姐一根手指头,便是不要自己掉脑袋了!”顾满娇手握长剑高喊着冲到姬云汐身前,寒光闪闪的青铜长剑,直接横在想要捉姬云汐的奴才面前。 “没见过这样欺负人的,把弟媳妇逼得身无分文流落异乡,如今还要上门来欺负人?” 隔壁铺子里的几个人实在看不过去,举着扫帚棍棒便冲过来将顾满娇和姬云汐挡到后头。 有这几个人出来帮忙,对面的铺子里也冲来几个汉子。 左邻右舍,商户百姓,甚至原本在面馆里吃面的几个看热闹的小子,有棍子的拿棍子,没棍子的直接抱着板凳…… “还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你们可知道我是何人?” “你若敢说出你的身份,我姬云汐也敬你是个人物!说吧!你是谁?说说你爹爹是谁,你娘是谁,你弟弟是谁,以及此刻被你逼迫得放弃所有一切,只能屈身在这小小面馆里委屈过活的女人又是谁!”姬云汐毫不避讳的报出自己的名讳,面上如三春桃花一般的笑意,始终不曾消减半分。 “你,你说你是谁?”凌梦瑶此行最重要的目的,便是要顾满娇给身为蛮楚太子妃的表姐写一封问安信,这位表姐的闺名,旁人可以不知不晓,可她怎会不知。 “我姬云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女子出嫁从夫,我夫君姓花名青林!我说得已经很清楚了,怎么着,是不是该轮到你了?你如此嚣张跋扈的欺压可怜人,敢问一声,您究竟是谁啊?” 城镇上的百姓,断然是不知道蛮楚新任太子与太子妃的名讳的。 或许,也不会有人记得长公主的大名。 可凌梦瑶不敢赌。 “既然你不肯说自己的名讳,那要不要我来告诉一下这里乡邻,此刻被你堵着的面馆,是谁人所开?被你逼出家门的女子,究竟是谁?需要吗?” “……”凌梦瑶抿嘴不语,有心示弱又不敢确定面前女子是否真的就是姬云汐,可若是继续用强,又怕她真的说出顾满娇的身份来。 凌霸百姓未必人人知道长公主闺名,而福宁娘子…… 凌梦瑶的短暂恍惚与犹豫,让姬云汐再次笑得灿烂好看。 “乡亲们,你们不是一直好奇,为何我家妹妹从不肯告诉旁人她的姓氏?其实她,不是她非要隐瞒,而是她心慈念旧,不想给狠心的夫家惹麻烦!另外,她也怕世人知道她如今的境况,不舍得千千万万的父老乡亲为她操心!” 第643章都是好人 “还真是从来不知道你妹妹的姓氏名谁呢!怎么听你说得,她好像是大有来头呢?”站在姬云汐身旁,手里举着烧火棍的婆子,很是好奇的扭头问话。 其余几个站得比较近的邻居,也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姬云汐依然笑着,先看了看凌梦瑶的脸色,然后道:“那位做姐姐的,你要是现在赶紧带着人从这里消失,那我姬云汐便闭口不言。若是你还要坚持,或者心里仍存着歹念,那今日.你怕是不能如来时这般逍遥自在的走出乐河镇了!” “太子妃!”两个身穿布衣的女子齐声疾呼着,一起冲到了姬云汐这边,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已经抽出腰间软剑:“奴婢护驾来迟,还请太子妃赎罪!” “别急别急,凌霸的百姓都是好人,有他们在,哪里有谁敢在咱们面前为非作歹?”姬云汐依然笑着,眼角余光中,瞥见顾满娇微微变化的神色,便将她拉倒自己身边,并按下她手里的青铜长剑:“好妹子,这可不怪我。你姐夫总怕我出门受委屈,所以指派的奴才便都这样忠肝义胆。” 顾满娇咽了口吐沫,垂下握剑的手点了点头。 她倒是早知道姬云汐的身份,所以挑明了也还能淡定自若。 可是,周遭护卫她们的百姓们就无法如此淡定了。 太子妃? 凌霸的百姓很好? ……你姐夫? 这,这开面馆的姐妹俩就是是什么人啊? “大公主,您就发发慈悲,放过顾夫人吧!她已经放弃所有一切,孤零零的呆在这小镇上只求安稳,您就高抬贵手,不要再为难她了好不好?您就算不在意王爷对她的痴心,好歹也要念及她对凌霸王朝的付出啊!若当初没有她的慷慨,咱们凌霸早已沉浸于战火焦灼之中!皇室哪里还有安稳富贵,百姓哪里还有祥和百态?您是皇帝的长女,这国也是您凌氏一族的家啊!就算您什么都不愿放在心上,可您不是最孝顺的吗?你就是再怎么不喜顾夫人,好歹念着她是您父皇亲自破格封赏的福宁娘子啊!” 始终站在凌梦瑶身边的小五,重重跪在落着枯叶的石板,一声声哭求,一次次叩首,气得凌梦瑶手指发颤,也惊得周围百姓不敢出声。 大公主? 顾夫人? 王爷? ……她的慷慨? 让凌霸免遭战火? 福宁娘子???!!! 小五还在哭求,白皙的额头,很快在石板地面上叩得青紫难看。 “这可真是让人意外啊!凌梦瑶,这可是你自己身边的奴才露了你的底,跟我们可没关系!”姬云汐玩着手里的拨浪鼓,见顾满娇望着小五眼圈儿微红,便扯了扯她的袖子:“我和你姐夫回蛮楚后也是历尽凶险才有了今日,可惜当初你那些财帛,都被蛮楚那些贪官污吏瓜分了。不过你放心,你姐夫说了,当初在山里,多亏了你们夫妻俩的救助,等将来有机会了,你为了天下太平而付出的财帛,我们一定加倍奉还!……其实不光是你们凌霸的百姓对你感恩戴德,我们蛮楚人,也对你的慷慨很是赞佩呢!当初若不是有你,凌霸与蛮楚,都将陷入困顿。还有件事,姐姐早就很想告诉你了。——你姐夫推翻暴虐政党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那些出尔反尔主张征战的歹人五马分尸。蛮楚与凌霸是邻居,就像咱们这个面馆和便是的杂货铺,互相扶持帮助,才是长久……” 姬云汐柔声说着,如闲话家常一般拉着顾满娇让她听自己说话,她的每一句话,都让周围的百姓竖起双耳,不敢呼吸。 举着烧火棍的婆子,早已没力气将那烧火棍举起,此刻正将它当了拐杖,撑着自己的身子不要倒了。 好家伙,买了一辈子的杂货,竟能站在家门口就听到这么隐晦的国家大事? 方才,她们家的小孙子,还是这蛮楚太子妃给抱回来的! 不不不,不光如此,早上她吃的那碗骨汤面,可是经由蛮楚太子妃亲手送到自己面前的! 在场众人,不光是她一个心慌腿软。 而紧闭双唇站在对面的凌梦瑶,早已乱了方寸。 此刻若是在荣王府,小五的脑袋早就搬了家。 可这里是民间乡镇,她有暴露了身份,若是众目睽睽之下打杀了这该死的小五,那她日后还如何在凌霸立足。 “光顾着跟你说话,都忘了你大姑姐还站在这呢!”姬云汐把要说的话都说得差不多了,这才腾出功夫看凌梦瑶一眼:“大公主,咱们今日也算是见过了。您要不要进店吃碗骨汤面?放心,我家妹妹再生气再委屈,也不会在你面碗里吐口水的!” “本公主还有事,再会!”凌梦瑶就坡下驴,转身便走。 “那个磕头的奴才,你主子已经走了!”姬云汐朝小五道。 小五当然也知道凌梦瑶已经走了。 但她并未起身跟随。 回去也是个死,留在这里毒发身亡,好歹还能与顾夫人说几句道别之言。 “今日多谢众位相亲仗义维护,我和家妹感激不尽。只是,我们还有一件事,想请各位相亲帮帮忙。”姬云汐将手里玩了好久的拨浪鼓,放在那个拿着烧火棍的婆子手里,等周围众人都看过来,这才轻声的道:“我本来是来你们蛮楚参加荣王妃的封妃大礼的。谁知半路上恰好遇见了就要做王妃的家妹。她的身份,不用我多说,诸位也都知道。为何会在此处隐居,这由头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我们不求大家多多照顾,只求大家千万不要将我们的身份外传。凌霸皇室丢不起这个脸,我妹妹也舍得不那些将她当家人看待的乡亲们为她伤心……” 拿着拨浪鼓的婆子,使劲顿了顿手里的烧火棍:“您放心,我们不说,我们跟谁都不说!下回那什么公主若是再来!我们就是死,也会护着福宁娘子的!” “对!不管是公主还是什么人,只要赶来这里闹事的,我们绝不能容!” 第644章我想回去 百姓们义愤填膺,弄得顾满娇喉头发烫,本想说些感激的话,却哽咽着什么都说不出来。 “夫人,夫人对不起!奴婢早该发觉大公主的野心……”小五跪爬在地上,说话间涕泪齐流,那因叩首而渗出血痕的青紫额头,看上去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听到她的呼唤,顾满娇这才发觉小五并未离去。 “别哭,快起来吧!她居心叵测又深藏不露,哪里是你我能随意看出底细的……”顾满娇探身上前,双手去搀小五,视线触及她手臂,看都藏在衣袖里的斑驳伤痕,顿时惊住:“你这是怎么弄得?你不是贴身伺候大公主的吗?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对你做这样的事!” “能打骂大公主贴身婢女的人,除了大公主自己,还会是谁呢?”姬云汐已经安抚了周遭百姓,此刻正带着两个收起软剑的婢女,站在顾满娇身后一起看着小五手臂上的伤。 姬云汐擅医术,顾满娇求她为小五医治,她便点头答应,并在发现小五被人喂了毒药之后,直接让她的婢女去取解毒丹药。 自以为必死无疑的小五,从未想过留下不走,还能捡回一条命。 服下解毒丹药后听闻自己真的不会死,几乎是直接跳到姬云汐面前双膝跪倒。 “别,要跪就去跪你的顾夫人!我是看着她的面子才救你的,否则你就是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多看一眼。”姬云汐从婢女手上接了帕子仔细擦手,白皙柔嫩的双手,如葱如玉。 一个奴婢的感谢,姬云汐不需要,顾满娇也不需要。 所以小五还没转到她面前,她就已经摆摆手,让小五先在房里休息,等晚些再说话叙旧。 “斜雨和解乙他们这些日子找您都找疯了。还有彩儿那孩子,随便听人说了个地方就去寻,结果闯了狼群堆里差一点就回不来。如今好了,终于知道了您的下落,终于找到您了……”小五趴在床榻上轻声感慨,话还没说完,便因为药力的缘故,斜在床上睡了过去。 斜雨和解乙,彩儿,再次听到他们的名字,顾满娇也是心怀感慨。 可是……大叔呢?他,难道真的忘了我? 顾满娇回眸看着昏睡中的小五,多想她睁开眼告诉自己,王爷他日夜思念您,四处寻找您…… “看来那大公主已经开始收网了,估计过不了的多久,她的真实面目就不用再藏了。”姬云汐轻扯顾满娇的衣袖,将她带到院里坐下,然后看着她的脸,徐徐道:“在想什么?” “既然她的真实面目已经快要露出来了,大叔他……我想回去!云汐姐姐,你今天说的话,让我明白自己的弱点与优势,只要我回去,一定能让她一败涂地!” 听她这么说,姬云汐轻声笑了,又摇摇头:“你斗垮她又有什么意义?她自己露出本来面目,世人自然对她不屑一顾。若是你去撕开她的伪装,那些对她深信不疑的人,可能只会觉得一切都是你的手脚。到时候你就算是将她碎尸万段,也得不回你最在意的人,找不回最重要的那颗心了。” “……”顾满娇愣了。 不得不承认,在心机与谋略上,她永远是个菜鸟。 姬云汐也知道她这人做事直来直去,只会懂些小心思,却不曾将心思放在更深的城府中。 所以,凌梦瑶能找到这里,全是她在暗中做的手脚。 从未在这边路面的车夫,消失了两天的婢女,分别策马去都城里转一两圈。 他们很快找到顾满娇说的那个,在售卖她首饰的铺子。 然后佯装大方的买几套首饰,购买过程中,跟哈巴狗儿一样的掌柜聊了聊。 路过一个什么镇,看到一个长相酷似福宁娘子的女子,孤身在何处开了个什么店铺……这消息便很快传到了凌梦瑶的耳中。 引来凌梦瑶,便等于是将顾满娇的藏身之处告诉荣王府。 她不信凌梦瑶有那么大的本事,真能将凌啸然的忠仆使用得得心应手。 真心忠诚的人,不管是以家人做威胁,还是用毒药来控制,都是绝对不会真心屈服与凌梦瑶的。 她们之所以在凌梦瑶的指引下做各种事,多数都是被她那伪善的嘴脸所欺骗。 当凌梦瑶对凌啸然隐瞒顾满娇的下落,并出现在这里对顾满娇多加刁难,在愚蠢的忠仆,定也有看出端倪的可能。 就如磕破额头的小五,她不会是唯一的一个,更不会是最后的一个。 姬云汐相信自己的判断,更相信凌啸然的用人眼光。 因为她听乔金枝说过在客院里伺候她的人都是什么脾性,也听顾满娇说,凌梦瑶住进客院后使用的都还是那些人,就连搬去沁贵妃住过的院子,也还是带着那些奴才。 她不光相信伺候在客院里的奴才里一定会有倾向顾满娇的,就连顾满娇说的那个孟姑姑,以及斜雨、听雨、醉扇、画扇等人,还有早在山里就已经熟识的屠昆、鹰扬、解乙……所有人在得知顾满娇下落的时候,第一反应,定然都是先想想,大公主为何隐瞒不说,而是自己先去? 这样一来,就算凌梦瑶回去说,她是得知顾满娇下落后急着帮凌啸然将人劝回,甚至还能编排其他不利于顾满娇的谎话,但这些话也不会在让人深信不疑。 毕竟整个荣王府中,与顾满娇交情最深的不是她,最关心顾满娇的人也不是她。 她曾来寻找顾满娇的事一旦被戳穿,那么她就无法再隐瞒顾满娇的藏身之处。 说谎,编造个地址? 只要去寻找的人问一问,如凌梦瑶这般的女子是否出现过,她便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姐姐,若是按你这么说,我现在就只能继续留在这里等了?”顾满娇认真的听着姬云汐的分析,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响,很多条线在转,像是有条有理,又好像纠.缠着毫无头绪。 “你呢,现在什么都不要做,就好好的卖你的骨汤面!若是有荣王府的人来找你,就当是亲戚来串门,该招待招待,若是要你跟他们回去,一概拒绝。” 第645章缺失 姬云汐替顾满娇想好了一切对策,唯一没告诉她的是——若是凌啸然发觉了凌梦瑶的真是面目,也知道顾满娇藏身何处,最终却不肯亲自来找她。那么她顾满娇与凌啸然之间的情分,怕真是要烟消云散了。 这样令人丧气的话,姬云汐自然不会跟顾满娇提及。 当晚,寻借口躲开顾满娇的注意,姬云汐再次派走了身边的两个婢女。 等荣王府的人后知后觉实在太慢,且凌啸然现在整日忙着许多大事,几日不回荣王府也是寻常事。 还是让人将这边发生的事,徐徐透露到凌啸然身边,才更能促进事情的发展。 “我的好妹子,你是山谷里的百灵,幽渊中的百合,这世俗的繁杂与肮脏,实在不应沾染你的心扉。