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菜史》 作品相关 海棠3月pk文推荐 可爱的亲们,可有闹书荒?可有正在追心仪的文?也许你喜欢的那一类就在这里,也许你钟爱的那一篇就正在pk!下面的这些文文3月就要华丽丽滴登上女频pk榜啦,拿好你的粉红票和pk票,快来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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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作者————书号

异界之绝对女王————云如笙————1501887

武林菜史————千麦————1491639

北宋生活顾问————阿昧————1499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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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异界之绝对女王

作者:云如笙

书号:15018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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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简介:谁都不能阻止我成为自己心中的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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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武林菜史

作者:千麦

书号:1491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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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简介:小穿越与武林高手们一齐携手共建美好菜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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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书号:1499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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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简介:穿越女携手本土男,过云淡风轻小日子,坐看隔壁家鸡飞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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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读书的亲们,上面的文文看后是否意犹未尽呢,那么,敬请期待我们下期的节目吧!

作品相关 关于朝代等问题 两个不怎么重要的问题补充一下。

一是关于朝代问题,西门吹雪是古龙大大的小说《陆小凤》里的人物,这个应该不用多说,而本故事发生在西门吹雪之后(出处请见本书第011章段小邪“江湖传言……剑法堪比传说中的西门吹雪”),所以基本也就是《陆小凤》所处的背景明朝,当然这些同名人物是根本不会出现的。

另,根据资料记载,红薯是万历年间(1593年)从菲律宾传入中国的,为了古言风看上去更浓一点,我们就把它再提前二十年,当作是万历元年(1573年)传进来的吧(我居然连这个也要yy……)。

二是开封在历史上的称谓。史料上记载,在明朝时它的意义实际上已经不是北宋时那个都城开封了,地名和地域也有变化。但是这既然是yy的背景,又与主线没什么关系,窃以为就没必要深究了。

总而言之,以下章节里在所属的朝代上,所有与主线无关的真实细节(比如当时朝局和为君者的为人有可能导致什么什么的)大家就领会一下精神算了吧,咱就小老百姓,不追历史了。

作品相关 武林中的小康之路——浅评《》 来自:无名指的束缚

书是早就在看,一直想写点儿什么,却一直没有落笔,觉得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想法,没有一条线穿起来,今天一口气看完了留着养肥的部分,还是决定上来念叨几句。

刚开篇自然是还看不出什么人物和情节,文字是第一眼让我看下去的东西,“就好像癞蛤蟆看见了飞在天上的天鹅——不是异想天开,而且震惊于它的高啊!”这样一句小小的俏皮话,让沉浸在前面营造的紧张气氛中的我,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但是却并没有影响担心的心情,反而确定了文风的走向,应该是正经里面带着诙谐的轻松文风,跟简介带来的好感相符合了,于是确定了是我的茶。

说到千千的文风,不得不说,其实是很古龙感的,这种古龙感并不在于很多作者落入的文笔模仿的套路,也不是对于人物和情节的照搬,而是字里行间的一种神似,一种去细找就无从寻觅,但是通篇看下来却余味犹存的神似。

接下来说一说人物,一本好的小说,跌宕起伏的情节固然是很重要的,但是在我看来,人物却是更加重要,因为没有让人喜欢的人物撑起故事,还是无法让读者产生强烈的代入感。千千笔下的人物,其实还是有一丝古大侠的浪子情结的,但是却没有古龙笔下人物的出尘或者飘渺感,而是一个个实实在在的人物,是一种触手可及的真实感。

开篇出现的两个人物,李不和宫幕九,从妓|院逃出来的穿越女阿九,在后巷内捡到一个乞丐李不,虽然不是表现的很明显,但是这种缘分很难不让人认定,李不就是传说中的男主。

李不面冷心热,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或者干脆就是无聊,他任由阿九捡到了他,并且跟阿九同行。

说实话,从李不童鞋的表现来看,其实他是我很喜欢的男人类型,唔,可以概括为****的别扭狐狸。一直觉得他属于那种,把爱放在心里而不是放在嘴上的男人,也许会霸道的搂过来一吻,却不肯说一句“我喜欢你”;是那种把关心表现在行动中却装作满不在乎的男人,跑了很多地方买来礼物,却漫不经心的扔过来说:“路过看到就买了,不喜欢送人好了!”;是那种用行动弥补过错而不是用花言巧语骗取原谅的男人,要他说一句“对不起!”比登天还难,但是你会体会出来他用心的改正……otz但是看到后面发现跟我想的不尽相同。

知道读者里有很多坚定的李不党,但是我还是不得不说,这个人物我并没有开始就爱上,开始自己也不明白是为什么,看到后面慢慢发现,也许是李不的身份,一直让我心存一丝疑虑和不安。从开头李不听到阿九姓宫开始,那种不安就已经蛰伏在心底了,因为种种迹象都表明,李不就是宫九(当然现在已经被证实了),不禁为小阿九捏一把汗,即使有李不的爱,面对那样一个复杂的家庭,喜欢种菜做饭的阿九,真的能得到应有的幸福吗?

虽然他对阿九很好,他沉默寡言却踏实可靠,他武功高强却丝毫没有架子更加不喜卖弄,不管从什么地方看起来,他似乎都的确是阿九的良配,但是因为李大侠的身份,我就对他一直持有保留意见。看到现在,其实最让我有好感的,是李不被潇潇引去嫁祸杨春儿是小楼主之后,李不飞速赶回,抱住拿着苹果的阿九说:“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不准吃苹果!”但是被无良的某麦说我萌点诡异,哼!

现在李不的身份终于被提到了议程之上,不知道揭穿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场面,比较希望,阿九听完实话之后,揉揉鼻子,转头就走,顺风传来一句话:“这几天没有雨水,先把后院儿的地浇了去!”

说实话我并不关心他到底是谁,到底为什么成为乞丐,我只希望不管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家庭背景是什么,他还是阿九的李不。

啊,一个李不被我掰扯了这么久,现在来说阿九,不得不说,阿九这个女主还是深得我心的,幸好不是古大侠笔下的绝美神仙女主,而是个识得柴米油盐、有点儿欺软怕硬、最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假小子,

李不曾经说过,被阿九捡到是他的幸运,其实捡到了李不的阿九同样也是幸运的,因为是他为阿九撑起了在陌生世界的一个家。说起这个,不得不说千千对阿九身份的描述,没有像传统的穿越文一般,上来先写一章前世,然后写一章穿越,再写一章穿越后的,进来就直接入戏,表扬一个!

李不是一个家的顶梁柱,而阿九就是粘合剂,是她把原本一个个浪荡江湖的才子佳人,留在了金银山庄。她没有什么造福百姓拯救苍生的壮志理想,她只是想开几亩地,种几样菜,过上古代的绿色健康小康生活,随着一个个朋友的到来,她的家人也渐渐壮大,但同时也带来了血雨腥风。

于是男主外女主内,李不对抗敌人,阿九操持家务,不管外面多么暗流汹涌,山庄里的小日子还算是在曲折中保持着乐观前进的奔小康态势,这就不得不说是阿九的领导和管教有方。

如果没有阿九,小邪和李不可能会成为兄弟,却不过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明日在何方的浪子;如果没有阿九,潇潇也许还会认识李不和小邪,却更有可能是形同路人;如果没有阿九,冰冰和小邪也许还会碰出火花,但也只能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如果没有阿九,世界上也就根本不会有什么金银山庄,不会有这些甜蜜别扭的小日子。

对了,阿九的身世之谜也开始慢慢浮出水面,但是,实在不太希望李不和阿九都成为一个什么势力的一份子,然后弄成个什么政治联姻~~otz,咳咳,似乎是我想多了……

主角说完了,还有配角,首先出场的是小邪,开始的时候他并不出彩,不过是个武侠小说中常见的风liu成性、武功高轻功更高(逃跑用)的浪子,但是时间久了才发现,其实小邪除了眼睛喜欢看女人,嘴上喜欢不着调,真的是个不错的男人,一个值得过命的朋友,而且将来应该还会是个细心体贴的丈夫。

由于没有身世牵绊,也没有涉入纷争(后面那个找表姐没有被我计算在内,总觉得那个女人并没有想要伤害小邪的意思,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找到他),小邪成了山庄里最洒脱和坦诚的一个人,他清醒地站在一旁看着众人的秘密、算计,却也慢慢因为融入感而涉入了纷争,但是目的却很单纯,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朋友以及一个像家的港湾。

然后是我大爱的潇潇,潇潇一出场我就大有好感,是一种高于以上三人的好感,估计是我喜欢美女类型帅哥的缘故,但是还只是停留在萌的阶段。而后看下去,自然就对他多多注意,越来越喜欢他,是从他乖乖地拎着篮子跟在阿九身后的时候(于是再次体现了偶独特诡异的萌点),潇潇武功不可谓不高,但是他却还只是一个别扭的孩子。

其实在拎篮子那之前,我还有些支持潇九配,但是看下去就知道不可能了,潇潇对阿九的感情,是一种复杂的依恋感,他应该是生于一个缺乏关爱的环境,对于阿九的婆妈关心,以及对他的吆来喝去,他不但没有生出厌烦,反倒滋生出一种恋母一般的情结,而也就注定了阿九只会把他当做小孩子看待。

我承认看文儿到现在,潇潇看着阿九说:“不管怎么样,希望你不要太不把我的心当一回事。我也是第一次、第一次对一个人表白心迹……”这里真的虐到我了,虽然不是虐的死去活来的那种,但是就是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啪”地裂开,一种酸楚中带着丝丝伤痛的感觉蔓延到整个心房。

虽然明知道潇潇对阿九的根本不是爱情,不过是这个傻小子贪恋上了那类似于母亲或者长姐的关爱和温暖,就好比一只在冰天雪地中孤单冰冷了许久的小兽,遇到温暖便不顾一切地扑将上去,不想松手的感觉。但是还是心疼,心疼这个孤单的孩子,心疼他寥落寂寞的眼神,心疼他不得不看着原本以为只属于自己的温暖,渐渐挪向了别人的怀抱的失落和伤感。

所以说啊,千千给潇潇配个好姑娘吧,多可怜的一个娃儿!说到这个想起题外话,投票里啊,无良的某麦赫然把自己的类型也罗列其中,还混了个最高票数,戳千千,乃自己是个虾米类型,先去公共版发个果照出来,看看配不配我们潇潇!

而后是冰冰,其实冰冰跟潇潇之所以要好,就说明二人都是单纯善良的孩子(虽然身份都不是个单纯的地方,但是心灵还是很出淤泥而不染的),与潇潇这个乖孩子相比,能够看出来冰冰从小还是很娇生惯养的,很庆幸的是,她只是偶尔发发娇嗔,并没有什么****举动,所以还是不招人讨厌的。

从开始看到她对小邪恨之入骨地追杀,就觉得他俩是一对儿,但这只不过是小说看多了的惯性使然,其实还是很奇怪为什么百花丛中穿行的小邪,会喜欢上小女孩一般的她,看到后面其实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是看他们两个天天闹一下好一下的折腾,倒是也慢慢觉得,他俩似乎就是应该在一起。

细细想来,冰冰对小邪的感情,固然有当初被看去身子的嗔怒和羞涩,也有天天惦记——不管是惦记着杀了还是惦记着收了——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咳咳,比喻不当不过也能说明问题,惦记久了自然就上心了。

至于小邪对冰冰,似乎就有些复杂,小邪自然是见多了娇艳的花儿,不可能因为冰冰多么漂亮就喜欢上她,但是对于小丫头的一片芳心所系,情场老手的他自然不会看不出端倪,而没有飘然离去,除了对山庄的眷顾,同样也是对冰冰不讨厌的缘故。正所谓日久生情,见多了或明艳或火辣或热情的花儿,对着一朵别扭中带着真诚的小花,也别有一番别的风味。

其实本人觉得,爱情是什么,不过是忽然被一个人触到了心底一个别人没有触到的柔软角落,不管生出的情绪是酸楚还是温暖,这个人登时就变得独一无二起来,我想没有人生来就是浪子,小邪心底的柔软,也许就是想要一个家,所以他会贪恋山庄的生活,宁可卷入纠纷也不肯离开,而冰冰在山庄学习过日子的态度,又恰好撩拨到了他这一根心弦,于是就水到渠成。

所以古话说得好,欢喜冤家就是如是。

还有两个戏份稍多的配角,沈梦溪和杨春儿,杨春儿自不必说,已经塑造的人见人厌,花见花败的地步了,由此可见,千千的人物塑造功力还是不错的。说说沈梦溪,是武林世家里面不会武功的后代,喜欢喝酒,彬彬有礼、有生活情趣,用翩翩公子、温润如玉来形容再是恰当不过,虽然大家都在猜测,他是不是深藏不露,是不是另有阴谋,其实我倒是觉得,有这么一个纯粹的闲人,倒也是个不错的点缀,不要一切都黑暗了吧!

扶额,看了一眼字数,晕菜了,于是不看它了,咱们继续。人物说完了,再说剧情,本文的剧情,捋扯一下其实是两条线,一条是坚定不移、百折不挠的奔小康路线,包括山庄里众人的感情以及同心协力维持生计;另外一条是众人为了各自目的寻找紫珠丹。两条线路是围绕着山庄的幸福生活展开的,第一条条线是推动,第二条线是阻碍,而众人暗藏心思的共同努力,则是整体的前进方向。

其实如果拆开来看,两条线之间的距离还是有些远了,融合的不够紧密,但是由于一系列很萌的人物形象,大大的弥补了这一点,使得两条线能够平稳的齐头并进,看到后面几章能够看出来,千千已经在慢慢开始收拢线索和铺开,估计是准备进入****而后收尾了,于是让我纠结了,又想看结局,又不希望这么快就完结掉~otz

刚才看到书评区有人说,觉得新的一章小邪和冰冰之间的互动有些起鸡皮疙瘩,其实我倒是觉得还好,毕竟小邪和冰冰跟阿九和李不不同,冰冰不过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女生,自然不会像阿九两世为人那么、那么迟钝(otz),小邪这个风liu浪子自然也不会像李不那么沉稳内敛,所以稍微肉麻些是很正常的,唯一的遗憾就是,其实千千应该把两对儿的感情升华稍微分开写,中间平缓一段距离,或者再出个其他冲突,然后再来升华小邪和冰冰比较好一些,由于在收拢准备酝酿****,这两对的感情线有点儿挤在一起了,所以可能会让读者觉得有些急促和别扭,其实细看看并不会觉得狗血。

于是由于这个问题想说,很喜欢千千笔下的人物,除了她设定和刻画的好以外,更重要的一点是始终如一,什么人就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李不就像李不,阿九就像阿九,没有性格的脱跳和偏离,实在是很值得一赞的地方。

不知不觉写了这么多字,到了结尾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于是乎,腐摸千千,记得给我家潇潇配个好女娃儿!

番外正卷 暗香与阿潇(上) 从屋顶掉下来的那一刻,暗香想,这辈子她大概再也没办法遇见一个像他这样的男子了。

魔岛岛主是女人,所以岛上的女人总是显得更有地位些,比如冰冰她娘跟冰冰她爹斗嘴,被拧耳朵的总是冰冰她爹。也比如岛上打鱼为生的渔家们,吵架时喊声更大的那个一定是妻子。

暗香闲着没事的时候,喜欢在岛上各处溜达,岛上的人爱戴岛主,知道她是岛主最小的弟子,所以敬称她一声“梅女侠”或者“梅姑娘”。尤其是渔家们的小儿子,平时他们都被自己的娘揍过,知道女人招惹不得,在她面前很是听话。

所以暗香认为,这世上的男人一定都是像发开了的面团,是没有棱角的。

于是师父和师姐张罗着要给她选夫婿的时候,她就偷偷上了岸,混去了衙门当捕头。

她想,能够握刀办案的男子,终归是有些脾气的吧?

她果然猜对了。衙门里的男人不但有脾气,而且很是有性格,怒气上来不但在外打贼人,在家还打老婆,闲时上花街柳巷,忙时数天不着家。暗香跟着兄弟们厮混了几个月,也陪着上各家**楼酒肆晃荡了个够,过足了瘾,但是她郁闷了。如果成了亲都是这样,那还嫁啥子人呢?

她开始对人生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她离开了衙门,准备去寻找真理。

听说冰冰这妞在开封,这么久也不着家估计混得不错,于是,她打算去瞧瞧她。

谁知在客栈里住宿的时候,坐在二楼窗沿上喝酒却瞧见了个大姑娘被**花贼盯上。乘着酒劲她下了楼,一把流星剑直逼对方胸前。这个人她认识,江南曾有过一面之交的柳下飞,认识他也是因他****人家姑娘。这回又被她逮到欺侮良家妇女,怎能饶他?

“柳下飞,你运气真不好!”她笑眯眯挑眉看他往下直掉的裤头,说着便打算将他身上衣物划成烂布条。不料那大姑娘竟然掩着胸脯扑到他跟前,双峰正抵着她剑尖。“要杀他,你先杀我。”

“素素!”

柳下飞大惊失色揽她在身后。

闹了半天,柳下飞原来已经改邪归正遇到了真命天女。暗香干笑了几笑,给他道歉,他大怒:“再被你吓多两回我非得断子绝孙!”说着挥刀而至。

理亏在先,暗香只有跑。

一跑,就跑到了这座看似无人的宅子顶上。

没有人告诉她屋顶有些不太结实,也没有人告诉她下面躺着有人,更没有人告诉她躺着的竟是个令她看了一眼心里便开始擂鼓的少年。

砰啷一声床塌,他躺在她身下一动不动,双眉斜飞入鬓,两腮有若霞飞。幽幽气息轻扫在她脸上,弄得她心里随着一抽一抽。她不知道为什么老天会造出这么要一个男子,她只知道他中了毒而且被点了穴,因为她已经感觉到他极力克制中的反应。

这真是令她也感到尴尬万分的一件事。头顶上柳下飞已经下来了,她只能带着他逃。

美色当前,真是无福消受。

城外的小树林里,她把他放倒在地上,月色透过枝桠静静泻落,将微睁着双眼的他映得有如壁画般唯美。毫无疑问这是个让人过目难忘的男子,她小心翼翼伸出手,抚mo他的鼻梁,心想,这样美的人,要是住在岛上就好了,那么,她肯定可以早早地遇见他。

“喂,你看得见我吗?”她咽了咽口水,蹲在他跟前戳他的胸,触感竟然是出乎意料的坚实而有弹性。“我姓梅,你也可以叫我香香。”

他微微抬起头,眼睛又睁开了一些,目光在她脸上留连了片刻,忽然又痛苦地闭目皱眉。“帮我……”

“帮你?”她微愕,略想想,是了,他被点了穴呢。于是摸了摸他肩胛前后的穴位,伸出手掌啪啪替他拍开。拍开后手却被按在他胸口上收不回了,他居然,居然扼住她的手腕不肯松手!

“喂喂,我是给你解穴的!”她勉力跟他解释。可是解了穴之后的他看起来就像着了魔,眼神迷离虚幻,气息却像火一样倾吐在她脸上耳旁。“你要做什么?”她觉得心都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她虽然不介意跟他亲近亲近,但是,这样也太快了吧?

他紧箍着她把她压在身下,双唇已然吻住了她。

在他狂热的气息喷射之下,她意识渐渐迷糊。

他是个中毒的病人,他是个中毒的病人。而她是个可以解毒的女人。

所以也许,她应该顺应天意?

佛曰,美人有难,我不出手谁出手。

那么,她睁开眼,趁他迷糊之际,毅然翻身为主。“那个,虽然我也是第一次,不过我会很温柔的……”

……

率性的时候总是如此尽兴而销魂。

她睁开眼时,天色已然大亮,阳光轻轻洒在枝缝里,照得林间枯叶如蝶。她蜷着身子转头,见到仍然在沉睡中的他。

她好奇地俯身瞧他的眉眼,越瞧竟越是好看,忍不住伸出个指头触他薄唇。被搔扰了的他微微蹙眉,把头侧过来,面向了她这边。如此,她干脆低下头,在他唇上啄了一口。

“你!”

这下他被惊醒,看清了面前的她之后抽着冷气撑地坐起,“你是谁!”

这种事是生平头一回做,此时事主已醒,做为一个女孩子家,她不禁也有些惴惴。于是慌忙退后两步,定了定心神说:“你的救命恩人。”

他想了想,居然惊得脸色都白了,颤抖地指着她说:“昨天晚上就是你——就是你?!”

她不敢答话了,怕被他生吃活剥。于是瞅准了旁边空位,拾起剑就跑了开去。

“你给我站住!”

他在身后悲愤地喊,并且动作还很快,居然扑上来一把抱住了她。

“那个,你放手!大家都是头一次,谁也不吃亏,反正从此以后我跟你天南海北再也不会相见!”

说完她曲起胳膊,手肘一顶顶在他肚子上,趁着他惨叫的工夫顺着树林逃之夭夭,连腰上的缨络被扯落也没发觉。

番外正卷 暗香与阿潇(下) 离开开封之后她回了魔岛。

还是练功溜达兼****小男孩,但是感觉已好像有点不同。看见十七八岁的少年们她会想起那个人,害羞但是有着一副倔脾气。又想起耳鬓厮磨的那半夜,脸上会发烫。

这情形直到冰冰跟段小邪回岛后,她才渐渐恢复。

那天她坐在海岸礁石上发呆,冰冰跟长老们回来了,身后有条被浪打得破烂的小木船,载着个高大又狼狈的年轻男人。那男人上了岸之后不顾长老们的冷漠,拖着冰冰的手就往沙滩上跑,口里还兴奋得大喊大叫。冰冰那时脸上也是绯红的,红得跟自己脸发烫时的颜色一样。

那一瞬间她想,冰冰一定很爱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叫段小邪,看起来很靠不住的样子。在接受了大师姐以及四位长老的连番考验之后,她也使出师父倾心相授于她的本门功夫跟他决斗了一场,结果证明,这男人是可相与的。

冰冰跟他成了亲,并且有了身孕。

她好奇地问她关于孕妇的一切问题,可是脑子里还是偶尔会浮现一下他。

段氏夫妇打算回中原,据说是他们已经有了个叫做“金银山庄”的家,而且正好他们的一对头儿准备成亲。临行前盛情邀她同往,正所谓做贼心虚,她本不想去的,但是连师父也开了口,那这机会真是难得,拒绝了的话只怕下回也再难了。

于是启程。

一路上听他们说起关于山庄的一切,渐渐地也知道那是个很温馨很幸福的所在。听到居然还有个绝美如神仙的少年叫做阿潇,她更是起了兴趣,并在听说他痴恋着宫管家时,当场表示愿意将他拯救回来。

金银山庄的头儿来头不小,居然一个是九龙宫的宫九,一个是大月国的小郡主。如此,作为代表了魔岛而来参加婚宴的她,当然就不能空手去了。到了黄石镇上,跟冰冰问明了山庄位置,她便先将镇上所有酒楼全部包下,大开三天流水席宴请全镇乡民。

掌柜的欢喜不已,顺手送了两枝糖葫芦给她。

她吃着糖葫芦到达山庄时,竟然院里院外都是人,远比她想象中热闹得多。

而当中有个人气哼哼说:“便宜了李不了,慕九本来是很有机会跟我在一起的!”

她挤到他旁边,探头看了看他说的那人。只见那人二十三四岁年纪,浑身锦绣玉树临风,是个天生的贵族,正双手握着个娇小女子的手作讨好状,情景很是养眼。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金银山庄的两位主人。

旁边有美妇说:“阿潇,李不是你叔叔,慕九是你婶婶。”

“我才不会叫她婶婶!”他负气说。

她听着便嗤笑了一声。

他回过头来,她也回过头来——

老天就是这样恶作剧,她期待着将之拯救回来的迷途羔羊竟然正是被自己宰过一刀的肥羊,这让她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她举着糖葫芦纵上山岗,林间春风夹杂着山花芬芳扑面而来,舒服是舒服,却是放松不起来。

他的武功比她想象中好,而她早上居然该死地没吃早饭。

两根糖葫芦绝对不够支撑她跑回东海,而且她根本才吃了一支。

背阳的山坡上她奋力跃过溪流,终于决定投降。

“那个,你这么不肯放过我,别告诉我你已经有了身孕要我负责。”她扶着大石头喘着粗气说。

他红着脸,在溪水这边死命瞪着她:“你一个女孩子说这种话真不知羞耻!”

她摊摊手:“本来就是啊!要不然你死追着我干嘛?”

他咬牙切齿,脚步一蹬也跃了过去,站在她面前狠狠地说:“我们比武!”

他居然要跟她比武,她想他真的是气得不轻。男女之间的恩怨能用武力解决吗?她决定好好教训他一下,省得他将来成了亲也动不动打老婆。

“比就比,输了你可再不许追我。”她说。

他冷哼几声,算是应了。

于是,溪水畔两个人开始打起来。但是这能够叫做比武吗?两个人都没武器,只好光劈掌。但是一劈掌就免不了有个小磕小碰,于是,不是你碰了我的肩膀,就是我碰了你的腰腹。到最后,竟然缠斗起来。

“你还不认输!”

阿潇握住她的手腕,气呼呼地说。她的手都被他勒红了,看着挺不是滋味。

她却还是不服气要来锁他的穴道,这一伸手,就把他扑倒在地。

面对面四目相视,中间只隔了个手指头宽的距离。

“你嘴唇有点干。”她忽然说。

他双眼立即睁大,喃喃道:“你,你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很简单,就是替它们滋润一下。暗香是个心地多么善良的好孩子,见此情况哪有不拔刀相助之理。于是一低头,将他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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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卷 九大爷调·戏记(香香提供) [[[cp|w:488|h:381|a:/chapters/20105/7/1491639634088595780026250748246.jpg]]]恶搞版:

就在这么一个阳光灿烂万里无云风和日丽国泰民安的日子里,阿九从菜地巡视回来,看到李不抱着剑蹲在地上数蚂蚁,忽然想去****一番

阿九:“小子,从了爷吧!”

李不愕然道:“我不洗澡你也要?”

阿九心里偷笑,小样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平时都偷着出去洗,但还是装不知道地说:“没事儿,爷跟你一起洗。”

李不:“@#¥%……&……%¥#@#¥”

阿九的脑中剧场——鸳鸯yu~~

第一卷 金银山庄 001 高手中的乞丐 慕九抱着包袱,亡命地往前奔跑。

现在正是深夜,幽黑的大街上并不见一个人影,静寂得近乎诡谲。而越往前看夜色就越是深邃,她喘着粗气望着前方,咽了咽口水。可是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停下脚步来,因为身后渐行渐近的一片脚步声就像六月天里陡然间洒落在屋顶的冰雹一样,迫得人根本不可能放松一丝一毫。

“快追!她一定跑不远!……”

来了!

在她身后仅余三四丈远的地方,大约十几个身形高大的汉子,手里拿着棍棒刀枪等物,正一边嚷着一边往这边追了上来!

慕九一颗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更加加快了脚步往前跑去!可糟糕的是前方尽头居然是一堵墙!

“天哪!难道天要亡我?”

慕九止了步,睁大眼睛望着三丈开外那堵两人来高的砖墙,就好像癞蛤蟆看见了飞在天上的天鹅——不是异想天开,而且震惊于它的高啊!

“快点!她就在那里!兄弟们,快上!……”

说话的这个人嗓子粗哑得很,一听就是王老六那个混蛋!前儿夜里她就被他大吼着连踹了两脚,这心窝子上还直疼得紧呢!慕九往四周一扫,再恨恨地回头一看,接着往地上啐了一口,毫不迟疑地拐进了左边这道巷子。

“砰!……”

“哎哟!”

走得太急,巷子太暗,没想到才跨了一步就踢到了一个硬硬的、却又不会过分硬的家伙,害得她一时收不住势,居然在地上摔了个嘴啃泥。

“哪个不长眼的躺在这里?没看见老……老子正在逃命么!”慕九摸摸下巴,手忙脚乱的爬起。根据生理上的条件反射,不用看她也知道绊倒她的是一条腿,而且是男人的腿,因为这些日子被困在春花楼的后院里跟一帮臭汉子呆在一起,她看男人看得简直都已经快要忘了女人长什么样了!

借着从巷子口映过来的一丝微弱的亮光隐约可以看见,面前这个人微微挪动了一下,而随着他的动作,还带出了另外一道声音。慕九听得出来,应该是瓷器碰着青石地砖的声音。

深夜里的墙角旮旯,席睡而睡身边又还有一个瓷器,除了乞丐之外,当然不会有别的人。慕九心念顿闪,索性把头凑近些打量了一番,只见一身辩不出颜色的破衣上方,赫然是颗长发篷乱的头,——果然没错!还是个活的,因为那双眼睛正冰冷冰冷地盯着她瞧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扰了大侠歇息!……”慕九擦了擦鼻子,点头赔着笑。这样的人一般都不好惹,就当自己吃了个哑巴亏吧!

“咦?哪里去了?……”

巷子外又传来了王老六的粗嗓子声,慕九心头一惊,赶紧把脖子往里缩了缩。天哪!千万不要发现我!情急之下,她竟然一把抬起了乞丐的胳膊挡在脸前,打算就这么当个现成的乌龟。

可惜老天并没有听到她的祈祷,王老六一帮人在巷子口站了一站,立即分头往左右两边的巷子追了过来!

“不行!我要逃了!”

被她猛地抬起又猛地甩下的那条胳膊僵了僵,一双发亮的目光同时也冰冷地射向了她的脸。只不过她因为忙着重新启程,根本没有来得及在意他那足以冻死人的目光,更不顾上嫌弃他肮脏不肮脏的了,立即从他身下抓起被压住的包袱,继续又往前面奔去。

“哼哼!想往哪儿逃?”

才跑了两三步,慕九就不由得连连后退了四五步。前面不远处,柳二麻子手里拿着一把大风刀,领着四五个打手一脸狞笑着逼了过来。“臭小子,快把手里的包袱给我放下,乖乖跟大爷回春花楼去领罪!……”

“我死也不回去,你们别乱来!”慕九吓得慌忙掉转了头。可是抬头一看,这边厢却是像座石敢当似的抱着胳膊的王老二……慕九站在中央,左望望右望望,吓得脸色都比十三娘书房里的白纸都要白了!

“兄弟们,给我上!往死里打!”

十来条拿着武器的汉子一步步逼近,这会儿慕九的脸色可不只是被吓得变白这么简单了,而是成了透明色,没有丝毫血气的透明色!“你们别过来!……”她一步步往后退,可是退也是徒劳,因为还没退到两步,她就已经抵住了身后那堵坚实的墙!

“砰啷……”

静谧的夜空忽然传来一声脆响,把离她不足三步远的恶棍们引得望向了地面。慕九也闻声往地上望去,原来竟是有人不小心踩到了乞丐身前那只吃饭的家伙。

“朋友,对不住了!”柳二麻子瞄了地上一动不动的乞丐一眼,不咸不淡地道了声歉。接着就大步伸手过来抓慕九的衣襟,慕九“啊”地一声,立即抱住了自己的胸脯。眼看就要抓着了,却不知怎么地,那只粗大的手忽然就落到了另一只脏兮兮的手里。

“踩破我的碗,就想这么算数么?”乞丐语调轻缓又冰冷的说道。谁也没有看清楚他是怎么出手的,也没有人看清楚他是怎么起了身的,居然就那么气定神闲的死死扼住了柳二麻子的手腕!

柳二麻子可是济南城里有名的恶棍!他会三种棍法、两种刀法、一种拳术!而且春花楼的幕后老板还极有可能是江湖上的神秘组织青衣楼,你惹不起他们的!慕九望着乞丐,两只大眼睛顿时张得比春花楼里的茶碗还要圆还要大,好心地隔着胸膛在心里头提醒他。

只可惜乞丐胆子虽大,却不懂读心术,对于她的“好心”,半点也没有领会到。

“朋友!我们春花楼管教伙计,请你不要插手!”见到柳二麻子怎么挣也挣不脱那只手来,王老六上前招呼道。乞丐却很不给面子地嗤了一声,依旧动也不动地道:“我只要回我的碗,别的我不管。”

“你——”

打手们沉不住气了,欲要上前动手。慕九咽了咽口水,躲在乞丐后头紧张地探头张望。王老六冷哼了一声,撩袍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给我上!”

一言说罢,十三条恶棍——除了不能动弹的柳二麻子之外,的确是十三个没错,慕九已经数过了。这十三条恶棍顿时围住乞丐同时抡起了手上的刀棍向他砍来!

慕九尖叫了一声,紧紧抓住乞丐的衣裳,立即闭上了眼睛。只不过感觉到破衣下的身子略动了动之后,接着就听到好几声扑通扑通的声音传来,忍不住好奇,睁眼一看,正好望见十四个人全部倒在地上,捂的捂屁股,捂的捂胸脯,哼哼叽叽地再也逞不起凶来。

再看面前的乞丐,居然还像先前那样安然无恙纹丝不动!

他是怎么做到的?!慕九瞪大眼,就好像看见了传说中的陆小凤!

“朋友,有两下子!”王老六从地上爬起,啐了一口狠狠地道:“有种的在这里等着,等爷带了人回来再打过!——臭小子,你也别想跑,只要你还敢在济南城里露面,大爷定让你死无全尸!”

说罢手一挥,招呼起余下恶棍,扯呼了!

慕九冲着他们的背影耸了耸肩:“还会在这里等你的那是傻子!”说着,回头两眼放光地盯着面前的乞丐,“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高手!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乞丐冷哼了一声,没说话。

慕九这会儿没有危险了,心情顿时畅快了许多,也不计较他的无礼,拍着胸脯热情地道:“我叫宫慕九,明天我赔个好碗给你,你叫什么名字?”

“‘宫’?……”乞丐听到这个字,黑乎乎的脸上终于有了第一个表情,他抿紧了唇,蹙了蹙眉,想了半天才答:“李不。”李不回答完,扫了她两眼,又蹙着眉冷冷的道:“你这个名字,还真不像个做龟奴的。”

慕九微愕,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小厮们才穿的短衣长裤,又摸了摸头顶上套着的粗布圆帽,接着双手叉腰,十分豪迈十分有魄力地仰头哈哈笑起:“你这个名字也不像个做乞丐的!”

李不鼻子里微哼了一声,又道:“你为什么会被人追杀?”

“呃……那个……”慕九忽然吞吞吐吐起来,眼珠儿滴溜溜转了半天,才叹气说道:“你知道的嘛,春花楼里的****和打手都很刻薄,我这样的小伙子去到那里简直就是被欺侮的份,我一时忍不住他们压迫,就逃出来了啊!他们不肯放过我,觉得没面子,就想杀了我啊!”

李不扫了两眼她的包袱,一脸不置可否。

慕九看了看他,忽然笑嘻嘻地扯起他的袖子:“这二月里的天气还真是有点冷,你穿这么少睡在这里一定会着凉的,今天你救了我,是我的恩人,所以我请你进客栈里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去!”

接着不由分说扯起他的袖子就往街上跑。

李不脸上抽搐了两下,本待要拒绝的,却不知怎么竟然也没把她那只手给甩下来。

第一卷 金银山庄 002 装大爷 悦来客栈。

虽是夜深了,但肥头大耳的掌柜还在柜台后噼哩啪啦的拨着算盘,内堂也坐着好几桌正在谈天饮酒的客人,看起来生意不错。

“这是开封城里最好的一间客栈,你一定没住过这么好的客栈吧?”客栈门外,宫慕九背着包袱,一手叉腰,一手捏着下巴贼贼地笑,狗眼看人低的冲着李不挑了挑眉毛。

李不瞄了瞄门楣上的牌匾,面无表情的被她拉着进了门槛。

“掌柜的,两间上房!”一进门,慕九就拍着柜台大声地道,十足一副暴发户的模样。掌柜立即抬起头来,一双老鼠眼顿时眯成了一线:“哎哟,客官要两间上房啊,有有有!二两银子****,请!”

“没问题,大爷我有的是钱!”慕九豪气冲天地将包袱拍到柜台上,十分爽快地解开的包袱结。只是下一刻,她脸上的春风就瞬时被冻结成了冬雪:“咦?——我的银子呢!天哪,我的银子呢!”她把包袱里里外外的翻找,除了翻出十来个铜板,和包袱底上一道四五寸长的口子,丝毫也不见什么银子的踪迹。

她明明有整二十两现银和三张各三百两的银票的!一定是刚才逃跑的时候……望着那道口子,她的额上已经有汗冒出来了。

“有的是钱的大爷,您怎么了?”旁边传来满含着一股看好戏模样的声音。肥掌柜抱着胳膊,在慕九与李不之间睥睨来睥睨去,最后用先前在门外慕九望着李不的那样的目光望着慕九,“小伙子,没钱充什么大爷啊?一个小厮一个臭乞丐,还想住咱这样的上好客栈?不知道这年头有钱人才敢挺腰杆子说话吗?”

“你你你——”慕九气极地指着他的肥鼻子,可是搜肠刮肚又想不出话来反驳,一张白晳的小脸憋得通红。没办法了,又拖着李不的手:“你倒是说说话啊!我本来真的有银子的!”

李不扫了她一眼,忽地将手伸进了腰间一个褡裢,接着从里掏出了一张纸来,也不看掌柜,只十分沉稳十分淡定地挪到他面前,“两间上房,再要一桌酒菜,送到房里。”

肥掌柜拿起那张纸一看,老鼠眼顿时变成了老牛眼:“五百两!……好好好!大爷快楼上请!小的这就吩咐人把酒菜送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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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的客房。

屋子里有一张雕花的大床,一整套齐整精致的家具,还有两个人,但最重要的是,还有一桌香气扑鼻的热气腾腾的酒菜。

慕九与李不隔桌坐着,像这样不说话已经有好一会儿了。

慕九托着腮,两只眼睛里的惊疑还没有完全退去,正一眼不眨地望着对面的李不。李不则安然得很,手里举着牙箸,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肥嫩的黄花鱼放入口里,光看他那样子,就已经能让人想象得出那味道有多合胃口了。

可是慕九却仍然没动。眼前的酒菜虽香,但还是压不住她心里的震惊。她怎么也想像不出来,一个叫花子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的钱呢?随随便便拿出一张银票就是五百两,要是做叫花子都这样有钱,那她也去做好了!

掌柜找回来的四百多两银子正摆在床上,为了方便携带,大多都是银票。慕九看着看着,就有些愤愤不已,她辛辛苦苦混进春花楼,偷了那千两银子弄得这么狼狈,可他却——她咬了咬牙,不由探头望了望他腰间的褡裢,那里头指不定还有呢!

“再不吃,菜都凉了。”褡裢的主人在咽下一杯酒之后,忽然间淡淡地出了声。

慕九慌忙收回目光,拿起了筷子。真是郁闷,怎么可以一下子将身份掉了个个儿呢?本来装大爷的应该是她好不好?!

“李不。”她放下筷子,很严肃地望着他,“你应该不是个小气的人对不对?”

李不扬了扬眉,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既然你救了我,那你应该是个很有爱心的人对不对?”慕九再度严肃,甚至脸上更绷紧了些。李不举着酒杯,悠然凑近唇畔。慕九叹了口气,“那么,你跟我去个地方!”

义正辞严的说完,慕九轻巧的起了身,拉着他的手出了房门。

他们去的是城外的方向。

城外不远处的一片竹林里,有一座木头搭成的破旧的小屋。屋里床上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老****,看样子她已睡着了,在她旁边,还睡着两个七八岁大衣衫褴褛的小孩。

李不被慕九拖着站在门口,一脸呆呆地,手里还拿着方才没有来得及放下的酒杯。

慕九吸了下鼻子,又把他拖回了屋外空地上。“这世上比你惨比你穷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这是王阿婆,她已经得病很久了,儿子被春花楼的人杀了后,媳妇也跑了,就剩下两个小孙子在身边。可是因为没钱医病,她眼看就要死了。”

黎明的曙光里,她那双大眼睛里泛出了一层薄薄的水光,咬牙望着地面,单瘦的肩膀在随风微微颤抖。

李不目光闪了闪,“所以你就去偷了春花楼的银子?”

“要不还能怎么办?”慕九气呼呼地抬头,“一个月前我到了这里,饿得快死了,正好是王阿婆请我吃了一顿饭,我当然要救她!我又杀不了春花楼的人,所以只好偷他们的银子!”她理直气壮地哼了一声,那模样看上去,似乎要是可能的话,还想再去偷第二遭。

李不一手擎杯,一手捏着下巴想了想,说道:“你等着!”还没等慕九反应过来,他就嗖地一声消失在竹林里。慕九愣完之后,冲着他消失的方向“喂”了几声,却是再无反应。

该不会吓跑了吧?这都还没拔他的毛呢!慕九气得叉起了腰,一扭身进了屋檐下。

“宫慕九。”

没片刻,面前忽然又响起了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宫慕九从屋檐下蓦地弹起,盯着面前挽着个大包袱的人。

“四百九十两整银,外带悦来客栈里的两百两现银。”李不把手上的大包袱往慕九身上扔去,几乎没把她给砸死。慕九惊喜地从地上爬起:“李不!你真是个好人!”跳了两脚,急急忙忙把包袱放进了小木屋。

出来,又喜不自胜地搓着两手道:“你身手好快哦,你真是个大大的好人!”

李不面无表情,转身往外走。

“哎哎,你去哪里?……”

“回街头。”

“哎哎,你有那么多钱还乞什么讨啊?反正你也在这里混不下去了,悦来客栈的人肯定也饶不了你,咱们就拜个把子,干脆一起逃吧……从今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慕九屁颠屁颠追在他身后,迎着天边渐亮的曙光,白晳的小脸灿烂得比朝霞还要明艳。

第一卷 金银山庄 003 我没钱 二月里的春guang十分明媚,宫慕九挎着包袱走在人群熙攘的大街上,时而望见有什么新奇玩意儿,譬如耍猴唱曲儿的什么的,便碰碰一旁的李不,显得十分满足。

话又说回来,她满足一下下骄傲一下下也是人之常情,现在傍上了这么强大的一个靠山,她现在可是走到哪里都不怕了,反正都是一根绳儿上的蚂蚱,天塌下来有旁边高个子顶着,还怕啥?

“李不。”

连夜自济南出来,脚不停地走了约有大半日的功夫了,宫慕九望着两边商幌高耸的商铺,忽然停住了脚步。“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李不停步,侧头看了她一眼。“我想起咱们该吃饭了。”闻着从大敞的窗户里飘出来的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她揉了揉肚皮说。

李不想了想,没有说话。

“走吧走吧!我都快饿死了!”慕九不由分说扯起他的袖子走进了左边酒楼的门槛。

“客官里边请里边请!”酒楼里小二很热情,就好像进来的这两位根本不是一个小厮一个乞丐,而是左手拎着一包金子右手提着一袋元宝的吃饱了撑得慌的有钱大少,完全不像悦来客栈里肥掌柜的狗眼看人低。慕九看了心里十分受用,心道这小子还真会装孙子,怎么看出来的李不还是个隐形富豪?立即小夸了一句:“小二哥的态度很好嘛!——那个,给我们上三斤陈年的桂花酿,三斤牛肉,一只烧鸡,一盘肘花儿,两斤馒头!”

本来她是不会喝酒的,可是印象里武林人士一入了客栈除了点这么些招牌菜式,必不可少的就是酒,那么她现在傍上了大侠,怎么也不能给他丢脸是不?指不定在这里吃饭的就有不少江湖人呢。

要说这店里的态度和小二的素质可真是好,两个人吃饭点了四五个人的食量,居然还面不改色心不跳十分镇定地笑着补问了一句:“二位大爷,咱们这里最近出了道新菜‘贵妃出浴’,现如今才三两银子一份,大爷们要不要试试?”慕九捏着下巴瞄了瞄对面的李不,见他没什么****反应,于是爽快地拍了拍桌子:“既然是新菜,那就尝尝吧!”

“好嘞!二位客官请稍等,酒菜马上就好!”

慕九眼角余光扫到小二离去,忍不住平伸双手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没睡耶!“呆会我们吃饭喝足了就再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一天****没睡,又担惊受怕了好几天,我可撑不住了!”她一脸期待地说。

李不仍然一动不动,但是忍了半天,终于说道:“吃饭住店都要花银子。”

“废话!你见过不要钱的?”她撩起眼皮儿瞪了他一眼。

李不不做声了。

没片刻功夫,小二一路吆喝着把酒菜都送了上来,脸上灿烂得跟朵花儿似的。慕九拿起筷子跟李不招呼了一声“吃”,然后就埋头朵颐起来。

李不望了她一眼,片刻后也安然自若地拿起了酒壶。

“真不愧是‘贵妇出浴’,奶奶的,这宫里的女人还真不是盖的!连洗澡水都这么好喝!”连啃了三个大馒头之后,宫慕九放下筷子,又拿起汤勺舀了两大勺面前仍旧香气四溢的一盆桂圆八果炖母鸡的浓汤,咂了咂嘴。“你怎么不吃啊?你是江湖大侠,这牛肉我可是专门为你点的!”

李不望着她就好像望着一朵长歪了脖子的狗尾巴花,脸上抽了抽,从喉咙里飘出了一抹声音:“谁告诉你江湖人一定吃牛肉?”

“看小说看的……”她脱口而出,说完却差点把李不喷了满鼻子“贵妃”的“洗澡水”。“呃,我是说,”她抬起衣袖擦了擦喷洒在下巴上的一汪水,说道,“就是评书!说书的,这个你知道吧?‘小李飞刀,例不虚发’、‘盗帅夜留香,销魂在何方’!嗯?”她扬了扬下巴,还做了个扔飞刀的手势,生怕人不相信似的。

李不皱眉哼了一声,低头喝起了茶。

“你不吃了吗?”她看见他假模假样地端起茶碗来学有钱人家的人漱口,于是问道。他也不言语,把杯子放在桌上,抿了抿嘴。好在慕九对于他的没有礼貌和怪里怪气也已经很有悟性的见怪不怪了,于是把手一扬:“小二!结帐!”

“好滴!来咧!”小二隔着好几张桌子将毛巾往肩上一搭,唱起了昆曲儿来。

“多谢客官,一共是十八两银!”

小二拿着帐单,脸上的笑容还跟刚才一样热情。慕九端起茶杯,也慢条斯理地漱了漱口。完了还瞅了瞅四处,见到旁边桌上有牙签,自己桌上却没有,还挥手让小二过去拿。小二拿了牙签回来,又更加热情地半俯着身子瞅瞅慕九又瞅瞅李不:“大爷,一共是十八两银。”

慕九将剔完的牙签一扔,架起胳膊伏在了桌上。

“大爷,一共是——”

慕九抬起头,眼望着李不,下巴颌儿往小二的方向偏了偏。李不端着茶杯,好像没看见也没听见似的。慕九倏地坐起,——这厮还真把自己当大爷了?!于是喊道:“李不,结帐呢!快点给了,咱们好找客栈去。”

李不还是淡定如常,甚至除了嘴部肌肉,连别的多余的面肌都根本没动过一动,慢慢地吐出了三个足以媲美惊天轰雷的字:“我没钱。”

“别磨蹭了!快点,人家赶这儿等着呢!”慕九扫了一眼小二,没好气地推了推他的胳膊。

李不还是那样淡定那样自如,就像面前站着的人不过是他们家后花园里等着啄食的麻雀一样平常,“我所有的银两都在今天早上那个包袱里了。”

“什么?!”

慕九猛地弹起,眼睛瞪得比贵妃洗澡盆里的鸡蛋大多了,“……你怎么不早说?!你你你——这下可怎么办?”她六神无主地瞪着他看,如果目光能够杀人,那么李不想必早已经死了一遍又被追杀活回来了。

“二位大爷,本店可从没有赊欠的先例喔!”小二直起了腰杆,下巴抬得比脑门儿还高。慕九这才发现他原来一点也不矮,也一点都不是孙子!非但他不是孙子,自己却反而变成孙子了……

“小二哥,你看……这么样好不好,”她狂汗着拿过一旁的包袱,“我这儿还有几件衣裳并十八文钱,咱实在没办法了,您将就则个?”

慕九这话说得好小心好小心,生怕这小二会跟肥掌柜一样先开骂然后拿扫把把他俩赶出去。想她活到这么大,还从没这么丢过人呢,平白无故地吃霸王餐那绝不是咱会做的事啊!

还好小二只是冷哼了一声,接着眼角的余光就像铁勾子似的紧紧勾住了她的脖子:“大爷快别这么说!大爷的衣裳咱们掌柜的穿了也不合身,倒不如把那个给我留下,我看还值些银子……”

慕九下意识地捂着脖子,张大了嘴巴。

第一卷 金银山庄 004 卖艺 “你说要我这个?”

她简直有点不敢置信,他怎么能要她那个呢?那可是她……她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都在她身上整一年了耶!她捂着脖子,紧盯着小二,好像时刻提防着他会扑过来抢一样。

“得,您要是立马给齐十八两银子给我,我就立马抽我自个儿几个嘴巴,再叫你几声大爷,当我冒犯了您,您看成不?”小二抱着胳膊,一副息听尊便、但是又摆明吃死了她的模样。因为他的声音又尖又高,旁边几桌上的人都看过来了。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宫慕九咬着牙,把脖子上红线栓着的一块玉猛地扯下,这会儿为了表现大无畏的气概与魄力,也顾不上脖子根儿被勒得红了一圈了,拍在小二手上就道:“不就是一块玉嘛!不就是几十两银子嘛!大爷我今天就把它给你了!”

“嘿嘿,这就对了……”

不但女人的脸像六月的天,其实有时候男人变起脸来也跟冷暖气过境差不多。小二一看见这块祖母绿精雕而成的玉莲花,一张脸就立刻变得比外面的阳光还要灿烂。合手正要收起,一只手却又被人硬生生的给架住了。

“慢着。”

李不忽然站起,一双冒着沁人冷光的眼睛望着前方,看也不看他。小二挑眉“呵”了一声,道:“怎么?小子你还想闹事?”慕九虽然恼恨这小二奸险,可是看见李不那样子,又立即担心起来,到底是自己口袋里没钱理亏,再动手打人就不合适了。“李不,算了吧……”

李不微微侧过头,冰冷的目光直直扫向小二:“这玉只是抵押,天黑之前,我会来赎!”

“……”

宫慕九又一次瞪大了眼睛,望着面前的他,心里好一阵激动,如果不是他那身行头太碜了点,她几乎就要这么扑上去了!“李不,你别吹牛了……”

“嘿!”小二一听这可有趣了,上下打量了他几遍,说道:“你这臭叫花子口气倒不小!天黑之前来赎?嘿嘿,一个时辰涨一两银的利息,您自个儿瞧着来吧您呐!”

小二说罢,迎着满屋子人惊异的目光大摇大摆地走向柜台。

慕九双手叉腰朝地上啐了一口,抓起包袱拉着李不大步流星出了店门。

————————————————

“这个王八蛋就是冲着我这块玉来的!”

人群熙攘的大街旁,宫慕九坐在河边石头上,恨恨地骂道:“我说呢,连济南城里悦来客栈的掌柜都要亲眼见着银子才肯放人进屋,他不过就一个开封府酒楼里的小二,怎么就那么爽快给咱们上了酒菜?原来是从一开始就盯上我了!哼!”

真是越想越气!慕九捡起地上的石子,猛地朝无人处扔去。

李不坐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看了她一眼,又偏过了头望着对面土地庙门前那块空地。此处正处于开封府境内较为繁华的地带,来往人流非常旺,庙门前正有两个货郎担着货担在那儿吆喝,时不时地会有些百姓上去挑拣,看起来生意还不错。

“……我心里这个气呀,就是把整个宇宙打开也装不下我的悲愤!”

慕九仍不解气,抱着脑袋瓜子自己在那儿拼命摇晃起来,半天后像是郁闷已极,腾地站起握拳望着天空,气吞山河地大声说道:“等老子将来有了钱,看我不换它一千贯的铜板,砸死那小王八蛋去!”

李不一直没言语,黑乎乎的脸上也看不出来什么表情,这会儿一见到慕九这副很有抱负的样子却捏着下巴站起来了。

“哎,你去哪儿?”慕九发现了他的异常,立即收回雄赳赳气昂昂斜伸向天空的手,冲他喊道。

李不慢慢踱到了那块空地上,先是微垂着头握了握拳,眉头蹙了两蹙,而后就将那已经看不出颜色来的长袍往后一撩,以一种非常标准非常到位的江湖人的礼节向大街上行了个礼。接着,就从地上捡了根不知哪个倒霉孩子丢掉了的竹竿呼呼呼地挥舞起来。

“李不!你这是干嘛?……”

慕九在原地看得目瞪口呆,要不是刚刚在酒楼里还见他正常地说过话,她几乎就要以为他气毛病了!她瞧着渐渐围拢过来的路人,赶紧冲到对面,焦急不已地左转右转,他舞的那个身法虽然说好看得紧,连本来形象不怎么妙的他舞着舞着看上去也再不像个乞丐,而是个世间少有的剑术大家,可是要知道,这可是开封府耶,这里官差的路过率高得仅次于衙门耶!你想想一个臭叫花子居然在这里当街起舞,那不是太败坏他们的形象了么?!

慕九心里头这个慌啊,真是恨不得一步飞上去将他往死里拖走,无奈自己又不会武功,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旁边人在那里指手划脚。而可怕的是,那人群里头不但多数是锦衣华服的贵族,还有穿着巡捕服的官差!慕九觉得自己一个头简直有两个那么大了!

可是再一看,看着看着,她居然就不着急了。

因为,周边围上来的人已越来越多,而鼓掌和叫好声也意外地连连响起,在李不将竹竿挥得密不透风只见其声而不见其人时,四周银子钱币投在地上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慕九瞠目结舌了半晌,而后叹了口气,如果到这个时候还有人以为李不在发神经的话,那么这个人也一定是病得不轻了。

还好她没病,不但没病,她还很高兴。

“李不,你可真是好样的!那竹竿舞得呱呱叫啊!”天将黑时人群已经散去了,慕九一边弯腰在地上捡银子一边一个劲儿地夸奖起他来。

李不不发一言,待慕九收拾起来,便头也不回地往先前坐着的河畔走去。

慕九抱着包袱赶紧也跟了上去,挨着他坐着之后,望着包袱里银两的两只眼睛就顿时放起了光:“好家伙,少说也有七八十两银子,这些人可真大方!”

“天黑了,赎你的玉去吧。”李不拂拂衣袖站起,这一刻,即便是他身上的衣衫破烂不堪,脸上污脏不堪,可是那一身卓而不群的气度却使他看上去更像高贵优雅的世家公子。

慕九见他抬步,伸手拉住他,摆摆手道:“算了!那个玉我还是不要了。这些银子得来多不容易啊,留下还可以做点别的事呢!”李不诧异地回过头来看她,她却满不在乎地一拍胸脯:“实话告诉你,其实那个东西本来也不是我的,那王八蛋要拿就拿去吧!我可是这辈子都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李不抿紧双唇,偏过头去沉吟了片刻,再次面无表情地抬步开走。

慕九急道:“你又要上哪里?”

“找客栈。”

“……”

第一卷 金银山庄 005 屋漏偏遭连夜雨 东园大街,某客栈。

迎着正午艳阳,二楼某间客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宫慕九伸着懒腰走了出来。做完一轮扩胸运动之后,她看了看旁边房门仍然紧闭的屋子,想了想,拍门道:“李不!你还没起床啊?都晌午了!……李不!”

屋里没有传来应有的回应,慕九拍着拍着额上黑线就冒了出来,这小子该不是悄没声息地走了吧?侧耳趴在门上听了听,还是没有声音,越看越像,于是使了身力气往门上一撞——门撞开了,李不双手拿着腰带站在屋中央,呆呆望着门口的她也不知是要系还是要脱。

宫慕九干笑了两声,搓着手道:“嘿嘿,刚起呢?”

李不眼光冷冷地恢复了正常神色,低头又慢条斯理地摆弄起衣衫。他旁边就是一个小圆桌,桌上正有一笼热腾腾的包子,慕九正了正头上的小圆帽,咳嗽着走进去,坐在圆桌旁倒了杯茶。“这店小二还真是周到,居然这么细心地送来了早点……哦不对,是午餐。”她心不在焉地说着,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马上赞叹着点起了头。

李不没理她,坐在桌子另一侧倒了杯茶。

宫慕九边吃边问道:“呆会儿咱们上哪儿去?”

李不还是没出声,拿起包子掰下来一小块,慢悠悠塞进了嘴里。慕九望了他一眼,皱起眉来:“你们丐帮的人吃东西都这么斯文吗?”李不这才瞟了她一眼,“我不是丐帮的。”慕九大感惊奇:“不是天下所有的乞丐都自动属于丐帮的吗?”

李不冷冷瞪她,算是回答了。

慕九知趣地摸了摸鼻子。一会儿没话找话地:“你家在哪儿?”李不没有回答,很镇定地开始吃第二个包子。慕九单手托腮,望着门口叹了口气,“也是,要是有家就不会做乞丐了。我也没家,然后去做了龟奴,看来咱们还真是同病相怜!”她撇了撇嘴。

两人正半搭子地这么聊着,小二手搭毛巾笑嘻嘻地走了进来:“哟,二位大爷都在呐?敢问这房可是要退还是不退呀?”

慕九看了看李不,李不淡淡地一句:“多少银子?”

小二道:“嘿嘿,谢谢大爷,一共二两银。”

李不从包袱里拿了几颗碎银在手里掂了掂,递了给他。小二笑嘻嘻地接过:“谢谢了您呐!”

慕九皱着眉头想了想,叹了口气道:“李不,咱们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住****店就得二两银,还要吃饭,这么点银子也经不住几下花啊!”她单手撑着额头,很忧国忧民地背靠在椅背上。

“也有不花钱的。”李不听后,很淡定地再拿起了一个包子。

“哪里?”慕九一骨碌坐起,两只眼睛放出了贼亮的光。李不瞄了她一眼,吃包子的动作更加斯文:“城外的山神庙。”

“……”

当天夜里果然就去了山神庙。

宫慕九虽然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住山神庙的一天——要住起码也是城隍庙嘛!——但是,她还是乖乖跟着李不上了山,谁让她有一份高瞻远瞩的精神呢?这庙头虽然只有巴掌那么大的一块地方,而且神案上那尊缺了胳膊的山神鼓着眼睛一身灰扑扑的样子看起来就跟只蜘蛛精似的,但起码它有一点好处,不会跟你收场地费,这会儿工夫,只要不跟她提钱的人那就是好人哪!

“其实什么地方睡觉不都一样,反正两眼一闭,呼……”

把地上洒落的破碗竹棍儿略为打扫了一番之后,慕九从屋外抱了捆茅草在地上铺了一层,而后躺下来舒服地摊开了四肢。李不抱着胳膊在旁边站了一阵,也拎着酒壶在她身旁坐下了。慕九顿了顿,把身子小小的往旁边挪开了一点。李不扫了她一眼,又不以为意灌了口酒。

宫慕九想了想,干脆从地上弹起,又从外头抱了一大把茅草铺在对面的空地上。“喏,这是给你睡的。”她指着地上说道。

李不看着她,也没有问为什么。她叉着腰说:“我这个人睡眠一向不好,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很容易被惊醒的,你要是打鼾,我会****都睡不成。”李不嘴角抽了抽,慢腾腾挪到对面去了。

宫慕九贼兮兮地笑着翻了个身。

不知道是因为不花钱的地方睡得特别安心还是因为随遇而安,反正没一会儿工夫,她就顺利地进入了梦乡,迷迷糊糊中她居然看见了一座华丽的大屋子,成箱的金子,还有数不完的钞……呃,银票,一群人拿着珠宝跪在地上求着她让她收下,而领头的那个赫然是悦来客栈的肥掌柜和开封城里那个小二!而更让她喜不自胜的是,天上居然还在源源不断地掉铜板下来,砸得她身上那个冰凉那个疼哦……简直都快把她给淹没在钱堆里了!

“宫慕九!我们该换地方了!”黑暗中李不望着头顶走过来,伸手推了推她的胳膊。

别吵!慕九不高兴地一挥手。一转身,又朝这边躺过来了,脸上还隐约带着一抹十分诡异的笑。李不怔了怔,半刻后又伸手推她:“宫慕九!快起来!”宫慕九还是没起来,皱了下眉之后又诡异地笑起。

李不横了横心,拖着她的胳膊往上一扯,将她一把拉了起来。“我们得走了!”

宫慕九终于被惊醒,两只大眼瞪着面前的李不,立刻就跟孙悟空打蜘蛛精似的将拳头猛砸在他肩上:“我正在找麻袋装银子,你吵我干嘛?!”

李不一言不发,平静地指了指天上。这时正好有道发白的强光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声闪过,宫慕九睁大眼睛,于是清清楚楚看见屋顶上有几个老大的洞,哗啦啦的雨水正从洞口密密麻麻地掉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她身上,那个冰凉那个疼哦……

慕九愣了半刻,顿时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倏地弹到了旁边角落里,望着身上被雨水浇湿的衣裳,指着李不嚷嚷:“你怎么不早叫醒我?!”

李不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以为你真的很容易被惊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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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嘎

第一卷 金银山庄 006 买房子 大雨整整下了****,两个人就这样缩在指甲盖那么大的地方坐了一晚上,天亮后等雨一停,慕九就跟避瘟疫似的拉着李不立即下了山。

一路上她骂骂咧咧个不停:“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连贼老天都这么不待见穷人,变着法子来折腾我!你等着,等我发了财有了钱,看我不……”李不倒还好,反正是从来不作声,刚开始听她念叨的时候还看她两眼,到后来竟是连看也不看了,低着头就自走自的路。

“哎我说,咱们歇会儿吧?”

晌午时到了个小镇附近,慕九扶着膝盖要死不活地在路边石头上坐了下来。李不的酒壶早已经空了,于是停步站在旁边看土墙上的张贴。

这里是连接两城之间的必经要道,墙上贴着大多是官府的告示或者寻人启示什么的之类,但是也有些买卖讯息。比如新贴的一张白纸上就写着“三亩陋宅一座,连空地山坡二十余亩,售价面议。本镇地保。”李不看了两眼,抱着胳膊捏起了下巴。

“宫慕九。”他转过身,顿了顿之后问道,“你觉得,住客栈跟住自家宅子比起来,哪个好一点?”

“……废话!客栈能跟自家宅子比吗?”慕九用看白痴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早知道爱喝酒的人脑子不清醒,这不才半天没喝,就说胡话了!李不想了想,又问,“那,住山神庙跟住宅子比起来呢?”“当然是宅子好!宅子好!可你有吗?”慕九晦气地嚷嚷。

李不态度绝佳地点了点头,“马上就有了。”

“啊……哎!”

一句话还没说完,慕九就被李不半拖半挟地带进了小镇上。

这个镇可真是名符其实的小镇,街头到街尾才不过一里路,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肉店、酒楼、客栈、**楼、赌场啥的都有,这全都是因为身处南北要道之旁啊!慕九看着也不由在心里感叹。正在琢磨着李不这是要带他上哪家去吃饭,没想到过了一家又一家,都快到街尾了还没见他停下来。

“咱们去哪儿?”

李不不出声,就在快到街尾时遇上个老人家,他停步问道:“地保家在何处?”那老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撩开耷拉着的眼皮又瞅了瞅他黑乎乎的脸,道:“地保?你是找地保买宅子的?我劝你还是省省心吧,那房子根本没人要!”

老头说完就要走,李不一把拦住他,面色平静地道:“请告诉我地保家在何处。”老头见他倔劲上来,也不好与他怎地,便抬手往身后那么一指,说道:“喏,就那边那栋灰白的小院儿——”回头看着他,又不由多嘴道:“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那房子根本就卖不成!”

李不这才瞟了他一眼:“为什么?”

老头看了看左右,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打算说什么,话到嘴里又打住了,只一手背着一手扬了扬说道:“算了算了,你一叫花子哪有钱买什么宅子呀,八成是胡闹,懒得理你了!我还得去地里浇菜呢!”说着山羊胡子很不屑地往上一抖,走了!

被李不塞在后头的慕九这才发现这老头原来肩后还挎着个粪桶,虽不知他们两个讲的什么宅子地保的,倒是蛮好奇地望了望他的去向。

李不将她一把拽了回来,拉着她往灰白色的小院儿走去。慕九终于后知后觉地问:“你去找地保干嘛呀?”李不微哼了一声,道:“买宅子。”“买、宅、子?!”

——乞丐要买宅子?!

没一会儿就到了地保家门口,从外表看他家院子并不算十分豪华,但是凭良心说,对于一个地保,一个芝麻大小都算不上的官儿——顶多也就是盐巴颗粒儿大小的官儿吧,占地三亩大的院子已经很不错的了,新刷的围墙新漆的门楣,想是重新修缮过不久的。门口还养着只大狼狗,精瘦精瘦的看起来却很凶,咆哮着似乎要把他们给一口吞下去。李不捡起石子往它肩膀喉咙处一弹,嘿,那狗就整个一雕塑似的,除了眼珠子还在不甘心地转、牙口里还在流着哈喇子以外,就保持着张牙舞爪的姿势不动了!

李不拍了拍院门,跟开门的仆人说明了来意,仆人皱了皱眉,关门进去了。

没多久后地保出来,一眼看见他,慕九便下意识地去望了望那只狗。因为她发现这地保身形竟跟门前的狼狗很有几分相似,都是精瘦精瘦的,眼睛里迸发出吃人绝不吐骨头的光,“物随主人形”,这话还真没错!慕九很可乐地摸起了下巴。

唯一不同的是,看起来地保却比门口那狗可要热情得多,——岂止热情得多,简直就有讨好的嫌疑!你看他对着李不这个叫花子居然又点头又哈腰的,那对绿豆眼都快被脸上的肉给挤没了,慕九抱着胳膊在旁边,感觉到了极端可疑的一股不正常。

可惜的是李不居然丝毫不觉得,他将包袱捧在手里解开了结给地保看了看,然后禀持了他一贯简略的语言风格:“我要买宅子,现在去看看。”

地保望着包袱里的银子,眼珠儿转了转,说道:“行行行!这边请——”

半路上地保跟李不和慕九介绍了一番宅子的大略情况。这宅子原是所旧宅,已经空置了几十年,闲着也浪费了,于是想把它给贱价卖掉。

“喏,到了!”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宅子跟前。

这宅子位于一道小山坡的山腰,站在门廊前往前方一望,视野倒不错。而且门口还种着两株桃花,一株梅树,看起来前主人倒是个风雅人物。

可是因为年久失修,门庭已经明显呈破旧状,风大一点也吹得垮,而且围栏也有了裂缝,根本不用李不这样的高手去推,只消慕九往上一撞就可以轻易地撞出化石为土的惊人效果。屋檐不知被雷劈的还是怎么回事,不是这里缺了一块就是那里崩了一处,而屋顶上的瓦片也被野猫当成了约会的乐园,糟踏得那叫一个七零八落!门内门外都长满了茅草,就在他们站立的地方,数根狗尾巴花已经十分热情地蹭上了慕九的鼻尖……

可是即使是这样,慕九还是一眼看见它就惊喜地奔进去了!“哇!是个四合院呐……哇!里面还有两进呐……哇!后面还有好多间屋子呐……啊!蛇!……呃,是井绳儿……”

李不听着她的尖叫声从里面一丝不漏地传来,伸出食指掏了掏耳朵,抱起胳膊望着门口问地保:“多少钱?”

地保笑眯眯地道:“不贵,才八十两银子!”

李不挑了挑眉:“八十两?”

地保狠狠地点头:“对!八十两!”

李不低头把包袱里的银两点了下数,正要连包袱皮一起交给地保,慕九小脸红扑扑的从院门里钻了出来,听见地保说的价钱,立即脸上沉得能捏出水来。她大步冲到地保面前,叉腰道:“这样的破屋子也值八十两?你也不去看看,里面的草长得都能打游击战了!屋顶破的都能当露台看星星了!水井里的青苔都能从井底里拔出来给你们家姨太太吊脖子了!还有那竹子都快长到厨房里自动进炉膛了!还有还有……这样的房子你想卖八十两?!”

宫记大鞭炮辟哩啪啦这么一炸,地保立即缩了缩脖子,“你刚刚也看到了……这宅子有里外三进……足有五十八间房……后院还有十亩的平地……六亩多的山林……”

“可是那五十多间房子我修起来得花多少钱?那屋顶那么破,霉气那么重,家具都破得不能再破了,哼哼,居然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我就算每一间屋子花十两银子去修,你给我算算,得多少钱才扛得下来?还有那十亩的平地,除了两三块尚能做点用之外,其余都荒都比你十八辈祖宗的祖坟地还要荒了,你说我开荒要不要花钱?!这样的破屋子还要价八十两,怪不得没人买!”

慕九把下巴愤慨地往上一扬,如同受了莫大侮辱。

“胡说……我家祖坟可不荒!”地保的脖子又往后缩了一点,看着如同喷火龙一般的她,小心翼翼地道:“那,那我给你打个折,打个九折,七十二两银……成了吧?!”

“不行!”

“七十两!”

“不行!——五十两!”慕九抬起下巴,十分坚定地伸出五个手指头,在他瘦脸上晃了晃。

地保猛地摇头,“五十两哪行?不行不行!”

“不行那咱们走!你就等着继续这么荒下去吧!”慕九也不二话,拉着李不的袖子就要下山。地保赶紧追上去道:“哎哎哎,好商量好商量!这宅子修整修整确实不错,您要是看中意了就再加点呗……”慕九回头:“五十两一文不加,行就行不行拉倒!别耽误爷找好房子去!”

地保拉着她的袖子望了她半晌,终于咬着牙悲愤万分地点了头:“……行!五十两就五十两!一手交银一手交地契!”

“成交!”慕九笑嘻嘻地冲李不抖了抖肩膀。

第一卷 金银山庄 007 金银山庄 从地保家签完契约出来之后,宫慕九笑嘻嘻地一手拿着地契,一边弯腰从地上捡了颗小石子冲着院门口大狼狗的脑袋上打去,大狼狗往旁边一躲,更加不要命地扑向她。“小样得瑟的!只可惜你已经被‘套牢’了!”她哈哈拍着李不的肩膀,下巴往上一扬,“怎么样?五十两银子换座宅子,我砍价的功夫很高吧?”

李不摸了摸鼻子,转身下了山坡。

她也不为意,把手上的地契塞进怀里,一张脸乐得简直开了花,屁颠屁颠地跟在身后:“趁着天色还早,咱们接下来就去集市上添置点东西吧,锅碗瓢盆啊什么的,还有被褥、枕头、扫把、刀子等等,不然夜里可没法儿住人……”

集市很好找,就在晌午时他们路过的大街旁,一整条横路全是卖货的。

进了里面一打听,这里的家什活儿还真便宜。细一打听,才知原来这镇子叫黄石镇,虽然处于两座城镇之间,但却不是官道,进城不论往左还是往右都得走得大半天功夫,所以出产的用品大多都是自产自销,米铺里一斤大米三文钱,杂货店里一个大扫把两文钱,铁匠铺里卖的斧头五百文。

慕九拉着李不从街头走到街尾,拨着手指头这么一算,买齐锄草和卧具的话,总共也才花上三两银子的样子。于是看见什么可用的就拿什么,往李不怀里一塞,李不一脸地不情不愿,她便瞪着他把他手里的被子抢回来,怒道:“那你晚上睡院子里去!”

李不拉长了脸,又冷冷地将被子抢了回来。

慕九哼了一声,扬手招来一个赶驴车的伙计,“那个,这么些东西,送到那边坡上的宅子得多少钱?”她指着远处只露出一点屋檐来的山头问。

那屋檐处正是他们的新房子,从这里看过去,倒是无意中又看到了满美的一片风景,——他们的新宅子下方,是一片金灿灿的油菜花地,此刻花儿正初开了,很后劲十足地在风里摇曳。下来是一座池塘,隔这么远当然看不到池水里是不是正有一群想率先知道春江水暖还是不暖的鸭子,可是池岸上两棵垂柳却新发了芽,真是意境十足。看到这里,她不由挑了挑眉,心里颇有些自豪。

旁边伙计偏头道:“十文钱。”“什么?”挑起的眉毛立即竖起来,她一脸鄙夷地:“这么近要十文钱?五文!”

“八文……”

“五文!”

半刻后,她带着胜利者独有的满足招呼李不将东西搬上了车,一路往小山坡上扬长而去也!

彼时夕阳的余晖柔柔地照在大地,沿途的清风夹杂着新泥的芬芳扑面而来,慕九坐在打好了包的被褥上,闭目深吸着这股气息,脸上有着久违的惬意与沉静。

“李不,我觉得咱们得庆祝一下,因为从今往后咱们总算不用住破庙了!”片刻后,她睁开眼,又是活泼清亮的“小厮”一个,把细瘦的胳膊十分满足地往旁一伸,说道:“托你的福,我这辈子也终于有了个安身之地!”

李不嘴角咬着根草尖儿,瞄了她一眼,淡淡地道:“难道你打一生下来就在流浪?”身为那么大一处“物业”的所有人,他却半点也不像慕九那么兴奋,甚至还可以说是有点毫不在乎,仿佛买座宅子对于他来说压根就只像乞到了一个馒头这么简单。

一向洒脱的慕九听到他的话时忽然间怔了怔,脸上神色也有些忽明忽暗的,迟疑了半天,她才抬起下巴说道:“那个……我生下来当然是有家的,只不过……只不过我早就忘了我家是什么样子的了……”半晌,见李不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她又怒道:“喂!这是我的隐私,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李不从鼻孔里微哼了一声,转过脸去眯眼看起了天边晚霞。

慕九很有些不忿气的样子,也把头扭到一边去了。

“二位大爷,是这里么?”

没一会儿驴车到了宅子跟前,伙计回头问慕九。这家伙还有点眼力劲儿,知道个儿大的不一定是掌事儿的。慕九暗地夸了他一句,下了车来,“能帮忙把这些都搬进院子里去不?”伙计蹙着眉头为难了一下,当看见她那张写满了算计的脸,又只好认命地抱起车上杂物搬进门廊放在了慕九指定的位置。

“给,一、二、三、四、五——”慕九将铜板一个个数到他手上,望了一下他汗淋淋老实巴交的脸,笑嘻嘻地又拨了几下过去:“六、七、八!”

伙计惊喜地道着谢:“谢谢大爷!”

“回去吧,辛苦啦!”

慕九一扬手,抬着下巴转身进了屋。

进了屋以后却望着眼前这么一座大园子顿住了脚步——眼下天已近黑,朦胧的暮色笼罩着大地,满园的荒草在夜色下迎风摆舞,偌大的宅子静寂得只听得见树叶婆娑的声音……要是这个时候突然从哪个地方冒出一声阴惨惨的怪笑,或是空中突然飘来了一道白影,她想她是一定不会觉得奇怪的!

“李不……”

她打了个寒颤,往旁边抱着胳膊气定神闲的某人处靠近了些,“赶紧点灯!灯笼在前面那个包袱里!……”说着,自己又七手八脚地跑上去解包袱,点蜡烛,接着让李不拿着装好的灯笼一个个挂在廊下。灯纱是黄色,晕黄的光亮落在四处,院子里顿时少了几分恐怖。要是没有了庭园里这一大片齐腰深的茅草的话,看上去也就真的有几分“家”的味道了。

“李不!我真是太激动了……”

席地坐在廊下吃了两只打包回来的烧鸡,几个馒头之后,慕九叉腰环顾着四周,眼眶发酸地啧啧直道。“这可是我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家呀!而且是不用交房租的……对了!你将来不会赶我走吧?”感叹完毕,她突然想起了这件事,立即紧张地回头望向仍坐在地上的李不,两只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李不瞟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望着对面的窗户灌了一口酒。“宫慕九,我从来不会这样对待我的兄弟。”

慕九一听两眼一瞪,不敢置信地:“……真的?!”

李不没吭声,神情郑重,一副不想跟她做无谓啰嗦的样子。“李不!你可真是个大好人!……不!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慕九抓着他的胳膊,不住的摇晃,连自己眼睛里两滴金豆子都差点被她摇了下来。“你放心,兄弟我一定帮你打理好这个家,将来再好好给你物色个漂亮媳妇儿,让你风风光光地从此再也不用去乞讨了!”

李不没吭声,好像被囫囵鸡蛋噎住了一样,脸色有点臭。

宫慕九却不管,高兴地一蹦三尺高,冲着天上大声比了个“耶!”,立马又偏过头来:“李不!咱们给这宅子起个名字吧!你跟我都是穷人,为了有花不完的钱,咱们就叫它‘金银山庄’怎么样!”

“……”

第一卷 金银山庄 008 天外飞仙 家有了,宅子有了,就剩光耀门楣了。

对于把占地三四亩的宅子(不包括后园荒地)尽快地收拾一新出来,宫慕九抱予了极大的渴望。说干就干,首先当然是先挑好各自的房间,然后去镇子上请工匠来修修屋顶,把屋子打扫干净,而后就是除去庭园里的荒草,再然后就是修修四周围墙什么的。

其实这房子也没慕九那天说的那样坏,到底是住过有钱人的,宅子根基不错,各项硬件设施好好修一修再住上个百八十年是不成问题的。现在问题就在于,仅凭他们两个人究竟要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奋发起来,把这块破院子弄得像个家。慕九对于自己的劳动积极性是很有信心,但那位大爷看上去却并不这么想,在她跟他商量着要怎么干时,他居然用看白痴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这种粗活,给些钱叫几个人来干不就行了么?”这家伙还就好像真的成了有钱大爷了似的!听得慕九当时那个气呀。

不过气归气,活还是得干,人家说话底气就是比她硬,谁叫她没钱购置物业呢?

经过了两天的辛勤苦干,她这只勤劳的小蜜蜂总算是把日常该用到的区域给收拾出来了,第二天就花了二两银子请人来把房顶修了一遍,然后除了把她最喜爱的竹林旁的大厨房整理得只差一口锅就能做饭以外,又特别挑了一个位置最好最宽大的院子作为起居,一共九间房每间房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屋里的家具虽然都残缺破败,但是若不那么讲究的话,大半也还是可能对付着用的。

只是搬床的时候费了点功夫,慕九挑中的大屋子里没有床,只得从另一间屋里挪了张****过来。为什么用挪,只消看看那个悠然自得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某人就知道了,她不挪的话一个人是根本搬不回去的。

说来也真气人,除了床以外,她屋里妆台铜镜什么的都有——看来先前的主人也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年纪还算轻、估计还很漂亮的女人,因为妆台抽屉里除了一堆老鼠屎,还有两个千疮百孔的香囊,和一个盒底只刻着半只蝴蝶、做工好精巧的小小胭脂盒,引得宫慕九也不禁捧着这些陈年旧物唏嘘感慨了好一阵。虽然没有床,但是望着这些稀奇物儿倒也没那么恼火了。

李不的房间在她斜对门儿,是最好的一间屋子了,里面基本还保持着原貌,家具也都很扎实,清洗打扫了出来,还是很有一股当家人应具备的庄重和大方,但可笑的是,在岳飞的《满江红》旁边居然还挂着一把红绸扇,就像万花楼里姑娘跳舞时拿来当道具的那种,摊开的扇面上画着一个小孩儿的鬼脸,怎么看怎么那么滑稽。但事实上她也没笑多久,因为李不一听见她的笑声,看了看那副扇面立即就把它收起来了,害得她还呲牙咧嘴暗骂了他几句“小气”。

然后就是别的院子里的杂草要除了!

收拾完了里屋之后,慕九数了数这前后几进的宅子,除了已经弄完的那座,还有大小不等的庭园就有三四个,这也是一个不怎么简单的问题,加起来足有前两日所有的工夫那么多呢。不过好在她现如今是干劲十足,为了重建家园,虽然手上脚底已经磨出了好几个泡,腰也累得酸疼酸疼的,可是她豁出去了!

哼着不成调的歌儿扛着锄头一进后院,扭了扭腰立即就干起活来。

“这里又不住人,弄它做什么?”

李不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蹙着眉头说道。慕九白他一眼,“都像你这么懒,都会变妖精了!”说着又埋头苦干起来。

李不顿了顿,转身出了园子。慕九不用回头看也知道,当即翻了个白眼,拿着小锄头认命地一下下薅起来,没一会儿茅草便倒下了一小片,但比起那日薅前院的草来还是效率降低了很多。

“我饿了,你去买些吃的。”

片刻,李不又回了来,另扛了把大锄走到草地里。慕九愣了愣,顿觉火气消了许多,拍了拍手上的泥,拎着自己的小锄头走上了廊下。回头一看他正在烈日下挥汗如雨,心中不由窃喜了一回,定睛一瞧,又不由指着他竖眉道:“你笨不笨啊?究竟会不会薅?又不是跟人比武,站得像个叶孤城似的做什么?腰应该往下弯一点,握锄的两只手距离应该放宽一点,这样比较好使劲……”

……经过了如此这般一折腾,所有院落终于都收拾好了,要说练武的人体力到底强些,不管他人懒不懒,反正动起手来的时候没听说过任何一个侠客会懒得提刀保命——说远了说远了,其实想说的是原本宫慕九要干五天的活,到了李不手里居然只用了一天半,而且出了慕九的意料,就一开始“指点”了他几下之后,他居然把任务完成得比她想象中还要好,至少她要想再找根囫囵草来搔搔脖子是不那么简单的事了。

扎实扎实地歇息了两天之后,她又按捺不住欣喜地围着屋前屋后转了几圈,而且是一手背手一手捏着下巴的,连潜伏在树叶里的虫子隔着百步远都能听得见她的得意。

此时正值仲春季节,屋后的山坡上野花丛生,未经开垦的荒园百鸟啼鸣,屋前的桃树正开得满院芬芳,数只蜜蜂嗡嗡地上下飞舞。站在院前往外一望,坡下不远是座池塘,烟柳在风中摇曳多姿,油菜花灿烂得如同金黄的太阳。再转身往里一看,裂开的围墙上面新铺了一层稻草,门庭虽已陈旧,漆色也已斑驳,无疑像是在一个本来养尊处优的贵族身上套上了布衣而显得寒酸不堪,但是在这里饱含沧桑的山野里看来,竟是再合衬不过,这也许是因为它的低调和宁静所致。

但是暗自赞赏了好一会儿过后,慕九又望着门楣上空空的一片皱起了眉头,想了想,立即冲进了院里。

后院的墙角还堆着好大一堆破烂家具,都是收拾前院时搬出来的,其余三个院子的房间里都没有搬动过,就是两人挨个儿的开门看了一眼,因为工程实在浩大,索性依了李不的,屋里便暂且不管它了,反正空落落的几个破柜子也没什么好收拾。

慕九将墙角的木板一件件拿起来比划了一下,挑了个大约六尺长两尺宽的床板扛在肩上,带到了前院自己屋里。拿出笔墨砚凝神聚气,在板上写下了“金银山庄”四个大字。而后喜滋滋地咂了几下嘴,兴冲冲扛起出了院门。

这就是门楣上的匾额了。匾额的大小与门楣上方的空白地方还刚好相衬,虽然颜色不大对了点儿,便是原木配黑字看上去还是不错的嘛!尤其是那四个字……啧啧!绝对没有人认不出来!

“你写的这个要是也能算是字的话,那么我就是花舞阳了。”

李不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在背后阴了这么一句。

慕九额上黑线顿起,“花舞阳是谁?”

李不面无表情睃了她一眼,“江湖第一书法大家,绰号‘花御笔’,千金难求一字。曾经……”

一句话未毕,只听“轰隆!”一声,从天外突然间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飞来一物,不偏不倚砸到了宫慕九的墨宝之上,而原本很无辜地立于三步开外的门庭,顿时就像被一群倒霉孩子推搡着使坏一样,哗啦啦全盘倒下地来,随着泥土梁木落地断裂的声音,里面竟还十分诡异伴随着一声惨叫……定睛一看,那泥土飞扬的残垣堆里,赫然躺着个哇哇怪叫的人!

这下由不得慕九不瞪大眼睛了,托着下巴的手不由自主的放了下来,而那双本已经拧紧的双眉在无意识地舒展开一会儿之后,也再次扭得死紧。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来李不不愧是个身经百战武林高手,心理素质绝对比起一般人来要强硬得多,他站在旁边还是保持着抱着胳膊的闲适姿态,但是片刻之后,等到那人把脸上的灰尘抹去之后,他黑乎乎的脸也不由跟打摆子似的抽搐了几下。“是他——”

“……他就是花舞阳?!”

“不是。”

第一卷 金银山庄 009 祸起围墙 “这是哪里?”

尘土中的那个人灰不溜秋地站起,一脸茫然地问道。慕九横着眼走过去,却发现还得把下巴仰到与地面平行才能看到他的脸,索性就不看了,径直走进那堆尘埃之中。

整座门廊已经垮下,那幅匾额当然也不可能幸免于难。她气呼呼地捡开那些断裂的木头,将被压在底下的床板抽出来——还好,并没有弄坏,只是弄脏了,成堆的土坷垃堆在上面,抖了好久才看见那四个大字。

“那是什么?”那人好奇地问。

“没读过书吗?不认识字啊!”慕九没好气地指着上面:“金、银、山、庄!这是我刚挂上去的匾额,你倒好,玩人弹轰炸专门找准了这个地方下地!”

那人愣了愣,立即指着院子里面笑得前仰后合,“你说这叫金银山庄?哈哈哈!这破地方居然叫金银山庄?你这里要是能拿出十两金子来,我就服了……”他边笑还边拍起了大腿,就好像这是多么重大的一个发现,必须得这么伴奏一下才好。

慕九眯起眼睛,把手一撒,任木板倒在地上,然后跟李不一齐抱起胳膊,阴着脸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他。那人笑了半天,忽然发觉情形不对,立即揉着脸蛋子咳嗽道,“那个,对不住啊,我不是有意的,有个女魔头要杀我,我一不小心从那边山上窜下来就掉到了这里……”

慕九从鼻子里哼哼了两声,嘴巴闭得铁紧。那人挠了挠头,从怀里掏出一把银子来说:“撞坏了你的墙是我不对,这里是我所有家当了,全给你!”

慕九扫了一眼那把银子,又哼哼了两声。

李不盯住了他腰上那把剑,又颇为玩味地将目光从剑上一路往下扫到他的两只脚上。这是个高大的年轻人,即便是身上覆了层三寸厚的尘土,也掩饰不住他浑身的朝气和强壮的体魄,他的头发梳得很整齐,两只眼睛亮晶晶地就像刚刚才喝过两斤女儿红。他那把剑足有三尺长,上面的纹路绝非寻常剑器所有,他的蓝缎衣摆边上还滚着镶金丝的滚边。这样的装束很应该再配上一对京城御衣坊精工制成的官靴才是,但可惜的是,此时他的脚上不但没有官靴,更是连双像样的鞋子都没有。

一个看上去一点也不穷的男人,此刻却光着脚站在这里。

“我不要你的钱。”慕九凉凉地出了声。

那人一愣,立即摇头道:“那可不行!我撞坏了你的墙怎么样都算是我的错……”

“我只要你把我的墙和门廊完完整整地修好赔给我。”慕九望着天边,悠闲得好像刚吃饱晚饭出来散步的兔子。那人瞪大了眼睛:“什么?……不是吧?”

“不是‘八’就是‘九’!你要是不把墙给我修好,就别怪我不客气!”慕九把袖子一捋,一手叉腰,一手握着拳头在他面前扬了扬。反正李不就在旁边,她可不怕没人打架。

那人咽了咽口水,愁眉苦脸地道:“我也不是不想赔……可是我正在被人追杀耶,那个女魔头的武功高强连我都打不过她,脾气又坏得不得了,我没时间留下来呀……庄主庄主,你就收下这点钱吧!”

“少套近乎!”慕九不客气地把手一抽,一脸嫌弃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很有骨气地把下巴扬起:“我是那么爱钱的人吗?我是那样见钱眼开的人吗?我只要你修墙,修墙!再说了,我可不是庄主,庄主在那边——”

纤细的指头角度分毫不差地指向了李不的位置,正在旁边玩味的李不显然被她突然间的祸水东引感到有些许的意外,他微愕了一下,然后将捏着下巴的手放了下来。

“这位是庄主?”那人睁大眼睛,看看李不又看看慕九。慕九哼了一声,以示回应。“那你是谁?”他问。慕九也愕了一下,不好回答。李不道:“他是管家。”

“管家?”那人眨了下眼睛。慕九下巴一挑,拍着胸脯说:“对!我就是金银山庄的管家!找人索赔就在我的职责以内,你不把墙修好,我们庄主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说着,那根手指头又十分精准地指向了李不,那意思分明就是,讨债的事情我来,处理纠纷的事情你上。

“段小邪!看你还想往哪里跑?!”

正在他们讨价还价期间,天边外突然又传来了一声娇喝,尖脆的嗓子可差点没把慕九的耳朵刺出个洞来。她应声往左侧方一看,好家伙,一道水蓝的身影立即如毒箭一般嗖地一声冲了过来,谁要是倒霉被撞上,缺胳膊少腿那还是轻的!

“天啊!怎么说来就来了?”那个被唤作“段小邪”的某人两只眼睛顿时瞪得比天上的太阳还要大,一个寒颤打下来,脸上三寸厚的灰竟然立马就抖落了两寸下来,连五官也清晰了不少。慕九十分惊讶地看着这两人,后来还是本着不虐待自己原则将目光投向了来人身上。

来人大概就是段某人口里的女魔头,只见这位女魔头身上穿着水蓝衣衫,大约十六七岁的模样,弯弯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白里透红的脸蛋上镶着一张小巧樱红的嘴儿,虽然正生着气,但是看起来却比春花楼里的头牌姑娘笑起来还要可爱十倍——千万别怪她形容词用得这么老土,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形容这姑娘的容貌,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打南边儿来了个美人儿。而且还是个杀气腾腾的佩剑美人!

“段小邪!今天我一定要杀了你!”说罢,杀气美人儿手里的长剑就不要命地朝那个段小邪身上刺了过去。只听段小邪又杀猪般地尖叫了一声,抱着脑袋就跃进了山庄里头。

慕九见那少女停都不停地就跟着冲了进去,差点没被他们俩气得背过气去!奶奶的,打架竟然打到她家里来了,当她吃素的还是怎么着?!“李不!你给我守住门口,千万别让他们跑了!”一声招呼之后,还不等李不回应,她操起旁边一条木棍就跟追野狗似的追了进去。

里面两个人已经在院子里打了起来,早上才洗好搭在竹杆上的衣衫竟然被他们无视到底地撩了个底朝天,慕九心里头这个火呀!二话不说,抡起那条木棍扑头盖脸地就插了进去:“哪里来的毛贼?竟敢来踩我宫大爷的地盘,不要命了是不是?!”

慕九本来只想上前吓唬吓唬他们了事的,她又根本不会武功,单挑他们两个拿着剑的人那还不是送命的份儿?所以她这声大叫一来只是想显显威风,二来也是提醒外面的李不:见着不对劲儿你可得进来哈!所以这一棍下去她是根本没想过会得手的,可是老天爷好像特别疼她,这一下不但让她得手了,还把段小邪打得拎着剑在原地弹了几弹。

“你说什么?”他好像突然间被打傻了一样,捂着脑袋望着慕九,“你说你姓宫?”

“老子不姓宫难不成你姓宫?!”慕九怔了怔之后,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又是一声大吼。

段小邪还是那副傻乎乎的样子,喃喃地道:“你是宫家的人?……这怎么可能?!——哎呀!你怎么可以偷袭我?”还没等他讶异完,那杀气美人不由分说又是一剑直直刺了过去,迫得他不得不抬剑相迎。

“住手!”

庭园里响起了李不的声音。慕九急道:“李不!你还不快去把他们赶走?”李不脸上一脸平静,看不出来是什么意思。段小邪扫过来两眼,倒是有停手的意思,可是看起来少女根本不让,一直把他往后逼。

“简直欺人太甚!别忘了这是谁的家!”慕九跺起脚来。

李不伸手将她拉住,从地上捡了根竹棍看了看,然后轻轻地往前方一纵,就见他跟只蝴蝶似的轻飘飘插进了二人的打斗之中,那一招一式姿势真是潇洒极了,慕九还没有从这股惊艳中醒过来,那少女就突然间跃开了四五步,恶狠狠地指着他们道:“哼!段小邪你别得意!我就在这外头守着你,我看你是不是这一辈子都不出来了!”说罢扭身一跃,飞出了大院以外,那速度真是一点也不比来的时候慢!

段小邪长舒了一口气,抹了抹脸上的灰,咧大了嘴巴与李不笑道:“多谢了!”李不不置可否地将树枝一抛,背手进了院里。

慕九走到他面前,再次扬起拳头在他脸前晃了晃,“便宜你了!”说着也背手进了院门。

段小邪捏着下巴想了想,也跟在她身后进了屋。

“你进来干什么?”慕九发觉身后多了条尾巴,立即拦在门口叉腰回头。他笑嘻嘻地指着外头道:“刚才你不是听见了嘛,我只要一出去,她还得杀我。常言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不能出去,当然就只好进去了!再说了,我不是还要赔你的院墙么!”

第一卷 金银山庄 010 山羊胡子 山庄迎来了第一个暂居客,既然李不不反对,慕九当然也没什么话好说,住就住呗,反正院里空房间多的是,住住人还能除除霉气——发霉的气味。再说院墙不让他修难道还要她自己去修?

“李不,我下山去买点东西。”

慕九攀在门口冲着里面的盘腿而坐的人道。这是李不的房间,他这会儿正坐在地上喝酒,段小邪背着手在屋里转来转去,看到墙上的满江红还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一个劲地道“好字、好字”。慕九皱起眉说:“趁着天色还早,你赶紧去挑个房间安顿下来!”

段小邪笑嘻嘻地说,“早就挑好了,就你屋里最干净,我就跟你一屋住!”

慕九抡起旁边的鸡毛掸子照直扔了过去:“你要不怕死就跟我一屋住!”

“君子动口不动手!”段小邪跳到李不背后一躲,扯嗓子喊道。慕九捋起袖子仰天一个哈哈:“算你小子识相!本大爷就是动手不动口的小人!你要是叫我君子那就是在骂我!”

段小邪咧着嘴将下巴搁在李不的肩膀上,跟只猴子似地笑嘻嘻地望着她:“我倒宁愿你动口……瞧你那小嘴儿那么粉嫩,看上去比女人的嘴还要诱人,咬起人来一定舒服极了!——喂,李不,你有没有被他咬过?说说感受?”

可是他笑着笑着就渐渐变成干笑了,因为不止他在笑,慕九也在跟着笑,就连一向稳如泰山的李不也侧头望了望他。“那个……”他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慕九呲牙拍了拍李不的另一边肩膀,阴惨惨地望着他身后说了一声:“我去镇上,这里就交给你了!”

李不挑了挑眉,将酒葫芦拿塞子塞上。慕九才刚刚转身迈出门槛,某庞然巨物就伴随着一声惨叫直直从屋里飞了出去——院里的慕九回过头来,手搭凉棚望了望后院,只听那边辟哩啪啦传来一阵乱响,又有一阵哀嚎声随之响起。段小邪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捂着屁股箭也似地冲出来:

“开个玩笑嘛,不用下这么大力气吧!……”

慕九抖了抖肩膀,哼着小调出了门。

太阳差不多开始西斜了,微风拂面花香扑鼻,还未经开垦的田野里青草遍地,紫云英等等野花铺满了草间,看上去就跟一床大花被子似的。

慕九轻快走在田野中的小路上,一边记着一会儿要买的东西。她今天要买的零碎东西可也不少,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什么的,现在好歹是一个家了,总不能一直靠吃外卖过日子。何况现在又多了个吃白饭的,看那块头只怕有两个李不那么大的饭量。

迎面碰上了个扛着锄头的老头,一边的胳肢窝里还夹着一抱白菜,看模样刚从菜地回来。她身子往旁边让了让,让人家先过去了。“站住!”那老头却在身后大叫,一点也不客气地样子。慕九回过头,“有事?”老头抖着山羊胡上下打量了她一轮:“你们俩小子当真把那宅子买下了?”

慕九瞪大眼睛:“你认识我?”