所以,让姐姐帮你这一回吧!也算是姐姐报答你一直以来对姐姐的情谊,若是他真的不再回头,姐姐便带你回蛮楚,你姐夫会很高兴见到你。金枝夫妻俩也一定很愿意有你在一起的日子。”望着天上玄月,神情默然的姬云汐,无声长叹,回想自己从前的荒唐痴心,在想到顾满娇提及凌啸然时的落寞与上感,不禁暗想,从前她对凌啸然的痴心,对于顾满娇来说是如何深刻的折磨。 今时今日的姬云汐,早已抛开那份荒唐。 她之所以掏心掏肺的暗中帮着顾满娇做这些事,说白了,都是在平复自己对顾满娇的愧疚。 花青林指派给她的奴才,都是十分忠心且又各有绝技的奇才。 明里跟着她的只是一个车夫两个婢女,其实暗中护卫她的还有两支卫子小队。 有这些人明暗交替,姬云汐不用惧怕凌梦瑶的人到这里做暗杀的事。 也正因为有这些人的存在,她派去都城的人才能走得那么顺利自在。 婢女去都城不过两日便先后回来,带给她的消息,深深令她暗喜。 凌梦瑶为什么会来这里找顾满娇,让她给娘家姐妹写信? 不是要她在问安的同时,索要财帛或者礼物。 而是想要通过顾满娇与蛮楚皇室的关系,给她那几个刚住进荣王府的孩儿们博取建功立业的机会。 不打听还真不知道,凌梦瑶看着并没多老,她的大儿子却即将及冠。 “看荣王府内的情形,似乎荣亲王如今是人财两空了。他如今住在跟荣王府隔着两条街的一个无名宅院,吃用开销都很节俭。婢女在那附近恰好遇到荣王府的管家,听他跟身边的小厮嘀咕,说是整个府邸做吃山空,以前没觉得穷,现在……” “有那样的蛀虫在,空了家底是早晚的事!除了这些,还有什么消息,你知道本宫最想听的是什么,就不要卖关子了!”姬云汐道。 “凌梦瑶很聪明,利用皇帝与宝亲王拖着荣亲王呢!不过她这个法子没多大用场,也只会加速荣亲王对她的厌恶。我们从都城出来的时候,荣亲王已经派了几路人出来确认面馆主人的身份了。而且我们在途中也遇到了私自出府寻找顾夫人的几个人。估计明日一早,这面馆就会十分热闹。” “你啊,绕了半天,只有一句话是我想听了!赶紧去休息吧!”姬云汐嗔了那婢女一句,挥挥手,没再看她。 私欲膨胀的凌梦瑶,先霸占财帛,再侵占府邸,最后又想为子女们的未来搭桥铺路。 恍然看透她真实面目的凌啸然,已经吐出蛊虫多日。 骤然断了的情思,一时令他不喜顾满娇的存在,然而当顾满娇真的消失不见,他才渐渐的发觉自己似乎缺失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那些东西是什么? 是少了个令自己厌烦而又陌生的女人吗? 不,不是的。 不是人,那又是什么呢? 漫长而又孤寂的黑夜里,辗转反侧,熬到天亮,仍想不明白。 直到有一天,他听到解乙和屠昆的谈话。 解乙质问屠昆,为什么将军整个人都变了。 难道将军真的只信凌梦瑶的挑拨,不信顾满娇的为人了吗? 解乙怀疑屠昆他们是不是也收了凌梦瑶的好处。 凌梦瑶是大公主,而解乙口口声声直呼她的名讳,显然早已对她怀有不满。 面对他的质问,屠昆大喊冤枉,并对凌啸然的绝情冷漠,也是万分无奈。 在他们的对话中,凌啸然第一次听到自己从前是如何对待顾满娇的,很多陌生的回忆,如潮水一般涌入脑海,从此挥之不去。 他屏息听着,心里却想起那日长姐跟她说的,有关他和顾满娇的过去。 ……完全与忽然出现的记忆南辕北辙。 解乙偷偷跟屠昆见面说话,是顾满娇走后,他最后一次听到解乙的声音。 隐约听屠昆和鹰扬嘀咕提及,似乎从前常在顾满娇身边的人,都一个接着一个的不见了。 他们竟然背着他,私自离开荣王府,出去寻找顾满娇的下落。 甚至还有个半大孩子,分明是被他列为不忠之仆赶去荣王府后面的养兵苑,竟然也偷偷跑了。 若不是巡卫营在山里偶遇,这孩子八成是要死在狼窝里尸骨无存。 当他让人把医治过的彩儿送回荣王府,才发现那孩子的爹娘竟然也跑了。 顾满娇。 你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本王身边历来忠心耿耿的人,纷纷为你违抗命令私自离开? 你究竟对那不忠的一家做过什么,才使得他们愿意为你远赴深山? 顾满娇! 忽而一日,他从宫中回来,路上有外乡人坏了马车挡在街头。 那赶车女子正与乘车的小姐争执,言语中,竟提到他身边已无人敢提及的福宁娘子。 那乘车的小姐说,自称大公主的女子就是个恶女人,霸占了福宁娘子的陪嫁与财帛,将人逼得远去他乡还不算,竟然还找到人家福宁娘子开的面馆,非要逼着人家给娘家姐妹写信继续求财。 赶车的女子对自家小姐的话很不认同,她一边叮叮当当的敲打车辕,一边说最可恨的不是黑心烂肝的大公主,而是愚蠢薄情的荣亲王。 第646章愚蠢薄情的男子 听到这主仆俩竟然旁若无人一般,当街议论公主亲王。 屠昆甩了鞭子就要去打,而那乘车的小姐忽然开口说的一句话,却让他高高举起的鞭子,硬生生的停在半空。 “好啦别说了,这里是人家凌霸的地盘,咱们还是赶紧修好了车,去把福宁娘子喜欢吃的点心都买了吧!再拖拉下去,当心太子妃要生气了!” 接着,这两人便转了语气,说起那日凌霸大公主去找福宁娘子的麻烦,她们的太子妃是如何被凌霸百姓保护,又是如何帮孤然无助的福宁娘子保住性命…… “屠昆,咱们绕路回去吧!”凌啸然召唤愣住的屠昆,随后调转方向,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很多意想不到的事,从两个陌生女子口中得知。 起初他还怀疑这两人是有心人故意挑拨他与大公主的关系,派人去打探之后,才确定这两个女子,确实是乔装之后特意来都城采买点心的。 她们买的所有东西,都是顾满娇从前吃用习惯的,无一错漏。 既然不是有人故意挑拨,那么…… 长姐便不是弄错了我与满娇之前的旧情往事! 茅塞顿开,阵阵心寒。 细想许多后,他先是让从未在凌梦瑶面前露过面的吉胜回了荣王府。 让他混在外院奴才里,寻替换机会,混到凌梦瑶院外的护卫队伍。 一面摸清凌梦瑶的底细,一面悄悄查探顾满娇那些财物的去向,吉胜本就是做暗探的人,且荣王府内又是他的家府,所以不过两日吉胜便带着沉甸甸的消息回到了他的身边。 一切的一切,脏脏的,污.秽的,扭曲的……当凌啸然清楚知道左右一切,便也深深认同街上那赶车女子的话。 他就是个愚蠢且又薄情的男子。 在他弄清所有一切的同时,凌梦瑶也在防备他出城寻人。 一些本不应该由他参与的皇族事物,偏一桩桩一件件的都落到他的头上。 入宫细问打听后,早知道都是凌梦瑶亲自为他求来的荣耀,不屑与嘲讽,便令他直接称病抗旨。 “去,去把满娇爱吃的爱用的东西,都给本王买来!” 屠昆回头看看门外漆黑的夜空:“这时候去哪里买?再说她又不在这里,我哪里知道买什么?” “关了的铺子叫开门不就好了?至于买什么,她白唤你昆哥哥了,难道你连她喜欢吃什么玩什么都不知道?” 莫名被怼的屠昆很是不服:“她还叫了你那么久的大叔,还唤你多日夫君,你倒是给我明白讲讲,她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 “她……”凌啸然哑然。 是啊,她曾小鸟儿一般在我身边,一声声唤我大叔大叔。 在紫光崖上救下我的时候,她丑丑的,胖乎乎,笨手笨脚,又聪明伶俐,就像春天里四处寻蜜糖的小熊。 后来的她……腰上绑着树杈,身上背着铁锅铜盆,顶着大雪要独自翻山为我寻药。 她分明害怕野兽,遇着孤狼跟随,吓得腿脚都在发颤,却不肯放弃前行,只因我高热不退沉于昏迷。 她爱吃肉,各种肉,第一次给她吃肉的时候,那肉焦糊得难以下咽,可她感动的眼泪汪汪的,一直问是不是真的整块肉都给她。 她爱吃糖,哪怕就绿豆大的一小块冰糖,也能让她开心的眉眼弯弯,抱着他的胳膊连连撒娇。 她喜欢玩锅碗瓢盆,只要是能用来做餐饭的东西,她都能玩很久很久。 她还喜欢骑马追野鸡,用短笛吹钢针射杀野鸡小兔。 对了,她还会滑雪,她滑雪的样子,英姿飒爽…… 她喜欢懒懒的躺在床榻上,抱着枕头撒娇,不肯起床。 她喜欢光着脚跳舞,披散着秀发,甩着寝衣的带子,只跳给他一个人看。 “夫君,你从前曾说,你这辈子下辈子眼里心里只有我,你还记得吗?” 这是顾满娇最后一次与他见面时,曾含着泪问他的话。 “备马!”凌啸然推开桌上的茶盏,像是那茶盏挡住了他的脚步。 “去哪儿?”屠昆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 “老子不用你管!”凌啸然看穿他的心思,没好气的捶了他一拳。 “城门都关了,要出去也等天亮了吧?”屠昆脚步飞快的跟在他身后,善意的提醒,又换来重重的一拳。 城门关了,没关系,还能翻北山! 战场上千军万马挡不住的大将军,难道害怕深山野林里的豺狼虎豹不成? 猜透凌啸然心思的屠昆,匆匆备马,并带足了弓箭和火把。 “你跟着干嘛?”凌啸然问。 翻身上马的屠昆,拍拍腰间钱袋:“我去给满娇买点心!怎么着,不许啊!” 已经宵禁的都城街头,空荡无人,马儿跑的飞快,险些撞了巡夜了卫兵。 皇子王爷的便利,便是深夜纵马过街,也无人胆敢阻拦。 一路畅通无阻,原本两个时辰的路程,只大半个时辰,便已经走完。 很久没有跑得如此畅快的马儿,迈上山路的时候还没从奔跑的兴奋中冷静下来。 举在前头照路的火把,以及周围漆黑的林野,在它们的马蹄声中,都失去了本有的恐怖。 力求极速,嚎叫的野兽只要不上前,便不会凄惨丧命。 半宿奔波,踏着晨风与朝露站在乐河镇的牌楼之下,风.尘仆仆已经不能形容这二人的狼狈。 衣袖被树枝划出一道道口子,裤腿也没能幸免于难。 手背上的细碎血痕,被风一吹,便是阵阵刺骨的疼。 “这样子过去,定要吓着她的!”屠昆提醒道。 凌啸然点点头,翻身下马略整衣衫,然后牵着马朝尚不见多少行人的街头走去。 这是他不曾来过的地方,茫然的走着,光是问路,便被人讨要了两块碎银子。 ……即便如此,走了整整快两个时辰,他也没找到传闻中顾满娇所在的那条老街。 “那不是斜雨?”屠昆指着远处一闪而过的女子身影,随后又疾呼:“还有解乙!” 寻着这二人的踪迹,尚未开门的骨汤面馆,就在前方二十几步之外。 第647章近乡情更怯 “先找个能歇脚的地方换身衣裳!”屠昆拍拍衣襟,然后前后张望着,看到一个不起眼的客栈小店,便召唤凌啸然跟上。 客栈门口,显然刚落座的斜雨和解乙,被撞了个正着。 四人尴尬的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解乙厚着脸皮先开口:“这家店就剩三间客房了,要不您自己一间,斜雨住一间,我和昆子混一间吧!看这马累的,我牵去后院先让店家喂上!……斜雨,让店家再加两碗热汤面啊!” 一个人牵着两匹马,缩着脖子的解乙,逃似得赶紧在凌啸然面前消失。 他倒是逃得飞快,倔哒哒低着头的斜雨,便没这么幸运了。 有心跪地求饶,又怕暴露了将军的身份。 想找些圆场的话,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记得让店家在汤面里多加些肉,奔了一宿,还真是饿了。”凌啸然走到桌前自顾坐在,说完从筷子桶里抽出一把筷子,两根递给屠昆,两根方才斜雨面前,另外两根放在自己面前:“解乙这小子食量最大,一碗热汤面哪里够他吃,干脆多做一碗,省得他吃个半饱,没事又要喊饿。” 最后两根筷子,被放在屠昆与斜雨之间的空位。 见将军没有责罚的意思,还体贴的想着解乙的食量,斜雨抿嘴点头,眨着微红的眼圈,起身去厨房跟店家交代。 其实,坐在这里喊了店家过来也是一样的。 她亲自去厨房,不过是不想凌啸然看到她扯袖子抹眼泪罢了。 “我的夫人,将军来了,他来找你了!” 站在厨房门里暗暗落泪,使劲的擦了眼角泪水之后,斜雨这才找了厨房里的人,先要了五碗热汤面,又要了几个清爽的小菜。 食不言,寝不语,面端上来后,谁都没说话,低头默默吃着,然后各自回房。 谁也没心思出去逛街买衣裳,便给了店家银子,让他帮忙。 用餐,梳洗,更衣,一切准备就绪。 因为凌啸然的出现,原本急着要去见顾满娇的斜雨和解乙,便忍着焦急,躲在房里听着隔壁房间的动静。 他们俩分别住在凌啸然那间客房的两边,只要凌啸然开门出去,他们俩便都能第一时间听到动静。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独自一人呆在那间客房里的凌啸然,就像是睡着了,一直没有出门。 “我去问问?”解乙悄声问屠昆。 “别去。”屠昆按住解乙,然后趴在他耳边悄声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近乡情更怯!” “大半夜的翻山出来,不就是为了找满娇吗?这眼看着一抬脚就能见着人,怎么就怯了呢!” “嘘!你个憨货懂什么,让你等着就等着!” 屠昆没好气的拧了解乙一把,在他脸上留下很难看的一个指痕。 空等。 早饭过后,等到午餐时间,凌啸然终于出门,却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便就回来了。 他没敢现身,远远的看着那个面馆,见里面有人出来,便逃了回来。 “这算干嘛?放着正经大事不做,大老远的翻山跑来,只是躲在街角偷看?”刚要出门去凑热闹的解乙,很是气恼的钻进斜雨的客房,也不管对方穿没穿外衣,一屁.股坐下便开始抱怨。 “……”慌忙抓了外衫披上的斜雨,没胆子隔着透风的墙板议论主子,淡淡的瞪了解乙一眼后,便背过身去系腰带。 “斜雨!” 房门骤然开启,凌啸然的声音,惊得斜雨差点给腰带打个死结。 “将军,您有什么吩咐?” “去,街上有个卖野味儿的路过,你去买了送到她那里去!” 圆滚滚的一个银锭被丢在桌上。 “野味儿?送,送给谁啊?”斜雨仗着狗胆,明知顾问。 “就说你是从府里逃出来的,本想狩猎换钱,恰好遇见了她,便求她收留!……不好,就说你有亲戚在这镇上!”凌啸然扶手而立,冷着一张冰块脸,说着点点头:“你跟她见了面,送了东西,待到天黑就绕路回来。别让她知道我在这里。” “啊?”斜雨与解乙异口同声的长大了嘴,完全不懂他们的主子将军这是犯了什么病。 不懂归不懂,主子的命令还是要遵从的。 拿了桌上的银锭,到街上找到卖野味的猎户,挑肥美的顾满娇爱吃的野鸡兔子买了几只后,斜雨忽然很开心。 开心走向那家飘散着浓浓骨汤香气的面馆,斜雨兴奋的快要跳起来!——解乙和屠昆都得在那小店里窝着,只有她能出面去见顾满娇啊! 旧日主仆相见,万千话语,化作热泪四行。 抱着哭了一会儿,拉着手又哭了一会儿,热乎乎的热汤面暖了斜雨的肠胃,害得她低着头又哭了好一会。 “能不能不哭了啊?就咱们仨,也吃不完这么多野味儿,要不留下一只鸡一直兔子,剩下的你拿回去给你家亲戚佐餐吧!……真不在这里住?” 姬云汐很是贴心的问。 清早,斜雨和解乙住进了一家小店,后来凌啸然与屠昆也进了那家店,这消息她早就知道了,不过是瞒着没说而已。 斜雨坚持要回亲戚家,她便知道,这东西一定是凌啸然做主让她送来的。 今儿走了,明儿再带什么东西来。 战场上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不敢见自己媳妇,便让这丫头从中做吉祥鸽? 真是好气又好笑。 姬云汐没有拆穿她的谎言,傍晚顾满娇拉着斜雨舍不得她走的时候,还很体贴的帮斜雨说话。 “她是为了我才从府里跑出来的,现在知道我回不去了,才坚持住到外头,不愿留下来拖累我。真是个傻丫头,我再怎么也不缺她一口饭吃的!待明儿她来,一定不让她走!” “或许她真的是住在亲戚家呢?我看她不像是撒谎,做奴才的人啊,都是抛家舍业的一心伺候主子,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跟家中亲人团聚,要换了是我也会想多跟亲人们相处的!你就别强求她了,省得那丫头为难。” 姬云汐温柔的劝着她,吃着她烤的野鸡,暗暗猜着明天会是个什么情况。 第648章救火啊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斜雨就到了面馆门外。 这回她手里拎的是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 “我姑母非要我拿来给你……” 包袱里,是一套崭新的蜜桃色绣百蝶罗裙。 顾满娇一见着这个颜色,这个花样,便喜欢的不得了。 可是…… “你姑母为什么要送我这么好的裙子啊?这个不便宜的!我,你拿回去吧!我不能收!” “是我一时说走了嘴,让她知道了你的身份,所以她才非要我送这个给你的!这个不值钱,是我姑母铺子里新做的样板货!那个……我跟我姑母叮嘱过了,她会保密的,一定不会多话的!” 斜雨几乎把一辈子撒谎的心思都用在这条裙子上,好在后来姬云汐帮她说和,她才捏着掌心的湿汗没有露出马脚。 又一天,她扛了头还在低血的野猪,说是姑母家哥哥打回来一大一小两个,大的留着了,小的送给她熬汤用。 再一天,她拎着两个装满糖果点心的食盒,说是嫂子做了太多吃不完…… 一天又一天,转眼七天过去,凌啸然始终没路面,斜雨已经快要词穷,编不出继续送东西的由头。 “今儿隔壁铺子新上了好酒,我用酱肉跟她们家换了一坛子来!怎么样?有人想陪我吃肉喝酒吗?”姬云汐抱着个快赶上腰粗的酒坛子,晃悠着很费劲的放在桌子上:“斜雨,你天天给我们送好东西,我们除了做些吃的让你带回去,也没别的东西能拿得出手,待会装两壶酒,在包几盘肉,也让你姑母家亲人尝尝鲜!” 斜雨本能的摇头,然后又赶紧点头:“我家姑母一定会很喜欢的!” 姑母?! 姬云汐心中暗笑,猜想若是凌啸然知道斜雨是这样给他命名的,一定会气到喷血。 提前关门,炒菜热酒。 向来体贴斜雨的姬云汐,这回按着她的肩头,非要她留下喝够了再走。 好酒好菜好月光,三个女人坐在灯下对饮,姬云汐有说不完的诗词歌赋,斜雨有夸不完的春雨夏花。 起初,顾满娇也乐呵呵的陪着姬云汐吟诗颂词,伴着斜雨一起赞美秋雨冬雪。 三杯两盏,一旬接着一旬,脸颊开始发烫,眼神开始迷离,舌.头也大了,身子也软了。 “你看,她醉了!呵呵,醉得跟个猫儿似得!”姬云汐搂着斜雨,摇摇晃晃的邀斜雨跟她回房歇息。 “不行,我,我还得回去呢,这都已经晚了很久,再不回去,可就要……就要……”斜雨看见姬云汐的手绢在她面前晃,随后便觉得天地也在晃,晃着晃着,眼前一黑…… 深秋的夜晚,霜露交加。 开着的门窗外,冷冷的夜风,吹着顾满娇微微发烫的脸颊。 努力睁着迷离的醉眼,见姬云汐搀着斜雨回房去了,她便也随手关门,然后一头栽倒在床榻上。 门没关好,寒风钻进来吹得有些冷。 而酒力沉浓,醉得人懒懒的不想起身。 翻身扯了被子盖在身上,又躲着寒风滚到床榻里头,醉得头晕眼花的顾满娇完全没有发现房里有什么异样,只管抱着被子沉沉的睡去。 从窗外伸进来的一只手,提起桌上的烛台,引燃了垂在窗边的棉布窗帘。 火苗顺着窗帘攀爬,仗着秋风的鼓舞,在房中四溢扩散。 当贪心的火苗越燃越旺,原本半开着的门窗都被那只手悄悄关好,就连门栓,也轻轻落下。 沉醉中的顾满娇,感到一阵燥热。 原本裹在身上的被子,被推到一边。 熊熊的大火,已经上了房梁,床幔经不住热力烘烤,也开始跳出红色的火花。 “好热啊!快把炭盆挪开!”顾满娇迷迷糊糊的挥手,丝毫没有发觉自己正置身火海。 “不好啦!快,快来人救火啊!”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呼喊声,惊扰了她的混梦。 很是嫌吵,这才睁眼,然而眼前的一切,早已不是原先样貌。 火苗在四周肆虐,与烟雾一起挡着她的视线和逃生之路。 “云,汐姐姐……咳咳……救命……斜雨……咳咳……”呼救声中伴着被浓烟熏呛的咳嗽,沉沉酒力压着她的四肢,令她本就艰难的逃生路线,变得更是艰难。 房门外,姬云汐抱着个洗脸的铜盆,摇摇晃晃的朝门窗出泼水:“快,快来人啊!救火!快来人……” 她的呼喊声实在太弱,弱的连最近的邻居家都唤不醒。 眼看大火破瓦而出,姬云汐醉醺醺的抱着铜盆,奔走在水井和火场之间。 “满娇!”凌啸然翻墙而来,身后跟着的屠昆解乙两人,几乎也是同时落地。 “快,快救火啊!”姬云汐一见着他们出现,喜得哐当一声丢了铜盆:“满娇在房里,满娇还在房里呢!你们快去救她!” 铜盆在地上滴溜打转,她的左手扯住了屠昆,右手拉住了解乙,分明急得跳脚,可就是怎么都不肯撒手。 “满娇!” 窟咚! 伴着凌啸然的疾呼,紧闭的房门被一脚踹开。 大火中无法前行的醉猫,乍一听到他的呼声,还当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抱着个软趴趴的枕头,满面黑灰,狼狈不堪的顾满娇,缩在床角呢喃哭泣:“大叔……咳咳……我的好大叔……满娇再也看不见你了……咳咳……” “满娇!” 凌啸然寻着那断断续续的哭声冲进火海,顾不得烈火焦灼,管不得火舌舔着头发眉毛。 “满娇!” 母猴捞崽子一般,直接将缩在床角的醉猫提到怀里紧抱着,就像是抱着泰山般沉重的万千世界:“我的满娇!我的满娇!” “大叔?大叔!我的大叔!……咳咳……我的夫君啊!” 诧异,惊喜,感慨,思念,委屈,气恼……各种情绪接踵而来,嚎啕大哭! 捶打,挣扎,撕咬,尖叫,怒骂,哀求……悲喜交加,犹如疯癫。 房门外,姬云汐扯着屠昆和解乙的衣袖,见凌啸然板着脸抱着顾满娇从火场里出来,别过头悄悄的眨去眼角清泪。 第649章如意算盘 “还愣着干嘛,赶紧救火啊!若是这面馆烧没了,满娇可要哭死的!”屠昆隔着姬云汐踹了解乙一脚,后者慢半拍从凌啸然怀里收回视线,随后甩开膀子去井边提水。 沉睡中的邻居们,终于被这边的火光和杂乱声吵醒。 一时之间,救火的人猛增不停。 这是福宁娘子与蛮楚太子妃的家宅啊,怎么能放任火势蔓延,不来帮忙? 房前屋后聚满了前来救火的百姓,提水的提水,拎水的拎水,抢救财物的抢救财物…… 在这忙而不乱的救火战斗中,姬云汐站在院落一角,看着来来回回的人们,嘴角微扬。 她曾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如今已经抱着她最牵挂的妹妹,翻墙去了街那头的客栈小店。 相信他们在今日之后,定能情比金坚,再无隔阂。 “当心着凉了。”身着黑色紧身衣的婢女,闪身为她披上一件斗篷,不等她开口,便又消失在夜幕之中。 看着婢女消失的方向,姬云汐平静的笑着。 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铺垫多日,策划许久,结局圆满。 火势熊熊,敌不过救火之人的坚持与协作。 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大火被顺利扑灭,众人这才想起寻找姬云汐和顾满娇的身影。 “多谢各位乡邻仗义相救,多谢了!”姬云汐拉紧身上的披风,柔柔弱弱的走上前来,先是对着众人深深一拜,随后轻声问屠昆和解乙:“你们家王爷呢?他倒是英勇,闯了火海将人抱出来,可我怎么找遍了整个院子,也没见着他们的人影?” “这个……您……我们家主子……”屠昆没想到姬云汐竟当着众多百姓的面,直接说出他们的来历,还将凌啸然冲进火海救人的事也说了。 这,太子妃的这个话,他真是不知道怎么接才好啊! “我看见了!”一个满脸黑灰的小伙子,笑呵呵的向前两步:“我不知道那人是谁,反正看见他抱着你妹妹翻墙走了,你妹妹还哭着捶他呢!感情那就是……哈哈,看来人家那是小别胜新婚去啦!” “闭嘴!王爷与王妃的事,也是你能胡诌的?”站在他身边的一个汉子,唬着脸便给了他一脚。 救火的人里,也有那客栈小店里的伙计,别人他们或许不认识,解乙和屠昆窝在他们店里许多天,他们想不认得都难。 这伙计抱着个木桶,两眼不停的在屠昆他们身上打转,不知想到了什么,妈呀一声丢下水桶便往外跑。 “哎,你干嘛去啊!?” 伙计跑得一蹦三跳:“回去给王爷王妃烧水洗脸啊!” 福宁娘子因情伤感,醉困火海。 荣亲王英雄救美,如神兵天降。 这是什么,这是天缘所牵,非外力可断! 曾答应姬云汐,一定会对她们的身份保密的百姓们,明理谁都不多话,可暗地里,被编排得如同神话故事一般的“王爷救王妃”,如三春野草,很快便传扬了出去。 乐河镇本就距都城不是很远,且又有姬云汐暗中扇风,这故事很快便传到了凌梦瑶的耳朵里。 连日来,她本就因凌啸然忽然消失不见的事惴惴不安,猛地听了这事,顿时砸了手里的茶碗。 “娘亲,您不该生气,女儿听外头百姓说,舅舅和舅母十分恩爱,如今他们能重牵良缘,再修美满,不是很好的嘛!或许这就是天赐良缘,人力难改,我想舅舅忽然撂下手中大事,一定也是因为上天感化……” “你懂个屁!”凌梦瑶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冷眼瞪着她最疼爱也最不喜的小女儿:“跟你说了多少遍,少看那些蒙人的佛言,是不是要挖了你的双眼你才会听!” “娘亲?”卫清芸很少见到娘亲发火动怒,更是从未听到娘亲说半个脏字,一时竟被骂的愣在原地,不知所错。 “去,回你自己院子里去!”凌梦瑶斜眼扫了她一眼,见她木讷的点头离开,恨恨得又把桌上的瓷瓶摔了个粉碎。 “娘亲,这,这是怎么了?”凌梦瑶的另外两个孩子,长子卫元志长女卫佳芸,一前一后的进来。 看到自己的儿子,凌梦瑶短暂丧事的理智,渐渐苏醒。 “去让人套车,咱们去接你舅舅舅妈回来。……佳芸,去换一身颜色衣裳,好好妆扮一下!” 兄妹二人相视一眼,随后点头应话。 去接凌啸然夫妻俩回都城,凌梦瑶怎么甘心? 她最好顾满娇死在外头才好! 但如今事态发展已经脱离她的预想,她也只能见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了。 “记得要对你舅妈体贴些,那是你舅舅心尖尖上的人!衣领怎么拉得那么高,不是跟你说了,在你舅舅面前,不要把自己弄得一点风.情都没有吗?那只簪子怎么回事,不是说了你舅舅不喜欢……”凌梦瑶压着火气训了长女一路。 等她们母子三人终于来到面馆门前的时候,走下马车的卫佳芸,已经改头换面,褪去原本的纯净,被改造得清丽多娇。 “娘亲,好多人看着我,我这,这样子实在……” 凌梦瑶没好气的斜了她一眼:“管别人怎么看做什么?好好做你自己该做的事!” 男子三妻四妾本就寻常,荣王府从前不是住了正妃侧妃侍妾几乎二十个? 有一个顾满娇没关系,只要她的佳芸能睡在荣亲王枕攀,还用担心长子卫元志的前途? 最好佳芸给了荣亲王,清芸给了宝亲王,这样她凌梦瑶的后半生,也就富贵如锦,高枕无忧了! 暗中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凌梦瑶打起笑脸迈步进了面馆的大门。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只招待平民,您请换别处用餐去吧!”正在擦桌子的姬云汐,见了凌梦瑶等人进来,冷着脸直接下了逐客令。 来都来了,算盘珠子还在响呢,哪里这么轻易的就放弃? 凌梦瑶赶紧拿出十二分诚意,先是带着子女对姬云汐毕恭毕敬的大礼参拜。 然后言辞恳切的道歉,求和。 第650章找不到 “您那日确实对我不敬,不过当时我并未表明身份,所以不知者不怪罪,你也没必要对我这样的。”姬云汐放下手里的抹布,视线从凌梦瑶脸上缓缓看向她的两个孩子,最后略有深意的在卫佳芸的脸上听了一刹:“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要道歉还是要继续欺凌,都请先出去,别打扰本宫做生意!” “太子妃可否知道他们的去向?不满您说,本公主此次前来,便是诚心邀请满娇回府的。” “荣王府的主人正陪着她呢,回去不回去,似乎用不着你这个外人邀请吧?”姬云汐冷冰冰的回问一句,转脸又笑盈盈的问坐在店里的顾客:“忘了给你拿辣椒酱了,瞧我这个脑子呦!” 说着,姬云汐转身去了厨房。 坐在桌边对着面碗不敢动筷子的顾客,鹌鹑似得缩在脖子,不知道是该起来给站着的大公主行礼,还是假装自己是个聋哑人才好。 “娘亲,既然舅妈不在这里,咱们便走吧!”