老头道:“你不就是前几日跟那个小叫花儿一起在街上跟我问路的那个混小子吗?”

慕九仔细一想,拍着脑袋道:“原来您就是那个老伯啊!”反过来也上下看了他一轮:“怪不得这撇山羊胡那么眼熟,几天不见,还是抖得那么精神啊哈!……哎,老伯,你也住这个村子里呀?”

老头哼了一声道:“我就不能住这里吗?我要是不住这里,怎么知道那宅子不能买?哎,我说你们怎么就不听老人言呢,说了不要买非要买,银子多了砸脚是不是?”

慕九被他训得一愣一愣地,“那个……那房子虽然破旧了点,可是很便宜啊,为什么不能买?”

老头把那锄头往地上一戳,拉着脸道:“那宅子是——说了你也不懂!”他鄙夷地朝慕九一挥手,又说:“我问你,买那宅子花了多少钱?”

“五十两!”慕九得意地扬起下巴。

“五十两!”老头像听见了什么噩耗似的瞪大了眼睛,并用瞧傻子的目光望着她:“五十两!你知不知道上个月地保出三十两给人家,人家都不肯买!”

“……”

老头又哼了一声,说道:“所以我说你们这些个不务正业的家伙就是不会过日子!那破宅子早就没了正主儿,被划归了村里,要是好的话,又怎么会拖了这么多年还没卖出去?”

慕九愣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立马拉着老头的胳膊低声下气起来:“老伯老伯,您就给我说说嘛,到底为什么卖不出去?”老头瞥了她一眼,说:“告诉你也不是不行,但你得先保证事后别去找地保算帐!”“行行行!我保证不去找他算帐,这回我就认了栽,见了面还叫他一声三大爷!”

老头说:“这宅子是三十年前才建的,那户主姓何,也不知是什么人物,夫妻俩带着一儿一女并几个家丁,拖家带口地就在这里买了块地安顿下来了,可是没想到宅子建好才过了五年,突然有一天从外地来了帮贼人,团团围住这宅子守了整整****,那会儿我还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家就住那边——看到没有?就那个种着李子树的小院儿——当时夜里听见了动静我就偷偷站在后院望了望,好家伙!那火光通明地简直把整个黄石镇都能照亮——”

“……烧了?”

老头瞪她:“烧了还能有现在的模样?我是说来的人多,那火把就足有好几百个!”

“那后来呢?”

“后来围了一整夜,我隐约听着好像是要那姓何的一家交出什么东西来似的,然后天亮之后那些人就消失了。好事的人去查看动静,就发现宅子里好几十口人全部死光光了!当时那个惨啊……地保报了官之后,官府也不敢深究,就这么吩咐地保把尸体埋了了事。”

老头说完,望着慕九叹了口气。慕九却被自己的一口气卡在喉咙中间,好半天都没缓过气来,“江湖仇杀——这么说,这么说这是座凶宅?!”

“看起来你也不笨嘛!”老头白了她一眼。

这话说的,听起来就好像她本来很笨似的!慕九揉了揉鼻子,立即叉起腰怒道:“我说呢!那狗头贼脑的地保怎么就这么爽快把宅子卖给我了!哼,原来竟是所卖不出去的凶宅!”

“哎哎哎——”老头急忙拦住她:“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刚才你可是答应了我不去找他算帐的!你要是去了找他,我可饶不了你!”

慕九望着他抡高了的锄头,立即泄了气的皮球似地可怜巴巴望着他:“他大爷,我不去了还不行么?

“他大爷”满意地将锄头放下,很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混小子,我姓吴,既然住下来了,就别整天地再那么瞎晃荡,有空就来我菜地里去帮我除草种菜!学门手艺将来不会吃亏呀!”

慕九苦巴着脸揉着自己沉下去的肩膀:“种菜果然是门好手艺,至少拍人肩膀的力道是足足有了!”好家伙,别看老吴头发胡子花白了,手上的力道可不比李不把段小邪扔到后院的功夫差多少!

(今天听了一席话,据说这题材那啥啥啥,也不知这书前途会如何,但反正是构筑了自己喜欢的一个yy世界,只希望能遇上几个同好。另外求点推荐票,嘻嘻。)

第一卷 金银山庄 011 第一顿饭 傍晚时分照单子买齐了东西,仍然叫的是八文钱的那个伙计,这回五文钱人家就乐呵呵地同意跑了,还很主动地帮她拿这拿那。

“谢了啊兄弟!”慕九拍拍手,把钱付给了伙计。

伙计腼腆地鞠了个躬:“我叫刘四。”然后生怕慕九会客气地把他留下来吃晚饭似的,立即跳上驴车吆喝着跑了。

慕九扛着两口锅进了院子,李不正坐在栏杆上闭目养神,段小邪在旁边的屋檐下左看右看,于是招手把他俩都唤了过来搬东西。段小邪已经梳洗过了,只穿着一身中衣,头发湿漉漉地披散着,脚上趿着李不的木屐,吊儿啷当地跟个二流子似的:“慕九,房间我已经收拾好了,以后我就在你这儿开火了!”慕九哼哼着没有搭理。

院子里迎面而来的竹竿上晾着一袭蓝布袍子,跟另一件破破烂烂的衣衫摊在一起,那是李不的。慕九蹙了蹙眉,手里拿着菜刀砧板的段小邪赶紧说:“你的衣服我已经帮你收进去了!”

李不往那堆杂物里瞅了两眼,说道:“你买这么多米做什么?”

慕九回过头说:“你不吃?”

李不说:“我吃,但是我……”戳戳段小邪:“你会做饭吗?”段小邪摇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我不会!我只会吃饭。”慕九白了他们一眼,一手拎着一条黄瓜进了厨院。

今天这一顿是新家入伙以来做的第一顿饭,慕九在院子里稍事休息,抬头看看天色不早,便就捋起袖子在灶台边忙碌起来。有家的感觉真好,人间里的烟火就是亲切。柴火锅子放好了,菜也洗好了,一尾红鲤鱼杀好放在大海碗里,木耳蘑菇什么的也都发好了,她今天还特地买了对卤猪耳朵并一斤烧酒,只消过得小半个时辰,就可以见到成果。

她麻利地抡起菜刀来切菜,那股认真的样子就好像西门吹雪正握着世上最好的宝剑,在万梅山庄里演舞着世上最完美的剑法,绝没有人能挑出半点的不妥。

段小邪没过一会儿便从李不房里溜过来打探一回,贼头贼脑地看着她把刀子锅铲弄得叮当响,回到房里后搔着耳朵说:“也不知她想弄什么明堂,那猪肉切得飞薄的薄片儿,黄瓜切成细溜的寸丝儿,难道他是真的要做饭给我们吃?”

李不坐在屋中央的一张竹席上,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吃饭啦!”

慕九拿抹布包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海碗小心翼翼地走进来。鉴于家里暂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饭桌,思来想去,只好先把李不房里的圆桌用来代替。她偷空瞟了瞟傻乎乎望着她的那两人,嚷道:“不会做饭还不会搬桌子吗?!”

段小邪立即从地上弹起,以“天外飞仙”的速度把圆桌搬到屋中间摆好,还抓着一旁李不的袖子在上面擦了擦。李不死命瞪了他一眼,他装作没看见。慕九把碗放下,搓了搓两手。段小邪吸了吸鼻子,指着海碗叹道:“这是你做的?”

“嗯。”慕九随口答着,回头望着李不:“菜都做好了在厨房,你们都去拿过来,我要洗把脸去。”

“我去端!你别动!”

慕九前脚出去,段小邪把李不按下,嗖地一声出了门。

片刻,等慕九抹着脸回来时,四菜一汤并碗筷都已经摆好,两个人分坐在两方,段小邪手拿筷子已经蠢蠢****。她招呼了一声:“吃吧!还等什么?”段小邪瞧了一眼李不,先挟了筷肘花儿塞进嘴里。“好吃吗?”慕九问。李不也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他顿了顿,脸上肌肉就跟中了僵尸毒似的半天没动静,直到慕九拿筷子敲了敲碗边,他才放下筷子来把那肉吞了下去。

“慕九。”

“很难吃?”见他这模样,慕九也不由狐疑地挟了一筷子吃起来。嗯,一年多没做过饭,手艺的确是退了些步。她脸上甚至有了些抱歉的表情。

“据我所知,宫家九兄弟,其中老七的厨艺誉满天下,传说他曾经在紫禁城与宫内第一御厨洛何子比艺,洛何子还输了三分于他,难道你真的是宫家的人,而且还是赫赫有名的宫七?”他说话的时候双手放在膝上,语气很讶异,脸上很正经。

“什么老七老八?!我是宫慕九!”慕九拍着胸脯。

段小邪搔着后脑勺:“不对呀,江湖传言说宫九虽然剑法足可堪比传说中的剑神西门吹雪,可是除此之外,他根本毫无所长,而他的八个哥哥则于本身武功以外,更各自以‘书画琴棋诗花食酒’而闻名,而且宫九这个人性子很孤僻,根本就没出过九龙宫。所以你一定不会是宫九,你一定是宫七!”

“我不是什么宫七也不是宫九!我是宫、慕、九!”慕九怒道:“除了那家人姓宫,难道别的人就都不能姓宫了吗?!”

“可是世上姓宫的只有这么一家呀!而且是最最有名的家!还有,你为什么要‘慕九’?宫九那怪人很值得你羡慕吗?”依着这样刨根问底且自以为是的特点,段小邪很有成神的潜质。

慕九摊在桌上子哀嚎:“那你就当我是从别的世上过来的好了!”

“他不是那个九龙宫的人。”

李不选择开口的时机总是那么具有结案陈词的味道,他抿着烧酒,淡淡地扫了一眼可怜巴巴从桌上抬起头来的慕九:“宫七今年二十六岁,起码比她老了七八岁,而且也绝不是他这么瘦不啦叽的模样。”

段小邪撇撇嘴:“你怎么知道?”

“很多事情我都知道。”李不说话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吹牛,而像是小学生在朗读课文:“我还知道段小邪是江湖第一浪子,酒跟女人是最最不可缺少的东西,跟你关系亲密的女人数也数不清,你的女人缘绝不亚于你在剑法上的造诣,只要跟你接触过的女人,似乎都没有怎么真正恨过你的。”

慕九听得眼睛都没眨一下,她看看李不又看看段小邪,段小邪也听得一愣一愣地,好久后才叹了口气说:“这回你可猜错了,那个女魔头现在就恨不得吃了我。”他托着腮子,苦恼地望着门外。

李不笑道:“为什么?”

“因为她浑身上下脱得光溜溜的时候,正好被我瞧见了。”

“……”

第一卷 金银山庄 012 是管家还是保姆 女魔头叫韩冰冰,是东海魔岛的圣女,她外婆就是魔岛岛主韩夫人。

韩夫人并不是姓韩的夫人,而是她的名字就叫韩夫人,就像李不叫做李不,段小邪叫做段小邪一样。韩夫人的武功自成一路,没有人知道她功夫的深浅,因为根本没有人再敢去挑战她,挑战过她的人都已经成了死人。

韩冰冰的武功也不弱,至少她已经在中原打败了十个以上已成名的高手。但是凭她这样初出江湖的女孩子要想追得段小邪这样的老油条满世界跑,还是蛮让人不可思议的。

“你知道的嘛,她又不是故意脱给我看的,我不小心看到了她肯定会觉得吃亏的嘛!而我又不敢伤她,除了躲着她还能怎么样?”段小邪无可奈何地说,“这死丫头脾气又臭得很,跟她道歉她还不听,一定要杀了我,可我当时也不是故意要看的,我也好委屈的!”

“哼!种马沙猪王外加花心风liu鬼!”

慕九把桌上的空碗全部叠起,恶狠狠地剜他一眼,噔噔噔地出了房门。

他搔着脑袋莫明其妙地望着李不:“他为什么这样啊?我有什么不对吗?我年轻英俊潇洒无敌,帅遍大江南北渣都不剩,又没有成家,风liu一点点很正常吧?”

李不瞟了他一眼,微微笑了笑。

慕九的厨艺当然没有段小邪说的那么夸张,她就算再自信,也不可能跟宫里的御厨相比,何况还是比御厨更厉害三分的人。但是她也好奇这个姓宫的一家子究竟是什么人,因为连李不在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好像也对她的姓氏感到吃了一惊,难道姓宫的都是个很了不得的大人物?

不过这些事情对于她来说还是太遥远了,她一个蜗居在这小山沟里的小混混也不可能有见到大人物的可能,眼下她该烦恼的应该是怎么维持生计的问题,李不卖艺得来的银子一共八十七两银子并四百八十文铜板,路上花了七八两,卖宅子花了五十两,再加上购置家当,又已花去七八两,眼下手里所有的钱加起来也就只有十七两三百文了。这几两银子可经不起怎么花,现在家里吃的用的什么都要买,虽说不用叫外卖了可以省下些银子来,可也用不了个把月就能见底儿。

她觉得很有必要跟她的上司汇报一下这个情况。

这天夜里吃了晚饭,她敲了敲碗边儿,冲着正在叽叽呱呱说着自己罗曼史的段小邪竖着眉头说:“你先回避一下,我要跟庄主就庄里的有关事务开个会。”

这娃儿不太有眼力劲儿,被慕九推开又凑了过来:“什么事务?我也听听。”

慕九冲他一呸:“你又不是我们的人,没你的事儿,一边玩儿去!”

“这是什么话?”段小邪说,“李不都同意我住下来了,你怎么还那么小心眼儿?大不了我明天就来修门墙不就行了嘛!——李不,是伐?”

慕九朝他抡起拳头。李不适时开口:“说吧。”

慕九把拳头冲着段小邪扬了扬,才收回来。“好吧,既然你不在乎,那我就说了!”她清了清嗓子,从怀里掏出张单子来,“这是我们这些天来的所有开销,给你过过目。”她把单子推到他面前,双手交叠伏在桌上。“我们总共剩下十七两三百文,但是今天给你们买酒又花了五百文,还剩下十六两八百文。”(没算错吧?我算术不太好。)

李不明白了她的意思,看了她一眼,将单子覆过来盖在桌上,又慢条斯理的喝起了酒。那神情淡定得就好像刚刚他看的只不过是幅花鸟图似的,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紧张的。

慕九急了:“你倒是说句话呀!”

李不挑了挑眉,舒着气塞上酒壶盖。“明天我去趟开封府。”

慕九:“……”半天后她回过神来,瞪大眼睛说:“又去卖艺??”

段小邪一手叉腰一手撑在膝上左看看李不右看看慕九,猛地一拍大腿:“卖什么艺呀?咱们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武林中人,可不去做那掉份的事!我那里还有十六七两银子,慕九拿去!”他把旁边衣服堆里的褡链一扯,啪地扔在桌子上,接着抢过李不手里的酒壶,仰脖灌将起来。

装着十好几两银子的褡裢,居然就这么被他胡乱扔在衣服堆里。

慕九看了他两眼,把褡裢往他怀里一扔,“你自己留着逃命去吧!”

“逃什么命?我不逃了!在这里每天都有好饭好菜吃,还有免费的房子住,有李不这样的绝顶高手在身边,我还可以时不时地再气一气那个女魔头,我发现跟你们在一起实在比在外面要快活得多,所以我决定留下来了!——这些银子就是我的入伙费,慕九你不要再跟我啰嗦,再啰嗦就不像男人了,李不都没说什么呢!”

他抬起袖子抹着唇边洒出的酒渍,咧开的嘴里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亮晶晶的眼睛里神采奕奕,再没有平日那股老不正经嬉皮笑脸的****样。他身材本就高大健壮,这时说出这番铿锵的话语来,竟更使得他看上去——是条汉子!对,很是条不折不扣的汉子。

慕九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撇嘴道:“我看你是赖上我给你当保姆了吧?”但语气到底柔缓了许多。

李不一直在旁边没事人儿一样地端着酒杯喝酒,他喝酒跟段小邪不一样,有酒壶的时候他绝不会对着酒坛子喝,有杯子的时候他绝不会对着酒壶喝,跟不拘小节的浪子小邪相比,他这个原本以乞食为生的乞丐有时候简直斯文得不像话。他当然不会跟段小邪啰嗦,因为正常情况下,他根本连多说一句话都不会!

慕九望着这两位,想起未来肩上的重担,不禁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不过,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再推托就显得自己小器了,于是还跟往常一样挺直了腰杆板着脸说:“既然要住下来,那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是管家,在家里都得听我的差遣!饭可不是白做给你们吃的,该干的活样样都要干,不许偷懒!”

“遵命!”某邪马上笑嘻嘻地点头哈腰。

段小邪交上来的入伙费远比他说的十六七两要多,慕九数了数,再掂了掂,没有三十两也有二十七八两。她把银子登记在蓝色封皮的簿子上,再把簿子连三十两整银一起放进了箱笼里。

“银子都在那箱子里锁着,钥匙挂在我房门后边,你们要有急用又碰上我不在的话自己可以去拿,但是一定要告诉我,我可是要记帐的!”

她走进李不房里对他们两人这么说。除了睡觉以外,没事的时候段小邪绝对窝在李不房里,有时晚上喝酒喝多了,干脆连回房也免了,就席地在竹席上摊了下来。要不是因为这两人举止间并不怎么暖昧,李不也一直都是那个淡淡的又不怎么爱搭理人的样儿,慕九还真会以为他们之间有点那啥。

话虽这么说了,但是一连几天过去,箱子里的钱根本没动过,不是因为他们不好意思去拿,相反是因为他们实在太好意思了!每次酒坛子空了的时候一见到慕九经过,段小邪就会冲着她径直把手伸出来:“没酒了,给钱我们买酒去。”慕九气得牙痒痒,虽说掏钱的是她,可每次她都觉得自己是孙子人家是大爷!还好他们并不讲究,镇上酒坊里卖的烧酒也并不贵,一百文可以买二十斤,一次可以给多点钱,也省下了几次当孙子的机会。

这天上午把各人的屋子都收拾一番,把厨院后面的几根茅草给薅了薅,又腌了两坛子酸菜——李不爱吃酸菜鱼,段小邪喜欢吃泡椒肉丝面,所以只得为这两个家伙多准备些。然后回房反锁上房门洗了个澡,就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里发起了呆。看到院子墙角里偷偷长出来一篷野蒿,忽然想起那个种菜的吴大爷来,那回答应了给人家去除草,这一连几天都没顾得上去,也不知他恼了没有?

拍拍屁股站起来往外走,一路还寻思着要不要把段小邪抓过去一起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到了门口却发现他正在光着膀子搬砖砌墙。

“小段啊,干活呢?”慕九龙心大悦,扬起下巴笑眯眯地望着他。

他喘了口气,嗯了一声又拎着一块土砖往上摞。院墙已经修复得小有成就,大门框子已经竖起来了,虽然难看了点儿,但是很结实,看来就算不是泥水匠和木匠出身也不怕,有一身蛮劲干起活来也很方便。江湖上有名的高手摞出来的院墙,这下应该没多少人会撞得破了吧?

慕九回头打量了一圈,看见李不正坐在屋顶上,跟个走了财运的包工头似的一边喝酒一边眼望着这边,不由扬手招呼起来:“李不!别老是端着个酒杯不放,跟我去上菜地里干活去!”

李不还没说话,段小邪就已经箭也似地冲了上来:“你可不能带他走!他要走了我怎么办?”

“你怕啥?”慕九一甩被他揪住的袖子,怒道。

那家伙哭丧着脸:“那女魔头还没走呢,李不跟你走了,万一她来了怎么办?我可告诉你,我已经是你手下的人了,要是她把我剁成了七八块,丢了面子的人可是你!”

慕九鼓着眼睛瞪着他,好半天后才呲牙往地上狠啐了一口:“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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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金银山庄 013 跟吴大爷的赌约 慕九一个人出了门,根据那天吴大爷指过的方向出门往右,径直朝着那个开着李子花的农家小院走去。

田野里已经有农夫在赶着耕牛垦田了,那大牛背着木犁,缓慢地在前面爬行,旁边有不干活的小牛跟着时不时地哞一声,嘴巴里还嚼动两下子,除了嚼草之外,表情肌基本不动,也看不出来是觉得很悠闲还是不乐意。慕九很可乐地冲着田埂下一只正忙活中的牛吹了声口哨,引得农夫很不满地送过来一个白眼。

吴大爷家门前也有口小池塘,水面伸出了几支小荷尖儿,两只鸭子正在欢畅地划拨着水。慕九顺着长满了嫩草的池堤上走到篱笆前,里面有位五十多岁的大娘正端着糠盆儿在喂鸡,三四岁的小男孩见着鸡们一窝蜂地围上来,于是捡着地上的小石子“咯咯咯”地笑着丢过去趁机作乱。

“大娘,请问吴大爷在家吗?”

慕九隔着柴扉,双手自然垂下,很有礼貌地跟大娘打着招呼。那大娘抬头茫然地看了她一眼,“你是?”“哦,我是隔壁坡上那座宅子新搬来的住户,我叫宫慕九,你叫我慕九就好了。”

大娘脸上顿时绽开了花,手里的糠盆儿放下,十分热情地走上来开门,“哟,你就是咱家老头儿说的那个小伙子呀?快进来快进来!我家老头儿昨儿还念叨你来着,说你们两个小伙子在这里无亲无故的,也不容易……”

慕九微笑点头,跟着她进了院子。大娘冲着小男孩道:“狗子,去看看你爷爷出门儿了没有?就说你小九哥哥找他来了!”吴大娘跟所有印象中的乡下大妈一样热情而不见外,一点没有城里人那套不分白天夜里的提防人的劲儿,说着话的功夫,已经回屋倒茶去了。

狗子说:“爷爷扛着锄头已经出门啦!”他指向田野里的手指头和嘟着嘴的脸蛋儿都一样胖乎乎的,看来这小家小户的日子过得也还挺殷实,吃的喝的也没缺了这孩子的。

大娘端着杯茶出来,脸上抱歉地:“老头子一定是去了对面坡上薅红薯了,真是不巧。”

慕九接过茶说:“不要紧!大娘,我今天就是过来帮大爷干活的呢!——对面坡上是吗?我自己去找他就行了。”她把喝了一口的茶放下,转身就出了院门。

吴大娘在后头搓着围裙,追着喊:“阿九啊,那山上有野狗,不要去……”

开封一带都可算是大片平原,就连隔着两百余里外地处开封以南的黄石小镇,虽然是偏僻的穷山沟沟,可也没有什么大的山头,只有散落着的几个山坡,绵延着在一起秀木林立,还算有些看头。吴大爷所在的山坡是山脉(说山脉实在有些便宜它们了)当中稍为较高的一个,可是凭着慕九这样的三脚猫体力,一口气也能冲上半山腰。

朝南的这一面是老大的一片红薯地,红薯这种作物引进来已经有十来年,在贫苦人家渐渐已代替起主食,尤其是在河南这一带雨水少的地方。吴大爷正挥着锄头在薅地边上的杂草,看见山下冲上来气喘嘘嘘的慕九,山羊胡子顿时翘得几乎比鼻子还高:“混小子!你来干什么?”

慕九手扶着膝盖,弯腰咧开嘴喘了一大口气,笑着说:“大爷,我不是来给你除草了么?”

“除草除草!等你来除草,我就得吃草了!”吴大爷哼了一声,白着眼把锄头往土里一扎,吐了口唾沫在手心里搓了两搓。这年头是还没有烟,要是有烟,慕九立即就猜得出来他接下来要干什么了。

“愣着干什么?那边还有一块土的草没薅呢!”

吴大爷这人就是见不得人好好喘口气儿,慕九这才刚刚在地边儿蹲下来查看薯苗的生长情况,他就在那头乍乎。慕九说:“大爷,你这红薯苗该提蔓了!”她边说边把手上长出了根须的苗往上提起,那些白根本来已经粘住了地表,这会被她一扯,啪啦啪啦一响,那两尺余长的婀娜的藤蔓就软软地随风飘荡起来!

吴大爷两眼一瞪,立即打起几个猫纵快步冲上去:“混小子!你想干什么?不会种就不要动!瞎捣什么乱?这苗被你一扯还能结薯实?你给我呆一边儿去!”

慕九揉着被他扼得生疼的胳膊,揪着眉心说:“可是你不把杂根扯断的话,那样很可能会生出小薯来的……”

“生小薯怕什么?我就是要生小薯!不多长些薯出来我们吃什么?!”吴大爷气得冲她一吼,心疼地弯下腰把被她扯断的藤苗又小心地拿土覆上。

慕九这时候就显出了她刚强果敢的一面,她毫不畏强权地绕到他面前,苦口婆心地说:“大爷你就听我一回吧!我上大学的时候……呃,反正,薯苗藤上要是侧长了小薯,不但提高不了产量,而且还会吸走地下主根茎的营养,到时候质量一定不高的。大爷我问你,你每年种的红薯最大的是不是也就这么大个?”她伸出左手将拇指和食指弯起,比了个茶杯口大不了多少的圆。

大爷一哼:“是又怎么样?那是咱这地里雨水少,长不了大的!”

“大爷!”慕九急得什么似的,一拍大腿,站起来:“得,您就是我亲大爷!这要不,你在这地里划给我两棵苗,咱们打个赌,薯苗成熟以后你看看我说的对还是你说的对!”

“赌就赌!”吴大爷也不服输地起了身,“我种了一辈子菜,还会输给你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不成!——喏,”他指着方才被她扯掉了根须的那棵苗,连着旁边一排过去五棵苗一起,“这六棵苗我全划给你,可别说我老吴头小气!到时候你要是输了,给我上地里白干三个月活那是没跑的!”

慕九拍着胸脯:“好!一言为定!这六棵苗就我来照顾着,到时我若输了,不止三个月,我给您白干六个月活!”

吴大爷“桀桀”地叉腰笑着,也不怎么厚道地眯眼望着慕九:“小子哎,这可是你说的!”

第一卷 金银山庄 014 英雄救美 除完红薯地里的草,天色就已经近正午,慕九要回家吃饭去,被吴大爷强拉着进了小院:“怎么啊?干了这么一会儿活就想溜啊?好不容易抓到你,下午跟我去菜地!”慕九没法子,只好被这倔老头半威胁半强拐地尝了吴大娘的手艺——原生态的粗茶淡饭,自然是呱呱的。

菜地在村里河边上的一溜儿土块上,一共五块土,大约半亩地。据吴大娘说,这村子里因为人不多,只要肯出钱买,土地倒是不太缺,她儿子在南阳县衙里当捕头,每个月拿着公府俸禄,所以日子勉强还能过得下去。

饭桌上听到这里,慕九适时狗腿地谄媚了一句:“原来是捕头的爹啊……怪不得大爷您说话的时候都跟县太爷似的呢!”结果吴大爷的筷头没怎么客气地落到了她的头上。

大娘轻骂了大爷一嘴,接着往下说。吴大爷向来勤劳,就多买了两块地种起菜来,老两口并媳妇儿和狗子四口人吃得足够,偶尔还能拿点上街去卖卖。

只不过当真正到了地头的时候,在慕九眼里,那“多买下的两块地”也就只是几块巴大的地儿而已,她握着锄头和菜蓝子站在菜地边偷偷嗤笑了两声,很有些拆吴大爷的台的意思。

不过吴大爷没看见,他正在掀菜苗上的棉布。这回并不是来除草,而是来掀菜苗地里上罩着的棉布的,菜种在播种的时候为了催芽,都需要在事后拿些长长的竹篾条横插在菜地两边,一溜儿排下来,排成跟鱼骨头似的一条长龙,然后要做成拱起的形状,上面覆布,以保持里面有较高的温度。

现在已经是农历三月中,菜苗都已经成形了,丝瓜苗、黄瓜苗、豆角苗等等应季菜什么的,都跟喝过了观音净瓶里的杨枝露似的十分精神地挤满了菜畦。吴大爷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拔去里面的杂草。,接着把从密集的菜苗里很有规律地疏了一些出来,整整齐齐地码在手边的竹篮里,这些是要拿去别的土里栽种的。

他种红薯的技术在慕九眼里看来虽然不行,不过那也是因为红薯传入中土的时间还不久,对于这种新兴作物的习性和方法还不甚了解所致。而种瓜种菜这种千百年流传下来的活儿,他却是使得很地道,这回慕九也没什么话说了,一声不响地乖乖跟着他做。

劳动了大概有一个多时辰,活儿也差不多完毕了。吴大爷瞅了瞅仍在做着最后功夫的慕九,说:“我看你这娃儿倒还有根基,活儿干的还挺不赖,手脚挺麻利的,以前给别人家里种过菜?”

慕九扯了扯嘴角。先不论他猜得对不对,他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武林中遍地开烂了的情节?比如武林中某位开派宗师偶然间遇到了一个傻乎乎又莫明其妙会些内功的后生小子,然后就会捋着银白的长胡子说“老夫看你根骨绝佳,是个练武的料,我这就把我的毕生所学传授给你”什么的。于是她傻乎乎地笑着看着他,等着他的下一句。

下一句他怒道:“傻笑什么笑?看把苗都给扯死了!”

慕九低头一看,手里正抓着一把菜苗尖儿呢,于是立马跟摸到了毒蛇似的把手撒开。吴大爷一哼,走上前拿过了她旁边的空竹篮,把地上码着的一堆菜苗每样匀了一些放进里头,塞到她手里:“拿回去!你那后院儿地那么多,荒着也是荒着,自个儿种点菜吃,比在外边买的强!”

慕九愣愣地接过,想起自家后院那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她搔了搔头,那不知潜伏了多少种虫鸟走兽(仅指老鼠)的地方,跟硕果累累或者绿油油的菜地有关系吗?

但是既然是吴大爷交付的任务,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推拒的,李不不在身边,她可没胆子跟这地头蛇对着干。

“谢了啊大爷!”

回家的时候一道走了一段,到了村口的水渠边就得分路了。吴大爷给慕九指了条近道,“从那山上一翻过去,就到家了,省得绕老大一个弯儿。”

慕九手搭凉棚望了望那坡,——有点高。回头看看大爷不容置喙的脸色,立即点头告别了他,跟个挽着一篮子羊骨头的狼外婆似的一摇一摆走上了坡道。

其实她心里老大不愿意爬这个坡,足足一年三个月的时间没有下地干过活了,她这老胳膊老腿的也开始泛酸了,指不定到了山顶上她就能睡过去呢。

她一步三停慢悠悠地上了山坡,快到山顶时,见到有块石头,还不马上坐下歇着,却一脚踏在山石上,一手叉腰一手在额头前搭着凉棚,对着下方的镇子作指点江山状,又浏览了一下四周的风景。

这一看不打紧,差点没把她吓得滚下山去!

就在略高于她的山顶上,在那处疑似是悬崖的地方,赫然站着一个神色凄然的美人儿!她站在“悬崖”边上,侧面对着慕九,大概也是扮着男装掩人耳目的,她身穿一袭宽松的男装白衣,头发也梳成了一个华丽的公子髻,下方留着一部分青丝出来,这样就更加显得她的侧面轮廓柔媚无比了。她这散下来的长发和白色衣袂随风一飘,简直美得像仙女,可更要命的是这个仙女此刻站在那里摇摇欲坠的,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跌下山去!

——真是奇了怪了,难道每个年代都有像这样喜欢选择跳崖跳楼跳桥等等方式自杀的人?

慕九瞪大眼睛,好久都没能呼吸。

没能呼吸的缘故有两个,一个当然是因为自己居然碰上这种不要命的事,二个就是因为这美人儿生的实在太美了,美得连她也几乎移不开目光。

但是,美色当前的情况下,她并没有忘记她是根还能动还能跳的葱,——她必须阻止这个美人儿跳崖!当然跳下这崖能不能摔死又是另外一回事。

“喂!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啊!”她把菜篮子放下,双手拢在口边一边往前面挪一边扯嗓子喊道:“我告诉你,选择跳崖死是最笨的法子了!下了黄泉你会在判官那里看到自己的脸就跟个瓜饼脸似的,鼻子都挪到眉毛上去,嘴巴也能分出好几瓣儿——不!是比瓜饼脸还要难看!被车撞死都没这么难看!……”

瞧这话说的,就好像她自己曾经就跳过崖下过黄泉照过自己的脸一样。

美人儿本来正在忧伤之中,猛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喊叫,不由转过了脸来。

要说慕九这人在关键时候心理素质还是蛮过关的,最起码这会儿她只是瞄了一眼那忧郁中又带着几分英气的绝美脸蛋之后,就趁着她失神的机会使了一个饿虎扑羊扑了过去——

悬崖边英雄救美,多么狗血而烂俗的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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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金银山庄 15 小绵羊 “别撞我……”

小绵羊晕晕乎乎地说了这么一句。她的声音是有些微嘶哑的中性音,又有些像是“不胜娇羞”的低柔。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话还没落音,慕九就已经抱着她在坡上连打了好几个滚,还是先前被用来指点过江山的那块石头阻住了两人往下滚的去势,这才停止下来。

慕九先从地上哼哼叽叽地爬起,然后也把她扶着坐起来,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我说姑娘啊,你说你干点什么不好,非得想不开跑这儿来寻死啊!人常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谁寻死了?”那美人儿坐起之后,立即没好气地冲她瞪了一眼,“别叫我姑娘!我是男人。”

“什么?!”慕九的嘴巴立即张得比旁边的菜篮子大,像是喉咙咔着个囫囵鸡蛋似的,一双眼睛瞪得滚圆。片刻后她仰头打了个哈哈:“我说小姑娘,在我面前就别开这样的玩笑了!这种招数——”

那人把她拍在肩膀上的手一把拍开,“我骗你干什么?我就是男人。”

慕九咧着嘴,抱着胳膊笑眯眯地从“她”头顶上看到胸脯上,再从胸脯上看到脚底下,除了看出来胸膛的确是比自己的还平了点之外,楞是没发现她为什么会对自己的易容术那么有自信。

那少年沉下脸,屈起膝来盘腿坐着,猛然间不服气地把衣襟往两边一扯,“你仔细瞧瞧,我是不是女人?!女人有我这模样的胸吗?”

沉浸在一片得意之中的慕九立即呆了呆,差点没喷出口鼻血来!那袭雪白的衣衫之下,忽然露出来了一方平整细致可是肌肉又十分紧致有力的胸脯,一左一右那两颗樱红的……慕九冒出了瀑布汗,这人间绝色世间尤物陡然将大好春guang暴泄在她面前,这还算是她心理素质相当过硬,换了要是别的人在这里看着试试?搞不好就真的已经故伎重施扑过去了!

她抬起僵滞的脸望着少年,只见他还是一股忿忿不已的表情,她真不确定要是她接下来再敢冒出一个字说他不像男人的话,他会不会立即当着她的面把全身衣服脱得精光光……

虽然她不介意看看,可那会儿她还有命看吗她?

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拍拍屁股跳开了两步。看来为了不致于因喷鼻血而惨死于这荒郊野岭,她也只得强迫自己干一回昧着良心的事儿了!于是咬着牙把脸撇过来,将后脑勺对着他,双手摸索着过去将他咧开的衣襟一把掩上:“知道了你是男人!快藏好吧!以后别动不动就露点出来,会闹出人命的!”

少年瞟了她一眼,动作有些缓慢地将衣襟弄好,口里却不忘“幽怨”地说:“我是个男人,是不是让你失望了?”他那目光里不知是因此而受伤了还是鄙夷的神色,看起来就像站在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头不折不扣的****似的。慕九咬牙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打扮,再想想方才那招饿虎扑——呃,奋不顾身的壮举,扯了扯嘴角,对于刚才的热情感到十分后悔。

——小白眼狼!

“放心,我宫慕九可是个有原则的人。”她摸着鼻子,悻悻地说,“就算你是个女人,我也不会趁人之危的。”

少年本来正打算扶着石头歪下去,一听这话,把脸抬了起来:“你姓宫?皇宫的宫?”慕九抱着胳膊挑眉望着天边,“你也觉得我姓这个姓很意外?那么你一定也是江湖中人了。不过你放心,我不是那个什么九龙宫的人。”

少年蹙眉看她一眼,低头闷闷地说:“我想你也不是。九龙宫里的人即便是连最下层的车夫,身上也都是穿着御衣坊里订制的衣物和官靴,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把男人错看成女人,也绝不会用那么笨的法子去救一个要跳崖的人。”

“那用什么法子?”慕九听出了他话里残存的不友好,不想跟他掰扯,所以决定只把注意力往他最后半句话上引。少年顿了顿,轻声说:“我想至少会用‘凤点江山’这样隔空点穴的功夫先把人稳住吧。九龙宫的武功是那么地深不可测,如果他们想救人,至少可以有三十种以上的法子,同样,假若他们要杀人的话,也绝对会有不少于二十种以下的方法。”

“……他们是杀人狂魔?见到血就兴奋的那种?”慕九真不敢置信。“不……”少年目光飘忽地微蹙了下眉,“他们从来不会乱杀人,因为以他们的身份,根本不需要去杀人……”

慕九本来还想问句“不需要”是什么意思的,没想到还没开口,他就连招呼都没打地两眼一闭,直接晕倒在了她眼皮子底下……

——这事儿弄得!她无奈地弯下了腰。

夕阳下爬的时候,慕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翻过了那座山坡,以每个时辰不超过十丈远的行走速度到达了金银山庄。这时太阳已经偏西很久了,就像在黄昏时等待久久未至的****而使了小性子的小姑娘一样,一脸不乐意地把她的影子拉到了豁开的门口。

门前的桃花落满了一地,看上去似乎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忽然刮过了一场巨大的风。她踩着花瓣前进,光着膀子的段小邪正好走出来扶倒下在地的门框,看见她一步三摇地踹跚到了门前,立即就跟流浪的小乞丐猛地见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扯嗓子喊叫起来:“……慕九回来啦!李不!慕九回来啦!”

就差没抱着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了!慕九怪没好气地把背上某物往他身上一甩,将胳膊肘里的菜篮子放下,吼道:“叫魂啊?我还没死呢!”

她揉着胳膊瘫倒在门廊下长舒着气,没顾得上去管平平倒在地上的门框和为什么会豁了一个大口子的院墙。段小邪看清怀里的不明物体,两只眼睛立即亮得赛过了正午的太阳:“嘿!是个小姑娘!——还是个活的?”

“男的!”慕九瞪了他一眼,呲牙起了身。

“哦……”

段小邪一听是个男的也没多想,大概在外面见多了这种事情,于是挟着晕过去的白衣少年踏过门槛的破砖烂土,就跟挟了只野猫似的拔腿往院里面冲去:“李不你快出来!慕九居然捡了个人回来啦!还是个白白嫩嫩的男人!你快出来看看啊……”

这口气怎么听怎么像叫唤着李不快点拿刀子出来杀人下锅似的?慕九额头冒着黑线,立即抓起地上的菜篮子,用她的另一只老胳膊儿撑着她的老腿儿从地上站起,快步追了过去。

李不居然十分难得地出了房门站在前院院子里迎着他们,段小邪将怀里的少年送上来摊放在他面前地上,“听慕九说是从山上捡回来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晕过去了,脸色这么白,你看看是不是中了什么毒还是受了什么内伤?”

赶上来的慕九也是这么想的,她喘着大气冲过来攀着李不的肩膀猛点头。李不蹙着眉头把她扶住,看了看地上身材虽然瘦削但是也比她高出一截来的少年,问她:“是你一个人把他背回来的?”

慕九十分豪迈地挥挥手,咧嘴指着地上说:“你就先别急着佩服我了!人命关天,还是救人要紧!我猜他一定是中了什么了不得的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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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金银山庄 016 保姆是什么意思 李不猫下身子,探了探少年的鼻息,又翻开他的眼皮儿看了看,转头对段小邪说:“去拿壶酒来。”然后掐了掐少年的人中,少年脸上就立刻有了动静。

慕九愣了愣,“这么快?”

李不慢条斯理直起腰,不言不语地拍了拍手掌。

“他伤得这么严重,怎么不用点穴护住他的心脉、然后赶紧闭关输内功给他或者喂他吃少林大还丹之类的吗?”慕九不依不饶,皱眉瞟着他:“李不,咱们身为江湖中人,你可不能这样!人家那些绿林好汉都知道路见不平该拔刀相助,你响当当一个剑客,这还没让你拔刀呢!”虽然她压根没听说过他的浑号。

“来了来了!酒来了!”段小邪高举着酒壶,随着声音一起回到了现场。

李不回瞟了慕九一眼,接过酒壶拔开塞子,将酒壶嘴儿塞进少年的嘴里。少年被烧酒的冲劲一激,立即咳了几声,扶着地面坐了起来。慕九弯腰查看他的脸色,只见原来苍白的小脸儿上倒是马上变红了——摆明是被酒灌的!她回头恨恨地瞪着李不:“亏你也下得了手!”

段小邪冲着地上少年扬了扬下巴,也回头问:“怎么回事?”

李不淡定地把酒壶丢给坐起来的他,看着他继续把酒给少年灌下肚了,才背起双手,施施然看着慕九他们两个,“饿的。”

“……”

听见没?这刚刚晕倒在地人事不知的少年居然是饿的!

慕九再次瞪大她本来就很大的眼睛,望着恢复了三分体力的少年,好像他根本不是人!他身上的衣服绝对在开封城内二流以下的裁缝铺买不到手,他乌油油光泽度起码十个“+”以上的发丝绝对不是一般人用的皂角能洗出来,束发的金冠式样虽然简朴,可是上面镶着的紫宝石……不用她说,也不用再看他身上别的什么了,明眼人一看上面刻着的出自妙手仙人薛八仙的独特标记,都知道这绝不会是件寻常玉器铺里的东西吧?

妙手仙人薛八仙是精通机关制作和珍宝玉器雕琢的江湖名人,经过他手的东西绝没有一件会低于一千两银子,戴着至少价值一千银子头冠的美少年,居然——居然是活活饿晕的!你就是说他是被人“强暴”了十好几回流落至此,或者被人见财起义追杀着无路可逃,再要不就是像她刚刚说的,被黑店或是**花贼下了莫明其妙的毒药给害晕了,慕九也没这么倒眼珠子啊!

“阁下莫非来自江南杭州?”李不背着手,似笑非笑地望着少年。

少年脸色变了变,抿着嘴说:“这位兄台倒是好眼力。”他脸红红地回望了李不一眼,蹙眉推开了段小邪伸过来的酒壶,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段小邪拍着李不的肩膀:“你认识他?”

李不顿了顿,一会儿才说:“我从没见过他。”

慕九手围喇叭喊道:“喂!你站都站不稳了?还要去哪里?”少年脚步一直没停,摇摇晃晃地迈出了门槛,那股孜孜以求执着离去的精神连她看了都不得不佩服。段小邪捏着下巴一脸嘿然:“真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有个牛脾气!”然后笑嘻嘻地把空酒壶塞到了李不手里。

李不皱起了眉头,像是在琢磨着什么。

慕九转过身,大步往厨院走去。可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咕咚一声,三个人同时抬头一望——好家伙!这厮居然又晕倒了!

……段小邪挟着少年在李不房里安顿好了之后,慕九就提着菜篮进了厨房。

家里多了个快饿死的人,洗菜淘米的动作可是比平时快了一倍还不止,还好这会儿的青菜什么的都很好漂洗,拿水多涮几次就行了。淘米是为了先熬点粥,饿成那样开口就吃干饭不好使,她切了点腌野鸡丝儿下去一块熬。

说起那碗柜里腌着的三只野鸡,这还是那天段小邪拿石子在后院草丛里打来的呢,要不怎么说那里头潜伏了无数种虫鸟走兽呢?有一天这家伙闲得无聊跑去后面瞎晃悠,见到草丛里有动静,低头就捡了把石子丢了过去,接着居然就华丽丽地惨叫着飞出好几只野鸡来!可把慕九乐了个够呛,后来一有空就撺掇着他往里扔石子,可野鸡们也学精了,后来运气好的时候才能撞上一两只。

趁着在灶上煲粥的功夫,她又把蔫了的菜苗摆在水缸底下潮湿的地上,并把淘米水浇了一泼上去,——这当然是为了不至于到明天起来她得看到一堆菜干。然后就弄了些腊肉蒜苗什么的都切了,鸡蛋也匀了,接着就把大饭锅从锅架上取下,开始淘米煮饭。

有了段小邪那个饭桶,用一尺见圆的大锅煮饭那是必须的。李不食量正常,一顿两小碗饭,或是三个馒头就够了。念在某人今天还干了一天活,又多了个人吃,还得多煮点饭不可。

——慢着,他今天干了一天活,为什么门框反倒倒下去了?连砌好的围墙也豁了个大口子出来?这时候锅盖也已经揭开,她下意识地往锅里一望,顿时鼻子都给气歪了!

“你们两个!”她大步冲进李不房里,居高临下指着坐在地上的他们两人的鼻子:“外面院墙是怎么回事?中午做的什么吃了?是不是我走之后你们就偷偷跑出去玩了?”

少年已经醒了,正歪在竹席上打量屋里的一切,手里还拿着一块段小邪从厨房里搜刮出来的萝卜糕,当看见墙上挂着的《满江红》时,居然诡异地皱起了眉头,一幅十分惊讶的样子。突然看见瘦小的慕九闯进来,冲着段小邪和李不劈头一阵炮轰,而且两人还都不敢还口,就更加呆住了。

段小邪望了望李不,茫然地跟慕九说:“我们又不会做饭,哪里有东西吃?而且也没有出门,你刚走之后……”

慕九扶着门框,痛心疾首地指着他们:“你们说说,啊,你们两个大男人加起来也有好几十岁了,怎么会懒到这个地步!有米有菜也不懂自己弄饭吃?就算我是你们的保姆,也不可能时时守着你们吧?要是几天不回来你们也准备饿死算了吗?”

哀呼完毕,她立即奇怪地瞟向一旁的少年,那眼神儿跟县衙里四处捉拿疑犯的捕快差不多。少年马上紫涨着脸说:“我发誓我绝不是因为人懒才饿晕的……”

段小邪满不在乎地把最后一口萝卜糕塞进嘴里,推推李不:“你来跟她说!平时她只听你的。”

李不瞪了他一眼,嘴巴闭得比刚才还紧。

“我真是没眼看了!”

慕九一跺脚,满脸悲愤地出了门。

少年碰碰李不:“‘保姆’是什么意思?”李不迟疑了一下,眼神也有点茫然。段小邪抹了抹嘴巴,以过来人的身份很聪明地说:“大概就是唠唠叨叨的管家婆之类的意思吧!他经常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姓宫的人大概都这么怪,你要是住下来慢慢就习惯了。”

李不瞥了他一眼。

少年倒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第一卷 金银山庄 017 劳动创造美 少年叫阿潇,只知道来自江南,别的没有说,也没有人问。江湖人就是这样,反正别人不说的他们也绝不会去追问,名字家籍又能说明什么?在他们眼里,只要说话做事够哥们儿的,哪怕你是个逃犯或江洋大盗也不会管你,你看李不只是个乞丐,段小邪不也跟他好得穿一个裤裆么?(当然也不排除他还要仰仗李不替他赶跑薛冰冰)那些平时没事就酷爱装个十三的什么正派人士则不在此列,他们那些人交朋友只认出身的。

话说回来,李不他们不问,慕九就更不会去问了,因为人是她带回来的,人家要死要活要跳崖的时候也是她亲眼见到的,虽然后来的确是场乌龙,人家其实是在那儿找什么东西来着,但被活活饿晕了总是事实吧?就算他看起来绝不像是没饭吃的人,而且他一个看起来就像是从蜜罐子里长大的幸福小花朵居然会跑来这穷乡僻野赏风景,一定不是没有原因,可干嘛非得上赶着去刨根问底呢?谁心里还没点秘密不是?人家不愿说一定是有苦衷的,这家里也没什么可值得不放心的,留下就留下吧。

段小邪却自从阿潇来了之后,就有点不大对头。这天早饭后慕九在厨房整理那把菜苗,他破天荒地帮她一块择起来。“哎,你真的确定那小子是个男的?我总觉得他忒娘们儿,哪有男人长成这副德行,说话也一股娘娘腔!”

慕九夺过他手里被****得奄奄一息的菜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要不你当面去问问?”

“你以为我不敢?”他不服气地站了起来,噔噔噔地跑出了院门。

慕九低头继续择菜。没一会儿就毫无意外地听见从隔壁院里传来一阵杀猪似的嚎叫:“我的妈呀!你快把衣服穿上!穿上!……以后再敢在我面前脱衣服试试!……你别过来!”然后又是另一道饱含悲愤的控诉:“谁叫你说我不像男人?谁说我不是男人?你才不是男人!段小邪我跟你势不两立!……”

慕九挠了挠耳朵,气定神闲把择好的菜码进菜蓝子,然后拿来笤帚把地上的碎叶畸苗扫进木斗里,十分淡定地洗了洗手,最后扛着锄头出了门。

“没穿衣服的赶快穿好!正喝着酒的把杯子放下!怕长针眼的赶紧拿烧酒糊糊眼!我数到三,全部人马立即给我站出来集合,有事要宣布!”

她一手杵着锄头,一手围在嘴边搭着喇叭。数到“一”,额头上猛滴着瀑布汗的段小邪窜出来了,指着慕九:“难道那死丫头又来了?”;数到“二”,李不果然听话的两手空空迈出了门槛,唇角还有丝无可奈何的笑意;数到“三”……慕九立即咳嗽了两声,“那个,把你那衣襟掩紧点儿!”阿潇一低头,慌忙把刚才弄散了的衣襟掩了个密不透风。

慕九叉腰道:“今天有任务!喏,看见这些菜苗没有?咱们今儿得拿去种了,以后咱们就有菜吃。上午起码得把后院的荒地刨出几分地来,李不去厨院杂物间里拿锄头和水桶,阿潇去拿簸箕,拿好了这就跟我上后院!”

李不顿了顿,挑眉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去了厨院。阿潇听到刨土时不可思议了一下,看到李不动身了,咬了咬牙,也蔫头耷脑跟着走了。

“那我呢?”段小邪开心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是不是只要丢石子打野鸡就行了?”

慕九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呀,不用你丢石子。”

段小邪大喜:“那我可以睡觉?”

“睡觉?”慕九一手揪着他的衣领,一手指着外边儿:“你火速去把大门和围墙给我砌好喽!”

段小邪一脸晦气:“那墙还砌什么砌?反正我一砌那女魔头就非得跑来砸场子,干脆不砌了呗?”

之所以那天竖好了的门框和围墙为什么会离奇地再次倒下,原来是因为慕九出了门之后不久,韩冰冰就真的来了,见着段小邪又是打得一阵天昏地暗,门前多么灿烂的两株桃花树啊,慕九每天早晨出来透气时还必会对着它们风雅一下子,可楞是被他们拍得一瓣不剩!要不是据说李不后来及时把抱头往里窜的段小邪扔进了后院儿,指不定连宅子被他们打倒了都有可能!可就算是这样,也还是把门墙给弄塌下了。

你说碰上了这么一帮不省心的家伙,慕九气不气?

“砸了你就给我重砌!砸一次砌一次!直到不砸了为止!”慕九瞪了他一眼,扛着锄头拎着菜篮子迎上已经回来了的李不和阿潇。“记住,”她回过头来,恶狠狠地说:“不干活不准吃饭!”

“不是吧?!”某人于是很干脆地一头栽倒在地。

出了宅子直往东边走,出了围墙外就是后院,里面的荒草一如既往的“高深莫测”,大部分的茅草已经比慕九的个头高,新抽的芦苇穗子随风飘扬,不时听得见叽叽咕咕的几声鸟叫或别的什么叫。如果是地处河湖旁边的话,倒是好一片浑然天成的芦苇荡,说不定一不留神还能惊起一滩鸥鹭啥的。

当年的北大荒也不过如此吧?慕九在心里默念。

只可惜这里已知的居民只有野鸡和老鼠并麻雀。“咱们先从这边开始干起,墙下这一溜过去,先把草给除了,到时拿来种丝瓜苗。那边中间的菜地用来种绿叶菜,——也不用一天全干完了,先刨个三四分地也就够了,先把菜种下,明天再接着把别的草全除干净,不能留一根草,不然会招老鼠和麻雀来啄菜苗。”

到了园里,慕九就开始分配任务。“我和李不来锄草,那边墙角有口水井,里面有水的,阿潇就去打水来浇地吧。”她放下菜篮子,拿起一边的锄头。锄头只有两把,不然的话段小邪也得刨完地才能去砌墙的。

李不双手叉腰眯眼望了望大约三分地的范围,二话不说伸手把走在前头的慕九拽了回来,而后十分得瑟地拎起锄头就往地下使。慕九说:“你干嘛?”他头也不抬地挥着锄头,摆明了是打心眼儿里瞧不起慕九这么点力气。

——小样,论刨地,你还是我手把手带出来的呢!慕九不服气地再次拎起锄头走上前。阿潇想了想,把水桶递给慕九,“宫管家,还是我来锄地吧。”

慕九上下瞄了他两眼,挥手轻嗤道:“你就算了吧!就你那身板儿还能干这种粗活儿?可别一不留神闪了腰。”

阿潇少年人心性,一听就生气了:“我也是响当当的男人,李不身为庄主都能去干,为什么我不能干?你也跟段小邪一样瞧不起我是不是?”说完恶狠狠瞪了她一眼,趁着她发愣的工夫伸手把锄头给夺了过来,扎起袍角气呼呼地走到了李不旁边。

慕九看着空空的双手,又看看已经在笨拙地挥着锄的阿潇,好久才合上张开的嘴巴。她抱着胳膊吧唧了两下,“好吧!既然你这么懂得尊老爱幼。——哎李不,你在旁边教教他怎么刨哈!”

李不不怎么客气地送了个白眼过来。就他们说话的工夫,他都已经刨了一小半了。

第一卷 金银山庄 017 宫扒皮 基于上午还没慕九什么活儿干,她围在地边跟个下乡视察的乡镇干部似的背手看了看土质之后,见李不他们也忙活得差不多了,就转身进院去拎早已泡好的甘草茶。出来到了大前院,却看见段小邪在那里摞砖,人站在院墙内砌着墙,一双眼睛却贼溜溜地提防着四处的动静,于是也没好气地抛了壶酒给他。

“你看也没用!人家要来还是会来的!”

段小邪笑嘻嘻地接住飞过来的酒壶,把壶嘴儿对准口里猛灌了一口,抹着额上的汗说:“那可不一定,要是我提前看到她了,不就可以先跑出去引开她嘛!不过看情况那丫头简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呀,不弄得我混不下去她就不算完!”

慕九打心眼儿里哼了一声,撩撩嘴皮儿:“你也就这么点能耐!”然后噔噔跑回厨房去拿水。

到了太阳才上了两竿子高时,李不他们两个已经轻轻松松地把原定的三分地给刨完了,又接着在除余下来的荒草。这真是出乎慕九的意料,原以为这帮连锅盖都懒得揭的家伙干起活来一定会磨磨蹭蹭的,没想到办事效率一点不低于喝酒的速度啊!

慕九坐在阴凉的地方托着腮帮子望着他们干活,手边一杯喷香的茶,时不时地扬扬手里的草杆说:“阿潇,你那哪像个干活的样儿?把你那袍子给解下——得得!还是算了,就这么着吧!”闭了闭眼睛,先把冒出来的小星星灭掉,扭头又问李不:“李不,不是我说你,哪天你也抽个空把脸洗洗好不好!你看看你那汗珠子都快把脸上的黑灰冲出一条河来了!……”

三月里的艳阳天,太阳还不算十分猛烈。两个壮丁额头上披着细密的汗珠,干劲十足。阿潇脸上再次泛起了红晕,天可怜见,这回可不是被酒灌的。他不时转过他美丽的脸,跟旁边李不说两句话儿,嘀嘀咕咕也听不到说什么。慕九这时候就不得不佩服李不了,面对阿潇的问话(主要是他极具杀伤力的脸蛋),他脸上一直都是平静而淡然的,就连听到宫扒皮在身后乍乎时,他也没当回事儿,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被他随意拢在脑后,那发丝被头上的汗水一淋,额前几缕发丝就湿漉漉地垂在额前晃悠。

瞧吧,眼下一个深藏不露的绝世剑客,外加一名根据段小邪暗中观察极有可能是哪个武林世家里的后起子弟,终于抛开了江湖的恩怨仇杀和红尘纷扰,一心一意替她刨起菜地来了!并且还边干活边交流着经验。再看她自己,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混混,除了挥拳头之外,半点工夫不会,居然当起了监工头!

慕九的小虚荣在这一刻里真是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人家说饱暖思*,这话一点不假,满足之后她就边喝茶边喜巴巴地重新打量起这两个人来。然后发现,阿潇除了相貌真的长得十分养眼之外,干活竟然也很勤快,除了刨地中央之外,他还细心地连旁边围墙头上的杂草都给拔了。而李不则更让慕九感到惊奇,如果不去看他脏兮兮的脸和灰扑扑的衣裳的话,一举一动之间,居然很有几分潇洒而俊逸的味道!那话咋说?浊世佳公子范儿?盛世浊公子范儿?总之跟别的乞丐不一样。当然,人家现在已经金盆洗手了,已经不是乞丐了。

只是可惜了一副好胚子呀!

她目含惋惜地摇摇头,瞧瞧吧,这就是人懒而不爱洗澡的结果!外头砌墙那家伙虽然也懒,可是看上去也还挺爱干净的,每天衣冠楚楚地像个****,所以才会被女人追野狗似的追得满世界跑。李不条子也不错,虽然除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之外,慕九压根没猜出过他究竟长着什么样的鼻子嘴巴,可要是也好好收拾收拾的话,应该不会比那只花心大萝卜差吧?

可是话又说回来,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表面上脏一点怕什么呢?别的地方(特指心里)不脏就好了。李不是她兄弟,又是她上司,他可不会是那种心里不干净的人!

慕九忽然又很有些骄傲地点了点头。心里一快活,就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你们先忙着,我先准备午饭去!”

阿潇听见这话,脸红红地欲言又止。慕九等着他说,他才冒了一句:“可以再做萝卜糕吃吗?”

慕九一愣,爽快地把头点了点:“成!我就给你做去!”萝卜糕在慕九眼里并不是什么特好吃的物儿,可这小子自打晕醒过来之后尝了一回,便像是情窦初开的时分见着心仪的姑娘似的,从此结下了不解之缘。

“李不,你呢?”她扬了扬下巴,“你想吃什么?”

李不一手扶锄,一手挠了挠鼻翼,认真想了想,跟她商量说:“能不能去镇上莲香居打几斤没掺水的女儿红来?”

“……”

慕九进了院子,先是招呼着段小邪去买酒,谁知这么好康的事他居然死命不肯去,“那丫头就在镇上客栈里住着呢!你这是要我送上门去?”

于是慕九勒令他把阿潇唤出来,让阿潇去打酒。反正活儿都干超标了,种菜不如种田辛苦,太阳西斜的时候再去把原土分了畦,然后挖坑施基肥,把菜种了就行,不着急。

自己则从厨房后的墙角拿出两个大萝卜来,连香菇一起洗净,放在蒸笼上蒸了蒸,又拿些米粉和成了米糊。佐料切好之后,就拌上切碎的白萝卜丝儿和米糊一起炒熟,用个长方的竹盒子一装,又塞进了蒸笼里。等过得半个时辰后拿出来一切,就成了。

蒸糕的工夫她用来洗菜煮饭,半途段小邪和李不也收工了,两个人各拿了一个木盆打了水凑在那里抹汗。慕九一边炒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们说着话。听到段小邪问李不后院那么大地儿究竟用来干嘛时,慕九忽然凑上去说:“要不咱们全拿来种菜?到时拿去卖钱。”

段小邪立即瞪大了惊恐的双眼:“你要我去当菜农?——我可是年轻英俊潇洒无敌帅遍大江南北渣都不剩的浪子小邪!多少女人看着我啊?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尤其是那个女魔头,我还不被他们活活笑死?唔唔唔打死我也不干!”还真难为了他一口气说了这么一长串。

李不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顿了顿,就继续仔细地洗他的手去了。

慕九拿着锅勺冲段小邪呲牙扬了扬,狠啐了一口回到锅台前。谁知才拿起铲子,大前院里就突然传来阿潇惊慌失措的叫喊声:“慕九快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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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金银山庄 019 美人一出谁与争锋 嘎嘎嘎嘎,一觉睡醒来又多票了~加更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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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九领着俩伙计箭也似的冲出厨房,路过院角时还顺手抄了把笤帚,杀气腾腾地举着它到了前院,迎面就碰上阿潇拎着壶酒跟见了鬼似的直往里面冲,再一看,他后面居然真的跟着一群……艳鬼。

“慕九快帮我拦住她们!”

李不跟段小邪面面相觑,慕九也愣了愣神,把手下的笤帚往地下一杵。“干嘛了你这是?占了人便宜没给人钱?”这帮小姑娘们一个个花枝招展地站在门口好奇地往里张望,身后还跟着几个五大三粗的伙计,慕九出于职业(龟奴啊)习惯,一眼就断定这些人不是镇上**楼里的姑娘就是**楼里姑娘的丫环。

难得的是这回居然连段小邪也跟她一条心思,拍了拍阿潇的肩膀嘿嘿地说:“看不出来啊兄弟,打个酒的工夫你都能上****去转转儿,吃完了还能兜着走,看来也是我辈中人啊!”阿潇沉着脸把他的手给抖下来,再奉送了他一声冷哼,“你别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

慕九挥苍蝇似的冲他们一挥手:“去去去!一边儿吵去!”十分鄙夷地扫了阿潇一眼,“你说你也是,明知道自己长这副德行就别去招惹人家嘛!都一个镇上住着,乡里乡亲的,这一闹开了人家还指不定怎么说我们呢!”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阿潇憋紫了一张脸还没开口,谁知门口当先的一个小丫头跳出来了,就跟马商相马似的,把她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眼,就差没把她牙口扒开来看看了。“你这人是谁呀?说话咋这么不中听的呀?好好看清楚了,我们可不是那些什么不正经的人!我们家小姐是镇上刘大户的千金(说到这里那位小姐立即羞答答地低下了头),这位是李员外的掌上明珠,还有这位这位,这些个可都是大家闺秀,别拿你那臭河沟似的污糟眼儿来瞧咱们!”

丫环的口才不错,看来跟着东家学了不少东西,还知道“掌上明珠”。话音才落,立刻又有好几名小姐妹跟着出来附合着“就是就是”、“我们要跟这位公子说话,你快快闪开”,慕九被她们一阵抢白,好一会儿没顾得上出气儿,合着眼前这帮小姑娘竟是盘丝洞里的蜘蛛精们,纷纷出洞追唐僧来了?

她呆呆地回头看了看阿潇,目光里射出无数支利箭,后牙磨后牙地扬起了拳头大吼:“你小子是不是又把衣服解开给人看了?!”

阿潇咬牙一跺脚:“你以为我看见谁都会解衣服的吗?!我又不是傻子!”看样子谁要是再敢这么逼他下去,他再去表演一回跳崖也是有可能。

门口一帮人立即惊呼起来:“……公子脱衣服?听见没有听见没有,公子脱衣服!……”慕九狂汗,敢情“公子脱衣服”就成了个太阳打西边儿出来的稀奇事?拜托,你们睡觉洗澡也要脱衣服的吧?她耐着性子作了个揖:“姑娘们,求求你们都散了吧,这也没什么好看的……”

“干嘛赶我们?我们又没看你!”先前那丫头片子一脸不屑地说,“就你那副扔人堆里立马不见的模样儿,我们才不要看你!”

慕九咬着牙,恨恨地握紧了手上的笤帚。

段小邪捂着嘴在后边偷笑,抽过阿潇手上的酒壶,碰了碰李不说:“哎,咱俩打个赌,要是把慕九标价一两银子****,阿潇标价一千两银子****,然后一起摆到大街上去卖,你说谁的生意会好些?”李不此时也难得地抱着胳膊笑了笑,十分恶劣地挑眉说:“你觉得这两个人若并排摆在一起,别人还看得见两个人吗?”他着重把语气强调在“两个人”上面。

“说得也是!”

两个人在后头桀桀地阴笑,慕九抡起笤帚转身冲他们一扑:“笑什么笑?卖笑啊?都给我去厨房烧菜去!”

……

破烂的老宅子里新来了个魅力没法挡的美少年,这消息在当天就以惊人的传播速度传遍了整个黄石镇,那帮丫头们被慕九的笤帚驱赶出走了之后,接下来丫的就跟狗仔队似的,从村子里四面八方闻讯赶来了好几批来看美人的阿婆大婶,一听说这小伙子还“待字闺中”,其中不乏据称有三十年以上经验、成功率九成九以上的媒婆,非得要验明这美人儿的真身不可,弄得整个下午慕九就跟一不留神孵了只金凤凰蛋的老母鸡似的跟着人前后乱转。

段小邪还一边摞砖一边瞎起哄:“慕九!你得给咱兄弟挑个家财万贯的!给娘家的聘礼绝不能少于三十万两银子!”跟着李不在后院继续除草的阿潇恨不得跳出来掐死他,锄头一扬愣是把还算完整的后院墙也给砸出了个大豁口!李不倒是最省心,只不过到最后却也捏着杯酒斜靠在柱子旁边看着院子里人来人往。

慕九就郁闷了,你说要来的全是女的也还好,乡里女人没见过世面,来瞧瞧稀罕也不过分,可巧的是跟来的人里居然还有几个胡子拉渣的大叔……他们人手一把锄头,卷着裤管儿在门儿瞎溜达,胆大的还借着机会往里讨茶喝,乡里乡亲的你还不能不给,搞到最后连吴大爷居然也背着手过来了!

“混小子!你这里可比集市里还热闹哈!你又招了些什么狐朋狗友,拉出来瞧瞧?”

慕九很感激他没说拉出来遛遛,抹着瀑布汗把他悄悄拉到一边:“大爷,您就别凑热闹了!”她瞧瞧不远处三个载着大红花的媒婆和两个坐在树下的汉子,嘿!好家伙,这几个人倒凑一块聊起自家闺女小伙儿来了!“……大爷,实话告诉你,你要看的那人是我弟弟,他人长得好是没错,可时不时有点人来疯,这不,大老远的听说我在这里住下了,愣是从南边儿追了过来。您看大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可不敢祸害人家姑娘,要不大爷你帮我跟这些大叔大婶们解释解释?”

吴大爷正好看见了擦着墙根儿从廊下溜过的阿潇,一脸不信地扫了她一眼:“就你小子也能有这么模样的弟弟?”

慕九磨了磨牙,怨愤地瞪了他一眼。

……直到傍晚终于清净下来,有了捕头的爹出面发言,美少年是个人来疯的消息再次如龙卷风一样袭卷了整个黄石镇,从此那些三姑六婆的再也没有人来招惹这小伙儿了。慕九也由此得到了来自于阿潇无比的崇拜——悲愤交加的一声狂吼以及枕头上的一把辛酸泪。

第一卷 金银山庄 020 路遇魔头 接下来这半个月还算平静。阿潇压根不敢出门,后面十来亩地的草被李不和他花了六天时间就已经全部薅完,慕九和李不在四周种了一圈儿李子树苗,全当是护墙了。菜苗种下去之后没过几天就发起新叶来,丝瓜秧上已经长出了卷曲的须丝儿,晨雾里去看还能见着扑楞楞地甩着露珠。慕九每隔一天就会去看一回,松松土施施肥啥的,这些天黄瓜秧上都已经初打花了,再过得个把两个月,就能有新鲜黄瓜吃。

“哎,你说那几根破苗真能结出瓜来?慕九他真的能种出菜来?”

段小邪正在屋顶跟李不一块儿喝酒,坐在这里正好看得见慕九和阿潇在后院忙碌着,对于那几溜瓜棚竹架表现出十二分的怀疑。

外面倒塌的围墙经过了他的不懈努力终于修整完毕,期中韩冰冰虽然又来捣了一回乱,甚至撂下狠话她还会再来,但他还是顶着无比巨大的压力花了两个通宵把墙砌好了,还警慎地在墙头扎上了一长溜儿碎瓷片,合着不管哪个年代防贼意识都那么强。

李不深深看了远处猫着腰的慕九一眼,她正笑吟吟地回头跟阿潇说着什么,引得阿潇也在跟着笑。“除了不会武功,她还有什么不会做的?”他含着抹浅浅的笑意,把酒杯凑到了唇边。额前的发丝随风飞扬,虽然是随意地坐在瓦面上,却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气度。

段小邪撩着眼皮儿睨了他一眼,掐了瓦缝里一根草尖儿衔在嘴里,然后拍拍屁股站起身说:“我洗澡去!”

菜地里阿潇在跟慕九瞎哈拉。“慕九,你家里以前是种菜的吗?”慕九正在收拾东西,手下顿了顿,笑着说:“……算是吧。”阿潇叹了口气,“我真羡慕你。”

羡慕她?慕九眼含苦笑,将竹篮往胳膊上一捺,笑微微地站了起来,“走了!”

到了前院把东西放下,阿潇就先进厨院洗手去了,慕九看了看天色不早,打算做午饭,于是先回房拿了件围裙出来再进去。

一进去,她立即扯嗓子尖叫起来:“段小邪你在干什么?!”

正拿着木瓢舀水往自己身上泼的段小邪冷不丁这这一吼,吓得把瓢也扔了,“我怎么啦,我洗澡啊!”

慕九脸红得熟虾子似地指着只穿了件大裤衩的他,一肚子气不打一处来:“大白天的你洗什么澡?洗澡干嘛脱成这样站在这里洗?你撑得慌啊你?”段小邪低头看了看自己袒露的胸膛,和光溜溜的大腿,很无辜的说:“洗澡不脱成这样洗,那应该脱成什么样?你平时洗澡不脱衣服?再说我刚干完活啊!”

“我……你……”慕九气得不行,双手叉腰在原地转了好几圈,指着他手舞足蹈地怒了一句:“你赶紧给我穿上!真是严重有伤咱山庄的风化,我要阻止你这种行为!”然后悲愤莫名地夺路出了院门。

听见了动静地阿潇拿着面巾从厨房走出来,莫明其妙地望着傻傻站着的段小邪,“怎么了?”段小邪更加莫名其妙:“我哪知道啊,我不就洗个澡了嘛!”

李不背着手走进来,咳嗽了一下,“你在这里洗澡,人家怎么做饭?以后洗澡一律夜里洗。”

“……”

午饭后慕九拿了些银子上镇上去买米买菜,顺便上木匠铺买了一包钉子(万历年间有没有这东西?)。

木匠铺老板娘是个挺健谈的大婶儿,姓金,人称金八两,就是“一斤才给八两”忒抠门儿的意思。见着慕九面生,八两大婶儿伸出胖胖的食指冲着她点了两点:“你一定就是后边山坡上那个宅子里新来的住户宫少侠吧?我一看你这派头就像!”

慕九很奇怪自己一个小混混能有什么派头,还能被人称为少侠,于是很高兴地伏在柜台上,“怎么说?”

大婶咂了咂嘴,“恕我直言(木匠铺的大婶措辞还很文雅),宫少侠长得虽然不咋地,胆子倒是蛮大的,不是有几分深藏不露的武功,怎么可能在那宅子里呆得下去?再说了,你不是还有那么个如花似玉的弟弟嘛,弟弟长得好,哥哥就一定是有本事的人,我在这镇子上活了四十多年,阅人无数,这点还是心里明白的!”这道上虽然偏僻,可走南闯北的江湖人多了去了,黄石镇的人都见得忒多,大婶这会儿得意洋洋地扬起了手绢子,很是佩服自己。

慕九却愣了愣,敢情说来说去她这派头还得搭帮阿潇那小子?弟弟长得好,哥哥就一定本事好,这又是什么逻辑?她对于这位八两大婶儿的眼光感到非常失望,呲牙睃了她一眼,大步出了店门。金八两在后面尖呼:“下回要修家具啥的还来哈,我给你打八折!”

到了集市上,赶驴车的伙计刘四正抱着腿坐在驴车上打盹儿,猛不丁一见慕九,以为又有生意可做,眼巴巴地迎上来打了个招呼,慕九拍着他的肩膀叹了口气:“小四儿啊,你说你九哥我长得怎么样?算不算一表人材风liu潇洒一帅哥儿?虽然是矮了点儿,可是不是看上去也是个义薄云天的少年侠客?”

刘四呆呆地看了她两眼,小心翼翼地说:“说实话吗?”

“……”慕九咽了咽口水,一脸晦气地冲他一挥手:“行了行了,赶你的车去吧!”举步走向卖菜的地摊。

……半个时辰后慕九拎着一块猪肉两条大鱼,挎着一篮子青菜蘑菇蒜头啥的,大摇大摆踏上了回山的路。

田野里吹来轻柔的风,拂在面上舒服极了。举目望去水稻田里绿油油的一片,正有农夫在猫着腰清理秧苗中间的稗子,大水牛拖家带口地在旁边地里觅食,不小心错把人家嫩生生的青菜当成了青草,惹得农妇捡着石头吆喝着狂奔过来。慕九一身轻松地徜佯在田野小道上,脸上哈皮得跟只偷着了八只鸡的小狐狸似的。

到了山坡下的油菜地旁边,忽然从一旁树后闪出个人来,严严实实挡住了去路。慕九细一看,好家伙,居然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的女魔头韩冰冰!立刻机警地往左右看了看,还好并没发现段小邪。

“韩女侠,麻烦让个路。”慕九一看她那脸色冻得跟三九天里的寒冰似的,不敢跟这女魔头硬碰硬,赔了个笑脸说道。韩冰冰立即板着脸,把剑唰地一声抽了出来:“别跟我嬉皮笑脸的!我问你,段小邪呢?”

慕九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开一步:“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肯定不是在山庄里就是跑了,为什么问我?”

“少废话!”韩冰冰冲她一怒,“我知道他在里面,可是你那个李不武功太厉害了,每次我一打段小邪都被他几招就打了出来,所以我要你把他带出来!”

凭良心说,如果不去管她的态度的话,她的声音真的很好听,清清脆脆的如同珠落玉盘。而且神态之间一股娇憨之色,明摆着就是个任性倔强的小姑娘。

慕九眨了眨眼:“你想要我把他送出来给你杀?韩女侠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喏,瞧见没有?”她冲着自己两只手上呶了呶嘴,“我要是能把他忽悠出来,还用得着这么亏待自己作牛作马?那家伙简直就跟牛皮糖似的,粘在屋里就死也不肯出门了!”

韩冰冰抿紧了嘴,哼道:“我才不管!我就要你把他叫出来!要不然我就杀了你!”她冲着慕九上下睃了几眼,鄙夷地说:“我看你成天跟他在一起,八成也不是什么好人,杀了你我就是替天行道!”

慕九一听这话可乐了,心道你一魔教的头子还谈什么替天行道?忍不住了哈哈了两声说:“韩女侠那你可一定不能手软,要杀把把我杀痛快点儿!我赶着投胎去!”

韩冰冰立即大怒,“你以为我不敢杀?”说着就掐了个剑诀,恶狠狠地说:“既然你想死,那我今天就成全了你!”

“我的妈呀!”

慕九一见她居然动真格的,也顾不得多说什么了,脚打后脑勺地撒丫子就往山上跑……

第一卷 金银山庄 021 观战 “李不!快出来!李不!”

山庄里似乎总有这么些紧张的场面,上回是阿潇,这回是宫慕九,她的声音从山底下一直传到了家门口,而且速度居然也是让人跌破眼镜的快,江湖一阵风的名头看来是很有希望落在她的头上了。她边跑边回头往后看,手里还拿着一堆东西,——什么?你问为什么不先丢下?丢下了晚上吃什么呀!

韩冰冰还算厚道地没用轻功追,也不知是存着杀鸡焉用宰牛刀的心思还是成心要追得她上气不接下气,反正路上的人就只瞧见,一个长得美绝人寰的小姑娘正拿着把剑在追个拎着一大篮子菜的小伙子,几个村妇还在那嘀咕:“这小伙儿是不是偷了姑娘家什么东西呀?”慕九那个冤啊!

李不居然不在家,是阿潇和段小邪听到声音立即飞了出来,慕九正好也到了家门口了,看到他们两个活脱脱就是看到了自己的小命还有一线生机,张开双臂往他们身上一扑:“快点截住她!她要杀我!”

段小邪愣了愣,拍了拍阿潇的肩膀说:“兄弟你先顶着,我回屋拿剑去。”阿潇一愣:“我也没剑啊!”韩冰冰不由得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出来,“今天没帮手了吧?我看你们还往哪里躲,今天我要血洗金银山庄!还有段小邪你这个胆小鬼也别想跑,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慕九立即从地上捡了根树枝塞给阿潇,临终托孤似的郑重地说:“兄弟,愚兄以及整个山庄的存亡就全靠你了!我去那边墙头观战,为你督战助威。”她指着旁边的院墙,很有义气地把菜全都放到地上。阿潇绷紧了脸,视死如归地狠狠一点头,拿起枯树枝把袍子一甩,冲着韩冰冰说:“你来吧!今天你要是想血洗山庄,就得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啧啧!别看这小孩儿长得跟小姑娘似的,这会儿冷着脸子往那里一站,也活脱脱是个豪气干云的侠客,你看他一身白袍,身段笔挺面目如画,长发温顺垂肩,旁边桃树上被风吹的桃花正好往他身上一拂……哇塞!好一副“三月江南烟雨春”的美丽风景啊!

慕九爬上段小邪那天砌围墙上时剩下的一大摞土砖堆上,果然跟个督战的军官似的,目不转睛望着这边。

韩冰冰初初看到突然出了个这么娇滴滴的美人儿时也愣了愣,“为什么是你?”然后阿潇就抱着树枝以一副很装b的腔调说:“为什么不能是我?”韩冰冰一噎,说:“我要杀的人是段小邪!”阿潇冷笑了一声,也不看她,就望着她面前的地面,“我说过,要想进去就得先打败我。”慕九一个错眼,差一点就以为眼下是叶孤城死而复生了呢!

“你不要来送死,我的刀剑可是没长眼的!”韩冰冰板起脸,把下巴往旁边空中一扬,很完美地划出了一个弧度。

咱们潇大侠也沉下脸,“少废话,你先赢了我再说!”看了她两眼,说:“你先出招吧,免得说我欺负女孩子!”

韩冰冰说:“我才不要你让!你先出!”

“你先出!……”

慕九在督战台上看得有点急,这江湖人都怎么回事儿啊?不就是打个架嘛,难不成还得讲究个长幼尊卑?磨磨蹭蹭地装得跟君子似的真不爽!“喂!”她把双手拢起喇叭套在嘴边,“你们怎么还不快打啊,太阳都要下山了!我可告诉你们,今天二十六,月底了,晚上可没月亮!”

韩冰冰瞪了她一眼,一个跃步就要往她站的地方窜过去,阿潇动作不慢,一个错步就拦住了她——自此,一场高手与高手之间、美人与美人之间、正义与邪恶之间的战争终于打响了!一时间刀光剑影,人影翩飞,那一招一式的功夫……啧啧,反正慕九看不出来谁强谁弱。韩冰冰今天穿了身鹅黄的长裙子,头发上还插着一枝毛绒绒的黄色珠花,身子轻盈得跟只粉蝴蝶似的,跟白衣玉冠的阿潇在桃花漫天飞舞的空地上此起彼落,这场景真他母亲的太唯美了!这哪是打架呀,这分明就是貂婵跟潘安在一起跳探戈啊!

她盘腿坐在砖堆上,砖堆正好比院墙矮了个一尺高,看上去就跟个天然的主席台似的,又像个挡箭牌,坐拥在这座得天独厚的城池之内,她看得相当入神。

“哎,吃不?”

段小邪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手里拿着包喷香的葵花仔儿,一边磕着一边碰了碰她的肩膀。慕九瞪了他一眼,抓过来一大把,没好气地说:“你也知道出来?咋不躲你的去?——坐那边!”然后两个人就并排盘腿坐在砖堆上,一边磕瓜子一边看起直播来,看到精彩的地方,还不时地点头评论一两句。

“我觉得阿潇的武功真不错,看来能拿树枝儿当武器打架的都是高手!”慕九就跟剥谷机似的轮番吐着壳儿,指着两棵桃花树之间说。

“他剑法是不错,”段小邪挪了挪屁股,把落在衣服上的瓜子壳儿拂干净,“刚刚那招回风舞柳剑法出自峨眉派,跟东海魔岛的明月剑法都是走的柔韧一路。只不过明月剑法是韩夫人亲手开创的,其威力比起流传了百年的回风舞柳来又厉害了两倍不止,所以才能够让阿潇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你瞧,那丫头又要出绝招了!”

他丢了颗瓜子儿进嘴里,嘎嘣一磕,轻松得好像这场架根本就不关他一毛钱的事。慕九白了他一眼,回过头来正好看到韩冰冰直直向阿潇胸口刺出了一剑。“不好!”她紧张地瞪大了眼,连口里的瓜子壳也忘了吐,“阿潇要输了!你快下去!”吐掉壳子的功夫,她已经伸手提起他的衣领,打算就这么把他给扔下去了事。

段小邪紧紧抓住面前的墙头,一只还紧握着拳头,“你先等我把瓜子放下!”慕九停下手,二话不说把他拳头扒开,把里面的瓜子全部拨到纸包里,然后像急着杀人灭口似的把他往墙脚下一推。

段小邪稳稳落在地上,回头哭丧着脸说:“当年我后妈都没有这么对待过我!”慕九抡起拳头晃了晃,“少废话!李不不在家,你就得负责起家里的安全!”他只好认命地拎起剑朝天哀嚎了一句,又嘱咐说:“看到不对劲你可得快点出手救我!”也亏他居然这么看得起她!

“阿潇退下!哥哥我来了!”他吆喝着往两个人中间一插,阿潇手上还剩半截的树枝就被他给片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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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金银山庄 022 灵犀一指 阿潇退到旁边,看到段小邪跟韩冰冰交上手了,才退回到慕九旁边。

“没事儿吧?”慕九看也没看地塞了把瓜子给他,眼珠儿不得空地盯着下边两人。韩冰冰看到段小邪终于出来了,好像打了兴奋剂似的边打边嚷:“我还以为你不敢出来了呢!出来正好,天黑前我一定杀了你!”段小邪慌不迭地跟她说:“我说姑奶奶,你还有完没完啊?我不就看你洗了回澡吗?值得这么要死要活的?要是被我看过的女人个个都像你,那我还要不要活了?”

韩冰冰一听这个,更加气得不行,一把剑不要命地挥成了一片寒光冰影。

阿潇看着手上的瓜子愣了愣,完了才拿另一只手抹着汗说:“我没事。这妖女的剑术不低,好久没碰见过这么诡异的剑法了,今天手里要是有剑,我非得跟她打个痛快不可。”

慕九眼睛还望着下边儿,心不在焉嘿了一声,“不就是打架嘛,只要今天段小邪没输,那你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跟她打。”吐了颗瓜子皮儿,又拍着大腿冲底下喊道:“段小邪!那要不下回你洗澡的时候,也脱guang了衣服让她看看就好了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段小邪一听兴奋地怪叫起来:“慕九好主意!只可惜今天我已经洗过了,要不明儿约个时间再来?”

韩冰冰板着的脸上忽然跟抹多了胭脂膏子似的通红通红地,她使了个虚招跳开到一边,跺着脚说:“你们这群无赖!”小姑娘看来没在江湖上多走动过,骂人也骂得毫无气势,要是换了是慕九的话,起码能摆出三十个词以上还不带重复的!段小邪见状,立即摸摸脸蛋说:“我明明就是一小人……”

韩冰冰扬起剑又冲了过来,容不得他多做思索,于是转瞬间,下半场又开始了!

慕九拍了拍手掌,伸了个懒腰,回头对阿潇说:“去泡壶茶来吧,好渴。”阿潇翻身下墙,她又托着腮观赏起来。说实话段小邪换下阿潇之后的这一场画面没先前那么养眼,但是却另有一番味道,刚刚是双方都柔,这会儿是一柔一刚,慕九虽然不懂武功,但是也瞧得出来段小邪的功夫偏刚劲,他的招式之中足见狠辣沉重,跟跳舞似的打法是一点不同的。但这小子看上去好像还是不想下杀招,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很快阿潇就端了个茶盘过来,除了有壶茶以外,还十分有悟性地把中午剩下的那碟炸四喜丸子并一碟新腌好的鸡爪子拿了来,旁边是两只杯子,一小壶酒。这孩子跟李不跟得多了也学了些毛病,信奉在越高的地方喝酒就越有派头。慕九捧着他沏好的香草茶,另一只手在裤腿上擦了擦,顺手捏了只鸡爪子塞进嘴里,鼓胀的腮邦子顿时无声地透露出了她对人生的满足。

阿潇坐下,把茶盘放在面前“主席台”上,段小邪在墙头扎下的碎瓷瓦子正好架住盘底。

底下刀光剑影很有停不下来的意思,慕九连啃了三个鸡爪,看了一眼天边的落日之后,招呼道:“段小邪你能不能麻利点儿?我赶着做饭去呢!”

段小邪很忙,等了好一会儿才抽了空子说:“我快不行了!你们快来救命啊!”

慕九细一看,还真是!韩冰冰的剑都快从他脖子底下划过去了!死倒是不会死,可琢磨了一下,觉得这样子打法实在有点闷,于是横了横心抓地旁边的土坷垃说:“你看好了啊!我使杀手锏来帮你!现在是加时赛时分,你们就看我的吧!”完了一手接一手地捡起旁边的土坷垃往那边丢过去,还不忘冲着已经傻呆了的阿潇喊:“你快点来啊!早点打完早收工!”

阿潇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底下同时抱起了头的两个人,有点傻傻的。

慕九只是拼命地往那边丢石子土块儿,也顾不着打着谁身上了,她的目的是只要十块里面有两三块打中了韩冰冰那就算成功!一时间桃花树下烽烟四起,哪还有什么漫天花飞衣袂飘飘的景象?战斗中的两个人当第一块土坷垃落在身上时还没有在意,第二块时也没在意,到第三块时……他们同时收了剑,然后抱着头立即往树后面钻了,自打段小邪从天而降的那一刻起,也没瞧见过两人之间有这么默契的一刻!

“打呀打呀!怎么不打了!”慕九越扔越兴奋,到最后简直直起了身子站在墙头,跟历史上某个抗外英雄似的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战场最高处往敌人方向扔飞石。“慕九别扔了!你能不能看准了人再打?”段小邪瞅冷子冒出脑袋来冲她大喊,可她哪里会听?韩冰冰一身鹅黄的漂亮衣服被土块扔着污糟不堪,狼狈地躲在树后连头也不敢冒。

最后段小邪没办法,把腰上系着的白色汗巾子解下来大力挥了几挥(也不知是谁教他的):“我投降我投降!慕九快别打了,我中午才洗了澡的!”

慕九喘了口气,停下手叉在腰上,“你问那女魔头还打不打?”

段小邪果然扭过头去问她:“喂,我家慕九问你还打不打?”

韩冰冰冷哼了一声从树后走出来,瞪着墙头后的慕九咬了咬牙,突然抽冷子弯腰捡起地上的石子也朝她打了过去:“我又没打你你为什么打我?把我衣服弄脏了,我也打死你打死你!”

在场的两个男人顿时都看懵了!这是撒泼还是打架?

韩冰冰是有功夫底子的人,随便一颗石子发出来威力也是非同小可,阿潇挟着慕九往旁边一闪,可是第二颗石子又紧跟着过来了,眼看着就要到达慕九胸脯上,慕九也下意识地捂住胸口了——阿潇正准备正挟着她退开——就在这个时候,有两根修长的手指就十分及时准确又从容地伸过来捏住了它……

慕九在阿潇怀里呆了呆,立即推开他跳起来:“李不!你怎么才回来?快点下去把这个女魔头打跑!他奶奶的,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赶紧给她点颜色看看!要不然还当我金银山庄里的人都是好欺负的!”她双手叉腰怒指下方,一点不带假地发威了!

李不没等她说完就飞身下了墙,他停在一脸慌张的韩冰冰面前,脸色看起来比任何一个时候都难看。“韩姑娘,你不该这么做。”他的声音好平静,可是韩冰冰一听脸色就变了变,眼泪也飚了出来:“谁叫他们合起伙来欺负我!你们都是坏人!”她跺着脚,干脆呜呜地哭起来了。

慕九呆了呆,段小邪底气很不足地抢先喊道:“谁合伙欺负你了?……到底是谁老是口口声声地要杀我呀?”李不回头瞪了段小邪一眼,叹了口气说:“韩姑娘,你该知道我是不会再让你有机会伤害我的朋友的,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人了。”

韩冰冰含着眼泪怨忿地瞪了瞪他身后墙头上的慕九,又哀怨地扫了段小邪一眼,跺着脚娇嗤说:“总之我是不会放过你的!”然后一扭腰,提着剑纵下山去了。

“切,又是这句,也没点新鲜的!”

段小邪晃晃悠悠地走出来,大摇大摆把汗巾子往腰上系好。阿潇站在墙根底下,嘴里貌似还含着一颗丸子忘了嚼,两腮鼓鼓地看起来像只错愕中的青蛙。慕九长长吐了口气,仍保持着两手叉腰,一脚踏在墙头上的威武气势。

李不背着手,轮流看了他们三个一眼,最后把目光定在慕九面前那个还装着半只鸡爪子和一颗四喜丸子的托盘上,顺便扫过了地上那堆厚厚的瓜子壳儿……最最后则用十分感慨又十分佩服的目光再次看了她和阿潇一眼。

第一卷 金银山庄 023 关于洗澡 当天晚上山庄里笑声四起,每个人真是连脚底下走路都生风,慕九招呼段小邪洗菜,他居然也破天荒地二话不说挽着袖子进了厨房。阿潇要帮慕九烧火,慕九瞅了瞅他身上的仙袂飘飘的白衣,一把将他拽了起来:“少在这里碍手碍脚地,快去屋里摆桌子!”回头又追了句:“记得拿四个酒杯!”

段小邪回过头来咧开嘴说:“李不,听见没有?四个酒杯!合着今儿晚上是要开庆功宴呢啊!”李不笑了笑,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啥也没干,脸上看起来也十分愉快。

没一会儿饭菜便好了,热腾腾香喷喷的六菜一汤,四个人吃丰盛得很。慕九拍掉徒手去抓辣鸡翅的段小邪的手,给每个人酒杯满上,坐下举杯说:“为了庆祝大伙儿齐心协力打了场痛快仗,干杯!”一杯酒下肚,她脸上微微有些红,两只大眼睛像星芒一样亮晶晶地,拍着桌子又笑着说:“真是太过瘾了!接着喝!”又给自己满上。

李不瞧了她一眼,小抿了一口。段小邪陪着慕九干完,抹嘴说:“李不,兄弟我可真是太佩服你了!好家伙,你只要往那儿一站,那死丫头就吓得脸都白了!”边说边从他眼皮底下挑了只最大的鸡腿就要啃。李不看见了,顺手把鸡腿抢过来塞到嘴里咬了一口,还微笑着斜睨他。段小邪恨得牙痒痒,飞身去抢,最后不知道怎么搞的两个人居然倒挂在房梁上对着酒壶嘴儿喝起酒来。

阿潇聪明,不跟他们争,碰了碰托着腮邦子望着他们呵呵傻笑着的慕九,抢过她手里的杯子放在桌上,然后一手拿起一只鸡腿来,自己吃一只,另一只塞给两眼迷矇的她:“快吃,一会儿没了!……”

这顿饭一直吃到后半夜,慕九共喝了三杯酒,有了四五分醉,剩下一坛子十来斤的酒李不浅酌慢咽喝了约摸半斤,然后就被行酒令的阿潇和段小邪喝了个底朝天。天亮后慕九推开李不的房门一看,这俩家伙还横七竖八摊在竹席上睡得跟死猪似的,李不却不在屋里,不知道去哪儿了。

见他们睡得香,慕九也没叫他们,早饭做好后就热在蒸笼里,自己到了厨院另一侧的一间屋子,拿了个大扫把打扫起来。

这是间靠院子尽头的屋子,有一面接着厨房的左边墙,原本是用来放杂物的,但是家里人少,没那么多东西放,所以进来后就一直空着,她把四壁仔仔细细打扫干净,提来了好几大桶水把青石砖的地板洗刷干净,把窗户蒙上了纸,又在靠屋后沟渠的那一面墙角拿铁凿子凿了个洞。

“你在忙什么?”

正把昨天买来的那包钉子放在脚边时,李不背着手晃悠过来了。慕九一手拿起一个钉子,一手握着锤子往眼看着就要散架的门框上钉:“修门。没看见吗?”李不站在她背后探头望了望,说:“我说你弄这个屋子出来干什么,厨房那么大还不够用的吗?”

“等会你就知道了。”慕九懒得跟他解释。“哎,对了,”她回过头说,“昨天你去哪儿了?怎么吱也没吱一声就出门了。”李不淡淡地说:“出去转了转。”

“你倒是好兴致,有空怎么不去帮我拎东西?”慕九瞟了他一眼。

李不没回答,抱着胳膊很专心地看着她钉钉子。事实证明会种菜会做饭的人不一定会干木匠活儿,一个巴掌大的门页被她钉了半天,还是摇摇晃晃。她皱眉拍了它两下,有些丧气,锤子一甩,一屁股在旁边木栏杆上坐了下来。“银子又不多了,还剩十四两,怎么办?”她望着李不。李不捡起铁锤,看了看门页,又看了看地上的钉子,弯腰拾起一颗捏在手里。

“没有了再说吧。”这位大爷的意思很明确。他把门页卸下,拿着钉子锤子弯腰钉起来,那动作居然比慕九的看起来要利落得多。慕九托着下巴望着他,撇撇嘴出了院子,“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没一会儿她拿着块木牌子走进来,这会儿李不正好也把钉得结结实实的门给装好了,她连忙指着门口左边墙上的空白地方说:“再在这里钉个钉儿。”她挨着李不站在墙下,李不拿着锤子顿了顿。她催道:“快钉啊,还愣着干什么?”李不侧脸瞅了她一眼,才把钉子钉了下去。

慕九把打了孔的木牌子往墙一挂,退开两步笑嘻嘻地拍了拍巴掌:“成了!”

李不望着牌子上那两个字,目光很耐人寻味。

日上三竿的时候段小邪和阿潇终于起了床,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厨院去洗脸。到了厨房门口,一路做着扩展运动的段小邪突然“咦”了一声,往旁边的门口走去。

“浴——室?”他手指着墙上的牌子,狐疑地看了阿潇一眼。阿潇已经赶了上来,看到牌子上的字也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脸色反正有点难看,他指着上边喃喃地说:“这字——这字——”

两个人正在那指指点点,慕九在背后叉着腰,嘿嘿笑着说:“都看见了啊,以后大伙儿洗澡一律都得在这屋里洗,洗澡的时候一律都得关门,咱们要养成讲文明爱干净的好习惯,这是规矩。”她指着张大了嘴巴的段小邪:“别愣着了,吃饭去呀。”

段小邪闭上嘴巴,指着自己和阿潇的鼻子,“女人洗澡才关上门在房里洗呢!我一个大男人干娘儿们活?……你让阿潇进去洗还差不多!”阿潇伸手拍开他的手:“谁是娘们儿?再说我跟你没完!”“我这不是打个比方嘛……慕九,”他息事宁人地回过头来,“你要是能让李不带头,我们就跟着干,他要不干的话我们也不干!”