卫佳芸很不喜欢站在这里被人偷看的感觉,也不喜欢看自己向来骄傲的母亲在那个卖面条的女子面前低声下气。 “那便是蛮楚的太子妃吗?还真是平易近人毫无架子呢!听说她是舅妈的表姐,想必舅妈也是个极好的女子,对么娘亲?”卫元志语气温和的看向凌梦瑶,说完发现卫佳芸和凌梦瑶的脸色都很不好看,这才低下头。 在来的路上,凌梦瑶跟他们简单解释了之前曾到过这里,见过蛮楚太子妃和顾满娇,并因一些琐事得罪了对方…… 她隐去了许多细节,只说全都是误会,卫家兄妹便也信以为真。 “哎?怎么还没走?别挡着门啊!外头的顾客都不好进来了!”姬云汐双手捧着一小碗辣椒酱,从厨房里出来,见凌梦瑶一家还没走,便再次下了逐客令。 “您还没说满娇在哪里……”凌梦瑶道。 “光顾着招呼客人,也没时间和功夫替您盯着人,要不,您到街上去问问吧!自己去问问!”姬云汐挥挥手,示意她们赶紧走。 就这样,堂堂公主,被再三驱赶。 退出面馆门口后,凌梦瑶举目看向街上行人。 她怎么可能舍下颜面亲自问询,所以带了儿女先上车,让随行的奴才们到街上去问询顾满娇的下落。 从街头到街尾,店家、小贩、行人,是个能问话的,都被奴才们问了一遍。 顾满娇和凌啸然在哪里? 没人知道。也或许是,没人愿意告诉她。 时至傍晚天近黄昏,凌梦瑶掀开车帘敲敲车板:“先找个能住的酒楼落脚,晚些你们再出来继续找!” 早已走得两腿发软的奴才们,顿时调转车头,随意拦了个人,便问她镇上最好的酒楼在哪里。 公主要落脚的地方,自然是要最好的! 那人看看马车,又看看天,指着一个方向让她们过去。 镇上最好的酒楼,外乡人开的,也是专门招待过路冤大头的黑店。 婆子指了路,看着凌梦瑶的马车朝很是华丽的那条街走去,心中冷笑:欺负福宁娘子的人,就该去那样的黑店! 凌梦瑶带着儿女住了酒楼,让奴才们出来寻找顾满娇的下落,为了稳妥起见,还特意让一个奴才守在面馆附近。 然而,三天很快过去,顾满娇和凌啸然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怎么也找不到了。 “你要躲着就自己躲着,非要拉着我做什么?云汐姐姐一个人看店,忙里忙外的可要多辛苦!”顾满娇已经被拉着住在那个小客栈里好几日,每天活得像个见不得人的耗子。 三餐都在房里吃,从早到晚就在房里呆着。 不能开窗,不能大声说话,不能让玲珑或者小灰灰钻出去。 “再坚持坚持吧!过两天她可能就走了。”凌啸然沉着脸,单手捏着一只拙朴的木杯,懒洋洋的喝一小口杯中淡茶便放下。 他不想见到凌梦瑶,想到凌梦瑶的所作所为,他就觉得有一只无形的大手,重重的捏着他的心。 小时候最依赖的姐姐,长大后最看中的亲人,他对她的信任,毫无保留,而她对他的算计,不遗余力。 再见面,如何相待? 若是旁人,他可以亲手挥剑,可那是凌梦瑶,是……长姐啊! 可若是挥挥衣袖,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他做不到。 看着顾满娇被火舌舔去的半边眉毛,揽着她消瘦许多的腰身,无法想想这小妖精的心里,曾装了多少委屈。 这都是因他的愚蠢,而造成的。 “将军,大公主来了。” “什么?”凌啸然猛地起身,险些将身旁的坐着的顾满娇撞落在地。 凌梦瑶来了,是姬云汐亲自带来的。 “你们再不见她,她的奴才可就要把我的面馆给盯成古坟了!这两天闹的,一个顾客都没有,不知道的,还当我的手艺不如满娇的好呢!……你也在这里懒了好些天了,家里的活计还做不做?赶紧的,跟我回家干活!”姬云汐说着便扯了顾满娇的衣袖,直接将她拉走。 “满娇,你……”凌梦瑶想要拦下顾满娇,毕竟她这才来,便是做好一切准备,先在弟弟面前对弟妹演一场苦肉戏,然后在进行下一步计划。 若是顾满娇不在,她一个人单独面对凌啸然,很多事,很多话,她可要如何面对…… 早已猜到她心思的顾满娇,反手握住姬云汐的手:“姐姐你慢点走,他们家的楼梯很陡的,别摔了!” 对于凌梦瑶的阻拦,顾满娇选择视若无物。 你要演戏别人就要奉陪? 不好意思,本姑娘还要回家去卖面条,没时间陪你这个大公主玩游戏。 她就这么走了。 被姬云汐牵着下了楼。 还带着从前贴身伺候她的斜雨。 直到这时候凌梦瑶才发现,斜雨,解乙,屠昆,都在这里! “老三,我这次来,是特意来接满娇回去的,不如你让她回来,我也好跟她好好聊聊。” “聊什么?”凌啸然问。 他看凌梦瑶的冷漠眼神,像是看着陌生人。 第651章决绝 “那个……”凌梦瑶看了看房门,然后回头看看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孩子。 “进来说话吧!”凌啸然终究还是没能将她拒之门外。 凌梦瑶这才进门,凌啸然没请她落座,她便也没向从前那样直接坐下,而是先让两个孩子给他行礼。 对于凌梦瑶的孩子,凌啸然一直都是多有疼惜的。 否则也不会全都接到府里,锦衣玉食的养着,还请了都城里最好的大儒来教导卫元志,又请了宫里的教习嬷嬷亲自教导卫佳芸和卫清芸。 “长姐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吧?解乙,你带他们俩出去逛逛。”凌啸然不想在孩子面前给他们的母亲难看,让解乙将人带下楼之后,才单独坐在窗下的椅子上,等凌梦瑶开口。 曾为将军,征战沙场,审问人的法子,他有百十来种。 对凌梦瑶,他不想用任何手段,甚至连问都没有主动问一个字,只想等她自己开口。 在凌啸然心里,他这是顾着往日姐弟情,给长姐留最后一丝颜面。 可他的心意,在凌梦瑶的心里,这无意是又给了她舌灿莲花的绝佳机会。 一切的一切,都被凌梦瑶推脱得干干净净。 误会。 所有的一切,都是误会。 不是奴才们传错了话,就是顾满娇听错了她的话,或者是她一时疏忽少说了几个字,事情竟然就发展到她想不到的地步…… 她也很委屈,还很无辜。 绣着双碟戏牡丹的锦帕,被她的泪水浸湿。 在她的哭诉里,隐约传递一种微妙的信息——顾满娇自己愚蠢没脑子,总爱胡思乱想,所以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即便如此,身为大公主的凌梦瑶,还是亲自带着两个孩子,再次屈尊赶来接她回府。 按着凌梦瑶说的来看,她还真是委屈。 “长姐辛苦了!满娇还没玩够,所以暂时不想回去。如今府里也是人多嘈杂,她喜欢安静,便等公主府修建好了,再接她回去吧!”凌啸然耐着性子,没有拆穿凌梦瑶的谎言。 心里已经对这个人失望头顶,拆穿与不拆穿,还有什么意义。 左不过从前的情谊一刀两断,日后的交际仅限于同住一城。 他的态度,已经从简单的话语里说得十分清楚。 聪明细心的凌梦瑶,怎么可能听不明白。 然而,这怎么可能是她想要的结局。 接不走顾满娇,没关系,那留个人在这里陪着她总行吧? “既然满娇一时半会还不想回去,那长姐也不勉强她了。只是,你也不回去吗?若是你也留在这里不回都城,父皇那里长姐自会去为你告假。不过,满娇要忙着面馆里的琐事,怕是没有多少心思能妥善照顾你的起居。这些天,佳芸总不见你,时常惦记,不如留她在这里,一来可以陪陪满娇,而来也能照顾你的起居。” “佳芸?”凌啸然想到方才卫佳芸站在门口的拘谨模样,那一身不符身份,也不符年岁的打扮,顿时让他想到了什么。 若是从前,他一定会因为这一闪而逝的想法,暗骂自己几句。 然而此刻看着凌梦瑶的态度,他更想骂这个做长姐亦是做母亲的人。 “长姐怕是方才没听清,满娇喜欢清净!她不回去,便是要在这里过几日清净生活,若是留了佳芸在这里,恐怕满娇不开心,佳芸也不自在。至于我,满娇向来将我照顾的很好,而我也不习惯身边再有其他女人。” 干净利索的拒绝,不留半分再说的余地。、 凌啸然起身送凌梦瑶出门,走到楼下店门口,还不忘加上一句:“您什么时候回公主府,记得让人跟九弟说一声。当初留在那院子里的贵妃遗物,他还等着收呢!至于府中的其他财物账目,也不必特意到这里来交接,九弟和高喜德会替我们操心的。” 这是在替宝亲王索要沁贵妃的遗物? 当初分明是你们自己说的,不想看,不想管,不想要啊! 凌梦瑶转回头,刚要说什么,就见凌啸然直直的望着她:“从我院子里搬出的东西,包括属于满娇的那些,鹰扬会去库房清点的。王府的库房年久失修,东西清点完,便有工匠去整修内外库房,以及大小院落。到时候可能要委屈那三个孩子,先到你院里将就将就。不过也不会委屈很久,毕竟你的公主府也差不多可以住了。” “你……”凌梦瑶这才恍然,原来自己在楼上哭了那么半天,竟没起到半分作用。 “对。本王就是这么决绝。生来如此。您早该了解的,不是吗?”凌啸然终于挺直了腰背直面凌梦瑶,若说方才他对凌梦瑶还有几分不舍,此刻的他,便已经将所有旧日姐弟情谊,全都放下了。 凌梦瑶的腰上,挂着从前他亲自给顾满娇挑选的玉佩。 玉佩边上的金丝串珊瑚珠的天青色荷包,他曾亲眼见宝亲王当宝贝一样捧着送去沁贵妃院里。 还有等在门口的卫佳芸,她佩戴的首饰头面,是顾满娇十分喜爱从不舍得佩戴的御赐之物。 再看卫元志,英俊少年不需佩戴什么物件,可他腰带上的宝石,赫然便是他珍藏之物。 鸠占鹊巢的人,还口口声声哭诉委屈。 就算有些误会,凌啸然愿意违心相信是别人的错,可是这一件件眼熟的物什,又怎么说? 难道是吓人瞎了眼,私自开了不该打开的箱子,硬是逼着她们一家佩戴使用的吗? “慢走!不送!”凌啸然冷着脸负手而立,望向天际的视线,再也想落在凌梦瑶身上。 “三弟!” “舅舅……” “昆子,即刻带着本王的书信回都城!先去宝亲王那里,等他写了回信,再回咱们府里让鹰扬和高喜德按着本王的吩咐,将王府所有事物都接过来!告诉他们,日后任何事都不用再劳烦大公主。” 他何曾给过屠昆只言片语,这么说,不过是让凌梦瑶清楚知道他的底线。 屠昆单膝应话,随后恭敬而又疏远的向凌梦瑶等人告退。 第652章天翻地覆 就在屠昆转身离开的同时,凌啸然也拂袖而去。 快到关店的时候了,要刷锅、洗碗、扫地、劈柴……一堆正经事等着他去做,哪里有闲工夫浪费在此处? 凌梦瑶走了,带着一双完全不知内情的儿女,也带着满腹不甘。 搬回公主府?她一个人的月银才多少钱,哪里够她用锦衣玉食供养三个孩子? 交出所有侵吞的财物?笑话,能卖的都卖的差不多了,换来的银子早就置办了田产,预备着给卫元志做老婆本呢! 他不肯收下佳芸,看样子也已经跟宝亲王通了消息,那么清芸的婚事怕是也没可能了。 怎么会,为何一夕之间所有一切都变了?到底是哪里没算对? 一路上都沉着脸不说话,卫元志与卫佳芸看着她那阴沉的脸色,猜不出究竟是什么事,令娘亲如此生气,便也都小心翼翼的坐着,不敢出声。 “前头就到王府了,公主是不是要先给清芸小姐买了点心再回去?”赶车的奴才清楚记得,公主出府的时候亲口答应卫清芸,说是回来的时候,一定会给她买一盒豌豆黄。 “不去王府,送本公主入宫!” 回荣王府做什么?收拾东西准备滚蛋吗? 不可能! 凌啸然,你别以为亲自把老九推上储君之位,你就可以在本公主面前耀武扬威! 本公主今日便要让你知道,若是没有本公主的扶持,你和那个该死的老九,就是一对儿秋后的蚂蚱! 赶在宫门下钥的最后一刻,凌梦瑶带着两个孩子踏入宫门。 皇宫里有皇帝特意为她保留的寝宫,所以她任何时候要进宫,都等于是回家,哪里会有人敢阻拦。 入宫之后,先将两个孩子送去自己的寝殿,随后,凌梦瑶掐着大.腿逼出泪花,直接闯进了皇帝的书房。 凌啸然勾结蛮楚太子! 顾满娇的两个表姐,一个是蛮楚一品高官的嫡妻,一个是蛮楚太子的正妃,她从前做出的善举,其实是凌啸然与蛮楚勾结后迈出的第一步! 这对雌雄大盗,博着皇宠与贤名,操控朝局! 凌啸然养着那么多兵丁在府里,根本不是可怜伤残,而是韬光养晦! 宝亲王早已窥觊皇位,如今蛮楚太子妃就在凌霸境内,顾满娇先去汇合,凌啸然替宝亲王谋取储位之后,也已到那里参与密谋! 想必用不了多久,宝亲王也会暗中赶往乐河镇,到那时,密谋造反的事,怕是就要拦不住了! 凌梦瑶将她的逻辑思维与想象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向来对她深吸不已的皇帝,尚未听完她的禀告,便已经气得摔了一地奏折。 “逆子!该死的逆子!”皇帝拍案怒骂,扬声召唤了穆哲进来,让他即刻传旨,幽禁太子,封锁乐河镇,罢免凌啸然的亲王之位。 一夕之间,天翻地覆。 凌梦瑶栽了个跟头,便让凌啸然与宝亲王摔得更重。 当穆哲带着皇帝的旨意刚到太子府,快马加鞭给宝亲王送信,告知凌梦瑶真实面目的屠昆,刚巧从侧门里出来。 躲在侧门之外,听完穆哲转达的旨意,屠昆暗恨自己慢了一步。 不用任何人告诉,他也猜得出穆哲的旨意因何而来。 凌梦瑶的心机与手段,还真是远远胜过三个沁贵妃。 紧攥着缰绳站在原地,屠昆恍然走神,脑子里想的竟是:宫中众妃子中,沁贵妃容貌不是最好,心思手段也只是一般,且她所做的一切,似乎皇帝都知道。那么皇帝为何宠爱她这么多年呢?一定就是因为这个女人虽然也有野心,可她还不够聪明。宠着一个有野心但是能看透的女人,总好过枕边睡着一个心思沉重猜不透的好!而如凌梦瑶这样的女人,面上伪善以假乱真,城府深如无底之渊,谁若是沾上了她,怕也是半只脚擦在阎王庙…… “昆子!”就在屠昆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不抬起眼的小奴,躬身贴在门里,召唤他凑近说话。 “穆大人让太子想法子先一步给你们王爷传信!”那小奴扯着屠昆的衣袖,翘着脚将皇帝不光要圈禁太子,还要封锁乐河镇,并撸了凌啸然亲王爵位的事,偷偷的告诉了他。 小奴的话还刚说完,负责看守太子府的侍卫便已经朝着这边列队走来。 “跟你说了,任何人不得出入太子府,你怎么就是不听呢!快走快走!再不走,当心我让侍卫大哥把你抓起来!”小奴很机灵的将半只脚在门里的屠昆推出去,然后一本正经的对侍卫头领道:“我怎么说,这个人都不听!他要是再敢往里面闯,你们就把他抓了吧!……真是烦人!” 哐当! 小奴拍上了侧门,重重落栓之后,不忘跟看门的奴才交代,太子府要谨遵圣旨,所以任何人敲门都不许再开! 