这时候门吱呀一开,李不拎着个锤子从里面走出来,望着他淡淡地说:“我一向都不爱洗澡,你又不是不知道。”

众人:“……”

中午慕九回房小睡了一阵,醒来后趴在竹席上想来想去无事可做,就趿着鞋子起床打算去吴大爷的红薯地里照料那六棵红薯苗。

出门的时候看见阿潇在“浴室”门口瞎晃悠,看一眼上边的字,又皱一回眉头,鬼鬼崇崇地也不知想干啥。慕九担心他搞破坏,于是大声招呼了他一句:“你少打坏主意!要是闲得慌就跟我下地遛遛去!”阿潇吓了一大跳,赶紧溜着墙根跑了。

慕九先到了吴大爷家,碰上他正好卷着裤腿儿在院子里收拾新晒的一大簸箕萝卜干,于是邀了他一块儿上山去。大爷扛着个粪桶,慕九替他拿着个粪勺儿,一老一小就跟上西天取经那俩师徒似的大摇大摆上了山坡。

“大爷,您为什么不多种些菜拿去集市卖钱呢?”慕九一边蹲在地下拾掇红薯苗,一边信口问道。大爷说:“这乡里乡亲都是种地的,除了镇上几户做生意的,另就是懒得不肯下地的,谁家里还缺个菜吃?能卖几个钱?”慕九“哦”了一声,低头想了想也是。吴大爷问:“你问这个干什么?”慕九搔了搔脑袋,“我原本也想着在我们家后院那块地上多种些菜去卖来着,这回听你这么一分析,只好死心了。”

大爷哼了一声,慢悠悠地说:“想要种菜卖钱,那是枉想。还不如去赶车来得快呢!”

赶车?跟刘四抢生意?慕九嘿然一笑。吴大爷说:“小子,我今早听你们家下边的刘二婶说,好像昨儿有个提着剑的小姑娘上你们家门来,后来被你那小兄弟跟另一高大小伙儿欺负跑了,有没有这么回事儿啊?”

慕九尴尬地咧了咧嘴,“那啥……大爷,那姑娘没人欺负她,她有点一根筋,是她自己来寻事儿的。我们可不是那种会欺负人的坏人,还有我那些哥们儿都没怎么着她!”

吴大爷哼了一声,拉着脸说:“你们这帮混小子,就是不学好!成天打打杀杀的,欺负了人家你还护犊子!我可告诉你们,那姑娘可还在镇上没走呢,你们要想不被人说道,就去赔个不是,让她走了算了!”老爷子想来除了在镇上桥头见过几个卖艺的之外,大概还没见过什么真正的江湖人,所以口气一点不小。

慕九郁闷地低头拔草。

下山的时候,吴大爷拉住慕九说:“过两天我儿子从县城回来,你把你们哥几个都叫上,上我院里来喝酒!我家那小子也是个爱凑热闹的人,一起乐呵乐呵。”

慕九一听吓得跟什么似的,赶紧摇手:“不不不,我们可不敢……大爷您可别费心了!捕头大人公务繁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们就不便去叨扰了,再说我们家那几个喝起酒可不是论‘喝’的……”

“知道!”大爷没好气地瞪她一眼,“酒坊里的老张见面就跟我说你们是他们的大客户!这点子酒老头子我还是请得起的!——少啰嗦,到时候我让狗子来叫你们!”

慕九望了望他一副认真的样子,这回是真的一脸忧心地把脖子给缩进去了。

第一卷 金银山庄 024 追贼 吴大爷要请山庄里所有人去喝酒吃饭,这事儿听来简单,实则有点非同小可。四个人里段小邪可能没所谓,阿潇也或许不怕,可她跟李不都算是有案子在身的人哪!开封城里那****悦来客栈丢失了四百两银子的巨款,那肥掌柜能不报官?客栈生意那么好,每年交税肯定都得不少钱,官府能不为纳税大户跑腿卖力?黄石镇虽然不属开封府尹直接管辖,可它上头就是吴捕头所任职的青州县衙,而青州县知府正正好就是开封府尹的属下,这么一来,明白了不?

万一那吴捕头看见了他们俩,暗中一对照通缉令啊什么的上面的画像,当场来个大义灭亲……呃,灭他父亲的客人,那他们可怎么办?她还是正值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一个,可不想蹲大狱唱《铁窗泪》去。再说了,就算李不他们三个武艺高强,捏死个把小捕头就跟捏死只小蟑螂似的,可一拒捕那就等于罪上加罪了呀!好不容易有了个家,难道还再一次举家含泪逃亡不成?

所以说,慕九不心虚是假的,不敢去倒是千真万确的。回家这一路上她就尽琢磨着这个事儿了,连路上有面生的阿婆跟她打招呼,她也含含糊糊溥衍了过去。

不过到了家门口,看到那熟悉的一切,尤其是屋顶上俩摊着晒肚皮的家伙……她就决定先不去想它了。

段小邪躺成个醉八仙的姿势,笑得跟****里那些个猥*琐老头似的冲她勾着手指头:“慕九!快上来,陪咱们哥俩喝几杯!”慕九横跨在厨院门槛上,指着他在骂:“喝吧喝吧!喝死你们!有本事就一天到晚别吃饭,光喝你那劳什子酒去!”

段小邪嘻嘻一笑,拍着李不的肩膀说:“你瞧他还生气了!……”

慕九白了他们一眼,进了院子。廊下不知怎么回事突然传来一阵砰啷声响,一看,原本老老实实放在门边的空桶居然正顺着地势滚了下来,再一看,那半大的树苗后藏着个人。

“阿潇!”慕九叉腰怒道:“你到底想干嘛?”

阿潇红着脸站起来,小心翼翼睃了她一眼,嗖地一声使了招轻功逃跑了。

慕九瞪着眼睛噎了半天,自认晦气地把桶子捡起来,特意趴在墙上仔细看了看那块木牌子,确定没事,才拿袖子拂了拂,撩着嘴说:“不就是个洗澡堂嘛,至于这么小心眼儿吗?”嗤了一声洗了个手回屋了。

……别看李不人懒,可每天吃完晚饭都有散步的习惯,而且喜欢独自行动,就是出去的时候谁也不告诉的那种,要不是身上一身衣服除了他自己以外谁也不会去亲近,不然还真会有人以为他借口泡姑娘去了。段小邪有时想跟着去也跟不上趟,所以通常这个时候他都会无奈地呆在屋里或是拉着阿潇在一块吹牛。

但是这天晚上他没有。

今天晚上他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打起了太极。慕九看见感到惊奇极了,“你怎么也有舍得练工夫的时候?阿潇呢?”他扭来扭去地说:“不知道!没人理我,我自个儿玩!”

慕九嘿然一笑,翘着两腿儿在栏杆上坐了下来。段小邪回头瞧了瞧,也摇摇晃晃走过来了。两个人一上一下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段小邪捡了枝木棍儿在地上划着玩,圆圆的月亮挂在天空上,把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照得一清二楚。慕九跳下栏杆,弯腰一看他在画大花猫,于是也掐了根花枝在上面凑热闹描了几根胡须。

“慕九你今年多大了?”段小邪忽然问。

慕九拿着树枝顿了顿,干笑了两声说,“我呀,——你觉着我多大了?”段小邪说:“十七八岁吧。我今年二十,反正比我小。”慕九立即拍起巴掌来:“你猜得可真准,我正月初一刚满十八岁!”

“真的啊?那你以后得叫我哥,”段小邪恬不知耻地说,“你放心,往后咱就是兄弟了!虽然你不会武功,但是我绝不会让人碰你一根汗毛!”

慕九笑眯眯地说:“那要是韩冰冰欺负我呢?”

“……你就不能不提这茬啊?”

他扔掉木棍,一脸晦气地站起来。慕九忽然一把把他拉下,竖起根食指在唇中间“嘘”了一声:“别出声!你看那边!”她一脸凝重地指着院门口的方向,月光下只见阿潇溜着墙根从房里钻出来,东张西望地看了看,然后迅速往厨院的方向溜去了,而且手里好像还拿着个什么东西。

慕九他们的位置是在一排月季丛后边,所以并没有被他发现。慕九把死盯着那边的段小邪的脸掰过来,郑重地说:“你刚才说咱们是兄弟可是真的?”段小邪咂了咂嘴巴,说:“那还有假的?”“那好,”慕九深深扫了院门口一眼,“恭喜你!你表忠心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月光底下,这对“兄弟”遁着阿潇的路线悄无声息地到了厨院,果见某人正对着那块木牌子行着什么勾当!慕九哼哼了两声,朝段小邪使了个眼色,段小邪伸出食指中指高兴地冲她回了个“耶”的手势(跟慕九学的),然后使了招凌波微步轻飘飘到了廊下,伸手就探向阿潇的后背。阿潇猛不丁发觉了动静,一个“哎呀”,回头来的时候正好对上慕九的脸……

淡泊宁静的月光之下,温柔似水的清风里头,慕九居高临下望着坐在地上哭丧着脸的阿潇,一手叉腰一手拿着用来当武士刀使的火钳指着他的胸口:“你滴,快说!三番五次到这里来究竟什么滴干活!”

段小邪背着手在廊下左看看右看看,左胸上要是再挂个姓名牌就十足是机关大院的看门大爷一个。慕九冲他一挥手,他立即噔噔噔跑过来,把袖子往臂上一捋,说道:“小子不肯说?敢问大人,那是不是先来十棍杀威棍杀杀威?”慕九捏着下巴想了想,“这个,可以考虑……”

段小邪冲着阿潇淫笑……呃,奸笑了一声,将他按在地上。阿潇急得举起手里的毛笔,委屈地大叫:“我不过是看见那两个字写得实在太丑了,我忍了几天实在忍不下去,就想改改而已,你们居然也要这样对我?”

“……”

段小邪把阿潇给放了,笑嘻嘻地正要拉着他起来,忽然阿潇也像刚才慕九拉他似的把他一拉,三个人立即一齐猫在地上。“你瞧屋顶上有人!”阿潇瞪大眼睛指着屋指小声地说。段小邪不以为意:“除了李不还有谁?咱们上去招呼他!”

“慢着!”慕九也出声了,“那个人好像不是李不!李不的衣服都是灰色的,而且也不扎头巾,这个人穿的是黑衣,蒙的也是——哎!你们去哪!”

她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段小邪把阿潇一把推了回来:“你留下,我去看看是哪条道上的?居然敢来偷我们的东西!”慕九愣愣地说:“没这么笨的贼吧?他从哪儿看出来这庄子有东西可偷的?”阿潇凝神望着那边,郑重的说:“我看不一定,那人轻功十分好,我刚刚要不是正好躺在地上还看不见他。我估计不是来偷东西就是来寻仇的。”

“寻仇?”慕九把嘴巴眼睛一齐张大了,“哪来的仇好寻?难道你们都是杀了人才躲来这里的?就算是韩冰冰……我想她也不至于吧?!要不就是青衣楼……天哪!我偷过他们的银子,李不也教训过他们……”她一个劲的喃喃自语,说到激动处,居然还捶起地来。

阿潇郁闷地说:“你别乱说,我可没杀过人!”段小邪已经悄无声息地跃上了屋顶,那黑衣人竟然十分机警,还差几十步远就看见有人上来了,立即掉了个头往山上跑了。阿潇见段小邪已经追了上去,于是拉着慕九从花丛后站起来。“有人追就跑了,那么看来一定是贼没错。要是仇家决不会这么快就撒手。”他边说边点头,看样子对自己的分析很有把握。

慕九也觉得他说的有理,不过这下倒是松了口气,只要不是青衣楼的人,那就什么都好说!她叉腰望着山上,朝地上啐了一口,“奶奶的,咱就剩十几两银子了,还见不得我们安生?偷去了我们几个吃什么呀?看看段小邪不抽死你!”

话正说着段小邪竟然就让人大失所望地一个人回来了,看见慕九立刻把双手一摊:“没追着!那家伙轻功很高,那步法我连见都没见过,而且又穿着夜行衣,往山坡后面的树林里一钻,到了后面小河边我就不见他人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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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金银山庄 025 大水冲了龙王庙 山庄里竟然来了贼,而且还从段小邪的手下跑掉了!这可真是个让人掉下巴的事情。听李不和阿潇说,段小邪的武功在江湖虽不算顶尖高手,但是要遇上几个能为难到他的人也很难,而且他的轻功是出自天山派的“踏雪无痕”,这门轻功可是在江湖上排名前三的轻功之一。所以,来的这个人不管他是真偷东西也好,或者像李不说的也许是路过的也好,总而言之,有件事情是再明白不过了的,那就是黄石镇上又来了一个武功高强的人,而且还对金银山庄很有兴趣。

这事儿说来是不可思议,但是后来一见宅子里又平平安安地啥也没掉啥也没缺,于是大家也就慢慢把这事儿给撂下了,该干嘛干嘛去了。

这天傍晚慕九让阿潇拎了桶水出去浇门口两株南瓜秧,才刚出了门口,两个人就愣了愣。山庄门前居然有个穿玄色衣服的汉子背手站在那里,看到两人走出来,立即看向这边。慕九看了看阿潇,阿潇茫然地摇摇头,说明他也是不认识的。

这汉子大概三十来岁,跟李不差不多高,有点微胖,但是看上去很矫健,投过来的目光就像猫儿瞄见了老鼠洞似的,带着一股子与生俱来的探究。慕九想了想,正想问他有何贵干,这人却忽然咧开嘴笑了笑说:“你一定就是宫慕九宫大侠吧?旁边这位少侠尊名是否阿潇?”

慕九跟阿潇两个人又是一愣,立即警惕地上下再看了这人一眼。他既然称他们两个为大侠……那么,应该也是江湖上的人吧?看他也不像青衣楼的,他找来这里做什么?难道他们几个才合伙打败了一次魔岛的圣女,名气就已经传遍了五湖四海,开始有人特意慕名而来?慕九捏着下巴清了清嗓子,特意端了一下架子,慢悠悠地说:“鄙人正是宫慕九,不知阁下怎么称呼?到此地有何贵干?”

那人忽然又咧开嘴笑起来了。慕九见他这么随和,加上刚刚那句大侠拍得她心里实在痛快,于是十分之得意地说:“说吧!来找我们有什么事儿?咱金银山庄里除了没钱,武林高手可是叫一个是一个,你想见哪个?论剑论轻功论内功个个都是行家,我可以替你引见引见。”完了还显摆地指了指后边的院墙:“瞧瞧咱家里这墙可都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客段小邪给摞的,怎么样?牛吧?”

那人居然还是背着手笑,“就是那个有浪子小邪之称、曾经一人单挑了黑风十风寨、深入虎穴杀光了整座山庄一百五十三名强盗的段小邪么?”

慕九眨了眨眼睛,“段小邪有这么厉害?我怎么没听他说起过?”那人把双手交叠放在肚子上,笑得跟个二傻似的。慕九看不懂了,瞧他这模样,难道他的武功比起段小邪来还要厉害?阿潇悄声说:“我看这个人很奇怪,别不是那天晚上那帮贼没偷着什么东西,过来踩点的吧?”慕九听了两眼一亮,非常同意:“我看也很有可能!这么着吧,你先上去试试他功夫,看看是不是真的像段小邪说的那么邪乎!”

阿潇重重点头,凝聚了一身杀气走了过去。慕九追上去两步又不放心地嘱咐说:“一定要小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打不赢就跑,我进院子里让李不他们来接应你!”他听了以后奄奄一息地说:“……你放心,我使我的独门绝技出来,一定不让他跑了!”

那人看着阿潇神色不善地走过来,立即不笑了,一脸呆呆地说:“你……你要干什么?”

慕九攀着门框,紧张地盯着这边,正犹豫是先进去搬救兵呢还是留下来观战,就看见阿潇一个错步将手一抬,那只平时连慕九看了都嫉妒的“纤纤玉手”就跟长了翅膀似的,居然毫不费丝毫功夫地就把那人的肩膀擒住将他头尾掉了个个儿!到了地上他还没来得及叫声痛,阿潇又带着一脸惊疑把他双手反剪在身后了,而从头到尾居然连眨个眼的工夫都没用上!

……这真是太他姥姥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爹,爷爷说快开饭了,问你咋还没带九哥哥他们回去吃饭呢!”

当慕九正在烦恼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尽情地表示她的错愕、和对面前这前来踩点的贼的深深失望的时候,吴大爷的孙子狗子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胖胖的小手里拿了串红艳艳的糖葫芦,边啃边望着地上被阿潇死死摁成了一卷烂抹布似的的汉子,另一只手抹了抹鼻子下面两条倒挂下来的“大青虫”,以等同于久经沙场的老将稳如泰山般十分淡定的语气如是说……

……

吴大爷家的正屋里,摆上了满满一桌子酒菜。慕九等四个人正襟危坐,就跟老僧入定似的眼观鼻鼻观心,也许打从娘胎里出来他们都没像现在这么规矩过。

“来来来,喝酒喝酒!”吴大爷给大伙满酒。脸上还青一块紫一块的吴大捕头吴忠义坐在上首,含恨怒视着在座四人。慕九坐不住了,立即跟只被踩着了尾巴的猫一样弹起来:“吴捕头……吴大人,今天……真是对不住了……”站起来往下一看正好看到他五彩缤纷的脸,急忙戳了戳阿潇:“赶紧给吴大捕头赔不是!”阿潇痛苦地伸出撒开的手掌:“已经赔了五遍了!”

吴大娘和儿媳妇端着碟酱香鱼过来,嗔道:“还废什么话?赶紧吃啊!”

慕九苦着脸说:“大娘大嫂,我们吃不下……”

吴忠义捂着脸说:“哼,合该你们吃不下!打得我这个脸,明天怎么上公堂?……哎哟!”他拍开狗子好奇伸过来的手,瞪了他一眼。李不轻咳了一下,没事儿人似的坐在那里也不帮一下场,段小邪挑眉望着窗户外边猫狗打架,阿潇则是把把头低进了裤裆里。慕九更加无地自容了,撇开脸抽了自己一下嘴巴子。

吴大爷瞪了吴忠义一眼:“自个儿学艺不精,怨得了别人?不就是场误会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亏你还成天在县城里晃荡!”合着在老爷子眼里,青州县城就是个见世面的好地方,身为捕头的他决不可以这么斤斤计较。不过他也瞪了慕九一眼,手指头朝她轻轻点了两点。慕九拉着阿潇站起来,端起酒杯干笑着说:“吴捕头大人有大量,小弟我敬你一杯,当赔不是了!”

“这还差不多!”吴忠义瞥她一眼,一仰脖把酒干了。

段小邪笑嘻嘻地举起杯子:“吴捕头好酒量,兄弟我也敬你一杯!”慕九暗中掐他:“有你什么事儿啊?”他装作没发觉,跟吴忠义碰了下杯。吴忠义很佩服段小邪这个江湖名人,于是痛快地干了下去。

酒过三巡之后,也都吃得差不多了,吴大娘婆媳离了媳去烧茶,大爷也去鸡埘里点鸡数去了(农村里时常有黄鼠狼出没,所以通常傍晚鸡进埘时都会点点数),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在座五人——准确地说是四人,因为慕九的杯子早被李不移到别的地儿去了,这四人就边喝边哈拉起来,竟然还有说有笑。

吴忠义说:“在座这几位是都高手中的高手,对于江湖上近来发生的事,不知有没有耳闻?”他故作深沉地瞄了大伙儿一眼,见果然吸引了注意力,立即神秘地说:“天下第一楼青衣楼,你们听说过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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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金银山庄 026 不打不相识 慕九跟李不面面相觑,差点没被含在嘴里一口辣子炒面筋给呛死!阿潇急得拍她的背,段小邪反手端来一杯茶水凑到她嘴边,李不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一条雪白的帕子,递给她擦起嘴来。

吴忠义趴在桌上,看着他们忙乎个不停,嘿然说:“吓住了吧?我听说啊,这青衣楼他们的老巢在哪里谁也不知道,青衣楼主也从没露过面,他们简直是无恶不作!在开封城里还有长安洛阳一带到处都有他们的弟子,弄得人们是怨声载道苦不堪言,终于惊动了朝庭。于是朝庭最近下了通缉令,说是谁要是抓到了这个青衣楼主,就可以直接进京领取一万两白银的赏金!若是官府中人抓到了,还可以另外再升官三级!”

他笑眯眯地喝了口酒,手指头在桌上轻敲起来。慕九止住咳嗽,激动得几乎倒头就要拜下去:“吴捕头简直是青天大老爷再世!你就是我命中的贵人啊!我顶你,你就赶紧去把这厮速速抓起来吧!”

吴忠义摇了摇手说:“哎,不急不急。我是正有此意!想我吴忠义身为官府捕头,带领手下二十八名兄弟日夜保卫青州县,那是人见了我也得敬我三分哪!这等为民除害的事情我自然是义不容辞!”他倾下身子凑到慕九面前,悄声地说:“我已经打听到了,青衣楼的人在开封城内就有个接应处,好像叫什么春什么楼——”

“春花楼!”

“对对对!就是春花楼!想不到你也知道?”他惊奇地望着慕九,“想当初为了摸这个线索,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呀!”他以街头卖艺的小乞丐看西门吹雪的目光来上下打量了慕九一眼,猛地抓住她的手:“高手果然就是高手!于无声处就得到了这么重要的消息!是我看错眼了呀!……宫兄弟,这么着吧,待我摸清楚他的老巢之后,咱们合伙把他给擒住,赏金对半分,怎么样?”

慕九急忙摇手:“不了不了,这么大个活儿咱们还是不大方便露面,我们……已经退出江湖了,就辛苦吴捕头一趟吧,啊?”

吴忠义叹了口气:“好吧!既然兄弟们对我存着如此大的期望,又这么客气,我又怎好意思拒绝呢?你们放心,等我捉到那青衣楼主之后,我一定忘不了在开封府最大的酒楼醉仙楼请大伙吃酒!”瞧这意思,那青衣楼主就洗白白正坐在春花楼里等着他拿着刀子板斧上去捉就是了。

慕九嘿嘿一笑,招呼着大伙儿一起跟他敬酒:“祝吴捕头马到成功,早日擒得贼子归来!”

“客气客气!”

……

从吴家院子搓了那一顿回来后,日子又恢复了正常。吴忠义第二天一早果然就回了县衙,临走还来告了个别,拍着胸脯让慕九等他的好消息。慕九能不等吗?这可是为她除害好的事情。其实她也怪不好意思的,受了这回的教训,从此就留了个心眼儿,再也不敢随便用看贼的目光去看人了,这回是捕头不要紧,下回要是来个锦衣卫或者钦差大臣什么的,那眼下这几条小命还不够朝庭的大刀给砍的。

当然,锦衣卫和朝庭也不可能会巴巴地跑来这破地方,你以为个个都是阿潇咩?

提起阿潇又不得不多说两句了,这小子模样好人品更好啊,现在成天就跟着慕九屁股后面转,慕九到哪儿他都跟着(除了进房和上茅厕),十足十就是个贴心又勤快的伙计!尤其是上街的时候,先不说他帮不帮你做点啥,就他那副模样往你身边一站,任谁都觉着长脸!

所以毫无疑问地,几个人里面慕九最喜欢的就是他了,就是平时盛饭也得给他多盛点。

天气渐渐热和起来,慕九掂量着给大伙做几件衣服,这天在每人房里各拿了一件衫子,准备拿去给街上裁缝铺里的赵裁缝做尺寸样子。阿潇这不也嚷着要跟着去,段小邪就啧啧啧地说:“慕九啊慕九,我看阿潇要真是个女人的话,老早就跟你求亲了!”

慕九还没说话,阿潇立即红着脸瞪他一眼,怒道:“我才不像你!”然后噔噔噔地跑出去了。段小邪捂着嘴贼贼地笑:“瞧瞧瞧瞧,害羞了不是?嘿嘿,慕九,我看你就从了他吧!反正咱们不说谁也不知道你们俩是那啥!”

慕九抡起一边的鸡毛掸子扑上他的脸:“你丫一天不挨骂就浑身不痛快!他要是个女人的话还轮得到我?”段小邪立即躲到李不后面:“李不你也不管管他!你说我是那种人吗?”

李不挑挑眉,慢条斯理站起来,“我去看看后院的倭瓜。”

“……”

后院的瓜菜都已经结出小瓜来了,再等上半个月,头一批黄瓜丝瓜就能下架进菜锅。这几天早晨都是李不拎着水桶在那里浇水,为此慕九还在晚上开大会时特意夸奖过他一顿,段小邪寂寞孤单之余,也会跟着过去拔两根草。虽然送出去的夸奖换回来的只是个白眼,但慕九还是很高兴大家能有这股子精神气儿,总比天天睡觉喝酒好多了是不?

三个人一齐出了房门,慕九就往院外走了,阿潇已经在门口等了半天,看见她出来立即率先下了山坡。

到了镇上时裁缝里生意正萧条,赵三儿正杵着脑袋打盹儿,慕九一拍桌子,他立即摸着剪刀跳起:“什么人?!”慕九嘿嘿一笑:“三哥好睡啊?有空帮我缝几件衣裳不?”一听有生意可做,赵三马上换了副笑脸:“原来是阿九啊,快进来快进来!”

慕九把手里衣服一件件摊在上面,说:“这是每个人各一件,料子不要太好的了,一般过得去就行,颜色嘛,反正都是男人穿,你挑合适的来。不过你做工你可一定得给我弄好了!你也知道咱哥几个也不是什么斯文人,可别穿上身没两天就破了线儿。”她拍拍赵三的肩膀:“我可是吴捕头他娘介绍过来的,到时候别砸了你赵三哥的名头!嗯?”

赵三会意,连连点头:“瞧您说的!你就是不是吴大娘介绍来的客人,就冲着你们哥几个瞧得起咱这穷山沟沟住了下来,我也得给你好些缝着不是?万一哪天大侠们重出江湖,身上穿着咱缝的衣裳我面上也光彩呀!”

到底是生意人会说话,慕九笑眯眯拍拍桌上衣裳:“那就拜托你了!”

八件衣裳一共一两银,交了定钱赵三又拉着慕九瞎哈拉了几句,阿潇被他瞅得退到了店子最里边看布样去了。慕九看看天色不早,就告辞了:“我先回去,三天后我再来取。”她边说边往外走,也没顾得上瞧瞧门槛外什么光景,一脚伸出去就只听见“咻”地一声,一道冰凉凉的什么东西溜着她耳根子擦了过去……

第一卷 金银山庄 027 拔刀相助 阿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强势窜到慕九身边,撩起衣袍将那物儿一卷,才帮着她逃过了这一劫。慕九正要低头去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外头忽然吵嚷了起来,一大帮子人没命地抱头往四处逃走。

“不好了不好了!一定是强盗来了!”赵三儿惊慌失措地拍着大腿,拿起旁边的木板就准备来关店门。阿潇挟着慕九飞快地退了出去,慕九也平生头一次得此机会趁轻功上了回树。两人缩在街旁的大榕树上打量着下边,只见暮色里路人都已经逃得没影儿了,十来个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黑衣人围着一个绿衣少女在当街打架。

慕九看了看那少女,“咦”了一声:“这不是韩冰冰吗?她怎么又跟别人打起来了?”

阿潇扒开面前树枝,也皱了眉:“真的是她!”于是低头看了看摊开的手掌,那上面有支好锋利的小箭,尾巴上还有把寸来长的黄色小穗子。他又看了一眼下面说:“看来这丫头那天还是没想开杀戒,当时她要是把这小箭儿使出来,慕九你早就没命了。”

慕九说:“这小箭儿是韩冰冰的?”阿潇点了点头,指着箭尾上说:“你看这上面,——这朵祥云就是东海魔岛的独有标记,门下弟子随身用具上只能镌白云,岛上东南西北四大护法用紫云,岛主和圣女用金云。韩冰冰不就是魔岛圣女吗?”

“这么说这伙人是魔岛的仇家?”慕九睁大眼,“天底下难道还真有敢招惹那帮女魔头的人?我可真是佩服死了!”她两眼紧盯着大街上,韩冰冰这回使的剑法好像还是上回那套明月剑法,飞舞起来很灵动飘逸。黑衣人一共有十二个,功夫非常不弱,包围着她同时使出了凌厉的杀招,那丫头倒也还镇定,几十招下来连气都没见大喘一口。慕九眼睛不眨地看了一会儿,不由赞了一句:“这丫头有前途啊,使的功夫又好看又实用!你看左边那只大熊被她一剑抽的!”

“左边的大熊”是指一个子特别扎眼的哥们儿,慕九看了半天,就这家伙在缠着韩冰冰不肯撒手。韩冰冰好像也是特别针对他,好几次都差点砍掉他胳膊了。可慕九就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不砍下去?明明够能力的嘛!

阿潇听了点了点头,看了一会儿他说:“这些人我没见过,也不知道是打哪来的,咱们回去问问李不吧?”慕九说:“为什么要走?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孩子,实在太过分了,我们要是走了那简直太不是人了!咱们得下去帮着收拾收拾他们才是!”

她说得口沫四溅,好像一点也不记得那天自己是怎么把人整得跟只土堆里刨出来的破布娃娃似的。

阿潇瞟了她一眼,只好又老实蹲下。说话间下面情形又有了变化,韩冰冰被十二个杀手围攻已经显得有些体力不支,右边一个猥*琐男一边拿剑挑她胸口一边伸手去拉她的手臂,她避之不及被身后一个人斜斜里刺了一剑,一头乌亮的长发顿时就如同瀑布一般流泻下来……慕九推推阿潇:“佳人有难矣!此时不去,尔更待何时?”阿潇本来就是想着要下去的,可是被她这么一酸,倒愣下来了,慕九竖眉一拍他后脑:“你丫还瞅什么瞅?还不快给我撒丫子下去!”

阿潇运了一口真气轻飘飘落到地上,吆喝着说:“呔!哪里来的毛贼?多么多人围攻一个女人,也不怕丢人吗?”可惜的是那帮子人都只忙着打架,看也没看他一眼。慕九这才算看出来,这厮武功虽好,但竟然也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

“你丫嚷什么呀?快点给我上!”慕九急得在树上叫喊起来,阿潇哦了一声,依然捡了根树枝就跳到韩冰冰身边。韩冰冰看见他倒是愣了愣,“你怎么来了?”阿潇说:“我来帮你!”韩冰冰于是不再说话,专心专意地对付起那帮人来。杀手们一看突然间跳出来个“如花似玉”的少年,而且还很牛叉地连刀剑也不使,就捡了根破树枝刺向了他们,心里那股火气就蹭地一下冒了出来:“小子!你这是瞧不起我们么?今日我就要你们死得好看!”

杀手们好像料定阿潇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几人一使眼色,马上就有人专门来对付他了。

阿潇挥着树枝,轻轻松松地使着他的回风舞柳剑法,两个人背靠背站着,真的就好像一对璧人一样,用同样的轻灵优雅的身姿做着这杀人对敌的粗鲁勾当……杀手们打着打着就发现这枕头原来不但中看也中用,两人合力之下就有两三个人不同程度的中了剑,这缺口一开,其余的人就有些沉不住气了,阿潇趁机看准了其中一个杀手,飞身上去夺到了他的剑,有武器在手,杀伤力立即翻了几倍,一连刺倒了两三个,然后就有一人慌闪闪地说:“树上还藏着人,只怕武功更厉害,大家小心点!”

大熊看起来是领头的,一听这话立即说:“不要慌!你们几个对付他们俩,我去会会树上那人!”

慕九在树上听得一清二楚,大熊居然要上来专门对付她?……她傻了傻,看着下边,大熊已经抽身跳出圈子来了,他阴森森地对着树上说:“朋友,既然来了,何不下来一见?”

这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月光也才刚刚爬到半路,慕九只看得见面具下他那张嘴动了动,然后就深切感受到了那双眼睛里的杀气……

“朋友,不给面子么?”大熊又在催战了,慕九抱着树干,额上冒出了瀑布汗。他也太看得起她了吧?远处阿潇那边见有人到了树下,看得出来也想帮忙来着,可那伙人根本就不肯让他动弹,只要他略动一下下,剩下几把剑就约好了似的一齐封住了他的去路!

大熊已经在树下磨刀霍霍了。慕九望着天空悲怆地叹了口气,为嘛她的人生总是如此的富有刺激性呢?她连续两辈子都只是个升斗小民好不好?就算老天真的将要降大任于她,换个婉约点的方式可以不?

“阁下若再不露面,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大熊冷哼了一句。完了他运气伸出一掌拍向树干上,那足有腰身粗的树干就像被改调了震动模式似的一个劲儿乱抖起来,慕九终于收不住自己的身势,随着纷飞的树叶一起飘下了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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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金银山庄 028 黑吃黑 在半空中飘荡着的那一刹那,慕九望着月光下满天飞舞的树叶,虔诚地闭上眼睛回想了一下自己这辈子。

一年半以前的那个夜里,正是万家灯火举国欢庆的大年初一,那一刻她在济南郊外的小河边被寒雪冻醒,除了醒了那会儿在下着大雪的河边对着四周的密林和自己身上一身莫明其妙的花布衣裳发过一阵子呆之外,为了生存她不分白天黑夜打过小工做过丫环跟着马帮跑过单、后来还进了****做了龟奴,没有一天她是闲着睡觉不劳动的,可以说是上对得起苍天下对得起阎王,往中间也对着起给过她饭吃的所有大娘大妈,可是,那会儿她差点冻死(貌似已经冻死过了),半年前差点饿死,三个月前又差点被王老二的人杀死,现在又——好吧!她就不明白了,头顶上那块人人膜拜的苍天,怎么就这么乐此不疲地要折腾****以及摧残她呢?!

她悲呼了一声,然后像在溺水的人一样睁开了眼睛,接着就毫无意外地看见大熊站在五步之外,提着长剑一脸凝重地进入了一级备战状态。似乎根本不用她手指动一动,只消她头发丝儿或者衣摆飘一飘,那把在月光下闪着寒光的剑刃就能马上刺穿她的身体,并且还能在那血洞里捣鼓几下。

离地还有约摸两尺。慕九望着大熊,心里忽然十分想念李不和段小邪那两个家伙,要是他们能够突然间戏剧性地从天而降出现在她面前该多好啊——但可惜的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摆在她面前的除了杀气还是杀气!

……说了这么多,其实也就是一个错愕的工夫。等到她就快要贴着地面当着大伙儿摔成个几瓣时,那大熊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好像不忍心看她年纪轻轻就这么摔死一样,忽然间把那长剑往她与地面之间的空隙里一插,然后在她以为马上就能落地见阎王时,那剑刃上忽然生起一股奇怪的力量,把她硬生生地给挑了起来!

“哼!原来是梅英谷的朋友!”

慕九落地之后,手忙脚乱地就近扶着旁边的大树站稳,大熊也拎着大刀跳开了两步,冷哼了两声边打量她边说道。慕九一听他这话顿时傻了,——梅英谷?也顾不上后怕,瞪大眼睛说:“……你说我是谁?!”

大熊甩了个冷脸子过来:“阁下方才那招‘置诸死地’不是梅英谷的绝学是什么?哼,别以为我认不出来!你往地上那么一扑,看似平平无奇,正好是‘置诸死地’起手式!世上武功只有这么一招表面上拙笨粗野,实则暗藏杀机,方才若是换了一个人在此,只怕接下来胸口就要中了你的五梅掌了!”停了停,他又很牛皮哄哄地说:“不过,你们梅英谷的武功再厉害也不过如此!还是敌不过我教的神功!哼哼!”

慕九差点一头栽倒!可是大熊说得很认真很激动,她死死盯着他看了半天,楞是没瞧出来半点他在说谎的意思。可是心里又好不甘心,还是抬起头再看了他一遍。大熊被她瞧得有些心里发毛,长剑一挥,有些忌惮地往回打量了她一遍,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飘零掌只有梅英谷的谷主才能练,你该不是、该不是——”他再次惊恐地看了慕九一眼,“梅英谷与我教并无仇怨,你为什么要暗中阻拦我们办事?”

慕九被他这么瞧得起她而愣了一下,顾不上打听“梅英谷”,先问道:“你们是哪儿的人啊?”

大熊勃然大怒:“你居然连我青衣楼的青面十二虎都认不出来?!”

“……”

瞧吧瞧吧,谁要是再说苍天有眼那么他晚上睡觉一定尿床、白天吃饭一定打嗝、走路后面也一定跟着个甩不掉的尾巴!……青衣楼啊青衣楼!慕九盯着大熊,好久好久都没有移开目光,可惜她看不到自己的眼睛,不知道里面是装满了害怕还是害怕还是害怕……总而言之,今儿这场命中之劫,看来是躲不过了!

“慕九!”阿潇在那边紧张地大喊,慕九扫了一眼,一看那边收拾得差不多了,韩冰冰正在料理最后两人呢。于是好心地回头跟大熊说:“你那帮兄弟都躺下动不了耶,你还不赶紧过去瞧瞧?”

大熊早已经被宫慕九“稳如泰山”的“大家风范”给震慑住,这回见她催促,反而悟到了一些什么似的,立即双目一凛,举起剑来就要刺她:“你不会武功!”

慕九正想接着赞他一句“不笨”,可是那剑眼看着就要到了胸脯跟前!她立即跟鬼扯了头发似的尖叫了一声,围着树干团团打起了转。一边捡着石头打大熊,一边不忘扯嗓子大喊:“不得了啦!阿潇你还不快来救我!”

阿潇听见呼喊,回头跟韩冰冰说了一句:“这里你摆平!”然后提着剑火速赶到慕九身边,英雄气十足地把娇小的慕九小心地护在身后。

大熊见识过阿潇的武功,这会儿见同伙都被他们打躺下了,心里也有点怵,边应战边算计着往后退。阿潇却不管那么多,迎上去就打,两个人战了一阵子,那边韩冰冰也收拾完最后两个人赶过来了,粉面一寒,也提剑加了进去。这会子两个人齐对一个人,那就跟嚼青菜一样简单轻松了!

慕九攀着树干,先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三个人看,到后来也不由自主地跳了出来,恨恨地一拳接一拳地挥向空中:“阿潇别留情!给我狠狠地打!叫他欺负人!打得他阿妈都不认得他!……”

她的话就好像兴奋剂似的,阿潇一听更加精神百倍起来。大熊是头子,武功也不弱,可是在阿潇跟韩冰冰两个人联手之下,没出十几招,就已经被打得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不,应该是连招架之功也没有了!

大约一刻钟的样子,眼看着大熊就要挂掉,他突然怪啸了一声,反转身子使了一招非常奇怪的招数,将二人的剑同时挑开,并且连退了十来步之远。他远远地站在屋顶上:“阁下伤了我青衣楼中五位弟兄,两个月之内,定有我教中人来了清这笔帐!”

说完,他屈起手指放进嘴里再啸了一声,那本来已经受伤(还没死)倒在地上的六个杀手立即着魔似的爬了起来,然后一个个跟善男信女朝圣一样朝他飞去,没一会儿,刚才还刀光剑影杀声一片的大街上就只剩空荡荡的一片了。

韩冰冰跺了一脚,打算追上去。阿潇急忙喊道:“快别追了!小心遭暗算!”她这才停下来。

慕九听着大熊最后一句话,不禁缩了缩脖子,然后探头看了看远处,那里果然正躺着四五具尸体。她问韩冰冰:“你怎么会跟他们打起来的?”低头一瞄,马上睁大眼指着她的胳膊说:“呀——你受伤了!”

韩冰冰慌忙一看,小脸儿立即吓得煞白,“我……我……”慕九见她慌成这样,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来把她伤口包扎住止了血。

阿潇跟着问了一遍:“你怎么会惹上青衣楼的人?他们不知道你是魔岛的人吗?”

韩冰冰说:“他们哪里会有不知道的?”她嘟嘴说了一句,那双大眼睛立即水濛濛的,看起来就像要哭了。慕九摆摆手,紧张地看了看四周:“还是先回家再说吧!万一他们再回来就惨了。”看着韩冰冰,犹豫再三,还是问了一句:“那个,青衣楼的人既然跟你撕破了脸,你又受了伤,一个人在这里也挺危险的,要不要跟我们回去?”

虽然两边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这回铁定是他们黑吃黑,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慕九这会儿决定还是先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向受难者发出避难邀请。

“他们算什么!我才不怕……”韩大小姐脱口而出,依然惯性地逞着强。可是看了慕九一眼,细一想,又立刻低头捻着衣角不作声了。阿潇说:“还是快上山去吧,青衣楼的人突然出现在这里很可疑,咱们回家跟李不他们商量商量,他们一定有主意。”

慕九看着韩冰冰,叹气说:“——走吧。”

第一卷 金银山庄 029 大伙儿的关心 到了山庄,阿潇先进院子,慕九跟韩冰冰走在后面。李不和段小邪毫无意外地坐在房里竹席上,但是罕见地竟然没有喝酒,他们一个拿着把**楼里姑娘用来跳舞的红绸扇在手里把玩,一个趴在矮桌上对着一封信笺左看右看,也不知是哪个小姑娘递进来的,远远地就闻见一股幽香。

阿潇说:“你们快起来!出事了!”

段小邪头也没抬地:“摔跤了还是掉水坑里了?慕九呢?你们现在才回来,我都快饿死了……”他把手里信笺放下,下意识地看向门口,然后发现慕九果然出现在那里。他笑眯眯地拍拍屁股站起来,亲热得不得了地大步迎了上去:“慕九,你怎么——咦?——喂!”到了门口,他立即见了鬼似的往屋里狂退了几步,指着门外说道:“你你你——你怎么来了?”

慕九把韩冰冰推进屋,扫了段小邪一眼,跟李不说:“我们在镇上碰见青衣楼的人了!他们跟韩冰冰打起来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到了这里的。”

李不立刻抬起头来,盯着慕九。段小邪也睁大了眼睛:“青衣楼?!青衣楼连魔岛的人也敢惹?他们也不怕被追得裤子都没了?”看向韩冰冰,韩冰冰立即回瞪了他一眼。慕九跟阿潇说:“你先去煮饭吧。我一会儿就过来。”阿潇跟着她也学会了不少手艺,虽然不会炒菜,但煮饭已经能煮得香喷喷了。

“对了,小段赶紧去镇上医馆里拿些药回来!”段小邪指着韩冰冰一嚷,这倒提醒了慕九,摸了把钱塞到他手里,把他推出门去了。

坐下后,慕九倒了杯茶给韩冰冰,说:“先喝点水……”

话还没说完,李不就忽然站起来,有什么急事似的拉着她大步进了里屋。慕九甩开手说:“干嘛呀?”李不冷脸瞪了她一眼,从床头拖过一方手帕子伸向她的左耳后。慕九不知道他做什么,下意识地要躲闪。李不按住她的肩膀,拿着帕子小心地印了下去。慕九觉得有些疼,没好气地看着他,两个人站得很近,他的手透过衣服传到她肩膀上的皮肤,弄得她的脸都有点不自在。

李不却一脸平静,没事人儿一样把帕子拿下来就近灯下给她一看,“流血了!”

慕九这才想起韩冰冰那支小箭来,顿时摸了摸伤口,没好气地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反正我辈子是倒霉透了,走哪儿黑到哪儿!”李不望着她没说话,眼神儿深得跟初****里的天空一样。他从褡裢里掏出一颗黄色的蜡丸来,轻轻捻开,里面有撮白色的香香的药粉,怪好闻的,把慕九的头轻轻往旁边一拨,然后将药小心地倒在了她左耳后一道约摸半寸长的伤口上。

慕九疼得轻嘶了一声,问:“这是什么药啊?这么香,清清凉凉又怪舒服的。哎,你再拿几颗出来吧,给韩冰冰也涂上去,她伤口比我大多了!”她一闻这味儿就知道一定是好药。李不瞟了她一眼,把空了的蜡壳往窗外一丢,说:“妙手神医南宫情手里排得上号的灵药,从来不会给同一个人超过一颗。更何况还是堪称金创药之最的香云丹?”

慕九:“……”

韩冰冰坐在外屋,已把胳膊上的帕子给解下来了,殷红的血已经渗透了她的绿衣裳,她脸色发白地望着伤口,眼泪顺着脸蛋儿往下滑。慕九倒了些开水在盆里晾着,用剪刀把她衣袖剪开,拿着块干净的手绢儿沾湿了,清洗她的伤口。

收拾完毕,段小邪正好也冲进门来了:“回来了回来了!”把药递给慕九,然后避瘟疫似的退到一边远远坐着。慕九指着他说:“你来给她上药,我不会。”

韩冰冰立即说:“我不要他上!”恶狠狠地瞪着段小邪,“我自己上!”然后负气打开已经研磨好的药粉,倒在伤口四周。那药粉经她一倒,顿时弄得满身都是。段小邪冷哼一声,居然大言不惭的说:“我还懒得理你呢,我做饭去!”说着大步出了门槛。慕九瞪了他一眼,回头叫李不:“你来给她弄吧?我得去厨房看看了。”

韩冰冰这才没做声了。

阿潇正在洗白菜,慕九才进了厨门槛,段小邪就从旁边伸出手来把她拉到一边,笑嘻嘻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来塞到她手里,“这是治疤痕的百花粉!过两天耳朵子底下的伤口结了痂,你就把它涂上!”慕九看着那瓷瓶一愣,他又捏着下巴得意洋洋地说:“告诉你,这药可难得,这是我那臭美的师父自己制的,我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也多亏了有了这个身上才没有留下什么疤。——就这么一点了,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慕九呆呆地,正要推回去,阿潇回过头来说:“慕九你就拿着吧!他的东西不要白不要!”说完他还不忘恨恨地瞥他一眼。慕九怔怔地摸了摸耳朵根后,半寸来长的小伤口自从擦了李不的药,摸上去都已经不怎么疼了,眼下这——她抿了抿嘴,把头低了下去。想她这一年多以来比这更大的伤更大的苦都受过,可是还从来没被人这么惦记着……

她看了看他们两个,好半天才咳嗽了一下,不自然地挥了挥手说:“你们……都给我出去!我要做饭了,别在这碍手碍脚的!”

阿潇跟段小邪被她一手一个推出了门外,两个人愣愣地望着啪地关起来的门面面相觑,“他怎么了?”

“不知道,我看他眼眶都红了,该不是疼的吧?”

“……有可能!”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很乖,阿潇给大家盛饭了,没忘了把最喜欢吃的萝卜糕往中间推了推,段小邪破天荒地没跟李不抢酒喝了,而且还给每个人布菜(一看就是心里有鬼!)李不倒是照样没话说,韩冰冰挨着他和慕九坐着,低头扒着饭,一脸好不自在地。金银山庄的饭桌上真可谓是有史以来头一次这么和谐,破天荒地居然连出个大气儿的都没有!

慕九边啃着鸡爪子边哼哼了两声,心道丫的有了美女在座就是不同,兔崽子们一个个都装得跟大尾巴狼似的!偏头一看段小邪把饭筷一扔就要出门,于是喊道:“站住!又起什么花花心思去呀?”

段小邪摸着后脑勺无辜地说:“我拿衣服洗澡去呀!”

“……”

吃完饭阿潇去洗碗。慕九就坐在李不房里,正式召开了山庄第n次圆桌会议,坐在主席方清着嗓子说起今天晚上的事。她抬起下巴冲韩冰冰一示意:“你先说说,怎么惹上青衣楼的?”

韩冰冰脸红红地坐在下方:“我昨天在客栈店堂里吃饭,听见青衣楼的人在说我们魔岛的人怎么怎么地了,我就上前说了几句,当时就差点跟他们打了起来。今天傍晚,我正打算上你们这儿来的时候……”

她忽觉失言,立即怯怯地看了在座三人一眼,李不倒是没什么表示,只慕九和段小邪也不知怎么那么有默契地,齐齐抱着胳膊,伸出一根手指来呲牙朝她点了两点。她慌忙接着说:“我才出了门,那十几个人就围上来了要杀我!然后我们就打起来了!”

慕九哼哼了一声:“然后你就乱扔暗器,差点把我的小命也给拿了去是吧?”她捏着那把缀点黄穗儿的小箭往她面前晃了晃,示威似的。

“我……”韩冰冰红着脸把嘴一嘟,低下头去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李不沉吟了一下,说道:“青衣楼素来神秘,韩姑娘,你怎么知道店堂里的人就是青衣楼的人?”

第一卷 金银山庄 030 温暖的手 慕九与段小邪把目光齐刷刷对准韩冰冰。

韩冰冰冷哼了一声,说:“今天晚上围攻我的那些人虽然戴着青面鬼的面具,但是我打斗的时候我已经认出了其中一个就是客栈里的人,因为他的下巴上有一条白色的刀疤,一直从嘴角拖到下巴颌上。还有我记得外婆说过戴青色鬼面具的人正是青衣楼青面堂的装束,所以,他们怎么可能会不是一伙的呢?我们魔岛从来都不上中原来生事,要不是因为这个,我也不会被他们盯上!”

李不顿了顿,从旁边柜子上拿过一把红绸扇来。慕九“咦”道:“这不是原来这墙壁上挂着的那把扇子嘛?你不是收起来了,又拿出来干什么?”李不不理她,走到韩冰冰面前,把扇子抖开递给她看:“他们戴的鬼脸面具,是不是跟这上面画的一样?”

韩冰冰重重点头:“是!就是这个模样!”

这时阿潇也洗完碗回来了,看了看之后也点头:“他们脸上就是带着这个东西,还有,那领头的青面人还说,他们是什么‘青面十二虎’。”说着,阿潇就把当时情况原原本本跟李不说了一遍,韩冰冰也不时插嘴说上几句。李不把扇子收回来,沉吟了一会儿,肯定地说:“你弄错了,他们不是青衣楼的人。”

众人瞪大眼睛:“什么?”

李不说:“青衣楼的人从来都不会露出真面目,他们虽然屡屡作恶武林,但行事却很低调。光天化日之下,怎么可能会明目张胆上茶楼去喝茶?还有,他们出任务的习惯是门下弟子若丧生了,便是连尸体也要一并带走,以免被有心人查到把柄。你们既然杀了他们五个人,而那个头儿居然只带了未死的六个人走,这就违背了他们的规矩。”

他看了张大了嘴巴的四个人一眼,停在慕九面前说:“其实,从他跟慕九主动说明身份时,他就已经露出尾巴了。如果青衣楼如此轻易就会出现在世人面前,中原武林以及官府还能任他们逍遥到现在?”

慕九愣了愣,“那他们是什么人?”

李不摇头,“我也不知道。总之他们冒了青面堂的人来挑事,这后面一定有什么事,而且,从他们的武功来看,他们来头只怕还不小。”他抱着胳膊走到韩冰冰面前,“他们得知魔岛圣女就在黄石小镇,所以故意设计引韩姑娘上钩,然后扮成青衣楼门人的样子与之对战。这样的话,魔岛就毫无意外地会跟青衣楼结下仇了。”

“你是说他们是针对我们魔岛来的?”韩冰冰立即竖起双眉。

“那倒不一定。有可能是针对青衣楼,正好碰上你出现在中原,所以就使了这么一招。但是,也有可能是为了别的什么事,而你正好妨碍了他们的行动什么的。”

韩冰冰想了想,说:“我哪有?除了他——”指着段小邪:“我别人谁也没招惹过!就算被我打败的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也都是自己来招惹我的!”段小邪马上伸手指着她:“瞧瞧瞧瞧!现在承认是你招惹我了吧?”韩冰冰气得要扑上去,段小邪捉着慕九当起挡箭牌来了,被慕九很不客气地反手敲了他一鸡毛掸子。

慕九把鸡毛掸子扔下,“李不继续!”

李不点点头,顿了顿,看着阿潇又说:“如果我没有猜错,被你们杀掉的那几个人一定跟未死的那几个武功相差很大吧?”

阿潇跟韩冰冰对视了一下,都点头道:“对,我们也觉得那十二个人武功一半高一半低,有一个还是我拿树枝杀死的呢……”他脸红红地瞄了李不一眼:“我本来还以为我睡了一觉,武功又长了……”

慕九嘿嘿瞅着他笑,段小邪拍着他的胳膊:“知道吗?今早起来一照镜子,结果发现睡了一觉,我又变帅了!”阿潇死命瞪他一眼,走到另一边去了。

李不坐回凳子上,咽了口酒,挑了挑眉说:“领头的那个人有意把她误认为梅英谷的人,然后给了阿潇过来救下慕九的机会,让你们回来传话,把青衣楼出现在黄石镇的消息散播出去。杀了慕九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不过是多了条命案而已,可是把她当成梅英谷的高手,这样的话听上去连青面堂的头儿都战不过所以逃走了,传出去也说得通。”

慕九一拍桌子:“他奶奶的!我说我怎么就看起来像高手了?他丫原来是耍我!”愤恨地啐了一口,然后拉了拉段小邪的袖子:“这梅英谷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有那么厉害吗?”段小邪正听得入神,摆手说:“回头再跟你说!这会儿聊正事儿呢!”

——得瑟地!

李不站起身说:“小段刚刚在街上可有去看看地上的尸体?”段小邪一愣,“我使轻功去的……都没留意看!”李不说:“不行!咱们得去把那尸体给赶紧埋了,不然的话路人看见报了官府,这里会有**烦!”

他没有说什么**烦,说完就撩着袍子出门了。大家伙儿一听,也跟着出了门。

几个人分成两批前后脚到了大街上,到了刚才打斗过的地方一看,全部都傻眼了!

“这……这怎么回事?”

慕九愣愣地指着地上,明明是夏天,可她忽然觉得迎面吹过来的晚风竟然也十分寒冷!——这地上哪有什么死尸?不但没有死尸,根本连一点血迹都没有!要不是旁边大树下还摊着一地绿色的落叶,她还真会以为傍晚那场打斗是自己在做梦!

“四处看看!”段小邪说。三个人立即往不同的方向散开,可是街道静悄悄的,除了风声,其余连一点动静也没有!慕九推推站在旁边一动不动的李不,他的脸色也很不好看,眼睛盯着阿潇指给他的现场,垂下的左手下意识地回握住了那只无意碰到了他的冰凉的手掌。

他不爱洗澡,可是从他那边吹过来的风里一点也没有难闻的气味。他是乞丐,成天风餐露宿地连洗手的机会也未必有,可是伸过来的这只手却显得十分柔软又干燥。慕九站在风口里,来不及想别的,只是感慨着在这样诡异的气氛里,自己无助发颤的手掌旁边居然摆着这么一只温暖的手,这是多么重要……

“李不!到处都没有人也没有血迹和尸体,看起来早已经被人清理过了,——你有什么想法?”

段小邪飞跃到两个人面前,望着李不的双眼。慕九回神,把手从李不手里抽回来,脸上干净得没有一丝旖ni,动作自然得好像刚刚不过是跟只小狗狗握手取了取暖。“那能去哪儿了?就算是被人移走也得有痕迹呀!”

“看来我买药的时候真应该拐过来看看!”段小邪托着下巴,皱着眉说。

李不低头望了望陡然空了的左手,也很自然地将双手背在身后。“难道是我猜错了?”他蹙了蹙眉。段小邪捏着下巴瞄着他说:“……极有可能!我看你就是把事情想复杂了。那帮人就是青衣楼的人,刚刚没带走尸体说不定是因为不想跟阿潇他们纠缠,现在没了人,所以就带走了!”

阿潇和韩冰冰也一前一后回来了,都说:“没有什么可疑的,附近的宅子里街坊邻居也都睡得很安静。也许真的是弄错了。”

慕九却拍掌皱起眉来:“糟了!要真是青衣楼的人……那我的小命就不保了!”

除了韩冰冰,大家都听说过她深入虎穴偷了春花楼银子的事,都明白她什么意思。段小邪说:“你怕什么?那么点银子人家不一定放在心上,哪还能派那么多人来追杀你呀!再说了,有咱们几个人在这里,天底下还有谁会伤得着你?”

说的也是,凭他们这几个人在身边,世上还真的找不出几个能碰得到她的人。可是慕九还是很担心:“可你们也不能时时刻刻都在呀,万一哪天就被人钻了空子……”

韩冰冰不屑地说:“你怎么那么怕死啊?亏你还是个男人!”段小邪立即冲她一瞪眼:“小丫头片子,怎么说话呢?慕九可是我兄弟!在这庄子里住着,你以后给我老实点!”阿潇也跟着瞪她。“本来就是嘛!我最瞧不起那种贪生怕死的男人了……”韩冰冰不依不饶地嘀咕。

慕九狂汗,摆摆手劝架说:“算了算了!韩大女侠,你也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谁不想当英雄啊?我要是能像你们一样武功高强,又是什么明月剑又是什么小金箭的,你就是把我扔青衣楼楼主面前去,我也不怕。”

李不背手看着她,淡淡地说:“你是我的人,谁敢伤你?”

这话多有岐义呀!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张大了嘴巴。慕九愣了半天,送了个白眼给他,“什么你的人?别乱说话好不好?”李不淡定地扫了她一眼,慢悠悠看向天空:“你是山庄的管家,我是山庄的庄主,你不是我的人是谁的人?”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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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金银山庄 031 客栈哪去了 小镇上诡异地出现了青衣楼的人,这可吓坏了慕九。但好像除了她成天在担心以外,别人个个都没把这当回事儿!一个个照样该干嘛干嘛,悠闲得不得了。

她就纳闷了,问他们说:“你们真的不怕?那伙人可丢了狠话下来,两个月之内就要来算帐的!而且他们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没想到每个人都把她看傻子似的,理都没理。段小邪抽筋似的笑了一下,就低头捣鼓他的酒壶去了。阿潇平静地摇了摇头,拎着水桶去了后院浇地。李不正在后院看瓜棚,听到她的问话,就跟看问题儿童似地深深看了她一眼。所有人里也还就韩冰冰有点良心,给面子回了她一句,但就是这句话也把她给气得半死!

“他们找的是我跟阿潇又不是你,等你有我们一半功夫的时候再担心去吧!”她噘着嘴巴瞟了她一眼,一手抱着那条受了伤的胳膊,很不屑的样子。

慕九朝地上啐了一口,小丫头片子!跟她说句话她还找不着北了!恨恨地回了屋。

韩冰冰后脚跟了进来,想说什么欲言又止,“那个……”慕九趴在床上,脸贴着枕头,侧转出一边脸来,用一只眼睛看着她:“哪个?”

“那个,我想去镇上客栈把我的衣服拿回来。”她捻着衣摆说。“你能不能跟我一块儿去?”

慕九想了想,下床叫来了段小邪:“你跟她一块儿去,我还有事做。”段小邪立刻蹦起三尺高:“让我去?你为什么不让阿潇或者李不去?我才不去!”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点也不顾及一下人家小姑娘的感受。韩冰冰也激动地要开口,慕九把她瞪回去,然后望着段小邪:“他们都有活干,你除了等吃饭,还能干什么?——少啰嗦,赶紧去!”

轰走了他们,慕九卷着袖子到了后院。阿潇蹲在水井边打水洗手,靴子上还沾着泥,看来刚刚才浇完地。

水井旁边有棵半人来高的小树,叶子翠绿翠绿地,夏季时分它居然很罕见地打起了米粒大小的花蕾,只不过一个月过去了也还没半点要开花的样子。慕九刚来的时候这树还被淹没在草丛里,后来才被阿潇偶然发现,他见了之后如获至宝,每天浇菜的时候都不忘了给它也泼一盆,于是这样又被段小邪暗骂了几回婆婆妈妈娘们儿气。

李不在地里看垂下来的嫩丝瓜,很认真的样子。“瞅什么呢?再瞅也变不成个大姑娘!”慕九走到他旁边,也跟着看。李不微微偏头,没好气地瞄了她一眼,伸手摘了两条已经成熟了的瓜下来。他除了喜欢吃酸菜鱼之外,好像也很喜欢吃这些瓜果蔬菜,反正每次餐桌上一有的话就他吃的最多。

慕九很高兴,“中午我给你做丝瓜羹!”

李不平静地背着手,看她一眼,把她脑袋往旁边拨了拨。慕九偏着头说:“都快好了!一点也不疼了。那个神医的药还真管用。”李不顿了顿,把手放了下来,“小段的百花散先留着,香云丹本就有生肌祛疤的功效,用了反而药性冲了。”

……太阳快当顶的时候,三个人提着一篮子菜回了前院,正碰上段小邪跟韩冰冰一脸惊疑地回来了,只是看上去居然并不像跟对方绊了嘴的样子。

慕九看了也觉得奇怪,正要问,段小邪就冲过来说道:“你们说奇不奇怪?前天还好好的客栈,刚刚一去看,就被拆得连根柱子也不剩了!”

阿潇愣愣地说:“……怎么可能?这谁干的?”

“谁知道啊!”段小邪抱着胳膊扯了扯嘴角,“不过随便想想也知道,一定跟前天晚上那帮人脱不了干系。青衣楼的人看来是想消灭他们的罪证啊!”

阿潇像是傻了,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李不则背手皱眉,自始至终没有接话,没片刻忽然“嗖”地一声出了门,别人甚至连他怎么动的都没有看清楚。慕九吃了好半天惊,接过阿潇手里两条丝瓜,恨恨地指着段小邪跟韩冰冰:“是吧是吧,我说了青衣楼的人不会放过我们!你们还不相信?”

段小邪退开一步,叉腰捏着下巴说:“你真傻,他们要是真的想找上门来,干嘛还费事去拆人家房子?直接拆我们的不就得了吗?”

慕九:“……”

韩冰冰“哎哟”了一声,把大家伙的目光都引了过去,她捂着手臂,皱着眉头委屈地说:“刚刚在人群里被人挤着了……”段小邪顿时送了个白眼过去:“真是个弱不禁风的大小姐!”韩冰冰气得跺脚,拔出腰间的剑就要扑过去。慕九一个头成了两个大,赶紧拉开她:“走走走,回房我给你上药去!——阿潇你先把菜洗了哈!”

到了她房里,慕九一边把百花散打开,一边难掩心中惊疑问起客栈了被拆的情况。她却摇摇头茫然地说:“我们到了那里的时候,那客栈已经被拆了。好多人围在那里看,我们看了一会儿就回来了。我的衣服和银两什么的都在包袱里,还有一块外婆给我的令牌,现在都不知道上哪里找去!没有那块牌子,我就没办法回家了!”她嘟着嘴抱怨说,眼眶里又蒙上了一层水雾。

慕九没好气地说:“我就不明白你怎么那么爱哭!牌子没了再去问你外婆要一块不就是了?有什么要紧的!”

韩冰冰反驳说:“你哪里知道?那牌子是有来历的,它一共有有两块,一块阴牌一块阳牌,阳牌叫天龙令,在外婆手里,阴牌叫玄凤令,外婆就给了我,她说两块牌子合在一起就是岛主代代传承的信物,所以很重要啊!丢了它,我还怎么敢回去?”小丫头心无城府,家里那么点隐私也给说了出来。

慕九说:“丢了再找回来不就行了?反正你武功那么高!等伤好了你就启程去找青衣楼的人,让他们还给你!再说,”她停了停,“你一小丫头不好好在家里呆着,一个人跑出来瞎晃悠个啥啊?”

“我……”韩冰冰噎了一下,“我……我是来闯荡江湖的!外婆说我的剑招没有杀气,要多历练,所以我就偷偷上岸来了。”

原来还是个离家出走的青春期叛逆少女!

慕九睨了她一眼,“没事学人玩什么离家,也不想想你外婆会不会担心!——把胳膊抬起来。”她扬起下巴示意,拿着药膏小心抹上了她的伤口周围。话又说回来,她那外婆倒也少见,居然还嫌她的剑招没杀气?也不知她双老眼怎么长的!也怪不得被人叫做老魔头了。

百花散的香味真的就像春天的百花之香,跟香云丹淡淡的幽香大为不同,显得分外馥郁。韩冰冰吸了吸鼻子,低头望着伤口上粉粉的一层药膏说:“这是什么药啊?怎么比原来的药香那么多?”

“治伤疤的百花散。段小邪说上了药以后就不会有疤了。”

韩冰冰吃了一惊:“……百花散?”

“啊。怎么了?”慕九将空了的小药瓶放在桌上,施施然拿起旁边的毛巾擦手。

韩冰冰顿了顿,嘟着嘴:“你为什么要给我用那个讨厌鬼的药?我才不要用他的!”跺了两脚,一脸不甘不愿的样子。

“慕九!李不怎么还没回来?——你们说什么呢?”段小邪正好从门外经过,闻到药香马上倒退了两步,回到门口走了进来。看见桌上的空瓶子,他立即悲愤莫名地说:“慕九你——你居然把我给你的药给了这死丫头用?!……”

慕九一人扫了他们一眼,再也懒得搭理,噔噔噔走了出去。

第一卷 金银山庄 032 沉鱼落雀 才要拐进厨院里去,李不就回来了。

慕九屁颠屁颠迎上去:“怎么样了?”他走进厨房里舀了盆水,慢慢洗了洗手,才蹙眉说:“整座客栈被拆得一点不剩,左右相连的宅子却分文未动。而且街坊们说夜里根本没有听见什么动静,第二天一早起来就不见了。”

慕九愣了愣,恨恨骂道:“青衣楼这帮狗崽子,简直太没有人性了!到处乱逞凶不说,还把人家无辜的客栈都给拆没了!——地上一定血流成河吧?”她紧张地望着李不。

李不挑了挑眉,从洗脸架上拿了一块布来擦干了手,慢条斯理地说:“没死人。客栈掌柜的和老板娘以及伙计们都被摆在田埂里,睡得人事不知。而且,”他回过头来,“是不是青衣楼做的还不好说呢。”

慕九惊奇地:“居然没死人?你怎么敢说不是青衣楼做的?对了,大晚上的拆房子难道会没有一点声音,左邻右舍地他们不会被惊醒?”

李不慢悠悠叹了口气,从褡裢里掏出一条手帕来,望着她说:“我正想说这个,你看这上面——”他指着手帕,慕九看见上面有一抹黄色的粉末,跟花粉似的。“这是我从客栈掌柜衣服上发现的,应是迷神散一类的东西。”他用手拈了一点轻嗅了嗅,然后从褡裢里又取出一块火石来,点着了以后把帕子往火里一丢。

帕子着了火之后立即升起一股青烟,李不挟着慕九往后急退了几步,站在背风的地方回头望过去,只见迎风的树梢上扑通扑通应声掉下了好几只鸟来!慕九有点傻眼,“我的天呀,你这招比段小邪拿石子丢野鸡可强多了!”

李不没理她,蹙眉说:“这药性很厉害,有点像唐门的夺魂散,但是夺魂散却是黑色的,这黄色的而且是经燃烧才起效的迷药,我竟然也没有见过。”

慕九撩起眼皮儿来:“你就卖关子吧,没有见过又怎么知道怎么用?”

阿潇正好洗完菜从旁边经过,看见两人肩并肩靠着站在一起也凑了上来。他那双“玉臂”挂满了水珠,美丽的脸蛋面对着已经变成了灰烬的手帕残骸和昏迷过去的鸟们,显得很惊奇,“这是怎么回事?”慕九这会儿仍不忘欣赏了一下美色,学着段小邪的促狭,拍着他肩膀叹气说:“知道什么叫‘沉鱼落雁’吗?说的就是你!”

阿潇竟然没生气,只是脸红红地瞟了她一眼。李不平静地说:“我在客栈附近发现了一小处火烧过的草皮,现场又没有别的东西被烧,猜想与它有关,所以就拿来试了试。”然后定定地看着慕九,“你该去做丝瓜羹了。”

慕九一看天色,立即“呀”了一声弹进了厨房,剩下两个人在原地追随她的背影看了两眼,收回了目光。

李不说:“从不声不响拆客栈这手段看来,倒的确像是青衣楼的作风。可是,”他抱着胳膊,低头望着面前的灰烬沉吟起来,“半年前,青衣楼主已经开始闭关,期限为一年,这期间根本不可能出关下令来惹事,为什么楼里的人会擅自来这里?”

阿潇望着他怔了好一会儿,说:“青衣楼的事,你怎么知道?”

李不若有所思地说:“我……”

“你别问了,很多事情他都知道!”旁边突然插进了段小邪愤愤不已的声音,“他不光知道我跟女人的事,还连九龙宫的事都知道,你说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他一脸晦气望着他们,一边往厨房走,一边用左手捂着左颊上两道红红的印子。迎面正碰上慕九端着水盆出来,慕九看西洋景似的睁大了眼睛说:“你终于浪子回头,决定以毁容的方式来改过自新了?”

段小邪没好气地瞪她:“野猫子抓的!”

李不跟阿潇对视一眼,笑着说:“山庄里什么时候来了野猫?我怎么不知道,你知道吗?”

阿潇咧开嘴巴,嘿嘿笑起来。

这场悬疑不明的事情就在锅碗瓢盆的琐事里暂时被揭过了不提,反正也没死人也没别的什么,也不关山庄什么事儿,大家一天到晚小吵小闹的也顾不上去管那此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慕九担心了几天人家来寻仇,可是每天东晃晃西逛逛日子还是那样平静地过,也就渐渐地没把它放在心上了。反正她也想开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来了大不了开跑就是!

这几天太阳光好,段小邪拖着李不上后山去打猎。说是打猎,其实就是去捡石子丢几只野鸡山雀或者兔子什么的,后头那林子那么浅,除了这些还能藏多少东西呀?男人好像生来就喜欢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平时斯文得跟个小姑娘似的阿潇也嚷着要跟去,于是慕九索性就扔了个硕大的麻袋给他:“去吧去吧!看你们能打多少!要是才拿几只小麻雀回来我可饶不了你们!”

三人走后家里就只剩下了慕九跟韩冰冰两个人。韩冰冰眼巴巴瞅着他们走了,就搬了张凳子坐在月季花丛边查看自己的手臂,十来天过去,两寸长的伤口已经脱了痂了,只露出一道粉粉的印子。慕九在旁边晒凉席,看见了于是说:“你别老去弄它!手上有细菌,小心弄发炎了,到时候又烂了,百花散可没有了啊!”

冰冰好奇地说:“什么是细菌?”

慕九愣了一下,一挥手说:“说了你也不懂!哎,你去厨房烧一大锅开水来,呆会把你们睡的被褥也全都拿开水烫烫洗洗,这天儿被褥里很容易受潮长虫子,得拿开水消消毒。”

韩冰冰愣了愣,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进了厨房。

慕九把五床凉席搭在竹竿上一字儿排了过去,又把各人的被褥全都拆完抱了出来,弄完了洗洗手坐在廊子底下边喝茶边等起了韩冰冰的开水,可是等了好久还不见有动静,于是纳闷地起身进了厨房。一看,这傻丫头正蹲在灶坑前发呆呢!

慕九气得吐血:“你该不是连生火也不会吧?出来闯江湖的连生个火都不会,要是万一碰上在野外过夜怎么办?”韩大小姐噘着小嘴站起来委屈地说:“那样我会在天黑前找客栈住下来啊!我从小到大连厨房都没进过,这些粗活我怎么会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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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金银山庄 033 一群呆子 说她两句她还有理了!

慕九瞪她一眼,一把把她拽出来,边点火边恨恨地说:“谁不是千金大小姐出身?老子我上辈子虽然不是什么家财万贯的大富豪,可爸爸妈妈也是县政府里的一把手,我也是他们的心头肉,人家大声跟我说话都从来没有试过!我不也照样也八岁就学做饭,一个人走路上学去念书然后大学毕业就被爸妈派到了乡下农机站去教人种菜?长到二十几岁我就没受过比豆子还大的委屈!”

她恨恨地戳着炉膛,红红的火苗映在她脸上,把眼眶也染红了。

韩冰冰虽然完全听不懂,但是也不敢吱声。

她吸了一长口气,又接着说:“到了这里我是什么苦都受过了,什么活也干过了,可那又怎么样?不还是得穿衣吃饭,还是得好好活着吗?从前是从前,就凭现在受了这么多的苦,我就觉得不但要活着,还要活得更好更潇洒才是!”她瞪着韩冰冰,“你也是!出来闯江湖可不是杀几个人这么简单,杀人也好,扬名也好,在这之前你首先得学会怎么生存!”

韩冰冰怔怔地望着她,目光有些茫然,但是原来那股高傲却无形中淡化了不少。

“有人在家吗?”

院子外头忽然传来了问门声。“有呢!”慕九擦了擦眼眶,大声应了一句,跟韩冰冰示意说:“去看看谁来了?”韩冰冰乖巧地出了门。

“哟,阿九在屋里呢?”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婶挎着篮子随着韩冰冰一起笑微微走进来。慕九不认识,但是立即起身笑了笑:“大婶您……您有事儿?”

“哦,我就是你们家下边住着的刘二婶儿,你每回上街都得打我们家门前池塘堤上路过呢!”刘二婶一笑脸上就绽开了ju花。慕九恍然道:“原来是您哪!”急忙要去倒茶。刘二婶摆摆手说:“不忙活了!我就跟你说句话,刚才我从镇上回来,裁缝铺的赵三儿让我捎个信儿给你,说是你那几件衣裳早都做好了,问你们什么时候去取!”

慕九一拍脑门儿:“哎呀!我倒把这个给忘了!”

……

浆洗完了一大堆的被单,慕九看着天色尚早,就嘱咐韩冰冰看家,自己挎着篮子上了街。路上遇见狗子跟着几个小孩儿在河边赶鸭子玩,跟他问了问吴大爷的好,狗子指着河对岸的菜地说:“爷爷在那儿呢!”于是隔着河岸跟大爷打了声招呼。

路过那晚打斗的地方时不由看多了两眼,只见一切如常,来往的街坊村民也都一脸淡定,不知是这些人早已经看惯了大风大浪还是懵懂地不知行凶的人有多可怕,反正看上去根本没造成什么****影响。搞得慕九都不免暗暗滴汗,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把这当回事了!

特意绕到被拆掉的客栈前看了看,空置的地基上又开始摆放上了木头材料,客栈老板娘一边守材料一边跟旁边熟悉的乡领唠磕儿,不时叹两句气,看样子是又打算要东山再起了。当然也由此看出来这客栈虽然开在穷乡僻壤里,可还是赚了不少钱的,要不然哪能这么快就重整旗鼓啊?

赵三儿这回没打盹,跟旁边棺材铺的伙计在聊天。慕九在门外笑眯眯冲他们一喊:“你们聊什么呢?”赵三儿“哟”了一声,立即撇下伙计迎了上来,“阿九你来了?”

慕九跟着他进了屋,他一伸手从柜台底下拿了个大包袱出来。拆开一看,正是她要的几件衣服。阿潇的仍然是白色袍子两件,慕九是短打扮的衣裤两身,外加两顶小圆帽,段小邪和李不都是长袍,黑灰蓝青各色都有。针脚儿还算密实,慕九把钱掏了给他,又加了两百文下去:“再加做两身年轻女孩子穿的衣服,要做漂亮些。”

“好嘞!”赵三儿拿着石灰笔在墙壁上噌噌地记下,回头问:“什么色儿的?”

“嗯,水绿的和粉黄的各一件吧。”慕九想了想说。然后边打包袱结边问:“刚刚我听你们说什么‘开封府’,开封府出啥事儿了?”

赵三儿扔下粉笔,看了看左右,悄声说:“我们在说开封府里出现了很多神秘人的事,其中还包括传说中的青衣楼主!你们不知道朝庭下了通缉令,重金悬赏要抓这个神秘的青衣楼主吗?”

慕九放下衣服,捏着下巴点了点头:“略有耳闻。”突然间眼前亮光一闪,趴在柜台上问道:“那‘很多’神秘人,难道就是来追杀捉拿青衣楼主的?”

“聪明!”赵三儿很大方地赞了她一句,“听说青衣楼主就隐藏在开封府,这些人当然都是得到了消息跑来抓他的。你想想,一万两白银啊!这得花多久才能花得完?啧啧!”他目露痴迷地摇起了头,好像手头正有了这么一笔银子,可是很烦恼应该怎么花才是。“可惜呀,要是我会武功的话……”

慕九抓起包袱转身就跑。

赵三儿追出去:“我还得找你十文钱呢!……”

……

韩冰冰正拿着饭锅站在厨房里对着米缸发愁,看看手里的饭锅又看看面前量米的米筒,不知是准备煮饭还是干嘛。段小邪拎着两只兔子进门嚷道:“有饭吃了没?”看见韩冰冰在那里面壁,立即皱眉说:“你在这里干嘛?弄蚀了米小心慕九骂你!”

她嘟着嘴白了他一眼,把饭锅放下出了门。

李不和阿潇站在院子里,他们面前摆着一只**袋,两个人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盯着扎着口子的麻袋一动不动。段小邪追出来问:“慕九呢?她去哪儿了?”

“我回来了!”

正说着,慕九就气喘嘘嘘地冲进门来了,额头上脸上大汗淋漓。她看见地上的麻袋马上“咦”了一声:“真的打了这么多啊?真有你们的!”然后把手里的篮子包袱往段小邪怀里一塞,噔噔噔又进了厨房喝水。四个人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段小邪看了看手上的东西,纳闷地说:“她是从开封府里赶回来还是怎么着?”

李不正要跟着进屋,慕九喝完水又出来了,抹着汗说,“你们知道吗?原来青衣楼主到了开封来了,现在好多人都在打听他的下落,难怪会有青衣楼的人到了我们这小镇上!”

她双手叉腰,长长吐了口气,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来得及退去,阳光下显得十分粉嫩润泽,一滴来不及擦去的水珠贴在她小巧的嘴角,就像清晨花瓣上的露珠一样水灵。因为穿着轻薄的单衣,一段裸露出来的脖子在灰色的衣领衬托下也显得十分白晳细致,发脚几根绒绒的头发缀在那里,看上去就像小狐狸的绒毛一样可爱。她拍着胸脯说:“这回我总算是真的放心了!只要不是冲着咱们来的,管他们找谁去!”

她笑嘻嘻的看着大家,大家也都看着她,而且样子还有些呆。段小邪更是像傻子似的喃喃地说:“我的天……我该不会弄错什么了吧?”她瞅着他嘿嘿笑了一声:“出乎意料了吧?想不到了吧?其实早就该想到的,吴捕头不是也抓那个什么青衣楼主去了嘛!看来你比我还笨。”

李不咳嗽了一声,抬头望着屋后的山林,然后慢悠悠地出了院子。段小傻愣了半天,见他一走,也跟出去了,口里还自言自语嘀咕着什么。

慕九进去做饭。

阿潇回过神来,大惊失色地说:“不可能!青衣楼主不是在闭关吗?哪里又来个楼主?……”

这话说的也是。但可惜的是所有人全部都走光光了,谁还顾得上理会?

第一卷 金银山庄 034 麻袋里的奥秘 今天中午的饭又吃得很晚。

慕九捉了只兔子让韩冰冰杀了来煮干锅,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她居然不敢动手,说是兔子长得太可爱了她不忍心,也不知她杀人的时候怎么下得了手的。慕九当然又送了几个白眼过来,但没办法她自己也不敢动手,最后还是段小邪横着眼走过来一刀给落下去了。过程当然血腥了点,但是人家很得瑟,装得跟只刚从战场下来的某熊似的,指明了为了这一刀他要多吃块肉。

饭桌上又恢复了以往的吵闹。韩冰冰来了半个月,也跟着学没规矩了,端着饭碗不吃饭,光问他们上山的事情,还闹着说下回也要跟着去看看。阿潇很老实,一五一十地把捉兔子野鸡的事情给说了,并且还答应了她。段小邪要插嘴,被她狠狠地瞪了回去,然后当然又少不了一顿口角。

慕九也习惯了,任他们闹去,自己端着饭碗低头扒饭,上午忙活了半天,她也着实饿了。一抬头看见韩冰冰脖子上戴着个小巧的玉指环在阳光下发光,于是就近看了看,说道:“我原来也有一个玉,是朵莲花,可惜被开封城里的小二给黑走了。”韩冰冰说:“玉莲花很常见,但是雕工好玉质又好的就不多见了,我小时候好像在哪里见过别人戴过一个,那个才真好看。”

慕九笑了笑,低头吃饭没说话了。这时候不知谁说了一声:“麻袋里那个人放出来没有?”

……

刚才那鼓鼓囊囊的麻袋里装着的居然是个人!慕九和韩冰冰两个人简直听傻了眼。

等到阿潇把麻袋扛进饭厅(现在已经把厨房旁边的饭厅给收拾出来了),大家谁都没有再动筷子了,八只眼睛齐刷刷盯着地上,其中就数她们两个人的表情最怪异,眼睛瞪得活脱脱就跟吞下了一只癞蛤蟆似的,因为袋口一开,真的就从里面滚出来一个黑不溜秋的人来!

这个人大概四十来岁年纪,已经被点着了穴晕过去了,一身黑布衣裳却又不是夜行衣,脚底上一双灰色靴子,面黄肌瘦地好像自打娘胎里出来就没吃过饱饭。

慕九呆呆地指着他问大家:“……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段小邪咳嗽了一声说:“刚才回来的时候见着这人贼眉鼠眼地在后山晃荡,还拿着个地图什么的在手里看来看去,我怀疑他就是那天夜里来过的小偷,就丢了颗石头过去把他放倒,给捉回来了!——等问问他再说。”

李不一声没吭,上去弯腰啪啪几下点开了他的穴道,那人立即奄奄一息地哼哼了两声,把一对三角眼睁开一线来了。阿潇很机灵地拿来了酒壶,李不捏着瘦子的下巴颌儿把酒灌了两口下去,他立即咳嗽了几声,喘着粗气睁大了眼:“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

段小邪嬉皮笑脸地朝他举了举杯:“多谢,我们胆子一向不小!”

那人目露惶恐地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捂着胸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居然敢随便扣留我?”

慕九一听这话,马上重新打量了这瘦子几眼,然后夹了几块香喷喷的腊味在碗里,端着饭碗蹦哒上去蹲在他面前,想了想,叹气说:“我们这哪是随便扣留你的呢?我们是正儿八经认认真真地扣留你的!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们是长白山上下来的土匪,当了一辈子的山大王了,这回就是想下山来散散心顺便捉几个生人回去煮着吃的。你说说你是谁?看看你祖宗被我们吃过了不?”她塞了块鸡肉进嘴里,跟刚吃完人肉的小魔鬼似的满嘴儿油汪汪地吧叽起来。

腊鸡肉被慕九用谷糠精心薰制过,就算是平时那样白切了吃也是香得人口水直冒,她今天用了新鲜蒜苗儿和几只红辣椒相拌着一炒,又盖上锅盖焖了焖,这会子那股香味儿就别提了!那瘦子也不知道听明白了她的话没有,反正磨磨蹭蹭地贼溜溜的目光望着慕九,“咕咚”一声十分响脆地咽了咽口水说:“你、你别管我是什么人!赶紧放了我!”

“你说放就放啊?”慕九白了他一声,扒了一口饭进嘴。她倒不是故意要诱他流口水的,只不过你说空着肚子来审疑犯也太划不来了是不是?县太爷又不会给她什么奖赏。段小邪见状也端了饭碗凑上来,故意把兔子肋骨咬得咯吱咯吱响,“你快点说你来这里干什么?有什么目的?是看中了我们这儿什么东西了?”

这会儿都已经到了晌午后了,可怜的瘦子也不知咽了多少口水,眼巴巴地望着他们,可是又死撑着,梗着脖子很有骨气的说:“你让我说我就说啊?我偏不说!”

“嘿!”段小邪惊奇地看了慕九一眼,“原来这家伙也是属驴子的!”

慕九冷哼了两声,眯眼把下巴一扬:“那还有什么说的?——削他!看他还倔不倔。他越是不肯说,说明就越是有鬼,咱们是土匪,可不能辱没了土匪的名声。”

段小邪叹气说:“二当家的,言之有理啊!那么我这就动手?”

瘦子吓得脸都白了:“你们可别乱来!我可是有来头的!杀了我,你们肯定会惹上很大很大的麻烦!”慕九噗哧一笑,跟段小邪一脸嘿然地望着他,看在瘦子眼里,这就跟地府里那俩拿着铁索子的黑白兄弟似的,动个手指头都能要他的命啊。

旁边韩冰冰和阿潇也好奇地凑了上来看好戏,还很可爱地眨巴眨巴着眼睛,跟对天线宝宝似的。慕九端着饭碗站起来,李不上前跟瘦子说:“放心,我们不杀你,但是,也绝不会就这么放了你。”他把目光落在他腰上的一个长方形令牌上,薄薄的唇角微微向上挑起,眼神淡若秋水。

瘦子惊恐地往后退了两步,手掌捂在腰上:“你……你想怎么样?”

李不没吭声,抱着胳膊跟段小邪使了个眼色。段小邪会意,立即把碗筷放下,箭也似地跑回来一把提起了瘦子的衣领,伸手把他腰上牌子扯下,笑眯眯地说:“咱们这宅子里别的没有,地方却够大!咱们庄主不嫌弃你,决定免费借给你住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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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今天这么晚才更?我从早上九点开网页一直开到刚刚。。。杯具吧?

第一卷 金银山庄 035 黑客多多 后院的屋子多的是,段小邪挑了间最严实又老鼠最多的房间,把瘦子反剪着双手锁了进去。慕九也没意见,反正那人看上去也不是个东西,就当给他个教训了。只不过还得天天地送饭给他去,因为被捆住了手你还得一口口喂他吃,你说烦不烦?

“冰冰,你把灯拿着,我来提篮子。”

吃完了晚饭,慕九把东西一收拾,就招呼韩冰冰一起去后院送饭。想让阿潇洗碗,谁知他碗筷一扔不知去哪了,只得自己动手,所以晚了一点。韩冰冰举着油灯走在前面,慕九提着竹篮子就顺着地上的光影进了后院。

今天晚上没有月光,李不照例去散步了,段小邪一个人在李不房里无聊。宅子里很安静,只听得见不知名的虫子在叫。关着人的那间屋里一直亮着灯,透着镂空的花窗看过去,让人觉得这一路走来也不会寂寞的样子。

拐个弯就进了这个叫做梨香院的院子,这是全府里最破最不“豪华”的一个小院,当时慕九跟李不查看家里各个角落的时候,就发现这里的家具和摆设都比现在住的那个院子要随便很多,加上院子又小,院子中间还砌了道女儿墙,看上去从前应该是给仆人住的。

韩冰冰第一次来,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看见屋檐下还垂挂着一个落满了几寸厚灰尘的旧灯笼,惊叹了一声:“也不知道三十年前这里的人是不是也像我们这样过日子?”慕九心不在焉地的说,“听说以前这家人是个有钱人,哪像我们成天还得把钱琢磨着花?——看着路!”

两个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再走十来步远就到了。慕九把胳膊上的篮子往上提了提,一抬头,却突然看见前面有个黑影从墙角根下“噌”地一声溜进了后院,那影子就如鬼魅一样快得离谱!韩冰冰也看见了,手上的油灯也不由自主抖了一下,但是她皱了皱眉马上说:“不是鬼,是个人!”

四周只剩下一股风声。

慕九瞪大眼睛望着黑夜里,只觉得一双脚简直在地上生了根。“糟了!该不会是他跑了吧?”回过神后,她忽然一拍手掌,惊呼说。韩冰冰立即推门冲进了屋里,慕九也立马跟了进去。一看,两个人马上舒了口气,——瘦子正躺在地上睡得跟只猪似的呢,哈喇子都流了满地。

推门的声音把他给惊醒了,两只三角眼慌乱地盯着门口喊道:“是谁?!”

慕九没好气地反身把门一踢,“吃饭了!”跟韩冰冰一示意,韩冰冰马上从旁边抽了根木棍顶住他的喉咙,恶狠狠地说:“快说!刚刚谁来过了?”

瘦子一愣,眼睛张得比铜锣还大:“……下午我被那个长得跟花姑娘似的臭小子喂了杯水下肚,然后就一直睡到现在,哪里知道谁来过?

“……”

……从梨香院回来,慕九把篮子交给韩冰冰让她送回厨房,自己进了前院。

一路上心神不定地走着,不想到了李不房门前就跟人撞了个满怀!“你怎么走路都没声儿啊?”慕九没好气地揉着自己的胳膊。李不把手从她胳膊上放下,淡淡地说:“我走路倒是有声,只不过你有耳朵却听不见。”慕九瞪了他一眼,转身进屋。

走到门槛又退了回来,用看嫌疑犯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轮,皱眉说:“你刚刚去哪儿了?”

他气定神闲地说:“去后山坡走了走。”

“哼!”慕九一手叉着腰,一手捏着下巴围着他转了好几圈,甚至还撩开他的衣袍看了看他脚下,“你心里有鬼,别以为我不知道!”李不“哦”了一声,居然微笑起来:“我心里有什么鬼,你说说?”慕九又哼了一声,手指头冲着他胸前恶狠狠点了两点,扬长进了屋。

李不手捂着被她点过的地方,若有所思地扬了扬嘴角。

段小邪摊在地上,往空中抛花生米用嘴巴玩接投掷,慕九走过去接住飞起来的一颗,一把拍在桌子上。他笑嘻嘻坐起来说:“送饭回来了?”慕九点点头,抱着膝盖在他对面坐下了。“这个人到底什么来头,你们琢磨出来了没?”段小邪摇摇头,喝他的酒。

“李不,刚刚那个是不是你呀?”

外面传来韩冰冰娇憨的声音。慕九竖起耳朵听了听。李不说:“什么人?”韩冰冰说:“就是后院里那个人啊!”然后就没动静了。

李不走进来,望着慕九,“你们在后院遇见有人?”慕九绷着脸看着他,一言不发。李不问韩冰冰,“那人呢?”韩冰冰说:“我们只看见他从后院溜走了,不知道是什么人。后来我就跟慕九把瘦子拖到地窖里关着去了,还上了锁。”她一五一十跟李不一说,他立即呆得像头傻了的鹅。

慕九想了想,狐疑地说:“那个人走得好快,——对了,他往院外走的时候慌乱中还回头看了我们一眼,我看见他脸上带着奇怪的鬼面具,就好像青衣楼门人带的那种!”韩冰冰也点头:“不错,但是又有点不同,他的面具前额中间有颗白色的水晶石,因为对着我们的灯发了发亮,所以我们就看见了。”

“青衣楼主!”

段小邪腾地从地上弹起,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激动,“传说中青衣楼主的面具上就是缀着颗宝石!而这颗宝石据说还是与楼兰国交邻的大月国宫中的宝物之一!”

“大月国的宝物?”慕九问。

他点点头踱了几步,然后说:“传说大月国宫中有三件绝世宝物,第一件是奇葩紫珠丹,听说已经被攻城的人抢了去了。第二件是六颗颜色各异的珍宝,原本共有七颗,叫做七星彩虹,但是被人偷走了一颗白色的,后来有人在青衣楼主的面具上发现了,剩下六颗听说被收藏在了皇宫;第三件却不知道是什么!”

慕九与韩冰冰面面相觑,两个人的脸色立即比刚才看到的宝石还要白。

李不也皱起了眉,沉吟片刻,从怀里掏出那天在瘦子身上扯下的那块令牌r看了看,“第三件有说是宝剑,有说是武功秘笈,但一直没有定论。而可惜的是,大月国却在五十年前灭亡了!从此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第一卷 金银山庄 036 一封请柬 段小邪惋惜地叹了口气,然后指着那牌子说:“这块倒像是宫中锦衣卫的腰牌,但这一定是假的,因为每一个锦衣卫的腰牌上都刻着不同的标记,这个上面的扇形标记我以前在京城秦老六那里见过了。我想这个瘦子应该是冒充了锦衣卫的人在这里干什么勾当,我们现在留了他下来,应该尽快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而来。要不然的话,我们就太被动了!”

他说完看着李不,李不点点头,接着说道:“不错。他既然针对的是咱们山庄,那么肯定是这庄子有什么事或者人引起了他的注意。可是这宅子几十年来都无人问津,为什么我们搬进来几个月,马上就有人盯上了呢?地窖里这个人,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官府中人,可是又胆敢冒用锦衣卫的腰牌……也许,他是真的有什么来头也说不定。”

慕九急急地说:“不会是青衣楼的人吧?你看青衣楼主都现身了!”一听到那人有可能是她最最惧怕的黑道头子,她心里是真的很害怕,乖乖,你想想人家都亲自窜出来了,能不怕嘛?

她捂着胸口望着李不。李不也看着她,慢慢地说:“今夜来的这个人,究竟是谁还很难说,虽然戴着青衣楼主的面具,可是没理由青衣楼主本人会只身在这里露面。”

“你的意思是,这个人是假冒的?”她提着一口气没有放下,似乎他要是不点头就打算这么憋死过去算了。李不于是点点头,端着酒杯抿了口酒,淡淡地说:“如果我是青衣楼主,我就绝不会自己一个人出来办事,就算是一个人出来,也绝不会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我。”他喝得十分悠闲,好像和慕九正聊着什么风花雪月之类的妙事,而根本没有什么危不危险。

“那他来这里干嘛?会不会是瘦子的同伙?”

李不微微摇头,不置可否。

段小邪忽然说:“那会不会是前些日子那个黑衣人?那个人的轻功也是十分厉害,绝不下于我!”他绷紧脸望着慕九,“你也见过那个人的,应该看得出来他们的轻功是不是一样快吧?”他好像还是对没追到此人而有些耿耿于怀,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联想了上去。

慕九因为错打过吴捕头,所以不敢再随便这么想了,于是和韩冰冰商量着说:“我们只是觉得他快得就跟鬼影子一样……如果不去看面具的话,可能大概……也许是一样的吧?”究竟是不是合着她心里也没底。

“那就是了!”段小邪激动地一拍手掌,一根筋地说:“一定是同一个人!当时我看那黑衣人也是钻进树林里跟个鬼影子似的,下回他要是敢再来,你们谁也别动,我亲手非把他抓住不可!”李不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一问,他才把那天夜里跟阿潇慕九两人在院里见到“小偷”的事情说了出来。李不听了皱眉不语。

“我回来了!”

正在这时,阿潇手里拎着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高兴地从外面冲进来了,“你们看!我昨天听慕九说想吃鲤鱼来着,刚刚去到村头小河里抓的!”

他挽着袖子,大概是抓鱼的缘故,腰上的束带都有些松散了,脸上还有两道淡淡的红痕。慕九愣了愣,上前把鱼接过,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出门也不说一声,大晚上的去抓什么鱼啊,又不等着开饭!摔着了怎么办?”然后拎着鱼出了房门。李不跟韩冰冰说:“冰冰跟着一块去吧。”韩冰冰便拿起自己的宝剑,点头跟着一块儿出门去了。

阿潇摸着后脑勺愣愣地问:“这是怎么了?”

李不收回目光,挑眉说,“没事,刚刚有人在后面被野猫吓了一跳。”

段小邪嘿嘿笑着说:“这大晚上的连月亮也没有,你居然也能摸黑抓到这么大的鱼,快说快说,你是不是跟哪个小姑娘偷偷见面去了,正好就在河边蹓哒来着?”阿潇呆了呆,瞪他说:“你以为我是你!我是听见河里有动静才下去的!……”

说话间,慕九又回来了,跟韩冰冰一人手里端着个小盆子,里面共装着十来颗水灵灵的蜜桃。段小邪顾不上跟阿潇瞎扯下去了,先走上去抓了一个啃了起来。“好甜!哪儿来的?”嘎嘣一大口,半个桃子就不见影了,另一只手又拿了一个,才回到竹席上坐下。

“吴大娘给的,他们家早熟的水蜜桃今年结了好多,今天送了一大篮子过来。”慕九把桃子一个个分了过去,李不在跟阿潇说话,慕九推了他好一下才醒神,接过来慢悠悠咬了一口,又跟段小邪瞎哈拉去了。

那块假腰牌静静躺在桌子上,谁也没有再去理它。

慕九跟韩冰冰在竹席另一头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磕。韩冰冰说:“如果真的是青衣楼的人就好了,我就问他们要我的玄凤令去,然后把他们全都杀了。”慕九白她一眼说:“拜托你好不好,别乌鸦嘴!”韩冰冰吐了吐舌头,把桃子核小心地吐出来放在桌子上。

慕九啃着桃子,不经意地往桌子底下扫了一眼,然后立即定住了目光——桌子腿下居然压着个东西。“这是什么?”她好奇地把它抽出来一看,是一张白色的信笺。信手扬了扬,那上面还幽幽地散发出扑鼻的清香。

段小邪“哦”了一声,拍着脑门说:“这是给你的,半个月前有个小孩儿送过来的,那天晚上正好你们在镇上出了事,这么一闹我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慕九白他一眼,把吃了一半的桃子递给韩冰冰拿着。“金银山庄管家宫——亲启……五月二十八日夜酉时正,鄙人谢天骄于黄石镇上莲香居,恭候大驾光临,有关于山庄之要事相商……谢天骄?”她抬头茫然地看着大伙儿,“这是什么意思?这人谁啊?什么事儿跟我们山庄有关?”

众人:“……”

慕九又问:“今天什么日子?”

李不顿了顿,望着她说:“今天正是五月二十八!而现在已经到酉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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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更加更~

第一卷 金银山庄 037 老霍 莲香居是黄石镇上最好的酒楼,虽然它只有上下两层,一共只有四十张桌子,可是却有全镇最香的美酒,最好吃的叫花鸡。它的生意总是数全镇上最好,它的客人永远都比别的店铺要多上好几倍还不止,因为它地处整个镇子的最中间,往北是去开封府,往南是去青州县。它的左边是镇上唯一的一家****,里面有二十多个漂亮可爱的姑娘、十个堪称厉害的龟奴打手和一个豆腐嘴刀子心的****,这样的地方永远也不可能静悄悄;它的右边是张老实的酒坊,酒坊包揽了全镇大小村子八成的客户,这里的伙计每一个都不木讷,也绝没有一个会是哑巴。

这样的地段本该很热闹。可是在这本该很热闹的街头上,此时却很安静。

莲香居楼上亮着很亮的灯,看起来很辉煌的样子,但是看不到人影。掌柜的叫霍兴,除了老板娘,其余人都叫他老霍。老霍的确是个老货,他是个操着江南口音的老头,不但老而且很吝啬,他的酒虽然又香又醇,可是你说打一斤他顶多给你八两,他的伙计给他一连干了三年,也只涨过一次薪水,从两百文涨到两百一十文。

吝啬得连多给几十文工钱出去都不肯的老霍怎么会在这么安静的夜里点起这么多的灯呢?

难道,这些灯根本不是他点的?

五个人站在黑幽幽的街上,看着明晃晃的楼上,都发起了呆。李不抱着胳膊就像伫立在黑暗里的一棵树一样,纹丝不动。慕九站在他旁边,心里又升起了那股才消退不久的恐惧和紧张。

“不是说谈事儿吗?该不会是……又来了凶手,把老霍给杀了吧?”她带着颤音说。

另外三个人都一字排开站在左右,神色极其相似的望着楼上,那专注的神情看上去,就好像透过灯光他们分别看见了美丽的小姑娘、喷香的萝卜糕、以及天下第一剑术高手的脖子似的。听到她的话,大家脸色都变了变。阿潇美丽的双眼里冒出了惊疑的光,韩冰冰喃喃地说:“整座楼上共有二十几口人,这真是惨无人道……”段小邪难得地板起了脸,一脸凝重地缓缓摇起了头:“太诡异了!真他奶奶的太诡异了!”

慕九不满地瞟了他一眼:“不许剽窃我的话!”“他奶奶的”一直被她视为独创。

大家又安静下来。看天色,酉时已经过半了。

李不对着夜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起脚来,缓缓走向大门。四个人愣了愣,也跟着上去了。慕九随着李不的动作一起推了推门,门是虚掩着的,大概是关了门的缘故,扑鼻而来的空气里有股复杂的味道。慕九和韩冰冰都不自禁地掩了掩鼻子,而慕九心里更加忐忑。

除了上楼的楼梯口,楼下全层都是黑暗的,李不低头沉吟了一下,背手踏上了第一步梯阶。

“哎!”走在旁边的慕九忽然担心地拉住他,“还是别上去了,咱们快走吧!”她的大眼睛虽然清澈,但是此刻也不由得蒙上了一层恐惧,——任何一个女孩子在这样反常的环境里,只怕都会跟她一样手脚冰凉。

李不转身望着她,右手握住袖子上她的左手,轻轻传送了些力道过去,一笑,虽未倾城,却也足以使她心甘情愿地被牵着稳稳踏上了楼梯。

他们两个都是男装打扮,此刻自然又紧紧地互牵着,可是好像没有人觉得这样不妥,后面的三个人都默默地跟着上楼,也许,他们也是觉得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之下,的确是需要有这么一个人来保护慕九,而李不就在离她最近的地方,这又有什么不可呢?换了是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也都会这么做的。

在危难之时,在友情面前,有些东西实在不必太计较。

楼梯并不很短,也并不很长,只消一个转念的工夫,慕九已经看到楼上的情景了。

她呆了呆。李不比她好些,但是也停了停步。段小邪见情形不对,立即探头望了望,望完也呆住了。阿潇从栏杆上越了过去,把韩冰冰也一把拉了过去,然后两个人也立时石化。

楼上所有的桌子都不见了,当中只摆着一张足可以坐下十二个人的大桌子并六张椅子,为首的一张椅子上坐着个肥肥白白留着八字须的胖老头,他一身锦绣,笑眯眯地端着一杯酒望着楼梯口,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莲香居里最最诱人美味,和最最醇香的美酒,看上去,眼前就像是开封府里最最有钱的大财主正在等候着最最要紧的贵客,而他的贵客正好已经来了。

李不和慕九没有动,其余三个人也都没有动,因为,他们根本动不了了。本来他们料定老霍和伙计们都已经尸首异处,可是就在这时,那老货居然弓着柴棍子似的腰身从湘妃竹帘子后面完好无损地走了出来,在满脸堆着笑的他身后,还跟着酒楼里所有的伙计,一个个活蹦乱跳生命力旺盛得就好像昨天晚上才被大粪浇淋过的白菜!

……本来笃定地以为全都是死人了的人,一下子突然活生生出现在你面前,还全都咧着嘴冲你笑,你心里打鼓不?

慕九心里就有点发毛,她下意识地拉了拉李不。

胖老头跟老霍附耳说了句什么,老霍立即点头哈腰迎上来:“李大当家,宫管家,有失远迎!谢老爷已经恭候多时了,这边请!”

慕九愣了好久,才被李不的咳嗽声惊回了神,她轮番打量了老霍和胖老头几眼,眼中的惊恐马上退去,换上了另一副有生气得多的表情:“他奶奶的死老货!你装神弄鬼的吓老子?”她甩开李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老霍的鼻子,好像恨不得把那红红的酒糟鼻给一指头抠出来!

老霍吓得眼一瞪,慌忙又摇手又赔笑,一双眼睛眯得再也看不见:“哎哟别这样嘛,我这不也是为了清了场能够安静点儿,好让各位跟谢大老爷愉愉快快说会儿话嘛!——别上火别上火,我这就给您沏茶去!”老家伙奴颜媚骨似乎与生俱来,回头跟胖老头赔了个笑脸,立即屁颠屁颠喝斥着伙计一道下去沏茶了,也不知昧了人家多少银子!

慕九看向胖老头,胖老头动也不动,一双眼睛里闪着精光,脸上在笑,“鄙人谢天骄,多谢几位大侠赏面光临,请入坐!”

慕九看着李不,李不很淡定,眉毛一挑,袍子一撩,就在谢天骄对首稳稳当当坐了下来。段小邪等也跟着落坐,只有慕九最后,撩着眼皮儿看了老头好几遭才别别扭扭地坐下了。

“你找我们来有什么事儿?”基于他的装模作样,慕九已经很有点不高兴。

谢老头倒是笑眯眯地说:“宫管家真是快人快语。”

慕九很有气概地抱了抱拳:“好说。”

“好!那我就直说了。”谢天骄唤人给李不他们斟上了酒,才慢悠悠地在李不和慕九之间望来望去,“找你们来就是,我要收回你们住的这座宅子!”

第一卷 金银山庄 038 大言不惭的胖老头 听见没?眼前这胖老头说的是要“收”回这座宅子,不是买也不是借,更不是租。他的口气听起来就像是他才是金银山庄的主人,而慕九他们不是过借住了他的房子。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就连李不也飞快地皱眉瞅了谢天骄一眼。段小邪和阿潇挺直了腰杆,手上倒满酒的酒杯也忘了送进口里,酒水侧溢出来沾湿了韩冰冰的袖子,可是她根本没发觉,一双杏核眼睁得大大地望着谢天骄。慕九顿了一下,忽然仰头哈哈大笑了几声:“收回宅子?——来吧,先告诉我你是皇帝老子的亲戚还是太后娘娘的亲戚?”

她这一开口,段小邪和阿潇他们也立即拍着桌子笑起来,就好像这是一个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似的。于是本来很安静的屋里立即变得热闹起来,连端茶进来的老霍他们也站在帘子这边看傻了眼。

谢天骄跟着呵呵了两声,但是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皮笑肉不笑。他懒洋洋地撩开眼皮说:“宫管家也不必急着得意。实话告诉你们,这宅子本来就是我家的祖业!当年因遭了祸事,所以我们就举家迁走,本想着过些年再回来住。现如今我回来了,没想到宅子却被你们擅自拿来住了,你说我该不该收回?”

慕九还在笑,捂着肚子几乎就要跌到地上去了。李不淡定地挽起她,按着她在凳子上坐下,她才慢慢地止住笑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说这宅子是你的?”谢天骄面不改色地说:“是啊!这宅子就是我的。”

慕九又嗤笑了两声,才揉着酸疼的脸蛋,郑重地望着他说:“你知道吗?紫禁城里那个穿着皇袍的人其实是我哥们儿。”

“怎么可能?……”谢天骄脱口而出,但是说完他就明白过来了,一脸臭臭地瞪着慕九。慕九笑吟吟地坐在他面前,“你也知道不可能?”“你!——”谢天骄眼一瞪,要发火,忽然又忍住了,恶毒地望着慕九说,“宅子的归属究竟如何,得有事实根据,你凭什么说这宅子不是我的?

这话说的!敢情是个人都能指着人家房子红口白牙地说是自己的了?

慕九哼了一声,说:“还用得着说吗?地契在我们手里,我们跟地保货银两讫,现在单据还在我柜子里锁着呢!——哎我说,你是吃饱了撑的成心找事儿还是怎么着?这镇上谁不知道这宅子已经归我们了,你这没头没脑地突然跳出来算个啥?”她已经不笑了,皱着眉的小脸上是一脸的不耐烦,本来嘛!大晚上好好地本来准备睡觉了,为了一封信跑出来,居然是这么个不着调的事儿,还担惊受怕了好一阵,为个嘛?

谢天骄这会儿居然不忙着答话了,他捧起茶杯,以一副吃饱了的财主的模样挑了下眉毛,又叹了口气,才望着慕九说:“你有地契?就是小地保手里的那个?”

慕九说:“官府把房子交给了他售卖,不是他手里那张地契难道还另外有张地契?!”她有些恼火了,见过不要脸的,也没过这么不要脸的!冷哼了一声,恨恨转过头来,正好面向了李不。李不一直都没作声,而是举着酒杯在浅浅的抿酒。慕九皱眉说:“我说你就别喝了行不行?眼看着人家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

李不还是没作声。段小邪在旁边夸张地叹气说:“这么好的酒,咱们这样的穷人可没什么机会喝,不趁机多喝几杯,又怎么对得住自己?”说着把杯里的酒一而尽,又执起壶来满上。慕九瞪了他一眼,望着阿潇,阿潇倒是板着脸,可居然也附和着段小邪的话,举杯喝起来!慕九心里那个气呀,伸出手就戳了一下他肩膀:“你小子真混!都这样了也不帮着说句话,别忘了谁救你回来的!”

阿潇脸上一红,立即把酒杯放下了。韩冰冰看见慕九目光转了过来,于是马上绷着小脸儿站起来怒视着谢天骄。慕九顿时就觉得欣慰了点儿。只听她说:“那个!你,不许抢我们的房子!……听到没有?”她把白嫩嫩的手指头指到了谢天骄的鼻子上,板着的脸上娇憨倒多过了煞气,看上去一点不像是要给人颜色看看,而像是小屁孩儿在警告不配合的小伙伴似的!

谢天骄身后的随从噗哧一笑。

慕九额尖儿上顿时冒出了几条黑线来,后牙碰后牙地挥了挥手,“坐下吧你!”韩冰冰立即乖乖地坐下了。

“宫管家,”谢天骄慢条斯理地盖上了茶碗盖,“你说你有地契,我这儿也有一张地契,不知道宫管家和李庄主有没有兴趣看一看?”他竟然把慕九的称呼放在李不之前,看来为了这一趟他也是煞费苦心,居然知道李不只是个甩手掌柜!

慕九冷哼一声,也大摇大摆地捧着茶碗,腰杆子挺得笔直,很有气魄的样子,“我相信你有‘地契’,这年头要想坑人,随便弄个假的来多容易啊!敢情你当咱们哥儿几个是傻子?——得!”她把杯子放下:“我看你也不用拿了,反正这宅子就是我们李大当家的,你摆再多排场也没有用,真的地契在我手里,绝不会成为你的!哪天你路过咱门口想讨口茶喝,那还得看我们庄主愿不愿意!——兄弟们,咱们走!回家喝咱们兑了水的烧酒去!”

她说完站起来,朝李不他们一挥手,真的就跟个山大王一样的豪迈极了!李不垂垂眼帘儿,欣然站起,背着手向愣愣的段小邪等人一挑眉,大伙儿也会意,立即拍桌子起身:“慕九说的不错!张老实的烧酒虽然兑了水,可还真就对了咱哥几个的胃口!啃着鸡爪子下酒,那叫一个倍儿香!”就连韩冰冰也同仇敌慨地跟着拍了一下桌子。

谢天骄愣愣地望着面前几位,有点不知所措,讷讷地跟着起了身。

慕九得意地哼哼一笑,叉腰把身子一转:“走!回家睡觉去喽!”

“慢着!”谢天骄在后面沉声喊了一句,慕九挑眉回头:“干嘛?该不会想要我们付帐吧?告诉你,哥儿几个可没带银子出来,该怎么着你自己跟那老霍说去!”她抱着胳膊把下巴抬起,满眼里都是二竿子的味道,很得****兼小混混的精髓。

谢天骄把杯子往桌上一拍,冷哼了一声:“你们不要猖狂!老子今天到了这里,就是有备而来!你说你们的地契是真的,不如先看看我这个再说!”他边说边从袖子里掏出张纸来往桌上一拍,一脸的有恃无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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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金银山庄 039 官府的大印很牛叉 谢天骄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张纸,平平摆在桌面上,把个正要往下走的慕九给生生勾了回来。

“地契?”她拿起那纸看了看,嘴巴张成了茶碗大。李不看她的脸色,伸手把那纸给拿了过来,一看,也不由皱起眉来了。谢天骄嘿嘿阴笑说:“怎么样?老实了吧?我这地契上可是有府衙里的官印,谁敢说我的是假的!这宅子是我家的风水宝地,我非收回来不可,你最好马上给我乖乖地搬出去,不然的话,我把你们全部给送进大牢里!”

“你凭什么让我们蹲大牢?”

丫的还狂起来了!慕九火得很,冲上去冲他一呸:“你个老****,居然敢跟咱们叫板!官府的印又怎么样?这宅子是我们真金白银买回来的,我难道还怕你?”

谢天骄冷笑说:“不就是五十银子嘛!我这就给你,省得说我占你便宜!”他跟身后随从一招手,那随从就立即从旁边拿出一大包银子来。他拿来来五锭拍在桌上,“瞧清楚了!这是五十两!我再给你加五十两,算是你给我看了几个月宅子的工钱!怎么样?”

慕九气鼓鼓地看着那包银子,一张脸憋得通红。李不拿着那张地契走上前去,看了看那堆银子,又冷着脸望了望谢天骄,然后说:“阁下并不像是缺宅子住的人。这宅子荒废了这么久,而且也早已经被划为了无主之地,却不知道怎么突然之间又成了你的?据我所知,这宅子的旧主本姓何,阁下却姓谢,却说是祖业,这又怎么解释?”

慕九哼哼冷笑着说:“你跟他废话那么多做什么?快把那银子砸他脑门上去!我就不信丫的脑袋能比银子硬!”阿潇更是激动地扑到谢天骄面前,一脸煞气地瞪着他:“这宅子不能给你!绝对不能给你!”韩冰冰偏着脑袋附和:“就是!有钱了不起啊?我在家里睡的床都是金子打的!”段小邪和阿潇立即扭头看向她。

谢天骄眼中精光暴射,看了他们一轮,大声说:“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内你们必须给我搬出去!”他哼了一声把手背到身后,肥胖的身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笨滞的老财主了,一举一动灵活得反倒像个只是披了层肥厚的皮的屠夫!

“你又何必这么着急?”

李不沉默了一下,看似随意地伸出双手落在他肩膀上。他初时还显得面不改色,但是到了后来,竟然脸色发白涔涔地冒起了汗来!他带着颤音恨恨地说:“你——我知道你们武功不弱,可是地契在我手里,你们难道就不害怕我去报官,让官府的人来亲自赶你们吗?”

慕九皱了皱眉,隐约也猜到了李不在做什么。于是立即站了上去,说:“你说你的是真的就是真的呀?你说宅子是你的就是你的呀?天下还没王法啦!回头等我们把地保抓过来一对质就知道!我警告你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小心我把你反告进官府去!”

“嘿,我还真不怕!”那老****被李不按着肩膀,气焰还不低,“你们赶紧去!我就在这里等着,三天之内你们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们!我又不是白收回来,给了双倍银子给你们,你们还不干那是自找没趣!”

“哪怕三百天后我们也不搬!要想收回宅子,除非那姓何的一家从黄土里面冒出来!”

这话是阿潇说的。看不出来这孩子一到关键时刻还真挺爷们儿!慕九微微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投过去一道赞赏的目光。李不放开手,谢天骄退后了一步站住,狠狠地把五个人全都瞪了一遍。

慕九冷哼了一声,挥手说:“我们走!”

……

回到金银山庄,五个人很有默契地一起进了李不房里,坐的坐竹席上,坐的坐凳子,没一个有好脸色的。三个男的人手一杯(壶)酒,一口接一口地喝。

“这个什么谢天骄一定是化了名的强盗!”慕九捶着地板情绪相当激烈地说:“还‘天骄’呢,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简直就是只披着羊皮的狼!你看他哪里像个财主的样子?分明就是想来讹我们宅子的!”她望着李不:“你可一定不能上了他的当!千万不能把宅子卖出去了!”

李不看了他一眼,抿了口酒,没说话。段小邪说:“我觉得慕九说的对!我也看他不是什么好人!最近本来就有点不对劲,老有人在附近窜来窜去的,搞不好就是一伙下三滥的玩意儿见李不买宅子买得便宜,在这里想打宅子的主意!”

“就是就是!”韩冰冰也跟着点头,但她又迟疑地说:“可是那老头,看起来也不像什么没钱的老混混啊……人家摆出来那百两银可是货真价实的,而且看那包袱里还有呢。”她天真地望着李不和段小邪,段小邪剜了她一眼:“说你不懂事就是不懂事,哪个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大财主会有那么好的武功?”韩冰冰拔了剑,于是两个人又不分时间地点地闹起来。

阿潇没说话,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看着地面,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慕九说:“我看明天还是得去找找地保,这老家伙一定知道怎么回事儿!”

段小邪立即点头说:“对!如果他承认拿给李不的地契是假的,哥几个可饶不了他!”

李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也不看地从他手里夺过酒壶给自己的杯子斟满。“明天上午我跟慕九去找地保,你们在家里呆着吧。”“我也去!阿潇跟冰冰看家!”段小邪说。韩冰冰刚要惯性地表示反对,阿潇马上说:“行,我们看家。冰冰那天不是说要学做饭吗?我明天教你上后院认瓜菜去。”连他都爽快地不跟着慕九屁股后面转了,韩冰冰也没什么话说,只好嘟嘴狠瞪了段小邪一眼。

慕九看看外面天色,起身说:“时候也不早了,我去煮锅面来,大伙儿吃完了赶紧睡觉去。咱们要养精蓄锐来斗斗这个老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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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富贵菜园 040 地保变成腊野鸡 第二天吃了早饭,慕九叫阿潇洗碗,然后三个人就一起下山往左走,找地保算帐去了。

地保家灰白的小院门口大狼狗还在,本来是趴着的,但是看到慕九三人一来,立即愣了愣,然后就好像见到宿世的仇人似的汪汪咆哮起来。“你小子倒精神得很!”慕九冲着它撇了撇嘴,挤在李不和段小邪中间拍响了大门。

“地保呢?叫他出来!”

段小邪冲着开门的老头说。那老头一脸不高兴地瞅着他们上下打量了几眼,看到慕九时眉头皱了皱,说道:“你们是谁?”虽然都住在一个镇子,但相隔了一道山坡,他也未必对他们有印象。慕九点头,“老人家,我们是那边山上的,麻烦带我们进去见地保,我们找他有点事儿。”老头哼了一声,瞅着她说:“一天到晚有事有事,又是来讹银子的吧?”说着两手抓住门页,打算就这么关上。

“哎哎——”慕九赶紧攀住门框,“我不是来讹银子——要讹也下回再讹!我们真的找他有要紧事儿……”

“能有什么屁事儿!”老头还是不依不饶。慕九不敢跟他用强,看他都七老八十了,万一磕着碰着那她可赔不起!“大爷……”

“谁呀?谁在那嚷嚷呢?”

这会儿,院子里面忽然传出来一道不耐烦的喊声。慕九探头一望,眼睛都亮了!“地保在那儿!段小邪,快上去抓住他!”

段小邪顺着她的手指头一看,院子里正站着个瘦啦巴叽的白脸男人,正瞪着一双眼睛惊恐地望着这边呢!听到慕九的叫喊声,双脚筛糠似的抖个不停,就这模样他居然还想往后跑!段小邪立即往地面轻轻一点,直接从墙头翻了过去,一眨眼的功夫就把他拎了起来。

“嘿嘿,还跑不跑?”段小邪看耍猴似的看着在半空中蹬着蹬云步的地保,嗤笑着望着他说。地保又急又怒,白脸儿都憋红了:“你们想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慕九和李不这会儿正好也趁老头发愣的机会,大步进了院子。慕九说:“放你下来可以!但你得回答我几个问题!”地保这会儿就跟只被吊在炉钩上的腊兔子似的,一听慕九开了口,马上奄奄一息地说:“……什么问题?”瞅了一轮面前三个人,最后他选择面向李不,灰孙子似的求道:“李大爷!李大当家!……我知道你是英雄,求求你让这位大爷放我下来吧?”

李不抱着胳膊,挑眉摸了摸鼻子,不置可否。

这时院子过道又传来一阵嘻哈和倒抽气的声音,原来后院的女眷们听见动静也纷纷出来了,那些个娇滴滴的小妾们看到自己老爷居然成了这副德性,一个个眼睛里都冒着惊奇而又不可思议的光。地保慌忙把脸扭过来,尽量不把脸露在她们面前,继续去求李不。这一扭却把段小邪又给逗笑了,伸手一拨,又把他脸给拨了过去。“你这老小子艳福不浅,这些小妾们当你孙女都差不多够了吧?我就让你在她们面前露露脸,嘻嘻!”

地保急得又在半空乱蹬起来。

慕九清了清嗓子说:“我问你,你给我的地契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脸色变了变,停下动作吞了口唾沫说:“当……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可以拿去镇长那里验!”

“那为什么昨天又有人找上门来说那宅子是他家的,我们的地契是假的,他的才是真的?”慕九抱着胳膊恶狠狠瞪着他,“而且,人家的地契上面还盖了开封府衙的大印,你这上面只有你的手指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段小邪适时地把他往上提了提。

地保呆了一会儿,好像想辩驳什么,撑了一会儿终于又蔫了下来,“好吧,我说实话……这宅子当年出了事之后没人接手,就划归了镇上管,谁也想不到还会有旧主什么的……当时县衙里写了张单据以示证明,就没去费事上府衙盖什么大印之类的了,总之……反正……我给你的地契是真的,可人家的地契也是真的,他的上面还盖了府衙的大印,就算是假的也成了真的了……你抢不过人家的……”

他撩起眼皮儿偷瞄了瞄面前三人,看到慕九的脸,立即又缩回了脖子。

“你的意思是我们就活该吃哑巴亏,把这宅子让给别人了?!”慕九肺都快气炸了,手指头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个二道贩子!我看这八成是你跟那姓谢的合伙来坑大爷我的吧?把我们赶出去,然后再把宅子倒手卖给下一个倒霉鬼,是不是这样?!”

“你不要乱说!我可没有!”

地保急得连连摆手,额头上汗都冒出来了:“我可不认识那个人,前两天他来找我,我当时还骂他来着!直到后来府衙里来了个官差,拿着府尹大人的亲笔文书我才信了!——你要是还不信就问问酒坊里张老实去!那天他正好给我来送酒,全部看见了的!张老实的话你们总信得过吧?”

“……”

慕九愣了愣,看看李不和段小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地保既然扯到了张老实,那么这事儿就假不了了。张老实之所以会叫做张老实,是因为据说他活到五十岁还从来没有撒过谎,就连在酒里头兑水,做为一个生意人他也是明明白白把这些告诉客人的,兑了水的是一种价钱,没兑水的又是另一种价钱。

应该说一个人撒谎肯定是怀着某种目的的,对于生意人来说可能是谋利,可是他开酒铺已经开了足足三十年,钱虽不是太多,但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算逢上荒年,他也绝不会为粮食而皱皱眉头。他已经没有必要为钱撒谎。

他也不必害怕别人威胁,因为他改嫁了的母亲带走的那个弟弟现在就是武当山掌门的得意弟子,而他本人虽然不会武功,但每年都会收到弟弟从武当寄来的书信以及丹药,有了这些作证,没有人会想跟下一届的武当派掌门候选人家里过不去。

所以,小镇上发生的任何事情只要碰上张老实在场,那么当事人说的话都可以保证是真的。张老实在黄石镇上就是诚实的象征,没有人会怀疑。

慕九心里有点难过。为什么作证的人偏偏是张老实,而不是别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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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鸟~~~种菜过日子,吃酒谈恋爱~~~嘎嘎~~~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41 到底谁当家 从地保家出来后李不想去张老实的酒坊看看,慕九想了想,说:“还是让小段去吧,咱们回去好好商量这事儿该怎么解决。”李不点点头,便说:“也好。小段快去快回。”

回到山庄时阿潇居然不在家,就韩冰冰一个人在厨房瞎捣鼓,灶台上摆着那条阿潇捉回来的鲤鱼,被她剁得横七竖八地摊在砧板上,血淋淋地惨不忍睹。慕九叹了口气,回头跟李不说:“我还是先做饭吧!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这些所谓的武林高手,除了擅长杀人打架,要是再会点别的生活常识,那就该受人膜拜了!”说着把鱼丢进水盆里,返工收拾起来。韩冰冰嘟着嘴,拿起旁边的饭锅拿到外面水缸边去洗刷。

李不没走,抱着胸靠在门框上,犹豫了半天,才说:“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要不凉拌?”慕九凉凉地,知道他在说啥,可是手下忙着操刀刮着鱼鳞,加上从这事儿弄得人也真没多大劲头,地保那里都说姓谢的的地契是真的了,她还能怎么办?你再硬还能斗得过官府?当年梁山泊的土匪彪悍不?还不是给皇帝老子招了安!再说了,这宅子他的不是她的好不好!哪有自己的产业被人霸战了还来问下属该怎么办的道理?她当这个管家,成天给他们当保姆还不够,难道还要替他一个大男人出头去讨公道吗?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把菜刀往砧板上一拍,硬梆梆地说:“我人微言轻,做不了主!大当家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刀子在砧板上弹了几下,一个没放稳,差点砸到了脚。

李不及时上前接住了刀把儿,轻轻放在灶台上。慕九被这一气一吓弄得眼眶怪酸起来,奇怪的是心里还觉得好一阵委屈,你说莫明其妙这么漂泊了一两年,连“自己”是什么人都不知道,打哪儿来的也不知道,好不容易算是有了个落脚处吧,大家来自五湖四海虽然相处不久但也还算开心,可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又被人上赶着来撵了,难不成她这辈子注定就要这么落魄下去嘛!

她咬着下唇,呆呆地站在那里红了眼眶。李不有些失神,皱着眉头,双手将抬未抬的,到了她肩膀前又缓缓放下,改成从怀里摸出一块雪白的手帕来。

慕九接过一看还是上回擦过的那块,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洗了的,带着点皂角味儿的清香,看见这么干净漂亮的帕子她心情才转好了点,一边揩着鼻子一边嘟囔:“你一大老爷们怎么也跟个娘们儿似的帕子上还绣着两朵花?我瞅你丫八成心理上有点说不清!”然后故意重重地濞了一大道鼻涕,用帕子擦了擦塞还给他。还恶劣地呲着牙说:“自给儿洗洗哈!——你昨天也不出手把那老头给教训一顿,指不定这一打就把他吓得再也不敢生事了!”

李不紧咬着牙根,用两根手指头把那帕子拈起来皱眉看了看,带着那么点恨意将它一把丢进旁边木盆里,还很讲卫生似的拍了拍手掌。慕九望着他嗤笑了一声。他淡淡地说:“有这么简单?他连我们的底细都知道,说明他底子肯定不虚。”“那你怕了?”她带着几分挑衅哼了一声。他则以一种十分不以为意的态度闭上了嘴巴,悠然出了门。

慕九追到门边:“你就得瑟吧!等哪天又要上街做乞丐了你就遂心了!”见他头也不回,于是还不解气,拿起旁边两颗饱满的蒜头使劲丢过去,居然十分之精准地命中了他的后脑勺——当然,在接近脑袋还有一两寸距离的时候,又被他从容地一转身,伸出两只手指头稳稳捏住了,然后还把它扬起来作势要扔回来,吓得慕九脖子一缩躲到了门后头。

李不忍不住嘴角扬起,挑眉转了身。

“你连陆小凤的‘灵犀一指’都会,为毛不会想办法把那老杂毛给灭了啊!”慕九肺都要气炸了,跳出来叉着腰在门口大喊,完了还没好气地把门一踢。

李不拿了那颗大蒜头当健身球似的在手里转来转去的把玩,出了门,正好碰上段小邪回来了。“怎么样?张老实那里有没有什么异状?”他正色问。段小邪左手拎着一壶酒,想也不想地就要往厨房里去:“张老实那里一切正常,没事儿!他说府衙的官差去地保家那天,他的确全部看见的。”过了门槛他忽然停了一下,回头问:“慕九让阿潇出门了吗?”

李不皱眉:“我们回来到现在还没有见到他。出什么事了?”

段小邪呆了呆,然后伸出右手拉着他走到院子角落里,悄悄地说:“奇怪了,我刚刚在张老实店堂后屋问他话时,他的后窗正对着莲香居后院的楼上,然后我好像看见阿潇上那里去了……”

李不目光一动,望着段小邪的脸。

“你们嘀咕什么呢?快来帮忙烧火!”慕九抱着把茅草从院门口经过,看见他俩面对面鬼鬼崇崇窝在墙角,于是用“你们的奸情果然被我猜中了”的眼光上下扫了他们一眼,命令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不知道她这样做算不算破人姻缘?

段小邪一看慕九脸色怪怪的,立即拖着李不走出来,左手高高扬起:“慕九你看!吴捕头从县衙里捎给咱们的洞庭春!”慕九没看酒壶,倒把目光落在他们相牵的双手上,目光很有意味。李不把段小邪的手使劲甩开,皱眉瞅了瞅慕九,很正经地背在身后。

装什么大尾巴狼啊!慕九暗地里哼哼了两声,掉头往进了厨房。

饭菜做好了阿潇还没有回来,大家也都说不饿,于是就先等等。慕九拿了段小邪的剑在旁边无聊地抽出来又塞进去,韩冰冰在织她散了的辫子,这小姑娘爱美,虽然那些漂亮衣服都丢了,可是每天也还是会对着镜子摆弄上半天。今天她头顶梳着两只可爱的小圆髻,下面垂着两条又黑又长的**花辫子,更加显得青春无敌粉嫩可爱。慕九就有点纳闷了,猥·琐地想,段小邪当时既然看见了她洗澡,怎么就忍得住没动她呢?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42 丢人败兴 情不自禁把目光撇向旁边,段小邪正跟李不两人时而皱眉时而咬牙地嘀咕着什么。“咳咳!”她敲了敲桌子,故意望着外边拖着长音慢悠悠地说:“阿潇怎么还不回来呀?这都什么时候了。”

段小邪奇怪地瞧了她一眼,然后低头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又回头好奇地看了看李不,一直从他脸上看到脚下,又从脚下看到脸上。李不被他这一瞅,老大不乐意地瞪了瞪他。段小邪也瞪他,还贼贼地拍着他的肩膀,冲他挤了挤眼。李不脸就莫明其妙地冷下了脸,好像被人得罪了似的!

真诡异!

“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呢?!”慕九把长剑一拔,指着两个人就伸了过去,若论姿势也有几分剑客的意思,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嘛,成天在江湖漂,怎么可能没见过人家怎么拔剑?——当然,这比喻有点那啥,但反正就这么个意思呗。只可惜姿势有了,那剑却才伸到半路就跟底下有吸铁石似的直直地往下掉,差点就把一桌香喷喷的饭菜给砸没了!

“小心!”李不一惊,闪电似的窜到她身边,托住她的右手,这才把那足有几十斤重的长剑给托了起来!再来看看这两位的姿势,慕九后背紧贴着李不的前胸,整个身子几乎被李不下意识地环在怀里,然后两个人托着同一柄剑,做着往前刺的招式……这会儿他们可比之前段小邪和李不在院角里手牵手“凝神对望”时显得暧mei多了吧?贴得这么近,旁边托着腮的段小邪和梳辫子的韩冰冰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李不身子都顿了顿,可这笨丫好像还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妥,还眨巴眨巴着眼睛望着手里的剑,良久才感慨道:“真看不出来……好沉啊!”

“……是挺沉的。”李不顿了顿,右手把她的身子往后勾回站稳,然后波澜不惊地说。慕九猛地回头:“嗯?”直到回头后自己的额头差点撞上了他的下巴,这才石破天惊地发现自己几乎是被他抱着才稳住身子的!

“你们——在干嘛?”

门口突然响起了阿潇纳闷的声音。李不施施然松开手,慕九才回过神来,好像被开水烫到了的兔子一样立即弹开,尽量尽量地使自己不要脸红,拖着长剑噔噔噔地跑到旁边就地甩下,直到脸上烧退了才又噔噔噔地跑回来:“你去哪儿了?怎么又一声不响出去了?等你吃饭等了多久!”丢人败兴了,口气当然好不起来,现成的炮灰不轰白不轰。

阿潇左手背在身后,脸唇有点异常的发白,尴尬了一下,连忙说:“出去走了走……我去洗手,你们先吃!”

李不平静地拂了拂衣袖上的皱褶(好像那破衣服有多值钱似的!),然后在众人呆呆的目光中淡定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如果不是那身行头太逊,还真有几分潇洒倜伥的气质。段小邪呆完之后,再次敬佩地看了他两眼,叹气给他满上了酒:“李不,你才是高人啊!”

韩冰冰举着筷子,好奇地看看李不又看看慕九,偏着脑袋说:“慕九,你要是穿裙子的话,一定很漂亮!”慕九立即冲她一呸:“我一个大小伙子穿什么裙子?吃你的饭吧你!”她夹了一大块鱼肉放进碗里,脸上沉得能捏出水来。韩冰冰还要说什么,段小邪接了话过去:“来来来!快吃快吃!阿潇那小子害我们等这么半天,咱们把菜都吃完,让他喝西北风去!”

……吃完饭慕九就没精打采地回了屋,段小邪尾随进来,反手把门一关,像个****怪蜀黍似的冲着慕九嘿嘿笑起来。

慕九有些毛骨悚然,一把抓起旁边的鸡毛掸子横在胸前。段小邪慌忙说:“你想干嘛?快把那个放下,我有要紧的话跟你说!”慕九警惕地瞄了他一眼:“不放!告诉你,我可不是李不!你休想强迫我!”段小邪沮丧地一拍脑门,在门口蹲了下来:“我强迫你个啥呀?我天天被你当苦力使,怕你都来不及了,有胆子强迫你吗?再说李不就在对面儿,听见了你这儿动静二话不说肯定先杀了我再说,我就那么不怕死啊我?!”

慕九哼了一声把鸡毛掸子往下放了放,稳稳地坐在床头上说:“钱在箱子里,自己去拿!”段小邪愣了愣,立即摆手:“我不是来要钱的!”他叹了口气,凑了上来,一脸神秘地:“我告诉你件事儿……”然后示意慕九附耳过来,慕九看神经病似的看了他两眼,小心翼翼把耳朵送了过去。“我跟你说……”他咬起耳朵来也很专业,声音又轻又清晰,看来没少跟姘头们在枕头上干过这些事儿。

慕九边听就边张大了眼睛,“真的?”

“那还有假?!”段小邪跟受了侮辱似的把嘴一撇。

“那李不怎么说?”

“他让我先来告诉你,然后说你要是信的话就让你过去他那屋,不信就别去了,但是无论如何不要说漏了嘴。”

“……”

李不就跟上辈子跟酒有仇似的,刚吃完饭又端着酒杯在屋里喝上了。慕九一进屋就瞅了瞅四处,段小邪把她按着坐下,指着门对面说:“咱们先想想该怎么个问他法,省得伤了这小子的自尊心,到时还埋怨我们。”慕九看着李不:“李不,阿潇真的受伤了吗?”

段小邪抢过话去:“木盆里的水都变成红的了,那还能有假?刚刚韩丫头都跑来说他连拎个水桶都拎不起来了!”慕九瞪他一眼,担忧起来:“这小子……怎么也不说一声?——哎,你们给他弄药去了没有?还有你,你还不快去洗碗!”她指着段小邪,没好气地说。“丫头在洗呢!听说他自己已经敷上药了。”段小邪没事人儿似的把嘴往外一呶,楞是不挪窝。

两个人眼巴巴地瞅着李不,李不两只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地上皱眉想了半天,最后还是说:“……先去看看吧!阿潇武功不弱,谢天骄能够击伤他,我担心伤势不轻。”

慕九立即点头。

阿潇房间在段小邪的斜对面,处在慕九和李不的房间中间。慕九一路小跑着敲开了房门,阿潇正挽着袖子查看的伤势,伤口落在手腕上,一道半尺来长的血痕顺着胳膊直下,虽然敷了药,可血还是沿着伤口沁出来染红了左掌。

见到三人一齐站在门口,阿潇脸上慌了慌,白晳的脸上显得更加发白了,整个人呆在那里,连话也说不出来。

“阿潇!”慕九最先出声,惊呼了一声冲到他身边,“你干嘛去了?!”阿潇嗫嚅了一下,终究没有说话。

段小邪上前看了看他的伤势,也“呀”了一声,“这口子蛮深的!那个人使刀的?”阿潇点头:“嗯,一把大金刀。”“可有什么特别的印记?”段小邪蹙眉追问。他摇摇头:“就是一把普通的大刀,可是使刀的人一点也不普通……我绝没有看过这么厉害的刀法,如果他今天想杀我,那么我一定吃不到这顿午饭。”

“……谢天骄那胖子有这么厉害?”所有人都有点惊讶。

“不是谢天骄。”他怔怔地站起来,“谢天骄武功也很高,但他是使软剑的,使刀的是另一个人。我从来不知道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他看起来明明不壮,但是那把刀绝对不轻。而他手指很细很白,就像是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可是他的刀法却猛烈刚强如同雷鸣电闪。我在逼问谢天骄要回那张地契的时候,他只是从门后窜出来冲我使了一招,就把我手上的剑给击成了十几段,然后刀尖就在我手上刻下了这么一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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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富贵菜园 043 传说 段小邪闭了嘴,所有人都闭了嘴。

李不叹了口气,从褡裢里摸出一个小瓷瓶上前,抬起他的胳膊,从瓶里倒了些粉末细细地敷在他伤口上。阿潇闻着那药香,问:“云南百草谷的伤药?”李不点点头,从旁边撕了条白布将他的胳膊挂起。

阿潇叹气说:“百草谷的伤药素来可遇不可求,今天倒有幸碰上了。——哎,上回冰冰受了伤,你怎么没拿来给她用?”李不瞟了他一眼,“没看见这瓶子还是新的么?”阿潇看了看,果然还是全新的,上面的蜡印都是刚才才打开的呢。百草谷用来封瓶的蜡也是有期限的,要是过了半个月还不加封他们专用的新蜡上去的话,就会失效。看来这药李不的确是最近才拿到手的。

只是奇怪了,他天天呆在这山庄里,怎么可能会得到远在云南的百草谷的药呢?

慕九只对阿潇这趟遭遇感到好奇,埋怨他说:“你怎么这么傻啊?李不跟段小邪都没动手,你一小啰喽装什么老大?没打了他们不说,反倒自己受伤了!”阿潇丝毫不以她的坏口吻为忤,反而动容地说:“慕九,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慕九哼了一声,白他一眼说:“你知道就好!”

段小邪在旁边看不下去了,咳嗽着说:“你们两个,整那么深情款款做什么?慕九快过来!别一不小心碰到阿潇伤口了。”一把把慕九从阿潇身边扯开,推到要李不旁边站好。慕九气得掐他的手背肉:“就你好心!……”

李不想了一下,说:“看来这个谢天骄的确不简单。——如果下次再见到这个人的话,你还能认出他来么?”他面向阿潇。阿潇摇摇头:“不能。不过如果他再使刀的话,也许看出一些,毕竟他的招式太诡异了,中原所有使刀的门派武功,都没有他这样的。”

“你能学着比划一下么?”李不说。

阿潇想了想,从旁边拿了把蒲扇(别怀疑,住山上哪能没蚊子呢?为了不叮得满头包,美人也要使扇子啊扇子)扬了两下,慕九一见,皱着眉头把手里的鸡毛掸子递了过去给他:“呶,使这个!”

阿潇接过鸡毛掸子,缓缓地比划了几下。李不抱着胳膊在旁边看,段小邪也停止了嬉皮笑脸,认真看起来。阿潇使完之后,李不皱了皱眉,又让他原样再来了一遍。段小邪说:“你看出来什么了吗?”李不没说话,仔细地盯着阿潇的每一个动作。最后,等他停住了,他还发了一会儿愣。

“就是这样。他总共才用了一招。”阿潇把鸡毛掸子还给慕九,慕九往胳膊底下一插,拢着双手像个教书先生。

“‘破海屠龙’!”李不忽然双眼一亮,脱口而出!段小邪跟阿潇面面相觑,“什么海什么龙?”李不望着窗外的落日,深深叹了口气说,“如果我记得没错,你刚才使的这招就是百年前漠北神君创下的‘落日刀法’里的其中一式,破海屠龙。”

段小邪倒吸一口冷气:“漠北神君?当年横扫中原武林、江湖上‘北君南王’当中的‘北君’?……可他这刀法不是跟随神君仙逝而失传了吗?难道死了一百多年的人又从地下冒出来了?!”

李不也很疑惑,手指头掐着眉心在屋里踱起了步。慕九碰碰段小邪:“这个‘南王’又是谁?”

段小邪立即一脸仰慕地说:“南王就是‘彩云之南龙宫仙主’的九龙宫宫主宫青楠啊!啧啧,这位南王武功盖世,与北君并驾齐驱于武林,传说他本来是云南大理的一位皇族之后,少年时家中遭了祸事,却因天赋异禀又屡有奇遇,二十五岁上就学成了绝世武功,天下再无人能打败他!

“而他人品德行也极好,在率领众人一举击灭了魔教之后,大家推选他做武林盟主,可他却悄无声息的退归了大理,十年后江湖上就有了一座武林圣地九龙宫,传说宫内处处都是绝世的武林秘笈和内功心法,至今一百余年里能有幸进去拜会的武林人士唯有三位,一位是八十年前的少林掌门人苦智大师、五十年前的峨嵋派掌门惠如大师,以及二十多年前的天下第一庄南宫山庄的南宫老夫人!这几位个个都是武林中德高望重、凭着一身真功夫傲视江湖的长辈!……啧啧,我要是将来能有幸去九龙宫走上一回,罚我去当一辈子和尚我也愿意了!”

慕九望着他一副痴迷的样子,呲牙说:“得了吧!快把那口水擦擦,丢人劲儿的!”

旁边李不和阿潇一时也没有说话,好像听出了神似的。只不过阿潇脸色有点小复杂,李不却是略带一丝趣致的笑容。慕九说:“你要当了和尚那简直是造福苍生!还是快说说怎么办吧,那边有了高手帮忙,咱们这边凭你们几个行吗?”她有些怀疑地瞅了瞅这几位。段小邪扫兴地说:“如果来的人真是神君后人,那么咱们除了把南帝从地府里请出来帮忙之外,大概就只能乖乖散伙了!”

慕九正要开口,韩冰冰忽然走进来说:“为什么要散伙?就算是这宅子真的保不住,那咱们也不必走到那一步啊。”她看看慕九又看看李不,“谢天骄不是答应给我们一百两银子么?一百两已经足够我们再买一间小宅子的了!”

大伙儿都有点意外,她是最无奈地进了宅子来的人,进来前又跟每个人都生了过节,还以为她会最没所谓。慕九愣了愣,一拍手说:“对呀!还是冰冰聪明!我们不过就是换个地方再住嘛!”可是一停下来,又不禁苦巴着脸:“可是我根本就没想过要离开这里……这里是我的第一个家,这里里外外都是我们一点一点收拾出来的,我多想在这里呆下去呀!”

段小邪不忍见她失望的脸色,叹着气转过了脸,韩冰冰也把手搭在了她肩膀上。阿潇走到李不面前,绷着脸说:“李不,这宅子不能让出去!我们就在这儿住着,哪都不去!”

慕九也眼巴巴地瞅着李不。

李不沉默了一会儿,定定地望着大家说:“这宅子不让。这是我们的家,一定不让。”转头看着慕九,以让人看不懂内容的目光在她脸上徘徊了一阵,然后很温柔地说:“地契的事我自有主张,接下来的事我来应付就行。我说过只要你自己不离开这个家,就绝对没有人能从我身边赶得走你。”

慕九没想其它,把一双眉毛挑成了可怜兮兮的“八”字:“真的?”

“真的。”

“……永远?”

李不一笑,双手轻轻扶上她的肩膀,两只眼睛灿烂如星光:“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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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更到。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44 玩的就是心跳 离谢天骄约定的日期还有一天,今天是第二天,到后天就要给答复,慕九听了李不的保证,莫名地心里也安定了很多,也不那么担心了。

这天傍晚领着阿潇和韩冰冰猫在园子里,一边唠着磕儿一边摘茄子。园子里种着三大畦的茄子,慕九打算把吃不完的拿来晒成茄酱,那么冬天吃面或者打火锅的时候还能用来当佐料。

“唉,也不知道李不会怎么跟那个姓谢的说,要是万一谈不成就惨了!咱们摘这些茄子可顶什么用啊?”韩冰冰愁眉苦脸地说。阿潇又在井边浇那棵淹没在众多李子树当中的不知名的树,一个多月过去,那树还是绿得跟棵玉白菜一样,虽然是挺好看的吧,可米粒大的花蕾还是米粒那么大,也不知他怎么就对它那么上心。他听见了韩冰冰的话,抿嘴接道:“反正这宅子就是不能让出去,无论如何也不能!”

慕九很为有着这样的下属而感动,叹着气说:“有了阿潇这份忠心,我这当管家的还有什么话好说?”阿潇脸上顿时有些不自在,“……你别这么说。”

韩冰冰叹气说:“也不知道那姓谢的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这宅子有那么好吗?”阿潇立即白他一眼,“废话!这宅子当然好!你没发现最近那么多人都冲着咱们这儿来啊?地窖里可还关着一个呢!”说到这里,韩冰冰也就不说话了。

段小邪在屋顶上喊:“慕九!快去做饭吧?我肚子饿了!”

慕九死命瞪了他一眼。

晚上吃红烧茄子,段小邪把那去了筋骨的茄子蒂儿全都挑进碗里,人一古怪吃的东西也古怪,他居然茄子肉不吃专喜欢吃这个。“你们看这个像不像朵紫色莲花?”他拿筷子夹起一个来在大家面前一晃悠,跟着二傻似的。大家都看白痴似的看着他,韩冰冰憋住笑意冷脸瞪了他一眼。

慕九听了这话,忽然把左手抬起来按在自己左肩锁骨下,下意识的蹙了蹙眉。

晚上没有月亮,但是空气很好,夜色很安静。

“浴室”外面就是竹林,风一吹过就沙沙地响,听起来依稀有大雪天里听着寒风刮过河边树梢的感觉。慕九心不在焉坐在浴桶里,平时用来裹胸的围布正搭在旁边椅背上,上面有着长期被紧勒而拉成的褶皱。

她把右手掌按在左边锁骨下,正在发呆。就好像那里有什么宝贝似的!

“慕九!你怎么还没好啊?大伙儿等着你吃瓜呢!”

段小邪在门外喊。慕九慌了慌,故意哗啦啦使劲拨了两下水,拿袍子把身子一掩,赶紧从澡盆里站出来:“来了来了!你们先吃吧!”

晚饭前段小邪上街买了两个大西瓜,嚷着说是好久没吃了。他们这几个人,似乎就没有什么可以事情绊得住他们的,家都快被人抢走了也还有心思凑一块儿开开心心地喝酒瞎嗑!好像不管有家没家,有钱没钱,这世上就从来不会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们真正发一发愁似的。

“快点儿啊!我们等你!”段小邪说。

慕九拿细软的布把身上水擦干,快速而有致地把衣服全都穿戴好,然后把湿漉漉的长发挽成团塞进了小厮们用的小圆帽里。一开门,人家正搁厨院大门口站着哼着小调呢!

“大爷您好兴致啊!”她没好气瞥他一眼。他也不说话,笑嘻嘻地领着头往李不房里冲去。

瓜已经开好了,大伙儿都围着团团坐着。望着她头上还猛滴着水的狼狈样居然也没谁觉得很惊讶,只有李不难得地劳动了一下,快步牵着她出了门:“先把头发擦干。”

头发是李不帮她擦的,两个人呆在慕九的房里慕九心很慌,一味地勾着头,生怕他会从她的长发里瞅出点什么不对来。还好他看起来并没有发现什么,拿着布细细地替她搓干又搓干。慕九有点害怕这样的近距离靠近,她害怕别人知道她的假男人身份,那样的话她就成了骗子了。她可不想成为他们心中的骗子。

她把脑袋垂得跟身子成了九十度直角,却刚好闻见他身上的气息。

从他身上传过来的气息相当清爽,不要说不像是从不爱洗澡的他身上的味道,就连一般的男人身上的味道也不像。总而言之,慕九愣了愣,傻乎乎地问了这么一句:“你为什么身上这么香?”不自觉地凑近些好好闻了闻。然后她就感觉到李不的手停了停,好像也愣住了一样。但她又不敢抬头看,只好继续像个罪人似的低头看着他的脚尖。

他的脚很秀气,——从男人里来说算是秀气的,脚形也好看,蛮修长蛮斯文的样子。黑色的靴子虽然是破旧的,但是从上面的做工来看却十分细致,那应该不是黄石镇上这样的村妇们能够做得出来的。他既然也曾拿出过五百两的银票来,那么应该也曾经风光过吧,慕九感慨地想。真是英雄迟暮——虽然看上去他一点也不“迟暮”。

她笃定地点了点头,一晃眼看见他那弧线很漂亮的靴面上有根草屑,想了想,就弯腰下去把它拈起来扔掉了,还顺手拂了拂鞋面上的灰尘。

她感觉李不又顿了顿——不,这次应该是有点僵,因为她起身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他一下,他就跟棵木桩似的一点反应也没有。但这至于吗?她也就帮他拈了根草屑而已。

李不的双手还放在她头顶上,用布包着她一束头发。只是一个错眼,然后伴随着一声从心底而发出来的微微叹息,那白色的擦头布就飘扬了下来,那双手轻缓而自然地环住她的腰,将她轻轻带回了自己的怀抱里。

十分坚定。

好温暖,好坚实,好……谋杀人心跳的一个怀抱,她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柔顺的呼吸!

慕九这辈子被男人抱过吗?没有。上辈子有吗?除了爸爸,好像也没有。她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你……我……”无意识的嗫嚅了几个字,她愣愣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好像又必须得说点什么,无措了半天,终于一使劲把他推开,背对着他假模假样地咳嗽了几声,“干嘛呢这是?……俩大男人搁一块儿拉拉扯扯地多不像话呀!——走走走!喝酒去喝酒去!”

她快速地把头发束在头顶,戴好了帽子,又是那个大大咧咧男孩儿气的宫慕九。

她跳出了门外,只剩下一个人的屋子里好像一下子黯淡了许多。

李不抱着胳膊站在原地,眼神很让人看不懂。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45 谁怕谁 慕九还没来得及琢磨开李不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发神经,谢天骄就找上门来了。丫来的时候除了那天那个随从,另外还带着几个官差,两个是府衙差人打扮,两个是县衙差人打扮,都一脸臭得跟茅坑的板砖似的。

慕九那会儿正跟阿潇坐在院门口桃子树下看田野风景,见他们上了山坡,立即站了起来。

“宫管家真是客气,竟然早有预料我会来!”谢天骄冷着一张脸站在慕九面前,鼻孔翻得朝上了天。慕九先示意了阿潇进去,然后抱着胳膊地冲田野里一扬下巴:“我只不过在这儿看野狗打架而已,你得瑟个什么劲儿?”谢天骄顿时拉长了脸,四个冷面官差里走了个瘦高个儿的出来,挎着刀上下瞅了慕九一眼,“你就是这里管事儿的?为什么还不搬走?”

“她不是,我才是!”

慕九正要回答,身后就传来了李不稳稳的声音。她回头一看,其余人全出来了,李不走在当先,黝黑的脸上沉凝如冰。谢天骄的随从跟瘦高个儿说了几句什么,瘦高个儿立即打量了李不两眼。

李不微撩了一下嘴角,说:“这宅子是我付了钱跟官府买下来的,我为什么要搬?”瘦高个儿沉下脸:“你那个地契是算不得数的!少啰嗦了,本捕限你两个时辰之内,立即走人!”

“谁说我的地契算不得数?你又凭什么说算不得数?”李不也不慌,就那么背着双手站在那里。慕九好奇他是不是要耍****,正要提醒他,一抬头才看到他们三个竟然都是空着手出来的,不禁皱眉走过去低声埋怨:“你们也太大胆了,万一动起手来怎么办?”合着她也打算起哄。谁料段小邪却跟阿潇嘿嘿地望着她笑,就连韩冰冰这个小丫头也轻轻笑了起来,诡异得很。

“……就凭人家手上的地契是知府大人亲自批下来的!他的地契上有官府的大印!”瘦高个儿鄙夷地瞅着李不。李不忽然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来,淡定地说:“官府的大印么?我这个上面也有,谁稀罕你的?”

他边说边把那纸抖开摊在大家面前,大伙儿全部围上去一看,那纸果然是张盖了官府大印的地契,上面不但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写着宅子的归属,还有地保的画押!可不正是从地保手里得到的那张地契么?

但是……这地契上怎么又多出个印来呢?难道这小子以前也做过造假证之类的勾当?

慕九望了望李不,又回头望了望瘦高个儿,瘦高个儿也愣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纸上,险些连气儿都忘了出。谢天骄瞪着他那对金鱼眼,半天也没有转动一下,就跟条死鱼似的。

“他……他这一定是假的!”他脸色发白地指着它说。

李不讥诮地笑了笑,没答话。段小邪抢到前面来指着谢天骄的鼻子:“你敢说它是假的?你让官差大老爷们仔细瞅瞅,假的印上面能有这缺了角的豁口吗?”

瘦高个儿不可思议地皱了皱眉,半天才无奈地跟谢天骄说:“这……应该是真的。这印去年的时候被不小心摔过一次,左下角被砸了个小小的缺口。但是——”他立即醒悟过来,板着脸面向李不,“你怎么会盖上这个官印?!”

李不微哼了一声,将地契折起来收进怀里,也抬高了下巴颏儿说:“你不用管我怎么做到的,你只要承认它是真的就行了!”谢天骄气得脸色发青,恨恨地劈头冲着瘦高个儿说:“这就是你们府尹大人办的事!”瘦高个儿堂堂一府衙的官差,居然被他这一训吓得连气都不敢出,慌忙说:“大老爷见谅!这个……这个可能是误会……”

谢天骄冷哼一声,十分嚣张。

慕九见李不就这么几句话就扭转了局势,心里头不知有多痛快了,立即跳出来叉着腰哈哈大笑说:“你们还不快走?是不是非得我我拿笤帚赶你们?告诉你,站在我的地盘上,大爷我这回可不会给你们面子了!”

谢天骄目光一凛,已经有暗含杀机的意思。

只可惜在场没一个害怕他的,段小邪嘻嘻笑着说:“听见没有?还不快滚!”阿潇接着一哼,“冰冰快去拿笤帚出来打狗!”韩冰冰一愣,“凭啥要我去拿呀?我也在要这儿。赶狗儿还用得着拿笤帚么,随便捡几块石头丢过去不就行了?”

谢天骄立即就怒了,袍子一撩指着他们说:“你们别给脸不要脸,这宅子我还要定了!今儿你们不搬出去,咱们就只好来硬的!——来呀!”

他一招手,两旁不怎么密的树林里刹那间就窜出七八个蓝衣的持剑打手来!一个个凶神恶煞地盯着李不等人,仿佛只等谢天骄一声令下,马上就能要了他们所有人的命(合着他们是一早就埋伏在这儿了!)。

李不好像早就知道似的,连脸色都没变一下。

慕九额头上却冒起了大汗,这回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她就算不懂武功,可是也看得见他们一个个眼中精光暴射,这些人就算不是什么绝顶高手,也绝不比那天夜里遇到的“青衣楼”的人差到哪里去。何况阿潇还正是被他们的人诡异地砍伤了,甚至连那人影子都没见到,她心里头怎么会不打鼓?

旁边阿潇一看这阵仗,马上就回院里操家伙去了。段小邪追着喊:“把我们的剑也一并拿出来!”慕九要去追他,李不伸手把她拉住,“让他去。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慕九担心地扫了那八个剑手和四个官差一眼,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要是真打起来,对方可还有官府撑腰呢,万一他们不分青红皂白把他们全抓去了怎么办?……难道到时候他们集体当流窜犯去?

段小邪站在后面嬉皮笑脸地摸着自个儿鼻子:“别急,就这几个小虾米还不够咱兄弟仨儿分着吞的!”

“给我上!”

谢天骄这老小子也真不愧是混黑道的,下作的也不先打个招呼,就在这会儿一挥手让剑手们涌上来了。李不回头跟段小邪说:“你顾着慕九,我去对付他们。”段小邪拉住他:“那怎么行?你是老大,怎么着也得留到最后才出手,还是我先上!——谁怕谁呀?”然后这家伙就跟饿了几百年的人突然见着了一桌子大鱼大肉似的,两眼放光“噌”地迎了上去。

眨眼间九个人飞来窜去就战在一处,好个刀光剑影绝技频出!慕九简直都看傻了眼。

认识段小邪这么长时间,她从来没有见他真正出过手,就算是跟韩冰冰对打了好几遭,那也是半推半就的没个真打,这回子一上了场,就见他跟条出海的游龙似的卷在八个剑手围成的剑阵里,除了能隐约见到他身上衣服那抹浅蓝色在飘来晃去,基本看不到他的人影!而他这还是赤手空拳地跟他们对打!

慕九看得激动不已,紧紧攀着桃树,两只眼睛就只跟着那抹蓝影子转!韩冰冰也看得很入神,抿着嘴没有半分放松。李不倒是胸有成竹的样子,一脸淡定地瞅着场上。

打了约有片刻,只听段小邪忽然一声长啸,慕九就见其中一个剑手轰然被他一掌劈到了三五丈以外的山坳上,狂喷了一口鲜血之后,然后就再也倒地不起!慕九屏住呼吸,再看向段小邪,只见他面带着一抹笑容,灿烂得就像阳光正好落在了他的脸上一样!这时候身后一名剑手眼看就要将剑刺向他的后心,他却好像身后长了眼睛似的灵敏地飞起一脚踢向他的前胸,那动作十分干脆利落,剑手惨叫一声,立即捂着小腹滚落下了山坡!

“天啊,想不到段小邪居然这么厉害!”

慕九抱着树干说。韩冰冰哼了一声:“这有什么?他的剑法才厉害呢,我也叫不出名字来!”丫头得瑟得跟只家里出了只金凤凰的小母鸡似的,也不想想平时怎么跟那厮喊打喊杀来着?慕九懒得理她,继续看她的。

阿潇已经把剑拿回来了,一个人抱着三把剑,大声问段小邪:“小段,你要不要剑?”段小邪说:“不用了,给我放那儿吧!”阿潇就说:“那好,我给你放这儿了啊,怪沉的!”然后真的没事人儿一样把他剑竖在墙角。

这么样的场景下,他跟段小邪两个就好像平常瞎扯似的轻松极了,好像压根儿没把谢天骄那伙人放在眼里。谢天骄在场子外头鼻子都气歪了,“噌”一下从自己腰上抽出一把软剑,“几个毛头小子不识抬举!让大爷亲自来教训教训你!”

“谢大老爷!这事儿要是闹大了可不好收场啊——”旁边那瘦高个儿本来看得正入神,这会儿见他一动了气,立即低声下气劝起来。谢天骄哪里会听?瞪了他一眼,飘身到了场下:“你们都退下,让我来会会他!”那么肥硕的身子,也亏他能把一身轻功使得跟落叶一样轻盈。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46 这个乞丐不一般 段小邪满不在乎地拍拍手,叉在腰上说:“你来就你来,哥哥我也不怕你!——阿潇把剑递给我!”阿潇跟他配合得那真叫一个默契,他才一开口,几十斤重的长剑就跟长了眼似的直直飞到了他手中。

两个人也不废话,武器到了手之后立即就发招打起来。谢天骄的身手远跟他的外表远不是一个档次,一把三尺来长的软剑使得好比天上的闪电,使起来凌厉无比!慕九一开始看谢天骄那架势还有点为段小邪担心,可是越到后来她就越放心了,原来段小邪的剑法厉害就厉害在后面的招式一招强过一招,加上手上宝剑的威力,光是四窜的剑气就已经击得四周的树叶掉了一地。

谢天骄不敢大意,这时候他一个转身突然将剑抹向了段小邪的脖子,眼看着就有人头要落地,却不料段小邪突然一跃而起,整个人腾在半空、宝剑朝下一举命中了他的头顶!

这一招惊险诡异得真是让人差点连抽气都忘了,段小邪不但凭这招避过了危险,还同时反击了一招过去!谢天骄慌忙就地连滚了几滚闪避,虽然不至丧命,但身上的衣裳还是着了好几道口子!

“小段!好样的!”慕九禁不住蹦起来欢呼:“加油啊!再给他点颜色瞧瞧!”

段小邪利落地把宝剑一挥,又追上了谢天骄的招势。谢天骄右手连连回应着他的攻击,脸上已有焦急之色,而且招式也有急躁起来。眼见着段小邪的剑就要击中自己的肩井穴,这时他突然瞅了个空子,把空着的左手塞进了袖筒里。段小邪毫无所觉,依旧挥剑击向他的左臂。

“不好!”

李不皱眉低呼一句,嗖地一声跃了过去。慕九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只听眼前忽然一道雪亮的光芒闪过,一个白得发亮的东西从谢天骄手上如流星一样飞向了段小邪的胸口——不,准确地说是已经停在李不左手的两根手指头之间了!慕九一愣,再瞪眼一看,李不稳稳站在段小邪身前,将手上的东西往下一甩,那根比绣花针大不了多少的银芒刹时就化为了一股散发着恶臭的青烟!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段小邪冷汗直冒,“这是什么?”李不瞪向谢天骄:“这是一种淬过剧毒的冰箭!这种箭一旦进入人体,会迅速化为一汪毒水进入血液!”谢天骄顿时面如土色,提着软剑往后倒退了一步。眼睛望向他的左手,又跟见了鬼似的打着颤说:“你……那你为什么没有中毒?”

李不只是冷冷地瞪着他,“阁下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等我来会会你!”

话音才落,慕九就发现他整个人忽然间凭空消失了!再定睛一看,也不知他怎么做到的,一呼一吸的工夫他已经神出鬼没地到了谢天骄的面前!……天啊,段小邪的轻功她总算还能瞧得到一抹影子,可他这一动,她竟然连他怎么抬步的都没看到!

“凌波微步!……你是天山派的人?”谢天骄脸色剧变。

李不并不答他,依旧慢慢又冷冷地说:“你用不着管我是什么人!”说罢,他缓缓抬起右掌,一掌平出,看似比春天的风还轻柔还要无力。但是紧接着,随着他掌势的移动,那四周的树木花草就好像被一股极大的飓风推搡着似的,瞬时间天地色变,沙尘骤起,落下的树叶被他掌下的一股引力吸成了一颗巨大的绿球,平稳而急速地逼向了谢天骄!

谢天骄慌忙弃剑抬掌相迎。然而这股掌风几乎把所有人都吹得站立不稳,段小邪和阿潇虽然保持着稳立的姿势,但是脸上和眼中也满是惊异的神色,韩冰冰扶着门框站立,慕九抱着树干,捂着胸口一个劲的干呕!幸好这时李不见状,立即又平平伸出另一掌,朝着她站立的位置送了一股掌风过来,后来的这一掌压缓了先前那一掌的势头,顿时那股排山倒海般的难受劲儿就过去了,只剩下和煦温柔如同清风明月一般的舒服感。

阿潇冲过来扶住她。她喘息着说:“李不是不是会妖术啊?这也太邪乎了吧?”阿潇凝重地说:“这是少林寺的般若神功,相传是达摩老祖亲创的内功心法,只有掌门人才能练,真不知道他怎么会的!”

“除了般若神功,凌波微步也是天山派掌门秘笈里的绝学,他不但学到了而且还学得如此出神入化,已经让人不敢置信。更何况还有当年陆大侠的‘灵犀一指’。光是这三门功夫,他的武功之深就绝不是我们所能想象得到的!”段小邪拖着韩冰冰走过来,叹着气说。

慕九听得一愣一愣,她不懂般若神功究竟有多厉害,也不知道凌波微步是不是世上最快的轻功,但是灵犀一指她可就再熟悉不过了。这可是陆小凤无数次死里逃生的救命绝技呀!……她把嘴巴张得比拳头还大,不敢置信地把正在对敌中的李不瞧了又瞧,瞧了再瞧,难道说她一不小心就在开封府的小巷子里结识了一个比陆小凤还厉害的绝顶武林高手?

“你们说,他到底是什么人呢?”阿潇呆呆地望着场下,若有所思。谢天骄正在全神贯注地推掌跟李不对抗,额上大汗淋淳,看起来已经支撑不住了。而李不却仍是一副逍遥自在的样子,半点都没在乎。

段小邪捏着下巴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他的武功路数哪一派的都有,还都是各门各派最了不起的工夫,根本就无从看起。他说着再纯正不过的官话,也完全听不出来是哪个地方的人。他喝酒的时候通常都很斯文,但若是碰上你有兴致,他会拿着酒壶陪你喝个不醉不休;没事的时候他从来不会跟你凑在一起吹牛,但是你有麻烦的时候,他绝不会在旁边看着不理不睬;他从不跟你称兄道弟,但是你跟他呆在一起哪怕一整天都不说话,也绝不会感到一丝一毫的不自在。有些人是表面看着有风度,实际上是假模假样装腔作势,可他身上这股风范似乎与生俱来——世上绝不可能真有这样的乞丐,如果有,我宁愿把脑袋剁下来。”

他解下腰上的酒葫芦,仰脖喝了一大口。

大伙儿相识这么久,头一次没有跟他抬杠。阿潇和韩冰冰一脸凝重,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慕九呆呆地看着他们,然后又呆呆地掉头看着场下的李不,抿了抿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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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了。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47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李不与谢天骄的内功比拼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场上传出来的掌风袭得四周草木尽都东摇西摆,只有慕九他们站立的桃树下因为有了李不另一股般若神功相助,才保得风和日丽宁静平安。般若神功原来有至柔至刚的两股,互为相生相克,用来对付谢天骄的那一股为至刚,慕九受不了蔓延过来的掌风,所以呕吐。有了至柔的这股内力压制了至刚的那一股,自然就变得宁静舒适了。

这就好比是百炼钢和绕指柔,一个虽然刚劲勇猛,但是一旦遇到了另一股完全不同的柔韧缠mian,也不得不被缚住了手脚败下阵来。但若是碰上譬如对方也是柔韧一路的,就不得不来点硬的给他点颜色瞧瞧。

谢天骄使的是软剑,所以他修的内功心法正是走的至阴至柔的路子(虽然大伙儿也很好奇这么个大胖子怎么会学这路功夫),这时候在李不强大的内力逼迫之下,他脸色已经渐渐发白,而且下盘也有些不稳。但是李不如果不先抽出掌力而他先抽出来的话,那么他的就不只死这么简单了,你拿着放大镜满天地找得到他一根骨头就算你有本事!

眼看着谢天骄就要落败之际,却在这时从左边树林里突然传来一声冷笑,一个听不出来男女老幼的声音说:“阁下好功夫!”然后就有另外一股强大的掌风像看不见的洪潮一样,源源不断从林子里传出来与谢天骄的内力合成了一股!

谢天骄骤然有了强助,精神大振,脸色也立即变好看了些。

李不目光望向内力来处,猛一皱眉,倏地收回了掌势,轻飘飘退到一边。谢天骄那边掌风收得慢,绿色的巨球顿时被推到了右边山坡上,在轰然击倒了四五棵两人合抱大的大树之后,巨球立即散开成了漫天的落叶雨,纷飞在树林之中。慕九禁不住想如果不是杀气太重、主角也不太对的话,这场景还真有些浪漫。

谢天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以手支地喘息不停。

李不沉声冲着林子里说:“阁下既然来了,何妨出来一见!”

那声音说:“李大侠天赋异禀,身负神功,鄙人自愧不如,不见也罢。明人不说暗话,方才承蒙相让,但,你也别以为这世上再无人可胜得过你!”听他这话,敢情刚刚还真是李不手下留情了。

李不眼中闪过一丝迟疑,还要再开口说什么,那林子里却突然射出了一支箭也似的东西来,不偏不倚落在谢天骄面前。

这是一支泛着银光的白羽小箭,上面插着一张白纸和一朵粉黄的蔷薇花,那花儿很新鲜,上面还带着两颗露珠。

段小邪遁着小箭的来处往林子里追了过去。

谢天骄望着那张信笺,苍惶的神色忽然变得很恭谨。他迅速地展开信来看了看,边看脸色就边明亮起来,到最后竟然腾地而起,瞬间又恢复了先前的趾高气昂!

慕九很讶异于他的变化,要不是怕送了小命,她还真想去看看那信上是不是浸过了鸡血!

“今天这事须得弄个清楚!既然双方的地契上都盖了官印,那么,这宅子也不能完全归你们所有!”谢天骄背着手,哼哼冷笑着。李不眼神如冰:“你想怎么样?”谢天骄说:“你们不搬也可以,可我也得住进来!这宅子从此一人一半,都有份!”

慕九简直惊得下巴都掉了,她真没想到天底下还有这么无耻的人!她双手叉腰走出树后,指着他骂道:“你说住进来就住进来啊!当我们是什么?”阿潇和韩冰冰也怒不可遏地说:“就是!我们绝不可能让你住进来!”三个人像守山的山神一样,同仇敌忾默契得很。

李不望着谢天骄,目光里那两道冰冷就像来自北极的千年寒冰:“如果我不肯呢?”

谢天骄哼哼冷笑,“你虽然武功了得,但双拳终究难敌四手!凭你们区区五个人,难道还想对抗官府的数万大军不成?尤其还有一个压根儿连只鸡都杀不死!”他这是意指慕九,慕九气得操起地上半块板砖使劲丢了过去。

李不怒视他:“你连官府的军队也要动用?”

谢天骄忙着避开飞来的板砖,听李不这么一问,立马仰天大笑:“想不到吧?我就是要用尽一切办法收回这宅子!我就不信你们还有本事杀得过朝庭的军队!”

旁边几个人个个都气得发抖又十分无语,李不他们的武功确实厉害,可是再厉害也打不过几万人啊!别说几万人,就是才七八千上万的人,那也足够累死他们的。更何况对方还是官府的人!任何事情任何朝代,只要一跟官家扯上了关系,那么不管你再有来头再有理,那也只有低一头的份。

谢天骄这一着还真是戳到了他们的痛处。

“你就不怕我再想个什么法子把你手里的地契毁了去?”过了很久,李不忽然放缓了脸色。谢天骄有恃无恐:“这地契已经不在我身上,你要是能找到它拿去毁了也算你本事!”

李不只好叹了口气,“痛快点说,我们不搬也不让你住进来,有什么条件?”

“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你们从我手里把这张地契买了去!这样的话,两张地契全都在你们手里,我也不可能再跟你们纠缠了!”谢天骄阴阴一笑。

李不眼中精光一闪:“买?”

“对!买!”谢天骄背着手重重点头。

李不扫了他一眼,也背起了双手,鼻孔朝着天空:“什么条件?”

“条件么——”谢天骄伸出肥肠似的两根胖手指:“有两个!首先是凑齐一万两白银,一分一厘也不能少!”

“我们哪来的银子?一万两!你去抢皇库吧!”慕九冲口而出。

李不顿了顿,不置可否。“第二呢?”

“第二么,——我想你们应该听说过大月国吧?”他斜眼扫了大伙儿一圈,李不以及慕九等人都不由动了动容。“当年大月国亡国之前宫内有三件稀世珍宝,皆为我武林中之圣物,江湖中人无不神往。三宝其中之一为紫珠丹,其二为七星彩虹,这其三么……”他再瞄了四人一眼,“我料想你们也不会知道!——七星彩虹已被深锁在皇宫之中,这个我不为难你;另三件你们不知道,我们也正在调查,我也不为难你。我只要你把紫珠丹给我弄到手!”

“……紫珠丹?!”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对!就是紫珠丹!”谢天骄疯了似的狂笑起来:“若想要完全得到这座宅子,你们一年之内就必须凑齐这两样东西,到时我自然会把这宅子的所有权还给你们,还奉上官府的特别声明!绝不食言!啊哈哈哈哈……”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48 管家就得管钱 紫珠丹是武林七大圣物之一,从来没有人见过它的真正模样,所有一切都只是传说。它的稀罕之处在于它的药用。平常人服用了一颗,哪怕只是个扛着锄头耕地的农夫也能立即扛石八百斤,而稍通武略者服用了则会马上内力增强三倍还不止,但是对于辅助武功修为方面来说,功效也就仅止于此。

它最大的魅力,其实在于它是世上唯一一种能够使走火入魔和被废却武功的人恢复功力的绝世灵药。当年大月国王与北冥魔王决战时,大月王不敌魔王,被一举废了全部武功,并震断了手足经脉,但是三个月之后,他所有的功力又奇迹般地恢复了回来,并且接下来还一人单挑打败了东海九大一流高手!

于是百草谷妙手神医南宫情当年也叹息说,他穷尽半生炼制出来的九重丹,虽然也堪称绝世良药,但若是跟紫珠丹并排放在一起,那简直就像野草一样不值钱了。

但这样的灵药却只针对于武功被废的人有效,平常人得了它还不如得一颗九重丹来得实惠,因为九重丹提升内力的功效绝对是天下无敌的。

“李不,你说说该咋办?”

慕九盘腿坐在竹席上,撩眼看着面前抱着胳膊踱来踱去的人。明天就是最后答复谢天骄的话的时候了,这些天她简直跟活在烤人的火炉里无异,老是在想到底接不接受谢天骄的条件?接受的话,先不说那个鬼都没见过的紫珠丹上哪去找,光那一万两白银上哪儿去凑?这不是明摆着不让人过活嘛!

可要是不接受,似乎又咽不下这口气。

阿潇见李不没出声,一边看着韩冰冰替他换药,一边说:“还能怎么办?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呗!”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过三五天一脱了痂便什么事儿也没有。韩冰冰接口说,“可我们上哪儿去找紫珠丹呢?”这就是富家子弟与贫民阶层之间的最大不同,慕九担心的永远是钱,韩冰冰和阿潇这俩败家子就绝不会多花一丁点心思在这上面。

段小邪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起:“阿潇说的不错,该怎么样还怎么样!谢天骄等人既然相中了这座宅子,又指名要这紫珠丹,依我看这紫珠丹应该就在这黄石镇上,慢慢查一定能查得到。”

慕九看着李不。李不托着下巴说:“我跟小段的想法差不多。但是,”他皱起眉来,“我另外还想到了一些事。首先谢天骄看上去并不缺钱,为什么非要这一万两银子不可?第二,为什么期限偏偏是一年?如果这是逼迫我们离开的手段,那么要我们马上交出一万两银子来,岂不是更有效么?”

大家都愣住。他微微扬唇,又说:“所以我觉得,这一万两银虽然是个门槛,但这一年期限才是让人费琢磨的地方。”

韩冰冰想了想说:“也许是特意留给我们用来寻找紫珠丹,或者又是他们急着要去调查大月国另一件未知的宝物,无暇顾及我们?”

李不捏着下巴,不置可否。“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紫珠丹的下落。”他踱了两步。接着又说:“小段说的对,谢天骄一伙的真正目的其实是为了得到紫珠丹,抢宅子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他把目标锁定在我们这座宅子身上,而从吴大爷那里我们已经得知,当年凶手正是因为跟何家人索要某件东西而杀害他们的,这件东西会不会正是紫珠丹?如果是的话,何家人真正的身份是什么,是不是当年杀进皇宫夺走宝物那些人的其中之一?他们是不是因为得了紫珠丹而不得不隐姓埋名躲到这里?他们死了之后,这宅子虽然荒废了下去,但看起来也没有人再来翻查过,那么也就是说紫珠丹很有可能被那些凶手夺走了。既然夺走了,那事隔三十多年为什么还有人来寻找?”

“那就是说紫珠丹还在这座宅子里!”

所有人都腾地站了起来。

李不点点头:“对!如果说当年何家人被杀的确是因为紫珠丹的话,那么这颗珠子就一定还在宅子里!而凶手当年夺走的很有可能是假的。这些频频而至的江湖人,也一定是最近得到了关于紫珠丹还在此处的消息,而他们当中,很有可能还有当年的凶手。”他皱眉望着墙上画着鬼脸儿的红绸扇子,若有所思。

“何家人死了之后,墙壁上却还挂着这把奇怪的鬼脸扇子,凶手会不会是青衣楼的人?!”慕九惊恐得声音都发起颤来。李不没表态。阿潇皱了皱眉说:“就算是青衣楼所为,那也一定是以前那个青衣楼。”

“以前?”慕九皱眉。

李不点点头说:“青衣楼创立至今五十年,但是在三十年前他们内部出过一件大事,楼内教众几乎全部肃清,足足花了五年时间才恢复了元气。”他目光一闪,再看了墙上一眼,“巧的是,这件事跟何家出事的时间却是在同一年。”“难道说也有什么关联?”慕九问。

阿潇咳嗽了一下,说:“还是别跑题了,先说说眼前的事吧。”慕九回神,立即说:“对对对!刚才不是正说紫珠丹嘛,想不到得来全不费功夫,这珠子三十几年都没被人找到,这老杂毛原来是想要我们来替他找!”她兴奋地看着李不说:“既然还在这里那就不怕!我们一定会找出来的!现在只要担心银子的事儿了!”

李不微微一笑,说:“先别太高兴,是不是这么回事还难说,我也是刚刚才把这些事串到一起想了想,——只是有个八成把握而已。小段,”他转头说,“明天回了谢天骄的话后就把地窖那个瘦子给拎出来审审,也许从他那里能得到些什么线索。”

段小邪拍着胸脯说:“行刑的事儿就交给我!”

李不点点头,“接下来我们就得把精力放在如何筹集一万两银子上了!其实谢天骄不提这颗紫珠丹倒罢,一提起它,我倒不想走了!我虽然没有被废武功,但是,现在到处不断出现了青衣楼的人,不管是不是真的楼主出现,但肯定是有目的而来,所以我也好奇这颗珠子最终会落在谁在手里,又是谁要收我们这一万两银子,是谁杀了姓何的一家人,第三件未曾现世的大月国宝物究竟是什么?”他玩味地看着大家,“一万两银子跟破解几个大秘密比起来,还是很划算的。”

慕九立即瞪他一眼:“说得倒轻巧!你有钱?”李不不以为意,想了想,又跟段小邪说:“另外,从谢天骄他们急着要找这颗珠子来看,我估计是他们之中有人被废了武功或是走火入魔了,而这个人一定是他们的头头。我们也可以依着这条线索去查查,看看这个人到底是谁?虽然这银子我是会给他没错,但也绝不能这么轻轻松松就给了他。”

段小邪点头:“过两天我去开封找找独孤丑,这家伙满江湖跑,应该能打听到点什么。”

阿潇有点动容:“会不会就是那天在林子里那个人?我觉得这人跟砍伤我的那个人就是同一个人!”

慕九狠拍了一下他脑袋:“你被人砍傻了吧?被废了武功的人还能有那么高的武功?!”这跟跑工湖的人上酒楼吃饭必定要点两斤牛肉一样,是武侠小说里的基本常识好不好!阿潇红着脸低声说:“武功被废也分几种,其实有一种是浑身经脉被锁住,这样是可以用银针扎穴短期恢复功力的!”

慕九心里总担心着银子的事,反正这些她也不懂,就瞪了他一眼懒得跟他瞎扯了。这时发现李不正在旁边望着墙上的扇子似笑非笑,于是目光一闪:“谢天骄张口就要一万两银子!他这简直是在逼着咱们去抓青衣楼主啊!”

大家闻声都回过头来,愣愣地望着她。她讷讷地抓头:“怎么……不是去抓青衣楼主然后拿一万两赏银吗?”李不挑挑眉,看看众人:“我有这么说吗?”大伙儿立即玩拨浪鼓似的摇起了头。

“那能怎么办?整整一万两啊!”她瞪大眼睛。

段小邪韩冰冰还有阿潇在这一刻居然火速形成了的默契,全部抱着胳膊冲着她贼贼地阴笑起来。就连背着手的李不嘴角上也有一抹老狐狸的奸滑。这看起来真是恐怖极了!慕九捂着胸口倒退到门槛外:“你们想怎么样?告诉你们,把我卖了也顶多就值五十两银子!”

“就你那三两干巴肉,谁稀罕卖你!”段小邪一嗤,然后三个人三根手指头就一齐戳到她额头上来了:“银子的事属于山庄内务,你是管家你负责搞掂!”

“……”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49 有些东西比银子珍贵 如此这般打定了主意之后,大伙也算是定了心了,第二天一早李不就跟段小邪两人去找谢天骄回了话,双方立了字据,约定一年之内李不等人交齐一万两白银并紫珠丹,否则的话宅子的所有权将全部归谢天骄所有。这两方各有各的打算,又各有各的牵制,谢天骄要靠李不他们找到紫珠丹,李不则想顺藤摸瓜挖出背后真相,倒也都不怕对方会出什么花样。最后官府的官差以中间人的名义按了手印作证,于是这事儿闹腾了几天到现在才算是暂时定下来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谢天骄也没什么话好说,阴惨惨地说了句“后会有期”,立马就拿着字据跟官差一道浩浩荡荡离开了黄石镇。

这都是李不他们回来之后段小邪告诉慕九的,那会儿她正坐在院子里对着面前一只瘸了腿的猫发呆。这猫是从别处窜来的野猫,早上在厨房后面可怜兮兮地偷吃她倒掉的剩菜,反正后院老鼠挺多,她就一顺手把它给捞回来了。对于段小邪的眉飞色舞,瘸腿猫跟慕九几乎同时给出了一副漠然的态度。

段小邪拎抹布似的把猫一把拎起,悻悻地弄进屋准备欺负去了,慕九继续发呆。

她正在为了那一万两银子愁眉不展,就是天大的事也不比这个重要不是?想她****之间就从一个无产阶级农民群众变成了一个负巨额资产责任人,眼看着就要被逼着往“革命”的道路上奋勇而去,而银子的来源却还摸不着北,她能不愁?

吴大爷曾经说过去给大户人家种菜,一个月也能有二、三两银子的收入,但就算五个人一起去、哪怕再加上那只瘸腿猫一块去干一辈子也填不了一个崩儿角啊!何况人家说定了是一年,一年!

慕九就着风搔了搔脑袋,——也不知道帽子下的头发急白了没有?

“慕九。”

阿潇抿着嘴走到她身边坐下,手里拿着个小包袱。“我知道你在为钱的事发愁,我这个紫玉冠还值七八百两银子的,你就先拿着吧。”慕九偏头一看,包袱里果然是他那天来时戴着的那只玉冠。她拿在手里看了看,无精打采地丢了回去。“省省吧!七八百两顶什么用?再来十顶还差不多!”

阿潇憋红了脸,“你是不是嫌少?”

慕九叹了口气,仍然望着院门口发呆。她倒不是嫌少也不是跟他客气,而是她知道这只冠对于阿潇来说很重要,武林中的世家名门都或者门派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家族中的任何子弟在冠或者玉佩的右下角都会有个属于家族独有的标记,比如韩冰冰的小金箭上就会有朵云。阿潇的这个冠上面也有个奇怪的小三角标记,慕九了解他们这些人,一个个把脸面看得比生命还重要,要是把它给卖了,那他这辈子也用不着回家了。

“你要是嫌少,我——可以再想办法!我可以回家去拿……”

“都这么大个人了还问家里要钱你也好意思!”慕九没好气地瞪他。

段小邪靠在门边上哼哼地笑,瘸腿猫不知被他弄去哪儿了,怀里抱着他那把死沉的剑。“既然他这么有诚意,慕九你就收下呗!反正所有人里就他嚷着要留下来嚷得最凶!”阿潇也抬头瞪他。

他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走过来把剑拔在手里,“这是百年前铸剑大师独孤夫人的大弟子独孤松亲手造下的寒铁剑,名唤‘青霞’,勉强也算得进去宝剑前十名了。当年剑湖山庄三少爷要出一千两银子跟我买,我没干。如今你拿去开封府钱二的当铺,他虽然奸诈起来简直不是个人,但至少也能给得出五百两现银。”

他把剑收回剑鞘,轻轻松松往慕九脚尖前一插,“拿去!”

慕九撩起眼皮:“你不要了?”

“男子汉大丈夫,说一句是一句!”他下巴朝天,得意得好像现在不是在送出剑去,相反而是得到了一把无比珍贵的宝剑似的。

慕九也把那宝剑从地上拔出来,扛在手里看了看。这是把真正的宝剑,通体呈青铜色,剑鞘上刻着繁复的花纹,握着剑柄拔出剑来,龙吟盘旋之声顿起,剑刃靠近柄端处凹刻着篆体的“青霞”二字,三尺长的剑锋上银芒飞窜,通体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莹晖,乍一望去,隐约有薄雾缭绕。

“这样的宝剑,贱卖五百两银子,未免太不划算。”

李不的声音懒洋洋在院门口响起。慕九抬头望去,正好见到他环胸走了进来。段小邪脸上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你错了!再宝贵的剑也只是个杀人的工具,只要能杀人,什么样的剑都是好剑。”

李不仍然保持着环胸的姿势,隔着三尺远的距离与他面对面站着。

阿潇走上来说:“段小邪说的对!不要说是一千两银子,就是一万两十万两,有些东西也还是比银子和宝剑更珍贵!”

院子里忽然就这么安静了下来。三个人站在一处俩俩互相对望,只有慕九一个人坐在屋檐下拿着剑望着他们三个发呆。

韩冰冰拿着个小布包站在院门口好奇地打量着他们,慕九咳嗽了一声,三个人才像被解了冻的肉丸子一样散开了。“他们干什么呢?”韩冰冰走到慕九身边,边说边把那布包塞到她手里。慕九一愣,那里面竟全是一堆缀了黄丝穗儿的小金箭!

“这二十把小箭都是纯金打成的,每一把大概半两左右,可惜我只有这么多了。”她烦恼地嘟起嘴来,“早知道我出门的时候多带点金子来就好了,现在也不用这么着急!”

慕九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段小邪先回了神,鄙夷地说:“笨丫头!我要是早知道有现在,我早三年前都开始攒银子了!”韩冰冰跺脚捡了颗石头扔过去,他居然也没躲,抬手一接握在手里。

慕九拿着那堆金银宝器站起来,沉着脸一样样塞回给了各人,“这都还有整一年呢!急着脱身还是怎么着?这剑和箭要是拿去换了银子,到时什么青衣楼的什么黑衣人的找上门来,谁来对付啊?难不成要我拿着鸡毛掸子上去打?——这么点东西都塞不了那老杂毛的牙缝,都收回去吧!我是管家,银子的事还是我来想办法!”

阿潇焦急地说:“慕九,你就别硬撑了!昨天我们都是开玩笑的!”

“谁跟你开玩笑了?”她眉头一竖,“我告诉你几个,接下来你们也别想偷懒,还得赶紧去找那劳什子紫珠丹呢!以为凑点东西出来就万事大吉了吗?美得你们!——我也懒得理你们了,今儿天气这么好,我得晒我的茄子酱去!以后谁也别再跟我提什么进当铺的事儿,晦气!”

她恨恨呸了一口,大摇大摆进了厨房,剩下人都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段小邪抬头望着满天的阴云,纳闷地说:“今天天气很好吗?”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50 他说他不是贼 傍晚下起了一场好大的雨,晚饭也吃得早,烦心事儿那么多连发呆也没有用了,洗了碗慕九就拎着饭篮子准备去地窖给瘦子送饭。韩冰冰说帮她拎篮子陪她一起去,她看了看她身上一身粉嫩干净的绿纱衣裳和一双白鞋白袜,又看了看院子里低洼处一滩滩的积水,赶紧摇手说算了算了。

段小邪抱着洗过的瘸腿猫跟李不阿潇在屋里吹牛,听见她去送饭立马追出来说了一句:“慕九你跟那瘦子说啊,呆会儿等他一吃饱哥们儿就来拎他过堂了!”慕九瞪了他一眼,“你怎么不说去?”段小邪嘿嘿一笑没入门内,她便打着伞走了。

这些日子都没工夫来理这瘦子,不过他成天呆在地窖里倒也算乖,慕九吃的用的也没少了他的,于是他大概知道落在他们手里虽然日子不太好过但也没性命之虞,所以不叫不嚷地,端了饭来就吃,递了水来就喝,有时还会跟坐在一旁等着收碗筷的慕九随口哈拉两句,赞她两句饭菜做得好啊什么的。

慕九这个人向来也没所谓,反正两人间也谈不上什么过节不过节,不就是个犯罪嫌疑人么,聊聊家常没什么了不起,何必装得跟个苦大仇深似的?

于是聊了两回慕九就知道了他姓余叫余光明,今年三十四岁洛阳人氏,别的他就死也不肯说了。慕九最后就嘿然讥诮说:你一做贼的还取个名儿叫“光明”呢,也不害臊!余光明当时很不满:谁说我是贼了?我是堂堂锦衣卫的人!慕九也不戳穿他,就坐在对面嘿嘿地冲着他那么直笑。终于笑得他坐立不安,把剩下两口饭做一口扒了,把碗往她怀里一推,然后把她赶出来把门给扣上了。

也没见过这么自觉的囚犯,害得慕九当时还拎着篮子搁那门外呆站了半天。要不是那会儿阿潇过来说段小邪和韩冰冰两人一言不合又打起架来,还差点把院墙又给推dao了,冲着里面人这个性,她只怕还会进去再跟他唠会儿呢。

没多会儿就已经到了后院墙角下了。地窖本是用来冬季装蔬菜瓜果什么的,就设在后园子这里。

慕九踮着脚尖避过漏顶的屋檐下一处水洼,大铜锁一落,打开沉重的铁门走了进去。里面亮着两盏灯,虽然是地窖,但是通风效果还是做得蛮细致的,除了暗一点之外,里面凉凉爽爽一点也不觉得闷。余光明正躺在床上望着窖顶发呆,听见铁门一响立即坐起。

“吃饭啦!今儿有鸡吃。”

慕九把篮子里三个小碟和一大碗米饭端出来。余光明嗯了一声,慢吞吞下了床,到了桌子旁坐下,可是筷子拿在手里老半天也没动,像个傻子似的盯着碟子出神。慕九瞄了他一眼,“怎么了?怕我下毒还是怎么着?”他这才老老实实低头扒起饭来。

磨磨蹭蹭吃完之后,慕九叠起所有碗碟。余光明叹了口气说:“宫管家,其实你人挺好的。”

“我也一直都觉得自己挺好的。”慕九坐在旁边,瞪了他一眼。“宫管家。”他又叫了她一声,望着她欲言又止。“干嘛?”慕九有些心不在焉,瞟了他一眼双望着地上。他抬起头心事重重地说:“宫管家,我大概活不长了。”

慕九放下篮子,冲着他嘿嘿一笑,“这倒不一定!只要你把你的身份和到这儿来的目的都说出来,我可以以二当家的身份保证你没事!”“不,不是你们……”他皱了眉头,又叹了口气。慕九狐疑地望着他,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好像打定主意了似的抬起头说:“宫管家,我有件事想要告诉你,你可千万别让别人知道——”

“慕九!他吃完没有?”

余光明正要说什么,段小邪和阿潇就一起走了进来。慕九不耐烦说:“好了好了!什么时候又变得这么积极了?”她把篮子提起来,起身扫了余光明一眼,“我们现在要问你点事儿,你有什么话回头再说吧。”

“宫管家!”

余光明焦急地喊了她一声,她站在门边回了下头,没好气地说:“堂堂男子汉你怕什么?要不了你的命!看你的表现,想走的话就乖乖配合。”然后冲段小邪他们一示意,两个人立即摩拳擦掌地到了余光明身边,一人挟着一个把他带出了地窖。

李不的前房是审犯最适合的地点,因为家里人都在这里,根本连召集都不用。

余光明被押着在一张小凳子上坐下,一脸委屈。

“怎么样?考虑了都有半个月了,想好了没有?”段小邪首先发问。余光明撩起眼皮儿瞅了他一眼,依旧抿紧了嘴巴。所有人都在个对面坐成了一排,像是戏鼠的猫儿似的兴致勃勃盯着他瞧。

李不坐在旁边自顾自喝酒,没有出声。慕九偏头瞅了瞅他,便起身去厨房端了碟盐煮蚕豆和白米糕回来:“别老光空着肚子喝,小心胃!”把碟子往他面前一推,坐下了。李不握着杯子,顿了顿。

段小邪还在继续审。可也没一点主审大人应有的严肃气质,弯着腰在余光明面前笑眯眯地说:“你拿着假的锦衣卫腰牌出来招摇撞骗,胆子倒是不小。快说说,这一路过来都骗到些什么了?”余光明又是把脸一板,“我不是骗子!我的腰牌是真的!”

“呀嘿!还嘴硬?”

段小邪站起来,偏头问慕九:“二当家,你看怎么办?要不要直接送官府去?”

慕九想了一下,走过来拍余光明的肩膀,“哥们儿,咱痛快点!你就告诉我们你来这里干什么?是来找东西还是来找人?是你自己要来的还是别人支使你来的?如果是别人支使你的,你就把那人说出来。只要你回答完这几句话,我们就放你走,绝不为难你,咋样?”

余光明愣愣地看着她,三角眼里露出一丝迟疑,“我……”大家都等着他的下文,谁知他却斩钉截铁冒出一句:“我不走!我要留下来!”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51 就不告诉你 大伙儿不由一愣,慕九眨巴着眼睛说:“你说你想留下来?”

“对!”他把头点得很爽快。

慕九跟段小邪愣得都不知道该说啥好,而且所有人好像都有点不是滋味的感觉。这人该不会被关出毛病来了吧?能放他走他还不走?气氛一下子别扭起来。李不想了想,走过来说:“你真不想走?”余光明抿嘴点了点头。“那,你究竟想要找什么东西?你能把你那个地图给我看看吗?”“不能!”他冲口而出,然后手掌下意识地按在胸脯上。

段小邪阴笑着揪起他的衣襟,伸手一探,就摸了个小布包出来。里面果然有张小小的地图,但是没标记也没地名,就几根弯弯曲曲的黑线在上面,也看不出来是什么东东。余光明慌忙要来抢,段小邪一闪身,哪里还有他抢的份?李不瞄了那图一眼,问他:“这个图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余光明被阿潇按住了肩膀,恨恨地说:“我就不告诉你!”