在他的埋怨与警告声中,屠昆翻身上马,怀揣着一腔有些发颤的心肺,朝着荣王府的方向奔去。 凌啸然让他传回都城的消息,他必须一字不差都跟鹰扬他们交代清楚。 至于乐河镇那头,他也必须赶在穆哲他们赶到之前,先一步将都城里的消息带回去。 好在,他与鹰扬等人有着外人不能比拟的兄弟默契。 快速交代完该交代的,又把从太子府那里听来的也说了,屠昆调转马头,飞似得赶向城门。 亲王的头衔,凌啸然从来都不在意。 这一点常在他身边的人,几乎都心知肚明。 他们将军的心,早就留在山野里了。 早就跟他们交了底,说是要远遁山林去的! 但是封锁乐河镇,这事非同小可。 乐河镇不光住着凌啸然和顾满娇,还有姬云汐呢! 若是这事被有心人传出别的说法,那么刚平静不到一年的两国之间,怕是要有不好收场的交锋。 花青林与凌啸然的协议里,可没有包括姬云汐被禁锢也视若无睹这一条! 平心而论,若是凌啸然是太子,蛮楚皇帝敢禁锢顾满娇所在城镇,恐怕什么样的君子协定,也无法阻止凌啸然护卫爱妻的脚步。 第653章不屑为贼 凌啸然是宠妻狂魔,花青林未尝不是将妻子捧在心尖上! “该死的贱人!”屠昆一边策马飞奔,一边痛骂搬弄是非的凌梦瑶。 与此同时,就在他身后的都城荣王府,慌忙出宫的凌梦瑶,也已大乱方寸。 她只是想给凌啸然他们惹些麻烦,好让凌啸然他们知道她的厉害。 谁知这麻烦惹得实在太大,竟直接发展到她无力挽回的崩塌局面。 “赶紧的,收拾东西装箱!你,去找高喜德来,让他把荣王府的所有田产地契都带来!还有,还有让人备车!……这是王府库房的钥匙,你赶紧去,让人把所有箱子都装车!”凌梦瑶刚一进荣王府,便疯了似得将身边奴才指使的人仰马翻。 而她奔回自己院子的第一件事,便是赶紧把藏好的东西都找出来打包装箱。 亲王的头衔被撸没了,王府还能是王府吗? 这个刚从将军府改换了荣王府的府邸,搞不好就要被皇帝给收回去的! 到那时,她还能带走什么? 还是赶紧趁着现在,皇帝还没想到这里,赶紧带着东西走了的好! “娘亲,咱们要去哪里?你为什么要把舅舅家的东西都装走啊?”卫清芸小跑着跟在凌梦瑶身边,见凌梦瑶不理自己,便又问:“你不是去接舅妈吗?为什么是从宫里回来的?娘亲,你走的那么急做什么?你倒是说话!” “闭嘴!”凌梦瑶回身给了卫清芸一巴掌,凶狠道:“我做一切事,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些畜生崽子!不想以后再过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的辛苦日子,就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少带你的破烂佛经,将我给你的值钱东西全装上!……什么你舅舅的东西,捏在我手里的就是我的!” “娘亲,你,你这是偷盗!舅舅待咱们比爹爹待咱们好千百倍,你竟然要把舅舅的东西都偷走?娘亲,你这样会遭报应的!”卫清芸捂着脸大喊,扭头见卫佳芸和卫元志抱着小小的包袱走来,顿时气得跺脚:“兄长!长姐!你们竟然也偷盗舅舅的东西?难道舅舅待咱们还不够好吗?从咱们住进舅舅家开始,吃好的穿好的,舅舅还请了好师傅教导咱们,你们怎么忍心趁着舅舅和舅妈不在家,就做偷盗之事!” “偷盗?”卫元志被吼懵了。 “还说不是偷盗!那你抱着的是什么?”卫清芸冲到卫元志面前,扯了他的包袱便丢在地上:“你敢说你的包袱里,没有舅舅家的东西?娘亲方才让人把舅舅家的田产地契都拿来,还让人把舅舅库房里的东西都装车……你们不是去接舅妈的吗?怎么人么接回来,进门就要把舅舅的府邸半空?难道你们就不怕伤了舅舅的心,不怕天上的神佛怪罪?” “够了!”凌梦瑶扯了卫清芸的衣领,将她推去一边:“小小年纪都学了些什么鬼东西!让你收拾东西便赶紧去收拾!再敢拖拉碍事,当心我真把你丢下不管!” “丢下就丢下!我就是饿死,也不要偷盗!”卫清芸踉跄着撞在门框,因气愤与委屈而用在眼眶里的泪水,冲刷着她涨红的小脸:“你总是这样,爹爹在的时候,你哄骗他去转移祖父的财产,爹爹不在了,你便让长姐假借跪经的机会,却偷盗祖母的珠宝!如今祖父那边把咱们赶出来,我还以为你终于醒悟了,谁知你还是贼心不死,竟然连舅舅这里都不放过!我没有你这样的娘!没有!” 卫清芸说着扭头便走,冲出院门后,呜呜哭着直接朝着出府的方向奔去。 “娘亲,小妹说得可是真的么?”卫元志问。 “在你心里,永远只有钱财!我真是受够了!”卫佳芸愤愤说完,弯腰捡起被卫清芸丢在地上的包袱,塞给卫元志:“我知道你这里装的一定都是爹爹留给你的书籍!走吧!再不走留在这里做小贼吗?” 说完,卫佳芸扯着卫元志的袖子,转身便朝门外走去,对于身后凌梦瑶的呼唤与怒骂,全当听不见一般。 兄妹俩很快追上卫清芸的脚步,硬拉着她,让她看清自己包袱里的东西后,三人相互扶持着,径直走出了荣王府的大门。 “逆子!畜生!白眼狼!我做一切事,还不是为了你们!难道我要这些金的银的都是为了自己?”凌梦瑶摔着一件件从卧房里翻出来的珠宝,不停的怒骂早已出府而去的孩子们,并焦急的盼着高喜德给她送地契来。 她不知道屠昆已经来过。 更不知道高喜德现在就在院外。 所有被她派遣出去的奴才,都在鹰扬手里领了解药。 而等候在院外的高喜德,以及跟着高喜德等着进院的几个姑姑,没有任何人带着凌梦瑶想要的东西。 他们是在等凌梦瑶将所有藏匿的东西都翻出来,然后再进来清点装箱。 属于荣王府的东西,即便是被凌梦瑶变卖了的无法追回,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伪善的面具,华丽的外衣,一旦被撕碎,便再无修复的可能。 拢遍人心,如今尽失人心的凌梦瑶,一直到精疲力竭,才发觉整个院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该死的奴才,都懒到哪里去了!” “您觉得该死的奴才,已经都服了解药回去休息了!”高喜德料想她已经折腾的差不多了,便带着几个姑姑从外面进来。 不管她推也好,骂也好,扯着他们厮打也好,所有珠宝物件,一件不留,全都被装箱带走。 “不许你们碰那珠子!那是我的!”凌梦瑶眼看高喜德将那对她最喜欢的夜明珠拿起来,冲上去便要抢夺。 然而,高喜德一个转身便躲开她的手:“这是您的珠子?这分明是宝亲王送给表小姐的定情信物!您霸占这东西有多久了?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吧!” “放屁!”凌梦瑶已完全失去往日的气度,癫狂得如同疯妇:“那小贱人也配有这么好的东西?这是我的!是我的!” 第654章我这里有个娃 高喜德冷笑两声,将手里的东西放进地上的木箱,抬眼示意做事的姑姑将凌梦瑶挡在墙角,便没有再跟她过一个字。 凌梦瑶的天塌了。 就在她发现,她的三个孩子真的走了,她处心积虑霸占的财产也都被收走的时候,她一直以为风和日丽的天,就这么轰隆隆的塌了下来。 高喜德等人没有赶她走,收走房里所有能收走的东西后,便让两个姑姑半搀半拖着瘫软了的凌梦瑶,将她带去从前刘氏住过的院子里居住。 就在高喜德他们在这边忙碌的同时,若晴姑姑已带着人,将刘氏住过的这个院子,仔仔细细的收拾了一遍。 桌椅、床铺、被褥、茶具……日用之物一应俱全。 瓷瓶、绣屏等等摆件玩物,全都收入库房。 “你们怎么敢这样对待本公主!难道不怕圣上知道你们苛待本公主吗?就是啸然回来知道了,也要拔了你们的皮!” “回禀大公主殿下,奴才们正是按着王爷的吩咐做事的!王爷说府里各院都破败不堪,急需休整,所以只能先委屈您住在这里。不过您若是嫌这里不好,那奴才们可以帮您套车送您回公主府。” 说话的是鹰扬。 比起高喜德的好脾气,他的忍耐力,可就没那么好。 将军都已经不愿再见的人,管你是公主还是玉皇大帝,老子没心情给你留颜面! 回公主府? 凌梦瑶跌坐在有些掉漆的椅子上,呆呆的垂下眼眸。 她从没想过搬回公主府居住,所以重建公主府的银子,早就被她挪了存到卫元志的名下做老婆本了! 至于外人看到的整日修建的忙碌场景,不过是她倒卖建材的幌子罢了。 谎称怕贼所以唯一重修了的围墙里,只堆着一堆堆等着卖家来取货的木料砖石,哪里有半间能住的屋子能许她容身。 悔不当初,若早知有今日,当初放火的时候,好歹留一间厢房也好啊! 鹰扬冷着脸站在门口,看着凌梦瑶如同被寒霜打过的茄子似得,蔫头蔫脑的低下头。 “都好生伺候大公主,若是她有任何不妥,当心你们的皮!”鹰扬离去前,一脸萧肃的瞪了若晴姑姑她们几眼。 若不是屠昆特意说了,顾满娇不想责怪凌梦瑶以外的任何人,他一定狠狠的赏这些蠢奴才八十军棍!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不也被那该死的大公主蒙骗了吗? 若是她们这些人该打八十军棍,那么他就应该打八百! 荣王府被收复了,可惜很快高挂在门头上的匾额,就要被摘下去。 “连夜转移所有财物,告诉后面那些老兵,不管府里发生任何事,都给我老实呆着,谁敢给将军生事,我便砍了谁的脑袋做夜壶!” 鹰扬做事不比屠昆沉稳,他几乎就是个直肠子,对于不守规矩不听命令的人,打就打,杀就杀,绝不含糊。 有他压着,一时之间整个荣王府鸦雀无声,安静得就像是从未发生任何事。 乐河镇上,无名面馆中,风.尘仆仆连灌下三大碗凉水的屠昆,喝够了凉水这才扭头看门外:“可惜了我的马!” 持续的奔波,让那马儿耗尽了体力,刚停下来一会儿,便喘着粗气倒地不起。 而当他忍痛从马尸上挪开视线,将都城里的消息仔细说完后,顾满娇整个人都摊在椅子上,也快要像那匹可怜的马儿一样,无力起身。 “别怕!”姬云汐说。 “这不是正好吗?”凌啸然淡然道。 开口的两人相视一眼,随后都轻笑起来。 抱着水碗尚未反应过来的屠昆,没敢直视这二人,只心中在想:不能成为夫妻,倒常常能想到一起了?! “你夫君为了寻你,丢了亲王头衔,日后就要靠你卖骨汤面养家户口了啊!要负起责任噢!”姬云汐笑盈盈的拍着顾满娇的肩,说着站起身,抬手抚了抚鬓边的木簪:“你们夫妻俩终于团聚了,那我也该回去看看我的夫君了。走吧,帮我收拾一下,趁着那些人还没来,我得回蛮楚去。” “这就走?”顾满娇蹭得一声跳起来。 姬云汐好笑的摸摸她的脸:“当然是即刻动身。否则真等那些人来封锁了乐河镇,恐怕我想走也走不成了。你夫君和我夫君费劲心思才让凌霸与蛮楚暂时交好,若是因为某些愚蠢女子的小小挑唆便功亏一篑,那也显得你我太没用了。” 被她这么一说,顾满娇这才想到乐河镇被封闭后的严重后果。 而且能让皇帝如此动怒,先幽禁太子,再撸了凌啸然的亲王爵位,并又派人封闭乐河镇,这其中缘由,定不会是小事。 “那咱们赶紧的!”看清眼下局势的顾满娇,急急得道。 就这样,赶在穆哲等人抵达乐河镇之前,悄无声息来到此地的姬云汐,在周围邻里的不舍中,上车离开。 临行前,她给顾满娇留了一封信。 信中对时局并未提到只言片语,而是叮咛她如何做个能自在逍遥的贤妻良母。 信封里,还有几张食谱,都是乐河镇乃至凌霸国内,不曾有过的美食。 “得,云汐姐姐这是想要我将她的手艺发扬光大呢!夫君别苦恼,日后有媳妇一口肉吃,定然有你一口酒喝!不光是你,连昆哥哥和斜雨她们,你媳妇也照样养得起!” “好嘞!还要木柴吗?夫君去劈!” “解乙已经在劈柴了,斜雨在洗菜,昆哥哥在和面,店里的桌椅板凳也擦过了……好像没什么事需要咱俩动手了嘛!” “那咱俩回房去吧,我有个很重要的事,需要你帮个忙呢!” “……”顾满娇斜眼瞥了瞥,砸砸嘴没说话,但双手已经抱上了凌啸然的胳膊。 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凌啸然一直在努力。 那就是…… “好媳妇,我这里有个娃,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生一下?” 床榻上,妩媚动人的小妖精嬉笑眨眼:“娃儿我倒是愿意给夫君生,究竟什么时候生,就得看夫君何时把他种下……” 第655章骨汤麻辣烫 不再是将军,也没了亲王头衔,几乎与百姓无异的凌啸然,对着快要成精的娇.妻挥汗如雨。 封闭乐河镇? 封就封好了,只要和心爱的人在一起,镇外的人能不能进来,镇里的人能不能出去,谁在乎? 再者,皇帝的旨意是封闭,不是灭杀。 城镇周边的农人得种田,城镇里的居民得吃饭,禁闭城镇可以,但是使人活命的蔬果粮米要进出,总不能不许吧? 守在镇外的侍卫,也是娘生爹养的血肉之躯。 对着敌人,他们可以抛头颅洒热血,对着满镇内外的百姓,他们只讲规矩,从不用强。 侍卫也是要吃饭睡觉的。 皇帝光是下旨让他们固守乐河镇,不许一人进出。 却没有说要他们守到何时。 甚至,皇帝似乎已经遗忘了这世上还有乐河镇,还有他们这些人无声蹲守。 穆哲是从宫里直接带侍卫出来的,他们直属内宫,不同于其他侍卫兵丁。 宫里没人想得起他们,便也没有人来送补给。 奉旨前来把守的他们,也没人能随意离开这里去采购日用物什。 深秋浅冬时节,他们不能抗旨进乐河镇居住,便只好在野外扎帐篷。 吃喝日用上,简直比守着边疆的战士们还要凄凉。 好在,镇上的居民很是淳朴,时常有些老人给他们送些干粮或者蔬菜。 久而久之,镇上居民闲着没事就在出入镇子的牌楼下,就地搭灶给侍卫们煲汤蒸干粮,顺便再优哉游哉的聚堆闲聊。 被禁闭在镇上不能出入的淳朴百姓,将风餐露宿的侍卫们当儿孙兄弟照顾,吃吃喝喝闲话家常,倒成了唯有乐河镇才能看到的一道奇景。 “跟你说,我昨天抢到了一碗骨汤麻辣烫,哈哈哈,直接用小盆子带回家,差点没把我媳妇乐得背过气去!”一个憨憨的壮汉,啃着秋后出土的大萝卜,回味之余,一脸幸福。 边上跟他一起啃萝卜的侍卫,正好换班休息,听他说起骨汤麻辣烫,顿时两眼放光:“你就抢到一碗?好容易轮上了,好歹多带两碗出来啊!” “你当我不想多整两碗?可惜啊,那时候就剩下一碗了。不过老板娘看我顺眼,多送了我一碟爆炒腊肉!哎呦妈呀那叫一个香!