阿潇把他拎起来:“你不说我就把你送官府去!”

“你送吧!”他竟然一脸愤然,“你要不送你就是我孙子!……”

“有人在吗?”

大伙儿正在这里纠缠不清,院子里突然传来了问门声,听声音还有点熟悉。几个人同时一惊,慕九探头从窗口看了看外面,一看吓一大跳:“糟了!是吴捕头!”

外面雨已经停了,廊下的灯笼照在院子当中那身着差服腆着肚子挎着大刀的人身上,可不正是吴忠义嘛!“他怎么来了?”慕九惊疑地说。段小邪他们立即围了上来,阿潇捂住余光明的嘴猫在窗户底下,抬头问:“怎么办?”慕九当机立断一指后面李不的卧室:“那里面有个空着的柜子,就在窗户底下,先把他藏那儿去!你们几个快点做做喝酒闲哈拉的样子!他已经过来了,我得先去应付着!”阿潇赶紧挟着余光明往里走,慕九掉头又补了一句:“记住把他嘴给堵上!”

“知道了!”

“阿九!”

等大伙儿一窝蜂散开各就各位的时候,吴忠义已经走到房门口,慕九堆着一脸干巴巴的假笑迎了出来,搓着双手说道:“吴捕头真是稀客呀!这么大雨天的,您怎么来了?”吴忠义笑眯眯地望着她说:“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们了,今儿有空,我就来看看。哎,我说你们怎么大晚上的连院门都不关啊?这要是来了盗贼可怎么办?”

他说是来随便看看,慕九可不这么认为,跟官府的这些老油子打交道,哪怕就是个扫地的杂工,那也得提着三分小心。慕九谄媚地一弯腰:“瞧您说的!这黄石镇不是您吴捕头的管辖范围内么,能有谁有这个胆子在这地儿偷东西?”

吴忠义喜滋滋地摸了摸下巴,点头说:“这话也对!咱们青州县自我当了捕头以来,还没出过什么大案子呢!”慕九陪着他得意了一回,把他迎进了屋里。

李不他们几个果然就跟平时一样坐在竹席上喝酒吹牛,看见慕九与吴忠义一块有说有笑地进来了,大伙儿就以一副十分惊讶的神情站了起来:“原来是吴捕头来了!快坐快坐!”段小邪当先招呼了一声来。吴忠义觉得很有面子,因为在座的人里他只认识段小邪是闻名天下的侠客,曾经单挑了黑风十三寨、杀光了一百五十五名强盗,别的人哪怕是武功高得像妖术的李不,他也根本没听说过。但他还是敬李不是这里主人,笑眯眯跟他抱了抱拳:“老几位都喝着呢?”

李不笑道:“吴捕头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哪里话!”两个人寒暄着,吴忠义落座时顺势扫了一圈屋里。正好望见阿潇正从里屋出来,目光不由在他身上停了停。慕九赶紧使了个眼色过去:“快去倒壶茶来!”阿潇立即点头出了房门。吴忠义说:“阿潇兄弟最近可不如原来精神哈!”慕九连忙说:“这不正在伤病中嘛!”段小邪又凑过来:“慕九你这就不对了!倒什么茶呀,吴捕头来了当然是喝酒!”慕九一拍脑门儿,“对对对!上酒上酒!”这边厢韩冰冰就已经拿了酒壶过来,一看又没酒杯,阿潇立即去了厨房。

吴忠义被他们仨儿簇拥着手都不知道放哪儿好,嘿嘿笑着看他们围着转。敢情平常也少碰着哪户人家有这么热情的,见慕九终于在旁边坐下了,迟疑了一阵,就试探地说:“你们最近——挺好的?”慕九忙着接阿潇倒来的茶,鸡啄米似的点头:“挺好挺好,托您的福!”吴忠义点了点头,看着段小邪在旁边倒酒,“我听说,前儿个你们这儿可闹得很厉害呀,那个来头很大的谢天骄楞是被你们打败了回去,这事儿弄得连县太爷都知道了!”

慕九惊奇地:“你也知道谢天骄?”

吴忠义干笑了两声说:“他那天带来的几个官差里就有两个是我的手下,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事儿呢?”

“怪不得了!”慕九一听,立即皱眉扫了他两眼:“我说呢,怎么当时连县衙的官差都来了,原来还是吴捕头您吩咐的!要这么说的话吴捕头你可就不够意思了,人家要来欺负咱们你怎么能让兄弟们跟着起哄呢?再怎么着咱们也一块喝过酒吃过饭,算是朋友了不是?”她板着脸望着吴忠义,摆明了很有意见。

吴忠义面有赧色,不好意思地说:“这事儿也由不得我,我也不知道那个谢天骄是什么来头,当时他拿着府尹大人的公文说要我们便宜行事,我也不好得罪……我这不是跟你们说明误会来了嘛!”

慕九哼哼了两声,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李不倒是不在意地笑了笑,拿着酒壶替吴忠义添满了酒,“吴捕头去抓捕青衣楼主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

吴忠义巴不得他叉开话题,尤其说起这个他就更来劲了:“这个事儿我正在加紧查呀!你们是不知道,现在开封府里江湖人多得是,不光什么天鹰派、巫山派这些小门小派的来了人,就连好几个响当当的门派也有人在城里行走,他们想来都是听闻了这个消息,所以挖空了心思在抢那一万两赏银。”说到这里,他撩起嘴来得意地握紧了双拳,“哼哼,可他们再厉害又哪里比得我厉害呢?——哎,我偷偷跟你们说,我最近已经收到了可靠的密报,说是半个月前青衣楼主已经在城里现身了!而且这回连他们的左右护法都全部出动了!”

“……当真?”大伙儿齐问。慕九对于青衣楼三个字总是特别的敏感,愣完了就不由插起嘴来:“你确定他是真的楼主?”吴忠义拍着胸脯说:“那可不?我这消息可是十拿九稳的!现在我就只需要好好密谋一番,设计将他一举擒下来就行了。——嘿嘿,凭我的能力抓到青衣楼主,简直可以说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啊!”他得意洋洋地摸着自己的下巴,好像那一万两银子已经在张嘴叫他了似的

慕九说:“那你说说,青衣楼主现在在哪里?”

“这个嘛……”吴忠义斜着眼睛瞅了她一眼,神秘地压低了声音:“为了不走漏风声,暂时先保密!”

“……”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52 人间蒸发 慕九一脸嘿然,“我看你是压根儿不知道吧?”

“这话说的!”吴忠义不高兴地瞟了她一眼,“你要不信我这就告诉你!他们就在——”段小邪阿潇和韩冰冰全部围拢上来。吴忠义在他们每个人脸上扫了一圈,倏地站起来说:“时候不早,我得回家了!”

“哎哎哎,吴捕头!”慕九一把拉住他,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你看好不容易聚一聚,再坐会儿嘛!小段快拿酒来——”吴忠义撒开她的手,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不不!我媳妇儿还在家等着我赶蚊子呢!”一溜烟跑了。

慕九追了几步,气呼呼跺了跺脚,“这家伙!当初还说要跟我们合伙呢,现在问他点事儿就躲成这样!”

天空又滴嗒滴嗒下起雨来。韩冰冰叫段小邪去关大院门儿,段小邪很牛叉地使着轻功踩在成排的月季花尖儿上窜过去了。李不上前把还站在雨里的慕九肩膀一捞,往回进了屋。

阿潇说:“我们继续审那个瘦子吧?”

慕九一拍巴掌:“对对对!快把他弄出来!”边说边掀开布帘进了里屋。

里屋是李不的卧室,进门左边就是张花梨木的雕花大床,右边是一张当茶几用的小圆桌并两张板凳,正面是个大窗户,现在正敞开着。窗户底下就是那个藏着余光明的大箱子。慕九怕闷死了他,大步走了过去。阿潇在后面嘀咕了一句:“这窗子怎么开着的?”她也没在意,伸手把反扣着的箱盖给打开了。

箱子里空空如也!

四个人口里同时冒出一串咝咝的凉气。段小邪掀帘进来:“怎么了?”慕九回头惊问阿潇:“你没把他藏这儿?”阿潇急得脸都白了:“我明明就是把他放这里面的呀!盖上之前我还把他手脚全绑住了呢,要不怎么会那么久才出去?”他冲到窗户边:“一定是逃走了!我去追!”

“慢着!”他正翻窗打算出去,李不拉住他说:“他不可能逃走!刚才一定是有人来过了,趁着我们说话的工夫带走了他!”

说完他一纵身跃出窗外,猫在地上查看起了四周情形。慕九赶紧让韩冰冰举了油灯过来。屋檐下的泥地上只有半个沾着黄泥的脚印,而且力量很轻浅,根本看不出来完整的模样,也不知是男是女是大是小。再看看更远处,除了接近后院院墙的地方有根芦苇被奇怪地折断了以外,根本再没有异状。他皱着眉头起身:“这么浅的脚印,而且神不知鬼不觉在我们眼皮底下把人带走了,此人轻功必定很强。可惜下这么大的雨,就是有线索也被冲走了!”

“这事有点奇怪!”段小邪摸着鼻子说,“三次暗中来到我们山庄的人轻功都十分高强,而且上一次戴着面具的夜行人也去过关押余光明的那间屋子,我感觉他们就是同一个人!可是我却不知道,他跟余光明究竟是敌是友?”

李不苦笑摇了摇头。慕九突然大声说:“我知道!”

大伙儿全部望着她,只见她瞪大眼睛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这个人一定是来杀他的!——余光明死定了!今天我给他送饭的时候,他突然跟我说他活不长了!我还以为他担心我们杀他,结果他说不是我们!当时我也没放心上,现在想想,他肯定就是指的这个人!”

她把当时情况都细说了一遍,大家又惊又疑,段小邪说:“你怎么不早说啊!他要告诉你的那件事肯定跟我们问他的事有关,最起码也跟人家为什么要杀他有关!”

“我以为他瞎担心的呗!”

“不对,”李不插口说:“他要是来杀他的为什么还要大费周折地把他带走?直接在这里杀了他不就行了吗?”

大家又是一愣,慕九喃喃地说:“也许……也许是因为那时候吴捕头在外面,他担心假如闹出了什么动静,会留下什么麻烦来?”

李不不做声了。这理由听起来虽然牵强,但眼下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更好的解释了。

大伙儿从里屋出来就各自回了屋睡觉。慕九躺在床上那叫一个辗转反侧夜不成眠,也不知这个余光明究竟是死是活?虽然说一开始瞅他挺不顺眼的吧,可不管怎么说人家都准备把她当朋友了,差一点就要把秘密告诉她了,现在却因为她的一时疏忽弄得人影子都不见,到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翻来覆去了大半夜,到天亮时才渐渐就着窗外的雨声睡着。

没多会儿又被在院里舞剑的段小邪吵醒,想了想还是起了来,到了镇上买了一大把香烛纸钱,趁着早饭后天气还算干爽,一个人悄悄拿到厨院后面的竹丛下点火烧着了。

一边烧着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别说我不够义气,我可是买了整整一百万银子面额的冥币给你,拿着花吧!多买点肉吃,省得下辈子还瘦得跟只老鼠精似的!”一阵风吹得灰烬飞得满天都是,她拿棍子扒拉了两下,折了条树枝挡住风口。“还是你小子有福啊,死了还有我烧钱给你花,我现在可是愁死了,一万两整银啊!现在连过日子都成问题,你叫我上哪儿弄去?”

她叹了口气,托着腮帮子呆呆望着前面水沟。

水沟后面就是后院的菜地,被大雨浇过之后的瓜棚显得格外的绿意盎然,已经采摘过一次的两大畦茄子苗上又结满了新瓜,挂着一身水珠精神抖擞得像一个个刚刚出浴的小姑娘。

其实她不是没想过把后院的地儿全拿来来种菜,而她最拿手的也就是种菜,可种菜卖的那点钱也只能够糊糊口的呀,又不像几百年后的社会还能弄个农贸公司大搞搞啥的,专门搞批发,慢慢一做开,还能像上辈子那样两年功夫就挣下一套别墅来。可这年头你就算把生意弄开了,有客源了,一到秋冬能咋办?那时雨水又少,品种也少,不就青黄不接了嘛!

想做点什么条件设备的还不足,可真愁人。

慕九抱着脑袋叹气。

院门外有个小脑袋在那里探头探脑,她一抬头看见了,于是张开嗓子喊了句:“狗子!你怎么不过来呀?”

狗子把手上沾满了口水的麻糖塞回嘴里,跟只大米虫似的四肢齐动爬过了高高的门槛,站在后屋檐下偏着脑袋笑嘻嘻地说:“阿九哥哥你在干嘛?”慕九哼了一气,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烬,蔫头蔫脑走过来,“我在种钱,看看过两个月这地里会不会长出一大树的银子来!”她捏捏他的脸蛋:“你干嘛来了?”

“爷爷让我来叫你去翻红薯!”

翻红薯的意思就是去给红薯地松土。慕九愣了一下,一拍脑门儿——是了,山坡上的红薯也该去管管了呢!前儿在路上碰上吴大爷,他就提醒过她了,可这些日子尽忙着跟谢天骄这帮子人瞎搅和,却把这事儿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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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富贵菜园 053 就缺钱 慕九绕到后园摘了一把青椒和一把南瓜花,回到前院,李不竟然没呆在屋里喝酒,而是跟段小邪两人在院子里说话。段小邪瞄到她手里的花,抖着肩膀嘿嘿笑起来:“十八小伙儿也怀春!李不你回头往城里给她带些好看的花回来戴呗!”

“你丫不懂就别瞎说!”慕九没好气地拍了一下他后背,“这是拿来戴的吗?这是拿来煎饼吃的!”这家伙那背硬得像块死铁,一掌拍下去他还笑嘻嘻地没事人一样。慕九捂着手心扒拉开了两人,兜着菜从中间大摇大摆走了过去。

“等等!”

跨过院门口的时候李不跟了上来。慕九隔着门槛站住,“有事儿?”他慢腾腾摸了摸鼻子,“明天我想去趟开封府,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带的?”话说得吞吞吐吐,倒不像他平时的作风。慕九拖着长音瞄着他说:“别的啥也不缺,就缺钱。都快要改喝粥了,你能捎点银子回来不?”

李不顿了顿,跟着她进了厨房,站在门边看她收拾簸箕里的茄子酱。“这个我会想办法,不会让你为难的。”慕九头也没抬,“知道就好。”忽然心里一动,回头说:“反正你们闲着也是闲着,要不也弄辆驴车跟刘四儿一起上街拉客去?吴大爷说这个比卖菜还赚钱!”

李不:“……”

慕九贼笑了一声,继续低头弄她的酱。

她现在满脑子就是“钱”,死守着菜地既然发不了财,那就只能想别的法子。就连走在田野里,看到有牛在路边吃草时都想着要不要买些小牛回来养着,等到农忙时再出租给附近没钱买钱的农户。可惜结果又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狠不下心跟他们收租子。

又看见池塘里大把的鸭子在划水,那一只只肥得跟内分泌失调了似的,走两步路就得打个拐。如果养它个成千上万只,然后宰了腌成烤鸭去县城酒楼里卖,一定也能卖不少钱!可是拍拍脑袋又叹起了气,这里又不是黄河边儿上,一年到头水少得连村头河里都经常湿不透脚背,哪有地儿给你养这玩意儿?再说她自小到大绝没养活过一只鸭子,家里头那些家伙估计就更不会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想在这地方找出点生钱的活计还真不容易。

下午跟吴大爷在红薯地里干活时,她边干就边叹起了气,引得吴大爷老大不满地送了白眼过来:“叹什么叹?懒劲又犯了吧?这才多大会儿功夫!”慕九苦着脸说:“大爷您是捕头大人的爹,您哪知道我的疾苦啊,我这是为了那笔巨债犯愁呢!”

吴大爷这才稍微把脸色摆好了些,哼了一声把锄头倒横放在地上,顺势坐在上面。“就那一万两银子?”慕九一听这话说得比打个嗝还轻松,立即笑眯眯地说:“大爷您有?”吴大爷立即屈起粗壮的手指头:“想挨敲是不是?”慕九不想,赶紧闭了嘴。

“你们这帮混小子成天好吃懒做,就算没有那一万两的债,迟早有一天也要混得连宅子都没了!”吴大爷开始恨铁不成钢地上起了教育课,“一个个全都身强力壮的——也就你这胳膊儿细瘦了点儿,可是去做点什么不好,非得成天守在屋里装大老爷?就是去镇上随便哪个店里打个杂,去县城里做个苦力,像你——去别人家里种种菜,也比现在这模样强吧?”

他吐了口唾沫,继续说:“人在世上是要有本事没错,但是有本事还得老天爷照顾你肯给你饭吃你才活得下去,要不然学了那一身功夫有什么用?就光靠打架去?老天爷也不是那么时时照顾人的,你瞧瞧几个跑江湖的人是有钱的?有钱的除了强盗那就是家里有底子!有家底子的不去想着发扬光大也有一天会坐吃山空!——所以说做人还是得肯努力勤干,踏实点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慕九差点就感动得痛哭流涕了,双手攀住吴大爷的手臂:“大爷您说得太好了!你哪天有空,要不你亲自上我们家去给另外几个上上课吧?他们比我更需要啊!”

“少跟我贫!”吴大爷睨了她一眼,也叹气道:“老汉我这辈子没什么本事,也没闯过多少地方,但活了这把年纪,见识还是有点的。俗话说民以食为天,谁少了这口吃的都不成。依我看你们几个还是老老实实去找个活儿干,顾着肚子再说!老这么浪荡下去,将来成家娶媳妇儿不娶?”

娶媳妇儿?

慕九一愣,呆了一会儿才回神,娶媳妇儿……这事儿跟她有关系吗?“那个,”她摸着后脑勺干笑了两下,“大爷您说得对!明儿我就上开封去找活儿去,挣了钱请您喝酒!”

吴大爷笑骂了一句:“臭小子!”

回家的时候慕九的心里又郁闷了一点,吴大爷的话说的还是对呀,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非落得连家也守不住不可,可家里那几个人,肯去给人干小工么?他们全是些宁愿做穷光蛋也不愿去瞧人家脸色过日子的主儿,再说她现在面临的不光是生计问题,而是巨额的债务,债务啊!

到了家门口她还没舍得进屋,先是在门桃树下左思右想了一会儿,才打定主意进了前院。

“李不,我明儿跟你一块进城!”

屋里大伙儿都在,听见她的声音都抬起了头。她走到桌子旁坐下,“我去看看有什么赚钱的门路没有!老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阿潇倒杯水给我!”李不端着酒杯没做声。慕九接了杯子喝下,抹了抹嘴说:“你该不会不肯吧?”段小邪在旁边很快乐地笑起来:“他哪有不肯的,他就怕你不肯!”

慕九转头瞪他:“你最近可过得太舒坦了哈,一天到晚这么不着调!你明天上后院把那空土上的草再给我薅了去!”段小邪立即跳到李不身后:“谁说的?明天我也去开封!”慕九冷笑指他的鼻子:“你留下,阿潇去!”韩冰冰又跳起来了:“凭什么?我才不要跟那个讨厌鬼一块呆在家里!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去!”阿潇接着说:“你们都走了,就留我一个人,谁帮我烧火做饭啊?”

慕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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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富贵菜园 054 我不是收保护费的 基于韩冰冰跟段小邪之间存在着永远也调和不了的矛盾,留守人员的安排出现了小小的困难。李不需要有个帮手分头去打听消息,慕九还没开口他就表示她肯定干不来,而且也不适合出门(慕九想问为什么不适合出门,他又把脸撇向了别人),如果阿潇跟着去韩冰冰不会干,如果韩冰冰去段小邪又不甘心,家里又不能不留人下来,所以扯来扯去说到最后,还是得让段小邪去。

第二天吃了早饭,慕九弄了好些半熟的菜和糕饼在厨房里,交待了阿潇和韩冰冰记着弄着吃,就收拾收拾出门了。阿潇送了他们到大门口。看着段小邪笑得把嘴扯到了耳后根,慕九叹气拍了拍阿潇的肩膀:“兄弟,委屈你了!等我回来再给你们做好吃的。”

阿潇把头点得很悲壮:“你们放心去吧,别惦记着,家里有我们呢!”慕九问韩冰冰:“冰冰有什么想吃的零嘴儿没有?我给你买。”韩冰冰想了想,偏着脑袋说:“我要吃城南门那家春记饼店里卖的桃酥饼和花生酥饼,还有城门大街苏记糖庄卖的桂花糖。”

段小邪立即瞪眼过来:“吃那么多糖,胖死你!”

“我就是爱吃,我就是爱吃!要你管!是不是想看剑?!……”

两个人争分夺秒地开起了战,阿潇立即跳上桃树躲避战火,李不则很有先见之明地拉着慕九飞下了山坡,连慕九想再例行说几句告别的话都省了。

段小邪在他们到达镇上时追上了他们,原本梳得光溜溜的发髻落了几根发丝下来,引得慕九很不厚道地指着讥笑了一阵子。

三个人一路说说笑笑赶着路,碰巧天气又好,沿途不断有行人来往路过,慕九一会儿瞅瞅货郎挑着担子吆喝着做生意,又或是看看路边农夫弯腰在地头忙活着,跟个下乡观光客似的兴致勃勃。

这回可跟当初逃来这里的时候感觉不同了,虽然都是穷,但起码现在已经有了归属感。而去开封这一趟她更是要去找找发财的契机,虽然她只会面朝黄土背朝天种两棵菜、再加会做点家务而已,但一个人大活人总不至于被泡尿给憋死吧?还真能活活饿死了?

……到了城里的时候近中午,来之前已经商量好会住个一两天的样子,于是就近先找了个便宜的小客栈住下,要了两间房,再去吃饭。饭桌上顺便商量了一下行程,吴忠义说青衣楼主已经在开封城里现身,那怎么着也得去摸摸虚实。李不跟段小邪盘算着去城里溜达看看,问慕九跟谁,她想了想,谁也不跟,“我自己在附近转转,你们早点回来吧!”然后从包袱里掏了把铜钱塞到他们手里。

“别走远了。”李不嘱咐了一句。

慕九点点头,看着他们出了门,趴回床上琢磨了一阵,也收拾收拾出门了。

这里地处开封城的南城区,客栈所在街道叫紫云街,走出去拐个弯儿就是东阳大街,属于城里最繁华的五大街之一。慕九在这里呆过不少日子,地况基本熟悉。她曾经的老东家春花楼就在不远外的另一条大街上,李不他们正是因为跟那里挨得近才选择在这一块住下来的。

不过可苦了慕九,出门还得另外换上身衣服才敢露面,要不然万一遇见了王老六和柳二麻子他们那些人可怎么办?虽然灰衣和黑衣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但马上太阳就要下山了,满大街的都是黑不隆冬的小巷子,躲起来也方便不是?

出了门她一直往左走。如果没看错的话,刚才在找客栈的时候她就发现这边有个集市,那里头正有不少做买卖的和急着请仆人的大户人家的管家在那里驻守。虽然她不是去应聘家仆,但人多的地方就有商机,这话她可是明白的。那附近酒楼商铺什么的数不胜数,只要肯动脑子,应该不难发现点什么。

果然走了没几步人流就越来越旺起来了,过了垂柳飘扬的小石桥再往前走,是个很开阔的街市,一眼望去足有两个黄石镇那么长,两边都是酒肆绸庄金银玉器铺什么的,行走的路人身上衣冠都不俗,右边那一排房子后边儿就是河堤,这块地方是小商贩们的天地,全是些做小生意的,想当然,来光顾的客人身上就没那么光鲜了。

地方倒是个好地方,可是干点啥好呢?看来看去,来钱来的最快的要数那帮拉家带口地耍猴的了,不过小片刻工夫,那铜板就在地上铺了老厚一层,只怕有好几十贯呢,这要弄一整天下来那还得了!这么看来,难不成她也要去俩猴儿来?

其次是走江湖卖艺的。你想啊,像耍猴的和卖艺的这两种一般都是一家人出来混的,有的还带帮子徒弟,能够养活这一大帮人肯定得不少钱不是?再说怎么着还得赚点余钱呢!慕九看了半天,这几个功夫跟自个儿家里那几个一比,那可就逊太多了,随便叫一个出来比划两下都比他们强啊!

慕九沿着河堤一路慢悠悠走着一路犯着琢磨,除了耍猴的和卖艺的,两旁卖菜的也挺多,出于职业习惯,她也问了问价。黄石镇上白菜两文钱一斤,这里卖五文;黄瓜的生意很好,价钱也比镇上贵了一倍。她守在一卖茄子豆角的摊儿旁边蹲了小半天,眼瞅着那一满车菜就卖了个大半儿,一双眼睛就越睁越亮,弄得旁边路过的阿婆大婶们一个个都跟瞅臭沟老鼠似地瞅了过来。

卖菜的摊主是个五短身材的大胡子,吆喝了半天见人都瞅着这边可又不过来照顾生意,也非常纳闷,左看右看终于瞅见跟卖花小姑娘蹲在一起的慕九,上下打量了她一回,立即警惕地把手摁在褡裢上。

“大李,你这茄瓜今儿怎么卖啊?”一身材圆溜肥硕的大婶上去问他。大胡子摇头说:“不卖!”眼睛仍忘着慕九,然后七手八脚麻利地收起摊来。“德行!”肥大婶把手里硕大的茄子扔到他身上,扭扭大屁股走了。

慕九忍不住走过去:“大叔,你就别捂了,我不是来收保护费的!”

大胡子伏在茄子堆上,一听,狐疑地把慕九上下又瞧了个遍。慕九指着自己鼻子说:“你见过我这么小个头的****吗?”大胡子想了想,“倒也是……”于是把怀里茄子放开,捋捋衣服站直了,“那你为什么老瞅着我钱袋?”虽然相信她不太可能是****,可大胡子还是有些不放心。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55 不会武功的公子 “我没瞅你钱袋,我瞅的是你的生意!”慕九绕过板车走到大胡子身边,碰了碰他说:“这半天下来,大叔生意不错嘛!这茄瓜这么大一个,这豆角这么粗一条,都是您自个儿家里种的?”大胡子听她夸奖自己的菜,立即咧开嘴嘿嘿地笑了,“你真识货!这菜就是我自己种的!”

慕九立即“啧啧”了几声,赞叹说:“真看不出来呀,大叔你这么高大威猛一个人,把这粗笨活儿做得这么细致!”她专捡好听的来,大胡子听了果然受用,毛茸茸的大脸上变得红扑扑地,嘿嘿地冲着她直乐,“我人笨,学手艺也学不成,就只好种田种菜了,挣两个钱养着老娘过日子。”他老实地说。

慕九问:“那你一天能挣多少钱啊?”大胡子想了想,脸又红了:“除去保护费和给官差们的茶钱,余下一两百文总是有的。”“一两百文?”慕九伸出两个手指头。

“是啊!”大胡子很无辜地看着她,“虽然不多,但是也够我跟我娘过日子的了。我又没媳妇又没弟妹,只图有口饭吃就行。”他这么一说,慕九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忙宽慰说:“大叔您快别这么说,一天挣两百文已经不少了……”大胡子又说:“小兄弟,你别叫我大叔了,我今年才二十四,你叫我名字就好了。”他越说脸就越红了,两只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慕九愣了一会儿,好容易才回神干笑了一声:“那,大哥你叫什么名儿啊?”

“我叫李铁牛。”

“……”

“大李,给我两斤豆角!”

这么哈拉着的工夫,两个结伴来的主妇在板车前挑起了菜。李铁牛的瓜菜很新鲜,个儿又大,一向都不愁生意。慕九见状便自告奋勇给他当起了帮手,小半车的蔬菜没半个时辰就卖得干干净净。

李铁牛很感激慕九,从褡裢里掏了把钱来说:“今天辛苦你了,这些钱算是我给你的工钱,请收下。”慕九立即推了回去:“铁牛哥这么说就太不把我当朋友了!我不过就是帮着吆喝了两句,哪能收你钱?你要是不嫌弃,咱就交个朋友。”李铁牛很乐意,当即点头说要认慕九做兄弟,还要请她上自个儿家里吃顿饭。慕九赶紧笑呵呵地说:“今儿不行,我还有事,改天我再去吧。”

“那可说好了!”

再三跟慕九套了准话,李铁牛才高兴地推着板车出了集市。

这会儿太阳已经下山了,街铺门口陆陆续续点起了灯,酒楼歌坊什么的人客也慢慢多了起来。前面耍猴的摊子和卖艺的摊子也开始收拾东西撤退了。慕九站在河岸看了两眼,也转身往桥头走去,打算明天再过来看看。

走到桥头之前得经过一段人牙子聚集的地方,这里全是买卖仆人丫环的。这会天虽然黑了,但蹲守在这里的人们还不愿走,一个个引颈长盼能有人前去相看,堵得连路都快没了。一个穿着白衣锦服的年轻人走在慕九前面,看样子也是出来闲逛的,连个小厮也没带,见人一窝蜂地涌了上来,连忙拿着手里的折扇去阻挡。慕九只大略扫了一眼,就想从他旁边穿过去。

“让开让开!”

才走到中间,忽然从前边儿来了一伙人,一个个凶神恶煞似的,手里还拿着棍棒等物,也不知是要祸害谁去。没有帮手在旁边的时候慕九向来都这对些事儿避之不及,赶紧闪到了一边,没想这时旁边也有个人闪了过来,一个没站稳撞在她身上,撞得她差点就跌下了地!好不容易抓着旁边小树干站稳了,然后又惊叫声四起,刚才那些还如狼似虎求着人下雇的人们就跟逃难似的呈发射状往四周散开……那个乱哟!

“他奶奶的,赶着去投胎呀!”慕九揉了揉被蹭疼了的胳膊肘,瞪着那帮****骂道。旁边有道温和的声音无奈地说:“这些人是本地的地头蛇,每隔十天就会出来收一次保护费,倒也见怪不怪了。——小兄弟,刚才不小心撞到了你,你没事吧?”慕九抬头一看,说话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华服年轻人,面上带着一丝歉意,目光柔和让人如沐春风,手里还拿着把折扇。慕九眉头一皱:“刚才是你撞了我?”她认出来这就是刚才人堆里那个闲逛的年轻人。

那人不好意思地作了一揖,神态斯文恭谨:“正是在下,真是抱歉了。”

慕九一挥手,撇撇嘴,“我又没怪你,——真是受不了你们这些文绉绉的人。”转身就要走,忽然感觉迎着风的头顶有些凉凉地,伸手一摸,原来帽子不见了!束着的发髻都摇摇欲坠地松散了下来。赶紧一回头,那年轻人还站在原地,正愣愣地瞅着手里头个什么东西。

“小兄弟,这是你的么?”

他把手上的东西推到慕九面前。慕九一看,可不正是她那顶灰扑扑的小圆帽嘛!立即接了过来,“谢了!”

没走两步,一把大刀突然之间从天而降落在她脚跟前,差点没扎中她的脚后背!接着一片打杀声随之涌起,一大帮人哭爹喊娘地往这边冲,惊魂未定地探头一瞧,刚才那帮耀武扬威的****居然跟另外一伙人打了起来,中间还夹杂着咒骂的声音,细听了两句,竟然是为了争地盘而引起的!

慕九紧张地往旁边巷子退了几步,那年轻人也慌忙跟了过来。慕九问:“你会不会武功?你带着我冲出去吧?”那人一愣,缓缓摇了摇头,“真是惭愧,在下虽然身为男儿,却并不会武功。”他目光中有懊悔之色,但是线条柔和的面廓上却不见窘态,而是一派落落大方。

慕九咬牙看了看周边一片混乱的状况,根本就不可能顺利走出去,便啐了一口:“他奶奶……”

“慕九!”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旁清晰地响起,慕九眼前一亮,一蹦三尺高,回头大喊了一声:“李不!”李不接住她扑过来的身子,“这里这么乱,你怎么跑来了?”慕九抱着他的胳膊兴奋地跳了两下才放开:“我随便走走!你来得真及时,快带我们离开吧!”

“我们?”李不疑惑地。

“是啊,我们!”慕九一指旁边的年轻人,很自然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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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富贵菜园 056 怪怪的 那年轻人突然见到李不出现,脸上已是有了一丝讶色,当听到慕九说要李不带着他一起离开时,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拱了拱手,朝李不道:“在下沈梦溪,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李不略微打量了他一眼,点头作了一揖:“李不。”扭头跟慕九说:“先离开再说吧。”不等慕九点头,他一手拉起一个,就地一纵,便轻飘飘飞上了暮色中的屋顶。

片刻后在客栈后的巷口落地,李不放开两人,慕九已经见怪不怪,文弱的沈梦溪却捂着胸口喘息了一阵子。慕九抱着胳膊笑他:“真看不出来你这么大个人,居然还怕高!”沈梦溪笑了笑,站直了身子说:“多谢慕九小兄弟和李大侠相助之恩。眼下天色也晚,不知可否赏面让在下相请二位上隔壁西湖茶居坐坐,以略表谢意?”

李不顿了顿,缓缓说:“不过举手之劳,沈兄何必挂怀?”慕九点点头也说:“对,你还是赶紧回家吧,要是再碰上坏人也不好。我们还要等个朋友一块吃饭,喝茶就免了。”

沈梦溪遭了拒,还是静静地一脸微笑:“小弟就住前面瑰阳大街的沈府,离此处并不远。这街口也有敝府的商号,既已到了这里,便已无妨。我与慕九兄弟不过萍水相逢,却得他慷慨相助,也勉强算得上患难之交,后又蒙李兄仗义相救,心中更是难安。但今日既然凑巧不方便,那么改日小弟再特地上门相请如何?”

他说话的语调温温雅雅十分悦耳,言语间又进退得宜,虽然看上去乃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但是眉宇间却又有股恰到好处的勃勃英气,更兼面目上那抹永远也消失不去的淡淡微笑,使他看起来十足十就是个丰神如玉的翩翩公子。见惯了阿潇那样美貌和段小邪那样潇洒的慕九在这一刻也不由得暗暗生了几分钦慕,——他奶奶的,她怎么就学不来人家那种气质呢?

李不在旁边顿了顿,跟沈梦溪说:“沈兄太客气了。但既然如此,李某与舍弟便恭敬不如从命。”舍弟当然是指慕九,听到他开口她立即回过神来:“就是!改天再约也是一样!”

沈梦溪微微一笑,抱拳作了个揖,也不再废话,告辞转身离去。

李不盯着他的背影站着没动,慕九拉拉他的袖子:“咱们回去吧,段小邪应该回来了,好饿。”她把另一只手捂在肚皮上,还象征性地摸了两圈。李不扫了她一眼,把她肩膀攀了过来。

慕九不知他要做什么,愣愣地往后退了一小步,那双手却径直握向她散落下来的发髻,轻轻将发带一松,及腰的一头长发就在黑夜里飘散了下来。慕九瞪大眼望着他,心里一沉,几乎连气也忘了出!可是李不好像根本没察觉她的变化似的,两只手专注地握着她的头发,轻轻一绾,再拿着发带一扎——一把长发又被结成了一个紧紧实实的小圆髻。

他在做这连串动作的时候表情根本没有变化,就好像只不过是看见自己肩膀上落了片树叶,他伸手把它拈开了似的,做得那么理所当然,半点别扭也没有。

“你——”

她心里不停地打鼓,两只大眼睛瞪得老大,李不被她瞪得终于把目光对上了她的双眼,然后就好像那里面藏着一大碗没掺过水的女儿红似的,从此再也移不开了。她根本不知道这一刻他们在做什么!但可恨的是她现在也移不开目光,就着客栈廊下照过来的灯光,她看见他的眼睛里有自己的影子。

“你看着我干什么?”她终于恨恨地开了口。

李不目光闪了闪,失笑了一声,背着手抬头望向了天空。慕九被笑得莫明其妙,一边戴着帽子一边没好气地翻着白眼:“又不是卖笑的,笑什么笑!”重重哼了一声,再也不理他了,大步进了店门。

夜色很好,月光如水。

慕九一路没停地奔回了自己房里,心虚地把门一关。

刚才那一幕实在是太诡异了,李不到底在做什么?关于她的女儿身份,他是知道了还是没知道呢?看上去像是还没看出来,可都那样了怎么可能还没看出来呢?可要是看出来了他为什么反应那么平静呢?还那么自然地替她拢头发,这也太扯了吧?

她反身趴到床上,把脸埋在被子里屏息了好一会儿,脑子里好乱。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些日子他变得有些怪怪的,不像从前那么哥们儿似的痛痛快快了。仔细想想,好像就是从擦头发那次开始,可具体怎么怪的她也说不上来,本来她还以为他是在犹豫要不要跟她说让出这宅子大家散伙完事儿,可后来事实证明又不是!

这就有点费解了……

“慕九!我回来了!”

门外响起段小邪骚包的大嗓门。慕九下地把门一开,段小邪可不正拎着个酒葫芦站在门外咧!再一瞧,他胳膊肘上还挽着个沉甸甸的小包袱。慕九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嘿了一声:“我说呢,李不都回来老半天了,你怎么就闹到天黑了还没回来,原来是打算跟谁私奔去啊?”

段小邪灌了口酒,把那包袱往慕九怀里一塞,“什么私奔!这是我赚来的五十两银子!”

慕九嘿嘿一笑,把那袋银子使劲儿抛了几下,赞赏地说:“真是有长进,也知道过日子不容易,跑去卖艺了!”

段小邪一愣,有点被噎住的味道。慕九笑眯眯抱着包袱走到旁边房间门口,李不正好也施施然走了出来,“风liu潇洒的段小邪怎么可能会跑去卖艺?”他扫了一眼那包袱,挑眉说:“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一定是在东来赌坊里赢回来的吧?”段小邪停步一愣:“你怎么知道?”

李不摸着鼻子说:“因为跟你分开之后,我后来恰好也去了一趟这家本来并不出名、但今夜却有些特别的赌场。”笑了笑,又说:“有个美丽神秘的小姑娘在那里坐庄,你怎么舍得不去看看?”

有人竟然假公济私去了泡妞?慕九立即转过头,手指头指到了段小邪鼻子尖上。段小邪忙摆手说:“先吃饭先吃饭!”一溜烟下了楼梯。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57 十月采阳 饭桌上慕九逼着段小邪说出下午出去的经过。

他一手拿着个大蹄膀,边啃边哼叽:跟李不是在东阳大街外分开的,李不说要去春花楼附近看看,他便去了找朋友独孤丑。结果独孤丑不在,正好不远处就是那家东来赌坊,一时手痒就进去碰了碰运气。“运气还不错,嘿嘿,一进去就赢了两百两银子!可惜后来又输了一百五十两,要不然今儿晚上咱们就能上醉仙楼去吃一顿了!”他惋惜地一叹气,蹄膀肉又被他成功地咬下一大口。

慕九呲牙瞪他:“你丫还真是老鼠存不住隔夜粮!手里揣几个钱就嫌手指头疼还是怎么着?”她伸手把蹄膀和烧鸡全挪到自己面前,“不准吃了!”段小邪咂咂嘴挑了挑眉,一脸坏笑望着李不:“说说你,你去春花楼探到什么消息了?那里头姑娘可多,老实交代,有没有开小差?”慕九被吸引住了目光,也盯着李不等他的下文,段小邪趁机一伸手,飞快地抢走了一只鸡腿。

慕九气得狠拍了一下他的手背,不想却落了一手的油。李不也没好气地瞟他一眼:“我没你那么好运气,只不过碰到了几个男人。”摸出一块帕子递给慕九擦手。

“男人?”段小邪看怪物似地看着他,“满大街除了女人就是男人,你这不废话嘛!”

李不喝了口酒才说:“满大街男人是很多没错,可是这几个男人不但穿着同样的青色衣服,而且每个人身上还藏着一张鬼脸面具,这个你满大街地见过吗?”

“……”

慕九和段小邪呆了一呆,同时站起:“你真的见到青衣楼的人了?”

李不没说话,摸着下巴瞄了他们一眼。慕九急得把他的杯子一把抢过来:“你倒是快说啊!”可他甩也不甩她。还是段小邪机灵,一瞅他这模样立即拿起酒壶给他的杯子满上,再从慕九手里把杯子拿回来递给他。慕九醒了神,也赶紧狗腿地替他夹了一筷子猪耳朵,服务相当周到地送到他嘴边。

“我是在与春花楼相隔两条街的开元寺附近遇上这几个人的。”

李不慢条斯理咽完杯里的酒,十分不识抬举地把那筷子猪耳朵推到一边。他说:“他们一共五个人。我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走我前面,是分散走的,一开始我也没注意到他们,因为除了一身青衣显得有些可疑之外,别的根本看不出来与普通人有什么不同。直到在接近东阳大街的时候,他们走着走着突然之间往左一拐,一齐隐入了一条死胡同,我才警惕起来。我跟了进去,里面已经没有了人,但是我发现左边墙上有一道五爪的印记——”

“不错!”段小邪腾地站起来说:“青衣楼人左手上会带有五个指套,那是专门用来攀爬时用的!如此看来,的确是他们没错了!”

旁边桌上有人望了过来,慕九赶紧把他拉着坐下。李不点点头,沉吟说:“我也是这么想,所以就顺着那只爪子的朝向翻过了墙头,墙外是是所荒弃了很久的屋子。而五个人应该是分开走的,地上的泥比较软,落脚的地方脚印有点乱,然后只有一个脚印走进了屋里。我跟着脚印进去,里面空荡荡一片,但是墙上一道缝隙里却有这样一个东西。”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杯口大小的小木片来,这木片约有一寸见方,上面用墨笔画着一棵小小的嫩苗,两片叶子呈对生的方式展开,跟任何一棵刚发芽没多久的小黄瓜苗无异。这也不稀奇,如果是小孩子画着玩丢在那里的也正常。可奇怪的是那塞在墙缝里的小木片居然很新净,而且另一面还有个墨笔画着的小小鬼脸!

慕九怔怔地望着李不。段小邪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纳闷地说:“这是个什么玩意儿?”李不微哼了一声,伸手把那木片拿回来,两个指头往相反方向一错,那木片竟然就转开了两片来,而夹层里还写着几个字,仔细一看,是“十月采阳”。

“这是什么意思?”段小邪一脸茫然。李不也皱眉摇头:“我在那小屋里琢磨了很久,也看不懂。而正好那时候我又听见门外隐隐地传来了脚步声,就拿着它退到了门后边。这回进来的却是个很普通的汉子,腰上还别着把秤杆,他进来就往当中一把枯草上一坐,看起来就像是在街上刚卖完小吃、瞅空来这里歇息的小商贩。他坐下去之后右手随手一抬,那位置刚好就在先前放置小木片的地方。他摸到没有东西时吃了一惊,再摸了几遍才狐疑地起身看了一下,最后才走了出去。”

“我跟随他一路出了院子,接下来他就上大街进了东来赌坊。这家赌坊我从前无聊时来过,生意从来都不怎么好。而我今天却意外的发现,太阳还没有下山的工夫,里头的客人竟然就比平时晚上最旺时还要多上几倍!我进去之后才知道,原来今天竟是从外地来了个神秘的美貌少女,来头很大的样子,一人押全场引来了附近所有的赌客!先前那汉子也钻入了人群,但是他没有参加赌钱,而是在离少女不远的位置看了一阵,然后就从后门溜了出去。

“我自然也跟了上去,然后一直穿过东阳大街,过了小石桥,又到了我们住的客栈后面的集市上,——然后我就顺便捡回了两个人。”

他说完就别有意味地瞅了瞅慕九,慕九一愕:“……我说呢!你怎么就那么巧跑到那里去了?原来是为了跟踪人!”段小邪还在研究那块木片,他搔了搔头,犯愁的说:“‘采阳’……难道跟‘采阴补阳’会有啥关系?会不会是青衣楼主突然改行当**花贼了?”

慕九毫不客气地敲了一下他脑袋:“你丫除了‘阴阳’就再没别的心思!要照你这么说,难道合起来这意思就是说八月去采阳接着九月就要去采阴?”“那也很有可能啊!”这家伙抬起下巴,还越说越得意了,嬉皮笑脸地恐吓起李不来:“你拿走了他们这么重要的东西,小心被他们查到报复你。”慕九作势又要敲他,他一缩脖子,继续啃他的鸡腿去了。

李不握着酒杯,忽然问段小邪:“你对开封府比我熟,知不知道瑰阳大街的沈府?”

段小邪怔了怔:“瑰阳大街就一家姓沈的,就是全开封城最大的茶叶商,——怎么,你有亲戚在里边儿?”

李不冷眼瞪他:“我没有亲戚!我就想知道这是家什么人。”

段小邪嘻嘻一笑,“你可算找对人了!这沈家大老爷叫沈青留,当年我还与他有过一面之交呢!他们家祖上原来是靠收租子发家的,后来钱越挣越多,就转行做起了茶叶绸缎生意,几十年下来,现在全国近大半地方都有他们的分号呢!”

慕九吃了一惊:“想不到那个百无一用的书生还有这么大一笔身家!”

段小邪抬起头:“哪个书生?”慕九便把傍晚发生的事简略地跟他说了一遍。段小邪听完立即拍起桌子来:“沈家一共三位少爷,你一定遇见的是第三个!”慕九一撇嘴:“你又知道!”段小邪抹抹嘴说:“沈家父子三人包括府里的夫人每个人都有身不错的武功,只有这个三少爷是半分武功也不会,而且听说这个沈三少爷待人最为温和亲切,你说他百无一用,还这么客气要请你们喝茶,不是他又会是谁?”

慕九看了看李不,李不顿了顿,点头莫测高深地说了一句:“这就难怪了。”然后闭嘴喝酒。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58 失而复得 青衣楼的人虽然跟丢了,但起码说明的确是有青衣楼的人在城里活动,于是吃完饭回客栈的路上李不跟段小邪商量,决定第二天还是继续去转转,虽然这青衣楼主是不是出了关看起来跟紫珠丹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韩冰冰的玄凤令还下落不明,为妨有人拿着暗中作怪,所以怎么着也得去查查。

慕九惦记着她那一万两银子,还是没跟他们一块儿出去,上午去大街上瞎逛了一圈,午饭后便又去了集市看李铁牛卖菜。

今天还是卖茄子豆角,这月份就这两样菜长得旺。太阳西斜的时候菜卖完了,铁牛就请慕九上凉茶摊上喝茶水,还特意地加了个铜板要老板加了勺糖下去。“这粗茶有点涩,所以加点糖,兄弟你将就着喝着解解渴吧。”铁牛搓着膝盖,蛮过意不去地说。慕九被这毒日头晒得早就喉咙冒了烟,咕咚咕咚两口就喝了个一干二净。

她打了个饱嗝,哈着气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板车:“我说老哥,要是碰上冬天你可咋办哪?”铁牛一听提起这个,于是叹气说:“冬天大雪封了地,也没啥菜可种。就只好卖卖白菜萝卜了,可这些又不值钱,还得挨冷受冻。”他无奈地摇摇头,“这地头就是这样,要是能像南方一样,一年四季都能有雨水浇淋,又不会格外严寒,那该多好啊!那么就靠着安心种菜,我至少也不会让我老娘还住着那三间瓦房,一到潮湿天就犯风湿了。”

他抬起衣袖抹了抹眼眶,放下后慕九才看到面前这堂堂男子汉一提到他的娘亲,竟然眼睛都濡湿了。

慕九点点头,捏着下巴想了想,说:“那如果冬天也拿些绿叶蔬菜来卖,你说能值钱不?”铁牛一愣,拍着桌面说:“那肯定值钱了!你都不知道,这城里有钱人多,吃东西口也刁,经常变着法儿地找新鲜菜吃。这不,一到秋冬就有菜商上南边运菜来卖,原本卖五文钱一斤的白菜心,楞是能卖个二十文一斤!碰上天气不好,有时还能涨到三十文!就那菜还是在路上沤了两三天的!”

“这么说还是有市场的?”慕九起了劲。

“那可不!”铁牛看了看她,说:“怎么,兄弟你也想贩菜来卖?”

慕九转了转眼珠儿,干笑了说:“我哪有那闲钱置为这家什啊,我就打听下行情。——哎,”她碰碰铁牛,“你说,咱要是把长在夏季的蔬菜放在冬天里卖,把应该长在秋季的瓜果放在春天里卖,专门卖反季节的蔬菜,让城里人一年四季都能吃上新鲜的黄瓜豆角茄子什么的,八文一斤的豆角,咱卖三十文,咱们专摆个这样的摊儿,成不?”

铁牛倒抽了一口冷气,瞪大眼睛说:“兄弟,你不是在哄我吧?”慕九笑眯眯看着他不说话,他接着说:“这怎么可能呢?大冬天里怎么可能种茄子黄瓜?夏天又怎么会有萝卜?兄弟你就别捉弄我了。”他一仰脖把茶喝干净,想了想,又狐疑地看了慕九一眼,“不过要是真有这样的行情的话,别说三十文一斤的豆角,大冬天就是卖五十文也是有人买的,那些大户人家舍得出钱,而且一次就能跟你拿个二三十斤。”

慕九点了点头,捏着下巴给自己添了碗茶。照铁牛这么说,看来她计划开发种植大棚蔬菜至少销路还是不成问题的,城里有钱人很多,加上这两天她又在街上仔细观察了百姓的购买力和需求量,一番市场调查做下来,基本心里已经有了底。现在李铁牛也认为这个很赚钱,那么如果真的建上几个大棚开始耕种,三个月后正值入秋,那时就能一举抢占反季节蔬菜市场,虽不敢说一定能发大财,但起码吃穿是不用愁了!

但关键是,上哪儿搞盖棚地膜去呢?总不能再发明个地膜出来,再去建个地膜厂吧?别说她不会弄这个,就是会弄也不现实啊!

于是想到这个她头又疼起来。

回到客栈的时候段小邪和李不已经在房里喝酒了,见她蔫头蔫脑地经过,段小邪跳出来拦住了她:“慕九,晚上跟我们去赌坊里玩玩去,绝对有好戏看!”慕九冷笑:“有银子捡没?”段小邪笑嘻嘻地:“不光有银子捡,还有小姑娘捡!”慕九瞪他一眼,要回房。

李不说:“还是一起去吧。先吃饭。”段小邪拍着胸脯转身下楼:“那我先下去店堂点菜!”

慕九站在走廊上睃了李不几眼,“难不成你也要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落个财色兼收?”李不很淡定地颌了颌首,“如果你也想财色兼收,我没意见。”慕九被堵得很不爽,哼了一声,掉头就走。李不又在后面喊住她:“等等!这个给你。”他递过来一个帕子包着的小包包,背着手先下了楼梯。

“什么呀?”慕九狐疑地打开一看,接着立即瞪大了眼睛:里面竟赫然是朵拇指大小碧莹滴翠的玉莲!

“你怎么得回来的?!”她把那块玉攥紧在手心,大感意外地趴在栏杆上往下喊。李不已经到了院子里,听见问话施施然回了回头,“哦,中午我刚好路过原先那家酒楼,看见正有人在那里打架,一看打人的正是当初讹你玉的那个小二,就把它给要回来了。”他说得轻松得不得了,慕九听了却手心里都冒出了汗,他说要回来就“要回来”了,那小二八成没脱层皮吧?

“谢了啊!”

她冲着楼下扔了一句,再摊开手掌仔细看了看,把玉塞进了怀里,也噔噔下了楼梯。

李不背着手在下面等她。门口忽然随风传来一道十分和煦温润的声音:“李兄,慕九兄弟,二位这是要出门?”慕九和李不抬头一看,夕阳下的内院门口站着个笑微微的锦衣男子,像只批了身银光亮毛的雄孔雀一样风度翩翩。慕九立即拍掌叫了一声:“沈梦溪!”

沈梦溪浅笑作了一揖:“慕九兄弟好记性。”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59 浪子泡妞 059浪子泡妞

李不含笑说:“沈兄是碰巧路过此地还是?

沈梦溪收起折扇,“小弟特意到此,前来与李兄和慕九兄弟聚一聚。只是看来大概又不赶巧了。”他望了望慕九,又望了望李不,有些惋惜地说。慕九说:“什么赶巧不赶巧的,我们不过是去吃饭,然后吃完饭去赌场逛逛而已。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去?”沈梦溪看了看李不,李不笑说:“沈兄若是别无要事,便一道坐坐吧!”

“恭敬不如从命!”沈梦溪欣然抱了抱拳。

段小邪已经叫好了酒菜在楼上等了,正托着腮帮子从窗口打量楼下行人,慕九走过去一拍他肩膀,差点没被他反身按在地下。“你吃饱了撑的呀?”慕九揉着肩膀怒道。段小邪赶紧把她扶好,“你们俩怎么磨叽这么久才来?我都快饿死了!”

沈梦溪笑着与李不说:“想来这位就是李兄的那位朋友了?”

段小邪这才看到他们还带来了个拖油瓶,走上来好奇地打量了他几眼。李不扬眉说:“这位是段小邪,你应该对他的名字不陌生。”沈梦溪果然惊讶地“哦”了一声,“这位就是江湖有名的浪子剑客段小邪?”认真再打量了他两眼,不由赞道:“果然是英雄少年!难怪如此受诸多女侠的青睐!”段小邪忽然受人一礼,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位是?”

“傻蛋!他就是沈梦溪!”慕九鄙夷地瞟他一眼。

“啊!原来是沈三公子!”

段小邪恍然大悟,沈梦溪于是笑着点了点头。四个人一落座,为了赶时间,便就边吃边聊。三个男人喝了几杯酒,自然而然地熟络起来了,这几个都是风华正茂的年轻人,话题一开就有收不住嘴的趋势。段小邪总是话最多的那一个,他问起沈梦溪为何不学身武功,沈梦溪叹息起来:“说起这个来就话长了,因为我十岁上家里遭过一场劫,我被一个武功非常高强的歹徒当胸击了一掌,伤及了五脏及经脉,家父母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我救回来,但从此再也不能碰内功武术一类的了!”

“原来是这样!”段小邪捏着下巴感慨了一声,“怪不得连我都看出来你本来是个练武的绝佳苗子,可为什么你家里人都会武功,怎么偏就你不会呢!”

沈攀溪摇头叹息一声,仰脖把杯里的酒喝尽。

吃完了饭四个人也就不再耽搁,一路聊着天走着往赌坊里去。

东来赌坊其实只是个比摆二十来张桌子的酒楼大不了多少的小赌场,上下两层,客人多是附近的小老百姓,闲着没事聚在一起玩玩。但是这两天显得又格外不同一点,因为一到傍晚时候,就会有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带着个瘸着腿的老奴过来坐庄,而且每次都会赢上三五百两银子回去,但最后又还会留下一二百两,当作给输家的安抚。这么奇怪的一个人,也不知打哪来的,站在人群里格外的耀眼,手上脚上脖子上全套着明晃晃的金项圈,跟个红孩儿似的,一动作就叮叮当当。

慕九他们到达的时候,小姑娘正在跟大伙儿说规则。“……买定离手,这是老规矩!咱们今天来赌点数,我一次看看谁的运气好,能把我手里这五百两银子给赢走!”丫头的声音十分清脆,说的是官腔,但是口音却有些生硬,就好像老外说中国话似的。

慕九挑衅地瞅了三男一眼:“你们不是得瑟得很吗?有本事就上去把那堆银子给赢回来!”

段小邪说:“我赢回来又怎么样?”

“小姑娘归你。”慕九恶劣地一笑。

段小邪捏着下巴,眼睛里冒了半天粉红小星星,拍着巴掌说:“瞧我的!”

慕九瞅着他大摇大摆挤进了人群,他身材高大,才一靠近赌台,小姑娘就一眼瞄见了他,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在他脸上身上睃了一轮,带着些微冷意,似笑非笑挑了挑眉毛。

段小邪来到她身旁,双手撑在赌台边沿,以一种十分高调十分倜伥的姿势微倾下身子,隔着半尺远的距离望着她,那双亮亮的大眼睛里仿佛能掐出水来!而那小姑娘看来也不是省油的灯,饱满的胸脯勇敢地往前一挺,眼神大胆地迎接着他的挑战。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眉里目里全都赤*裸裸地写着两个字:****!

那姑娘目光不移,忽然开了口,缓缓说:“公子请下注。”段小邪深深望着她笑了笑,铁勾子似的眼神直勾勾吊在了她的脸上,右手探进怀里,摸出一颗碎银来往桌上一拍,轻轻说:“我押——七钱!”

旁边人刚开始看着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位立马就跟坐庄的小姑娘勾搭上了,本来就张大了眼睛嘴巴已经十分吃惊,都眼巴巴搁这儿等着呢,满以为今儿又能来个富家少爷吊上赌场西施的狗血戏码,可没想到这位爷等到最后竟然掏出蚊子屎那么大点儿的银子来,这不是耍他们玩儿么!

大伙儿有点怒,当先一个鹰钩鼻就拍桌子了:“小子来闹事还是怎么着?七钱银子,你当逗小孩玩儿呢!秋姑娘,你看要不要把他给轰出去?”

看来人一长得漂亮就是有优势。段小邪含笑扫了那人一眼,又把脑袋转过来望着这姑娘,“据说城里最大的首饰铺打朵绢花也只消五钱银子,七钱的银子足可以嘱咐匠人们造朵大牡丹,我只是来把我的心意亲手奉送给姑娘而已,不知姑娘觉得这七钱银子,可下得还是下不得?”

大胆的小姑娘这时候脸上也禁不住一红,微微一笑,低下了头。

段小邪勾起邪魅的唇角,把那七分银子很大牌地往中间一推:“买定离手!”

慕九合上张开了老半天的嘴巴,咂咂了两下。沈梦溪笑着说:“段兄对付女人的本事,还真是有一套!”李不也跟着笑了笑,摇头走向了另一桌。慕九撇撇嘴,“他也就这点本事,你什么人不佩服偏佩服他?”袖子一甩,也瞎溜达去了。

沈梦溪跟上来,跟她并肩在各张桌子之间游走。慕九不太懂这些什么规矩,好在沈梦溪倒还很精通,什么骰子牌九天九之类的,一项项娓娓道来,十分详细。“这场子太小,花样也不多,你要是有兴趣,改天我再带你上另一家去玩。”沈梦溪说。可惜慕九并不感兴趣,她反倒对这些前来赌钱的人比较好奇。

这些人大多看起来都是些小日子还过得去的主儿,但也有些纯粹过来看热闹的闲人。围的人最多的地方当然就是段小邪他们那一桌,基本上有八九成的人是冲着那小姑娘来的,她叫秋恨水,人家都叫她秋姑娘,但谁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她比城里任何一个女人都显得要大胆些,脸上虽然总是有点冷,但跟男人说起话、论起输赢来好像也没有人能玩得过她。她规定跟她赌的人下注的银钱最起码要下十两银子以上,段小邪今儿晚上使她例外行了通融,已经很难得了。弄得慕九都不能不怀疑这小子天生就是个当种马的料。

围着场子绕了一大圈,期中跟李不看了两把玩骰子的,又看不太懂。慕九便问他:“你咋不下去玩?”李不摇摇头,居然抱着胳膊牛皮哄哄地说:“我从不玩这么小的局!”慕九本来还想掏几两碎银给他的,结果一听他这话,立即把银子塞了回去,转送了几个白眼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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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富贵菜园 060 诱人的赌注 060诱人的赌注

“开!”

段小邪那边桌上突然传来炸雷似的一阵惊呼。慕九冲李不沈梦溪一示意,三个人一道走了过去。

原来是开盅了,段小邪买了大点,结果秋恨水连摇七把出来都是大,根据赢者双倍的规则,段小邪利滚利赢了差不多二十两银。段小邪镇定自若,环着胸望着众人笑。秋恨水说:“看不出来公子倒是个高手。”段小邪略一点头:“承让!”把银子推给旁边的慕九,又说:“姑娘的赌技也不低,只能说是棋逢对手。”

秋恨水微微一笑,又挺了挺胸脯,望着赌桌上:“既然都是高手,那咱们这样玩法还不过瘾,不如还玩点大的怎么样?”

“怎么个大法?”段小邪捏着下巴。

秋恨水说:“咱们一把定输赢,如果你赢了,这五百两银子全归你,还包括我。”说到这里她有意地瞟了段小邪一眼,眼神十分**。段小邪咧嘴一笑,得意地一拍巴掌:“果然是个诱人的大注!”

沈梦溪在旁边摇头,“段兄这回看来铁定是财色兼收了!”他转着含笑看着李不,李不却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闪烁不定。顿了顿。他也微笑说:“我只怕他吃不了得兜着走。”沈梦溪“哦”了一声,好奇地望着赌桌。慕九冷哼一声,凉凉地接了话头过去:“赢钱就行了,把人赢回去了拿什么养活呀?”

旁边段小邪又开口了:“……那么假如我输了呢?”秋恨水似乎就等着他这句话,马上接着他话尾说:“假如你输了,我不要你的银子,但是你得跟我走,我叫你上哪儿,你就得上哪儿!”段小邪愣了愣,片刻后才笑起来:“听上去挺公平。反正不管输赢我们都会在一起,只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姑娘跟着我走!”

为了展现风度,他还是让秋恨水做了庄。秋恨水也不客气,拿着骰盅将三颗骰子一勾,接着猛地一拍桌子,那骰盅就连着骰子一起在空中打了几个跟斗,稳稳地扣在桌面上。这一手露出来,已经足够把围观的人们震得一个劲儿鼓眼珠子了,她按着盅底,定定望着段小邪:“你说!”段小邪挑挑眉,很有把握地抱起了胳膊:“十六点大!”

秋恨水眼神儿一飞:“买定了?”

“买定!”

“好!”

骰盅应声而开,所有人都围了上去,包括慕九也不由得把段小邪往旁边拨了拨,可是她立即就呆住不动了,因为骰盅里根本就只有一颗骰子!一个骰子的点数,你就算再多也够不上大点。所以,全部人在呆了半刻之后。又一次炸开锅了!

段小邪刹那间石化,他呆呆地指着骰盅:“这——这怎么回事?还有两颗呢?”

秋恨水不紧不慢张开另一只手掌,两颗骰子顿时在她白生生的掌心颤了颤。站在慕九身旁的李不忽然把胳膊放了下来,眉毛微蹙了一下。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到她怎么把两颗骰子拿走的,而且这些人里还包括李不——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段小邪张大嘴巴:“你使老千?”秋恨水一耸肩:“你又没说不能使千,我为什么不可以使千?”

段小邪哑口无言,望了她好半天,才不可思议地说:“这么说,我输了?”

秋恨水一脸得意。

慕九戳了戳段小邪,幸灾乐祸起来:“去吧去吧,你走了山庄里正好清静些!还有人管你饭,多好的事儿啊!”段小邪苦巴巴地皱着脸转向李不,李不抬头望着屋顶:“这房梁也该修修了!”沈梦溪望着他俩笑了笑,摇头上前说:“段兄,小弟可要恭喜你了,遇上这么便宜的一个赌注,不容易呀!”

段小邪冲他们仨儿“呸”了一声,叹着气走到秋恨水面前,两手一摊:“收货吧!”秋恨水捂着嘴轻笑了两下,然后板着脸往后一挥手说:“我们走!”慕九他们这才看见后头楼梯下还有个戴着瓜皮帽并瞎了一只眼的干瘦老头。大概也就是跟着她的那个老奴。

慕九看着段小邪跟着秋恨水主仆头也不回地走了,拉拉李不的袖子:“真的让他就这么走了?”李不耸耸肩:“愿赌服输,还能怎样?”慕九急了,一跺脚说:“怎么说也是兄弟啊,那女的要把他怎么样还说不准呢!你怎么能这么见死不救?”李不无辜地说:“秋恨水的功夫你又不是没看见,我去了也不一定打得过她,你就不怕连我也回不来了?”

慕九一愕,气恼地瞪了他一眼。沈梦溪劝她说:“你先别着急,我看以段兄的功夫不一定会碰上危险的。要不这样吧!”他笑笑地说,“我的宅子就在这附近,等我派府里的家丁去城里查查,你们先上我那里去坐坐,等等消息如何?”

李不点点头,“我看这样也好。”

沈梦溪的宅子也在瑰阳大街,是座临街的精致小院子,还有个名字,叫“香满楼”。进了大门慕九才知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因为满院子里都种着鲜花,不是香满楼是什么?从那院子旁边的曲道看过去,又是园灯明亮,看来里边还有个花园。

“这么大宅子就你一个人住?”在跟着沈梦溪进屋的路上,慕九好奇地问。沈梦溪不好意思地说:“我因为自幼体质不好,家父便送了这座宅子给我静养。平时我就是在这里住的。”慕九马上叹起了气。

“里面坐吧!”沈梦溪把他们让进后花园,吩咐丫环们备了酒菜。李不与慕九在花亭的石凳上坐下,清风适时地迎面一拂,把桌上插着的几枝粉黄的蔷薇吹得微微翕动,花香立即送进了鼻子里,十分惬意。

沈梦溪一边给他们斟酒,一边聊起些闲话。三个人坐在这月色底下边喝边聊。倒也轻松自在。沈家的酒是从西域来的红葡萄酒,慕九喝了两口,忽然生出些“怀旧”的味道,幽幽地叹了一气还想再喝,不想被李不不着痕迹地挡了过去,于是只好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暗暗地打量着这园子的格局。

这园子虽小,但每一个角落里都透着奢华富贵,那廊下的纱灯是用透明得跟玻璃一样的轻纱做罩、用上好的黄铜为框做成的,每一道光芒投射在棱角上都透着那么富丽堂皇。就连往纱灯里添蜡的丫环们也一个个长得跟水葱儿似的,一双手嫩生生好比剥了壳的新笋,小脸蛋儿上眉目如画,直让慕九联想起一个词:红袖添香!这么美貌的人儿,半勾着螓首专注地做着这么细心的活儿,不就正有了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境了嘛!

真亏了沈梦溪是怎么****出来的!慕九纵然是个女人,但看了一轮下来,也不由得暗暗羡慕了一回。

她盘算着将来等山庄情况好些的时候,一定也要弄个这么样的大花园来显摆显摆不可,种上一大片喷香的鲜花,然后再造座这么精致的小亭子,一到天晴的时候就捧着壶茶在那里赏月,一到下雨就捧着本诗集在那里叽叽歪歪地吟几句酸诗,不是听不懂的还不念!然后她也要牛皮哄哄地跑去大赌坊赌一千两一注的豪赌。手里转着一对山核桃,身后跟着几个黑衣黑裤的保镖,装成钱多得没处花的样子,拿出一叠子百两银票往桌上一拍,吓都吓死那坐庄的!要是吃喝玩乐了一天人累了,回到家又有一帮子漂亮的丫环小厮,人前人后地端茶倒水,把她侍候得跟自个儿亲娘似的!哼哼。奶奶的,她就不信她强大不起来!

她边想边恨恨地咬了口花生米,嘎嘣一声脆响弄得李不也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咽了一口茶水,拍掉手掌上的糖末说:“咱们啥时候回家呀?这都出来几天了!”她越在这园子呆得久。就越烦恼着她的大棚的事儿,还不如回去跟吴大爷商量商量,看能什么法子不。李不抿了口酒,握着杯子说:“你要是想回去,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去。”慕九一愣:“段小邪咋办?”李不瞟了她一眼,“你还怕他找不到家?”顿了顿,像是为了安她的心似的又说:“放心吧,他那么聪明一个人,会有法子脱身的。天亮前他一定会回来。”慕九听了便点了点头。

沈梦溪说:“晚饭时李兄不是还说有事要办么?怎么不多留几天?”

李不挑挑眉,“也不是什么急事,再说就算是留下来几天也办不好。倒不如早些回去,家里还有一堆事呢!”说得跟他在当家似的!慕九嚼着杏脯,很没好气地瞟他一眼。

沈梦溪给他再斟了一杯,又拿着茶壶给慕九的茶杯满上,“既然如此,那么明日一早容我为两位兄弟饯行如何?”慕九一听差点喷出来:“又不是出什么远门儿,我们家就在百里外青州县的黄石镇上,骑马的话半个上午的功夫就到了,哪还用得着什么饯不饯行啊!你哪天有空就上我们家玩去,虽然我们没你有钱,但是我种了很多菜,全都是原生态绿色食品,包你吃了还想吃!”

沈梦溪眼睛一亮,“慕九当真?”

慕九鼻子里一哼,十分不屑回应他这么幼稚的问题。“那好!”沈梦溪端起杯子:“一言为定!过后些日子,我一定去登门拜访你们!”

三杯子碰在一起,发出了响亮的声音。慕九嘿嘿一笑,正要落座,门外一个家丁突然闯进来冲着沈梦溪说:“少爷!大门外忽然来了两伙人在打架,一方戴着鬼脸面具,另一方看装束诡异得很,功夫都很高强,要不要去看看?”(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61 居然把人丢了 061居然把人丢了

香满楼的大门正好临着瑰阳大街,慕九他们才走到前院,就听到外面传来刀剑相碰的乒乓之声。李不指着屋角跟沈梦溪说,“咱们跃上那棵大树去看看。”沈梦溪点头,慕九也嚷着要上去,李不便又是一个,挟着他们悄无声息地上了树梢。

慕九拨开面前树叶,史见底下打斗的双方各约有十来个人,其中戴着面具的那一方,很显然就是青衣楼的人,而他们的对手个个都身形瘦小,而且都是使的柳叶刀,看起来是帮女子。她于是鄙夷地说:“这青衣楼的伙计真不算男人,无论男女老幼个个都不放过!”

李不皱起眉头,一言不发望着下方。那群女子也都蒙着面,为首的那个看起来武功尤其高超,但是那路数又不像中原的,她脖子上挂着一个金项圈,而且包括她在内所有人的左手上都戴了个明晃晃的金环。李不盯着那项圈望了一会儿,忽然说:“是她!”

“谁?”慕九好奇地。

“秋恨水!”

慕九立即愣住,秋恨水不是带着段小邪离开了吗?如果这是她,那段小邪去了哪儿?李不好像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跟她和沈梦溪说:“你们在这里不要动,我下去看看!”慕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一缕烟似的飘走了。

沈梦溪惊异地盯着他消失的方向出了神,慕九拍拍他,“发什么呆呢?”他脸色阴晴不定,隔了好久才问:“慕九,你姓宫?”慕九点头,“我是姓宫,这姓很少见吧?”“那你听说过九龙宫吗?”他问。慕九又点头,“你不会也怀疑我是九龙宫的人吧?”沈梦溪皱眉说:“难道你不是?”“我当然不是!”慕九翻了个白眼,“你见过我这么不会打架的九龙宫人吗?”沈梦溪狐疑地瞧了她几眼,最后才微笑点了点头。

树下两方已经死了有人,青衣楼十来个人已经倒下三个,金环女子这方也倒了一个,总的来说还是她们占了上风。这时候就听青衣楼那边领头的人说:“秋恨水!我们跟你东瀛素无瓜葛,你为什么要来干扰我们行事?!”那女人果然是带走段小邪的秋恨水!怎么她还是东瀛的?慕九一听就振奋起来,怪不得老听她说话带着股鬼子腔呢!

看来这两方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秋恨水把脸上蒙着的黑巾一扯,冷笑说:“楼大堂主,你这话就不对了,我怎么妨碍你们办事了?”那楼大堂主一听立时大怒:“少跟我兜圈子!快点把我家楼主的信笺交出来!不然的话,我青衣楼神刀堂定将你碎尸万段!”

秋恨水哈哈一笑,冷着脸说:“什么狗屁信笺!我才不屑要,你少在这里污赖人!”

楼大堂主也不跟她废话了,举起刀就说:“看刀!”

只可惜他的功夫在秋恨水面前一比,还是有着不少差距,两个人单对单打了几十招下来,秋恨水还是气定神闲,可他却明显有些力不从心了。慕九目不转睛盯着他们,心道这回青衣楼可又要碰个硬钉子了,没想到才琢磨到这儿,屋角上就突然鬼魅似的从天而降一道身影,轻飘飘拍了一掌将两人的兵器震开。

慕九定睛一看,那人不是李不又是谁?不由捏了把汗,难道说没找到段小邪的下落?该不会真的被这鬼子娘们儿给剁了吧?

“秋姑娘,请问我那位朋友呢?”

等到二人同时退开,李不冷冷地问秋恨水。秋恨水惊讶地张大了眼睛:“是你?”李不不做声,背着手冷冷瞪着她不动。她目光闪了闪,哼了一声说:“你的朋友,我怎么知道会在哪儿?”一根竹枝就随着她这道话尾顶上了她的前胸,她惊惶地一退,失声说:“你……莫非你也是青衣楼的人?”

楼大堂主一听这话,也惊异地望了望李不。李不拿着那根竹枝,依然冷冷淡淡地:“我谁的人也不是,就想问问我的朋友在哪里。”

秋恨水抿了抿嘴,把手上的柳叶刀一挥,就想来跟李不来个对干,可那根竹枝就像附骨之蛆似的缠上了她的刀,等她的动作稍缓,就已经如影随形地顶上了她的脖子!而这一串让人眼花缭乱的交手下来,他站在那里就好像根本连动也没动过似的。

秋恨水再强也是个女孩子,看来是从没有遇见过这么莫测的对手,顿时有些慌了,脸色发白地说:“你想怎么样?”李不目光一寒,悠悠地说:“我说过两遍了,我只想知道我的朋友在哪里。”秋恨水咽了口唾沫,后退了一步,“他……已经走了!”

李不微微眯眼:“去了哪里?”

“我……我也不知道!”

李不盯着她,就好像要从她的脸上一直盯进她的五脏六腑似的。秋恨水被他的沉默和逼视压迫得脸色更加发白,嗫嚅了一句:“我跟他无怨无仇,干嘛要害他?你不信就算了!”然后把脸一撇,咬着牙侧过了身子。

“秋恨水是东瀛柳生一派的人,从她的口音听起来,她来中原也不久,为什么她会知道中原这么多的事情?而且看上去她还是有目的而来的样子?”沈梦溪在旁边自言自语似的嘟囔了一句。看来世上还没有人不爱看热闹的,你看他这一出神,就连恐高症都忘了!

慕九听完就立即发挥了她强大的想象力:“你说是不是因为她其实是某个江湖名人的私生女,那个名人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不得不把她和她苦命的娘送到了东瀛去,可惜她娘在半路上就死掉了,剩下她孤苦伶丁活了下来,十八年后她意外得知了自己凄惨的生世,就回中原找亲爹来了?”

沈梦溪饶是好涵养,这时也不由傻乎乎张开了嘴巴看了她半天,“……据我所知,中原江湖近五十年来还没发生过这么不靠谱的事吧?”

“发生了还能让你知道啊?”慕九一嗤,又看起热闹来。

李不把竹枝一抽,缓缓说:“我就信你一回。”秋恨水冷哼着撇过头去,还不领情的样子。楼大堂主立即带领手下冲上来:“秋恨水!快把我们楼主的信笺交出来!”秋恨水也火了:“你凭什么说是我拿的?”楼大堂阴鸷地一眯眼:“放信笺的地方当天只有你们的人在周围活动过,不是你们又是谁?”秋恨水咬着牙说:“要信没有,要命一条!不怕死的就再来打过!”

楼大堂主果然要上前动手,秋恨水在前面冷冷一笑,突然间一挥手,巷子后头就又出现了十来个戴金环的黑衣女子,每人抱着一大捆白布似的东西抽着头就跟扔锁链似的扔了过来。李不大呼一声“不好”,立即拖着楼堂主的手腕退到了十几丈以外,而那几个没来得及逃走的手下,竟然活活被那白布给勒成了两截!

李不皱眉追了上去,秋恨水一见不好,立即带着人翻墙跑了。楼堂主惊得目瞪口呆动弹不得,好半天才回神冲上去收拾惨死了的手下的尸首。慕九尽量不去看那些血迹和尸体,忿忿不已地说:“李不到底在干嘛呀?那可是青衣楼的人,他居然救他!——真是太可气了!”她狠狠一砸树干,沈梦溪慌忙抱紧一根树枝,惊慌地说:“慕九,你快别乱动了!我头晕!”

慕九瞪了他一眼,手环喇叭冲着下面大喊:“李不!快放我们下去!”

楼堂主一听树上还有人,立即警惕地把刀拔了出来。李不回到树上,没好气地瞄她一眼,一手抱着她的腰,另一手挟着沈梦溪稳稳地落在那堆白布上。慕九顾不上喘气,低声质问他:“你为什么救他?”李不一脸无辜:“见死不救非侠之所为,难道我应该眼看着他去死么?”慕九被堵得没话说,恨恨地冲后头的楼堂主瞪了一眼。目光一触及他脸上的面具,又很没有志气地缩了缩脖子。

沈梦溪说:“小段的下落可有眉目?”

李不捏着下巴说:“只怕真的被那帮小姑娘当唐僧肉吃了也不一定。”

旁边的慕九“咦”了一声,猫下腰去掀起地上的白布来看,目光里露出了惊奇的光。这“白布”居然不是布!而是一种十分轻薄透明的膜,就好像片得鱼膘似的,而且又比鱼膘那张皮还要薄!“这是什么东西?”她茫然地看了看堆在地上这一大堆的白膜。李不和沈梦溪都不语,看来也是不知道。那楼大堂主忽然说:“这是白鲛绡,她们晚上住在野外的时候,拿来当蚊帐用的。我们的人曾经在山谷里见过,她们把这个也抛下了,看来是打算离开了!”

三人都惊讶地望着他,他忽而又不说了,只跟李不抱了抱拳说:“今日承蒙李大侠救下一命,他日若有机会,定当舍死相报!——就此别过!”

大街上又恢复了寂静。沈梦溪说:“二位不如就在寒舍歇下,明日一早再去客栈退房?”

李不说:“多谢了,只是还怕小段半夜若回来了,见不着我们也着急,倒添了麻烦。所以还是得回客栈去。”

慕九在旁边忙不迭地收那堆白鲛绡,口里也说:“是啊是啊!我们得回客栈去!段小邪就是真的死了我们也得替他去收个尸啊!”李不对她的行为感到很不解:“你弄这些破烂干什么?”“什么破烂!这可是比金子还值钱的东西,我有用的!”她大声冲他一吼,回头跟沈梦溪说:“你能不能借个板车给我,让我把这些东西拉回客栈里去?”

沈梦溪便跟个木头人似的把头点了两点。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62 李不,你成亲了吗 062李不,你成亲了吗

可是这天夜里段小邪并没有回客栈,慕九辗转到半夜才睡着,听着隔壁房里传来的酒杯碰桌子的声音,也猜出来李不肯定也在等他的消息。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一竿子高了。沈梦溪因为一早突然有事,于是派了辆马车送他们两个回黄石镇,车上还备了好几大包茶叶和几坛子红葡萄酒。慕九领了情,请车夫帮忙抱着那几大捆鲛绡上了车。如非必要,李不也是从来不会拒绝别人的好意的,所以上了车便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酒杯浅酌起来。可是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主要还是因为慕九没有说话。

段小邪的失踪对她的心情有着不小的影响,即便是无意中得来了几大捆宝贝,也终究是高兴不起来,甚至莫名地有些烦躁,她一点也不喜欢这种像担心家人安危一样的感觉,在朝夕相处的这几个月里,不知不觉她已经把五个人看成了一个整体,任何一个人出了事她都会担心。她做不到像李不这样淡定,反正,山庄里缺了谁也不行。

她叹了口气,下意识地看了李不一眼,他静静地一言不发,酒杯里的葡萄酒在随着车子的行驶而晃动。像他这样的人,一定是不会在乎身边多一个人或少一个人的,他的眼神看上去那么沉稳而踏实,说不定他也有有个很幸福完整的家,也有父母亲人或者妻儿什么的,总之不会像她这样,连做梦都经常梦见那个寒冷又凄凉的该死的大雪天。

可是慢着!——他真的娶妻了吗?

她忽然间想到了这个很根本的问题。认识他以来他从来没有提到过自己的家世背景,这又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家庭生活不幸福,忿而远走他乡,还是因为突然间祸从天降,惨遭灭门了,所以意志消沉得出来做了乞丐?

可是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有什么血海深仇,一般武侠小说里写的苦大仇深的人不都是时刻都惦记着怎么复仇嘛,像他这么得过且过的态度,怎么行呢?她很好奇。琢磨了半晌,于是忍不住咳嗽了一下,问他:“李不,你成亲了吗?”

喝着酒的李不突然一愣,目光很莫测地转过来,“你问这个干什么?”慕九本来是厚着脸皮才这样问的,所以很不喜欢他这么“咄咄逼人”,白了他一眼说:“我不就是好奇随便问问嘛!哪有想干什么?”头一扭,脸上却有点热热的,说起来,这么样私下里问一个男人的婚史还是头一遭呢!

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李不瞅着她的侧脸望了好一会儿,忽地一笑,把手上杯子放下:“你想知道吗?”她白了他一眼,很不在乎地哼了一声说:“你爱说不说!”

“我说。”他牵起她的手,轻柔地叹息。

慕九脸上更加有点热,想把手抽出来,他却不肯放手。“你听着,”他一点也不计较她的坏脾气,两只晶亮如星的眼睛定定望着她,“慕九,我还没有成亲。在这之前我都没有想过成亲这回事,如果以后要的话,也一定会问过你的意见。”

“……问我?”

慕九愣了愣,心跳好像突然间停止了一下,闪得她有点不知所措,一时间连手脚都不知怎么摆放了。“你成亲,干嘛问我的意见?……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呵呵,真好笑!”她嘴角抽搐了几下,努力想要摆出很好笑的样子,只可惜脸部肌肉和心跳一点也不配合,看上去倒有八九分像是紧张。

真的是越来越奇怪了!他到底想干嘛呀?

她面向车门,眼角的余光却不停偷瞄着他,心虚得跟做了贼似的。真是的!也不知道从小念过书没有,连句话也说不清楚,瞧刚刚这话说得好像她就是他什么重要的人一样,难道说她不让他成亲他就不成亲了吗?她又不是他什么人……

她咕哝了一句,瞪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体验着心率失常的奇怪感觉。

“宫慕九。”李不叹息了一声,望向她的目光带着七分包容三分无奈。她脸上全是一片茫然而失措的神色,就好像初生的小孩面临着新奇的世界。他看了她两眼,想再说什么,可是又释然地摇了摇头,十指交叉撑住下巴,望着车窗外悠悠地说:“算了,我会等你的。”

等她?等她干嘛?她心里又是电触似的一跳,这话听起来……嗯,好吧,她是没谈过恋爱不错,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言情剧里经常听得到这样的台词,而且都是男主角作深情款款状说出来的,虽然李不的神态一点也没那种粘粘乎乎的感觉,但……但这话听起来是有问题没错吧?他这是,这是暗示她什么吗?

……不会吧?

她忍不住再偷看了他一眼,正好撞见他回过了头来,那目光又是那样莫测,弄得她心里慌极了!

天啊,为什么被男人瞧跟被女人瞧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呢?以前在春花楼里老有小丫环爱偷偷瞧她的,她觉得那跟小猫小狗盯着她的眼神也没什么两样。就算同样是男人,阿潇和段小邪看她的时候也不像他这样啊,他们俩盯着她一整天她都可以完全当透明地做她自己的事情,可为什么他——

说不清楚是为什么,这是很陌生的一种感觉,但是又附身在熟悉的他所带给她的一贯的感觉上,这就有点——有点跳出惯常的模式。就像是每天都浇着的一畦蕃茄,满以为它开的会是蕃茄花吧,某天一起来突然就见茄树上结了朵西瓜花一样,蕃茄树是熟悉的,但是西瓜花却是让人意外吃惊又有点……惊喜。反正沈家这个大马车在这一刻也显得非常狭小,有些东西来得太快太突然太不可思议,让她呼吸都有点接不上趟。

但是,应该不可能的吧?大家一直都是哥们儿,是兄弟,说好一起闯荡江湖的,他也从来没说过他喜欢她呀,或者跟恋爱中人们传说的那样一看见她就神不守舍的是不是?他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都是那么平静的好不好!而且她看起来哪点像女人?根本就不像嘛!他怎么会对一个假小子产生什么特别的感情,要是有的话,那不是太可笑了嘛!

所以这句话十有八九只是她想歪了,嗯,一定是的。

她在心里翻来覆去狐疑地打着弯弯儿,在告诉自己刚才只不过就是他无心说出来的一句话后,她就强迫自己点了点头。

不过奇怪的是,为什么心里头居然有那么点失落?

抬头看了一眼车顶,眼睛眨了几眨,就渐渐将心情平定了大半下来。她假模假样地咳嗽了两下,跟往常一样跟李不说:“那个,你说的倒也对,我是你管家嘛,你成亲当然得跟我商量商量,我才好替你张罗!话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打算啥时候考虑这事儿啊?我跟你说,你千万得找个家底殷实的,脾气性格好的,这样你才有好日子过……”

看她掰着手指头在那瞎扯,本来也正在想着自己心事的李不就很不客气地白了她一眼,抿着酒淡淡地说:“我就喜欢穷人家的、而且脾气不好的女孩子。”

慕九一愣,“为什么?”

“不为什么。”他回答得很干脆。

“……”

慕九呲了呲牙,闭上了嘴。真不知他今天怎么了,聊个天也这么火气十足,她又没得罪他,真是的。

李不也抿着嘴也不开口了,车厢里恢复了先前的安静。车子的颠簸弄得****没睡好的慕九有些昏昏欲睡,可是马车已经到达黄石镇了,她只好强打起精神看起了窗外的街景。乡里乡邻的几个熟面孔不时走车窗外走过,一个个都想着不同法子拿手里东西挡着太阳,——时值盛夏,又快近中午,正是天热的时候,路边几个卖南北货的铺子静悄悄一片,两个伙计靠在柜台上打盹,哈喇子都快流到糖果罐上去了!

“糟了!”看着看着,她突然间一拍手,转身说:“我忘了件事!”

李不捧着酒杯,瞟了她一眼说:“什么事?”

“我忘了给冰冰买零食了!”

“……”

“我答应给她在开封春记和苏记买糖果和酥饼的,现在怎么办?”

李不抿了抿嘴,才要说话,忽然间眉光一皱,目光闪动了一下,又被点了穴似的顿住了。“怎么了?”慕九一边懊悔着,看着他奇怪的神情,一边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他摇摇头,居然微微一笑,把头扭转了45度角,冲着窗外稍稍扬高了声音说:“还不快进来?镇子上人多,被人瞧见了可不太像话。”

慕九被他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要问他,车窗外头就突然响起了一道非常熟悉又可恶的大笑声来:“李不你好样的!我费尽心思从开封跟到这里,没想到还是没能瞒得过你!”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63 寻找表姐 063寻找表姐

“段小邪!”慕九惊叫一声,腾地从座位上跳起来。

车帘子忽然掀开,段小邪笑得十分得瑟地飞步往里一窜:“折腾了****,真是累死我了!”李不坐着没动,把酒壶朝他一抛,他稳稳接过先灌了好大几口,才敞开怀舒了一大口气,将手里拎着几个小纸包抛到车厢后座上。“你们倒是舒服!又喝酒又聊天的,把我一个人撂下就不管了!”他口里发着牢骚,把李不和慕九各自狠狠瞪了一眼。李不毫不在意,微微一笑说:“假如你不是被女人赢走的话,我也许还真的会担心一两下,但可惜我知道,这世上最最为难不了段小邪的人就是女人,而且是漂亮又风情万种的女人。”

段小邪挑眉一嗤,努力想正经,两只大眼睛却得意地弯了起来。慕九很高兴,但是她板起脸说:“你不觉得你该交代一下你的行踪吗?昨天晚上到底上哪儿了,老实交待!”

“还能去哪儿?”他两手一摊,“我不是被当成赌注让人给赢走了嘛!当然是主人去哪儿我就跟着去哪儿。”他喘了口气,又凑近慕九郑重地说:“不过我发誓没有去泡妞!”

慕九没好气地拍他,他坏笑地瞧了瞧李不,李不不动声色,仍然跟往常一样的神色。他清了清嗓子,回头跟慕九说:“我不逗你玩了,怕被醋淹死。”慕九冲他一呸:“少跟我打马虎眼儿!快说秋恨水到底把你带哪儿去了?”

他叹了一气,扯过一旁的马扎坐下,跟当了一晚上苦役似的怨声说:“我跟秋恨水出了赌坊之后,被她拐着上了城外山上的城隍庙,我只当他们真的只有两个人,去了才知道还有一大窝娘们儿!这个婆娘还真不是好惹的,居然把我困在蚊子堆里喂了整整一个时辰蚊子,然后就带着人跑了出去,快天亮才把我放了出来!——你瞧我这儿!这儿!满脖子的包!”他把头使劲一偏,露出一段十分壮观的红包包脖子给慕九他们一看:“这全都是蚊子咬的!”

慕九抱着胳膊,哼哼地说:“我看是秋恨水手下那帮母蚊子咬的吧?*宵一刻之后,人家就放了你了?”段小邪一愣,然后就满不在乎了,笑嘻嘻地说:“这回你可猜错了!是秋恨水亲自送我走的。”

“你就吹吧!”慕九冷笑说。

“谁吹了?”他脖子一梗,较起劲来:“就凭她要我替她找一个人,她不放我也得放!”他得意地一指自己的鼻子,“而这个人偏偏又要我去找才最合适。你一定没想到吧?”

慕九还真没想到。李不在旁边重新灌了壶酒,边斟边说:“找什么人?”

“她表姐!……”

慕九原来没猜错,秋恨水真的是中土人氏,幼时父母双亡,便被寡居的姨妈接到了家里抚养,从小跟着表姐一起学习玩乐。姨妈家家底殷实,虽然她一直都以半是主人半是客的身份呆着,但跟年纪相近的表姐却很要好,几乎不分彼此。可没想到几年之后一场突然而来的变故却使得她们分散两地,她流落到了东瀛,可十年过去,她依然相信表姐还活在世上,所以毅然决定上中原来打听她的消息。

城隍庙里秋恨水跟段小邪说过这段过往时,神情有些凄然,一点也没有先前在赌场里那么洒脱。庙里的灯光很昏暗,看起来也有些苍凉的意味,可是她身下坐着的椅子和手肘下靠着的茶几却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雕花花梨木家具,还有她身上的衣裳,也是一身十分熨贴的宫装纱绸长裙,她身体所及之物,除了地面以外,没有任何一件东西看起是应该在这破庙的后堂里出现的。

段小邪抱着胳膊沉吟了片刻,问她:“可是这茫茫人海,又失散了多年,你凭什么相信她仍在人世呢?”她坐在叹着气说:“我既然到了此地,自然是手上掌握了一些线索。你只需要按照这个线索去查,就一定能查到了。”

“什么线索?”

“我表姐跟我姨母姓,大名叫慕容紫蕊,小名叫莲儿,因为某些缘故,当年姨母在她身上刺了朵小小的紫莲花,只有九瓣,但是这朵莲花我也没见过,应该是在不大容易见到的地方。一年多以前,我听到有人说在开封城郊一带见到过一个身上烙着紫莲的女孩子,而那朵莲花正好是九瓣!”

段小邪愣了愣,“你就不怕这个人是骗你的?”

秋恨水一顿,苦笑了一下说:“他不会骗我的!而且,这世上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也很少,总共也不会超过三个。”她抬头望着他,“现在,加上你就是四个了!”

段小邪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这种事情,为什么偏要找上我去做?”

“因为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今天夜里青衣楼的人已经跟我杠上了,青衣楼的总堂就在江南,他们的行动速度一向很快,我们有姐妹在江南留守,我得迅速赶过去。——再说,这种事情只有你段小邪做起来才合适不是吗?”她顿了顿,忽然媚笑起来,“告诉我消息的这个人说,他见到这个女孩子的时候就在某间**楼里,而**楼这样的地方,段小邪段少侠进去走几趟不是很正常的事么?就算是要脱下哪个女孩子的衣裳看上几眼,料想也不会有人觉得荒唐!”

“……”段小邪听完脸色立即像吞了个囫囵鸡蛋似的臭得要命,他摇头苦笑说:“我的名声竟然有如此之臭么?看来今天这一赌还真是亏大了。不过你大概也不是今天才想到这个主意的吧?老实说,是不是设了圈套等我上钩的?”

“聪明!”秋恨水一击掌,站起来挑眉笑道:“段小邪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我若不使些计谋,又怎么能请得动你呢?实不相瞒,你才在开封里露面的时候,我就已经收到消息了,我知道你要去找独孤丑,所以就提前在东来赌坊等你!”

段小邪恍然大悟,叉着腰郁闷地点了几下头,“你倒也真沉得住气,居然能拖到今天晚上才动手!”

“我当然得先给点甜头你吃吃才行,不然的话,我可没把握能把你心甘情愿地留下来听我说这番话!再说,有了你两个朋友在身边督促你原则行事,我不是更省事么?”这女孩子脸上露出得意而明媚的笑,在昏暗的油灯底下显得靓丽非凡。“要知道,我武功和赌艺都不如你,为了今晚这一步,我可是预先演算了无数步!”她看了他一眼,停了一下,略带歉意地说:“段小邪,我用这样的法子请你帮忙,你该不会怪我吧?你放心,只要你帮我找到我表姐,我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

她的目光晶亮且带着一抹****,相信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听得出来最后那句是什么意思。段小邪摸了摸鼻子,看着旁边团团围着的十来个执刀的黑衣少女,无奈地叹气说,“有了这么威武的阵仗,你说我还敢怪你吗?”秋恨水低头笑了一下,顾盼间风情万种。他抱起胳膊,朗声又说:“除了答应你之外,我好像也没什么别的路可走了。不过你好歹得告诉我那个人究竟是在哪家**楼里遇见你表姐的吧?”

“这个当然!那家**楼就叫做春花楼,就是青衣楼做幕后掌柜的那一家!”

“……”

……马车里随着他的述说渐渐陷入了沉默,李不拿着酒杯,眉目间惊疑之色顿起,慕九脸色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变得忽红忽白,瞪大眼睛盯着段小邪一动不动。

“总之就是这样,我被这丫头套住了,非得给她找到表姐不可了!”段小邪拔开酒壶塞子,对着喉咙灌了一大口,出了口粗气说。李不好笑地瞅了他一眼,微微换了个姿势坐着,一手搭在膝上说:“有些地方我感到有点疑惑,她上中原来如果只是为了找表姐,为什么还带上这么多人?而且还有一部分留在江南,那些人在做什么?”

段小邪一愣,想了想说:“人多力量大,多带点人也是有好处的吧?”

李不不置可否的扬扬眉。一转头看见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慕九,不由唤道:“快到家了,别打瞌睡了,不然一会睡一会醒的容易头疼。”慕九猛地抬起头,望着他“哦”了一声,一副心不在蔫的样子。一会儿,她又抬头问段小邪:“那后来呢?后来她还跟你说什么了?”

“后来?”段小邪愕了愕,“后来她就送我下山了呀!她也带着那独眼龙老头和其他女孩子从另一方向走了。”“你没跟上去瞧瞧?要是找到了的话你怎么跟她联系?”段小邪好像有点不太适应她这样孜孜以求的问法,搔了搔后脑勺说:“后来我就去了糖饼店,还跟着她干嘛?至于怎么联系,她没说,只说了一句回来就会来找我的。”

“……”慕九张张口又闭了嘴。忽然又问:“你去糖饼店干什么?”

他不太自然地冲着马车后座上那摞纸包扬了扬下巴,咳嗽说:“下山后我打算回客栈跟你们会合,正好看见苏记糖庄跟春记饼店开了门,就进去买了几样糕饼。”

“……”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64 纵火英雄 064纵火英雄

热烈的太阳光照落在金银山庄的每一个院子里,屋前屋后一片宁静,除了竹叶的悉梭声和雀鸟的鸣啼声,就只有微风拂过晾着衣服的竹竿发出的轻轻吱呀声。

阿潇坐在廊下栏杆上,对着面前一丛月季发呆。他手里拿着把葫芦瓢,靴底上还沾着点泥,看样子应该是刚从菜地里浇水回来。韩冰冰卷着衣袖,端着个盆子走出厨房:“阿潇,菜已经切好了,接下来要怎么做啊?”

“啊?”

阿潇茫然地一回头,看见她盆子里泡着的干蘑菇才恍然站起来,“哦,我记得慕九好像以前炒菜的时候,是先把油放下去,然后放菜一起炒……”他边说边比划着,动作笨拙而呆板。韩冰冰一听马上失望地说:“原来你也不会啊!”她轻轻一跺脚,嘟起嘴来:“慕九他们出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我们只怕就要饿死了!”

阿潇抿抿嘴没说话,神情始终有些呆滞。

“那个,要不我们随便下碗面条吃算了吧?碗柜里有挂面火腿丝和泡椒,这个我会做!”他忽然想起来说。“可是我不喜欢吃面!”她又不乐意了,“好些天都没吃上香喷喷的饭菜了,我好想吃饭。”阿潇也没办法了,搔了搔脑袋说:“那怎么办啊?我只会下面条……要不我试着炒菜看看?虽然味道可能不会像慕九做的那样好,但我保证炒熟!”

韩冰冰一听,马上惊喜地点头:“嗯!我给你烧火!”

两个人欢欢喜喜进了厨房,一个拿着锅勺,一个拿着火钳,各就各位忙碌起来。

沈家的大马车威威风风经过黄石镇,车上三个人一路闲唠着磕,很快就到达了山庄。段小邪对于慕九带回来的那堆白鲛鮹表示了跟李不同样的惊奇,慕九还是不说,但是自打听他说起秋恨水一事之后,显然也没有心思跟他抬杠,瞪了他一眼就算是搭理了。

“阿潇!冰冰!我们回来了!”她率先下了马车,手捂喇叭冲着院里大喊了一声。家门口前熟悉的一切真是让她轻松了不少,尤其是厨院屋顶上袅袅升起的青烟,看起来就觉得舒坦,看来这两天虽然她不在家,但是家里这俩小孩儿还挺懂事,居然知道自个儿做饭吃了!嗯,有长劲。于是就连喊出的这一嗓子也明显带着些兴奋。

院子里先是很安静,紧接着就传来一阵呯哩啪啷的奇怪的声音,慕九等了好一会儿还没见有人出来,便狐疑地进了里面。“阿潇!冰——”

“慕九!”

才走到门槛里,迎面就冲出来一个黑头黑脸的怪物,冲着她激动地张开了双臂!“啊!”她一个错眼没来得及细看,慌不迭往后退了几步。后头赶上来的李不一手把她扶住,一手拦住那黑脸“怪物”惊讶地说:“阿潇?——你们这是?”饶是淡定的他此时也不由张大了眼睛,望着从院里走出来的另一个黑脸小怪:“冰冰!你们这是怎么了?”

“冰冰?”

慕九听见喊声,回头一看,面前那满脸黑乎乎还拿着块毛巾的小怪物不是韩冰冰那****又是谁!“你们这是干嘛?玩化妆舞会啊?”她从李不身边跳开,真像活见鬼似的指着他俩的鼻子大叫。

“慕九……”

阿潇委屈地叫了她一声,再也说不出话来了。旁边的韩冰冰很有同志情谊,把手里的毛巾给他递了过去,嗫嚅着说:“……擦擦吧。”

“咦?这么热闹?”

段小邪扛着鲛绡进来了,看见此情此景,先是愣了愣,然后马上指着他们俩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真是……真是好看!太他**好看了!”韩冰冰又气又恼,拿着旁边扫把冲着他扑了过去。阿潇当然跟她站在同一阵线,也恨恨瞪了他一眼。“天哪!”慕九回过神,惊叫着拨开他们几个冲进厨院:“我的厨房!……”

……草草弄了点东西吃了之后,顾不上头天夜里睡了的还是没睡的,反正一个下午的时间全家人就用来收拾被火焚烧了大半边屋子的残局了!

整个三十来平方大的大厨房地上几乎全都浸了水,而灶台区附近则是一片灰烬,什么堆着的柴禾呀,小马扎呀,全都烧得只剩了几块木碳,被水一浇,那灰黑的草木灰紧紧贴着地面,就跟着黑泥沼泽似的!从灶台的烧得只剩个月牙儿形的锅盖看来,火势还曾不可抑制地漫延到了较高区域,甚至连高高吊着的炉钩上几只烧鸡也被烤焦了!

对此段小邪向两位纵火英雄表示了崇高的敬意,他扛着扫把,一手叉腰站在门槛内啧啧啧地摇头说:“炒个菜也能弄出这么大动静,——什么叫高手?这才叫高手!”李不捏着下巴,也在旁边一本正经地感慨:“我也一样,甘拜下风!”阿潇和韩冰冰两个人蔫头耷脑站在角落里,跟两只等着被扒皮的青蛙似的,听着他们的揶揄却捏着衣角连声也不敢做。

“干活!”

慕九捧着水盆站在门槛外猛地一声咆哮,段小邪离得最近,被怒火一喷立即跟只被踩着了尾巴的猫似的弹向了屋子中央:“我先来扫尘土!你们快去提水来洗地!……”

这场忙碌直到太阳西斜时分才结束,除了锅盖得临时让段小邪琢磨着钉一个以外,勉强算是恢复了原样,至少晚上又能煮饭吃了。小别后重逢的惊喜没有,惊恐倒是一堆一堆的,除了残败的屋子,不过骂归骂恨归恨,闹完了之后慕九看着那俩倒霉孩子也不由得在心里叹起了气,瞅那可怜劲儿,还不就是饿得么!俩败家子儿谁也不会做饭,没去把那袋子小金箭和金冠当废铁卖了换饭吃已经算不错了!

都是没吃过苦的孩子,也怪不了他们什么。何况除了这个之外,屋前屋后倒也还算料理得妥贴,各间屋子里每天都有扫地,衣服天天都洗了,包括那只瘸腿猫,俩小孩儿也跟照顾宝贝似的给它洗了个澡。慕九绕到后院看了看,茄子又能摘一框了,辣椒也密密地在树上挂了一片,菜泥还有些微润,看起来交待下的事情都没有瞎对付过去。尤其是井旁边那棵花树,更是被阿潇照顾得格外精神,只是那花蕾还是花蕾,都几个月了还半点也没有要开花的意思。

“这些日子有没有什么人来过?”她边弯腰摘了两个小南瓜边问。

冰冰老实地说:“没有。”

她随口回了一句:“这么安静?”

冰冰想了想,便迟疑地说,“也不是……你们走的那天夜里,家里里好像来过人的,那时是半夜,我还没睡着,明明听见屋后有脚步声来着,可是我没见到人,我出去的时候阿潇也披衣出来了,他说是小猫在屋顶瞎弄的。”

阿潇听见问话,从井边走回来说:“是啊,那小猫腿虽然瘸了,可是总喜欢在夜里窜来窜去的!改天得拿条绳子栓一栓才行,不然可闹得人没法睡。”

慕九直起腰,没好气地拿手里的南瓜敲他:“人家瘸了腿就够可怜了,你还要栓着它,让不让人活了?你这种思想极端不正确,这明摆就是欺负人的封建社会加资本主义社会的阶级思想!明天你们俩开始就给我刨菜地去,好好劳动改造改造!”

“……”

这一天****折腾下来累得都快趴下了,可为了庆祝这一趟大有所获地归来,也为了安抚安抚俩小纵火犯,更为了这样那样的某种原因,晚上慕九还是打起精神来欢欢喜喜炒了几个菜,跟大伙儿乐乐呵呵地喝了点酒。

山庄里终于又有恢复了原有的欢声笑语,几轮闲话下来,阿潇和韩冰冰很快忘记了自己闯下的祸,津津有味问起了他们在开封府里的详情。饭桌上段小邪自告奋勇当起了解说员,将所有事情说了个仔仔细细,包括怎么认识秋恨水的、以及她让他帮忙找表姐的那一段,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绘声绘色。

韩冰冰听完马上就冷哼起来了:“我看那姓秋的要不是个女人,你一定不会这么好心吧?”

段小邪板起脸说:“谁说的?遇见谁我都这么好心!”

韩冰冰冷声一嗤,伸手去抢他的杯子:“还喝什么酒啊?赶紧找人去吧!人家可说好了还要好好报答你呢!”段小邪嘿嘿笑道:“急什么?迟早会找到的!”阿潇一直在旁边坐着喝酒没做声,这会儿却开口说:“你说秋恨水的表姐曾经在春花楼出现过?”段小邪一扭头:“你很熟?”阿潇红着脸摇摇头,“没……我又不是你!——那你干嘛还回来?留在开封去找不就行了?”

段小邪一摊手说:“我也想啊!可惜后来我已经去过那里,每个女孩子的房间包括丫环我都去看了一遍,根本就没有一个人身上是有什么紫莲花的!我想到慕九从前在那里呆过,就想回来问问她,可惜她也没见过!”韩冰冰接过话去,红着脸冷冷地说:“真不要脸!偷看那么多人家女孩子的身子还好意思在这里说!”

阿潇抿抿嘴,转回问李不:“你说你在街上遇见了五个青衣楼的人,后来青衣楼的人又跟那个秋恨水打起来了?”

“唔。”李不点点头,“不但如此,那天我还亲眼见到他们进了间小屋——”他喝完了杯子里的酒,正要把那天的事情跟他细说,一偏头却看见不知几时已经趴在了桌子上的人,不由得皱起眉来,“慕九,醒醒!”慕九含含糊糊地嗯啊了一声,调了个头,又握着杯子趴着睡过去了!

李不叹了口气,弯腰抱起她,于众目睽睽之下自自然然地走了出去。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65 大侠也要谈恋爱 065大侠也要谈恋爱

外面月色正好,清风徐徐从脸畔拂过,好像****的酥手一样温柔。

李不抱着慕九走在回廊下,径直往她房里走去。四周十分安静,除了廊下的灯笼正在随风摇荡。从饭厅到她房里的路途并不遥远,但是李不走得很慢,仿佛抱在怀里的不是个人,而是个一不小心就会摔坏的瓷器似。

这样的夜里也的确迷人,草木的芬芳飘入鼻腔里,好像行走在旷野一样自由。

刚跨出门槛的时候慕九就醒了,可是她被李不的举动吓得根本不敢动弹,闭着眼睛的她抓着他的衣襟,一颗心跳得跟电动马达似的。——他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抱出了厅门?他真是好大的胆子!也不怕人说闲话什么的?……她悄悄睁开一线眼睛瞄了他一眼,他脸色看上去很平静,就像这根本就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她睡着了本来就应该由他抱着回房,而她也本应该安安稳稳地窝在他怀里!

“你——你还是赶紧放我下来吧!”她突然睁开眼睛说,一张惊恐的小脸已经红得跟猴子屁股差不多了。

“都快到了。”李不对她突然间的开口居然一点也不惊奇,抬起脚尖推开房门,就着微暗的月色将绷得一身僵硬的她平放在床上。月光正好从左侧的窗外射进来,淡淡的月晖落在他左边脸上,将他的轮廓映得跟座汉白玉雕像似的,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也许这还不算什么,要命的是他弯腰下来的功夫一张脸离她十分之近,近到她连他的气息都清清楚楚的感受得到!

她突来一阵心神恍惚,连喉咙都有些发干,咕咚一声很不雅地咽了咽口水。平时她绝对可以大大咧咧糊弄过去,可是一当她跟他独处的时候——尤其是车厢里那一幕发生之后,她真的越来越不习惯跟他靠得太近,如果不是他的眼神太过自敛而平静,她简直就要以为他……以为他是有意在这么做了。

刚才的睡意已经溜得无影无踪,但是另一种感觉又使她有些跟现实脱节,——这一刹那,她暂时忘记了自己的“男儿”身,心底有种东西仿佛在悄悄苏醒,抑或是——萌芽?

“好好睡一觉。”

李不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伸手拉过一旁的薄被,动作流利而自然地覆在她身上。然后在床前微微一顿,就背转了身子。“李不……”她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他的手掌,这手掌一如记忆中的柔软而温暖,令她几乎有些舍不得放手。李不背对着她停了停步,然后才反握住她的手,转过身柔声说:“怎么了?”

他的眼神里绽着一抹亮光,好像天边的星星一样。

慕九觉得自己几乎就要在这团亮光里被融化,她鼓起勇气望着他的双眼:“你——”

可是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心里很是紧张,好像有很多话想说,想要表达自己心情,可是又实在找不到一句话合适的说出口来。她暗暗地发现自己好像很喜欢两个人这样子牵着手,可是好像潜意识里又有些畏缩,——究竟是在担心什么呢?她想了想,当看到自己身上穿着的短打衣裤时,才恍然想起:是了!她现在是个“男人”!她既然是个“男人”,又怎么可以坦然地跟他说出自己的感觉呢?

她沮丧地垂下肩膀,然后很为自己刚才冒失地拉他的手而懊悔。就算他对她真的有什么,也还是得等实在装不下去的那一天再说吧!

“那个,我要睡了,你走吧。”清了清嗓子,她挥挥手下起了逐客令。

李不静静地看了她半晌,把手松了开来,顿了顿忽然说,“其实我很高兴,拖着我的手走出开封小巷子里的那个人是你,而不是别人。”

“……”

今晚山庄的夜景好像显外格外绮丽。

屋里的慕九已经石化,李不缓步走出门槛,顺手将门扉带上。他的唇角带着抹难得一见的轻松和愉悦,挑了挑眉,目光落在被牵过的手掌上,就好像上面还有残存的微温似的。从头到尾他都把她的神情收在眼里,她脸上从来藏不住心事, 要看出来很容易,而他表面上的冷静,不过是因为他知道她还没有准备好而已。

——没关系的,他可以等。

“瞧你笑得跟只偷了八只小母鸡的老狐狸似的,快说说,慕九到底私底下给你什么甜头吃了?”

旁边上空突然传来段小邪贼贼的声音,这么好的月色,像他这样****又倜伥的浪子当然不会舍得错过,这会儿正拎着酒壶跟个醉八仙似的侧躺在屋顶上,手上还拿着块酥饼在那里左看右看。李不背手一笑,好像早就知道他在那里一样,施施然偏头瞅了过去:“想知道吗?”

段小邪一愣,立即往瓦面上一扑:“想!”

李不慢条斯理步下廊檐,然后双脚点地,轻飘飘跃上了屋顶,站在他对面停了一会儿,才挑挑眉得意地说:“我不告诉你!”

还没来得及让人表示一下错愕,他就像一片轻盈的落叶一样翩然飞向了后山,撩人的月色里,满山坡的景致仿佛都被他这一刻的神采飞扬而憾动,落影在微风里蹁跹,随着卓尔不凡的男子潇洒的身影而眉飞色舞,仿似也在为他而感到高兴。

谁说江湖儿女只知道打打杀杀?谁说他们心中不向往甜蜜与温情?武林侠客也是人,他们并不比寻常百姓们少一丁点对幸福的憧憬。他们的世界里并不是只有血腥和生死,剑术和侠气的要义也不在于杀人的多少和输赢的比率,对于一个绝顶高手来说,他要的已经不是名气和地位,他也许比任何一个人都更期待一份平凡而不渝的爱情。

这世上,似乎也只有爱情两个字才会使人变得格外鲜活。

段小邪在屋顶保持了片刻傻站的姿势,突然回神喊道:“你上哪儿去?”

幽幽清风里顿时远远飘来两个字:“散步!”

“……等等我!我也去!”

箭似的一道身影矫健地没入了山林,——夜,就这样静下来了。

……

第二天天一亮,慕九先是痛痛快快洗了个澡,然后淘好了米在灶上一边熬粥,一边就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拍开了阿潇和段小邪的门。说好了要发动大伙儿来劳动改造,她当然说到做到,后园子那十来亩地从此就是她发挥作用的战场,时不我待,眼看时间就过去半个月了,得赶紧才行!

她交给他们一人一把铁锄:“那片地先分出个五亩来,这两天要把它都给分成小块的菜畦地,到时好耕种。先去干会儿活,回来才有早饭吃!”

阿潇是不敢多话的,“上司”有令,何况又有“前科”在身,为了将功折罪,怎么可以不好好表现?于是立即就穿好衣服一溜烟扛着锄头去后院了。段小邪打着哈欠说:“吃完饭再干不行啊?我都还没睡醒……咦?你这是怎么了?”他跟指稀罕物儿似的指着她的两只眼睛:“怎么****不见就变成熊猫了?该不会昨晚****没睡吧?”

慕九没好气地一拍他手:“没睡又怎么了?说你没见识就是没见识,时差懂不懂?我才从开封回到黄石镇,倒个时差不行啊?”

“嘿嘿,瞧你紧张地,我又没说别的什么!”

他抖了抖肩膀,一脸嘿然地跑远了。

慕九冲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拳头,呲着牙也跟着进了后院割韭菜。拎着菜蓝子回院时路过李不的房间,她心虚地小跑而过,暗中却又偷瞄了几眼,——房门虚掩着,还好没见着人。

唉,真别扭!她摇摇头。

回到厨院时韩冰冰也起来了,正在案台上打水洗脸。

“冰冰,吃完饭你把我带回来那堆鲛绡给全摊开摆在院子里晒晒。”

韩冰冰一边拿毛巾擦着脸,一边好奇地说:“你拿那些来干嘛呀?”

“种菜!”她放下菜篮子,拍了拍手掌,一脚站在门槛里,一脚站在门槛外,意气风发地叉着腰,“从今天开始,咱们要靠自己的力量来发财致富!要想天天有肉吃,天天有酒喝,我们就得马上行动起来!我们要告别穷得揭不开锅的日子,还有抖掉一身的债务,争取向富翁和高品质的生活迈进!”一只拳头随着她的话尾有力地冲向天空,使她整个人看起来就跟个拿着大刀领着数百弟兄站在山岗上准备冲到山下祸害谁的山大王似的,把个韩冰冰****瞧得一愣一愣。

豪言壮语说完,她又兴奋地捏着下巴在原地踱了几圈,最后一拍掌说:“对了!还有搭棚的材料,竹竿咱们厨房后就有,这个不担心;铅丝和别的配件得去镇上金八两那儿去置办。最重要是还得有菜苗!吃完饭我得去找找吴大爷,让他帮着播些菜苗才行!”

“这个时候播菜苗?”

韩冰冰望了望天上火辣辣的太阳,不可思议地望着慕九。她就算再五谷不分,在山庄住着这段日子耳濡目染的,起码也知道了这种天时可不是播菜苗的时候,这会儿在她眼里,慕九这简直是在说胡话!

“慕九,”她担心地看着她说,“你一连几天都没有睡好,吃完早饭还是去睡会吧?”

“说什么呢!”慕九白了她一眼,“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反正我交待你的事儿你可别忘了啊!”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66 三十年前的胭脂盒 066三十年前的胭脂盒

柳生一派总坛位于东瀛以南靠海的地方,那里海产类多,白鲛绡正是那一带的特产。别看它薄得跟保鲜膜一样,但其实十分坚韧,徒手的话,任你怎么扯也扯不烂,除非用刀子割。为了把它们裁成合适的大小,慕九为此还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叫上了阿潇和韩冰冰,三个人一起忙碌了大半天才算是勉强搞掂。

最关键的材料到了手,这大棚是不建也得建了!

就在段小邪他们三个在后园里忙碌的功夫,她花了两天的时间算了算各项材料数量。后园子尚有空地九亩多,计算下来大概可以盖到三十来个大棚还有余,只要材料能到位,规模之大那是不消说的了,就算是赶在几百年之后也能算上个农业大户。不过盖膜只能覆盖三四亩左右的面积,而初次开棚,条件也不能和后现代相比,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决定先开十个左右的棚再说,这么一来只消占地两亩多,家里所有人除了她以外全是外行,面积小点儿也能照顾得妥当点,剩下的盖膜也还能以防破损用来添补。

棚杆要用的小杉树和毛竹屋边也都是,只消买两把锯子回来给李不他们就行,顺便再去金八两的店里配些钉子铅线啥的,也就齐全了。段小邪在东来赌坊里赢回来的那五十两银子才花了一个磞儿角不到,启动资金算是有了。

另外菜苗的事儿只能请吴大爷先帮忙播着些,等到大棚盖了起来她有了空,才能自己琢磨着播。这两天忙着这事儿还没来得及去,不过也不怕,虽然没办法跟吴大爷解释得那么清楚,但那人只要听到她是办正事儿,保证二话不说能替她帮这个忙。

“搞掂!”

终于把流程表和材料单开了出来后,她高兴地打了个响指,兴冲冲地跨出房门走向了后院。

后院里李不他们三个正在空地里一边唠磕一边刨着土。经过前段时间的培训,这几个人已经把锄头使得当宝剑一样灵活了,眼下三人各据一方,起落姿势有板有眼的,看起来倒不像干活,反像是在比试功夫似的!段小邪每刨两下地就举起锄头来嬉皮笑脸地冲李不或阿潇出其不意地使出一招,李不他们也面有愉色,轻轻松松飞向空中接过这一招之后,借着落地的功夫把锄头往地上一划,那地上马上就开出一道尺来长的沟来!韩冰冰就站在廊檐下一蹦三尺高,拍着手掌叫好,——敢情这些人都是在消遣而不是干活呢!

“李不!你再使一套崆峒派的落叶剑法来,我保证二十招之内破了你!”

段小邪在地上站定,自信满满地冲着斜对面的李不说。阿潇偏不信,冲他一哼:“崆峒派的落叶剑法虽然排不上剑术前十,但也不是你在区区二十招内就能破得了的!”段小邪捏着下巴挑眉一笑:“破不破得了试过才知道!”说完他迅速腾地而起,将锄头再次攻向了李不。

李不笑了笑,也拎着锄头欣然迎了过去。

接下来半空里就只见一青一蓝两道影子在忽忽地飞来飞去,锄头可不比宝剑,碰在一起那声音简直就跟打铁似的难听极了,偏那两个人丝毫不觉得有什么,直打到地上的尘土都被卷了起来,韩冰冰也大声地咳嗽了好几声,他们才轻飘飘地分开落在了两边。

李不气定神闲望着段小邪,“看来这些日子你功夫又长进了!”

段小邪却叹了一气,“可惜我还是输了,第二十三招才破。”

“这活干得可轻松是吧?”

慕九站在廊下,绷着脸问道。“慕九!”三个人立即吓了一大跳,同时回过头来望着她。李不抬手掩嘴讪讪地清了清嗓子,段小邪惊恐地躲在他身后,阿潇则一脸无辜地瞪大了眼睛。她叉腰走下石阶,围着菜地转了好几圈,最后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了一遍,忽然咧嘴一笑,挥手说:“活儿干得不错,居然还能提前完成!晚上咱们包饺子吃!”

李不抬头一愣,段小邪也立即把头从他肩膀后探了出来,阿潇不可思议地搔了搔脑袋,幽怨地说:“……你,你要教训人就直说好了!”就连韩冰冰也在旁边眼巴巴地望着她。

“教训?干嘛要教训?”她一手叉腰一手扬着手里的单子,看怪物似的看了他们每个人一眼。“好了好了!晚上咱们开个会,商量接下来山庄要办的大事儿!你们赶紧把剩下的活儿干完,我先去吴大爷家里一趟,等我回来后咱包饺子再炒几个淮扬小菜,放开肚皮喝沈梦溪送的葡萄酒!”

“淮扬小菜!”阿潇蓦地一震,双眼里蹦出了晶亮的光。

……慕九踩着后院传来的欢呼声出了院门。

韩冰冰也挽着篮子跟了出来,这****现在也慢慢过惯了这种农家日子,也不着急找她的玄凤令了,每天不是在院子里干干家务,跟段小邪拌拌嘴,就是在附近溜达溜达。她跟在慕九身旁,两条乌溜溜的大辫子垂在胸前随着动作一摇一晃,如果不去看她那双仍然细白无比的手掌和粉嘟嘟的脸蛋的话,这模样还真就跟个天真活泼的农家少女一般无二。

慕九回到房里,先把手上的单子搁在梳妆台下的抽屉里。开抽屉的功夫韩冰冰好奇地一指里面小巧的盒子:“咦?这是什么?”慕九忙着整理床铺上睡过午觉的被单,转头看了看,随口说:“是个胭脂盒,从前留下来的,收拾这屋子的时候我见着它挺精巧的,就扔在那里没丢掉。”

韩冰冰把那胭脂盒拿在手里一看,这是个红木雕就的小小盒子,整个外层呈镂空状,里面还有一层内底,便是用来装胭脂膏子的。盒子死角仍有一抹残存的嫣红,让人不由联想起三十年前它的主人在使用它时纤指划过膏面的模样,那该是番怎样的活色生香。“真神奇,隔了三十年的胭脂盒,还这么漂亮。”她赞叹了一句,把盒子底翻过来看了看。盒底的镂空花纹中间赫然雕着一个翩翩展翅的蝴蝶花纹,看起来栩栩如生,但奇怪的是却只有半只。

“这个——”她忽然蹙了蹙眉,迟疑地多看了几眼。慕九问:“怎么了?”“这个,——这半只蝴蝶我见过!”她突然看着慕九说。慕九也好奇起来,“不会吧?三十年前的东西你也见过?”

“不是!”韩冰冰一脸郑重的摇头,“不是这个盒子。是在另外一个人身上!——哦,我想起来了!”她双眼一亮,望着慕九说:“那是个女人!当时我还在她身上见到过一枚碧绿的玉莲花,就是上回吃饭的时候我跟你提起过的,那莲花雕得十分漂亮,——就是她!”

“……”

慕九突然有些失语,她喃喃地说:“你真的确定?……这上面的半只蝴蝶你还在别的地方见过?而正就是你在挂着玉莲花的那个人身上见过的那一只?”

“我确定啊!”韩冰冰偏着头,边回忆边说:“我想起来了嘛!记得那年我六岁,为了给我过生日,外婆头一次准我上岸来挑生日礼物,当时是岛上的四位护法姥姥带我上岸来的,我们那一趟去了很多地方,在苏州还是杭州来着,走着走着我就见到了一个女人,因为她长得很漂亮,所以我就关注了她很久。……她大概三十多岁,但看起来很温柔很年轻,长得就好像仙女似的,身边还有个侍女。那朵玉莲花就挂在她脖子上,我当时人矮,看了她几眼就跟姥姥们落在她后面,后来就光注意她腰上挂着的玉佩了,——所以我刚刚一看就想起来她玉佩上面刻的也是这半只蝴蝶!”

慕九呆了好久,然后眨了眨眼,才回神从怀里摸出李不给她讨回来的那朵玉莲来,不确定地递过去说:“你先看看,你见过的那朵玉莲是不是就是这一朵?”

韩冰冰接过一看,立即“咦”了一声,“这个看起来倒是很像,颜色和形状都差不多,像这么罕见的玉是很难有一模一样的两块的……但是相隔这么多年,我也不能断定是不是同一块了。——慕九,你为什么会有这块玉?”

“……”

慕九张了张嘴,半天没顾得上出气。这真是奇怪的组合……一个十年前就三十多岁的女人身上,同时疑似拥有宫幕九身上的玉和三十年前就已经死了的人遗物上的雕纹,这说明什么?!是巧合?还是有因果?……她到底是谁?而她宫慕九自己又到底是谁?!当时在郊外的小河边冻醒之后,她下山在附近的村庄里盘桓了好几天,可是街上和村子里每一个人看着她的目光都显得那么陌生而疏离,显见,“她”绝不会是那方圆十里以内的人。

而十里以外,一边是荒凉的官道,一边是繁华开封城。她身上的衣裳虽然怪异,但是布料上乘,而且口袋里也还有一把散碎银子,可见她“死”之前不会是什么穷苦人家的孩子。可是一个月内城里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贴出寻找十七八岁少女的悬赏告示,所以她也肯定不会是开封本地的人。

韩冰冰口里的这个中年女子,是她头一次确切听到的与她的身世有关的讯息。

“你怎么了?脸色为什么这么怪?”韩冰冰惊讶完之后,并没有再在意这件事情,手里把玩着胭脂盒,好像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慕九回了神,接过她手里的胭脂盒看了看,上面的蝴蝶栩栩如生,可惜的是只有半只。她缓了缓神色,问她:“你后来还有没有见过那个女人?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韩冰冰摇拨浪鼓似的摇起了头:“没有。后来我就回了东海,再没见过她了,也不知道她是谁。”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67 有时候算计也是必须的 067有时候算计也是必须的

慕九靠着妆台站了一会儿,叹气摇了摇头:“算了,反正也没什么要紧。”外面太阳已经西斜,几道热乎乎的阳光射进窗户,她眯眼瞅了瞅,长舒了一口气说:“我得去吴家了,你给后院他们仨儿泡壶茶送去吧。”

韩冰冰点点头,跟着她一起走向门槛。路过床头边的箱笼时,心事重重中的慕九不经意瞧见了摆在上面的几个大纸包,立即一拍脑门儿又转过身来,“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她拉着韩冰冰走回去,把那几个纸包往她怀里一塞:“这是苏记和春记的糖饼,快拿去,别被老鼠吃了!放这里几天我都忘了给你。”

韩冰冰欣喜地接过,打开一看,果然是好几色糖果点心,还正是她喜欢吃的那几种!“慕九,谢谢你!没想到你还记得。”丫头很开心地拿了块春饼咬了一口,把纸包递给慕九:“你也吃!”慕九摆了摆手,“谢我干嘛?要谢就谢小段吧!这是他买的。”她说着伸手往摊开的纸包里抓了一大把糖揣进兜里。韩冰冰愣了一下,咬了一口的春饼停在嘴边,“这是他买的?”

“是啊!就是他买的。”慕九随口答着,又伸手拿了两块春饼用手绢儿包了起来。

“哼!”韩冰冰一跺脚,把咬了一口的饼放回纸包上,噘着嘴说:“我不吃了!”

慕九一愕,“干嘛不吃了?”

“那个花心鬼,我才不要吃他的东西!”她低头咕哝。

慕九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合上嘴巴说:“这可都是他特意跑去给你买的!”韩冰冰看了她一眼,有些不信。慕九没好气地送了个白眼给她,把纸包又一个个包好全塞到她手上:“成天跟个小屁孩儿似的,一天到晚就知道闹别扭,都几个月了还不消停!”韩冰冰抿着嘴接过,耷着脑袋没有吭声。

看了看天色,慕九没再做耽搁,跟韩冰冰出了房门后立即去往吴家。

虽然临近傍晚,外面还是十分的热,她选了靠近山壕的田埂上走。脚边田野里的稻子已经成熟了,成片的金黄铺在大地上,随着徐徐吹来的暮风掀起了弧度优美的波浪,微风里还夹杂着沁人的芬香。已经有农夫提前收割起了稻子,拿着镰刀戴着草帽猫在地里麻利地干着活,他们沧桑的脸上布满了对丰收的喜悦,就算是汗溚溚浸湿了衣衫,也还是劲头十足。

到了吴家小池塘附近,慕九老远就见着吴大爷扛着锄头在田边放着田里的水。慕九高兴地冲他喊道:“大爷!打算啥时候收割啊?”吴大爷回头一瞧,先是一笑,后又板着脸说:“臭小子!好些日子都不见人影,跑哪儿去了?!”慕九笑嘻嘻地小跑到他跟前说:“没上哪儿,就去了趟开封!”

“找活干?”吴大爷转身上了塘堤,领着慕九往院子里走。慕九跟在他身后:“哪能啊?要是去了城里找活干,家里的事儿可不就没人照管了嘛!再说去打杂工也挣不了多少钱,还不够我花的呢!”

吴大爷斜眼一哼:“口气倒不小!打个杂工一个月怎么说也有七八百文的收入,还不够你花的?难不成守在那破宅子里就能有钱花?”

慕九嘿嘿一笑:“大爷您还真别说,今儿我就是来跟你商量这事儿的!——走,咱进屋说!”她上前搀了他一把,两人一道进了小院儿。

吴大娘去了镇上买东西,吴忠义他媳妇儿正带着狗子在院里收咸菜,看见慕九来立即笑着招呼了一声。慕九叫了声“嫂子”,然后招手把狗子叫了过来:“有好吃的!”她把刚才装在怀里的糖饼一股脑儿全部交到他手上。狗子很高兴,捂着一怀的吃食喜颠颠地奔向了他娘。

吴大爷扯着慕九的衣袖坐在小板凳上,接过儿媳妇倒来的茶说:“说吧,什么事。”

“是这么回事儿,”慕九顿了顿说,“我们家那后院儿里不是空着老大一块地吗?我就想把它用来做个大菜园子,花点心思下去,种些菜运去开封城里卖!但是现在我没法儿播菜苗,就想请大爷您给我帮个忙,把各色蔬菜种子每样播上几分地,等到我的菜地大棚一开,就可以立即栽种了!”

吴大爷一听立即正眼也不瞧她地哼了一声,“种菜赚钱?我看你是烧糊了脑袋吧?”他把茶杯咚地往桌上放下,说:“我早就跟你说过,种菜是不会有什么出路的,你说你这混小子怎么就是不听呢?你说你也卖菜人家也卖菜,开封城总共就那么大,谁来买你的?一斤菜也就那么几文钱,我只怕你连车马费都赚不回来!要是干这行能发家,这黄石镇上还不遍地都是财主员外?”

他极度不赞同地朝地上狠啐了一口,摆明了认定慕九的提议就是个馊主意。

慕九知道这事儿一时之间很难跟他解释清楚,也就不打算费事了,于是问他:“那假如我一定要试试的话,大爷你是帮我还是不帮我?”

吴大爷立即绷着脸瞪了她一眼:“白废工夫的事,不帮!”

他说得这么斩钉截铁,慕九也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不给面子,当即大愣了一下,他要是不帮她的话,这一时半会儿她可上哪儿去找这么多的菜苗啊?别的村民是会播苗没错,但她跟他们也不熟啊!一时无计可施,悻悻地懊丧了一会儿,望见远处挂在山坡上的夕阳,她忽然眼前一亮,偏头来指着对面的山头说道:“大爷,您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吗?”

吴大爷愣了愣,古怪地瞧了她一眼。

……片刻后慕九兴冲冲地跟一声不吭的吴大爷两人一人扛着个竹筐上了山坡。

山上的薯苗精神得不得了,绿油油地爬满了整片地,一棵棵茁壮得好像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让人来开挖似的,一有风过就摇头摆尾地。

慕九比它们更精神,上了山头之后就三步并作两步地到了她那六棵苗旁边,先是猫下身子拨开藤苗看了看,然后扬起一脸灿烂的笑冲着后面才赶上的吴大爷说:“大爷!你说话可要算数哦!”

吴大爷山羊胡子立即一翘:“哼!我老吴头一向说话算话童叟无欺,还能在你这小子面前食言不成?”

“那就好!”慕九笑眯眯地站直身子,拍了拍手说道:“那咱们就开始挖吧!”

说干就干。吴大爷的动作也不比她慢,拎着四齿耙头就从另一头薅了过来,一边薅着一边就把顺带冒出来的薯实扔进竹筐里。慕九拿着小锄子,蹲在地上轻轻松松地撬着她的责任地。黄土刨开来,头一棵藤根上挂着两只酒葫芦般大小的红薯,她冲着对面的对手得意地扬了扬眉,接着立即又刨起了第二棵第三棵,及至六棵全部刨了出来,地上已经堆成了一堆红薯山。

六棵苗居然结了整整四十个红薯!而且每一个都绝不比家里吃饭的饭碗腰身来得细!

吴大爷呆了呆,低头看着自己脚边竹筐里那一小堆跟发育****的小老鼠似的的红薯仔,脸上头一次有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怎么可能呢?他可是种了一辈子菜的老农民了!这红薯传进中原十来年,他是年年都有开种,可年年都只有小老鼠般大小,根本就没有想过它居然还可以长到这么大!这一个就能顶一顿饭的了,就照这么样种法的话,就是碰上荒年也不怕呀!

他脸上惊疑不定,很想立即从她口里得知这其中的奥妙,可是碍于面子又不想随随便便开口问她。于是还是板着个脸站在那里瞪着地上瞧,山羊胡子翘得比下巴还高。

“嘿嘿,”慕九捏着下巴走过去,以胜利者的姿态得意得冲他咧开了嘴,“大爷,您看看今儿这算是谁赢谁输呢?”

他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沮丧地把耙头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很不甘心地恨恨叹了口气说:“你赢!”

愿赌服输是老规矩,何况刚刚又有言在先。她宫慕九可绝不是那种随和得可以连游戏规则都可以当作人情送掉的人,她清了清嗓子,公事公办地说:“既然是我赢了,那大爷您就得答应我件事儿!”吴大爷再次狠瞪了一眼过来。她好像根本没看到似的,一脸笑嘻嘻地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冲着坐在地上的他说:“大爷,您看连红薯到了我手里都能翻了个儿地长,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您就帮我个忙吧,我这也不是干什么坏事,靠劳动赚钱这是好事儿呀!帮我播几亩地的菜苗,到时万一我弄成功了,您脸上也光彩不是?您放心,回头我就把这种红薯的技术传授给您!”

吴大爷瞄了她一眼,慢腾腾地抠了抠指甲缝里的泥巴,看上去好像对她提出的承诺很不在乎似的。他捋着胡子沉吟了半晌,然后才一拍大腿霸气十足地站起来:“播就播!——不过你小子既然干了就得好好干,要是只图个新鲜玩玩了事,就别怪我老头子饶不了你!”

“好嘞!”

慕九双眼一亮,立即蹦地三尺高打了个响指。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68 我们都听慕九的 068我们都听慕九的

回到家时李不他们都在院子里呆着,段小邪不知跟阿潇说了什么,惹得他又是涨红了脸追着他打。韩冰冰站在廊下抱着柱子看着他们,小脸儿很正经地若有所思。慕九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就哼着小调进了厨房和面,吴大爷那一堡被她顺利拿下,她感到十分痛快。

正拿着擀面杖在案板边忙乎,李不进来了,“你,真打算种菜?”

“那还用说!”跟他单独呆一块儿她总有些不大自在,可是又怕他发觉,于是低着头掩饰地大声说。李不点点头,脸朝向门外,好像一点也没想让她局促似的。

“你该不会反对吧?”

她捏着面团,忽然想到了这个。关于种菜的事情她还没来得及跟大伙儿细说,也是担心大家的想法,所以才先让他们把地刨了再说。正打算吃完晚饭开个会呢,李不是头儿,他要是先不同意就麻烦了。心里一琢磨,拿着个饺子皮啪地塞到他手上:“咱们得想办法赚钱过日子知道吗?种菜是我想到的唯一可行的办法,咱们要是再不行动,很快就连饺子皮都要吃不上了!”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聊以责备他这种不配合的态度。

李不接着手里的饺子皮愣了愣,接着没好气地走到她身边,挑了点馅也学着她的样子包了起来。“我好像没说过反对吧?”慕九一愣,眨巴了两下眼睛。李不也低头不再搭理她,闷不吭声拿着那团面片笨拙地揉捏,三两下之后好端端的一张皮儿就成了一团泥。

慕九实在看不过眼,忍不住说:“哎,你那个不是这么包的!”她拿起自己手上包了一半的饺子举给他看,“你得在边儿上沾上点水,然后对折捏紧。不然的话一煮就散了……”

她手把手地教起了他,边说边干活,不知不觉两人头撞肩地并排靠在了一起,时而窃窃私语,谁都没有发觉这场景看起来其实挺耐人寻味。

……吃完饭后大伙收拾残局。老规矩,阿潇洗碗,韩冰冰擦桌子,慕九坐在“主席”台上,趁着做准备工作的工夫把下午写好的单子摸了出来,摊开在油灯下有模有样地默记了一遍。

段小邪拎着酒壶凑上来说:“慕九你这字也太不像话了!跟鸡爪子弹过的雪地似的,换了个人楞是看不懂。”

慕九瞪了他一眼,收回目光。笑话!他要是看得懂才神奇了!这新中国成立之后才大力推行的简体汉字,他一遥距好几百年的古人能认得出来?不过仔细看看,也确实糟糕了点,要知道她字是认得不少,可拿毛笔当签字笔写出来的字,总归是有点怪就是。

阿潇一个箭步跳进来:“其实我早就想说了!慕九,赶明儿我教教你写字好不好?我的字虽然不如御笔花舞阳的好,但是小时候也照着魏碑狠练了七八年呢!”小伙子一脸诚恳地,求着要收徒弟。慕九把单子往桌上一拍,死命地瞪他:“碗洗好了没有?锅刷好了没有?还有灶台都擦了没有?回头我去检查!”阿潇一听,急忙摆手:“为了赶回来开会,全部都洗刷好了!”

“坐下!”

闲话少说言归正传。她拉着脸瞪了他俩一圈,看着他们都坐下了,便挺直腰杆来了个演讲式的开场咳嗽,一本正经地说:“关于山庄以后的发展,以及怎么对付现在所面临的困境——也就是指谢天骄给我们施加的压力,紫珠丹的事儿你们商量着办,今天我先开个会商量一下怎么筹钱。这任务落在我头上,那么怎么个筹法就得听我的,我现在有了一个切实的想法,那就是种菜!”

“看出来了!”

段小邪耸耸肩接了一句。她瞪过去:“你有意见?”段小邪被喉咙里的酒呛了一口,赶紧说:“没有没有!你这是为了赚大钱发大财,我怎么会有意见!”碰了碰阿潇:“你们说是不是?”阿潇鸡啄米似的点头:“就是就是!我们等着你赚钱买更大的庄园买很多的丫环仆人侍候我们呢!”

韩冰冰也破天荒配合了一下,点头说:“慕九,我应该很快就可以有钱买新衣服新首饰,天天换一身新了吧?还有我听说名剑山庄有把青虹宝剑要出售,只要两千两银子,你会替我买的吧?”阿潇听了立即说:“那我也要!我看中武当掌门手中那把玄罡剑,我昨儿去酒坊里打酒,听张老实说武当派最近也闹亏空,连他弟弟接任少掌门的继任典礼都改小规模了,掌门想将这把剑卖五千两银子用作开销,慕九,你看我都没件像样的武器,我想要!”

段小邪两眼一瞪,指着自己鼻子:“那还有我!我要……”

慕九猛地一拍桌子:“你们要够了没有?!”

刹时间鸦雀无声,她寒着脸指着他们:“要要要就知道要!等你们成了亲再‘要’谁也管不着你们!现在我说的是正事,开会开的是关于山庄存亡以及未来发展的要务,要务!”她冲着他们一吼:“一点危机意识也没有,懂不懂什么叫积极向上啊你们!”

满屋子人顿时不敢吭声,看上去像是“懂”了,但是都一脸轻松。慕九扫了他们一眼,端起桌上的茶壶对着嘴咕咚灌了一口,才又恨恨地说:“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会成功,但你们不信归不信,该做事的时候一个也不许给我偷懒!反正这菜我是一定会种的,十天之内,我的十二个大棚就要稳稳建起来!”

她说完期待地看着李不,这个时候她很需要他的支持。段小邪一向跟着李不转,只要他点头,再不当回事儿也会乖乖跟着行动的。李不端着酒杯沉吟起来,一时没有做声。慕九有点着急,催问道:“你倒是说句话啊!”大家也都看着他,倒不全是等着他的决定,只是他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显然都想听听他的说法。

“谢天骄这笔银子的确是个问题,既然慕九想到了办法,那我们就得配合。明天我和阿潇去砍树,小段负责砍竹子,这样分开来行动,也许用不着十天就能建起来。”好半天,他才这么慢悠悠地开了口,“慕九是管家,凡是庄里的大小事务都由她作主,用不着问我。而且她提出的想法是跟现行完全反其道而行之,虽然只是种菜,但我们有的东西别人却没有,只要瞅准这个空位花心思去做,我相信一定会成功。”

“……”

大家望着他眨巴了一下眼睛,慕九激动地跳起来欢呼:“李不!你真是太好了!”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69 我告诉你个秘密 069我告诉你个秘密

有了李不的话,大家都没什么好说了。本来就闲着也是闲着,不过是砍几棵树干几天活,就当是做运动活动活动筋骨。

第二天吃完早饭大家就各就各位,李不跟阿潇上了后山砍杉树,段小邪也兴冲冲地拎着柴刀上了厨房后的山坳砍竹子。饭桌上他就在那乍乎,说是一大早就已经去踩过点,竹林里头可是有着数不清的禾雀呢,这要是抓一天下来,怕没有上百只!慕九破天荒的给他们一人灌了壶酒挂在腰上,边翻着白眼说:“这酒可不是让你拿着喝着去打禾雀的,今天要是没砍下三百竹子来,回来再别想喝!”

韩冰冰主动承担起了端茶送水的活儿,还细心地在里面加了一小勺盐,因为据慕九说天热出大汗时人体会丢失大量的盐份,对身体很不利的。想他们这些人身体就是生存的本钱,怎么可以不好好照顾呢?

把家里内外收拾了一番过后,慕九就拿着材料单去了镇上。

上午的天还不算太热,可是金八两人胖,正拿着个蒲扇在店堂里扇风。慕九说:“八婶儿,我得买点铅线铁钉什么的,你照着我这单子上的东西帮我配着。”金八两放了扇子。笑眯眯接过单子一看,脸变苦了:“我说阿九,你这上面都写的什么呀?你八婶儿读书少,不认得这么多字!”

慕九无奈,搔了搔脑袋一件一件念了起来。

二十文一斤的铁钉,金八两数着个儿拈进小称盘里,多了半星儿都被她给拣了出来。她好奇地问慕九:“你买这么多铁钉干什么?”慕九瞅不惯她这抠门劲儿,看了看左右,神秘地说:“我准备钉几个超级大的大箱子。”金八两问:“钉箱子做什么?”“装钱呀!”慕九说,再次看了看门口,小声地凑到她耳边:“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金八两马上发挥了八卦的本性,两眼放光把耳光凑了上去:“什么秘密,你快说!”慕九说:“知道吗?我们前两天在后院落里刨土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大宝库,挖出来好几大箱快发霉的铜钱!”

“铜钱?”金八两两只水水泡眼立即瞪成了蒲扇大!

对付这种爱占小便宜的女人,你要跟她说是好几箱价值连城的珠宝她还未必动心,这就好像既然电视上西门吹雪那么酷那么帅,小龙女那么纯那么美一样,你会喜欢他但未必会心动地爱上他,离自己生活太遥远的东西往往都不能直接****到人,只有你见过并且与自己息息相关、还能以自己的价值标准做全方位衡量的,才算是有效的****。金银珠宝这些东西一般的乡下女人一辈子都未必见过几回,再说就算见着了或者得着了怎么拿去换钱还是个问题呢,只有铜钱,实打实的铜钱才是个好东西呀!

“小声点!”慕九捂住她的嘴,一把拉了她进屋里。金八两错愕了好久才回神。一张胖脸激动得红通通地,紧紧抓住她的手臂说:“你说地底下挖出了几箱钱来?”慕九捏着下巴嗯嗯了两声,叹息说:“是啊!好几大箱钱,每箱怕都有好几十贯的,我正忙着钉个大箱子放太阳底下晒晒呢,白这么霉坏了就可惜了不是?”她碰碰金八两的手背,说:“而且,那里头还有些小瓶瓶罐罐什么的,看起来也有些年代的样子。”

“古董?!”

“那就不清楚了!”慕九摇摇头,“反正看上去雕花描金的,应该潜力值也蛮大的,我想着反正当个油盐罐子也好。”

金八两听不懂什么叫“潜力值”,但看慕九这口气,也估摸着这绝对是笔不小的财富,于是双手一拍,激愤地说:“我早就看出来那宅子不同凡响!当初就劝我们家那口子把它买下来来着,他硬是不肯!——阿九啊,你们可真有这个发财的命啊!”她羡慕而懊悔地看着慕九,就像眼睁睁看着一堆金山突然化成水流走了一样,而那水竟然还绕了个大弯儿流向面前这瘦不啦叽的穷小子,那是一种打心眼儿里升出来的极度不平衡。

慕九闲闲地靠在柜台上。笑了笑,然后“担忧”地叹了口气说:“为了这笔财宝我们这几天也是吃不下睡不着啊,你说万一要是露了白,我们这日子过不成不说,多半连小命都保不住呢!婶子你说是不是?”

金八两扯着脸皮干笑了两声,点头说:“那是那是,虽然这山里乡村的人少,但也保不住别人听了风声去。”酸里巴叽地说了两句,手里的蒲扇也摇得没劲了,索性反转扑在柜台上。

“哟!我得走了,家里人还等着这些东西干活呢!”慕九直起身子,把布口袋一扎,掏出一把钱来当着她面数了两遍,交到她手里,末了走到门口还煞有介事地回头嘱咐一句:“刚才那事儿你可千万别跟人说啊!”

“知道知道!”金八两送了她到门口。

从木器铺出来,慕九叉着腰冲着对面没人的河岸痛快地笑了几声,拐进了集市,买了些蘑菇笋干还有粉丝面粉啊什么的,拎成一大包优哉游哉地上了山坡。

回到家时就没那么好闲心了,院子里已经堆起了一大堆竹子,看来段小邪并没偷懒,竹尾巴被削开放在墙根底下,跟座小山似的。她得马上把竹尾拖开把院子给腾出来放树杆,不然到时李不他们下了山之后,树木全堆在院子外头肯定不好看守,乡下地方虽然民风淳朴,但路不拾遗总归是个太过理想主义的神话,走过路过的村民见着有使的顺手的拿上几根也是有的,这东西也不值什么钱。就是逮着了你也不能拿他怎么着,只得自认晦气。

韩冰冰正在厨房里泡茶,瘸腿猫蹲在她脚边舔爪子。慕九放下东西走过去拿脚跟蹭了蹭猫头,问韩冰冰:“他们在山上忙得怎么样了?”韩冰冰回了一句:“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丫头没什么好口气,八成又是段小邪那小子冲撞了她。

果然放下茶壶她就气哼哼地说:“人家去给他送茶,他倒好,竹子不砍,倒给别家小姑娘抓起小麻雀来了!”

慕九撇下半眯着双眼颇为享受的猫,一愣:“小姑娘?哪家小姑娘?”韩冰冰一跺脚,透过厨房窗户指着山坳那边说:“还有谁?还不是那边姓张的那家的小侄女!才来了三天,头一天就跟那****鬼对上眼了!”

慕九有点傻眼,山坳那边张家的小侄女?她怎么没听说过?这丫头又是什么时候把周围这些情况摸这么熟透了的?她扫了她一眼,从后门走到廊檐下,一听,果然隐隐地听见竹林那边传来轻快的说话声,其中有一人正是段小邪。再往外走了两步探头一望,人家大少爷正手撑着树干,腰上别着把柴刀一身倜伥地跟个十五六岁的娇俏小姑娘有说有笑呢!

“我没骗你吧?”韩冰冰嘟着嘴说,“明明叫他去干活,你看他根本不专心!”那腔调看起来竟比慕九这个正经的周扒皮还要愤慨。

慕九叹气拍拍她的肩膀,拉着她往院里走:“别急,等他回来我就狠狠教训他!瞧这天儿热的,等我先把茶水给李不他们送去……”

由于杉树干是用来搭棚的主要材料。所以李不他们任务很显然比段小邪的要重很多,假如一个大棚用料为七十根小杉树计算,那十二个大棚下来起码就得不少于八百的数量,而且还不包括顶梁等等的小额度材料,何况砍树比砍竹子到底费力些,所以为了犒劳李不这一庄之主以及阿潇这勤快听话的小美人儿,慕九除了拿茶水,还特意拿了几份点心上山。本来也是要吩咐韩冰冰给段小邪送去的,但看他对着人小姑娘两眼放光的样子只怕不吃都饱了,而且韩冰冰也不肯去,也就省了这回事。等拷问过他再说。

才进了后院打算上山,慕九就吓了一大跳,后院临近山脚的空地上不断地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伴随着尘土飞扬的气味,那山脚下竟赫然堆起了好大一堆的木头!而且山坡上还不时地掉下新砍的树木来!再一看山上,小树林的树梢顶上两条矫捷的身影好像两只轻快的雨燕似的,翩翩飞舞在林中,手上两把不怎么轻薄的柴刀在太阳光的折射下竟然也明晃晃亮成了一片!两个人非常快乐非常享受地不停向树根挥刀。

合着这俩人竟是拿着砍树当练功了!

她愣愣地看着那堆木头,说不出是惊是喜,嘴巴微张着,那模样看上去要多傻有多傻。阿潇一扭头看见她了,停在两人来高的山崖边沿冲着她高兴地大喊:“慕九!你快看,我们一上午就已经砍了快三百棵树了!看来顶多只要两天的功夫,我们就能完成任务!”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嘴巴也抽抽了两下。

李不和阿潇飞下来落在她身边,先是猛灌了一大碗茶水,然后阿潇去了井边打水洗手,李不则在旁边坐了下来。慕九往这边移了移,不经意瞄见他因干活而微敞开的衣襟里,竟有片十分惊艳的月白色,便慌忙把眼睛挪开了些。

“那个,累吧?”她望着前面的南瓜棚,别扭地说。

李不顿了一下,没吭声。她又溜着眼珠儿悄悄瞅了他一眼。他抬起头,几缕汗湿的发丝从额前垂下来,不怎么规矩地随风飘了飘,也望着南瓜棚,喝过水的双唇很湿润,微微上扬在阳光底下泛着柔柔的光。

太阳底下很炎热,屋檐底下很凉爽。可是两个人坐着坐着不说话,有时候再凉爽的风吹着你也会觉得躁热的。慕九自认忍性好,表面上全没把这份拘谨当回事儿,一派轻松地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儿,背脊骨里却毛毛地渗起了汗。

坐了会儿,阿潇终于回来了,搔着后脑勺指着山坳那边说:“小段跟谁说话呢?好像是个小姑娘?”

慕九腾地从地上弹起,夸张地伸长脖子看了几眼。抢着说:“哦,那是山坳那边张家的远房侄女!三天前来的,一来跟小段对上眼了,他还给她捉小麻雀来着!”

李不跟阿潇一起问她:“你怎么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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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富贵菜园 070 富贵菜园 070富贵菜园

砍树和砍竹子并没花上什么工夫,事实正如阿潇所说,他们仨全都提前完成了任务。不止如此,段小邪在干活之余不止收获了八十三只禾雀,还成功勾搭上了张家的远房小侄女,这两天老见着他一没事儿就往山坳那边窜,吃饭了都叫不回来。韩冰冰这****也是奇怪,按说这事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这几天愣没给好脸色他看,从前吃饭时还顺手给他装装饭什么的,现在是就坐在旁边连正眼也不带瞧的。

慕九也懒得理他们,由着他们闹去,自个儿带着阿潇在院子里捣鼓。一听说她还要把菜地面积扩大,阿潇立即紧张地问:“不会扩大到井边去吧?”慕九明白他的意思,便狠狠瞥他说:“那棵破树有什么大不了的呀?天天浇水施肥也不见开花的,也没见你对别的事这么上心!”阿潇不说话,只抿着嘴跟她一起量树木尺寸。

这些树是用来做边立柱的,都得削成差不多长短才行,慕九本想拖段小邪来做苦力,这家伙倒是没跑出去,可是却跟李不两人在屋里喝得醉醺醺,也不知为了什么事儿高兴成这样。她只好半路叫了阿潇过来,这孩子却听话,叫他干嘛二话不说立马就干,这不,都跟她转前转后好几天了。

如此忙乎下来,材料就已经准备妥当,也是时候开工搭棚了。这天晚上吃完饭,慕九召集所有人又开了个会,重点讲解了大棚搭建的方法和步骤。

“按一天搭两个棚的速度看来,十二个大棚就得六天,不过也不怕,吴大爷那边的菜苗也才刚刚出苗,还得十天左右才能栽种,大棚建好歇两天,也就差不多了!”说完了要点之后,她丢了把瓜子进嘴里胡乱一通,笔杆子反过来敲着桌面说道。李不点点头,看着外面黑乎乎的天说:“如果是按你说的步骤来做,应该用不了六天。”慕九斜眼睨他:“你可先别说大话,这活儿可不跟砍树那么简单。”

李不也不跟她争论,笑笑又低下了头。

第二天刚好放晴,俗话说拣日不如撞日,慕九一瞅外头那金灿灿的阳光,立即早早地爬了下地,一个个地拍房门把所有人喊醒:“搭棚了搭棚了!黄道吉日好干活啊!”吓得睡梦中的阿潇差点没掉下地来!

吃了早饭大伙儿就扛着家什活儿后院了。“现在听我口令!李不跟段小邪你们两个钉桩木,位置就按我洒了白灰的地方来,阿潇负责搬材料,木头和竹片什么的都交到现场!冰冰你就守着你的盖膜,等他们把架子都钉好了你就把盖膜递上去!一定要给我仔细看好了,不能有坏的地方,也不能有不平的地方!”她站在园子里一块大石头上,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画过白线的空地,真跟个沙场上的战将似的有着说不出的威风凛凛。

等她指点完了江山,段小邪就好像早已经等不及似的,一个箭步就冲到了空地上,左右看了看,然后一手拿起一根小杉树来往地上一插——两个桩子就这么立稳了!

还没等人回过神来,阿潇的材料也已经源源不断送到了空地上,而那些桩子也迅速如“雨后春笋般”布满了整圈白线,一个棚的位置本来也有好几分地大,可这么着一瞧就好像再多站一个人下去都嫌占地儿似的,就看见他段小邪一个人在那上窜下跳,唱独角戏似的根本容不下别人了!

李不其实也没闲着,一看这里不需要他了,立马就卷起一抱小树转移了阵地,另外开辟起了新战场。他的速度并不比段小邪来得慢,于是就这样一人负责搭一个棚,这么着下来,才小半天的工夫,顶梁上连锤子都没用上就已经钉好钉子了——因为成把的钉子全是被韩冰冰当暗器使下去的,那家伙一投一个准,半点都不带偏的!

见到才这么半天的工夫大伙儿就完全进入了奋斗状态,慕九兴奋不已地想要亲自下阵露两手去,只可惜根本没人瞧得起她那点力气,才下了屋廊,段小邪就把手上正准备往棚上盖的白鲛绡往她身上一裹,接着她整个人就跟只风筝似的飘上了屋顶!

“段小邪你个死家伙,快放我下去!”段小邪恶劣地一笑,继续**的活去了。阿潇跟韩冰冰俩傻子也冲她不停咧嘴傻笑,还是李不好心,瞅了个空子飞过来把她抱了下地。

慕九再不敢跟这帮疯子呆一块儿了,下了地立马冲到了前院,——小样!不就是会点武功嘛,有啥了不起?恨恨地一跺脚,打定主意再不去管他们了!

不过牢骚归牢骚,这些日子的伙食却又被她料理得格外尽心,沈梦溪送的葡萄酒早就被他们喝了个底朝天,只能上张老实那里打烧酒喝了,不过她特地嘱咐张老实的伙计说:“要的是不掺水的,五十斤!”然后碰上刘四的驴车正好往村子里送货,他便顺带给捎到了家门口。

看到宅子里正在大兴土木,刘四感到很惊奇,拉着慕九到一边说:“九哥,你们,该不是真的挖到什么宝贝了吧?”

慕九稍微错愕了一下,就猜到这肯定是金八两说出去的,心道这婆娘还真是藏不住半句话!想了想,叹了口气说:“小四儿啊,这事儿你别听外人瞎说,你瞧咱们这破宅子里还能挖出啥宝贝吗?你九哥我穷得快连锅都揭不开了,刨地是打算种菜卖钱的!”可是刘四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挺不自在地抿了抿嘴说:“这个时候种菜,九哥,你当我小孩儿呢?”说完不由分说跳上驴车走了。

慕九倒被他弄得愣了愣,好半天没缓过气来。

这天她正在洗衣服,吴大爷也跑来了,“小子,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搞什么名堂!”慕九赶紧把湿漉漉的双手在身上擦了擦,赔着笑说:“大爷,您该不会也是听说我刨到宝贝了才赶过来的吧?”吴大爷山羊胡子一翘,曲起手指头往她头上敲了一记:“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没事就爱瞎说!”

慕九松了口气,摸着被敲疼的头顶说:“我说嘛,大爷您这么英明神武,怎么可能会相信外头谣言呢!”吴大爷哼了一声说:“我不相信,外面可是有不少人信了呢!——哎我说,你那些个什么菜棚,到底搭成什么样了?”

“都搭好七八成了!我这就带你瞧瞧去!”

说着慕九赶紧搀着他上了后院,一边给他讲解着每个地方的用处,一边带着他进棚里转了两圈。这会儿大棚还没完全搭起来,光秃秃地也看不出什么,但是看到大伙正干得热火朝天,吴大爷也背着手点了点头。

“年轻人嘛,就是要这样卖力勤干才行!”

……经过全家人默契的配合和努力的行动,原来预计要六天的工期很轻松地被压到了三天,当十只酒坛子空了五只之后,十二个大棚就已经全部宣告完工!

现在再往后院里一看,原本荒芜一片的后园子终于不任何颓废的迹象,十二只白色大棚就如同十二座航空母舰似的,气势昂扬精精神神矗立在园子一角,看起来真是十分的威武壮观!这样的高效率令慕九感到十分满意,听到阿潇过来催请她进园验收,她立马就背着手在韩冰冰陪同下,围着大棚们仔细巡查了一圈。

“不错!不错!”她捏着光溜溜的下巴使劲点了点头,所有大棚完全按照了她提出的要求搭建成功,除了有两个桩子因为韩冰冰跟段小邪打架稍微撞斜了一点之外,可以说是接近完美!

在小小的黄石镇——往远点说乃至是整个青州县或者开封府境内,竟然可以采用后现代的先进技术、用自身经验如此大规慕地种菜,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奇迹!她当时可真是连想都没到哇!

慕九喜滋滋地望着面前的成果,简直就像看到了绿油油的菜地——啊不,是一地白花花的银子铺满了整个十亩地的后院一样,激动的心情那叫一个难以言说!

——会造玻璃会制大炮又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得吃她种的菜!

她咧着嘴傻笑了半天,接着大手一挥豪迈地说:“我宣布,咱们的菜园建成了!但是万里长征才走出第一步,接下来我们要团结一心,不懈努力,发奋图强,早日致富!”

“同意!”

段小邪欢呼完毕,凑热闹地跟上去围着大棚转了几圈,冲着廊檐下喜笑颜开的其余人说:“好家伙!这些个大帐篷往这一杵,就跟十来万大军正准备对阵敌军似的,透着那么一股雄壮!……”

阿潇“哎”了一声在旁边说:“咱们给菜园起个名字吧?”韩冰冰立即兴奋地点头,眼巴巴地望着李不和慕九。李不一直微笑没说话,幕九捏着下巴想了想,说:“‘金银山庄’里的菜园,名头当然不能太寒酸了!就叫它‘富贵菜园’吧!”

众人:“……”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71 谁最有趣 071谁最有趣

为了庆祝“富贵菜园”顺利落成,当天晚上山庄里打起了火锅。

本来慕九是不干的,你说这么热的天还围着炉子吃火锅,这不是不要命了嘛!可是段小邪一再要求,而韩冰冰居然也从不知道火锅是个什么东西,一听阿潇说美味得不得了,立即拍着手缠着慕九要做。没办法嘛,少数服从多数,看着大家高兴,她也乐呵起来,上街买了好几斤羊肉、一些配料还有一大包降火茶,喊着阿潇冰冰一起上厨房就弄上了。

蔬菜什么的都是自家有的,就着羊肉汤吃会很美味。洗完了菜慕九又捡了那天段小邪打回来的禾雀挑了五只,拿酱盐香料什么的腌了,然后和了稠稠的一盆黄泥一包,放在灶炉里煨了两刻钟,拿出来剥掉泥,那香味儿立即把院子里或坐或立聊着天的几个人招过来了。

“慕九你真是太神了!这禾雀这么一煨,连骨头里都透着股酥香!”

段小邪等不及地抢走一只撕开嚼起来,呼啦着热气夸张地说。慕九心情好,拍开他又伸过来的爪子,得意地把剩下的递给李不他们:“这算什么?我的厨艺虽然不算顶尖儿的,但是我所会的菜式起码都有两百种!不管中的西的南的北的,我都会那么点儿,这就是信息时代的好处啊!改天我再做几道西点你们尝尝!”

她哼着小调,吩咐韩冰冰去摆碗筷。小丫头虽然口水直咽,但还是不好意思像他们那样就地吃起来,一只禾雀抓在手里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另一只手抱着一叠碗进了饭厅。

“今儿别上饭厅吃了!上李不屋里吃去,喝醉了正好就地躺下!”

段小邪一乍乎,大家也就依了,一个个高高兴兴地端的端锅盆,搬的搬炉子,欢欢喜喜进了前院。慕九一手拿着个酱碗,跟走在最后的李不说:“我真同情你,今天晚上只怕连老鼠都不肯进你屋了!”说完大摇大摆往屋里走了。李不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手里拿了两颗蒜头也跟了上去。

蒜头是放进火锅里一块炖的,炉子里的炭才刚刚烧红,那锅里浓汤的香味儿就已经充斥了整间屋子。大伙都没闲着,阿潇早已经拿了五个酒杯出来,段小邪拎着酒壶给大家满上,韩冰冰忙活着吃她那只禾雀,慕九则低头剥起了蒜瓣,只有李不气定神闲仿若看着一屋老小的一家之主。

等锅里的汤水一沸腾,阿潇就忍不住拿起筷子说道:“慕九,可以吃了吧?”

“吃吧吃吧!一个个馋得跟八百年没吃过饱饭似的!”

慕九把手一挥,几双筷子就齐齐伸向了锅里,笑着闹着没个安稳。

其实也不怪他们这么着急,中国人哪有不爱吃这玩意儿的呀?无论在哪里或者跟什么人一起,往那热腾腾的炉子边上一坐,就算不熟的人也顿时会生出几分亲近来,更何况这伙人在饭桌上本来就不会什么装模作样地谦让,斯文衿持在他们眼里啥也不值!

慕九嚼着羊肉,眼神迷离地看着门口,一只腿却抬起搭在旁边凳子的横杠,满嘴油汪汪地。看着大伙儿这么热闹,她的小心肝突然触动了一下,想起了莫明其妙失了踪的那个瘦子余光明来,当时她也说过他一辈子没吃饱饭之类的话,虽然纸钱是烧过了,但也不知道这小子究竟真死了没死?

段小邪伸长手臂给她倒酒,被李不抬手挡住了。她拿起一旁的手帕擦了擦手指,一手撑在桌子边上很疑惑地说:“我问你们个事儿,你们说为什么谢天骄一走,咱们这里就变得这么平静了呢?难不成之前那些人全都是谢天骄的人?”

大家一愣,韩冰冰说:“也不一定是吧?至少青衣楼的人是肯定不会跟他们一伙的。”

“为什么?”慕九直起腰,“难道你们就没有想过,谢天骄也许就是青衣楼的人吗?”

阿潇被呛了一大口,捂着胸口咳嗽起来,韩冰冰赶紧递了杯水过去。

李不皱了皱眉,段小邪也不说话了,慕九看看他们,说:“怎么了?你们都觉得不可能?”她放下筷子,抹了抹额头上热出来的汗,“你们想想,当青衣楼的人在镇上出现之后,谢天骄也马上出现了,他要的是紫珠丹,而那时宅子里也正好出现过假青衣楼主!这个谢天骄我们都不知道他的来历,还有那天藏在林子里的那个人我们也不知道他是谁,根据吴捕头带来的消息,说青衣楼主以及护法都已经在开封城里出现过,那么这难道不能算是疑点吗?”

“……”

大伙都哑口无言,眼中盛满了震惊,显然对于她这番话他们的确是没有想过的。李不的眉头皱得有点紧,段小邪默不作声灌了一大口酒,望着慕九说:“这么说来,还真是有可能了!”

“对呀……”

“不对!”

慕九正要接过话去,阿潇突然开口打断了她,“谢天骄不是青衣楼的人!”慕九和段小邪立即瞪大眼睛望着他:“你怎么知道?”阿潇缓了缓神色说:“哦,我之前曾经跟青衣楼的左护法碰过面,他输在我的手下,然后我听他说起,因为练习独门武功的缘故,他们楼里没有一个人是胖子。谢天骄那么胖,怎么可能会是青衣楼的人呢?”

他说完还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几滴酒液从他手上的杯口里洒出来,滴在他的白衣上,瞬间就晕开了几点湿印。

慕九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李不。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目光落在杯盘上,神色很有些莫测。大家一时都没有说话,刚才还热热乎乎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她觉得过意不去,于是冲着大家一扬下巴说道:“快吃吧!一会儿都煮烂了!管他谁是谁呢,反正咱把这档子事处理完了就啥事也跟咱们不相干了。——阿潇再去拿些木炭来!……”

大热天里吃火锅的下场就是汗水变成了洗澡水,放开肚皮吃完之后,估计就轮到几个人抢澡堂子了!慕九有先见之明,偷偷先拉了韩冰冰在一边吩咐先去占地儿,然后她才上。可是没想到回到屋里时李不和段小邪都已经不见了,一问阿潇,他晕晕乎乎地指着外边说:“好像……是散步去了!”

……大棚搭好之后菜苗还没跟得上趟,据吴大爷说还得等上个七八天才可以,于是这几天就暂时歇了下来。

这天中午下了场雨,雨后天气凉爽,大伙儿都坐在李不房里吹牛,慕九一边叠着衣服一边问:“小段去哪了?”韩冰冰正跟阿潇坐在地上下慕九教他们的五子棋,一听这话便抬头说:“还能去哪儿呀?竹林后头都快被他踏遍了!”慕九顿时反应过来,“又去见那张家小侄女儿了?”韩冰冰不再吭声,加之阿潇接连赢了她七八回,一生气把棋子一推:“不玩了!”

阿潇把脸一板:“可不兴赖皮!……”

两个人正站那扯不清,院门外头忽然有人说话:“……这就是咱们五个人住的院子,我的房间在那边!——不过大多数时间我们都会呆在李不房里,他那屋大,坐的人多。”

慕九探头一瞧,只见段小邪眉开眼笑地站在院子里,正领着个小姑娘往这边走来。于是嘿道:“这家伙还真是厉害,这没几天功夫就把人给领进门了!——李不你快起来看看!”

李不根本就用不着起身,因为慕九话音才落,外面那对宝贝马上就进了屋。大家都对段小邪这个手到擒来的韵事女主角好奇不已,目光齐刷刷地盯着那小姑娘看。小姑娘长得很秀气,一双白嫩嫩的小手老实地捻着衣摆,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却不怎么老实,就那么一抬头的工夫,把屋里四个人全扫了个遍,当扫过安然坐在地上的李不的时候,还微微停顿了一下。

段小邪笑嘻嘻地冲大家一喊:“都在呢?”话语里透着那么一股志得意满。慕九领着阿潇冰冰一字排开,抱着胳膊站在屋中央,眉一挑,笑眯眯地说:“哟,有客人来了呀?也不先介绍介绍?”

“这是——”

“我叫杨春儿,是山坳后边张家的远房亲戚。”小姑娘冲着慕九甜甜一笑,很主动地报上了名字。

“原来是杨姑娘!”

慕九连忙让座,叫了阿潇去倒茶。韩冰冰瞅了杨春儿几眼,哼了一声,板着脸出了房门。段小邪大感莫明其妙,呆看了两眼,吆喝着追了出去。杨春儿笑了笑,说:“段大哥可真有趣!”

“段大哥”?都叫这么亲热了?慕九马上有点要掉鸡皮疙瘩的感觉。瞅着杨春儿,杨春儿又说:“可是,我觉得你们这里最有趣的还不是他!”慕九扯了扯嘴角,把阿潇手里的茶杯接过来递给她说:“那杨姑娘觉得谁最有趣?”

她捂着嘴咯咯一笑,在屋里三个人脸上轮流瞧了一圈,最后指着蹙着眉头呆站在一旁的阿潇说:“我觉得他最有趣!”

“……”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72 狐狸一样的小姑娘 072狐狸一样的小姑娘

慕九大愣,回头仔细瞅了阿潇这傻孩子一眼。楞没瞧出来他哪块比段小邪来得有趣。

“杨姑娘,”她嘿嘿笑着说,“阿潇还是个孩子,你就别逗他了。”

“谁逗他了?”杨春儿偏头一笑,跟只小狐狸似的狡黠地望着屋里三个人,“你瞧他本来就是个姑娘,偏偏要做男孩儿打扮,可不是最有趣么?”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包括李不都愕了愕。阿潇脸上再次惊现悲愤的神情,一双手握成了拳头,好像站在面前的若不是个女孩子,它们肯定就上了她的脸了。慕九心里有鬼,也瞪大双眼瞅着她,跟道x光射线似的把她上下瞧了个遍,——这丫该不是指桑骂槐地说她吧?

李不嘴角带着那么一丝微笑,缓缓地开口说:“杨姑娘是来黄石镇小住还是?”

杨春儿一叹气,说道:“我家里遭了洪水,爹娘都死了,我是来表姨家长住的。我听段大哥说你们人很好,所以来拜访一下,跟你们交个朋友。你们不会瞧不起我吧?”她担心地望着慕九,两只眼睛无辜得跟山林里的小鹿一样,慕九本来因为韩冰冰的缘故,还有点不太待见她的意思,可瞅着瞅着也不由得生起些同病相怜的感觉,笑着说:“这是哪里话?承蒙你看得起。”

杨春儿一听立即欢快地拍起手来,半点也没有遭遇过祸事的样子,走到阿潇身边亲热地拉起他的手说:“那你呢?你欢不欢迎我?”阿潇身子一僵,尴尬地把手甩开,咬牙说:“别碰我!”

慕九含着茶噗了一声,在旁边打圆场:“杨姑娘,他是男人。”

“你是男人?”

杨春儿一愣,好像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一样,满脸的不可思议。她两只眼睛滴溜溜地在眼眶里转,望着他说:“你长得这样漂亮,怎么可能是男人呢?五个人里就你长的最好看了!”她不知死地赞美说。阿潇狠瞪了她一眼,走到慕九旁边,用少有的冷漠恨恨地咬起了牙:“你离我远点儿!”

慕九憋着笑,板起脸来来训他:“怎么说话呢?人家是客人!”

她就没见过这么没眼力劲的孩子,瞅他也老大不小了,怎么有女孩子示好竟然半点不开窍呢?她咳嗽了两声,压根儿就没想到自己也有跟块榆木疙瘩差不多的时候。“杨姑娘,我这个弟弟一向害羞,你担待点儿。”在黄石镇上阿潇一直是以慕九弟弟的身份出现的。

杨春儿在他们俩脸上睃来睃去瞧了一轮,说:“你们两兄弟可真是没半点相像。”

慕九干笑着:“一个像爹一个像娘。”

“哦?”杨春儿偏起头,再次露出天真的目光,“那你爹娘姓什么呢?”

慕九一愣。顿觉有点失措,但是她马上回过神来,说:“我姓宫,我爹当然也姓宫。”杨春儿说:“那你母亲呢?”“我娘……我娘早死了,不知道姓什么!”慕九低头喝了口茶,只觉得脖子后面有点凉凉地。阿潇沉下声音说:“慕九,你不是说想上山摘野菜吗?我们该走了!”

慕九早就看出来他很不喜欢这个杨春儿,可她自己倒并没觉得人家小姑娘咋地,到这时她也有点坐不住了,于是顺势一拍脑门,恍然说:“啊对对对!你快点上厨房拿菜蓝子,我们这就去,要不一会儿天该黑了!”

“我也去!”

阿潇正准备出门,韩冰冰扬着下巴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脸无奈的段小邪。慕九松了口气说:“小段啊,你陪着杨姑娘四处转转吧,我们上山去溜溜。”说着一弯腰把李不也给扯了起来。段小邪立即两眼一瞪,望着一直很安静的李不:“你也要出去?”李不两手一摊,无限惋惜地叹气说:“你知道我们的规矩一向是少数服从多数!”

“……”

段小邪噎了半天,拖起杨春儿的手咬着牙说:“那我们也去!”

雨后的空气真是说不出的清爽,一行六人出了门。径直向后山上进发。

这一路人真是各有各的心思,段小邪跟杨春儿走在最后,韩冰冰气呼呼地从旁边经过,他们俩也旁若无人的聊天唠着磕,阿潇抿紧双唇走在中间,脸上绷得跟后院大棚上蒙的膜似的不带一点皱褶。慕九跟李不走在最前面,一脸的好整以暇,全程就属他们两个最轻松了。

山虽不大,但是因为长年无人料理,灌木丛却是很深,林子荫凉处长着许多野菜蘑菇什么的,时而还能见得着几只飞奔而过的兔子。到了山上之后就分散行动,李不背着手走在山坳上,慕九犯了懒,将手上的竹篮塞给他,“你拿着,我来采!”李不欣然接过,亦步亦趋跟在她后面。

韩冰冰当然跟了阿潇一伙,两个人很有默契地走去茶树后头采蘑菇。山坳那边那一对却啥事也没干,段小邪眉眼含笑,懒洋洋地半低着头,单手撑在杉树上,一脸的****不羁。

杨春儿瞅了远处一眼,收回目光,眼神儿如春风一样轻盈地飞到他的脸上:“你们家那个穿粉绿衣裳的女孩子,好像很不喜欢我。”

段小邪挑了挑眉,头也没回地说:“她么?”

杨春儿偏头一笑,“当然是‘她’。你们家就一个女孩子,难道还会有别人?”

段小邪摸了摸鼻子。微笑着不置可否。杨春儿掩嘴轻笑:“看来我要是不想讨人嫌,以后还是得离你远点。”段小邪“哦”了一声,“为什么?”杨春儿含嗔睨了他一眼说:“一个女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因为另一个女人生气,一旦生气了当然是因为男人。”

段小邪目光一闪,微笑说:“你可一点也不像农家走出来的女孩子。”

杨春儿愕了愕,忽然间生气地沉下脸,噔噔噔走开了。

韩冰冰蹲在一棵半人高的茶树后头,看见杨春儿朝这边走来,便跟一直低着个头坐在草地上的阿潇说:“那个女人真烦人!”阿潇点了点头:“她不是什么好人,你以后别招惹她。”然后心事重重地在泥地里划着圈。韩冰冰重重“嗯”了一声,伸手将一朵五彩斑斓的蘑菇扔进竹篮里。

“你们采蘑菇呢?”

杨春儿笑吟吟地站在两人面前。韩冰冰瞅了她一眼,冷着脸拎起竹篮走了开去。杨春儿对着她的背影挑了挑眉,转头冲着阿潇扫了一眼,带着三分娇羞说:“阿潇……”

远处另一角落慕九托着腮帮子津津有味看了好半天戏,忽然眉头一皱,回头看了看旁边的李不,忍不住抬起双手掰正他的脸,纳闷地说:“我看你也不比他们俩差呀,那****怎么就光找那俩小子粘乎?”李不突然被她捧住了脸,感到十分拘促,脸上热了热,没好气地把她双手拂了下来。

“大家都看得见呢!”

瞧这话说的,敢情要是没人看见就任她捧了?

慕九想起从前没人时他还抱过她的情景。脸上也热了热,咳嗽了两下正色说:“我是为你抱不平,凭什么好事儿全让那两小子占了呀?改明儿你也好好收拾收拾,拐带几个妞回来显摆显摆!”

李不眯眼看她:“你真希望我带几个回来?”

“……”

慕九一愕,心里蹦了蹦,脸上又不自在了。“我就是打个比方……”她有点支唔,“反正我的意思就是,你不能白糟踏了爹娘给的这副好皮相,也浪费了不是?”说完她偷瞄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话说她就是好奇他洗得干干净净以后的真面孔,只可惜一直福薄。无缘相见。

李不站起身,面带微笑走向了阿潇和杨春儿。

慕九赶紧也站起来,冲着他喊:“天黑了,咱们该回家了!”

……这天晚上杨春儿留了下来吃晚饭,慕九把采来的天绿香做了道鲜美的野菜汤,韩冰冰采来的蘑菇就来不及吃了,看也没看就让她先拿到饭厅地板上摊开晾着。

杨春儿这女孩子看起来绝不是个会给自己找不痛快的人,虽然山庄里有四成人(特指阿潇和韩冰冰)不欢迎她,她也当没事人儿一样留了下来,而且还在饭桌上一边跟段小邪有说有笑,还不时跟李不也扯上几句。李不倒是跟往常一样,想开口就开口,不想开口时拿刀子撬也撬不开。碰了几回软钉子,她也就识趣了,只顾跟段小邪叽叽歪歪嘀咕个不停。

除了他俩说话,饭桌上倒也没有人再出声,韩冰冰只顾低头吃饭,阿潇喝着闷酒,慕九咬着鸡爪子盯着他们瞧,李不一抬见她光顾着看热闹不吃饭,便顺手夹了块鱼腩给她。

杨春儿托着腮帮子叹气说:“你们几个的感情真好,像我跟我哥哥从小到大就没好好说过一句话,更别说吃饭的时候还给我夹菜了。要不是因为这样,我也不会寄人篱下跑到表姨家来住呢。”

韩冰冰冷哼说:“你不是无家可归了吗?怎么又有个哥哥?”

“我无家可归,不代表我没有哥哥呀!”杨春儿一转头,笑嘻嘻地看着她,“看你人也不笨,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明白?难道像你这样一天到晚地生气,就表示你这个人心理不正常么?”

“你!——”韩冰冰脸上腾地一红,立即把碗筷拍下,气呼呼地瞪着她说:“你什么意思?”杨春儿傲娇地轻笑了一声,慢悠悠说:“没什么意思,只不过觉得你太没女人味了!”韩冰冰气得快哭了,跺着脚说:“你——你这个坏女人!”这可怜的孩子连骂人也不会骂,才说了这句话出口旁边段小邪就“噗”地笑起来,韩冰冰一听当然更加生气,眼泪扑簌簌地往下一滚。气冲冲走了出去。

杨春儿立即娇柔地唤住要跟上去的段小邪:“段大哥——”那声音酥麻得连旁边慕九听了都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慌忙搓着手臂让阿潇出去看看韩冰冰。但是想当然耳,这顿饭是无论如何也吃不消停了。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73 想知道我的血是冷还是热吗 073想知道我的血是冷还是热吗

杨春儿姑娘的出现简直就像不经意投落在这汪平静湖心的一枚石头,三两下就搅乱了山庄里渐渐形成的秩序,韩冰冰自打那天过后就没给过段小邪好脸色看——本来上回经慕九一说那酥饼都是段小邪买回来的,她之后就对他改变了些态度,至少也会叫他名字了,但现在又被杨春儿抢白了一回受了委屈,就很自然地把气撒在他身上去了。

这傻丫头招惹了杨春儿这么个强劲的对手,也真是够倒霉的。慕九看归看,心疼归心疼,也不好插手怎么说,只是有时段小邪闹得过头了还是会喝斥几句,——到底韩冰冰是自家人嘛,在窝里怎么闹腾都可以,可他怎么可以帮着外人欺负她呢?

不过李不一见到她在面前唠叨起这个的时候,总是抿着嘴直冲着她瞅,就像看棵不开窍的榆木疙瘩似的,那目光是无奈啊无奈。“难道你不觉得段小邪太过份了吗?”这天下午趴在窗沿上偷窥了外头半天,她回过头来板着脸问他。李不瞟她一眼,喝口酒,闭上眼睛不理她。她觉得好没意思,正要数落他几句,他忽然又翻过身来,微张开亮晶晶的双眼冲着她说:“这些事不需要我去感觉。”

“那是因为你冷血!”她恨恨地说。

李不顿了一下,立即一个错眼飞身趋到她面前,近在咫尺的眼睛里闪现出一道促狭的光:“那要不要现在证明一下我的血是冷还是热?”

“……”

慕九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一弹,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结巴地说:“你想干嘛?”

他的眼神里不再泛着亮晶晶的光芒,反而像是不断想吸进光去的漆黑不见底的深潭,盯着她屏息了好半天,才轻轻吐了口气说:“你要是再这样傻乎乎地下去,我可不保证还会放纵你多久。”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咬着牙,含恨轻捏她的耳垂:“我要睡觉了,你出去玩去。”

慕九就这样莫明其妙地被他赶出了房门,站在门廊下好半天心还在狂跳,——什么意思嘛,弄得好像人家很喜欢跟你呆一块儿似的!心里恨恨地,叉腰对着房门横眉竖眼怒视了半天才罢休。

呲牙咧嘴到了前院,段小邪不知道去哪儿了,韩冰冰在洗头发,阿潇拿着根木棒在那里当剑练。她闲得实在无聊,就捏着下巴装得跟个宗派大师似的在旁边“指点”了几下,阿潇被她摆弄来摆弄去搞得发了毛,举着棍子大吼一声劈向墙角的大桂花树,成功把她给轰了出来。

这日子过得可忒安逸,但是接下来她很快就没有这种闲心插科打诨了,因为才出了院子她就见到了狗子。

狗子趴在高高的门槛外,好奇地瞅着手舞足蹈的阿潇,一边惊羡一边说:“爷爷让我送信,让九哥哥你去拉菜苗!”慕九一听大喜:“菜苗可以拔了?那快回去告诉你爷爷,明儿一早我就来!”狗子没有立马走,眼巴巴瞅着阿潇练完了一套整剑法才依依不舍地爬下了门槛。敢情世上的男人天生就是不安分的主儿,屁大点的孩子也看得出能把棍子舞得当蒲扇使的人一定是不好招惹的人,他老子真该跟他学学这眼力劲儿。

于是当天下午慕九就立刻赶紧召集起了人马,收拾准备了一下,领着阿潇和段小邪上后院把被大雨浇紧了的菜土全都松了松,挖出菜坑施上肥,然后第二天一早就领着大家前往拔菜苗去了。

吴大爷一见全家人都出动了,很赞赏地翘起了山羊胡子,马上唤了吴大爷婆媳备了早饭,——其实也就是红薯稀饭另带一盆馒头,但是由此也看出来人家还是没把这伙人当外人的。吴大爷拿筷子敲着碗边说:“这红薯还是你种的那六棵苗呢!”“真的啊?”慕九听了很高兴,哧啦哧啦连喝了两大碗。

两三亩地的菜苗也不少,吴家的地儿有些种了菜,没么多闲置的,只能分成两批来播种,今儿先拿六个大棚的份量去,栽完之后也差不多可以再来下一批了。吴大爷借了辆板车给慕九:“用完了记得送回来!不然留给你们几个还不知会糟踏成什么样子!”慕九暗地里叫了声小气老头,脸上赔着笑,点头哈腰地走了。

头一批就是窝苣、蕃茄和黄花菜,还有一大畦的菜椒,这是比较能在有钱人面前卖得起价来的,播菜种之前慕九特地跟吴大爷商量过,就为了找那么多的种子,吴大爷还跑了好几家农户讨要,回来后就拿拳头没好气地拧她的额头说:“种不好你就给我试试看!”慕九捂着额头,除了保证还是只能保证。另外就还有一个综合棚里种着的小白菜和萝卜,这是为了适应一般百姓日常需求而栽种的,这种菜虽然贱,但是受众面广,其潜力也不可小觑。

赶着这会儿种下,等到约摸两个月过后就到了九月起霜的月份了,那时候各类常规蔬菜正好下市,菜园的菜正好可以赶着跟上市场。慕九也是仔细琢磨过,才定下每种蔬菜种植的时间和预计了蔬菜的成熟期来的。一万两银子虽然是个天文数字,但到时候看看销售情况,摸着门路再花心思推广一下,总会有销路的,就算是攒不下一万也得有个三五千的吧?剩下的数只好到时候再想办法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她心里虽然有着七八成的把握,但这到底是在这相隔了几百年的古代,很多东西不了解,特别是很多设施不够完善,就像这回盖膜的事儿,要不是正好遇上秋恨水她们手里有这东西,这棚子也盖不成不是?所以也就还得防着会有意想不到的意外发生。据她后来打听,这年头的确是没有可取代它的更好的东西,于是过上一段时间,当它们已经不能再用的时候,又上哪里去找呢?

这不是桤人忧天啊,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小段,”蹲在菜地里干活的工夫,她不动声色地开了口,唤住拎着四个大水桶大摇大摆走过的人:“你答应了那个秋恨水找她表姐,这么久了怎么也不见你行动啊?”

段小邪停下脚步,咧大了嘴说:“你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是不是在担心她上门来找麻烦?放心,这回我绝不放她走了!”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慕九拿着小锄子栽了棵窝苣进坑里,拖着长音凉凉地说:“我是担心你根本留不住她。你看她这么久都没来找你,天下男人那么多,我看她是根本把你给忘了。”

段小邪一愣:“这是什么话?这世上还会有忘记我的女人?”

慕九扬唇回头:“谁说没有?你以为世上就你长得迷人呀?”

段小邪咬牙切齿,手上四个装满了水的大水桶忽然像纸糊的一样轻飘飘飞向了背后阿潇,他气呼呼地捏着下巴说:“你等着!一个月之内,我就会让她乖乖地来找我!”

慕九打了个不怎么好笑的哈哈,斜眼睨他:“一个月?亏你也好意思说!一个月之后黄花菜都凉了!”

“也不……”

“让开!”

两个人正哈拉的工夫,韩冰冰抱着一大抱菜苗一脸冷冰冰地走过,段小邪闻声立马往旁边一闪,乖乖让开了,看着她旁若无人地把菜交到菜地另一头的李不手里,还盯了她好一阵。慕九嘿嘿乐呵开了,不老厚道地拆起他的台来:“天底下敢不把你放在眼里的女人,刚刚就走过去一个!”段小邪立即板起脸,抱起胳膊很不知死活地说:“我不跟黄毛丫头一般见识!”但韩冰冰听到了居然根本连脸都没偏一偏。

……严格说起来种菜的活儿并不像种田那么累,但就是要耐心,还得比种田更心细着些,你想啊,那么幼嫩得跟个新生婴儿似的嫩苗,稍一不小心弄折了就完了,还怎么靠它吃饭来着?为此慕九没少纠正那两个大老爷们,一个个跟没食过人间烟火似的笨手笨脚,光步骤就指点了不下五次。韩冰冰和阿潇成天跟着她在菜园子转,早就掌握了不少基本知识,所以算是最省心的。

可就这样一天下来还是觉有些手酸脚酸地,到了太阳下山时两只脚都快麻得站不起来了。其余几个倒没事儿,抹了把汗又精神得跟刚吃完露水的菜秧子似的,一个个杵在那儿也不知道来扶一把,可她才是这里的头儿好不好?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她宫慕九一个人才是做苦力的呢!

“收工!明儿继续!”

她大手一挥,领先走了出去。

六个大棚的菜按计划大概需要种三天左右的时间,今天已经弄好三成,大家渐渐熟了手,于是到了后天肯定可以栽完了。大家扛着工具欢欢喜喜回了院子,韩冰冰立即拿了衣服进浴室洗澡,满头大汗的段小邪顺手从院子晾衣杆上扯下两件衣服,拉着李不嘀嘀咕咕往山后面一窜,不知道搞什么名堂。坐在小马扎上歇息的慕九赶忙喊道:“干嘛去呀?都做饭了!”段小邪想也不想地隔空飞来了一句:“散步!”

慕九冲着两只神经病的背影呲了呲牙,回头喊了阿潇:“把剩下的菜苗全放进水缸后的湿地里荫着,免得沤坏了。”

正准备洗米煮饭,阿潇又探头回来:“那天采来的蘑菇还没吃呢!晚上做蘑菇肉汤吃吧?”“那你快把它拿出去洗了!”慕九忙着舀米,头也没抬说了一句。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74 说亲 074说亲

暮色笼罩大地,淡淡的炊烟在山村上空袅袅升起,黄石镇上有着一如既往的宁静和安详。

厨房里慕九正忙着准备晚饭,阿潇洗完菜赶紧上来烧火。自打上回烧了房子之后慕九抓着这两人狠狠培训了一天,再接着实习了n次,终于能把火烧得不至惹祸了。韩冰冰把洗了的菜拿竹箕装着架在木盆上,跟慕九说:“我昨天去镇上的时候,老听有人说谁谁家里从地下得了好大一批宝贝,还冲着我指指点点,是不是说我们家呀?”

慕九手上运刀如飞,听完一愣:“这么多天了怎么还没消停啊?”

韩冰冰一回头来:“你知道这事?……真是说我们?”她愕然了:“咱们家什么时候挖宝贝了呀,谁造的谣?”双眉一竖,粉面立即含霜。

慕九猛冒瀑布汗,慌忙干笑说:“大概……别人无聊时瞎说的呗!乡里人没事就喜欢凑一块瞎说说,过两天就没事儿了啊!”韩冰冰不敢苟同地:“可是——”“好了好了,快去擦桌子吧!”不敢再扯下去了,慕九赶紧吩咐了她进饭厅。

院子里忽然传来唤门声:“哟,这有人在家吗?”

慕九一听赶紧出门一看,是两位挎着篮子不相识的大婶儿,左边那位是个富态身子,一笑两只眼睛都没了;右边这位是个高颧骨,右耳上戴着对银坠子。两位目光里都带着那么点好奇兼探究的意味,用后来的话说那叫做星探一般的人物。

胖大婶见慕九出来,马上碰碰旁边的银坠大婶说:“李全家的,你瞅瞅,我说的没错吧?这哥儿就是生的一副招财样,那个鼻子那个眼儿,一看就知道不是个穷苦的命!”银坠子双眼一瞪,好像很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重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啧啧地说:“可不是么?这哥儿一看就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呀!”

慕九不知道自己突然间怎么就变成个“一看就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了,心里美得很。但是那个“招财”好像又有点儿……yy了片刻,她抓着菜刀嘿嘿笑了两声,左手在围裙上蹭了蹭,眼望着那位胖婶子说:“两位大婶这是找谁呀?”

“找你呀!”

胖大婶马上手搭在小腹上笑眯眯答道。“我是隔壁村子里的刘大婶,跟木器铺的金嫂子是村邻来着,早就听说这宅子里来了新住户,还是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一直想绕过来打声招呼了,可巧一直都忙。”说完,两只眼不经意地扫了院子四周一眼,又笑眯眯地瞅回慕九,精亮的目光从她脸上滑到手上,又从手上滑回脸上,半天后终于拉起李全家的手,压低了声音送到慕九面前说:“小伙子,我给你介绍门亲事怎么样?”

“……”

李全家的有些不那么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慕九好一会儿没敢呼吸,瞪大眼睛指着她说:“……就她?”这也太扯了吧?不能怪她没礼貌。

李全家的脸色顿时像烂菜梆子一样难看,胖大婶立即把她的手放下,拉下脸瞪着慕九:“什么话?是她闺女!我能把她介绍给你吗?”

“哦……”吓她一大跳!慕九搔了搔脑袋,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可是不对,是她闺女也不行啊!虽然她看起来像“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但实际上……难不成她得娶个姐妹回来同床共枕?

她愣神的工夫,胖大婶又笑眯眯地说:“小伙子,李家闺女可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家里家外的活儿没她拿不下的!农忙的时候跟个爷们儿一样,一次能挑两百斤的谷子!我看你们这山庄钱也有了,也得有个来操持家务的人了,你瞧瞧这墙角一地的农具,还有厨房里头那堆子烂菜苗——啧啧啧,一个家里没个女人到底不行!”

胖大婶摇头叹息,十分地忧国忧民。

慕九都被她说得不好意思了,举起菜刀指着水缸后头说:“那菜苗没烂……”“没烂?没烂你干嘛搁那儿呀?”胖大婶很不待见地皱起眉,跟她未来“丈母娘”对视一眼后叹气说:“小伙子,你怎么着也算个一庄之主了,可不能这么胡乱过日子!”

慕九再把眼瞪大:“你们……到底找谁?”

“找庄主哇!”胖大婶很奇怪地瞅着她,片刻后一惊:“难道你不是?”

“……”

“慕九!来客人了?”

院门外传来段小邪好奇的声音。张大了嘴巴的慕九回头一看,好家伙!他旁边的庄主大人一派悠闲,真跟个吃饱了饭成天没事干、专想着怎么祸祸人的纨绔子弟似的慢悠悠往这边踱!她回过头来,平静地说:“你们真的要跟庄主说亲?”胖大婶瞧着走过来的那两人,疑惑地点头:“是啊,我们就找庄主!”

慕九马上举起菜刀指着正好奇地看过来的李不:“你去吧,就是他!我看那能一次能挑两百斤的姑娘跟他正合适!”