要不是想着家里老娘和媳妇都等着开饭,我真想蹲路边就……” 这俩人提起骨汤麻辣烫,顿时引来不少人吞着口水一讨论。 而这个卖骨汤麻辣烫的老板娘,正是夸下海口说要养活凌啸然等人的顾满娇。 面馆改卖麻辣烫,这是顾满娇按着姬云汐走前留下的食谱来改进的。 秋天正是丰收时节,百姓们劳作之余,都想吃点好东西贴秋膘。 大鱼大肉之类的,太过寻常,而骨汤麻辣烫,骨汤很有营养,麻辣烫里荤素搭配着也足够丰富。 最重要的一点,麻辣口味的吃食,在这里从未出现过。 麻得丢了舌.头,辣得满头大汗,何止一个爽字能形容得了? 新奇的吃食,带来火爆的生意,顾满娇赚的盆满钵满,而这独门美食也惊动了整个乐河镇。 “大哥,方才听路过的小贩说,外头的侍卫在拔营了。”解乙扛着一筐红薯从外头进来,脸上的表情皱巴巴的,让人看不出是欢喜还是烦忧。 正在剥蒜头的凌啸然从柜台里抬头,看看他又看看外头:“是该撤了,再耗下去都要下雪了!” “不是!”解乙撂下大筐,手肘撑在柜台:“穆哲他们让人带话,说晚上要来吃麻辣烫!” “什么?”凌啸然高声一呼,随后赶紧打着笑脸跟被他吓到的顾客们致歉。 自从这骨汤麻辣烫卖的火爆,他们每天都忙得脚后跟打着后脑勺。 后来实在累的受不了,便逼着顾满娇在店门口挂上个牌子。 牌子上刻着无法更改的苍劲大字:本店每日只售骨汤麻辣烫一百碗。 牌子下面挂着刻着从一到一百的纤薄木牌,来吃面的人先到门口拿牌子,有牌子才能吃麻辣烫。 当一百个牌子全部领完,他们便赶紧关门上板不再营业。 今儿顾客来得跟长流水似得,好不容易盼着门口只剩下两块牌子,凌啸然本来还在闹心,当初不应该弄一百个牌子,应该弄五十个就好了! 可若是穆哲他们要来,这不光是要破了他定下的规矩,还要另外准备食材…… 卖麻辣烫的皇子,不喜欢加班啊! “王爷!奴婢等见过王爷!” 骤然响起的整齐女声,惊得解乙差点拧断了自己的手肘,而凌啸然也哇呀一声捏烂了手里的蒜头。 身着男子衣衫的听雨等人,整整齐齐的跪在店门口,风.尘仆仆,衣衫破烂。 “你们这是怎么了?啊?抽风啊!赶紧起来!”解乙没好气的过去虚晃两圈,眼神朝正在吃麻辣的顾客们瞥了瞥。 “去去去,都到后面说话去,吓着我的顾客!”屠昆抱着个空桶从厨房里出来,见了听雨等人也不惊奇,丢了空桶给解乙后,便安抚顾客们:“安心吃吧,别害怕,这些丫头脑子不好使,不是故意吓唬人的……” 这镇上的顾客,明理都喊顾满娇老板娘,喊凌啸然大掌柜,其实暗地里谁不知道他们底细。 常来常往的顾客,连蛮楚太子妃做的面条都吃了不知多少,哪里还会被听雨等人的出现有任何不.良反应。 这也是奇了,平头老百姓,坐着吃得悠然自得,皇子领着媳妇和奴才们忙得唉声叹气。 听雨她们愣愣的被解乙拎去后院,一直到见着了正在刷碗的顾满娇,才相信自己不是做梦。 “怎么才来?!赶紧的,把那些碗刷了,我等着她去厨房熬辣椒油呢!”斜雨从厨房里伸出头来喊住听雨,一句叙旧的话都没有,直接指使她干活。 而被斜雨只呼为“她”的女子,便是听雨她们日夜思念的顾满娇。 这,这也太没大没小了! “愣着干嘛!赶紧的!” “哦!”听雨茫然点头,然后小跑着到顾满娇身边蹲下身:“夫人,我来刷碗吧!斜雨等着您去熬辣椒油……” 第656章我们要吃麻辣烫 “多刷几遍啊!还有那边的菠菜,你们几个,赶紧去帮着摘了洗出来!都放了一下午了,再不收拾出来,全都蔫吧啦!”顾满娇忙叨叨的起身,扯着腰间的粗布围裙擦着双手,按了听雨蹲下刷碗,又把画扇和醉扇给支去敢别的活。 “嗯!挺好!”多了人干活,凌啸然很满意,舔舔沾着蒜汁的手指,悄声告诉解乙:“你去告诉穆哲,只许带三个人,深夜翻墙进来,不许走正门!” 多了三个人干活,也只愿意多做四碗麻辣烫,这样抠门的皇子,还真是世间少有。 不过,能点头让穆哲他们俩吃,就已经是很大的面子了。 解乙晃晃悠悠的走了,去给穆哲报喜讯。——能破格吃到骨汤麻辣烫,当然是喜讯! “老板呢?我们赶了好远的路才到这里来吃东西的,怎么只给做两碗就不做了?” “就是啊,哪有开店不做生意的道理,给他们还做了两碗,我们坐在这里等了这么久,怎么一碗都没有!” 刚叉腰站着想要松口气的凌啸然,乍一听前头有人大呼小叫,顿时来了脾气:“哎呀,这是哪里来的野蛮人,没见我们门口的牌子都写着……” “荣亲王?” 那两桌身穿华服的顾客,异口同声的站起身来,一个个瞪着双眼,如同见鬼。 “什么荣亲王?哪里有什么荣亲王?你封的?”凌啸然没好气的白了其中一人一眼,然后指指挂在门口的牌子:“瞎了吗?那么大的字,看不见?” “王爷,您,您怎么会在这啊!” “就是啊!多少日子见不着您,不都说您在府中养病……” 这两桌人,是早上得知乐河镇终于解禁,下朝后便相约了一起来吃骨汤麻辣烫的。 谁知颠簸一路好容易赶到这,麻辣烫没吃到,倒是先吃了一惊。 “谁病了?你哪只眼见老子病了?老子好得很!……今儿的麻辣烫卖完了,你们要吃东西出门往左走,边上那家小酒馆的炒菜还不错的!” 凌啸然懒得跟这两个家伙多说话,挥挥手便要送客。 “好歹也是共事多年的故交,你怎么,怎么才见面就赶我们走?” 两桌贵客彼此换了个眼神便达成共识,今儿不吃到传说中美味无比的骨汤麻辣烫,坚决不走。 朝中大员又怎么了? 朝中大员就不要面子哒? 朝中大员就不许嘴馋了吗? 今儿不管你是亲王还是平头皇子,我们要吃麻辣烫! “真是头疼!”凌啸然看看这边餐桌上的两碗麻辣烫,端起一碗分给另外一桌:“不是要尝尝吗?那就快点尝,尝完了就快走!我们要关店了!” 管你是谁,本老板说不伺候就不伺候!有本事你咬我? 他的脾性有多倔强,朝中谁人不知? 赶来尝鲜的两人明日一早还要上朝,根本就没时间在这里多耗时辰。 憋屈巴巴,忍气吞声,在奴仆的注视下,一人吃了一碗骨汤麻辣烫后,这二人并肩出门:“牌子藏好了吗?”“藏好了,明儿下朝咱俩直接就往这里赶!” 堂堂国之重臣,为了口吃的,竟然偷藏人家的用餐木牌,这就是传说中的要面子了? 急着关门的凌啸然,懒得跟他们多话,左右他们每天晚上都会数牌子,丢了少了的便直接再刻一块补上。 都是修行千年的老狐狸,谁比谁笨了不成? 刻牌子的事,凌啸然想得很好,然而深夜迎来穆哲之后,他那刻牌子的手,便再也没了继续动作的兴趣。 宝亲王解禁,大公主被接入宫中长居,公主府被铲平,卫元志找到鹰扬,将名下所有财产交还荣王府。 民间盛传荣亲王与荣王妃的金玉良缘,朝中多人请旨,求皇帝为荣亲王再封爵位。 丢下手里刻了一半的木牌,凌啸然冷笑着道:“什么叫为荣亲王再封爵位,这话说得真是可笑,他们都健忘了不成,老子早就不是亲王了!” “太子解禁当日,您的亲王之位便也恢复了。他们是想让皇帝另外再赐您尊贵封号!” 穆哲擦着被额头上被骨汤麻辣烫辣出来的热汗,呲溜呲溜的吸着鼻子,说话间还用擦过额头的手绢蹭蹭嘴角,全无金刀侍卫的雄风。 “老子可不要什么尊贵封号,那些人吃饱了撑得,替老子求那些没用的东西做什么?” “怎么是没用的东西?”穆哲斜了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你知道这次你和太子能化险为夷,是谁为你们搭桥铺路?现在的凌霸朝野,若不是太子府中早已住了个人,今日的你,便是那里的主人!” “你这说的什么跟什么?……听不懂!” 凌啸然说的是实话,他真的没听懂。 在他的注视下,发觉自己确实没把话说清楚的穆哲,埋头吃了几块藕片,然后抹抹嘴,把他知道的那些事,一一详细的讲给凌啸然。 宝亲王入住太子府之前,曾单独求皇帝为他指婚。 他要求娶的女子,便是刚刚被南境薛氏寻回的圣女,雪薇。 当初雪薇被带回南境的时候,皇帝还曾亲自派人去送过贺礼,多年不来往的异族与凌霸皇室,便由此开始秘密往来。 关于宝亲王的婚事,皇帝本不愿如此草率,毕竟薛氏一族的身份,对于婚嫁联姻来说,确实是有些尴尬。 若是凌霸太子娶了薛氏女为妃,将来薛氏女还有可能成为凌霸皇后,那么与凌霸一样不愿薛氏族人踏足疆土的临瀚与蛮楚两国,该是如何看待此事? 对于皇帝的这一顾虑,宝亲王早有准备。 他手中有蛮楚太子的书信,也有临瀚新帝的手书。 “小小薛氏女的婚事,竟然能牵动蛮楚与临瀚两国?蛮楚太子妃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与临瀚新帝互称兄妹,又与薛氏女姐妹相称?啸然的那个准王妃,也与蛮楚太子妃是表姐妹……” 宝亲王将两封信叠放在一起,并未收回袖中:“那蛮楚太子妃,本就是临瀚新帝的孪生妹妹,也就是当初送嫁途中遭遇不醒的临瀚长公主。她与我三嫂并无血缘关系,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与我三哥一样,都被三嫂救了……” 第657章太子的婚约 很长很长的一个故事,宝亲王说得绘声绘色,皇帝听得啧啧称奇。 “父皇,蛮楚太子与临瀚联姻的事,已是板上钉钉。那太子夫妻俩都是那雪薇当亲妹妹一样看待的,如若儿臣娶了薛氏女,他们不光不会反对,还会在儿臣大婚那日前来祝贺的!这么好的联谊契机,于公于私,儿臣都不想放弃。” “说了这么多,其实你是早就看上那小丫头了吧?可我记得你母妃生前曾说过,那丫头并未看上你啊?”皇帝有些心动,在他心里,只要这事其余两国不会有异议,那么娶了薛氏后人对于凌霸的未来,定时有百利而无一害。 皇帝心里的微妙变化,宝亲王拿捏得很是精准。 密谈许久之后,皇帝便亲自书写了求婚密函,让人快马加鞭的送去南境。 也就是这封求婚密函,为日后被圈禁的太子,博来了翻身之机。 密函中,有提到那对随着雪薇日用之物一起送去的夜明珠。 然而南境薛氏从未收到什么日用之物,更不要提什么夜明珠。 婚事暂且未回复,礼物之事先被拿出来单说。 南境薛氏不缺财帛珠宝,可若是没收到的东西,硬是被说成早就纳入囊中,这如何能说得过去。 当南境的回信到皇帝手里的时候,太子已经被圈禁,凌啸然和顾满娇在被封闭的乐河镇出不来。 唯一能查问的便是荣王府的奴才。 这一问不要紧,从夜明珠,到顾氏的陪嫁,再到凌啸然府中缺失的财物,以及皇帝思念着却不对任何人提及的沁贵妃留下的遗物……入宫回话的是管家高喜德,这小子一脸实诚的跪爬在地上,将他知道的所有一切都交代了个底儿掉。 顾氏做主给南境薛氏女送去的日用物件,以及还是宝亲王的太子,名言送给薛氏女的定情信物,竟然连薛氏的边都没沾到,就全部到了大公主凌梦瑶的手里? 这个丧夫不就的新寡公主,不是只身孤零零一人回都城来的吗? 堂堂公主,连半个仆人都没带,就连她的孩子们,还是凌啸然做主接回来的! 那些自诉凄苦的眼泪,到现在还能在皇帝脑海里回荡。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靠着他的怜惜,和凌啸然的接济辛苦度日的公主,竟然有能力瞒天过海,做下这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 皇帝不肯信,怒斥高喜德编造谎言,直接让人赏了他八十大板子。 等高喜德被打得晕厥不醒,他暗地里又命人去查凌梦瑶。 光顾着气恼的皇帝,一时不查,忘了给南境薛氏回信。 薛氏不想背负收礼不认账的恶名,派了族中有名望的族人,乔装之后直接混进了都城求见皇帝。 既然事情可能与大公主有关,而太子爷又信誓旦旦,那么大家谁也别费唇舌,南境薛氏自有一套验证谎言的妙法。 雪薇,太子,凌梦瑶,三人先后被带入皇帝的寝宫。 验证他们三个之前,薛氏族人,先用那独特的验证之法,将皇帝选来的宫人验了一番。 确保这法子公平公正确实稳妥之后,皇帝先让人带太子进来问询。 喝下薛氏族人当着皇帝的面,亲手配置的药水之后,太子混混欲睡,又问必答。 不光是夜明珠之事,皇帝还备着薛氏族人另外问了有关凌啸然勾结蛮楚的事。 太子所答,令皇帝汗颜。 问了太子,便是雪薇。 蛮楚太子妃与蛮楚太子的情缘,凌啸然与顾满娇之间的悲欢离合,雪薇知无不言,皇帝听得心窝发酸。 他也是从少年情动之时过来的,姬云汐的痴情,顾满娇的大度,凌啸然的固执,以及花青林的恒心,实在令他自愧不如。 擦了擦因感慨而湿润的眼角,楚楚可怜的凌梦瑶,被带了进来。 很不情愿的喝下那碗药水后,凌梦瑶所有的回答,都令皇帝很想当场掐死她。 “所以,当晚皇上就下旨,不再幽禁太子,撤回谨守乐河镇的侍卫,恢复你的亲王爵位,另外还在征询了薛氏意见后,为太子和雪薇定下了婚约。” “雪薇真的同意?”顾满娇插嘴问道。 穆哲点点头,然后指指院外:“最迟明日午后,太子不来薛氏女也会来。你们俩就等着收拾东西回都城吧!还有就是,回去后王爷可能会更忙了。” “忙什么?”顾满娇问。 “太子趁着皇帝要做慈父,顺便给王爷求了实权,王爷现在已经是凌霸王朝最得民心的兵马大将军了!” “老子才不要做什么兵马大将军!”凌啸然没好气的踹开脚边的板凳,眼珠子朝顾满娇身上转了两圈,然后便很不客气的催穆哲吃饱就快走,别耽误他劈柴提水。 什么王爷,什么将军,什么权利不权利……凌啸然只想和媳妇朝夕相处,和乐到老。 “心里烦得很,你们去把明天要用的东西都备上,我们俩出去溜达一圈!……醉扇,明天一早记得给满娇炖一碗燕窝粥,她好久没吃你的手艺了,时常念叨,很是烦人!” “这么晚了,外头黑漆漆的,你们俩去哪啊?”屠昆抱着几根大葱凑上来问。 单手牵着两匹马的凌啸然,很不耐烦的挥挥衣袖:“不放心就跟着好了,只是记得戴个眼罩,省得又暗地里骂老子害你眼珠子疼!” 穆哲走后他们俩就在院里坐着剥蒜头,现在身上穿的还是带着油渍水渍的脏衣服。 想到上回深更半夜跟着她俩一起散步消食,孤零零被甩在身后的那种不好感觉,深深令屠昆感到悲凉:“你们早去早回,我还是在家扒葱洗菜来得消停。” “别啊,一起去遛马吧?咱们都好久没遛马了,反正今天人多,听雨她们仨还替不了你一个了?走,一起去!”顾满娇笑盈盈的召唤他牵马遛弯,而凌啸然看了顾满娇一眼后,也虚晃一脚,吼着让他别不识抬举。 仨人两前一后的牵马出院,从空无一人的街道,溜达到少有民居的郊外。 第658章走喽 “再往前走,可就要进山了!这深更半夜的,不怕狼嚎啊?”屠昆玩着手里的马鞭,越看凌啸然和顾满娇,越觉得她们俩没憋好屁。 