“……”

……厨房里阿潇蹲在灶台后烧火炖排骨,排骨都烂透了还不见慕九回来,正打算出门去喊她,门口一暗走进个人:“想不到你看上去跟个富家公子似的,也会做饭!”

暮光里杨春儿背着双手站在门口,一脸的顽皮。阿潇瞥她一眼,冷冷地回过头把锅盖放下:“你又来干什么?”她扬着辫梢进了屋,偏着头口气轻松地说:“我来玩啊!慕九都说了我是你们家的朋友了,为什么我不可以来?”阿潇瞪她一眼,回到灶台后不再理她。

杨春儿也不在意,走到案台边看了看竹箕里洗好的菜,挑眉拿起朵五彩的蘑菇来看了看说:“你们的饭菜倒是很丰盛!”

“你放心,再丰盛也不会留你下来吃的!”韩冰冰寒着脸走进来,没好气地把所有蘑菇交给了阿潇,“慕九在外面有事,反正只有个汤了,你做吧。”

杨春儿冷然一笑,把蘑菇丢回竹箕里,抬高了下巴说:“这顿饭,你们就算求着我留下来吃我也不会吃的!”说完哼了一声,轻巧地转身从门口大摇大摆走出去了。

“谁稀罕!”韩冰冰跺着脚说。

杨春儿哼着小曲儿出了厨院大门,正碰上手握菜刀的慕九一脸恨恨地外头回来,便笑嘻嘻地唤道:“慕九,谁惹你生气啦?”慕九一愣,笑了笑说:“是杨姑娘啊,怎么才来就走?”她捂着嘴笑嘻嘻地说:“等你们吃了晚饭我再来!”

慕九看着她头也不回地出了庄门,莫明其妙地摸了摸鼻子。回到厨房的时候正碰上阿潇狐疑地迎了上来:“什么事啊?谁来了?”慕九想也不想地一挥手说:“李不他丈母娘!”阿潇一愣,手上的汤碗差点没掉下来。

饭菜全都上桌了之后李不他们终于回来了。段小邪屁颠屁颠跟在绷着个脸的他身后,脸上乐得跟朵撒了把的鸡毛掸子似的,让人瞧了就想往上踹一脚。

大家喝酒的喝酒吃饭的吃饭喝汤的汤喝汤,慕九的位置一向都在李不旁边,她端起碗筷,很关切地问他说:“跟她们谈得怎么样了?合适就定下来吧,别拖了!”

李不脸上抽了抽,没吭声。她叹了回气,又说:“不是我说你,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也该成个家了!千万别挑来挑去挑成渣呀,青春不等人,李家这姑娘一次能挑两百斤——两百斤啊!这么能干的姑娘可不好找!”她边说边摇头,很有些推心置腹的意思。

“噗——”

段小邪应声在旁边喷酒,也有饭粒从阿潇鼻孔里跑出来,冰冰喝着汤,拿着汤勺的手一抖,一勺汤全送进了鼻子里。

李不咬着牙,没拿酒杯的那只手落在慕九手腕上,一个闪身,就跟拖柴禾似的把她拖出了厅门。

“干嘛干嘛?我可是为你好!”

在屋廊下站定,慕九拍开他的手嚷嚷起来,“你可别不识好人心啊!”李不冷哼一声说:“我看你是从来没安过好心!”慕九一愣,“这话怎么说的?我啥时候还害过你吗?咱们是兄弟我才这么说!”语气里透着那么一股苦口婆心。

李不斜眼看她,抱着胳膊走了两步到栏杆边,好一会儿后他才慢悠悠地回过头来:“既然是兄弟,那就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眨眨眼,望着她说:“这几个月你也辛苦了,这门亲事我就让给你,过两天就为你许下媒娉,你看怎么样?”

“……”

慕九差点一头栽倒!“你恩将仇报!”她指着他的鼻子。

“哪有?我这是大爱无私。”他满不在乎地抬起下巴,垂着眼帘望着她。

什么叫人不可貌相?什么人心隔肚皮?什么叫……宫慕九今天算是领教了!憋了很久送了个足有簸箕那么大的白眼过去,转身往屋里走。“站住!”他又叫住她,手指头勾勾鼻子,“其实我……”

“冰冰!你怎么了?——”

两人正在这里瞎胡闹着,屋里头突然传来段小邪和阿潇惊慌的叫嚷声,侧耳一听,竟然还带着一连串杯盘落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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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不适****腾的日子,虽然内容昨天就已经写好,但是在发这一章之前仍然犹豫了半小时。我本身也经历过与亲人最痛彻心扉的离别,那是一种噬骨而让人疯狂的痛,时隔三年令我仍觉得犹如恶梦一场。

将心比心,在这特别的日子里祝福地震中遭遇了不幸的人们,并祝福所有人。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75 我们会救你的 075我们会救你的

慕九和李不二话没说冲进屋里,只见屋里满地碎片,韩冰冰口吐白沫倒在地上,脸白如纸,段小邪和阿潇正蹲在旁边焦急地呼唤着她。段小邪掐了掐她的人中见无反应,便立刻伸出手指点住了她的穴道。

“怎么回事?”慕九吓了一大跳,赶紧冲上前去。这不才出去么,怎么就人仰马翻了?她瞪着段小邪,玩归玩闹归闹,这家伙也太狠了吧?她直觉地把这事归咎到了他身上。段小邪揪紧眉头没说话,半点都没有了平时嬉皮笑脸的样子,反而像是有点担心。

“好像是中毒了!”他把韩冰冰抱起放到旁边的藤椅上说,“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

李不跟着到了身边,看了看地上的打碎的碗,又蹙眉想了一下什么,起身拿着汤勺舀了口蘑菇汤来喝了,摇了摇头:“不要紧,是中了蘑菇的毒。”然后从褡裢里掏了颗药丸来交给段小邪,让他喂了韩冰冰吃了。“过一会儿吐出来就没事了。”

大伙都舒了口气,瞬时恢复了轻松,段小邪叉着腰回到桌子旁,端起酒壶灌了一大口,故意沉着脸瞪了闭着眼的韩冰冰一眼:“臭丫头,尽吓唬人!”合着吃了毒蘑菇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不过就跟吃了两颗巴豆似的,没什么大不了。可是慕九很震惊,蘑菇是阿潇和韩冰冰一块采的,那俩倒霉孩子凑一块儿怎么就没干过一件好事儿啊?她指着阿潇骂起来:“你们俩嫌命长啊?”阿潇一脸委屈:“我们从来都没采过蘑菇,不知道哪个有毒……”慕九顿时愕然,这么说教会了烧火接下来又得给他们普及一般生活常识了!

大伙回到饭桌旁坐下,慕九端了杯茶喝起来。段小邪回头瞅了瞅,问李不:“得等多久?”

李不顿了顿,“此药见效很快,应该差不多了。”

阿潇很愧疚,端起饭碗又放下,起身回到韩冰冰旁边看了看。服了药已经有一盏茶之久了,可她还是一动不动双眼紧闭,而且额头上还不停地渗出汗来,双眉不安地揪在一块儿,看上去痛苦极了。“好像不对呀!”他惊疑地回头。李不也已经注意到了,上前弯腰一看,脸色也变得疑惑。“究竟怎么了?”段小邪和慕九围上来,忍不住问。李不没答话,伸手替韩冰冰把了把脉,脸色却越变越难看。

“是我大意了!……蘑菇的确有毒,但是现在冰冰中的毒不是一般的植物毒性,看脉相应该是大漠天鹰堡的独门毒药‘抹指红’。”他直起腰,双眉紧皱说,“南宫情的万灵丹素来包治天下百毒,但是因为天鹰堡的毒药配方是经过‘丝绸之路’得自番外,跟中原制毒方法大相径庭,所以这解药也对此毒也毫无作用,反而已经在体内引起了抗力。”

慕九大惊:“那怎么办?!快想法子救人啊!”

他忧心地望着韩冰冰的脸,“我从来没亲眼见过如此厉害的毒,眼下看来也只有用内力封住她的经脉再说。”说着右手双指齐出,眨眼间已经封住了她各处血脉要道。他的点穴功夫想必是有独到之处的,没一阵韩冰冰就缓缓睁开了一线眼睛,只是脸色还是跟刚才一样难看,汗水也顺着脸蛋一直往下流。

“冰冰!”

慕九和阿潇立即上前唤道。段小邪眼睛一亮,却在旁边停了下来。他问李不:“中了此毒,接下来会怎么样?会不会有性命之虞?”李不摇头说:“一般情况下,不会死人。这种毒前期会麻痹人的神经,然后慢慢地四肢会萎缩,最后除了头部以外,脖颈以下的****肢干都会变得毫无知觉。但是据说伤者会很难受。”

“植物人?!”慕九听见,立即惊道。韩冰冰也听见了,美丽的大眼睛里立即盛满了惶恐,疼痛和麻痹使她一时无法有更多的动作,但是眼睛里渐行渐深的恐惧却让人看了也不由心生哀意。慕九眼眶一酸,紧紧握着她的双手,柔声说:“冰冰!别怕,我们会救你的!”说着眼泪一滚,扑簌簌掉了下来。

段小邪背转身子,“如果要解此毒,有什么办法?”

李不低沉地说:“如果我用峨眉三清大法替她运功排毒的话,最好的效果可以达到膝盖以上恢复正常。但是膝盖以下……”他一脸凝重,摇头说:“除非能得到他们的独门解药,才能保得她万无一伤。再不然……”

“再不然怎样?”

“紫珠丹!”他放下背起的双手,直视段小邪:“如果说这世上还有另一样东西能解此毒的话,就只能是紫珠丹了!”

“……”

屋里所有人包括段小邪都是一脸错愕。李不在屋里踱了两步,接着在屋子中央站定,拧紧了眉头说:“山庄里最近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在附近出没,周围也一切正常,这毒是怎么下的?他们下毒的目的是不是之前的几伙人一样?”他把目光在每一个人脸上扫过,看起来有几分莫测。

阿潇愣了愣,立即说:“谁说没有可疑的人?做饭的时候杨春儿就来过!”

李不说:“杨春儿?”

“谁叫我?”

大家正在愕然中,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十分轻快的声音。只见光亮处一暗,梳着两条长辫梢的杨春儿抬着下巴走了进来。“你们,都吃完饭了?”她笑嘻嘻地站在门槛内望着大家,看见正虚弱地瞪着她的韩冰冰,她愈发开心起来:“哟,真的躺下了?”

阿潇立即冲到她面前:“快把解药拿来!”

“什么解药?”她偏着头,反问阿潇。阿潇气得抡起拳头,被旁边寒着脸的慕九拦住了,李不倒是一脸平静,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杨姑娘,”段小邪走上前,还是一副抱着胳膊无所谓的样子,甚至还可以说是倜傥的,只是一双眼睛却死盯着她:“再装就没意思了。冰冰中的是天鹰堡的毒,我要的是你们的解药,拿来吧!”杨春儿一抬头,顿了顿,半天后扬起眉道:“你怎么确定我就是天鹰堡的人?你怎么知道我就有解药?”

段小邪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你不是天鹰堡的人,又怎么会有‘抹指红’?而且,当时也只有你一个外人在场。”

杨春儿粉面一寒,指着阿潇说:“他当时也在旁边,而且你们一桌子吃饭他也没中毒,凭什么就只怀疑我?”

阿潇瞬即愕然,但是所有人都没看他,而是冷眼盯着杨春儿。慕九走上前,冷眼盯着她说:“我们可以证明绝不是阿潇,你能证明不是你吗?”杨春儿一愣,马上憋红了脸说:“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都想教训我!”还不等大家回话,她忽然又冷笑一声,背手哼道:“不过,告诉你们也没什么要紧,这毒就是我下的,又怎么样?解药就在我这里,你们还不是得求我?”

她从衣袖里掏出一颗红丹来,举在手里挑衅地冲着大伙儿看。阿潇跃跃欲试上前去抢,她马上举高了些说:“你们要是来硬的跟我抢,我立马就将它捏碎丢出去!不怕告诉你,天鹰堡的解药只剩下这一颗,其余的全被我丢到他们的粪坑里去了!你们就算是去到大漠求药,最起码也得等一年之后才能到手,但到那时候,她只怕早就成了个瘫子了吧?……”她望着脸色苍白的韩冰冰,说不出的得意和骄狂。

段小邪默然无语。

“那你想怎么样?!”慕九问。人命关天的事情,她怎么也沉不住气。

“很简单啊!”她眉毛一挑,说道:“你们把她赶走我就救她!”

“……”

慕九的牙齿已经磨得咯咯作响。李不微微一笑,上前两步,面对她温和地说:“杨姑娘来自大漠?山坳后的张家,怕不是姑娘的亲戚吧?”杨春儿立即警惕地扫他一眼,说:“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李不依然好脾气:“我只是好奇一个操着中原口音的小姑娘,怎么却能跑去大漠砸人家的药坛子?难道,以护卫森严诸称的天鹰堡现在也大开方便之门了么?”

杨春儿一听,立即得意起来,下巴翘到了天上去说:“这有什么好难闯的?天鹰堡在我哥哥眼里就像城里的集市一样,只要他想带我去,就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

“你哥哥?”

“对呀!”她转过身来,“我不是告诉过你们我还有个哥哥么?”

李不没有说话,也没有开口追问她到底是谁,他望着杨春儿,眼神仿佛更加亲切,亲切得就像看着自己的亲妹子一样。杨春儿这时想起了自己的哥哥,垂下脑袋,握着红丹药的那只手抚着辫梢,神情也带着几分娇气。在这一刻的安静里似乎没有人再去想毒药的事情,而就像几个年轻人聚在一起闲聊说话一样,气氛忽然变得轻松又自然。

但是当这份轻松才刚刚沁入人的心里的时候,一只温润如玉的手就像雨夜的闪电一样蓦地伸向了杨春儿的手腕,她下意识地要往后躲,可是似乎才刚刚有这个念头,就已经再也动弹不了了!

“杨姑娘,得罪了。”

李不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可亲,可亲得让人完全听不出一丁点的逼迫和挟制!杨春儿的脸色在这一刹那变得比韩冰冰的脸还要白:“你——”

她想反抗,可惜被扼住的手腕就好像长在别人的手臂上一样,根本不听自己的使唤!那五根青葱似的白嫩手指呈自然状态散开,红丹药就在那发白的掌心上微微滚动。

李不拿起那颗药丸,把她的手腕松开。她退到旁边几步,还没有站稳,阿潇马上冲了上去:“你这个妖女!竟然敢下毒害人!”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76 李不,说说你到底是谁 076李不,说说你到底是谁

杨春儿刚刚才在李不面前碰了个钉子,这会儿正恼恨着呢,见阿潇质问,立即跺地委屈地说:“我又没有想害死你们!我就是想教训教训她嘛!”她指着韩冰冰说。阿潇跟韩冰冰年纪差不多,出身背景也差不多,这几个月下来反正好事儿一块干,祸事儿也一块干,早已经结下了坚不可摧的**同志情谊,这下子一听这话也就更气了,操起旁边扫把就说:“你这个祸害精!赶紧给我出去!”

杨春儿一生气,跟他对骂起来。李不把药凑近鼻尖前闻了闻,递给段小邪:“你调碗开水让慕九喂给冰冰。”然后趋到阿潇旁边抢下他的扫把,把争吵中的两人给拉开了:“我看她的确没想害我们,不然的话她就不会回来了!”又定定望向杨春儿:“杨姑娘也适可而止吧!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管你到黄石镇上来有什么目的,总之我不想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阿潇不服气,气呼呼回到慕九身边。慕九瞥了他一眼,让他出去端碗热水给韩冰冰服药,也恨恨地瞪了瞪杨春儿。杨春儿把下巴一抬,冲着她哼了一声,倔强地望着李不说:“一帮子人里,总算有你这个明事理的!”她不说自己任性,倒还说起人家不明事理来。

韩冰冰还在不停冒着冷汗,段小邪慌忙把那小红丹的蜡皮剥开,就要将药仁送到她嘴边,却突然惊疑地“咦”了一声,拿着药又站直了身子。“这药怎么只有半颗?!”

大伙闻声一看,只见那剥去了一半蜡皮的药丸果然只有齐崭崭的半颗!段小邪问李不:“难道这药本来就只有半颗?”李不蹙着眉头接过,瞧了瞧然后说:“不可能!你看这截面很明显是被利器刮过,而且上面的蜡也像是新封的!——杨姑娘!”他掉转头瞪着呆立在当场的杨春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春儿瞪大眼睛,好像也被吓到了似的,脸色也有些微微发白,“我——我也不知道!”

一道魅影闪过,段小邪已经立定在她面前,一双本来明亮的眼睛布满了让人不安的戾气:“我再问你一句,还有半颗药去了哪里!”

“我——”她后退了一步,脸色更加发白,惶恐地望望李不又望望他,好半晌后猛地跺地说:“别问我,我不知——啊——”

她话还没有说完,脖子就已经落在一只温软的右掌之中!她以为向她动手的一定会是离他最近的段小邪,所以右手已经暗地里运劲散开,可是没想到等她定睛看时,却是本来离她最远的李不!她根本就还没有看清楚他是怎么动步的,甚至可以说连一点风动都没有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是在他到达了她身前之后才开始在流动,好像是专门为了让道给面前这索命的鬼魅一样的人!

——她本以为“他”的武功是天底下最强的,可没想到面前这个人的武功竟然比“他”还要强!

她惊恐地张大眼睛,望着他在背光下轮廓完美的脸,本来运上内力的右手像被剔了骨一样缓缓放下。

“梅英谷的化骨神功,在七星大法面前也只有乖乖受死的份,”他盯着她的双眼缓缓地开口,他的语调绝不低沉,但是那声音绝对可以让你联想到冬天里的冰窖和西门吹雪手上的剑——那是一种足人致命的阴冷:“我并不介意杀人,你要是不想死,就立刻把解药拿出来。”

她脸色更白了一点,睁大眼喃喃地说:“你——你怎么知道我是梅英谷的人?——你会七星大法?难道你是——唔——”她突然一皱眉,接下来的话却说不下去了,因为脖子上那只看上去无比修长温润的手已经加重了两分力道,令她的呼吸都几乎有些钝滞。

她咬着下唇,委屈地望着他,眼眶一酸,眼帘下立刻蒙上一层水雾:“我是真的不知道……这颗药是一个月前我从天鹰堡拿回来的,拿回来是什么样子就什么样子,我又没动过!你就杀了我好了!反正也没有人不要我了,我也不想回去了!”

她忽然嘤嘤地哭起来,伤心得就像个被人遗弃的孩子。

在场的人忽然有些不忍,因为她的样子看起来绝不像是说假话,面对一个顽皮任性的孩子,除了叹气你还能有什么办法?李不顿了一下,把手松开。“你说的都是真的?”他慢悠悠地开口。她抬起泪眼,跺着脚恨恨地说:“我骗你干什么?我就是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要是不信就马上把我杀了好了!”

大家都沉默了下来,李不背着手问:“那你究竟来这里做什么?”

她好像很忌惮他,抿着嘴说:“上个月我到了开封,听好多人提到了黄石镇,都说有什么绝世宝贝在镇子上,我一时好奇就找到了这里,给了些银子给山坳后边的张家,让他们帮着撒谎说是亲戚,就这么住下来了!”

“宝贝?”李不跟段小邪同时皱眉,想到了什么似的对视了一眼

“先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冰冰都快撑不住了,你们快点想办法救人吧!”慕九在旁边焦急地说。几个人顿时中止了话头,回到了藤椅旁边。杨春儿一看,忙说:“还是先把那半颗药给喂下去吧!虽然只保得三个月,总比眼下就瘫了要强!”旁边段小邪和阿潇立即瞪了她一眼。

慕九调了温水给韩冰冰服了药,虽然只有半颗,但没一会儿就见效起来,李不又立即给她运功调了调脉息,没到半个时辰,她就能下地活动了。看到杨春儿还站在人堆里,明白前因后果的她自然不可能就这么罢休,当即拿起旁边的段小邪的长剑就要刺过去,被李不一把抢了下来。

“先回屋好好歇着吧,——杨姑娘,我们送你出去。”

李不向段小邪招了招手,脱离了危险的杨春儿回头冲着韩冰冰做了个鬼脸,大摇大摆跟着他们出了门槛。

三个人站在月色里。李不问:“杨姑娘,解药当真没有了吗?”瞧他一脸正色,吃过亏的杨春儿也不敢任性了,扬起辫梢说:“真的没有了!除非等一年之后天鹰堡的新一批解药做出来。”她看了看旁边紧皱眉头的段小邪,咬了咬牙,忽然又扬高了声音说:“不过我这里倒是还有一小包解药的原料,——本来是要给‘他’的,不过现在先让给你们,这样的话她的毒最少也可以拖上半年才发!”

段小邪双眼立即一亮:“当真?”

她傲娇地斜他一眼,蓦地又沉下脸说:“我又不是给你,你激动什么?”她从腰上的小口袋里摸出个小纸包,抬头瞧了李不一会儿,抿嘴放进他手心里:“——我给你!”

杨春儿走了之后,李不跟段小邪还在夜色里站了一会儿。

李不背着手望着院里花丛,“接下来只怕又要不平静了!”

段小邪顿了顿,抱着胳膊问:“你是说梅英谷?她们势力并不怎样,这应该不会引起什么乱子。”

李不偏头:“可是这半颗药却消失得奇怪。——我可以相信杨春儿是因为好奇到了这里,但我不相信失掉了的这半颗药也是偶然。是谁把这颗药切了一半去?杨春儿听到的那些人所说的‘宝贝’,极有可能就是紫珠丹,而这个人也多半是在打它的主意,所以他利用杨春儿在菜里下毒的机会,暗中把解药留下一半,为了冰冰,我们就不得不在这三个月之内找到紫珠丹!有了咱们替他主动干活,比起他自己漫无目的地寻找不是容易很多吗?”

“你的意思是,这是有人在趁机以冰冰的性命要挟咱们去找紫珠丹?”

“难道不是吗?”他回头反问。

段小邪不说话了,李不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而这突然发生的变故让他也变得不那么洒脱起来。

两个人一齐沉默了片刻,他突然微笑望着李不:“你今天又让我意外了,——除了少林的般若神功,你竟然连武当的七星大法都会。”他转过身子面对着他,“世间像你这样的人可不多,——说说吧,你到底是谁?”

“……”

站在廊下的李不听到这句话,忽然变得像座清冷石室里的雕塑一样,刚毅的侧脸上线条一如既往的硬朗,但除此之外却又多了几分罕见的落寞气息,看起来竟像有些失意。

“我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他略带苦涩地说。他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刚才对付杨春儿时的冷冽狠绝,而只有一份难言的寂寞。一个武功高强深不可测的绝顶高手,拥有常人不及的冷静和智慧的剑客,他绝对有资格得到他可以得到的一切——换言之,他绝没有理由跟平常人一样去“失意”。

可是就在这一刻,段小邪的的确确从他眼中发现了一种叫做茫然的东西。

“我不相信。”他摇摇头说。

“可是你不得不信。”他抬头望着天空,“如果有一天,当你发现你的世界里也只有‘剑’和‘剑客’两个词,而怎么也找不到其他东西的时候,你一定也会像我一样,会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可有可无。”

段小邪蹙了蹙眉,不置可否地摇摇头。他似乎不能理解他的想法,当一个人可以在一个领域里傲视天下的时候,不是应该为自己的成就而感到满足和骄傲么?为什么反而会觉得自己可有可无呢?

“你真是个怪人。”

他偏头望着李不,白了他一眼说。虽然他的身份仍然莫测不明,但是他此刻还是把他当成平时那个同榻睡同桌吃的甩手“庄主”,——是谁是什么身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是兄弟,是朋友。

两人又默站了片刻,李不蓦地低下头,看着手上杨春儿留下来的小纸包说:“看来不管咱们有没有把谢天骄的威胁放在心上,现在都必须认真去寻找紫珠丹了!”他把纸包丢过去:“——这个你先拿去给慕九,让她给冰冰吃了。”

段小邪接过看了看,用两只手指夹起它来扬了扬,叹了口气说:“这女人变起心来就是快,才一眨眼的工夫她就把心思从我这里转到你身上去了!”他把纸包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你就不怕这是假的吗?”

李不没好气:“是假的我会收下吗?”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77 门前路过两个人 077门前路过两个人

吃了解药之后,韩冰冰基本恢复了常态。但是担心半年后自己还是得半身不遂,丫头在屋里哭闹了****,谁劝也不行,给什么好吃的也不吃,弄得好脾气的阿潇都束手无策了。慕九被闹得发了毛,便拿着鸡毛掸子拍起了桌面:“哭什么哭?平时打架杀人什么都干了,瘫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不是还有半年吗?半年后要是真瘫了我陪你一起哭!”

韩冰冰吓了一跳,睁大双眼委屈地说:“可以后要是连路都走不了了,我可怎么见人呀?”

慕九真是一个头有两个大。“谁说你会走不了路?有咱们几个在,还有谁敢让你走不了路!”想是被她的“yin威”给震慑住了,韩冰冰听后这才乖乖收住了声。

“快点睡下,天都亮了!”

没好气地把她推到床上,又扯过了薄被给她盖好。干了一整天活,又折腾了这么****,慕九真是感到说不出的疲惫,摇晃着这把老胳膊老腿儿出了门,扫了对面李不房间一眼,门窗虚掩着,估计还没醒。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他在对付杨春儿时的那股情景,又不禁想到当初在小巷子里替她打跑了王老2那一幕来,心里顿觉暖暖地,——男人就应该这样吧?该出手时就出手。

阿潇说:“慕九,你去睡会儿吧,我来准备早饭。”她摇了摇头,叹着气走下台阶:“反正都这样了,你去睡,我来做,回头咱们还得把剩下的菜给种了呢!”

虽然猛不丁地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但该做的事情还是得继续不是?年轻人嘛,熬两下子没什么要紧。菜苗可不等人,天又热,迟一天都可能沤坏了。

可是吃完早饭正准备动身的时候,李不居然自动自发扛起了锄头水桶,把正在卷袖子的她按着坐下,拽得跟个农民领袖似的说:“晚上我想吃酸菜鱼,记住,是要放上新鲜紫苏叶的那种。”说完很自然地出去了。

她一愣,看着他走过门槛的背影,才要开口跟上去,端着一大筐菜苗的段小邪笑嘻嘻把她拖回来:“我就点个爆炒小河虾!要放酸辣椒末一起炒。那个送烧酒很好!”说完也大摇大摆地走了。

她叉着腰指着他们:“你们把我当——”

“慕九,”阿潇拿着瓜瓢经过她身边,这小子看着她,很厚道地想了想说:“我就不跟他们那么麻烦了,来个清淡点的算了吧,木耳肉丝。不过那木耳一定要是山上新采的那种,捡大的来,跟精肉一样切成丝。”慕九张大嘴巴连口出气都忘了,可他走了两步,还要回过头冲着目瞪口呆的她说:“对了,冰冰说她吃粟米羹,玉米粒都摆在厨房桌子上了,磨一下就行。她还说上回吃了那个后感觉整个人皮肤都变好了!”

“……”

宫慕九赶在被噎死之前狠狠吞吐了一口气,跳起脚来指着他们说:“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一个个大老爷似的开口就要这个要那个,我还怎么种菜啊我!”

“谁让你种菜了?”三只男的同时回头,伸出胳膊指着她的房门:“你睡觉去!太阳下山前不准出来!”

“……”

——瞧瞧,几个家伙就这副德行!不想让她干活就直说嘛,偏要装得跟什么一样!

收拾完了之后,她回屋倒在床上,美美地闭上了眼睛。她宫慕九可不是什么任劳任怨的老黄牛,有得歇还不歇那她是傻子!既然他们那么自觉,要卖力就让他们卖去吧,反正那身力气留着不用白不用。

听着窗户外小猫“喵喵”叫唤了两声,她翻了个身就抱着枕头睡着了,这一觉直睡到太阳西斜才醒来,醒了还不舍得下床,趴在枕头上懒洋洋地将起未起。阿潇回来倒茶的工夫见到了,立刻机灵地端了茶点来给她吃喝:“你中午都没吃东西,快吃,吃完我再给你拿。”说着连擦手的湿毛巾都拿来了,伺候得那叫一个周到!

“阿潇啊,”她酒足饭饱拍着她的肩膀说:“将来我一定给你娶个好媳妇儿!”

阿潇红着脸瞟了她一眼,蹬蹬蹬跑出去了。

她嘿嘿贼笑着下了地,正要往后院看看去,却听见阿潇跟外头韩冰冰在嘀嘀咕咕说着什么。伸了个懒腰招呼了一句:“说啥呢你们?”韩冰冰正在卷着袖子干活,靠后院的小水池旁边正有两个夜壶。她拿着个毛刷子迎上来说:“慕九,刚刚有两个外地人从这里路过,跟我打听镇子上的事。”

“外地人?”慕九来了点兴趣,逗了正经过的瘸腿猫过来搂在怀里,“都问些啥呀?”

“也没说什么,就说这镇子上哪有客栈?我就指给他们了。”

慕九听完就一愣,“这里既不靠大路又不近村镇,他们怎么会跑来这里问客栈?”韩冰冰马上点头说:“就是啊,而且他们转身下山后,我看到他们背上长包袱里鼓鼓囊囊地,看起来像是包着武器的样子,按理说走江湖的人不会这样糊涂才是,所以觉得疑惑,才跟阿潇说这事呢。”

旁边阿潇直点头。慕九想了想,挥挥手说:“先回去干活吧,你们这些江湖中人哪个不是怪里怪气地?再说这镇上一年到头路过的江湖人也不少,没什么好稀奇的。”又指着小水池说:“洗完快把那壶搁后廊上去。”

阿潇去了后院,慕九一看做饭时间差不多,就半路折回来,捋着袖子打算上后山采木耳去。山后阴沟里有几段沤烂了的老木头,上面长满了野木耳,阿潇还是从她这里知道这东西居然可以拿来吃的呢!看在小伙子刚才侍候得她挺舒坦的份上,她就劳动一回吧!

她拿了个篮子在手上,跟个刚刚猥琐完小姬妾的老yin棍似的眯着两眼慢悠悠出了门槛。

没想到一出门就碰见了要进门来的金八两,金八两摇着蒲扇笑眯眯地说:“阿九,这两天怎么没上镇上来走走啊?该不是发了财就忘了我们这些穷街坊了吧?”

慕九差点被她的尖嗓子刺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忙正色说:“这是哪里话?您看我能像个发财的人嘛!”说起这个她心里就又想起个事儿来,立即拉下脸说:“我说婶子,你可说话不算数!那天我不是明明交代过你不要把挖了钱的事儿说出去吗?你怎么就是没把住这张嘴呀?”

“哎哟!”金八两急忙摆手:“这事儿你可冤枉我了!天地良心,我可真没往外说一个字儿!”

“那外头是怎么传开的?”慕九抱着胳膊哼了一声,“昨天还有跟你同村的邻居专门跑来提亲,要不是你传出去说咱们挖了钱,冲着这破宅子谁还会巴巴地把闺女往这儿送?——还连刘四都知道了!”

金八两愣了一下,脸上怪不自在地,看了看左右才压低了声音说:“这事……我的确不小心透露过那么一点点儿——不过我发誓只告诉过一个人!绝对没有到处去说!”

慕九板着脸瞪她:“我可是把你当个可靠人才说的,婶子啊婶子,你可太让我失望了!”她边说边往屋里走,也不看人也不瞅人,弄得金八两扭着水桶腰赶紧跟了上去。“我说阿九啊,你可别误会!今儿我来可不就是为了这事找你么……”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基本没怎么派上过用场的侧院小花厅,慕九倒了两杯茶进来。

金八两两只眼睛亮得跟刚刚擦过的铜饭勺似的,不失时机地环扫了一圈屋里。这小厅足有一般人家两个卧房那么大,一张小圆桌摆在正中,桌子下方是几张圆凳,全都是老式的花梨木家具,规规矩矩顺着桌子放着。迎面靠墙有些基本家具,靠墙的小博古架上虽然没有什么瓶瓶器器地,只有两个绿花瓶里插着些野花,虽然朴素,但是摆在那里就是显得很干净。那侧门出去像是一道回廊,半截的竹帘下只看得见一小段栏杆,有些青苔浅浅覆在上面,但是栏杆脚下又放着几把干净的白瓷坛子,虽然细看有些裂纹,总的来说还算完好。看模样应该正是前不久从地底下挖出来的,因为那坛子底边儿上还蒙着一层淡淡的黄锈呢!

金八两禁不住冲着那坛子多看了几眼。

“这宅子虽然旧了点儿,但是俗话不是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嘛,从前那么大个架子,就算倒下了怎么着也比一般人家强!光凭这摆设,怎么着也得个员外家里才能有的排场吧?”使着劲儿称赞了几句之后,金八两端起茶杯凑近慕九:“不过阿九,你们该没得罪了什么人吧?”

慕九有点莫明其妙,“得罪谁呀?”金八两放下茶杯,说:“昨天有两个人上路过我们家门口,问起附近一座老旧的大宅子来,我猜着是问你们,可是看那两个人一脸凶样,不敢说,就答了不知道。怎么,不是找你们的?”

“两个人?”慕九也把杯子放下。金八两见她神色有异,慌忙说:“不是就算了,我也是怕耽误你们事儿,闲着就过来走走!”她摇了摇手上蒲扇,转眼又站起来,没事人儿似的踱到了侧门门口,一撩帘子,弯腰提了个白瓷坛子提起来。“天色不早,我得回家煮饭去,你也要准备了吧?”她回头问。

“哦,是啊!我还得上山摘木耳呢!”

慕九拍着脑门站起来。正要一道往外走,金八两却忽然把那个小白瓷坛子抱在怀里,堆着满脸笑说:“这坛子摆在这里不用真是太可惜了,反正你们现在大把钱,也不在乎这些个东西,倒不如给我吧!”说着就抱着坛子率先出了门槛,那速度可比进来的时候快多了!

慕九站在门口望着她消失在门外,好久好久连气都没顾得上出。

韩冰冰好奇地走过来问:“拿了个什么走了?瞧把她给乐的!”

她缓缓回头,吸了口冷气说:“……段小邪的夜壶!”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78 散步的真相 078散步的真相

剩下的菜到第二天傍晚果然就全部种好了,慕九啥都没操心,就是弄完后去例行检查了一下。她洗了根秋黄瓜拿在手里,边嚼着边下了菜棚,身后有所有人陪同,瞧着就跟个下基地视察的乡镇干部似的威风极了。

“任务完成得都非常好,啊,口头表扬一下!”她嚼了口黄瓜捏起下巴。段小邪立马上前提出建议:“是不是来点实际的?比如上莲香楼去搓一顿啥的?”慕九一回头,把黄瓜屁股敲在他脑门上:“你有钱?”

“……宫扒皮!”

段小邪弹开了两步咕哝了一句,呲牙咧嘴扯着李不说:“走!咱俩上山后散步去!”

……虽然不去莲香楼,但晚上当然还是免不了要大肆吃一顿庆祝一番,——山庄这处境也就这么个穷乐呵法,再说镇上一没k厅二没棋牌室,要不然还能咋办?人手一根红萝卜对着月亮唱卡拉ok?再不然全部人坐在池塘边上就着池水泡脚?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没钱。(ji院倒是有,可他们能去吗?)

杀鱼的时候吴大爷来了。看着满屋人忙活得不亦乐乎,山羊胡子又翘起来:“小子,菜都种完了?领着大爷我瞧瞧去!”慕九正愁没个人来观赏她的成果呢,心里很高兴,可手上的活又才干了一半,便只好喊了吴大爷先坐坐。阿潇走出来说:“慕九,你来炒菜,我来带吴大爷去吧。”

“那也成!”

吴大爷爽快起身,跟着阿潇一块上后院了。

慕九回头问韩冰冰:“李不他们出去怎么还没回来?”韩冰冰说:“他们不是散步去了吗?”慕九顿了一下,呸道:“没事尽出什么夭蛾子!什么东西不学,偏跟他学什么散步?”

……从山庄的后山翻过去就是一个小小的山谷,山谷两旁长着茂密的茅草,中间是个跟池塘并不多大小的碧水潭。溪水从山石上泄流下来,又从水潭的下方流向下游,很好地保持了水潭里的水碧幽澄清。

两个光着膀子的人正坐在池畔泡澡,那股得意劲儿就跟有钱人泡在自家温泉里似的,就差没几个漂亮丫环在旁边捧衣裳倒茶水的了。

段小邪双手摊开搭在身后石头上,双眼微眯望着天上的半月,懒洋洋说:“这水池里洗澡就是比家里那小澡盆舒服,也亏你当初找得到这个地方。‘散步散步’,原来就是偷着快活来了!”他抬起一条腿在水下击打着浪花,水面立即荡起一汪碧波。

旁边李不低头轻笑了一下,拿起一块石片无聊地丢进池水深处,也是浑身轻松:“这有什么难的?这里山这么低,坐在屋顶上一望,什么都环境都猜得到了。”说完一抬头,温润的脸庞陡然显露在月光底下,几串水珠顺着脸颊流向下巴,干干净净不带一丝瑕玼就好比冰雕玉砌。但是一抬手的工夫,他马上又从旁边衣服堆里摸出个小黑瓶来,倒出些许灰黑的药粉,拿少少水匀开了,抹雪花膏似的平抹在脸上。

片刻,刚才那足可以迷死人的大帅哥立即又变回了黑乎乎的乞丐庄主。

段小邪叹了口气,收回目光,挑挑眉说:“我真不明白你干嘛成天非把自己弄得黑不溜秋的,刚刚那样不好吗?走出去至少一百打女人倒追你!”

李不却慢条斯理地笑笑,拿起衣服边穿边说:“我要那么多人追做什么?又不当人贩子。”

段小邪愣了愣,点头道:“也对!有慕九就——哎,对了,你打算瞒着她到什么时候?总不能还要等到你们俩成亲入洞房的时候才洗把脸给她瞧吧?我说你俩也真奇怪,你也装她也装,装来装去的有意思吗?”

李不马上偏头瞪了他一眼,面上一赧,但是抿着嘴又没驳回他。段小邪嘿嘿地奸笑不止,一反身也拿着衣服来穿上,哼着小调一脸的愉快。

“我说过我会等她。”李不低头系着衣带,微微扬唇说,“她要是对我有心,有些事根本不用明说,也会明白的。”说这话的时候他目光里除了希翼,竟然还露出些孩子气,微微一笑,又把头低下了。

段小邪撇着嘴说:“那个傻丫头,你要等她明白?赶早吧您呐!”

李不深深看了他一眼,绷着脸翻山去了。

回到山庄的时候已经摆好饭了,只是慕九不在。一问,原来是去吴大爷家拿菜种了,菜棚里的活儿已经告一段落,剩下的菜苗慕九打算自己播种。

韩冰冰嘟囔说:“你们去哪里散步?一去就这么久!”段小邪意欲偷吃桌上的香辣虾扒子,被她一手拍开:“等慕九回来一起吃。”他失望地托着腮:“去了个好地方,但是我不告诉你!”韩冰冰轻轻瞪了他一眼,破天荒替他倒了杯酒。这两天她对段小邪的态度明显好了很多,段小邪受宠若惊,边喝边瞅她。

一向少话的李不这会儿却挑了挑眉摸着下巴说话了,“也没去哪里……不过就是刚才被他硬拉着去了趟后山而已。”

“后山?”韩冰冰立即竖起眉来,手上筷子啪地一放,哼着说:“你又去找那个女人了?”

“……”

段小邪差点没一口呛死,连咳了好几声说:“我去找她干嘛?”

韩冰冰沉着脸扭转身子,打定主意不理他。段小邪刚受了回优待,马上又被打入冷宫,这反差可有点让人受不了。他回头瞪着李不,李不正好整以暇地托着下巴,微笑回望着他。“真阴险啊你!”段小邪恶狠狠说。李不挑挑眉,“我有说什么不该说的吗?”段小邪一哼,恨恨地低头喝闷酒。

阿潇冲外瞧了瞧,说:“慕九怎么还没回来?”

李不起身:“我去看看。”

走到门口却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天都黑了,你这是上哪儿去呀?”杨春儿一脸天真站在院廊下,扬着辫子抬头问他。李不背手淡淡一笑:“杨姑娘天黑至此,可是有要事?”

“坏女人!”

屋里韩冰冰听见对话,三步并作两步走出来了,气呼呼地指着院里说:“你来干什么?阿潇,快把我剑拿来!”阿潇配合得极妙,话音才落一把长剑就飞到了她手中。而后只听“唰”地一声,月光底下银练闪动,龙吟频啸,一套十分漂亮的明月剑法就在这月色下非常应景地使了出来!杨春儿杏眼吓得一睁,慌忙往后急退了几步,伸手就拍出了几掌。

屋里三个人都追了出来,但是都稳稳站在廊下,谁也没有出手。李不和段小邪似乎都是怀着一个心思,一个劲地盯着杨春儿的身手瞧。韩冰冰武功不弱,自保是不成问题的,只是输在对敌经验不足。可是这会儿手里没有武器的杨春儿却也让她一时近不了身,——看起来,她的功夫倒是比他们想象中要好得多。

段小邪皱眉说:“这掌法倒不像是梅英谷的。他们的掌法一向偏轻灵,这个却很厚重,——自哪儿来的你瞧得出吗?”

李不神色并没有起伏,但是听到他这么问的时候目光也突地闪动了一下,“看起来倒有几分像是昔年漠北神君的流星掌,但又不完全像是……”他目不转睛地继续盯着院子里看,这时候只见杨春儿突地往空中一窜,从袖口里甩出一条软鞭迅速缠住了韩冰冰的剑刃,一绕一收之间,剑柄就离了手,稳稳落在了站在墙头的杨春儿手里!

“怎么样?输了吧?”她一手执鞭一手拿剑,得意地瞅着下面的韩冰冰。韩冰冰气得不行,空手就要飞上去与她再战过,段小邪慌忙赶上去一把抱住她:“别去了!”韩冰冰哭着咬他的肩膀:“你这个坏蛋!人家欺负我你还不让我报仇!”

段小邪被咬却也不敢动弹,一低头恰好被她的气息扫过脸畔,瞬即一顿,双手都僵了下来。两个人几乎脸贴脸,都有点愣愣的。片刻后他才喃喃地先吸了口气:“剑都被人缴了还报什么仇?……又不是小狗咬起人来这么狠。好了,这仇我给你报,你先回去。”那语气竟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耐心。

看着段小邪把韩冰冰送回去到阿潇和李不身边后,杨春儿立在墙上慢悠悠地拿剑尖指着李不:“我要跟他打!”那眼神儿似笑非笑,说是****也行,说是挑衅也行。

段小邪回头瞅了瞅李不,忽地轻笑了一下,双脚点地跃上墙头,抱着胳膊说:“他不行!”

杨春儿扬眉:“为什么?”

段小邪摸摸鼻子,“这家里的男人你谁都可以点,就是不能点他。”

杨春儿冷笑了一下,说道:“这倒奇了,我又没点你,你来凑什么热闹?再说,他是庄主,凭什么就不能点他?”

“因为,”他叹了口气,望着天上明月说,“这个男人你一辈子都只有远远瞧着的份!”

“你——”杨春儿气极,将要翻脸,却忽地又巧笑起来,两只眼睛上下睃了睃他,有意轻声说:“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因为我只找他而没找你?”

段小邪再度摸了摸鼻子,“我也很想这么认为。”

杨春儿得意一笑,背着手在墙头上如履平地踱了两步,回头一瞪他,跺地微嗔说:“你可真坏!”说完又嘟着嘴,十分委屈地拿起辫梢,瞥着他说:“你现在,可是真的要替那丫头报仇么?”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79 令人意外的消息 079令人意外的消息

吴家小院子。

本来慕九拿了菜种就要回家的。连吴大爷留吃饭都没应下,可没想出门时吴忠义也挎着大刀回来了,见到她很是高兴,非拉着要喝两杯才走。你想想慕九又不是个会喝酒的主儿,拉她不是白拉么?可吴忠义说得好:“咱兄弟都老长时间没见,不喝酒就唠唠磕也好嘛!”于是就这么被他们拉着在饭桌旁坐下来了。

菜是好菜,蒜苗炒腊肚丝儿,油炸鸡爪子,另有一锅香喷喷的麻油鸡,这香辣劲儿一喷,正好送酒。吴大婶婆媳带着孙子在厨房里吃,吴忠义跟自己老爹对喝了两杯,看起来很惬意,拍着慕九的胳膊说:“知道我为什么今天这么高兴吗?”

慕九往前一凑:“涨俸禄了?”

吴忠义摇头:“不是。再猜。”

“赚外快了?”瞧见吴大爷转身进了厨屋,她伸出两根手指头做了个数钞票的动作,心领神会地一眨眼:“有人求你办事儿了吧?”

吴忠义把酒杯一放,绷着脸说:“我是那样的人吗?我吴忠义禀公执法,两袖清风,青州县谁人不知谁不晓?”慕九猛点头:“我的意思是——‘外快’嘛,就是说在外面你比公堂里还要勤快的意思,我们那儿话叫‘人民公仆’。有人求你办事你二话不说立马就去,说明你乐于助人!”“这意思还差不多!”吴忠义满意地点头,“那么这‘外快’我岂不是经常赚?”

慕九低头扒饭。

吴忠义见她不作声了,唱独角戏觉得没劲,嚼了口蹄筋,主动说起来:“还是我告诉你吧!我调查青衣楼的事又有新进展了!”他冲着慕九神秘地一笑,那神情得意得跟个刚刚搜刮了无数善良百姓的乡绅似的。慕九把头一抬:“你还没放弃这事啊?”

“嘘——”他赶紧眼望着厨房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点,别让我爹听见!”

慕九缩了缩脖子。他压低了声音说:“前不久我不是说在开封府发现了青衣楼主的行踪吗?结果据我发现,那个人并不是青衣楼主!”慕九一愣:“那是谁?”“不知道!”吴忠义很干脆地摇头。慕九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板起脸说:“你逗我开心哪?”

吴忠义赶紧说:“没逗你!你说我听完。”他拉着慕九坐下,“我虽然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那个人一定是青衣楼的人!而且身份一点不低!”

“你又怎么知道?”慕九一脸不信。

“因为我亲眼见到青衣楼的四位堂主见到他就下拜!”吴忠义得意地,“那天我跟随两个青衣楼的人到了开封城郊外的山岗上,看得出来他们是在等人,所以不敢凑近,远远地躲在坡上树林里。没一会儿就见到分批次来了好几拨人,每次都是三四个,而且看起来一批比一批的级别高,到最后,终于出现了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青衣人!”

“青衣楼主?!”

“都说不是他了!”吴忠义不满地瞥她,“青衣楼主至少都有四五十岁了,可是一看这个人的身材就是个年轻人!”

“这有什么?也许人家保养得好!”

吴忠义深深看了她一眼,“就算是他保养得好,那么,你认为凭青衣楼主的武功,会连躲在相隔不足五丈远的我都不会发觉吗?还有。据我后来打听到的消息,传闻中青衣楼主穿着紫衣衣袍,脸上的面具是金色的,额心还有颗白色宝石,但是我见到的这个人虽然也是一身紫袍,面具额心也有颗宝石,但他的面具本色却是银色的!”

慕九不敢动弹了,呆呆地问:“那——那你的意思是?”

吴忠义马上凑近:“我的意思是,我猜这个人应该是青衣楼主的弟子。青衣楼主只有一个传人,为避风头,所以他暂时让徒弟戴着面具出来迷惑大家,将来百年归西之后,楼主之位肯定也是传给他的,所以下面的门人见了他也不得不行见帮主之礼。”

“那真的青衣楼主呢?”慕九好奇,“而且他为什么要巴巴地跑出来迷惑人家?”

“这个嘛……”吴忠义捏着下巴作深思状,“我也还在调查当中。不过现在掌握了小楼主这条不可多得的线索,只要顺着这条线顺藤摸瓜下去,我就肯定会捉得到那只老狐狸的!”

慕九点点头,顿了顿,又看向他:“那这节骨眼上你干嘛还跑回来?不赶紧去找他们的老窝,或者去查查那个小楼主到底去哪儿了?万一让人家抢了先。你这一万两银子可不就打了水漂了?”

“我这趟回来正是为了这事!”说到这里,他又惋惜起来,“那次因为情急之下没有准备,结果没有跟踪到小楼主后来的去向,线索一时又中断了。但是经过我布下的重重暗哨发现,青衣楼的信使近来有在黄石镇上出没的迹象,而之前他们也有人在这里活动过,所以我猜他们的头头在这附近出没过也未定。于是我决定借着休假之名,留下来暗中观察几天!”他拍着慕九的肩膀,“兄弟我可当你是自己人,必要的时候,你可得掩护掩护我啊!”

“那当然!”慕九嘿嘿一笑,大义凛然地点头:“近来镇上也出现了不少陌生人,你身为咱黄石镇人民的儿子,是该为了家乡父老的安危着想,好好查查他们的来历了……”

吃了饭慕九就告了辞。

当带着三分的酒意七分的畅意还有吴忠义带来的令人无法平静的消息,就着月光到达山庄门口时,她的酒意和各种意气就立马被惊走了!

院子里竟然乒乒乓乓地有人在打架!

而且就着月光一看——他祖母的,打斗的双方竟然她还都认识!一个拿着软鞭的小丫头是杨春儿,还有个拿着把长剑的人却是段小邪!

“呔!”她两步跨进院门,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墙头上的他们说道:“你们干嘛呢?吃饱了撑的慌啊?”

“慕九回来了!”廊下阿潇听到声音就迎了上来。李不和韩冰冰随后就到,冰冰说:“慕九,怎么去了这么久?我们都等你吃饭呢。”慕九说:“你们还没吃饭?我都吃饱了!”她拍了拍肚皮,指着墙头上还在缠斗的段小邪和杨春儿:“他们怎么回事儿?玩麻雀玩得太无聊了所以来点刺激点的吗?”

李不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段小邪听到声音,收剑往下一跳,“你可舒服了,吃饱了才回来,我都快饿死了!”说完把手中剑交给韩冰冰,韩冰冰不自在地接过。垂头没作声。慕九这才发现这剑原来是韩冰冰的,于是瞅着后面跟上来的杨春儿:“杨姑娘,你怎么又来了,还打架?”

“宫管家!”杨春儿变脸那叫一个快,刚才还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这会儿马上无辜地睁大双眼望着慕九,“我可不是来找麻烦的,——我只不过是想过来为那天的事情道个歉而已,可他们连门都不让我进,还二话不说就跟我出手了!”她嘟着嘴,意有所指地斜眼望着韩冰冰。不等韩冰冰答话,她又转头面向李不,头一歪,甜甜笑着说:“你的武功真好,什么时候指点指点我?”

李不却是一脸淡淡的,转向幕九,没吭声。

杨春儿明显有点失望,但是一抿嘴后,马上又快活起来,背着手在身后说:“没关系!反正我已经在这里住下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来!”说罢轻巧地一转身,哼着小曲儿,旁若无人地大步走了出去。

所有人都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没动。段小摇着头。满含悲悯地望着李不,食指朝他晃了两晃说:“你完了!”韩冰冰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也看了慕九一眼。慕九回头望着他们,“这丫头怎么回事儿?听了她这话我这心里怎么老不踏实?”阿潇宽慰她说:“别担心,她闹不出什么夭蛾子来的!”

李不低头轻咳了一下,看着旁边溜达过去的瘸腿猫。

“不踏实就对了!”段小邪笑嘻嘻地挤到慕九旁边,一语双关。慕九斜睨了他一眼:“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儿,有这个瞎扯蛋的工夫怎么不去给秋恨水找找表姐?人家吴忠义连青衣楼的小楼主都打听出来了,你说说你位大侠这几个月都干了点啥?”

“青衣楼——小楼主?”

李不马上蹙眉,紧跟着说了一句。他这一出声,旁边几人也全部动容。慕九得意地扬起下巴,一挑眉说:“我今天无意中又得来一条大新闻!”藏不住心事的她接下来就把吴忠义在饭桌上说的话全给他们复述了一遍。“怎么样?意外吧?”说完她还不忘补上一句。

大伙儿愕了愕,段小邪说:“不对呀!青衣楼主要是想避风头,那就很该把所有人召回总坛不再露面才是,为什么还要派小楼主出来?这不明摆着是让吴忠义这样的人去抓吗?”

他望着李不,李不却若有所思地在旁边踱起步来。“如果说吴忠义发现的‘青衣楼主’的确是小楼主,那么当然就不只是为了迷惑人这么简单了,因为要假扮楼主出现在江湖的话,也并不是那么难的事,随便一个堂主出来都可以,而最重要的是我相信他们不会这么无聊。——他们此行应该是有别的目的,宁愿冒着被人追踪的危险也要办成。”

“那会是什么目的?”段小邪问,目光一闪,又道:“难不成也是为了紫珠丹?!这宅子的旧主何家人当年就是被肖想得到紫珠丹的他们杀害,谢天骄来这里的事情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李不仰起头,扬扬唇说:“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你们应该还记得,我之前说过青衣楼主现在正在闭关的事。其实那时候起我就在怀疑出现在城里的青衣楼主根本就不是他,但是却没有证据。那时我知道他正在闭关,却不知道他为什么闭关。如果是因为疗伤什么的而急需救治的话,自小被青衣楼主带在身边的小楼主在这个时候的露面,就显得很合理了!”

大伙面上同时一顿。停了停,他又接着说:“不过如果是真的的话,我倒是非常好奇,武功绝顶的青衣楼主怎么会需要这个呢?难道世上还有能够废了他武功的人?”

想当然,他不知道的事情,旁人就更不知道了。慕九叹了口气,说:“怎么会没有?你们说的那个九龙宫不是很厉害吗?”李不微微一笑,语调轻柔如风拂杨柳:“九龙宫的人虽然厉害,但是在面对青衣楼主这样的高手时,顶多也只能伺机要了他的命,要废人武功而不伤性命,那得是在强过对手好几分的情况下才能从容做下的事。”看慕九似懂非懂,他便含笑拂了拂她垂在耳畔的头发,“这些以后再跟你说。”

段小邪环胸说道:“那我可不可以这样认为,之前出现在宅子里的几批神秘人其实正是青衣楼的人?”当谢天骄明着打我们的主意的时候,他们没有露面,实际上是一边在暗中寻找紫珠丹。一边就在坐等渔翁之利?”

“这个倒难说了……”李不缓缓摇头,“想等着坐收渔利的人是肯定有的。但是凭你说的这些人的行迹来看,他们并不像是青衣楼,尤其是那个故意把楼主面具露出来给慕九和冰冰看的人,那就是最大的破绽。青衣楼应该在以别的方式谋取紫珠丹。”

久未作声的阿潇站在廊下,蹙着眉头说:“可是说来说去,这一切都只是猜测。”

“不错,”李不淡定回头,“在亲眼见到他们的小楼主到达我们这里之前,这一切仍然都只是猜测。但是,”说到这里,他目光一闪望着自己屋里,“他们的人却早已经来过我们这宅子!”

段小邪立即蹙起眉:“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把画着鬼脸的扇子,数天前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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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今天迟了一小时发布,但是多更了一千字……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80 酒后有点小乱性 080酒后有点小乱性

扇子真的不见了。

画着鬼脸的大红绸扇,原来一直都挂在李不房里的墙壁上,但是现在墙壁上挂扇子的地方一片空白,只有那副《满江红》还静静挂在那里。就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在李不这样的高手眼皮子底下,那搁置了几十年的一把扇子就像长着翅膀一样离奇地失踪了。

“这扇子对别人来说分文不值,除了青衣楼的人拿了稍有用处,别的人不会来拿它。”

李不站在门槛内,最终这么说。等他作了结案陈词完毕,慕九就不禁抱着胳膊打了个寒颤:“天啊,真的是他们找上门来了!这只是偷东西,要是来杀人可咋办?”李不瞅了一眼,连忙噤声,低头递了个安抚的眼神过去:“就算是青衣楼主来了也不敢怎么样的。”

“你当然这么说啦!”慕九没好气地瞪了瞪他,然后把肌肉放松,活动了一下肩膀。完了背着手跨前两步,犹自嘴硬地说:“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怕他们……”

扇子丢了就丢了,慕九很快就忘了这件事。因为接下来几天她都忙得很,菜棚里的菜都在长个儿,偏又一连好久都没下雨,正需要浇水施肥好生照顾着。好在她身边还有一对十分勤快的“善财龙女”跟着,干活的时候提着帮着的倒也轻松。

李不和段小邪那两个懒家伙要是没有什么火烧身之类的大事,当然是窝在屋里喝酒,而且这两天还奇奇怪怪地拿着几张纸在那里左看右看,也不知道啥时候起了想当茅山道士鬼画符的心思。不过有个好现象就是,韩冰冰跟段小邪这对水火不容的仇敌之间终于有了“一笑泯恩仇”的苗头,某天傍晚她从厨房出来,竟然破天荒地看见两个人安安静静站在院子里劈柴洗衣裳,韩冰冰居然还帮段小邪递了下斧子!

这么看来倒像是相安无事了,不过有一身好胆量的杨春儿时不时地跑过来串串门,这厮似乎一点不怕跟后台很硬的魔岛圣女来个血洗金银山庄,并且还时刻做好了“决战山庄之巅”的准备,两人一见面不是言语挑衅就是直接动手,只要她一来,这家里就别提有多闹腾了!

好在次数并不多,后来总共也就来过两次而已,不然连慕九都保不准要发飚了,——伤了人不要紧,要紧的是千万不要弄坏了她的屋瓦围墙!

“宫管家,你的瓦值多少钱,我赔你就是!”

每次杨春儿都不忘得意洋洋地回她这么一句,那神情拽得跟暴发户家里的铜水壶似的,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慕九最最瞧不惯的就是这股装逼劲儿,你说你一小门小派的小丫头,在活了两辈子的她面前装什么大爷呀?于是深深看她一眼,恨恨地说:“瞧好了!我这个瓦片片都是古董,用的是秦朝的泥加上汉朝的水,一起和匀了用唐朝的风风干,再送进宋朝的窑里然后吸收了前朝的日月精华,到了本朝本代,每一块至少都有上两千年的历史,你说该值多少钱?我就按一年一两银子跟你算,抹去零头,每块瓦算你两千两银子怎么样?”

古灵精怪的杨春儿头一次有了吃瘪的神情,她瞪大眼看着慕九,就好像突然发现面前这个瘦巴巴的小男孩根本不是只会种菜煮饭的小管家,而是个彻头彻尾的土匪****!比段小邪还****的****!

“你也太狠了吧?一片瓦两千两!”

“古董你懂吗?你去城里古董店问问一个三百年前的小瓷碗值多少钱?”

杨春儿磨了磨牙,气呼呼地扭头往外走,走了几步却又噔噔噔地倒回头,双手往腰上一叉,歪着头跟她咧开嘴道:“你欺负我没钱?”

“哪有?”慕九闲闲地抱起胳膊:“我根本就是欺负你太‘有钱’!”

“……”

杨春儿成功被气走。最高兴的就是韩冰冰了,这小丫头重重夸奖了宫慕九同志一番,不会武功的她居然不费一兵一卒就顺利打败了敌人,这招实在是太厉害了!于是段小邪也跟着起哄:“慕九,你就是个天生的土匪头子!”被慕九狠瞪了一眼,老实地跑开了。

马屁被拍得多了,到最后她就真的有点晕晕乎乎起来,加上日子又闲着,吃晚饭的时候就陪着他们多喝了几杯,连废话也多了不少,什么天上地下的事儿一顿海吹,这顿饭吃得那叫一个热闹!

“我出去散散酒气……”

最后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她顶着绯红的脸蛋离了席,在大伙儿的目送下出了院子,扶着墙根来到了门口桃树旁。末夏的晚风带着一抹轻薄的微凉,柔柔地落在温热的脸畔上,吹出好一阵清爽。

李不随后也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条拧干的湿毛巾。湿毛巾被他的手掌托住,自然地覆在她脸上游移。自打三岁后她就没让人洗过脸,两只脚下意识地往后退。李不稳稳扶住她后退的肩膀,好像对她的躲避也在意料之中。

她抬起晶亮的双眼盯着他看,他却正在一脸认真擦拭她的嘴角,平静的目光丝毫都没落在她眼睛上。她觉得被风一吹身上好像更热了,喉咙里干得像正被烘烤。“李不……”她嘶哑地喊出了两个字,两手微抬,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他的手指在触动她的唇,她的注意力却落在他的唇上,——他的唇角薄而微扬,似乎永远都带着抹从容。就连触摸时的手感,也远比想象中要温润得多……

这一刻和风絮絮,月色有着说不出的妩媚旖旎。

李不的手终于顿住,目光也对上她的眼睛。她的手指落在他的脸上,轻轻的好像大理的蝴蝶在阳光下轻吻他的脸。“我……”她胸脯微有些起伏,亮晶晶的双眼似乎比先前更亮,“李不,我好开心!……”声音快速而微颤,听上去竟是带着些激动。

这傻瓜也会为了这点小小的触碰而激动。李不有些失神,很想捉住她的手更紧更密实地贴住自己的脸,或者再……但是她的目光又那么干净,就连闪现出来的那点小小****也显得那么透明而单纯,连他自己都觉得再往下想都会有些罪恶了。

轻轻捉住她发烫的几根手指,他也微微一笑,“我也很开心!”目光坦然得跟平时一样。

夜凉如秋水,月色更怡人。

湿毛巾被晚风吹凉又被烫红的脸蛋捂热,慕九忽然回神,她呆呆地站定,手指头也垂了下来。

“……我去洗澡了。”

她咬着下唇,低头跨进门槛,乘风怆惶逃窜。

开始几步走得那样急,好像生怕他追进来似的,到后来却又走得那么慢,好像生怕他追赶不上。

可是直到拐进了厨院,身后也没有人跟上来。

李不站在原处,拿着那块温热的毛巾看了看,唇角微微扬起,——傻孩子。

可不就是傻么,她说的是去洗澡,难不成他也要跟着去?

竟然也不懂得换个说辞。

浴室里蒸汽氤氲,慕九坐在大浴桶里享受她的热水浴。

在微烫的水里泡了片刻,她这才清醒了些,想起刚才在院门外的情景,脸上不禁又红了红。挑挑眉望着水面,长长的发丝顺势湿漉漉地贴在她绯红的脸颊上,又顺着柔和的脸部和颈部线条没入水面以下,发丝的柔婉使她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的张扬帅气,却多了几分玲珑柔美。

她蓦地傻笑了一下,抬起头,对着屋顶长吐了口气。人家说酒能乱性还真是没错,想想刚才差丁点就在他面前露馅了!还好他没有真的跟过来,要不然可不知该怎么收场。

跟过来……他会吻她吗?

她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该死的又发烧了。

都是他!……真是受不了他!

她拿着毛巾用力擦洗着胳膊和小腿,好像要借着这股力把刚刚那段记忆就这么给擦掉似的。她怎么会对他生出那样的期待来呢?真是不应该啊不应该!

重重地一甩头,像是要把这说不明道不清的情愫给一口气甩掉。

桶里的水已经快凉了,环住身子有点沁人。不知不觉竟然在这里坐了这么久。她泄忿似的搅和了几下,伸手去拿搭在旁边椅背上的干毛巾。

却就在这时,忽然前方墙外传来了几声奇怪的响动,听起来很大动静的样子!

瞬时间她汗毛倒竖,定睛一看,迎面那堵实墙正好就在这一瞬间像突然被捅倒了的豆腐一样,哗啦啦地在她眼皮子跟前倒了下来!

紧接着,头顶上忽然又亮了起来,抬头一看——好家伙!整个屋顶就跟个锅盖似的被人整个儿端起来揭走了!……原本密闭的浴室里突然间少了个屋顶又少了堵墙,这究竟是唱的哪一出?

她呆呆地收回目光,顺势望着空缺了的那道墙,然而还没等她有更多的反应,侧面和后面又马上传来了另一片轰隆隆的声音!猛地一回头,只见另外三面墙、包括紧挨着厨房的那面墙在内,居然也在这时候全部齐刷刷地向屋内倒了下来!

——你能想象有一天你在浴室里洗澡的时候,突然间被人拆了房子吗?

一丝不挂坐在浴桶里的宫慕九仿佛在看四维电影,把眼睛瞪到最大地跟着周围的变化而转动着脑袋,她直觉地认为自己应该尖叫一下,可是口才张开了一半,她就怎么也发不声音来了——因为在倒下的四面墙扬起的厚厚尘土里,立即出现了好几十个手拿大刀的黑衣人,就在她张口之时,他们已经呈包围之势从四面包抄了上来!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81 相拥 081相拥

慕九坐在水里一动也不敢动,两眼发直盯着面前这二三十人瞧,他们脸上戴着她再熟悉不过的鬼脸面具,一个个凶神恶煞似的停在三步开外的废墟里!

浴桶里的水已经渐渐冰凉,但是这几十个面具让她觉得更寒冷!

——青衣楼!

来的人居然是青衣楼的人!

“你们……你们……”

怎么办怎么办?……李不他们还在相隔着好几道墙的前院里,这时候谁来救她!

她一手指着他们,一手拿着毛巾捂在前胸,喃喃地不知道是该质问他们还是该呼叫。正对着她的一排黑衣人忽然向两边分开,当中走出一个穿着青袍的人来,他脸上同样戴着面具,挎着刀的那只手上还戴着一只明晃晃的金环。看见浴桶里吓傻了宫慕九,他好像也愣了愣,微微侧头,“怎么是个女的?”旁边立即就有个黑衣人抹着汗凑上前去,低头拱手说:“小的也不知道……”那头儿沉哼了一声,揪着他的衣领往上一提:“蠢猪!这也会弄错!”说着把他往后抛开,右手待要拔刀,旁边又有个黑衣人说:“不对!刚刚明明就是她!”

这声音听起来清朗无比,一点也不像是个做杀手的,反倒像是个在朝堂里用功上进的仕子。而且他好像还颇得那戴金环的头儿的信任,因为一听到他的话,头儿马上把刀收了回去,大步走到慕九面前:“你姓宫?九龙宫的宫?”

宫慕九暗地里叫声了苦,打起精神抬头看他:“你看我像吗?”她也想通了,反正她现在就是人家砧板上的肉,反抗也没用。而且一个人若是真想杀你的话,那么他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动手了,而不会还有那闲功夫提着刀打听你的姓名身高三围……三围也不可能,因为他们似乎压根就对她瘦不啦叽的身子不感兴趣。

金环皱着眉头在她脸上扫了几眼,突然伸出手探向她的锁骨!

“啊——救命啊!”

这下子慕九才终于闭着眼睛大叫了起来,情急之下猛地合拢双掌,向上泼了一大捧水,不偏不倚正好淋到了他脸上!一心想刺探她虚实的金环这时也不知怎么回事,居然连三脚猫功夫都不会的她的攻击都避不过,猝不及防之下,已经着着实实喝下了她的一大口洗澡水。

“该死!你真的不会武功?”金环气得跳脚,退后了两步吼道。

慕九一愕:“谁跟你说过我会武功?”

“你既然姓宫,为什么不会武功?”金环咬牙切齿瞪着她,显然那口洗澡水已经成功让他知道了吃鳖是怎么个回事。“既然你不是老子要找的人,老子今天就先杀了你!”

他真的说动手就动手,呼地一声拔出刀来,半点没带含糊地砍向慕九的脖子。

油灯之下刀锋银亮如雪,手起招落,眼见就将血溅当场!慕九瞪大双眼,似乎连闭上眼睛的力气也无!在这近两年的时间里她度过无数次凶险,但是她从不相信老天费尽心机把她拐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让她再死一次,所以她一直都很有信心地活着,哪怕承受着无数阻力,她都没有想过自己真的会死!

但是这一刻似乎比在济南城里被捕快当成小偷关进牢房里更恐怖,比在长沙府里被员外家的小丫环喂下砒霜更难受,比在黄石镇上从树上掉向青衣楼堂主的那一刻更为绝望!因为就只有现在这一刻,她才是真正孤单的!她相信庄里四个人任何一个人都能够救下她的命,但可惜的是,他们现在一个个全都不在身边!

他们都不知道她要死了……她悲哀地想。

“砰!”

一颗石子,比刀锋更快数倍的石子,就在她绝望的这一刻里不偏不倚击中了闪着寒光的刀刃!明晃晃的大刀应声变成两截,像条被砍断的毒蛇一样不带一丝灵活气地掉在地上。金环被石子的力道击得虎口发裂,捂着迸出血来的手掌后退了好几步。

“慕九!——”

废墟外蓦地传来好几声惊呼。她呆了呆,攀住木桶边沿猛地回头,家里所有人全都错愕地站在没有了屋檐的廊下,目光里有着相同的震惊和愤然。

他们……来了?

她眼眶一酸,咬唇望着站在最当先的那个人。他的脸已经被愤怒扭曲,看向她的目光却是掩饰不住的心疼和温柔。“李不!——”她忍不住委屈地哭喊了一声,像个被丢弃在路边的无助的孩子。他像被抽走了心的躯壳一样直直跃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扣在怀里:“我来了!”慕九抱住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腰际,再也抑制不住地哭出了声。

“你是谁?”

旁边走出两个黑衣人,隔着木桶望着李不。李不仿若未闻,只顾低头轻抚慕九的发丝,他手下的慕九正在颤抖,放松之后的恐惧也许正使她无法自抑,他哪里还管得上旁边这些事?

黑衣人们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冷冷地说:“看起来你功夫不错!只不过这个女人的命我们老大要了,你要是不想死,就赶紧放下她!”说话的功夫另一个已然拔出刀来,根本不带一丝犹豫地砍向木桶。

“你敢!”

韩冰冰已经第一时间执剑出手,她曾经在镇上遭遇过青衣楼的人围击,此番仇人相见,更是分外眼红。

黑衣人不支,旁边又围上去五个。段小邪再不耽搁,提剑削向黑衣人的各处要害。

废墟里已经成了战场,三十来个黑衣人倒有一大半已经加入了阵营,而且他们的功夫也是相当不弱,因为一向不把打架当回事的段小邪也边打边惊讶地说了一句:“青衣楼的武功路数倒是又更加变化多端了!”阿潇听闻这话,立即也提剑加入了战圈,三个人你退我攻、你攻我守配合得恰到好处,刚刚才落地不久的尘土再次被卷到空中,宛若沙场征战一般。

若不是此刻气氛实在无法轻松起来,冲着这份真刀实枪的打斗,倒实在是可以好好唏嘘一番了!

被震伤了手掌的金环跟先前那士子一样的黑衣人悄声说了几句什么,这时候点点头望着这边,从旁边手下腰中拔出另一柄刀,迈步走到木桶前,“如果我猜得不错,阁下应该就是这个宅子的主人,李不李大侠吧?”

李不没有理会。金环冷笑了一声,恶狠狠地道:“李不,我们今天来是想找你要一件东西,只要你交出来,我们绝不为难你们!”他把目光投向桶里的慕九,撩开的嘴角含着一丝狞笑。

“什么东西?”

李不终于开了金口,并把头缓缓抬起。金环哼了一声,说:“你不要明知故问!我说的话你当然听得懂!因为这东西就是紫珠丹!”

“你是谁?”

他猛地看向他,眼神里的冷光犹如千年寒冰。金环似乎也有点被震慑到,目光闪动了一下,才咬牙说:“我是青衣楼楼主座下左使黑鹰,特奉楼主之命前来收回宝物!”

“我没有紫珠丹,”他缓缓地说,偏头看着金环,眯起眼来:“就是有也不会给你。”

黑鹰一怔,脸色马上阴沉下去,手里大刀举起:“那就怪不得我了!”

手起刀落,雪亮的刀光直直冲着木桶而来,看来他们都存着同一个心思,算准了木桶里的慕九才是最好捏的软柿子。黑鹰的武功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逊,到底是天下第一楼的左使大人,如果说混战中的黑衣人已经让段小邪感到吃惊,那么现在他出手的这一瞬间,已经足够让段小邪丝毫不敢有丝毫疏忽。

看来刚才被震伤了手掌不过是因为李不的出手太快、而他也太过大意而已。

但纵然如此,李不也还是连多看他一眼也没有,因为慕九在抱他实在是腾不开手。而他似乎也并没有将这险情放在心上,刀至时他仍是一脸心疼望着她的头顶,幽暗的眼神里也透露出无尽温柔,仿佛只要慕九不松手,他也绝不会撒手一样。

慕九已经停止颤抖,并且开始放松了手劲,因为这时她也感觉到了刀风刮过背脊上方时的丝丝凉意。她下意识地抬头望着李不,李不冲她微微一笑,左手一勾,已是将坐于水中的她稳稳抱起,空出的右手则如闪电般探向散落在一旁的衣服。

宽松的罩袍在空中飘出好大一片暗影,挡住了一切不该有的目光。“我们换个地方。”他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才刚将她收进怀中,扎实坚硬的梨木浴桶顿时就在刀锋下变成了一堆碎片,一腔水顿时如洪流般泄涌出来,桶破的那一刻李不抱着慕九如飞花般随风而起,跃起之前左手一扬,油灯突灭,剩余的掌风毫不浪费地击向执刀欲再上前的黑鹰,黑鹰被硬生生逼退两丈,扎实的靴底在铺着青砖的地板上钩出两道深深的痕,直到最后勉力稳住身形,消失了的靴底处十只脚趾头却已经血肉淋漓。

跃至半空时李不将右手往慕九身上再从容一卷,手上的衣服便已经密密实实裹住了她的身躯,连一丝风也吹不进去。

黑暗中两个人像早已经相守了千百年的星辰,没有人觉得不适应,也没有人出声。清醒下来的慕九抓紧他的衣襟稳住自己的身形,以求不至于会顺着下落的势倒进他怀里。只是滴水的发丝却跟他的散发一起在风中飞扬,悄无声息中已经分不清你我。

院子里月色依旧,两人踏着花影落地。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做下来,快得竟是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得见她裸露的身子哪怕寸许,从容得竟是犹如闲庭信步。

一招落了空的黑鹰呆呆地站在水迹横流的地上,望向院子里的那两只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光芒。

——难道这还不够让人不可思议的么?世上竟然有这样的人!竟然真的有这样的人!

“从他的武功根本看不出他的来历,必须尽快查清楚他是谁。”

刚才跟他说过话的黑衣人再次走到他身边,低低地这样说。黑鹰吞了口口水,喃喃吐了一句:“你说他——他会不会就是——”他话没说完,眼神里已经露出无边惊惧。

黑衣人看向他,目光深黯:“你觉得呢?”

“……”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82 你女装的样子,很好 082你女装的样子,很好

院子里,李不扶着慕九站在槐花树底下。慕九被冷风一吹,忽然又打了个寒颤。李不微一蹙眉,看向那边混战中的人群。以段小邪为首已经能够控制住局势,阿潇虽然肩膀上挂了道彩,但并没有影响到出招,韩冰冰也杀势凌利,剑下已倒下三个。黑鹰和几个为首的黑衣人还站在一旁望着这边,但是看模样并没有追过来的意思。

段小邪偏了偏头,忙里偷闲说:“李不!你带着慕九先进去!这里有我们!”

李不顿了顿,看看怀里衣衫不整的慕九,咬牙点点头,一闪身,便已抱着她进了院子。

前院最大的那间房里灯光仍旧静静地亮着,杯盘碗盏凌乱不已却亲切熟悉,空气里也还有烧酒的残香。慕九一抬头,看见墙上挂着的《满江红》,回头无言望着李不。

“别的屋子都没有点灯。先进去我里屋,我去给你拿干净衣服。”

说完这句,李不便掀开帘子将她放在自己床上,拖过旁边的薄被轻轻盖住她的身子。

慕九看着他走了出去,肩膀缓缓放松。将脸贴上他的枕头。这屋子她并不陌生,平时几个人的房间都是她在收拾,这被子还是早上她给他新换上的,闻起来还有股被太阳晒过的干燥的清香。她半捂着脸朝里躺着,眼珠儿发痴地盯着白白的蚊帐。

现在没有人了,该怎么来说说她现在的心情呢?虽然不至于像跟上绞架前的囚徒一样不知所措,但那种紧张和懊悔、还有担忧等各种交织在一起的复杂心情也差不太多了吧?在他们面前掩饰了半年之久的女儿身份突然之间就这么****了,而且还是以这么狼狈的形式……她心里又惊又慌。她不知道他们会怎么看待这件事情,但是,一定会不好受吧?换成是她自己,她也不会喜欢被人骗的,尤其是身边的人。

唉,真是弄巧成拙!早知道就自己坦白算了!

她抓紧被角,恨恨地把脸埋进被子里,只觉得从来就没有现在这样窘过。

一只手扯了扯被她攥得死紧的被子,她一顿,把脸露出来,李不拿着衣服站在床前。讪讪地坐起,她把衣服从他手里拿过。

……衣服穿好,慕九走出来,李不背手站在窗前看着她跟个小媳妇儿似的捻着衣角站在屋中央,叹了口气,上前拉着她的手在竹席上坐下。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心里砰砰跳得跟擂鼓似的,这会儿让她最感到不知所措的人就是他了,她居然一丝不挂跟他抱了那么久,抱那么久还不肯松手!……打从两岁起她就没做过这么丢人败兴的事。

“李……李不。”她嗫嚅,“我……”

开了个头却又说不下去了。她本来想问他是不是对她突然变成了一个女人感到惊讶,但是把前后仔细一想,又觉得自己特傻特没脑子。从桃树下那一幕、还有刚刚稳稳站在木桶前护着她的那一幕看来,他肯定是早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可这就让她更加无地自容了不是?

她咬着唇,不由把头勾了下去。湿漉的头发仍在滴水,瞬间已经将座下的竹席滴出一小片水印。李不拿起一方干净帕子,拿起一束轻轻揉搓起来。他盘腿坐在她身后,没有追问她什么,也没有说话,就好像是在再平常不过的环境下,做着再平常不过的事。

“你为什么不骂我?”

她忽地按住头上的手帕,转过身来,把眼睛睁大了看着他,“我说过我们是兄弟,可是我却骗了你。”李不停下动作,目光很深幽地盯着她的眼,好像要把她的眼睛一直盯穿、盯到她的心里头去。“你什么也不说,我觉得好难受……”她垂着头,双手交叠放在并拢的脚背上,仿佛从颈后根看过去都能看出她的不自在来。“我觉得,你要是说我两句还好,你要是什么也不说……我就觉得,咱们是不是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李不将手搭在膝上,静静看着她。她静等着他的反应,抬起头来,帕子落下,面前的他却眉间眼梢尽是温柔。她抿抿嘴,看着旁边地面,郁闷得真想时光倒流,回到当初的小巷子,大大方方说自己只不过是假扮了小龟奴。

“你现在的样子,就很好。”他忽然出声,如水温柔的浅笑看着她,那口气是轻缓的,眼里的宠溺又比浩瀚的汪洋更甚。

她抬起脸,惴惴望着他。他豁然微笑,微顿片刻,轻轻俯脸,于她额间落下一印。

油灯的光芒在咫尺前他的肩胛处跳跃,她僵直着身子听着任由在胸腔里奔腾。额尖上微凉的触感让她几近屏息,这一刻,便是连那一桌子的残羹剩酒都显得如此美好。

李不的吻在她垂眼之前放开,拇指和手指轻点她的下巴,扬唇。

慕九红着脸低下头,无措了半晌,直到外面的厮杀声又起,才喃喃说:“你,不用出去看看吗?”

“嗯。”李不点点头。握着她的手站起,“这帮人是有备而来,我必须得出去。”话落时他转头又看向她的脸,咬牙出声:“他们竟然敢动你,已是该死。”此刻他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沉静,目光也变得深黯不明,哪里还有半点悠然布衣的样子?浑然却是个冷冽果敢的武中君王。“再说,”缓了缓神色,他转身倒了杯水给她,喂她喝下:“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来找紫珠丹只是个幌子,来试探什么才是真。”

慕九把水喝尽,“为什么?”

“因为他们对紫珠丹的****太明显,这反而让我觉得他们不是冲着这个而来。你想想,现在各路人为了寻找这个东西都是用尽办法掩饰行踪,为什么他们沉寂了这么久反而突然径直开口问我们要起来?再说,如果他们一直都有关注山庄动静,理应知道我们也还没有得到紫珠丹。”他掏出帕子自然地揩去她唇边的水珠,顺手将它塞在她腰带上。

慕九蹙了眉,低头发怔。他把杯子放在桌上,扬了扬唇,“好了,别想了。我们先出去看看,小段他们这么久还没有回来,多半是比较麻烦。”

慕九迟疑地点头,跟着他出了院门。

果然才走到厨院门口就听来一阵密密麻麻如暴雨般的刀剑相撞之声,不用仔细看,光听声音就知道形势已比刚才要严峻得多。李不说得没错,段小邪他们三个仍然在与黑衣人缠斗当中,对方虽然已经倒下七八个,但是黑鹰与另两名看上去也像是头领的已经下了场,三个人分别攻击一个,于是韩冰冰已经受了伤。而阿潇手臂上又中了一剑。方才那说话斯文的黑衣人却独自站在一旁,并没有参战的意思。

慕九松开被他牵着的手,“你快上去帮他们吧!我在这里等你!”

李不点头,冲着场下喊道:“小段!你带着冰冰和阿潇退下!”

段小邪一听呼声,立马咧嘴笑开:“你这家伙!这么快就回来干什么?”口里虽然玩笑着,但是看韩冰冰已经喘息不稳的样子,也不逞强了,举剑挑开迎面一刀,拉着她的手,顺势也替阿潇干倒一个,三个人同时抽身跃起,就已经直冲这边落了下来。

李不随身一闪,飞快卷进了追上来的十几个人当中。慕九赶紧让受伤的两个人坐下,冰冰摆摆手说:“我没事,阿潇厉害些。”阿潇歪坐在地上,还在连连喘粗气,脸上神情相当愤慨。慕九没好气地瞪他,却又心疼地掏出帕子擦他手臂上的血:“这么拼命干什么?打不赢就跑嘛!”连耳边的发丝垂下来都没有发觉。虽然只是个假弟弟,但是相处久了跟真的也没什么差别,山庄里谁受了伤她都心疼。

可是擦了片刻忽然觉得安静得有点过头,纳闷地抬头一看,却见他正怔怔地望着她,绝美的脸庞上带着些许愕然。“原来你女装的样子这样好看……”他低不可闻地说。

慕九腾地红了脸,恍然意识到了现在的不同,刚刚换上的衣服虽然还是短衣长裤,但是因为没有束胸和束头发,看起来已经相当特别了。于是头发赶紧掠到耳后,转头再看别的人,还好段小邪正在忙着给冰冰敷药,一个眉头紧蹙,一个嘟着嘴任他摆弄,谁也没有过于在意她的变化。

她回过头,不太好意思地说:“那个,我不是故意瞒你们的哈,其实是——”

“咳咳!”

吸了口冷风的阿潇突然咳嗽起来,慕九赶紧地替他抚了几下胸,谁知他却更加咳得厉害。扁着嘴无辜地看着她,又跟在山坡上头一次相见时被她“欺负”了似的,那模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别……别碰我了!”平住喘息后他把她的手不情愿地拂开,手掌轻按在她碰过的地方,红着一张脸说:“我又没怪你……”

慕九瞧着他那别扭劲儿,顿了顿,懒得跟他言语了。湿了血的帕子打算要扔,想了想又小心地拈起。“段小邪那家伙重色轻友,我回屋去给你拿点药!”说着正打算起身,混乱的前方却突然传来一声霹雳!

月下的半空中犹如播放着现场版高科技武打特效,一黑一灰两个人飞腾在半空猛地对击了两掌!灰的是李不,黑的手上有个明晃晃的金环,却是青衣楼左使黑鹰!原来那道响彻云宵的巨大声音就是因为掌风太过刚劲相撞而发出来的,一掌过后马上又接回一掌,收回掌势李不轻飘飘落到屋顶上站定,黑鹰却捂着胸膛惨叫一声,倏地退后了十来丈,最后落到了院后的竹林里!剩余的十几个黑衣人本来都伤情不一地提刀站在废墟里仰头张望,浑身肌肉不敢有任何放松,此时见他们的头领落败,俱都大吃一惊,连过去帮扶一下黑鹰的人也没有!

一直都静立不动的黑衣人此时仍然背手站在那里,眼看着自己同伴被伤也未曾动一动容。李不站在屋顶上,目光扫过堆成一堆的木桶碎片时,沉静下来的目光再次变得冰冷,右手一扬,运足了八成内力便往地上那十来名黑衣人站立处劈去——

这一掌真仿如排山倒海一般让人看了都手脚发冷,且伴着掌风发出来的一波*气流声,看上去便是连神佛来了都无法躲避!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黑衣人们必将惨死在废墟里的时候,这看似没人能接下的一掌却居然就在半路上硬生生被人截住——那斯斯文文的黑衣人这时候突然飘乎如鬼魅般,轻灵而迅疾地掠向空中接下了这一掌!两掌相碰之后霹雳声更甚于之前,直震得满院子都似在摇晃!

“李大侠神功盖世,承让了!”

黑衣人迅速收招退后,那声音飘在空中仍然是温温雅雅毫不急促,仿佛刚才不过是挥毫泼墨附庸风雅了一场。这个看上去身形瘦削如文人仕子的黑衣人,竟然成功地接下了李不这一掌,这是何等地让人瞠目结舌?!而接下来就在众人吃惊的瞬间,他于山坳微立片刻,已掏出一支短笛吹出几道怪异的音符来,剩下的黑衣人们听到后就像蓦地被注射了兴奋剂,本来受伤倒地的立即爬起,本来失了神的也立即回神挟起地上的尸体,片刻之内那废墟之中无论活人死尸、也包括重伤倒在竹林里的黑鹰,全部都随着一个口令迅速掠向了竹林之外!

……院子里又恢复了平静。没有人挪步去追赶他们,因为再追也没有用,除了慕九以外谁都听得出来竹林十丈以外的地方都已经没有了任何声音。

山庄里五个人都还站在原来的地方一动没动,屋顶上的李不眉尖紧蹙,目光闪动犹如寒夜芒星。段小邪飞身上去,同望着竹林脸色凝重:“我竟没瞧出这个人竟然才是他们当中最厉害的高手!”韩冰冰和阿潇也腾步跃了上来,她说:“我也以为他只是个平常弟子。”阿潇紧抿双唇望着暗处,默然不语。

沉默了好久,李不才缓缓背手,叹气出声:“你们当然瞧不出,因为他练的是正是漠北神君的无相神功。”

慕九瞪大眼睛站在底下,好长时间连呼吸都不敢丝毫有异,这时突然望望身后,才急得叉腰跺地说:“喂!你们再不下来,我的厨房又要被人给烧没了!”

“……”

几个人回头一看,只见才遭劫不久的厨房顶上,居然真的又冒出了一股浓烟来……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83 她也是你的哥们儿 083她也是你的哥们儿

剩下的这半夜当然就用来扑火了,该死的青衣楼人临走还要使个绊儿,顺手扔了颗霹雳弹进厨房,当时现场乱哄哄地也没谁注意,可不就把那才收拾好没多久的厨房给烧了一半!

要说她们家这厨房也真是多灾多难,这才隔多久?那补墙旮慕的新泥只怕还没干透呢!慕九边在那拿大扫把扫灰土,边就在那啐口水,这家伙只怕改天真得找人来瞧瞧风水不可了,搞不好当年何家就是因为厨房朝向不对所以遭了灾!她啐完便在那里骂起那罪魁祸首来,直把青衣楼主他祖宗十八代都快给骂没了。

阿潇听她唠叨了半天,受不了了,便把她一把推出了屋门:“别再骂了,再骂下去人家都得断子绝孙了!”慕九气得白眼连翻,刚把手指头戳上他脑门儿,李不打旁边路过一把挟着她放出了院子。为什么说用“放”?因为她根本就是被他挟柴禾似的挟出去竖在门口了。

“你就站这里,别进来!”

他没好气地说。凭什么呀?她不解气,气呼呼地站回门廊下,瞧着他们折腾。

如此这般捣鼓了****,直弄到天亮才算消停,个个儿累得跟只乌脸猫似的,随便洗了洗就回屋睡觉。这一觉当然是睡了个天昏地暗,醒来时已是下午日落时分。

醒了以后慕九却磨磨蹭蹭没敢出门。你说她现在是穿男装好呢还是女装好呢?穿女装的话,这突然一变身,只怕大伙都得吓过去了吧?穿男装的话……现在又已经露馅了,再穿好像又有点别扭。那穿啥好呢?揉着腮帮子在屋里踱了好几圈,最后她横了横心,还是拿了套短衣长裤穿上。——因为她没有女装啊!

至于头发么,不会梳,那就随便扎个髻吧,编了个**花辫子垂下。

小心翼翼开了门,先探头瞅了门外几眼,段小邪正在阳光下练习劈腿,听见门开便回了回头,随口说:“醒了啊?今儿咋不戴帽子?”她微愕,摸摸头顶:“为什么要戴帽子?”段小邪停下动作,好奇地:“你平时不都戴个帽子吗?”慕九立时顿住,片刻后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今天是女装!女装!”

“……”

段小邪眨巴眨巴眼睛,从上到下连扫了她好几眼,伸出手指笑嘻嘻地碰了碰她那肉馒头似的发髻,然后掉头跑到旁边栏杆上坐下,咧嘴一笑:“那又怎么样?你又不是吃人的女魔头,是女的我也不怕你!”

慕九一脸稀奇地凑上去,问他:“可是难道你一点也不觉得我突然变成个女人很奇怪吗?你们一点也没有不适应?”

段小邪睁大眼,受不了地说:“我为什么要觉得奇怪?你不天天都这样吗?”

慕九倒吸一口冷气,眼睛瞪得比他更大:“难道你早就知道我是女的!”

“很意外吗?”段小邪耸耸肩,摊开双手。

慕九当场僵住,见韩冰冰端着衣服盆子从旁边路过,立即伸手把她拉住:“冰冰!你——你不觉得我今天很奇怪吗?”韩冰冰偏头看了看她,蹙眉想了一下说:“是有点奇怪……平时你说话可没这么小声,神色也不是这么紧张的。慕九,你怎么了?”她茫然地看着她。

“不是……”慕九一脸讷讷地,“我是说,你不觉得我骗了你们吗?我本来是个女的,却扮成男的……”

韩冰冰摇摇头,纳闷地说:“你有骗我们吗?我以为你只是喜欢穿着男孩子的衣服干活,我可从来没想过你在女扮男装骗我。”

“……”

——搞半天原来都是她在自欺欺人啊!强忍下转头挠墙的冲动,她小心地补问了一句:“……真的?”。

“那当然!”

韩冰冰嘟着嘴一扭头,端着盆走了。她顿时呆在那里不知道什么神色,段小邪坐在栏杆上肩膀一抽一抽地捂着嘴贼笑,她甩了记眼刀过去,弯腰捡了片石子,恨恨地丢向他脑袋,这厮反应倒快,腾地一下弹向了屋顶:“李不快救命!慕九要杀人啦……”

屋顶上李不正擎着个酒杯盘腿坐在夕阳余晖里,望着底下从惴惴不安顺利变回那个熟悉的并嚣张跋扈的慕九而微笑。段小邪拍拍他的肩膀,故意板着脸:“你也不去管管她!真是太不够哥们儿了!”他却浅浅一笑,豁然大方:“她也是你的哥们儿。”段小邪一顿,目光闪动,便也已了然。

若在以前,他刚刚是一定会再调侃她几句的,但是经过昨夜,谁都看得出来他们那一抱之后有点什么了,所以刚才他便收敛住玩笑,只因为顾及李不的感受。可他只那么一句话,便把那隐隐生成的一抹隔阂轻巧吹散。她也是他的哥们儿,那便是说,朋友之间,绝不会存在什么不应有的猜忌避讳。

真正的朋友不就是这样的么?莫说是日常相处,便是生死攸关关乎利益生存,那也有一份肝胆相照存在,——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如此坦荡。就这么简单。

“我发现我真是越来越爱上这样的日子了!行走江湖十来年,好像只有这半年里才过得最踏实……”他双手撑在瓦面上,身子往后仰,眯望着望着斜射过来的落日余晖,俊朗的脸庞上闪现着一抹满足。李不浅抿一口,微微叹息,同望着天边,却说:“只可惜,有人却偏不肯让我们过几天太平日子。”

段小邪抬起头:“你是说昨天晚上的事?”

李不点点头,放了酒杯。“我总在想,青衣楼那个小楼主,会是什么人呢?”顿了顿,他转头看向他,“我感觉我们庄子里的情况他们都很了解,在昨天夜里之前,青衣楼的人都没有正面出现过,即便是露面了几次,也对我们没什么特别的恶意,所以我一直认为他们当中有人就隐藏在我们周围。”

段小邪猛地坐起:“你是说我们宅子里?”

李不没答话,却重新拿起酒杯,把目光投向下方厨院里。天气渐渐近秋了,慕九正在扫地上的落叶,韩冰冰蹲在水井旁洗菜,不时问着她关于做菜的步骤。阿潇也跟在慕九身后,将院角大树下火红的枫叶捡了些拿衣摆兜起,飘扬的白衣衬得他越发颜如玉发如墨,绝顶的美人一个。

“那倒不一定。”他慢吞吞垂了眼眸,但是接下来好像又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了,一偏头却换了个话头问:“关于那紫珠丹,如果你是姓何的那家人,你会把它藏在什么地方?”

段小邪仍在回味他刚才的话,听到时微愕了一下,才掐了根从瓦缝里冒出来的草尖说:“换了是我么,肯定是会把它藏在一个别人绝对想不到的地方……”他边说边打量了一圈庄院四周,他们正坐在厨院与起居的前院相隔的回廊屋顶上,左边是一排杂房,右边是几进几出的正屋院落,迂回曲折得一眼望去还辩不太清楚。而出了后院则是他们的“富贵菜园”了,此时三亩地的大棚对着晚霞竖在那里,十分威武壮观。

他们五个人住的院子,不过才占了这大宅院里的五分之一还不到。这么大的地方,要藏下一颗不为人知的小小药丸何其容易?换言之,他们要从这废弃了的庄院里找到它又谈何容易?“我想总会有线索的……”他蹙着眉头说,“既然青衣楼和谢天骄认定它还在这里,那就肯定有线索。”话虽如此,口气却不那么确定。

李不望着下方,挑眉把杯中酒饮尽,“我看我们得分头行动了。明天我去村子里走走,当年目睹过青衣楼屠杀何家一幕的除了吴大爷以外,应该还有别的人,能够打听出一些消息也说不定。——你就去后山找找杨春儿,”说到这里,他似笑非笑瞥他一眼,“有机会时,问问看知不知道昨天夜里的事,毕竟那帮人正是从她那个方向退走的。如果她有觉察,应该知道他们接下来逃往了哪个方向。”

段小邪惊讶地指着自己鼻子:“要我去?……”

山庄的厨房又重新开始使用。

刚换回女装的头一天慕九确实有些别扭,连走路都有点不敢挺直腰杆子,老觉得胸前没缠那块布就觉得少了件遮挡似的。虽说是小笼包吧,但终归是有点凸啊!你要像人家阿潇那么坦荡就好了,就是平得比地上的青石砖还平也没人说啥。于是总觉得自己灵魂又跳到了另外一个人身上,不是切菜切到手指头就是淘水忘了加水,直到坐在饭桌旁的其他人同时无言地递过来几道充满怨愤的目光,她才冷静下来。

“得得得!别瞪了别瞪了!我再做过还不行啊?”

她拎着锅勺走到饭厅门口,没好气地瞟他们一眼。段小邪憋着一脸坏笑凑在李不耳旁咬耳朵,李不边听边似笑非笑举起酒杯。慕九一叉腰,——真是可恶得这俩男人!又不是攻受同盟,老粘了吧叽地趴一块说什么悄悄话呀?于是死命瞪过去一眼,挥手冲旁边阿潇说:“你过来帮忙!”阿潇不敢有误,立即卷着袖子跟她进了厨房。

全家里也就这孩子听话。做了一半慕九便故意抓着他的胳膊站在厨房门口大声说:“阿潇你昨夜打架辛苦了,我给你煎南瓜饼吃!不给他们吃!”段小邪一听果然弹了出来:“凭什么?我们也辛苦!”慕九叉腰狞笑:“辛苦就睡你的大头觉去!还吃什么吃?”“……”

“吃啥呢?老远就闻着香了!”