果然,听到这话的小夫妻俩,默契一笑。 随后,顶着月光整理衣怀的凌啸然,傲慢道:“老子本就是山中猎户,青鬃兽都能射杀为食,还怕了野狼唱小曲儿了?” “夫君,别总老子老子的,弄得人家总觉得自己嫁了个糟老头子似得!不是要回家打兔子给我烤了吃吗?再不走,可要引了尾巴来扯后腿了!” 顾满娇说话间,偷偷打量屠昆的脸色,坏坏的笑着,分明是想看屠昆的窘态。 他们今晚便要溜走,远遁山野,再不做尘世间的什么富贵金枝。 “光是打兔子就够了?我记得这时节的狍子才是最好的!怎么着,你们俩现在这里腻歪,我先行一步?”屠昆才不会让人看到自己的窘态,猜出这两人的心意之后,连个心里过渡都不需要,直接就已进入状态。 远远传来的马蹄声,扰了屠昆的话音,解乙和斜雨异口同声的呼喊,震得顾满娇泄气皱眉。 “将军要去做猎户,好歹带着我们一起,怎么将军和夫人心里只有屠昆,一点都不在意我们了吗?” 解乙,斜雨,听雨,醉扇,画扇,一个没落下,全跟了上来。 “你们不在家打杂,出来瞎溜达什么?” “你们都走了,明儿我们怎么跟镇上的顾客交代?万一有人说我们这些新来的谋财害命,那我们还有活路?要走一起走,不是要打狍子吗?我们也会的!” 醉扇嬉皮笑脸的凑到顾满娇身边,摆足一副就要赖上你的膏药腔调。 “罢了罢了,要跟着就赶紧的,谁要是敢在途中给老子添麻烦,当心剥了你的皮给玲珑当褥子!” 凌啸然一声令下,众人纷纷禁声点头。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披星戴月翻山而去,至于那个生意火爆的骨汤麻辣烫,从此成了多少食客的永生回忆。 “夫人,咱们就这样走了,您不心疼吗?柜台里还有您最稀罕的糖果,厨房里还有预备着明儿一早给您煲粥的燕窝,昨儿刚买的那套首饰还没取回来的!”斜雨让自己的马儿紧贴着顾满娇坐骑,一来是为了护卫她不要在颠簸中出现意外,而来也是方便闲聊。 顶着夜风极奔,稍一抬头,脸上就会被风割得麻酥酥的疼。 顾满娇尽量压低身子,偏了头躲着风才道:“不过都是身外之物,扔了就扔了,日子还长,以后想要什么都能再有的!再说,我扔下那么多心爱的宝贝儿,还不是为了躲开您们这些小赖皮膏药嘛!如今好了,东西一样没带出来,一个个赖皮膏药倒是贴的够紧的!” “哈哈哈……”斜雨被顾满娇那苦哈哈的样子逗得忍住大笑,回头朝听雨她们道:“听见了没?嫌咱们是赖皮膏药呢!” “既然夫人嫌咱们,那咱们带出来的东西也不用给她了,走走走,咱们前头塞马去!” “哎呀!你们带了什么出来?”顾满娇一时兴奋,差点松了缰绳,整个人忽然的一晃,惊得斜雨和凌啸然同时伸手过来将她按住。 “都闭嘴!”凌啸然一手按着顾满娇,一手拉着自己的缰绳,朝斜雨等人扫了一眼。 乐河镇所在的方向,与云宁山的方向完全相反。 出来之前,顾满娇与凌啸然只是眼神交汇,并未详细商量日后的居处定在何处。 所以,在马背上颠簸了半宿,眼看东方已经发白,顾满娇终于忍不住的问:“夫君,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凌啸然挑眉:“当然是去一个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方。” “那是什么地方啊?” “到了你自然就知道!”凌啸然探身伸手,摸摸顾满娇扯着缰绳的小手:“手这么冷,要不到我马背上来吧?” “不用!”顾满娇有些难为情的前后看看,一抹娇羞,弄得凌啸然心扉间酸麻阵阵。 一行人连夜狂奔,赶在天亮前翻山进了一个很是繁华的城镇。 高高的城门楼,左右连着看不到边的城墙,朱红色的大门上,每一个铜铆都有海碗那么大。 “这,这城门比都城的还要唬人呢!咱们是要进城吗?”顾满娇问。 凌啸然翻身下马,来不及活动有些酸麻的腿脚,便先将也要下马的顾满娇从马背上抱下来:“咱们不能进城,否则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那咱们到这里来干嘛?”顾满娇搂着凌啸然的脖子,双.腿沾到地面时,才发觉自己的腿已经麻木得快要失去知觉。 所有人中,唯独她是难得骑马的人,斜雨等人都知道她的身子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便都上前牵马的牵马,捶腿的捶腿,一时竟将她伺候得像个佛爷。 “看来多带几个贴心的膏药还是有好处的,来来来,手指头扯缰绳扯的好疼,也帮我揉揉嘛!”顾满娇靠在斜雨身上懒懒的撒娇,那副娇滴滴的俏模样,弄得站在一边吹冷风的几个大男人纷纷苦笑摇头。 不能进城,为何还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来? 当然就是为了这个娇滴滴的小妖精! 想要遁世隐居,自然要远走他乡。 就顾满娇这个身子,哪里是个能在马背上长期奔波的主? 眼前的这座城,是个繁华程度不亚于都城的好地方。 选择从这里做中转站,一个是这里往来进出的人比别处更杂,第二个原因则是这里采买任何东西都方便。 趁着顾满娇身心愉悦的眯眼享受,屠昆和解乙揣着凌啸然给他们的银子,牵着马匹朝城门处走去。 等候城门开启的百姓,很自觉的站成两排。 这二人到了排队的地方便分开走,就像是完全陌生的两个外乡人。 “夫君,他们俩干嘛去了?”顾满娇懒洋洋的问。 抱着她的小手轻轻揉搓的斜雨,看傻蛋似得看着她白嫩.嫩的小脸儿,笑着无奈道:“你啊,没人伺候没人管的时候,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知道。但凡身边有个长脑袋的,自己就不动脑子了!” 第659章我要死了 “你是在鄙视我嘛?你个刁丫头!”顾满娇抽着鼻子瞪眼,赌气似得抽回自己的手不用她揉:“夫君,你还没回答我呢!” “去买车马和干粮。”凌啸然道。 “……哦。”顾满娇这才发现,自己真的是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 “夫人,你说那两个傻爷们儿去买的东西能靠谱吗?屠昆领兵办大事还行,这样的小事将军怎么就能信得过他?” “是啊,还有解乙那个愣头青,他还不把将军给他的银子都糟蹋了?” 听雨和醉扇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悄悄议论,分明是对那两个负责采买东西的大男人很不信任。 “你们可别小看他们俩,经过咱们夫人的教导,他们俩可是能绕的奸商都要脑袋疼的呢!”斜雨很快站出来替那两个男人说话,末了还不忘加上几句对解乙的赞美。 “哦,吼吼吼,原来是这样!”醉扇和画扇相视挑眉,像是发觉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 女孩子们凑到一起,无人约束便很快叽叽喳喳闹成一团。 顾满娇坐在这一团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之间,一会儿被这个逗得笑出眼泪,一会儿被那个逗得狠拍大.腿,一点都不像是抛家舍业要去隐居的苦鸳鸯。 也亏了有她们这些人嬉笑玩闹,路过看到她们的那些百姓或者巡城侍卫们,才随意看两眼便都走开,并未对她们多加关注。 布衣木簪的小家女子,没见过世面,在路旁歇脚都要嬉笑打闹,有什么好看的。 自觉比她们高贵的人,不屑多瞧。 一看穿着打扮,比之差不多少的人,都是寻常小老百姓,对这样的和乐场景自然也是见怪不怪。 嬉闹了快两个时辰,就在顾满娇第三次捂着肚子喊饿的时候,赶着一辆破旧马车的解乙,终于出现在众人的视线。 “这么破!”听雨咧着嘴,瞪着那分辨不出究竟是墨色,还是褐色的毡布马车:“这是要把咱们装车当萝卜卖去吗?” “难道你想他给你把王府的马车拉来?”斜雨哼了一声,拍拍裙摆站起身朝解乙那边走:“买吃的了吗?老板娘喊肚子饿呢!” 她每次有话要压解乙的时候,便称顾满娇为老板娘,仿佛这个称呼比皇后太后还要尊贵傲人。 包子、馒头、花卷、油条、大饼、馍馍……干粮的数量与种类多得让听雨没法子再挑毛病。 而水囊,铜水壶,小炉子,火折子,陶罐之类,也一样没落下,都置办得很齐全。 除此之外,还有几大包估衣、棉鞋、汗巾、袜子、头巾、手套……棉被,垫子,皮褥子,但凡是日常需要的东西,几乎都被解乙买到了。 “我的天,怎么还有菜油和盐巴?解乙,咱们是要出去野营吗?” 解乙看出听雨一直憋着要挑他毛病,面无表情的拍开她乱翻的手:“你懂什么?走开!” 手背被拍痛,听雨皱着眉头就要吼,这时候,斜雨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再一次的替解乙将她挡开。 “那个……”顾满娇放下手里的肉包子用力敲着腔子,小脸儿扭曲得抽抽巴巴的招呼斜雨:“给我拿带点清水来喝!这包子怎么好像是臭肉做得,一股子怪味儿!” 一听顾满娇说包子是臭肉做的,听雨顿时找到机会为难解乙:“好啊!解乙!你竟然买这样的包子回来!” “包子没问题,你怎么了?”凌啸然揽住看上去很不舒服的顾满娇,将自己刚喝了两口的水囊送到她嘴边:“先漱漱口。” 崭新的水囊里,装的是刚从井里提上来的新水。 顾满娇就着凌啸然的手先喝两口水漱漱口,然后又喝一大口,想要冲冲肠胃。 然而,不知道是水囊有问题,还是水不对劲,刚咽下去的水,竟翻涌着一股脑全吐了出来。 瞬间苍白的小脸儿,看上去像是极其难受。 再看那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更是叫人心惊。 没人还有心思斗嘴,所有人都围上来检查水囊的检查水囊,研究包子的研究包子。 醉扇从腰间抽出随身带着的银针,抢了顾满娇吃剩的那半个包子验看。 解乙也夺了水囊,从斜雨的头上拔了银钗试探。 “满娇,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凌啸然紧紧的搂着顾满娇,扯着衣袖为她擦了嘴角:“告诉夫君,你哪里不舒服?” “我,我恶心,头晕,耳朵里嗡嗡的响,胃里一会儿酸酸的,一会儿又好像吃了臭苍蝇……” “这包子没问题啊!”醉扇道。 “水囊也没事!”解乙道。 “包子没臭?那一定是我舌.头臭了!夫君,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了?我怎么觉得自己要死了。”顾满娇哭唧唧的把头靠在凌啸然怀里,委屈巴巴的说着就掉了泪珠子。 “别瞎说,不会的!”凌啸然快要急疯了,当着顾满娇的面,又不好露出来。 正所有人茫然无措万分焦急的时候,拉着一辆宽敞马车回来的屠昆,丢下缰绳跳到人堆中间:“怎么了?” “昆哥哥……我要死了!我难受……呜呜呜……”顾满娇转过头来,说着一撇小.嘴儿,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她,她这是怎么了?”屠昆问凌啸然。 后者抿着嘴,红着眼,光是皱眉,一句话都不说。 “都闪开些!”屠昆跺跺脚,视线朝凌啸然紧抱顾满娇的两只大手上扫过,随后唉了一声蹲下身去拉顾满娇的手腕:“该不会吹了一宿的冷风,着凉了吧?都觉得哪里不舒服?” 虽然他擅长的都是刀剑外伤,但是小伤寒之类的毛病,他和凌啸然其实也都能看得出来。 略通医术的屠昆,自然与姬云汐那样的人没法比。 甚至凌啸然的医术也要比他强很多。 可是此刻姬云汐不在,凌啸然又乱了方寸,也只能靠他这个二把刀来当主心骨了。 顾满娇将自己的症状又说了一遍,斜雨和解乙也将那半个包子,以及水囊,拿给屠昆验看。 “从前只当你是头野牛!没想到竟然还不如金枝壮实!得了,估摸着还有七八个月……” 第660章治孕馋 “七八个月?我,我……就七八个月了?”顾满娇不等屠昆说完便又哭起来,豆大的泪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弄得凌啸然赶紧哄着她:“他瞎说的,他哪里会什么医术,他吓唬你的!” “谁瞎说了!”屠昆丢开手里的半个肉包子,没好气的看着抱在一起的小夫妻俩,冷冰冰的道:“确实还有七八个月,不信你自己摸了她的脉象看看!” 几乎是被屠昆鄙视着吼了一句,凌啸然这才想起亲自给顾满娇诊脉。 “这,这,这……”凌啸然按着顾满娇的手腕没一会儿,便结结巴巴的朝屠昆看去:“真的……” “啊?”顾满娇觉得自己从凌啸然眼里看到了死神,哇得一声便大哭起来。 “不不不不,不是……别哭,你先别哭!先别哭啊,听夫君跟你说……”凌啸然慌乱的抱着顾满娇,头一回让属下们觉得他竟然也有说不清话的时候。 “哭吧!使劲哭!再使劲儿点,肚子里的娃就保不住了!正好你也不像个能做娘的,哭掉了更好!”屠昆凶巴巴的吼道。 哭声戛然而止:“娃?” 顾满娇不哭了。 推开凌啸然紧抱着自己的手,然后捂着空瘪的小腹:“我肚子里有娃了?” “再有七八个月就生了!”屠昆淡淡的道。 “真的?”顾满娇眨着还带着泪的眼,看了屠昆又看凌啸然:“是真的吗?” “嗯!”凌啸然用力点头,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 “哇……”顾满娇又哭了。 这回不是怕死,而是喜极而泣。 顾满娇有身孕了,凌啸然激动得像是随时都能展翅翱翔的大鸟。 再要上路的时候,所有人的被褥,都铺在马车下给顾满娇当垫子用。 沿途不管她要吃什么,只要是能找的到的,一律满足。 哪怕她半夜歪在火堆边上说嘴里没滋味,想吃酸橘子,凌啸然都能赶紧跳上马背去去给她搜寻。 然而,刚有孕的女子味觉是变幻莫测的,前一刻想吃酸橘子,下一刻见了酸橘子就毫无兴趣。 可怜了宠妻狂魔翻山越岭,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找了酸橘子回来。 “大哥,咱们这样宠着她怎么行,难道她明儿说要吃凤凰,你也去给她打吗?”屠昆有些心疼的拍着凌啸然的肩,从他手里拿过那几个酸橘子递给斜雨:“藏起来别让她看见!等明儿估摸着她要嘴馋想吃东西的时候,就引着她往这个橘子上想!” “能行吗?”斜雨和凌啸然齐声问。 “行不行的试试嘛!我就不信了,咱们七个人还斗不过一个小孕妇了?就听我的!”屠昆推斜雨去把酸橘子藏到后面的马车里,然后扯着凌啸然和解乙,钻到其余几个女人之间,窃窃私语起。 次日一早,斜雨和醉扇她们仍与从前一样,绞尽脑汁的变着花样给顾满娇做早餐。 哄着她吃了一碗粥两个煮蛋并一个烤饼后,带着她在附近林子里走了走,然后才套车启程。 为了哄她一个人开心,醉扇等四个女人都跟她挤在同一辆车上。 没走多远,顾满娇刚闭眼要睡,便听醉扇暗戳戳的问:“昨儿的酸橘子还有吗?” “早吃完了,你怎么又找我要!”听雨道。 “我这不是早上吃多了堵得慌嘛!想着那酸橘子能开胃解腻……你真没啦?那你问问画扇那里还有没有?” “要问你自己问!……夫人刚要睡,你就不能等等嘛!” “罢了罢了,不吃了!不过那酸橘子可真够酸的,就连橘子皮都闻着脾胃舒坦呢!” “夫君啊!”顾满娇揉着眼睛坐起身,越过像是睡着了的画扇,伸手撩开车帘:“夫君……我想吃酸橘子,就昨天你找回来的那种酸橘子,很想吃……” 车外,凌啸然表情怪异的点点头。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满车女人都昏昏欲睡的时候,一个酸橘子从车帘外滚进来:“就找到这一个,你先将就着尝尝滋味儿吧!” “我也想吃……”醉扇稀罕巴巴的看着那个橘子。 “分你一半吧?”顾满娇抓着橘子闻了闻,发觉那橘子皮真的是很好闻。 本就不大的一个橘子,掰开来一人一半。 醉扇抠了很小的一瓣塞到嘴里,酸的鼻子眼睛都抽到一起。 众人忍不住笑她,随后便有人伸手来抢,说要尝尝。 连顾满娇算一起,五个女人,被争抢的橘子却只有一个。 “哎呀!你们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把橘子都还给满娇!”屠昆在车外吼了一句,吓得车里众人赶紧缩着脖子安静做好。 “没事没事,我有这半个就够啦!”顾满娇悄悄的道。 稀罕巴巴的一瓣一瓣的含着吃,舍不得嚼,而且实在太酸,也是不敢直接嚼。 半个橘子,吃了一上午,竟然肠胃很舒服,没觉得想吐,更没觉得嘴馋。 车外,屠昆得意洋洋的把怀里塞着的酸橘子、野葡萄、红野果,林林总总所有能吃的都装进腰间的布袋,然后丢给解乙,让他藏到后面车上。 而他和凌啸然身上,另外还留了些新鲜的浆果。 午餐之前,凌啸然从车外递进来七八粒梅子:“一棵树也就长了这么几个,给你!” 午餐后,马车刚走了半个时辰,四五个红艳艳的小果子,被屠昆丢进来:“我尝了一个,挺好吃的,你揣着解馋吧!……再让我知道谁跟满娇强吃的,就出来骑马吹凉风!” 深秋,快入冬。 山林里的野果确实不多。 一路走一路采摘,攒着,藏着,养鸟儿似得不定时的投食,就这么走了三五天。 顾满娇再没主动喊着要吃什么,而是时常盼着车帘外递进来点好吃的。 为了隐藏行踪,一路上他们走得都是翻山小路,偶尔能看到村落或者小镇,凌啸然便偷偷去采买些顾满娇爱吃的零食,或者孕妇应该会喜欢的事物。 当第一场冬雪落下,穿着厚厚冬衣的顾满娇,已经重新适应了野外的颠沛。 第661章住不下了 绕着人烟,游山而走,慢慢的,顾满娇的身体越来越强装。 有了力气和精力,便不愿意总窝在车里。 有小灰灰和玲珑跟在车边撒欢,再加上斜雨她们时常跑到周围去给她找吃的打野物,原本枯燥的旅途,便也开始趣味横生。 就这样一路的走着,深山密林中穿行。 除了随行的人,见不到半个外人。 那些诸如王爷、将军、皇子、夫人、王妃之类的称呼,以及与这些称呼有关的往事,便都被抛在脑后。 凌啸然是大哥,顾满娇便是大嫂。 解乙又成了大二,动不动就凶巴巴的屠昆,别改了个呆萌的名字叫屠屠。 斜雨和听雨,成了大雨和小雨,醉扇和画扇,成了坠儿和画儿。 反正没外人,顾满娇仗着身孕乱给人起名儿,大家为了哄她高兴,便也都跟着叫了起来。 当他们半月后,终于到了一片地势险峻,但风景极佳的山林时,凌啸然将顾满娇抱上马背,带着她在周围不疾不徐的跑了一圈。 “怎么样,喜欢这里吗?” “喜欢!” 远离人烟,有现成的石屋小院,房前有不结冰的小河,屋后有重重叠叠的大山,再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 “这房子……” “是咱们刚入都城没多久,我就让人到这里秘密建造的,只是当时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所以房子好像不够住。” “没关系,靠着东西院墙再搭厢房就行了嘛!现在是冬天,要建石屋恐怕是不行了,不过后山上树多啊,先弄两间木屋将就着,等开春……” 论起在山里讨生活,顾满娇的脑子就像是被神仙开了窍,如何建木屋,如何搭灶,如何做火炕,在她嘴里都像是随便玩玩就能成的芝麻小事。 事实也确实如此。 在她的指引下,正房很快就收拾得很有家庭气息,而东西两处厢房,也在短短半月之间,便内外清爽可以住人。 靠山吃山,肉和木柴都是不用发愁的。 靠水吃水,鱼虾和用水都是手到擒来。 当初建造石屋的人,按着凌啸然的吩咐,在后院挖了地窖,埋了很多可以长期储存的好酒。 除了好酒,石屋房梁上密封着的罐子里,还有很多农作物的种子。 凌啸然像个藏着无数秘密的老福星。 今儿指着一处让顾满娇去寻宝,明儿望着一处告诉顾满娇那里藏着什么。 甚至河岸边的树丛里,藏着石磨。 后院木柴堆里,藏了好几缸稻谷。 里屋炕沿底下藏着簪子、厨房的碗柜顶上藏着玉镯、挪开水缸能找到宝石戒指、搬开炕柜…… 隔三差五的惊喜,日日的逍遥自在,让顾满娇快乐的像是一只钻在蜜罐子里的小熊。 天气好的时候,凌啸然会带着男人们出去狩猎。 顾满娇便带着女人们在院里洗洗刷刷,缝缝补补。 夫妻情深,不在于富贵或贫穷。 阳光照在窗棂的时候,枕边有深爱的人,便是幸福。 深山里的生活,无忧无虑。 大家都沉浸其中,以为日子就这样一直平静温馨的延续。 然而,就当所有人都这样认为的时候,从前跟随凌啸然的故旧部下,却开始一个一个的寻了过来。 先是鹰扬,再是严正成和吉胜,后来又是牧冬。 “这些臭男人都是属狗的吗?刚晾好了几挂腊肉他们就来了!”听雨很不高兴的噘着嘴,若不是顾满娇坚持要炖腊肉给新来的兄弟们解馋,她早就把这些食材都藏起来了。 “大嫂,你看,那是谁啊?”正蹲在房顶翻晒兽皮的醉扇,悄声召唤顾满娇抬头,然后指着河岸边牵马走来的两个人,神情凝重。 “完了,这地方怕是不能再住了!”顾满娇单手撑着后腰,另一手抓着斜雨的胳膊,慢吞吞的起身朝那两个人影张望。 若晴若冷两位姑姑,带着从前伺候在顾满娇院里的四个小丫头,便走边玩,正朝这边走来。 “大嫂!”听雨发现又来了六个人,再看看手里提着的腊肉,顿时皱眉跺脚:“这,这一天天的张三李四都往咱们这里跑,来了就赖着不肯走,咱们哪里养得起啊?再说,再说屋子也不够住啊!” “住不下没关系,反正人多,伐木建屋子呗!你们住的木屋,不也是到了这里新建的嘛!”鹰扬扛着个狍子,晃晃悠悠的从院外进来,很明显,他对听雨说的来了就赖着不走的话,很是不满。 狩猎的人接二连三的回来,见了若晴若冷两位姑姑,以及跟着来的四个小丫头,有人高兴,有人犯愁。 凌啸然很高兴这两位姑姑能来,毕竟顾满娇有孕在身,伺候在身边的都是姑娘,到了生产的时候恐怕是要费些心思送到外头去生。 而这两个姑姑若是能留下,那么顾满娇的饮食起居便更妥帖,生孩子也不用另外找产婆,这俩姑姑就全能搞定。 犯愁的是顾满娇,因为听雨说的没错,人多了养不起不说,屋子也真是不够住。 “没事没事,在牧冬他们院子后头,再建三间房,单独围个院子就行!” “夫君,你看看咱们东西两院都划分了,吉胜那小子还特立独行,跑到河岸对面去弄了个单独的宅院。现在又要给姑姑她们建房子围院墙,咱们这,这哪里是隐居来了,分明是占地为王,又搞了个三不管的孤灯村了!” “那不是很好嘛?” “不好!”顾满娇噘嘴看向所有人来时的方向:“她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寻来,谁知这地方还能对外隐瞒多久?难道你不怕九弟哪天也跑来吗?或者皇上有让穆哲来找你呢!要只是咱们几个人,逃了跑了也还有机会,但是……” 从几个人到十几个人,眼看就要几十人,再这样发展下去,确实会有麻烦。 整日撒欢狩猎的凌啸然,这才明白顾满娇在忧虑些什么。 “要不,咱们集体转移吧!所有人都带着,你给她们定下死规矩,日后不许他们走!这下不要再留任何痕迹,咱们另寻别处占山为王去!” 第662章搬 “那你觉得咱们这个村儿,应该挪到哪儿去呢?”凌啸然笑呵呵的问。 见他又是一副不着调的模样,顾满娇抬手在他胸口锤了一圈:“村你个头啊村,你还觉得挺高兴呢?” 搬家! 不,搬村! 势在必行! 去哪儿? 顾满娇说了个地方,凌啸然顿时惊喜点头。 所有能收拾走的东西,一件不留,包括笨重的石磨,沉重的大缸。 “大嫂,你早有这份节俭的心多好!”在荣王府替凌啸然将万贯家财收缴回来的鹰扬,抬眼看解乙,后者抿嘴点头,表示自己与他有着用同样的想法。 说走就走,荣王府里堆着的财产,将来不知会便宜谁。 想跑就跑,那么红火的骨汤麻辣烫,刚惊动半个凌霸国,便从此成了回忆。 “我一向很节俭的!没见我衣裳都是打着补丁的嘛!”顾满娇并不知道这俩人想的是什么,摇头晃脑的接了一句后,扯着衣襟招呼若冷姑姑:“这衣裳明儿不能穿了,太紧了!” 月份一天天大了,肚子见长,衣裳当然越来越紧。 若冷姑姑为她宽了宽腰带,然后答应为她再做一套冬衣。 车马缓缓的走着,前头有人开路,后头有人隐藏痕迹,等众人终于到了顾满娇说的世外桃源,几乎所有人都兴奋得蹦跳乱跑。 “无法无天了啊?都给我回来站好!”顾满娇单手撑着后腰,朝身边夫君使了个眼色,后者重重的咳嗽一声,转而,所有疯出去撒欢的人便都乖乖的回来站好。 “这地方易守难攻,不代表你们就能整日只想着吃喝玩乐!以后还是要轮班站岗的!至于住处,待会都来领差事,按着差事给你们分房子住!领了差事就要好好干,谁要是偷懒,我可有的是法子罚你们!” “好嘞!咱万事都听大嫂的!”鹰扬带头哈腰,其余人忍着笑,赶紧跟着躬身点头。 地势最高,眼界最好的院子,被顾满娇留下没让任何人住。 “有重要的大事,就到这里来聚头,其他时间经常来清扫一下就行了!”顾满娇推开院门往里头看看,不等旁人伸头进去看,便已经转身走开。 斜雨见顾满娇走了,赶紧跟上,并好奇的问:“大嫂,你和大哥怎么不住那个院子?那里可是整个紫光崖最好的一处了!” “那里曾住着蛮楚太子的义母,曾经差点成真的婚礼,也摆在那里。”顾满娇回头看看竖在那院里光秃秃的旗杆,眼前似乎还能回想起花婆子的那张老脸。 曾在这里穿梭过的顾满娇,对整个紫光崖可说是很熟悉。 带着众人前前后后的走了一大圈后,便走到了当初她遇到凌啸然的那片松林。 当时,凌啸然从天而降,吓跑了要吃顾满娇的饿狼。 “那边有个山洞,山洞尽头有炸药,引燃了就能将山洞封死。不过咱们还是别毁了这山洞比较好。” 她没有隐瞒山洞的所在,山东那头通往哪里都有什么,她也清清楚楚的告诉众人。 至于通往紫光崖下头的那条暗道,她弄不清楚位置,便让凌啸然带众人过去。 半游览半检探的逛完紫光崖上的角角落落,顾满娇把分配活计和住处的事,交给凌啸然,她自己则拖着疲惫的身躯,钻回马车里闭目养神。 天色渐渐暗去,天边飘着灿烂的红霞,各自得了居所的男女老少,很快三五成群的各自忙碌。 斜雨等人去清理顾满娇的住处,屋里由她们清扫整理,屋外院中则是凌啸然和解乙他们亲自动手。 若晴若冷带着几个小丫头,暂时的负责今日的晚餐。 凭着记忆找到顾满娇带她们去过的大厨房后,收拾整理的工作也是忙而不乱。 其余众人,男的负责从这头到那头,一个个院子收拾整理,破败的门窗能修的暂时先修补将就,不能修的便就地取材找物件堵着对付。 前三天,大家都是在将就凑合中度过,然后才开始各方各院越来越像样子。 站在自家院里看着房前屋后,顾满娇只觉得这样的生活似乎更真实愉悦。 “当家的,咱们这算是正儿八经的占山为王了吧?你看看他们,一个个的都那么开心,是不是很像云汐姐姐曾说的乐不思蜀?” “嗯,是啊!”凌啸然拦着顾满娇的肩,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院外:“你说解乙和斜雨的孩子,应该叫个什么明儿呢?” 顾满娇用手肘怼了他一下:“她们俩昨儿才成婚的,哪就那么快有孩子!你有这个闲工夫想别人家的事,还不如先想想我肚子里这个叫个什么名儿呢!” “咱们的孩子嘛!男的就叫英俊,女的就叫晶晶,怎么样?” “什么?”顾满娇差点喷出昨夜的晚饭:“你这是给自家孩子起名儿呢?亏你还是……” 凌啸然嘿嘿一笑,伸手在顾满娇那圆滚滚的肚子上摸了摸:“孩子在你肚子里,叫什么名儿你做主,你不是最爱起名儿了嘛!” “那我得好好想想!唉,给别人起外号,哪里能当真,自家的孩子要起名,可不能马虎……要是云汐姐姐在就好了,她一定能给咱家孩儿起个好名儿。” “亏你还记得世上有我!”一个温柔中带着微微嗔意的女子声音,从顾满娇身后响起。 腰腹微隆,面若桃花的姬云汐,手持一直红梅,正笑吟吟的看着她。 “一别多日,大哥可还好吗?”身着寒兰青衫的花青林,怀里抱着好几枝红梅,清俊的面容上挂满温和笑意。 猛地见了他们俩,顾满娇喜得手脚都不知放在哪里好:“你们怎么来了?云汐姐姐是有身孕的人,怎么能经得起这般奔波?快,快进屋歇着!” “好啊,感情你心里只有他们俩!夫君咱们走!”抱着个小娃儿的乔金枝,说着转身就走,跟在身后的乌云豹嘿嘿轻笑着:“好嘞,你在前头走,我抱着儿子,咱这就回自己家去!” “别,别走……”顾满娇这才发现姬云汐他们身后还有旁人,刚要伸手去拉乔金枝,却见长高不少的雪薇正捧着个黄铜手炉正忍笑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