屋里头几个人正瞎胡闹着,院子里忽然传来熟悉的一道声音。慕九赶紧探头:“哟,吴捕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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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富贵菜园 084 逮疑犯 084逮疑犯

吴忠义捧着肚子跟个地主老财似的站在院子里。笑眯眯地望着门口。看来是为了方便办案侦察,特意摒弃了威风凛凛的捕头装,而穿着一般的家常服饰。随随便便的一套青布衣裳,穿在常年活跃于县城上流社会的他身上,倒也还齐整干净。

看见扎着大辫子的慕九,他立即愣了愣,“你是哪家姑娘?”慕九干笑了两声,搓着两手出来,“吴捕头这话说的,这不才几天没见么,就不认识人了!”吴忠义再愣了愣,拍手道:“你是慕九!”慕九“嗯哪”一声,微带着抹羞色把他让进了屋。

“吴捕头来了?”

段小邪等人立马起来,拿的拿酒杯搬的搬凳子,热情得不得了。要不怎么说土匪见了官就跟鼠儿见了猫似的呢?这会子这个殷勤,只怕见了亲大哥来了都未必有。吴忠义虽然骨子里还是清明的,但多少在官场沾染了些派头,反正是受用惯了,接了酒杯后没管他们,直接问慕九:“你怎么扮起女娃子来了?”慕九只好叹息:“我没扮,我这是本色演出……”

吴忠义略微一想也明白了。拉着她坐下,免不了惊讶几句,然后说:“我听说你们家昨天晚上来了伙戴面具的匪徒,把房子都给拆了,可有此事?”慕九愣了一下,慢吞吞翻了个白眼:“吴捕头你消息也太不灵通了吧?身为本县的一把手,竟然连就发生在身边的事都不知道。”她凑近吴忠义:“知道吗?来的正是青衣楼的人!连那个小楼主也来了!那家伙!功夫可高了去了!”

“小楼主?!”

出声的不止是吴忠义,旁边几个人也都讶异起来。慕九却跟没事人儿似的抬高了下巴说:“你们不觉得昨天晚上走在最后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他们的小楼主么?除了他,谁的功夫又会这么厉害?”吴忠义大感好奇,连忙看向旁边众人,可是李不他们看起来像是早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这会儿只简短地说:“他应该不是。”就当作是结论了。

慕九问:“吴捕头这会子来可是有什么事啊?”

吴忠义说:“猜对了!我正是找你有事。”他放下筷子,瞅了瞅旁边齐盯着他的几个人,忽然把她拉了起身,到了门外压低了声音说:“你最近都没出门是不知道,这些天镇上来了不少江湖人,看上去目的并不简单。有个住在蓬莱仙居的大胡子,是个看风水的,成天鬼鬼崇崇在各村各巷里溜达,我觉得他最可疑,所以我想找个机会拉拨他出来审审。”

“看风水的?”慕九微愕,这么巧啊?想了想说:“好啊,既然你吴大捕头开了口,我就让阿潇跟你走一趟,管他什么门派的人,他出手一定帮你抓回来!”说着就要招手唤阿潇过来,吴忠义却赶紧拦住她说:“我不找别人。我就找你帮忙!”

慕九摇头,指着自己鼻子:“我能帮你什么忙?我可啥武功都不会!”吴忠义赶忙说:“就是要你不会武功!”瞧慕九瞪大了眼,他又说:“因为我这次是微服侦察,不想引起什么骚动,我就想让你帮我当个托儿。阿潇一去,人家一看就知道是个高手,哪还敢近身啊?你一不会武功的过去,人家不会提防……”

李不他们几个在屋里瞧见他们一问一答地,心里好奇得很,冰冰冲他说:“你说他俩能有什么秘密呀?”李不也狐疑着,段小邪看了两眼,一拍巴掌:“不好!八成是吴忠义瞧见慕九陡然变成了个大姑娘,要跟她说亲来了!”阿潇端着一大盘南瓜饼走进来,没好气地放在桌上说:“就你八婆!”段小邪鼓起眼睛作势敲他,被他一瞪,又收回来了。

外头吴忠义跟慕九说完,慕九想了想,觉着去看看也不打紧,反正不就在家门口嘛!于是爽快地说:“那行!明天快中午的时候我们在街上见面!”吴忠义眉开眼笑,正要跟屋里人告辞离开,瞧见她这身打扮又说:“你可还得换成男装才行!要不然我带一大姑娘上客栈去。人家还不定怎么传我呢!”

慕九嘿嘿一笑,送着他出了院门。

回来后段小邪一手托腮一手拿着筷子指着她,满脸贼笑,被她一巴掌拍开了:“吃饭!”

第二天吃了早饭,慕九叫了阿潇跟冰冰两人去浇了菜园,菜园里菜苗已经噌噌长起,正想叫段小邪他们松松土,回来一看李不却跟他都已经出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于是便唤了阿潇他们看家,自己换了衣裳也出了门。

她跟吴忠义约好在街上蓬莱仙居见面。别看这店名起得人模人样的,其实就是间小客栈,店堂里只摆着十来张桌子而已,跟老霍的莲香居根本没法比。想当然,住在这地方的人肯定也有钱不到哪里去,腰板里能揣上两三贯钱已经算不错了。

时候还早,吴忠义还没有到,店堂里只坐着两桌人,一桌是隔壁村的村民,另一桌不认识,看那抓着包子的手上青筋暴突,手腕上还刻着刺青,那么想必也是某些“奇怪的人”之一。慕九只当没看见,找了张靠窗的位置坐下,唤小二上了壶茶来。这个位置正好挨近大门,斜对面就是张老实的酒坊,酒坊过去又是生意兴隆的莲香居。精巴干瘦的老霍正站在店堂里跟掌柜的说什么,一脸的不可一世。

慕九呷了口茶,恨恨地嚼巴了几下。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嘛!等她将来发了财。也拿鼻孔看人去!腹诽完了又觉得自己这么样实在大可不必,人家又没跟她使脸色不是?但是坐在这里真的好无聊嘛,总得找点乐子。手指头敲着桌面眼望着窗外,正要端杯子,窗户下突然窜过去一个黑影,飞快地跟支离弦的箭似的,好奇之下探头望了望,只见墙根底下有个小乞丐坐在那里。

“干嘛呢你?丢到人可咋办啊?”她板起脸训小乞丐,刚刚她已经看清楚了是颗小石头。那小乞丐回头一看是她,居然脸色一变,拔腿就跑。慕九傻了傻,当着那么多人面没敢翻窗,只好拍着窗棱凶道:“你跑啥啊跑?我又不是鬼!——是鬼我也不吃你,那么脏!”这会儿说人家脏,她倒忘了她们家还有个漂白了的大乞丐呢。

“慕九!”

正要转身坐下,马路对面突然有一戴着破帽的泥腿子在喊她。定睛一瞧,她可乐了,瞅着那人低头走进来坐下,便撩起他草帽看了看,说道:“吴大捕头,您这是也赶着韩日混搭的潮流贩儿呢?啥时候也这么前卫了?”吴忠义看了看左右,没好气地压低了声音:“我这是为了查案方便!据我观察,这样的装扮出现在这样的店堂里正合适!”慕九捏着下巴嘿嘿地笑。

这会儿楼梯上下来两个人。前面那个一脸横肉,后面那个瘦不啦叽的,偏又长着个大胡子,两人神情看起来并不相识。吴忠义一看见后面那人,立马说:“就是他!昨儿夜里我去探他的房,发现他包袱里居然有青衣楼的信件!”慕九伸出食指朝他点了两点:“好啊!堂堂大捕头竟然大半夜去翻人家包袱!”吴忠义赶紧把她手指头拍下,正襟危坐地说:“我这是为了公事!公事!”慕九哼哼了两声,转头朝那边大胡子多看了几眼,只是那大胡子一路都侧对着这边,总也瞧不到他正面。

他在靠角落的位置坐下,看上去有意不想让人注意他的样子。吴忠义跟慕九使了眼色。慕九点点头,拿了个茶杯走过去。

“这位先生,你是看风水的?”她在他对面坐下,就像媒婆相给人姑娘似的突然目露惊喜地说。

大胡子口里咬着个包子,突然听到有人跟他说话时猛然一怔,正要摆脸子,一抬头看到了她正脸儿,又突然间像看到了厉鬼一样,嘴巴一张,一口包子就哇地掉下地来。

慕九就觉得奇了怪了,她这是怎么了她?怎么今儿一个个见了她都这模样?就算她不是什么美人,但也不至于这么吓人吧?她摸着脸狐疑地再看大胡子,大胡子却低下头躲开她的目光。慕九就更好奇了,一把拍住他的肩膀道:“你没事儿吧你?我正跟你谈生意呢!我们家房子最近老走水,正想找个风水先生上门看看去,你现在方便跟我去一趟不?”

大胡子拼命摇头,就是不抬脸。

慕九来了倔劲儿,还真就非看他脸不可。他转左边她就绕到左边,他转右边她就绕到右边。大胡子终于急了,伸手把她一推,居然夺路出了门!而那边厢吴忠义也被他们这一闹给闹糊涂了,不知他俩玩的什么花样,眼见他出了门,还傻傻站在那里发愣。慕九走上前一推他肩膀:“愣什么愣?快追呀!”

吴忠义拔腿就往外跑,破草帽迎风一扬一扬地,跟迎风招展的烂荷叶似的煞是好看。大胡子慌不择路,从街旁上桥进了对面村子的山路。慕九也不懈怠,情急之下抓起掌柜台上一把快掉毛的鸡毛掸子,还有一条用来捆杂货还是干嘛的麻绳随之出了门,害得那掌柜的在柜台后吓得跟什么似的扯着鸡公嗓子喊:“打劫啦打劫啦!”

土生土长的吴忠义对本地路况很熟悉,站在桥头略一查看形势,就跟慕九指道:“他上了山,你从那边小坡爬上去!我走这边!那山头后面是个大水库,他没地方逃!咱们两面包抄他,非把他逮住不可!”慕九重重点了头,胳肢底下挟着鸡毛掸子,手腕上套着一大捆麻绳子。在吴大捕头的指挥下雄赳赳气昂昂上山捕犯去了!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85 竹林悄语 085竹林悄语

黄石镇上的山头多数都没有什么茂密的丛林,黄土坡上稀稀落落地长着些灌木和杉松,慕九顺着坡爬上山头,果然就见到那大胡子正忙不迭地往刺蓬后面窜。“你给我站住!”她指着他一声大吼,气魄壮如山河,但就是不使劲迈步。她可没那么傻,你想啊,万一吴忠义没赶得及上来,被那人反手一逮可咋办?看见地上的碎石块她想了个法子,拿手里的绳子一头绑住个石块,然后就跟套牛似的猛地往前一丢,只见呯啷一声,虽然失了些准头,但还是砸到了他脚后跟!

大胡子立马抬起右腿喊了声哎哟,但还是一跳一跳的往前跑。这会儿吴忠义已经从前面赶上来了,从腰里摸出把软剑咣啷一声跳在了他前面:“哪里走?!”被这一堵,那大胡子也立即抽了把刀出来跟他干上了。

慕九见吴忠义到来,也就放宽了心,叉着腰在旁边问:“看不出来呀,吴捕头你还会使这手功夫!”吴忠义怎么说也是个捕头,大胡子举着刀往他头上砍的瞬间,他手一抬脚一伸,已经让他吃了一着。他挽了个剑花嘿嘿一笑说:“干我们这行的学艺不精,但是杂!啥都会点儿!——还想跑?!给我倒下吧你!”唠磕的工夫大胡子瞅空想跑来着,被他一招又封住了去路。

“你们想干嘛?!”

被他踢倒在地的大胡子惶恐地问。吴忠义反剪住他的双手,慕九嘿然上前,把绳子递过去,而后蹲下拿鸡毛掸子的把儿挑起他的下巴:“小样儿!还不让大爷看?当你是花姑娘呢,我就看!”大胡子一窘,拼命把下巴挣开。慕九这一看却“咦”了一声,“怎么这么眼熟啊?”大胡子更是慌了慌,就地打了个滚,把个屁股朝上了。

慕九越发惊奇,与吴忠义说:“你把这厮反过来摁住!等我仔细瞧瞧!”吴忠义便扯着他身子一转,将他硬生生掉了个个儿。慕九掰住他的脸仔细看了看,只见这脸也没什么不同,瘦得跟耗子精似的一张长脸儿,约摸三十多岁的样子,只是下巴上长了一大络络腮胡子,让人看不清全貌。但尽管是这样,慕九微顿之后,还是吓了好大一跳:“你——你是——”

大胡子见她认出自己,也立即脸色大变,挣扎着要站起,无奈双手已经被吴忠义紧紧缚住,走也走不了,急得连汗都冒出来了。慕九伸手抓住他的大胡子一扯,那胡子一掉,立即就显出一张蔫了吧叽的瘦脸来,这不是当时凭空消失的余光明又是谁?

“你没死啊你?!”慕九劈头就是这么一句。吴忠义问:“你们认识?”慕九正要答话,余光明忽然摇头:“我不认识她!”

慕九一听这火气就来了,怎么说她当初也给他好茶好饭招待过他那么些日子吧?说翻脸就翻脸,枉她还给他烧纸来着!于是一把扯住他衣襟,寒着脸就要啐他,却在这时突然间从林子里射出了一条蛇样似的东西来,猛地落在余光明身上,然后咬住再往林子里一扯,他整个人就跟条鱼似的被钓走了!

直到看着他顺着丛林迅速向内滚去,慕九这才看清那东西竟是根绳子,而一头还绑着个铁钩!吴忠义立马追了上去,慕九跑得慢,在后面却见到余光明突然回了下头,被反剪缚住的手指头摊开了一下又收了回去,并冲她使了个眼色。她一愣,呆在原地见他们消失在灌木后头,自己却走到刚刚他张开手掌的地方蹲了下来。

地上有个小小的纸团,打开里面却是把钥匙。

……

晌午的时候慕九抓着钥匙回了家,李不他们还没回来,冰冰正在洗菜,饭已经煮好了,阿潇正拿着几个鸡蛋在灶台旁寻思着什么,见到她进屋,立即拉着她到了案台边:“还是你来做,不然我只会煎鸡蛋。”慕九便白了他一眼,把那钥匙顺手往旁边一放,卷着袖子拿起旁边的土豆削起皮来。

蹲在地上的冰冰顺口问起她今天上街的事,她正要开口详说,李不就在这个时候进了屋。“小段还没有回来吗?”他走到慕九身边,舀水洗起了手。偏头见到她又是一身男装的样子,不由轻轻摇了摇头,抿紧嘴的样子跟个正使性子的小孩儿似的。慕九虽然不待见他这态度,但也这会儿也不好就这个而跟他说什么的,清了清嗓子把头又勾了下去,口里回答说:“他不是跟你一块出去的吗?”

李不立即沉吟了一下,偏头看了一眼正在洗菜的韩冰冰,没说话。

八月初的天气虽然还是很闷热,但是山后的竹林却十分荫凉。

段小邪背靠着竹子坐在地上,口里衔着片竹叶,似笑非笑望着面前:“这两天你都上哪儿去了?也不见你上我们家去。”杨春儿抱着膝盖坐在他对面,这会儿咬着下唇瞪了他一眼:“你们家那死丫头一见我就恨不得吃了我,你不是跟她一边的么?又来找我干什么?”她今天穿了身水蓝色的纱裙,阳光从竹叶里照到她身上,把领口上绣着的五瓣梅花照得栩栩如生,再衬着她细致的瓜子脸儿,看上去更是比平时还要娇俏几分。

“这是什么话?”小邪把口里竹叶取下,一手撑地,凑到她面前很认真地望着她说:“知道吗?像你这样的女人,刚刚那样的话根本不该从你口里说出来。”

杨春儿一顿,半刻后扬唇:“为什么?”

他叹了口气,眯眼看着天空:“因为你很特别啊,从第一眼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觉得你很特别。一个像你这么特别的女孩子,又怎么可以说出那么俗气的话来呢?”他偏过头来,再次凑近了些许,笑嘻嘻作倜傥状,“你说是不是?”

杨春儿听了轻轻咬唇,斜眼瞪他:“你这把嘴还真是会说话,怪不得那些女人都爱追着你跑!”

“那有什么用?这其中又不包括你。”他一叹气,嬉皮笑脸仰望天空。杨春儿顿了顿,脸上也得意地笑开了,穿着白色绣花鞋的小脚也拍打起了地面。段小邪倏然坐起,继续闲聊:“这些天天热,蚊子又起来了,你晚上睡得好不好?”

杨春儿微顿,“还好啊!山窝里安静,****睡到大天亮!”

“天天如此?”

“是啊!”

段小邪点点头,忽然捡起旁边一根竹枝戳着地面,“月色这么好,也不出来走走,真是辜负了这好时光。”

山庄里炊烟开始升起,看见李不正从饭厅里端着酒杯出来,慕九边翻炒着锅里的菜边问他:“小段到底去哪儿了?都吃饭了还不回来?”李不下意识地瞅了后山方向一眼,站在门槛内欲言又止。慕九纳了闷,走过来抢了他的杯子:“就知道喝,你倒是说句话啊!”

李不叹了口气,望着一脸认真的她,索性一把拉了她到门外:“他在后山。”

慕九一愣,马上醒悟:“又跟杨春儿?”猛然发觉自己的手还被他牵着,脸上微热,眼望着别处把它轻轻抽了回来。李不也察觉到了,于是低咳一声,双手背到身后。她白他一眼,低声说:“你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他再叹气:“我又不知道他会去这么久……”

“说什么呢你们?”拿着抹布的韩冰冰好奇地站在门槛外。

……竹林里杨春儿一脸春风,抢过段小邪手里的竹枝,撩着他的下巴娇笑问:“你说月色好,可是想约我出来见面?”

段小邪笑嘻嘻地看着她:“你说呢?”她一嘟嘴:“不信!你要是想约我,那为什么那天却不肯帮我,反帮着那丫头?”段小邪一听提起这个,便笑笑,不说话了。杨春儿哼了一声又说:“你平时自己不也欺负她的么?为什么她招惹了我我一还手你就来打我?你倒是说呀!”她推搡他的胳膊,不依不饶的样子。

段小邪缓缓偏过头来,脸上还是带了抹似笑非笑,“那是因为,我可以欺负她,别人却不可以。”一句话说得缓慢坚定,透着那么一股不容置疑。

“……”

杨春儿被他****似的霸道口气噎住,丧气地一瞪他,但是转眼,她又微哼两声,得意地说:“其实也没什么!我早就看出来你们之间有名堂,还好我没有喜欢上你。”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段小邪无所谓耸肩,“你喜欢的是另一个人。”他站起身,口叼着竹叶转过身去,手肘在竹子上对着她叹气:“只可惜,那个你也没有份了!”

杨春儿听了之后居然罕见地没有顶回去,且是怔了怔,而后看了他一眼,转头回来时的眼睛里赫然有抹疑似忿恨的情绪。

段小邪将这一幕收进眼底,眯眼看着头顶零碎的阳光。

竹林里清风徐徐,早谢的叶子随风落下。另一头的山坡下也站着个粉黄的纤秀身影,手扶着竹子呆呆望着这边,竟是好半天也一动未动。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86 夜空下之猜想 086夜空下之猜想(月票加更,哟西~)

中午吃饭的时候慕九就跟大伙说起了跟吴忠义追人的事。一听说余光明居然没死,而且还出现在镇上,又离奇地被人劫走,大家都免不了好奇。韩冰冰说:“早知道这样的话,就让我跟你去好了,怎么着也得把他给留下来!”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慕九这时突然一拍掌说:“糟了!还有把钥匙落在厨房里!”说着立即弹了出去。大家愕然片刻,也跟着她进了厨房,只见那案板上果然有个什么东西在窗**进来的阳光下闪闪作亮。

“这就是余光明留给我的钥匙!”她看也没看地举着它跟大伙儿说,小脸上满是兴奋。

李不接了那钥匙左看看右看看,一脸莫明:“这钥匙很普通,是用在哪里的?”慕九更是茫然,“我哪知道啊?反正是他走之前留下来的。”一把把它夺过,又偏着脑袋看了看,但还是看不出什么特别。

段小邪捏着下巴一本正经地说:“你惨了!这钥匙这么小,八成是人家藏私房钱的小银库的钥匙,这回落在你手上,小心人家婆娘上门来找你麻烦!”众人一阵失笑,慕九挥着拳头冲他扬了扬,瞪着眼睛把钥匙塞回怀里:“反正不是你的银库就行!”

这么玩笑一场,大家也就回饭厅了。至于这把钥匙是用来干嘛的?为什么要留给慕九?还有就是谁把他给劫走了?几个人边吃饭边继续讨论了半天,也没有猜出个所以然来。既然猜不出来,依着这帮人的性子,当然也就先搁下了,钥匙被慕九扔进了箱笼里,跟银子们搁在一起。

对于这次重见余光明,李不他们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因为人也走了,留下把莫明其妙的钥匙也的确猜不到什么。但是慕九心里却总觉得有些疑虑,可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琢磨了几天,最后只好归结于当初对他的内疚之上,早知道她当时就先听完他的秘密好了!

于是日子还是这样的过,查找紫珠丹的事她插不上手,接下来便依然领着俩跟班儿忙于她的家务以及菜园。

只是青衣楼的这次突袭让大家都提高了些警惕,别的倒是没什么,就是个个地担心她,你说人都知道全家人里四个高手都不含糊,就是她不会武功,要再次动手的话当然会拿她开刀。慕九心里当然也害怕,但是觉得老让人家担心着也不是个事儿,所以表面上还是很豪迈地拍着胸脯说不怕不怕,再说她也想通了,从前一个人闯江湖的时候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嘛,当初深入虎穴连他们的银子都敢偷,怎么到这会儿反而怕起事来了?

而李不认为青衣楼的人再来的机率不是很高,因为上回已经吃了个大亏走了,而且那黑衣人的目的如果真的是紫珠丹。那么当时他完全可以留下来跟李不他们对抗的,既然没有,那么说明真的只是一场试探。但话虽这么说,天天夜里却又总是他最晚才回屋睡觉,一有动静最先出来的又是他,于是弄得段小邪也睡不安稳起来,半夜便拎着个酒壶拉着他在月下喝酒。

这天夜里两个人便坐在屋顶上,半躺着唠嗑。

段小邪双臂枕在脑后问:“你出去打听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线索?”

李不摇了摇头:“时隔多年,即便是有人见过也是记不清了,何况当年的情景太过惨烈,寻常百姓家只管关门闭户以图不引火烧身,哪还会有这份闲心出来瞧热闹?”顿了顿又说:“再说最近镇上陡然出现这么多陌生人,我们这宅子又时常闹出动静来,就算是他们不当着面问,背地里也总是有猜疑的。我这么去问,人家当然不肯说。”

段小邪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的也是。”

李不问:“杨春儿那里呢?”

“她有古怪。”说起这个,段小邪便皱着眉头一骨碌坐了起来,“她居然说那夜睡得很安稳……”

他把那天竹林里的对话细细一说,李不听了也不禁蹙了眉头。“这么说她是在撒谎?还是说,她那天晚上根本就不在张家?”段小邪眯眼望着下方,“我觉得她是不在张家。如果在张家的话,当晚打得那么厉害,她一个身怀武功的人,怎么可能会没有一点察觉?再有,我在见到她的时候,她身上是穿着一身衣领上绣着五瓣梅的衣服的。”

“五瓣梅?”李不凝眉,“梅英谷的标记便是五瓣梅。”

“不错,”段小邪点头,“如果她不是以梅英谷弟子的身份离开过的话,她不会突然穿着那身衣服在此地出现,无论她是不是受了梅英谷主所命而来,她都没有可能突然换上这身衣服,因为镇上的武林人太多了,这样很容易引人注目。而且当时我还发现,她的白色鞋面上沾了几道黄色的花粉,而此时天已近秋,附近并没有什么花开,这花粉从何而来?因此我想,这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离开过。”

李不沉吟了一下,点点头说:“如果仅止是离开,倒也没什么好猜疑的。但是她离开却又有意隐瞒,这就让人难以理解了。”

“我之后还去了张家,但是跟他们问起杨春儿的时候,他们言辞躲闪,却也说她并没有离开过,一直都在他们家。”段小邪望着他。“于是这就说明,杨春儿此番离开,应该是特意交代过张家夫妇不能透露的。那么她这么做又是为什么呢?”

李不问:“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想她很有可能就是青衣楼的小楼主!”段小邪挺直腰杆坐起,脸上无比认真:“你想想,梅英谷地处蜀中,为什么她那么巧就出现在这里?而出现的时间又跟吴忠义所说的小楼主出现的时间恰好不相上下?她为什么要接近我们?为什么武功会出人意料的高?而最重要的还是那点,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在饭菜里下药,而且毁去所有解药?她留下来的目的,应该就是为了等待我们找到紫珠丹!”

夜色下的屋顶突然变得很安静,对视中的两个人都目光炯炯,谁都没有眨一下眼睛。

“可是,”隔了好一会儿,李不才开口,“可她是女人,而且跟梅英谷……”

段小邪豁然一笑,“谁说青衣楼就不能有女人?慕九都可以瞒住别人这么久,戴上面具,谁又认得出来究竟是男是女?再说梅英谷的话,众所周知,青衣楼内部遭受重创之后,后来的楼主一改老楼主之作风,变得低调而行事隐秘,梅英谷主梅子鹤二十多年前在衡山合围十八寨流寇时便曾被他无意中救过一命。虽然后来以一把绝世擎天剑作为谢礼答谢了他,碍于帮派身份,后来也没听说有什么交往,但若是要跟他们借身衣服或是挂名做个弟子,料想也不会遭拒吧?”

李不又沉默。片刻后叹气说:“那么,从一开始你就怀疑是她了么?”

他想了想,摇摇头说:“那倒没有。也是自冰冰中毒之后,我才开始怀疑她。”

“如果杨春儿是小楼主,”李不顿了顿,“那么,当天夜里当他们袭击我们的时候。她为什么反而会不在张家呢?她去了哪里?”

“你忘了他们退走的时候正是往张家那个方向走的吗?”段小邪眼望着山坳后边,“如果我猜得没错,她应该是去了接应,但也或者,那时候就在暗中监视我们。”

山坳后的竹林一片黝黑,于残月夜里看起来神秘莫测,时而传来一两道飞鸟扑腾的声响,转瞬间又归于平寂。

“听起来你说的也有道理。”

良久,李不再叹了口气说,“但我仍然不相信她就是小楼主,”仰脖喝干杯中烧酒,他双眼亮晶晶地望向段小邪:“除非你能找到更有力的证据。”

他眉梢眼角都含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段小邪拎着酒壶顿了顿,忽然间蹙了蹙眉,半刻后又朗笑着站起,仰脖灌下一大口酒,对着夜空长舒了一口气,身子突地一闪,就已如一道流星般毫不犹豫地飞向了竹林。

整个过程里他没有说一个字,但是李不却好像深知他心意似的,接住他丢来的酒壶,望着他的背影施施然倒了杯酒,而后一手捏杯一手拎壶,也跟着漫不经心地飘向了山坳后头。

山坳后只住着一户人家,青砖瓦房的看上去小日子尚且过得舒坦,月色下门口柴扉紧扣,内院为前后两进,靠山脚处的后院里种着一株参天的大榕树。

段小邪和李不同时抱着胳膊在门前站定,他扬着下巴朝里说:“这就是张家,杨春儿就住在后院。”李不一手叉腰,抿了口酒扬了扬眉:“看上去倒是挺清静。”段小邪点点头,脚一点头率先跃进院里屋顶,动作轻快利落,似比成精的狸猫更为轻盈。他站定后冲李不略一示意,李不便也轻飘飘从另一方升上了屋檐,捏着酒杯的他走在瓦面上大方从容得就像在自己家房里踱步,偏巧在这寂静得连相隔三尺的呼吸都听得见的夜里。却连他丝毫的脚步声也听不到。

两人各站一方,缓缓往后院房顶上靠拢,段小邪在对面打了个他要下去看看的手势,李不点了点头,走到目的地后停了下来,蹲着身子倾听了一下下方动静,然后悠然屈膝坐下,掀开手旁两片瓦放在一边。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87 惊现银色面具 087惊现银色面具

屋里一片黑暗,静听之下也没什么异样动静。只是偶尔传来一阵细微的悉梭,想来是睡觉的人在翻身之故。李不收回目光,单手搭在屈起的一条腿上,决定先等待段小邪的信号。

杨春儿武功底子不错,段小邪虽然轻功了得,但要想神不知鬼不觉摸进她房里,只怕还得费上一番功夫才行。此时已近子夜,月色淡淡照在人间,张家院子处在山坳之中,被四周黑黝黝的丛林一映,显得无比神秘静幽。而山风一吹,那树林又立即发出呼呼一波的声响,虽然林子不密,不如波涛般汹涌,但是听上去连绵起伏,也颇有宏壮之感。

他低头顺势瞄了那洞口一眼,正好听见下方陡然传来一声闷哼,好像有人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虽然低不可闻,但他仍然是捕捉到了。他微挑了挑眉,正意外着段小邪行动竟如此迅速。那声音却又在这时候停止,只是又传来一阵衣物悉梭,却比刚才那声音维持得久了一些。

屋里再度响起一道火石相擦的声音,紧接着,黑暗的屋子顿时变得明亮,里面的陈设俱都显现了出来,虽然只是很简朴的几件家具,但是该有的却半件不少。伴随着灯光游移,从藤编的屏风后头款款走出来一个身形纤秀的妙龄女子,她半垂着脑袋,及腰长发盖住了半边脸庞,手里举着盏油灯,脚步慵懒衣裳微乱,看上去应该是刚从睡梦中醒来。

看来段小邪是还没来得及进去。李不低头思忖了一下,再看向屋里。

从她衣襟上绣着一路的五瓣梅和其完全不同于乡间女子的举动看来,这女子必是杨春儿无疑。李不本以为她是要掌灯开门,不料她却径直在靠墙的梳妆台旁坐下,对着妆台上嵌着的铜镜,拿起桌上一把木梳,慢条斯理梳起头发来!要不是那灯光实在幽暗,铜镜照人也一向模糊,不然倒可以好好瞧见她此刻是如何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梳头的模样了!

大半夜的睡到一半,居然没事人一样坐在妆台前梳起了头发,这场景衬着外面的静谧,实在有些诡异。

李不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想寻找段小邪身在何处,看了一整圈。却根本没搜寻到他的踪影。正犹豫着要不要发个约定好的信号出去,底下屋子里却突然有了动静!

这屋子原本是只有杨春儿一个人的,而且四周门窗紧闭,这时候她左手边的窗户竟然悄无声息地开启,一个身穿黑衣面戴青色鬼脸面具的男人赫然从窗口翻进了屋里!就在李不错愕之间,更让人讶异的是,梳妆中的杨春儿竟然好像早就知道这个人要来似的,听到声响竟然一动未动,仍然一下下地梳理着自己的如墨长发!

李不紧皱双眉,眼睛一眨未眨盯着下面。

戴着鬼脸面具的人毫无疑问就是青衣楼的人,那细致的面具表情栩栩如生,即便只是侧对着这边,也透着那么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戾气。

“小的楼义,见过公子!”

黑衣人对着杨春儿的背影俯身一拜,口里没叫“小姐”也没叫“小楼主”,却称着“公子”。听到这声“公子”,李不脸上才终于变得比烧黑了的锅底还要难看——他已经无法驳斥段小邪的话了,如果黑衣人把杨春儿称作“小姐”,他一定还能找出理由反驳上几句。但是青衣楼的小楼主既然一直是以男人面目出现,那么就算她是个女人,手下也必不敢称她为“小姐”。称她为“公子”这才是正常的应有的称呼,而她既然隐藏在此,手下人当然也不会叫她“小楼主”从而泄露她的身份!

黑衣人便正是称她作“公子”。而且叫得那样顺口,动作礼仪也是自下意识状态之下一气呵成,并不像是临时假扮——的确,在这之前,他曾猜想过这也有可能是杨春儿在故弄玄虚,他甚至认为这根本就是她设下的一个局,以她的古灵精怪,要做出这样的事情并非毫无可能。

可是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并没有觉得轻松,一颗心反而还在一点点地往下沉,因为这个自称“楼义”的黑衣人,已然被他认出来就是在沈梦溪家门外跟秋恨水对战的青衣楼分堂堂主!

楼义拜见完毕,背对着他的杨春儿并没有什么示下,只微微哼了一声,也不曾答话,一只手仍然梳理着发丝。半刻后梳子放下,伸手开启抽屉,却从里面拿出一副银光闪闪的面具来,慢悠悠对着镜子往脸上一扣,而后抬手往后挥了挥,楼义会意,便上前两步,低声与她说着什么。

一只野猫在前方不远处发出撩人的叫声。李不停止惊愕,抬头看着远处,便见一只手臂在前方屋角处扬了扬。

李不起身,回了声蟋蜶叫,段小邪立即悄无声息窜了过来。李不用唇语问道:“怎么回事?这么久你去了哪里?”段小邪一脸晦气。启唇回道:“别提了!在屋檐下探听了好久,正准备溜进去,那榕树上竟然藏了个人,突然间向我发招,我伸手一挡,那人往山后一窜,我跟了上去,却在林子里跟丢了!回来一看,屋里就亮起了灯!”他往洞口下看了两眼,也是惊奇地皱起眉,望向李不:“青衣楼的人!”

李不点点头,暗示他不要出声。

屋里楼义似乎已经禀告完毕,戴上面具的杨春儿起了身,面向他站着,眉心间的绿宝石熠熠发光,不知何时她手里突然已多了把镶着红绸边的扇子,她低头望着它像是在沉吟,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段小邪惊道:“那把扇子!——这人来了多久?”“你刚走就来了。”李不也是惊疑,算了算时间,叹气说。段小邪转头得意地侧头,“看来我运气不错。这回你总该相信我了吧?”李不不语,苦笑摇头。

屋顶上两人正无声交流,屋里却又有了动静。一直默然不语的杨春儿突然间伸手向油灯处送出一掌,灯光瞬间熄灭!屋里似乎变得比刚才更为黑暗,李不骤然凝眉,定睛时瞧见黑暗中人影一闪,已有两道黑影顺着先前开启的窗口箭也似的飞窜了出去!

两人倏然站起,段小邪懊丧地说:“看来被她发现了!”李不顺着其中一道身影望去,一见那边方向正是金银山庄的方向,立即皱眉喝了一声:“不好!”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夜色里!段小邪一愣,想到了什么,也立即点地跟了上去!

山坳里又再恢复了宁静。被掀开了两片瓦的屋顶之下灯光忽然又亮起。一道长发如墨的身影举着油灯站在藤制的屏风之外,抖开手里一把镶着红绸边的扇子半遮住脸,抬头向着屋顶处望来。

人本风雅,扇子也本风雅,只是扇沿上镶着一溜火红的绸边儿,看上去就像**楼的姑娘用来跳舞的道具,这一份俗再衬着扇面上鬼脸面孔透出的那一份怪,本来十分谐趣,但是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无比的诡异。

……戴着面具的人影一路朝着山庄方向奔去,没片刻已没入夜色中。李不没曾有丝毫松懈,他心无旁鹜冲进山庄,冲进前院,冲进与自己房间相对门的房间里。

他扶着门框站住,忽然间觉得喉咙发干嗓子发哑,——屋里的床上被褥凌乱,除了那身熟悉的短衣长裤的罩衫搭在椅背上外,四处根本不见心底那个人儿的任何影子!他冲到床前,枕头上还有残存的余温,而床头的蜡烛已经燃烧将尽,那还是她临睡前他特意点下的!

“慕九!”

他失声一阵大喊,呆立三秒,拔腿窜上了屋顶,像个寻找失落的灵魂的躯壳一样脚步不停在上面飞奔,双目炯炯搜寻着宅子周围每一寸土地,执着的样子仿佛掘地三尺也誓不甘休!

她一定不会离开很远……

“李不!”

段小邪追上他的脚步,停在他面前:“怎么回事?!”

“杨春儿进了山庄,慕九……不见了!”他陡然站定,发出的声音嘶哑,仿佛在烈火中经历了亿万年的锻烧。望向前方的双眼中,那股愤怒和无助便是让一向玩世不恭的段小邪也错愕立定,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李不!这是什么样的一种神情……如果说之前的他是一座让人望之便觉安然的高山,那么此刻的他则更像是一座被雷击毁了的巨石!

“出什么事了?”

听见了动静,韩冰冰披衣走了出来。她刚出到院子里,阿潇房里的门也开了,跟着出现在门口。“刚才有人进了山庄,而慕九现在不见了!”段小邪偏头跟他们说。韩冰冰愕然。阿潇失声道:“慕九不见了?!怎么可能……”

来不及多说,段小邪跳下地来,安排他们分头去找。李不仍在屋顶上,半蹲着盯着远处旷野,紧绷的脸上冷如寒冰。

“你们干嘛呢?”

就在院子里气氛接近于爆点之时,从厨房过来的侧门边上,穿着睡袍披散着一头长发的慕九赫然出现在那里,于清风淡月之下翩翩然弱不胜衣,施施然安之若素。她一手紧攥着把水果刀,一手还拿着颗咬了两口的苹果,眼底浮起一抹茫然说:“原来是你们啊……大半夜的,你们在练习紧急集合吗?”

在场所有人立即石化,除了呆呆站起的李不,大伙儿面面相觑,几乎连呼吸也已停止。

“你去哪儿了?!”人随话落,李不眨眼间已到达她跟前,气息极度不稳地说。她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刀子放下,语调却不由惴惴:“我刚醒了后睡不着,就去厨房洗了个苹果吃,听见这边有动静还以为有坏人来了。怎么了?”小心地扫了一圈众人,终究没明白出了什么事,但这句“怎么了”,却在看见他一脸的激动时,也随着心儿一起变得柔软。

李不咬了咬牙,猛地伸手,拖她入怀。这一抱抱得那么紧,紧得好像就要把她并入自己的血肉灵魂里去:“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不准吃苹果!”

“……”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88 别把我当小孩子 088别把我当小孩子

被埋扣在他胸前的慕九高举着半个苹果在空中挥舞:“你,你也想吃你就直说嘛!犯不着把我勒死啊!”

李不怔住,把她放开。旁边段小邪一颗心放了下地,不由失笑。慕九弹开两步望着他们说:“你们到底干嘛呀?”李不叹了口气,“刚才有人进来了。”“谁进来了?”她一脸好奇。

“杨春儿。”

“……”

在场人都愣住,李不看了看周围,蹙眉跟段小邪说:“我们再去看看,冰冰和阿潇留下来。”说完两人同时跃出,已经消失在围墙之外。慕九愣愣地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半天才吐了句话说:“又出什么夭蛾子!……”

李不围着山庄绕了大半个圈,在后院菜园里遇见从另一个方向赶过来的段小邪,“有没有什么发现?”段小邪问。他摇摇头,低头望着傍晚才浇过水的菜地,虽不甚明显,但借着月光依稀也能见到半只脚印。他半蹲下去,伸手拈了点泥土在手里搓了搓,“这脚印是刚留下来的,人到了这里却突然失踪,而且没有留下任何异状,很蹊跷。”段小邪凑上来看了看,狐疑地说:“落在这里,莫非是从山后遁走了?”

“很有可能。”李不抱着胳膊点头,“不过现在就算知道了这个也已经没多大用处,人已经走了,再回来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他说完皱眉望着山上树林,树林里也是山风呼啸一波*,根本看不出什么。段小邪丧气地抬起头,“真不知道该说我运气好还是不好!怎么他们早不碰面晚不碰面非得今晚碰面呢?”李不语气恢复平静,“不碰面,你又要怎么证明你的猜测?”话一说完,自己倒先怔了怔,下意识地回头再望了一眼那脚印,目光里忽地显出些疑惑来。

不管杨春儿究竟逃向了哪里,总而言之经此一事她身为青衣楼小楼主的身份已经有了定论,第二天在饭桌上他们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家里其余三个人便都表现出了同样的惊讶,韩冰冰是嘴巴张成了“o”形,阿潇是愣愣地瞧着他们,偏巧两人又坐在一块儿,看上去便跟对好奇宝宝似的。

“怎么会这么巧?”慕九端着饭碗说,“她就是那个小楼主?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呀!”

“看不出来就对了!”段小邪笑嘻嘻地说,“要是能让你一眼看出来的,她还藏什么藏?”

慕九被堵得无话可说,韩冰冰却很高兴,小丫头轻哼着说:“像她这么恶毒的女人,不是青衣楼的人又会是哪里的人?”粉面微凝,竟是又想起当时遭了她毒手的事来了。阿潇扒着饭,也附和道:“走了也好,早就看她不顺眼了!”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好像走了就万事大吉了似的!

慕九很不满地转头看向李不,李不举着杯子,却跟往常一样的平静:“小段说的对,如果不是她,她又怎么会有小楼主的面具和那把鬼脸扇子?还有连他们的堂主楼义都亲自去拜见她,这些都足够能证明她的身份。”

慕九:“可是……”

“别可是了。”他偏头示意,“这件事先说到这里。快吃饭。”

少见他有这么严肃的时候,于是大伙儿也都把这事给抛开了,话题一转又说起了别的。

慕九停顿了片刻,也说起了菜园子里的事,现在大半个月已经过去,眼看着天气也渐渐转凉了,接下来的日子就应该好好琢磨琢磨如何推广宣传打开销路的问题,毕竟做开了就不能指着小打小闹地干,要做就要做大呀。两只酒鬼没有什么太多建设性的意见,她跟阿潇冰冰商量了一番,最后的说法是瞅着哪天有空再去跟吴大爷碰碰面,他毕竟是个老菜农了,对于菜类市场以及开封附近的民生情况也比她了解。

不过在筹划这个的同时,她也为紫珠丹的下落发起了愁,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冰冰的毒。因为这些日子她早上起来时而会有****麻痺的症状出现,这样看来这来自大漠的毒药还是相当厉害的,虽然不会时时折磨你,但偶尔来这么一下谁也受不了啊!

其次她隐约觉得余光明那家伙可能知道一点线索,但可惜的是到手的鱼又被别人给钓了去,还连什么人都不知道,你说郁不郁闷?留下那么把破钥匙吧,也不知道是用在哪儿的,话也没一句,真是让人气得挠墙。加上突然发生的这么些事儿,所以这些天虽然看上去还是跟原来一样该吃吃该喝喝,但还是有点提不上劲来。

这天上街买东西的时候她又撞见卷着衣袖在街上瞎晃悠的吴忠义,丫叼着根牙签整个一刚祸祸完谁的地痞乡绅似的,浑身上下没丁点捕头的样子。慕九忍了很久才把要掉头回去把吴大爷也拖过来看看的冲动给压下。

“慕九!”吴忠义老远地冲她打招呼,她直等走到跟前了才蔫蔫地拢着手说:“吴捕头好行头,手里要再提溜个鸟笼子就更像了。”

“像什么?”

“满清遗老遗少啊。”见他不明白,便本着毁人不倦的精神再解释了一句:“就是说你帅!说你威武!你以后干脆改名叫‘爱新觉罗.忠义’得了!”

满清是啥东东吴忠义完全听不懂,但是说他“帅”他能听不懂吗?两只眼睛眯成一线,那肚子更是腆起,“好姑娘!咱是官府中人,不兴叫什么江湖混号,冲着你这番心意,爷请你喝碗茶去!”

他咋不说“妞你快给爷笑一个”呀?……还“江湖混号”??

慕九嘴角抽了两抽,跟着他进了茶棚。吴忠义边斟茶边说:“明天我得回县里了,再请你喝茶就得下回了!”慕九问:“不查了?”“查呀!可不就是要查么!”他一拍腿,“我手下那帮弟兄给我来了信,说是前天得到了一份密报,让我赶紧回去!”

“啥密报呀?”慕九看着他。

“这不就是要回去才能知道么!”

吴忠义仰脖把茶喝干净,舒了口气。

虽然是阴云笼罩着天空——其实这话也有点小夸张,除了她宫慕九,别的人哪还有一点担心发愁的模样呢?就是连韩冰冰自己,过了这半个月之后,不知是习惯了时而发作的麻痺,还是因为杨春儿一走心情也变舒畅了,总之也没再把那事儿放在心上。

李不他们当然就更不用说了,这世上要是还有什么事能压得住他们,那就真叫稀奇了!而杨春儿却是真的走了,因为后来有一次她在路上碰见张家媳妇儿,特意打听了一下,那媳妇儿说:“留了十两银子,就再也不见了!”

如今连乍乍乎乎要捉人拿赏银的吴忠义也临时退了回去,山宅的日子便又在如此这般很多的莫明其妙中回复了平静……嗯,至少看上去很平静。

这天一大早慕九猫在水井旁择豆角,一边无聊地拿豆角蒂儿去逗趴在地上的瘸腿猫,一边没心没肺地望着它在地上打滚直乐呵,阿潇进了院子,就在廊下开口说:“慕九,我来帮你择。”

他仍旧是一袭如雪白衣,柔顺的长发及腰,头顶的发丝只用缎带松松绑着,行动起来比女子还袅娜,翩然站在这晨光里就犹如水晶玻璃人儿一样出尘无瑕,难得的却是举手投足间又不见一丝扭涅作态之感。慕九色迷迷看了他几眼,嘿嘿一笑拍着手掌站起来:“好啊!”

阿潇被她瞧得脸红,低头走到井边:“你去洗手。”浅抿双唇,眉目间仍有少年的腼腆。

擦过她肩畔的时候他脸侧忽然掠过一抹搔痒,微一顿,竟是她转过身时垂下的头发不经意掠到了脸上。愕然半刻,他慌然低头,目光却扫到摆在井畔的水盆。

水盆里水面上清晰地映现出她的倒影。她不算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但绝对拥有着人世间最有灵气的一张脸,她笑起来的时候,那双眼睛里总会盛满无边无际的灿烂,光凭里面的温暖就足以打动人心。

不会武功的她,身处在血腥江湖,看起来时刻需要人保护,但是这所有人里却也只有她最能让人感到如家人般的亲切温暖。

阿潇半蹲在井边,这一刻忽然失起了神,但是这种感觉又那么熟悉,也或许,很久以前他就已经失神过?就在他于山岗上晕倒之前的那一刻里?

“发什么呆呢?”洗完手的她偏头扫了他一眼。“哦……”他回过神来,俊美的脸上又红了。在她面前,他好像总是这样容易脸红,哪怕是她凶巴巴地指使他做事,哪怕是老不正经地拿他开玩笑,只要是她说的话,一比起来其他人来就容易接受得多了。

“慕九……”他抬起头,惴惴地望着她。

“怎么了?”慕九拿着毛巾擦手,声线有丝慵懒。

“你,你跟李不,嗯……我是说,那天晚上他那样……你,你也不说说他……”他边说边垂下了头,声音越到后面就越低,甚至还微有丝孩子气的抱怨。

慕九倏地愣住,想起那夜李不那一抱,脸上也陡地变热。但她到底是宫慕九,统领着四大豪侠的宫慕九。微顿之后她转过头,板起脸说:“我跟他是兄弟,他只是担心我,你小孩子别瞎猜!”手里毛巾放下,转身噔噔进了屋里。

站在原地的他小脸立马涨得紫红,冲着门口悲愤地喊:“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老当我是小孩子!”

人就是这样奇怪,从前为了不想被人认作女人而激动,如今又为不想被人当成小孩子而气愤。他到底希望别人把他当什么呢?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89 小少爷的房间 089小少爷的房间

慕九却没过于在意这些,进了厨房又忙活开了。

早饭后收拾完了各间屋子,她拎着个水桶进菜园,半路上跟正在洗衣服扫院子的冰冰和阿潇打了声招呼,要他们呆会儿过园子里浇水。路过后院时却听见旁边有个小院子里有响动,先头还以为是老鼠,走了几步觉得不对劲,倒回来一看,居然是李不在里面。

“干嘛呢你?”她放了水桶,攀着门框问。那摇摇欲坠的门扇被她一碰,差点没掉下地来。

这院子是离前院起居院最近的一座小院,一如别院的破旧,稀稀拉拉数根杂草沿着台阶长着,院子当庭种着一架长长的葡萄,架子是后来慕九临时拿木棍支起来的,这时候葡萄已经成熟了,但因为没人进来走动,也没谁想起来摘它,有好些都已经落在地上,被雀鸟啄得惨不忍睹。地面零落地铺着几块碎石,想来当初是当甬道用的,一路通向院子正厅阶下。正厅左边两边房门敞开着,半露出里面的几样家具,几颗灰尘在射进去的阳光下飞舞,一副受惊的样子。

因为当时入住的时候没住人的每个院子都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所以里面的家具摆设几乎没有动过。李不这时就站在其中一间房门门口,两手轻拍了一下掌心灰尘,回头瞅了一眼屋里。

“宅子里很多地方都没有清查过,尤其这院子离主院那么近,里面家具也都精致,想来不是客房或下人住的地方。我看看有什么发现没有。”他叉起腰说,皱起的眉尖看起来不像是说着好玩儿。

慕九好奇地走过去,站在门口东瞧瞧西望望,问他:“那有发现吗?一般这样的地方是很能有东西挖掘出来的。”她目露晶光,再次稀奇地扫罗了一遍:“要是能一不小心发现从墙壁里发现一大包金银珠宝什么的就发达了!”李不顿了顿,摸着鼻子望着她脑后:“珠宝没有,蜘蛛倒是发现两只。”

慕九顺着他的目光回头一看,两只巴掌大的大蜘蛛果然就在她头顶不足两寸的地方面对面做吐纳!“我的妈呀!”她腾地一跳,死死抓住他的衣领:“你也太坏了吧?现在才说!”

抱着胳膊的李不淡定低头,额角一垂,刚好抵住她的额尖,扬唇一笑:“我也是才看到。”

“……鬼才信!”

怔了片刻,慕九恨恨把他推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李不一笑,没与她争辩。

屋里原本有些昏暗,但是这会儿适应了光线,已经差不多能看清全貌了。整个房间就跟被哪个没安好心的巫婆施了什么法术似的,各类家具倒是齐整,同样雕花的大床,铜钩挂起的帐幔,床上的被褥都还保持着当年叠好的样子,床下的脚榻,旁边的书案,茶几,圆凳,虽然有的看上去一碰就脆了,但摆设都挺规矩,就是这所有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而且蛛丝缠绕,十足像个盘丝洞。

这一切真是让人不由唏嘘,凭空相隔了几十年呵,慕九心里真是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三十年前她都还没生呢。她这回仔细打量着屋里,发现靠门边的一张花几上甚至还摆着一盆枯死的花草,看那几乎蚀成飞灰的细长的叶梗,想必是兰花一类的东西。在这穷乡僻壤里能够置办上这么些家具和以示风雅的摆设,当年的何家人必定不会穷到哪里去。

“只可惜没一件可以卖钱的!”她大大叹了口气说。

李不捡了根木条,走在前面划开阻人的蛛丝。“虽然不能换钱,但这些都有可能帮助我们知道更多当年的信息,”拿木棍顶着推开侧边一扇封闭的窗,他抬袖捂着慕九鼻口,一起屏息等那阵尘埃落定之后,又说:“尤其是何家人的确切身份,他们为什么会有紫珠丹,以及这么富有,却为什么又隐居在这里,这些都很重要。”

慕九茫然地望着这片残渣,仰望他说:“你能从这里看出他们的身份?”还是杀了她吧,除了一屋子老鼠屎,她可什么异样也没发现。

“看不出来。”李不老实地摇头,等慕九鄙夷完后,他又接着说:“但是从床上的竹席猜测,当时出事的时候一定是夏天。”

“这个我也知道,我还知道是晚上!”慕九看着他装逼,哼了一声凉凉地说,“这个哪还用你来猜?我直接去问吴大爷不就得了!”

李不叉着腰,很大度地没计较她的打压,木棍挑开其中一个之前已被他打开的箱笼,继续往下说:“你看这院子里所有房间都有翻动过的迹象,但这屋里一点也不凌乱,青衣楼当年既然是为寻找紫珠丹而来,那么肯定少不了四处搜找。那么他们为什么没有进来这里?是知道不可能藏在这屋里,还是说这屋里有什么人或者事阻拦了他们的脚步?”

“说不定这只是间下人住的房子……”慕九看了看四周说。李不微点头,木棍指着靠墙一个书架,“你认为会有哪户人家的下人住正房的吗?屋里也有这满架子的书?……还有书案上的端砚?”慕九顺势看去,果然案上文房四宝齐备。只不过架子上的书以及桌上铺着的宣纸都已经被虫或老鼠咬成了碎片,更厉害的有落在地上的已经成了泥。

“那你觉得呢?”她说。

“掉在脚榻下的那只鞋子只有四五寸长,床上的枕头也不高,那么这个房间的主人年纪应该不会超过十岁。”李不背着手,边看着屋里边说。慕九想了想,马上道:“对的!吴大爷说过何家有个七八岁的小少爷,当时何老爷带着上过街。另外还有个十来岁的小姐,却没有见过面。”

李不点了点头,说:“如果是这样的话,从箱笼里衣物的碎片看来,屋里又没出有太过精巧的梳妆台,那么房主应该就是那个小少爷的。”

“那小姐的房间又在哪里?”她下意识往门外别的门口看了看。

“别看了,绝不可能同在一个院里的。”

他顺口说完,又拿着木棍往前走。慕九这才恍然记着现在是礼教严明的古代。拍拍胸脯跟了上去,地上铺着的旧石砖已经被老鼠们刨得东一块西一块,有些朝阳的地方甚至长起了草,但是经过了n年的风霜,又早已经变得干枯。满地上都是些莫明的碎片,空气里又透着一股难闻的味道,走在这屋里,感觉与一墙之隔的前院就像隔开了两个世界似的。

但是慕九却渐渐觉得有种异样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上辈子曾经到过这里似的,越往里走,她的心情就益发的沉重。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痕迹,墙上各处也没有暗格。”李不开启了所有能够开启的柜子和斗橱,带着丝谑意偏头看了她一眼,“你可以死心了。”

她心情郁闷:“那为什么就这里没被人搜过呢?”

“那大概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在他们搜到这院子的时候,刚好就发生了别的事情,阻止了他们继续。”他信口说着,手下木棍又挑开床上的叠起的被褥,那被子刚一散开,马上就从里面窜出一窝吱吱乱叫的小老鼠来,溃不成军地四处乱窜。慕九吓得尖叫一声,急忙躲到李不身后。李不拿着木棍往地上一扫,那十来团小肉鼠就立马成了肉酱。

慕九扶着身后书案呕吐,李不叹了口气,“你先出去等我。”她浑身发毛地站起,这会儿真是连骂他打他都没心思了。正要出去,脚下忽然被什么绊住,打了个踉跄,李不扶着她站定,蹲下去把绕住她脚那床被单给扯开。

这一扯,他却顿了顿。“呵,这倒奇了,被单里却还有块帕子。”他拿着一方发黄的丝帕站起来。慕九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这帕子应该质地极好,三十年过去居然半点没有破损,只是看起来有些发黄。但让她几乎屏息的却是,帕子角上竟然绣了朵莲花!就着开启的窗口上透进的阳光看来,此花正是紫色!

“紫莲花?”李不挑眉扬了扬那帕子,又看了看变成了一堆破絮的床上,慢悠悠说:“是巧合么?秋恨水的表姐……”

“……他们在这里吗?”

“不知道,又说去浇菜……慕九?”

外面传来冰冰和阿潇的声音。慕九定了定神,回应道:“在呢!等等,一会儿就出来!”说着又回头瞧向李不手上的帕子,欲言又止。

李不把它塞进衣袖里,下巴一扬示意她说:“你先走吧,我再看看。”

慕九没走,“没事儿……我陪你。”

李不顿了顿,唇角微扬,掉头又朝床的方向走去。被褥既已成了破絮,当然就免不了有些灰尘扬起来,慕九捂着口鼻跟在后头,目光紧锁在那些细微之处。李不把床上竹席也挑开,但是下面只有一张破烂不堪的棕垫,别的是没有了。再看旁边的小斗柜,里面也是七疮八孔的一团污糟,纵然是曾经有过什么值得一看的东西,被这一糟践也成灰了。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90 只因为你喜欢 090只因为你喜欢

(这个标题有点狗血哈)

他直起身子。悠然叹了口气说,“看来是找不出什么来了!”

慕九皱眉咬了咬唇,疑惑地说:“小少爷的房间里怎么会有女孩子用的帕子?而且看上去也不是随便落在被角里的,倒像是平时用惯了掖在里头,你不觉得奇怪吗?”

李不点点头,再把那帕子拿在手里,一边引着她往外走一边说:“是有些奇怪,若是平常不值钱的帕子也就罢了,偏偏这丝质又是极罕见的冰蚕丝,历代只有宫廷里才会使用,不要说民间丫环们用不起,就是京城里王公贵族也未必常用。”

他停在门槛处,回头看了看已经变得凌乱无比的房里,若有所思地说:“除非这姓何的一家本就与宫廷有什么牵连,——紫珠丹是大月国的,这丝帕也属于宫廷才有,他若不是引兵窃国之贼,反过来就有可能是皇宫里头什么人了。”

慕九一愣,片刻后说:“那,这帕子上有朵紫莲,秋恨水说她表姐身上也有朵紫莲。难道说她表姐也跟大月皇宫有关系?”

李不不置可否,想了想,把帕子扬了扬说:“不管我之前猜的对不对,反正这帕子对我们是很有些用处的。”

……韩冰冰和阿潇听见慕九在屋里的回话后,迈步进了院里,看到四周破旧不堪的一片也是一脸好奇,但比起那堆破烂来,冰冰显然对院里那架熟透了的紫葡萄更感兴趣。“我怎么不知道这里还种着架葡萄呢!阿潇,你给我摘两串儿!”自从有毒发的现象出现,家里人便不再让她随便运功,说是怕更加牵发了毒气。而这架子足有两个人那么高,不使轻功是不行的。

阿潇高兴地哎了一声,飞身上了木架,拿衣摆兜了好几串。冰冰在下面欢呼:“再多摘点儿!”

慕九和李不这时候正好从屋里走出来,看见闹腾中的两人,慕九不禁也乐呵呵地上前:“多摘点儿,我给你们拌沙拉吃!”阿潇本来为了早上的事还在别扭,这会儿乍然见她言笑晏晏出现在面前,又不禁放开了,在上面嗯嗯了几声,更加欢快。

冰冰在下面接着葡萄,一串串放进先前慕九拿进来的木桶里,李不抱着胳膊看了会儿,瞧见慕九有些心不在蔫,正要跟她说两句什么,却听段小邪在外头叫唤,于是偏头跟她眼神示意了一下。出了院门。

阿潇在上面不经意抬头望见这一幕,本来灿烂的脸上渐渐变黯。冰冰在下面喊:“快点啊!让慕九快去做,中午就可以吃了!”她从来没听说过“沙拉”这种东西,但是慕九每次做出来的东西都很新奇也很好吃,所以心里已经很期待。阿潇幽怨地看了看底下笑眯眯浑然不觉的慕九,收了衣摆,跳了下地。

“就摘这么多吧,吃完了再来。”他闷闷地说。慕九这时也瞧出了他的别扭,纳闷地瞅了他两眼,“怎么了?”他仍然闷声闷气:“你就不要管我了!”

“……”

李不出了院子,段小邪已经靠在大院里桂花树旁等他。

此时桂花已经盛开,满院子清香。太阳也已经不那么猛烈,晒在身上也不觉得燥热,落花下他眯缝着眼睛对着太阳伸了个懒腰:“天气这么好,要不要出去钓钓鱼?山后小河里应该有不少鱼啊虾的,咱们去弄些回来,顺便去林子里打打猎,马上快中秋了,让慕九弄好,过节时咱们乐呵乐呵!”

李不手里抓着那块绣着紫莲花的帕子,抱着胳膊似笑非笑瞅了他一眼。“你真就这么清闲?”

“为什么不能清闲?”他收回胳膊,古怪地瞧他。

李不挑眉,慢悠悠把那帕子放回袖子里,摇摇头:“没什么。”

段小邪上下瞧了他几遍,叉起腰咕哝起来:“什么毛病?——你到底去不去啊?”

李不二话不说往外走,他顿了顿便立马跟了上去。“哎,我听说——”

“你们又上哪儿去?”

慕九端着一簸箕萝卜片儿站在廊下喊。段小邪一回头说:“去后边小河里捉鱼!”慕九听了很不给面子地嗤笑起来:“就后头那小水沟?那水那么浅,能有什么鱼捉啊?我看你们是去捉龟吧!”鄙视之意尽显于色。

段小邪哇哇大叫:“为什么没有?上回阿潇不是还在那里捉过一条大鲤鱼吗?”

慕九愣住,印象中阿潇还真捉过一条大鲤鱼,而且那天还是夜里……段小邪拖着蹙起眉头来的李不往外走,她在后面哼:“你们就去捉吧!空手回来就别吃饭!”

端着簸箕进了厨院,这会儿阳光正好,慕九便把地面仔细扫了,把洗好晒干了的大竹箕搬出来拿凳子架起,再铺了块纱布上去,将切好的萝卜条儿均匀铺在上面。这是将要拿来做酱萝卜的,晒成六七成干到时洒层辣椒面上面往瓦瓮里一封,过些日子拿出来就很香的了。

这些小菜都是从前乡下奶奶教给她做的,小时候跟着奶奶在一起生活了整整十年,学会了很多东西。这会儿孤身一人在这里,借着做这些工夫,顺便也能寻回些亲切感。

韩冰冰和阿潇浇完了菜,回到院里进来看到她正忙乎着,阿潇拿着工具回去杂物间,冰冰洗了手便也上来帮忙。慕九说:“眼见天就转凉了,去把屋里被子拿出来晒着吧,变天时好盖。”冰冰哎了一声,洗手去了前院。

阳光如此之好,正是恬静时光。

闻着隔墙飘过来的满园桂花香。她心里很是畅快。“慕九。”正打算回屋去洗水果拌沙拉,阿潇忽然走到她身后唤了她一声,双手背着,看起来有话要说的样子。“怎么了?”她顿了脚步,弯了腰抬起头仔细看他的脸:“老觉得你今天不对劲,说说怎么回事?”

“慕九——”阿潇拖着长音,不知是被她瞧得不好意思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眼含着那么点怨忿睨了她一眼,见她终于认真了,才抿着嘴说:“我,我想送你个东西。”

慕九愕了愕,“什么东西?”

他看了她一眼,又扫了一圈四周,冰冰正抱着被子打旁边路过,但是没有停下来。除了风吹树动之外,其余再无动静。他把背在身后的双手放到前面,捧到胸前这么高的位置,慕九顺势一瞧,好家伙,那白嫩嫩的小手上居然还有个小小的纸盒子。“你不是喜欢枫叶吗?这是那天我捡下来的,连盒子一起都是亲手做的,送给你。”他小心地把盒盖打开,慕九定睛一瞧。里面果然很规矩地躺着数片火红的枫叶。

“这是你做的?”她惊喜地拿起两片在手里翻看,只见那一共十来片枫叶片片完整,完全没有虫叮的痕迹,难得的是上面还用蝇头小楷各写了一首小词,而且还都是她所喜欢的李清照的小令以及辛弃疾的词。再看那盒子,也是糊得相当细微精致,约摸三四寸见方,外面全部用紫色丝绸包了面,里面则铺着金黄的一层缎子,衬着那枫叶的火红,真是说不出的好看。就是盒身与盒盖并合处的扣子。也是打了条梅花络结成的丝结扣。

这样的东西就是摆在开封里最最高级的铺子里出售价钱也绝不会低。慕九看了一遍又一遍,真是有些爱不释手。

“是我做的,”阿潇红了脸,但是很明显能看得出来他的兴奋,他惴惴地问:“你喜欢吗?”

“喜欢啊!你的手可真巧!”她高兴地把盖子盖上,稀奇地看着盒子外边的绸面,“你从哪里弄得这么好的绸子的呀?镇上可买不到吧?”

“嗯,是从我那件衣袍的里子布上撕下来的。”开心之下他脱口而出,脸上比春花明艳,一双秀美的水瞳清亮澄净,看到愕然呆住的她,慌忙又说:“因为找不到新的料子,所以就撕下来用了……以后等我——等以后有机会,我再给你做个更好看的盒子!”

“……你居然连袍子都撕了,就为做这么个盒子?”慕九简直有点转不弯儿来了,“你不过日子了你?!这不随便拿个什么盒子装着不就行了吗?就是拿张纸包着也行啊!——你个败家子!”她板着脸骂道。

“我……”阿潇发了发懵,马上又明白起来,反倒欢喜地安慰她说:“没关系,只要你喜欢就好。一件衣服而已,不要紧的!这叶子要衬着这颜色的绸布才好看,用个普通盒子就糟践了。”

慕九好半天才合上张大了的嘴巴,顿了半晌,才看看手里的盒子又看看他,——嗯,不像是闹着玩的,也不像是有事儿要求她。这么好的东西,而且费了这么多心思的东西,他居然不是送给哪个心仪的姑娘?得了这绝世美男的礼物,她可真是有点受宠若惊。“你——”她指指盒子,“这个真的送给我?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送东西给我?”

他脸上一红,低头温雅一笑,眉梢处尽是无限****,“不为什么,就因为你喜欢!……”

说完他就抿嘴看了看她,然后蹦跳着越过她身边,得了宝似的飞奔走了。好像生怕人又追过去把东西还给他似的。慕九愣愣地看着他消失在曲栏后,再看看手里的盒子,比刚才更觉得莫明其妙了。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91 慕九,去我家吧 091慕九,去我家吧

山后的小河边李不悠闲地坐在小树荫下的草地上。看着段小邪拿着把叉子不停往河里捅。

河水是经过金银山庄后山、也就是他们天天洗澡的那个水潭里往下流的,其实也是来自远处另一座山顶积潭的泉水。水流本就不大,到了山谷里再一分支,于是就更浅了。不过由此也能看出来段小邪是个多么有毅力的人,戳了都快了一个时辰,仍然还在锲而不舍地干活。“阿潇那小子能捉到那么大的鱼,我就不信我捉不到!——哎我说,”他停了一下手,叉腰望着岸上,“你就不能下来帮帮忙啊?呆会儿捉到了你不吃还是怎么着?”

李不头枕胳膊,索性仰后倒了下去,懒洋洋地说:“我可没那么傻,把力气花在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上。”

段小邪气得鼻子都歪了,拿着叉子往河泥里一竖:“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跟慕九那丫头就是一伙儿的,专门爱打击人!”可惜李不笑而不语,仍旧清闲得很。他只好恨恨朝河里一呸,恶毒地诅咒道:“你就得意吧!哪天那丫头要是看上了别人,再也不理你了,可别怪我不帮你,哼!”

李不淡然坐起。一脸可恶的笑意,掐了根草尖在手里摆弄着,瞄了他一眼说:“我看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秋恨水让你找表姐,这都一两个月了还没动静,我只怕哪天她会猛不丁跑回来剥你的皮。”抬臂一扬,那草尖便随着轻风像箭似的插在河心中,接着翻起一小片水花,一小条银白色就漂在了水面上。

段小邪瞪他一眼,回身把那条一条来长的小白鲫捏在手里,拿了根长草串起来丢向岸边另外几条小鱼旁边,舒着气说:“你提到这个,我也头疼!你说她就让我找人吧,一不给我张画像二不给跟我说她身高年纪相貌什么的,上哪儿找去?”

“那就不找了?”

“找——等她来了再找!”他忽然又一脸嬉笑,朝一片水花处蹦去。“捉到了!哈哈——怎么又是条这么小的?!……”

李不坐在地上,望着他丧气地捏在半空的小鲫鱼,眼神忽而变得莫测。

小院里的葡萄大丰收,虽然阿潇半路又没摘了,但还是有大半桶之多。慕九拿着仔细地洗了,分了一小半出来装在个瓷盆里,一颗颗对半切开,另又洗了些苹果啊梨啊什么的,都铺在上面。椰菜从后院子里摘,新鲜无害纯天然绿色食品,洗干净了切成丝儿,虽然没有沙拉酱。牛奶也是个问题,但是没人说不可以创新,浇上蜜汁儿和浓稠的梅子酱蜜桃酱跟水果们一拌,更是格外的鲜香可口。

“好香哦!”

敢情无论哪个朝代的女人都对水果有着难以言喻的钟爱,尤其是面对如此秀色可餐的食物,慕九才一拌好,在旁边稀罕地瞧了半天的韩冰冰就食指大动,拿了个勺子舀了一口迫不及待地尝了起来。阿潇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什么味道?”“嗯,有蜜桃香梅子香葡萄香,还有酸里透着甜的味道,真是好吃极了!”丫头脸上布满了兴奋,又舀了一口。

慕九嘿嘿一脸得意,拿了两个碗出来,跟小时候奶奶分糍粑给几个小屁孩子吃似的,一人给他们装了一碗,余下的拿了块干净细密的纱布将其封面,放进了井水里。“慕九,为什么你会做这么多好吃的东西?你做的这些我根本连听都没有听说过。”韩冰冰坐在小桌子旁边,边吃边好奇地问。阿潇也点头,“我在江南住了十六年,连宫庭的御宴也吃过。但是也从没吃过这些。”

葡萄还剩下半桶,慕九边蹲着清洗边低声笑了笑,淡淡说:“这有什么?多费些脑子自然就会了。我没别的本事,除了做做家务下地种种菜,再有就做做生意什么的,别的就只剩吃喝玩乐了。再说这些制作方式都是我从书上学来的,只不过被逼得没法子,调换了几样配料而已,也算不得什么厉害。”

她轻描淡写的说着,那俩傻子却是加倍地佩服,人常说满瓶子不响半瓶子晃荡,她这可不就是满瓶子的谦虚么!冰冰吃了两口,立即鼓着腮帮子说:“慕九,要不你跟我回魔岛去吧,外婆一定会很喜欢你哒!”阿潇一愣,立即扯她的胳膊:“当然不啦!你们那里到处是水,慕九去了要是想上个岸来走动走动多不方便呀!”转头过来望着慕九:“慕九,要不去江南吧?苏杭风景很好的,我可以带你四处去玩!”

“苏杭?”悠然洗着葡萄的慕九一边听着他们的瞎扯蛋,一边挑起眉来,“苏杭倒是好地方,我以前上大学时去过一次……哎,你家在那儿吗?”

阿潇蓦地怔了怔,舀了一口葡萄还没来得及送进嘴里,“哦,是啊,我家就在苏州……”

“你出来这么久也不回去看看,父母说不定都急晕了,有时间还是捎个信儿回去吧!”慕九说。葡萄已经全部洗完。她必须将它们晾干,然后放在通风荫凉的地方,看看能不能顺利做成葡萄干,如果成的话,这样一来便又可以做上许多点心了,提子面包提子慕斯什么的,怕不把他们乐死。高兴地一转身,却见到阿潇默然坐在那里发呆,不由推了推他说:“听见没有?”

阿潇愕然抬头,半天才讷讷地开口:“不用了,我家里不会着急的。”慕九一听还要跟他计较,他却埋头把水果吃完,抹了抹嘴就出了门。

慕九叉腰望着门外瞅了好半晌,脸上是加了倍的莫明其妙,“怎么了他?”

韩冰冰在旁边摇头:“不知道啊!”

……阿潇的怪模怪样一直在往后持续着,慕九是总也弄不明白,但她有个长处就是,这样费解的事情她是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太久的,心事藏在人家心里,他不说你也不好一个劲追问不是?谁还没点隐私啊,她就不喜欢那种专爱刨根问底纠缠个不休的人。将心比心嘛,谁要是一个劲追问她的来历,她肯定一万个反感(也不排除是因为心虚……)。只要他能吃能喝能睡。别的什么事儿她就由他去了。再说还有韩冰冰那丫头陪着他呢,这俩娃因为年纪相近出身背景(估计)相似,所以一向要好,做什么事儿都在一块,坏事不到哪里去的。

只是李不跟段小邪这些天也不知道忙些什么,不是一天到晚不见个人影儿,就是老在各院子里窜来窜去翻箱倒柜。那天说去捉鱼吧,结果就弄了那么几天手指粗的小鲫鱼回来,都还不够那瘸腿猫搓一顿的,眼看菜园子里那么大块菜地再过个把月就得开摘,这行情还没去摸摸呢。新一批菜苗也才刚刚播下,也不知道主动干点活儿!

这天下午洗了衣裳,瞅着李不又进了另一座院子瞎晃悠,便交代了又跟阿潇琢磨着去摘葡萄的韩冰冰一声,然后拎着篮子出了门。一来是上街买点东西,二来则是去吴大爷家里坐坐,好听听看他能有什么好意见不。

阿潇见她出门,立即撇下冰冰走上来:“你去哪儿?我跟你一起去吧。”她还没顾得上答话,段小邪拎着酒壶在旁边经过,看了两眼,赶忙上来把他拉开:“你去干嘛?慕九一人去就得了!”阿潇不满地瞪他:“每次你就知道吃现成的,也不会帮帮忙!”段小邪一噎,连送到嘴边的酒都忘了喝了。

慕九见他被抢白,抖着肩膀笑了个够,招呼阿潇说:“走!姐带你上街快活去!”

段小邪使劲瞪了他们背影一眼,恨恨灌了一大酒。转回身,却看见韩冰冰眼巴巴地站在门槛内。

“……站风口里干什么?”顿了一会儿,他开口说。明明是关心的话,可语气却有些不甚自然。自打上回跟杨春儿对打那时两人有过比较亲密的一次接触,之后就好像约好了似的再没有这么私下里面对面相处过了。韩冰冰交叠着手站着没动,双唇微启了启,却是也没有出声,只是眼睁睁看着他举步进了门,往李不所在的破院子里走去。

“那个……”

她底气不足地唤了一句,目光跟随着他转了身。段小邪站定,顿了片刻后扬眉回头:“干什么?”问完还要再轻佻地补一句:“有好吃的要给我吗?”脸上又是那股玩世不恭的神情,好像刚才那股不自然不过是别人的错觉似的。

韩冰冰怔了怔,粉脸发白,鼓起勇气开了口忽然又泄气了,却是跺了跺脚说:“算了,没事了!”说完低头离了廊下,快步回了自己房里。

段小邪站在那里直等到那扇房门砰的关上了,才回过神来。脸上的不正经蓦地又消失了,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却多了些类似苦涩且无奈的讯息。想必这喝了数个月的烧酒突然间也泛出了些苦意,染得人的眉都微蹙了两下。(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92 枫叶背面的字 092 枫叶背面的字

靠后院的这所院子是“梨香院”,正是当初关押过余光明的那一座。李不正在里面捣鼓,从这屋子走到那屋子,估计也没搜到什么有用的,手搭在腰上正在那蹙眉呢。

见到段小邪走过来,他眯眼道:“全山庄大大小小共六个院子,除了主院和旁边何家小少爷住的小院,另外不是空置的就是设成了客房或杂院,没有一个看起来像是那位大小姐住的地方,却不知道究竟在哪里。”

段小邪纳闷地说:“你就非得找那小姐的闺房干什么?”

他吐了口气,踱了两步说:“何家如此幍光养晦,我总觉得很不简单。吴大爷说何老爷是个看上去话不多,但是很严谨的人,跟周围乡邻没有过多接触。他曾经带着小少爷上街买过酥饼,还溺爱地让孩子骑在他肩头上,这样的一个人,低调隐居在这里,日子过得并不算太奢华,如果他是当年闯宫掠夺皇宫宝物的人,皇宫那么多珠宝财富,他夺了那些岂不是更有用处么?为了一颗对自己无甚用处的紫珠丹,结果连自己家性命全部葬送掉,不是太让人不解了吗?而最重要的是——”他叹了口气,掏出怀里那块帕子在手里挥了挥,“我相信,当时何家人里肯定有人跟大月皇宫有关。”

段小邪惊讶地接过那帕子,看了一眼并点没跳起来:“紫莲花!秋恨水——”

“我不是让你看莲花!”李不没好气地把它夺回,“我是说这帕子是独属宫廷才有,它主人就算不是皇宫里的人,也绝对有可能是皇亲国戚,因为平民百姓绝没有人用得起或者说敢用这样的丝帕,尤其是对于一个拥有着皇宫巨宝、而且正在避难中的人来说。”

“但、但是这莲花——”段小邪脑袋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再次把目光落在了帕子上,半天后才抱着胳膊说:“我知道了,这帕子主人一定是个女的!”

“我当然知道是个女的!”李不白了他一眼,“现在虽然不能完全确定这紫莲是不是就秋恨水说的那一朵,但是看来也十有八九。她说她表姐曾经出现在这附近过,而且这帕子又是从当年小少爷的被褥里找出来的,所以我首先想到的是秋恨水的表姐会不会跟何家有关,或者更确切的说,是不是跟大月皇宫有关?”

“这么说,你怀疑何家人其实是大月皇族的人?”段小邪捏起下巴。

“如果不是的话,那又用什么来解释他为了保护紫珠丹而宁死不屈呢?”

望着李不自信的目光,段小邪也不由点点头,蹙眉片刻后,忽然又问:“那这又跟何家大小姐的闺房有什么关系?”

李不豁然一笑,背起手来,“小少爷的房间纹丝未被翻动,我曾经猜想是因为当时发生了什么突变牵制住了凶手的脚步,但是这些天看过其它院子之后,我又推翻了我的想法,因为如果是当时被牵制住的话,那么后来这几十年里——就算后来青衣楼经过一次重创而忙于整理内务无暇前来,那么也不至于几十年里没有任何机会和时间来到这里。换句话说,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来寻找紫珠丹,但是他们却没有来。”

“那这是又是为什么?”段小邪也皱了眉。

“我哪知道?”李不摊手挑眉,很是无奈。说完他转身望着院外,目光又变得深凝起来:“本来我也没太在意这位大小姐的闺房,但是找遍里外都找不到,这就有点疑惑了。而我住的那间屋子就是当年何老爷住的主房,前后里外都已经被我查看过,并没有任何可疑线索。为什么就只有她的房间找不到呢?”

段小邪一听立即嗤笑:“即便是有,也早被慕九折腾没了!”

李不摇头苦笑。

“哎!”段小邪忽然双眼亮起,“慕九那间房看起来气派不俗,会不会就是那间闺房!”

“不可能!”李不摇头,“哪有人家里的小姐跟着父母住一个院里的?”段小邪一听这话立马沉下脸来:“你这叫什么话?平常人家没地方住的,父母妻儿挤一间屋里的都有,小姐跟老爷太太住一个院又怎么了?你以为是皇宫内苑啊,一个人住好几间院子!”

李不被他一阵说叨,也有点讪讪地,清了下嗓子说:“因为我家里——算了,你说的也有理。那就去瞧瞧吧!……”

慕九的房间基本上除了睡觉,都是大门敞开着的,这是方便大家进去拿东拿西。也是里外两间,格局跟李不房里差不多,只不过原来的时候她把床搬在了外面屋子,后来身份败露,也觉多有不便,便把床给搬里屋去了。

这会儿秋风从开启的窗户吹进屋里,隐隐闻得见一阵馥郁桂花香,确是与别院的晦涩不同。墙上原来挂着梅兰竹菊四友图的,后来腐蚀得太过厉害,早被丢进了炉膛当火烧了,于是墙上还留着几块斑驳的印迹。屋里一套梨木圈椅,一套应用家具,然而虽然陈旧,但是分外干净。从那挂着竹帘的窗口外一幕青绿的树叶和金黄的阳光、以及妆台上插着的一大把新鲜的野花看来,又多了几分清新自然的气息。

“看来也没什么可找的了!”段小邪抱着胳膊站在门槛处叹气。“这哪里还是原来的样子?这根本就已经改头换面了嘛!”

李不却没有太过失望的意思,同样打量了一圈屋里,目光落到妆台上拿水杯种着的一个小盆栽时,薄唇微微翘起,脚步也不由施施行了过去。虽然进来过几次,但他还从没有注意过这些细节,——女人的心思就是不同,同样的一棵小小榕树苗,换了他只怕是顺脚踩过就算数了,她倒还小心地拿个杯子装土来养着。他不自觉地扬起唇角,拿起手边一把小水壶浇了点水上去。

“这丫头把自己屋里就弄这么香,又插花又种树的,我们的房间她就不管,哼哼……”段小邪很不乐意地在四处踱来踱去,背着手像个被后娘岐视的倒霉孩子,目光扫到这边又扫到那边,“你瞧瞧你瞧瞧,这被子叠得这么齐这么平——”

“那是因为给你叠好了你又弄散了!”李不放了水壶,没好气地说。

段小邪不服,咬牙走到靠墙放着的一张小桌子旁,拿起上面一只十分精美的盒子来:“那这个呢?啧啧啧,还有心思做这些破叶子——咦?叶子上面还有字?”他从打开的盒子里拿出一片火红的枫叶来,瞧了瞧,狐疑地念道:“‘人悄悄,月依依,翠帘垂。更挪残蕊,更拈馀香,更得些时’……唉呀呀,这丫头思春啦!”他这一阵乍乎,便把李不成功引了过来:“给我看看!”

他贼笑着把手一抬:“慢着,我先看!”李不无奈微笑。他跳到一边,再念:“……‘莫道不**,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嘿嘿,还都是李易安的词!难得啊,这傻丫头居然也会有这些小心思!”嘿然一笑,瞟着摸起鼻子的李不,他接着又抖着肩膀低头看去。这一看,眉头却大不妙地皱起来了:“不对呀!这字写得这么漂亮,她那几下鬼画符怎么可能写得出来?”下意识地翻到背面,忽地目光一闪,抬头望向李不。

李不听闻蹙眉不语,上前接过叶片,背面上却赫然写着:“巍巍山岗,情比石坚”……

……

对于金银山庄的宫管家突然之间由一名瘦小的男孩变成了个大姑娘,镇上的人们都表示了相当的惊奇,金八两首当其冲,看见慕九“姐弟”俩打门前路过,立马抓着蒲扇奔了出来,拉着她左看右看,口里啧啧之声滔滔不绝犹如江海。

慕九站在当街被他拉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眼看着一张嘴都咧僵了,“那个金婶儿,上回那壶——还好用吧?”看见围上来越来越多的三姑六婆,她万般无奈之下开口打断了她。金八两仍然在适应大小伙****突变成大姑娘的微妙心情当中,顺口回道:“好用好用!我正拿着装面粉呢!”

慕九便嘿嘿干笑了两声,不着痕迹往外抽手:“好用就好!这么着我就还得另外再买把壶回去……”

好容易从一堆婆娘包围中挣扎了出来,那边厢却又走不动了,却原来是婆娘们家的小姑娘围成了一堆,也堵着阿潇迈不开了步,那场面堪比李俊基弟弟下凡到街头卖笑,一个个环肥燕瘦温声软语听来好不温存。只是可怜了阿潇,打又不能打骂又不能骂,对着群姑娘楞是脸红到了脖子根,好好的一个美少年倾刻间头发也散汗水也冒,真是凄凄惨惨凄凄!

“好啦姑娘们!有空再上咱们家玩儿去!”

慕九路见不平一声吼,把群小姑娘们吼得鸦雀无声,知道这是美少年的姐姐,胆小的羞答答送个眼波儿过来,胆大的也不敢得罪,只是掩着嘴红着脸吃吃地笑。

“慕九,我们快走!”阿潇见机突出重围,一手挎着篮子,一手拉着青衣长裤的她飞也似的奔上了田间小路,轻柔的秋风拂来,吹起两人的发丝衣袂,活似一对私奔的小年轻似的!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93 两张一样的地图 093两张一样的地图

到了离开镇子约有一里路的时候两个人才缓了下来。慕九喘着粗气捂着通红的脸,笑得比春花灿烂,“累死我啦!”阿潇为了配合她的脚步,并没有运气,但是也丝毫不见喘。他轻拍她的背,“要不要歇歇?”“不了!”她连连摆手,“咱们上吴大爷家里讨茶喝去!吴忠义肯定给他带好茶回来了!”

顺着田埂转过道弯就能见着吴家小院儿,这会儿两人放慢了脚步,十分悠闲地在小路上走着,沿途闻着野草的清香,望着远处山坳里红的黄的树叶,很是愉快。

阿潇走在后面,问她:“那个,那天写在叶子上的字,你都看了吗?”

慕九头也没回,“看了看了!都是我喜欢的词,写得很好。”能不好吗?词界大家的作品,昨天晚上睡觉前她才一张张翻着读了一遍呢,好久没这样的心思静下心来读读书了,连人也平白地空虚了一样。等下回再去开封的时候,怎么着也得弄几本回来翻翻。管它繁体字看不看得懂,装装样子也行嘛。

“真的啊?”他的语气开始兴奋且紧张,一步绕到她面前。她顿步:“当然真的,骗你干什么?——快走吧!”

阿潇拎着篮子一蹦三跳跑到了前面,开心得跟个孩子似的。

慕九运气很好,吴大爷今儿没出门下地,正捧了一大缸茶在躺椅上听狗子念书,装着一副很入神的样子,也不知听没听懂。慕九到了跟前唤了声:“大爷!”,他这才发现两人。

“死丫头!竟然装疯卖傻在大爷面前玩女扮男装!”看见慕九这一身简陋的女装,吴大爷怒从心中起,瞪起两眼首先狠骂了一句。慕九理亏在先,先是垂手站在旁边听他骂完了,才嘿嘿笑着执壶替他添了茶。

“阿九来了?”吴大娘闻声从屋里出来,见到慕九时也是怔了怔,转而就满心欢喜地唤了儿媳妇泡茶搬凳子。狗子也在旁边瞧了一阵稀罕,捧着书本踟蹰着不知是该叫哥哥还是叫姐姐,见到阿潇大约也是想起那回在院子里耍功夫时的情景,拿目光很是仰慕了一番。

“大爷,我今儿是来跟你商量事儿的……”慕九瞅了空子,敛了戏色跟吴大爷说。吴大爷一听有要事,知是跟菜园子有关,也正襟坐起听她说了起来。阿潇坐在旁边只觉无聊,见狗子老是盯着自己,便也孩子心性招手唤了他过来,查看起他写的字和正在读的书。

“开封有八大繁华集市区,周围都是些大酒楼店铺和富人家什么的。你去探路首先得往这些个地方走,”吴大爷琢磨着说,“只有大户人家多的地方你卖菜才能卖得起价钱,不然就几个小老百姓来买,你就等着亏死吧!”他毫不客气地这么说。

慕九想了想,说道:“其实我的想法是,主要针对酒楼茶馆这样的地方销售。第一批菜我用来打来销路和知名度,让人家知道我们富贵菜园能有这样的货源,然后就直接去找酒楼,跟他们签订长期合同,把菜批发给他们,这样的话,我们省却了天天出摊的烦恼,定期供送,他们也可以保证每天都有新鲜蔬菜供应给食客,可以说是互利互惠的事……”

基于吴大爷听不太懂诸如“销售”、“批发”、“合同”一类的词,慕九又再发了些时间详细跟他解说了一下。“……当然我也不是每间酒楼的生意都做,前期我只提供给其中一部分,这样便保持了竞争平衡,等价格涨起来,而供需又稳定之后。我再逐步拓开销路,发展到临近几个县府。俗话说民以食为天,只要有个好开始,然后再适度宣传一下,不出几个月,必定可以打开市场。”

说完她望着紧蹙眉头的吴大爷。吴大爷思索了一阵,吧哒着嘴说:“听起来是不错,但城里那些开饭馆儿的,都不大好对付啊!”顿了顿,他瞅了慕九一眼,又说:“不过既然想好了,就去试试看吧!你这丫头也够胆大的,居然敢在都府里争食!”

慕九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搓着手道:“这还不是靠大爷提点着嘛!”大爷没好气瞪她一眼,眉目间却又不自觉地露出笑意。在旁边纳着鞋底儿的吴大娘呵呵笑着说:“阿九啊,我跟你大爷一直觉得你这孩子做事踏实,又勤劳肯干,他就是这把嘴里不肯说,你可别计较这倔老头子啊!好好做你的事,需要帮什么忙,过来吱一声就行!你们这些个孩子在这里也没个父母亲戚什么的,不嫌弃的话,权当咱们就是你的亲人吧!”

“哎!”慕九高兴地点头,痛快接受了老人家这番热情。

他们在一旁喝茶谈正事儿的工夫,阿潇跟狗子在旁边也没闲着。阿潇拿着狗子的《三字经》在那翻,狗子则很崇拜地听他在那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话,到了稍为熟络了点之后,他壮胆拍起了阿潇的马屁:“阿潇哥哥,你长的真好看。像仙女一样。”阿潇脸一红,板着脸说:“好好写字!”狗子说:“可我不想写字,我想学武功!”

阿潇学慕九平时样子,卷起书本轻敲他的头:“不读书连拳谱都不会看,哪还能练武?”

一张纸从书页里掉了下来,顺风飘到了慕九脚边,慕九边回着吴大娘的话,边低头去捡。“咦?”纸到了手里,就下意识地看了看,这是张上面画了有几条弯弯曲曲的黑线的纸,看起来像地图一类的东西。“这是你画的?”她拿起纸在狗子面前扬了扬。狗子摇头说:“不是,是我爹的。”“你爹的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她拿起来再看了一眼,越看却越觉得有点似曾相识。

“爹不给我买糖吃,我就藏他的东西!”狗子气哼哼地嘟起嘴。

“你这倒霉孩子!快回屋写字去!”吴大爷一听,立即竖眉瞪眼喝斥了起来,狗子扁扁嘴要哭,吴大娘赶紧牵着他进去了。

慕九拿着那纸递给阿潇:“你见过这张图吗?”

阿潇看了两眼,立即惊疑地说:“好像当时从余光明身上搜出来的那张图,跟这个是一样的!”

“……”

日影西斜,暮色慢慢掩罩了山庄。

李不坐在屋顶上,手执酒杯,咬牙遥望天边晚霞。庄门外忽然传来熟悉清脆的嗓音:“李不!李不!我回来了!……”清清晰晰一路传进院子里,传到他耳边。抬头一望。两道身影已经一前一后进了门来。捏着酒杯在手里转了半圈,他起了身,飞身下地。

“李不!”

慕九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他吓了一跳,但是她没在意这个,马上又开心地拉起他的手说:“我问你,你还记得当初余光明身上那张地图吗?我今天居然在吴大爷家得到了一张一样的!”

“地图?”

李不讶异地蹙了蹙眉。阿潇拎着篮子站在旁边,“就是那时候你从余光明身上搜出来的那张图。”慕九忙点头把那张画着弯弯曲曲墨线的纸给拿出来,然后拉着他的袖子往屋里走:“你快把那纸拿出来看看,肯定跟紫珠丹的下落有关!这一张是吴忠义手里的,错不了!老天爷!我们居然把这个重要的线索给忘了……”

三个人前后脚进了房门。慕九放开手,瞅着默然不语的他。也没觉着有什么异样,只顾着说:“你放在哪儿?快拿出来啊!”李不顿了一下,掀帘进了里屋,听得翻找了一阵,然后就拿着张略有些发皱的纸张走了出来。慕九抢过拿在手里仔细一对照,打了个响指说:“果然是一样的!你瞧,”她把图送到他面前:“虽然纸张质地不一样,线的粗细和画法也不一样,但是位置和格局却是一模一样的!你看这上面这条线——这不就是咱们后面这坐山么?还有这个品字形的小方块,不是很像咱们家么?!——现在我已经敢肯定,余光明这小子就是来找紫珠丹的!”

李不平静地把图拿过来:“这上面只不过画了张宅子地形的简略图,其余别的什么也没有,你怎么这么肯定他就是来找紫珠丹?而不是找人或者别的什么?”

慕九一愣,讷讷地:“来这里的人除了找这个还能找什么呀?……找人,他能找谁?再说吴忠义找的是青衣楼的人,青衣楼找的是紫珠丹,把这些都串联到一起,不就很明摆着了嘛!”

阿潇这时却附和了李不一句:“我看也不一定是找紫珠丹的,如果是的话,那吴忠义为什么从头到尾只字未提过?”

“那有可能是他不知道这图是用来找紫珠丹的呀!”慕九嚷嚷,“你想他要是知道,还能随随便便让狗子偷了去嘛!”说完她瞅着李不,就等着他发言。李不却拿着那两张图看来又看去,一手搭在腰上踱起了步来。“你说的也有道理。余光明的身份依然是个谜,他拿着锦衣卫的腰牌冒充官府的人,这么巧身为捕头的吴忠义却也有一张这样的图,那么这图的来路就很可疑。这图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为什么两份都一样?除了他们手里有,别的人手里是不是也还有?”

慕九愕住。阿潇接口说:“如果说这图不止两份,那么就算是张拿来寻找紫珠丹的图,也一定是居心叵测的人弄出来的假图,我们拿去找也找不出什么来的!他们就是有意要把咱们山庄搅得鸡犬不宁!”

他这话说得很急,李不瞅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慕九却坐不住了,一挥手说:“管它真还是假呢!反正我就觉得余光明那家伙有问题!他决不会无缘无故拿张地图在那儿瞅来瞅去,不管找的是人也好东西也好,反正我们也根据这图纸去找,发现什么算什么!”说罢拉着阿潇的衣袖要往外走。李不伸手一捞,轻轻松松提住她的后领,口气阴凉阴凉地说:“上哪儿去?”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94 好吧,吵架了 094好吧,吵架了

慕九顿时双脚离地,在空中踩起了蹬云步,哇哇大叫:“小子你干嘛?”

李不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勾住她的腰将她打横挟在怀里,像农民伯伯挟稻草一样,然后对前面义愤填庸呆若木鸡的阿潇款款笑了笑,很有礼貌地说:“阿潇跟冰冰去准备一下晚饭,我有点事情跟慕九聊聊。”说着便挟着某稻草到了门边等着他,一副恕不远送的架势。

阿潇向来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哦”了一声迈步出了门槛,可才到了廊下他就立马觉得不对劲,回头再冲过去,那房门已经啪地关上了!

“慕九!慕九!李不!你开门!不许欺负她!……”

隔着房门慕九还被李不挟在胳膊底下,李不一脸可恶的冷笑,看着被拍得咚咚直响的房门,半点也没有妥协的意思。阿潇趴在门页上焦急地呼喊,那模样就差没哭出来了。于是这动静也顺利惊动了旁边院里的段小邪和韩冰冰,两人不约而同在院门口碰了面。“怎么回事?”韩冰冰望着里面大惊失色。段小邪瞅了瞅那关紧的房门以及听见从里面传出来的慕九极度有精神气儿的骂骂咧咧,立即松开紧皱的眉头,很莫测高深地捏着下巴说:“没事!私人恩怨,外人不宜插手!”

“可是——”

韩冰冰担心地瞅着里面,段小邪先进了院里把阿潇拖出来,然后再把她也一起拖出门外:“走吧!没事的……”

屋里慕九瞪着李不:“你滴!快点放我下来!”

李不从善如流,欣然将她竖在地上,而后拂了拂自己弄皱的衣袖才站在她面前,搞得好像这身行头还蛮值钱似的。她挺起胸膛叉起腰,手指头指到了他鼻子尖上:“你发什么疯啊?干嘛绑架我?”李不却丝毫不以为意,挑挑眉背起手来,神情十分淡定:“咱们好久没聊过天了,聊聊吧。”

“聊什么?”慕九站着没动,口气颇为不善。

“聊聊——‘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啊!”他轻描淡写地说。

慕九一愣,张大的嘴巴好半天才合上:“你也喜欢李清照的词?”他点点头:“不错,喜欢得紧!”“那太好了!”慕九转惊为喜,高兴地拍起手说:“没想到你居然也喜欢哈!阿潇那天也抄了一堆她的词给我,还是他亲手写的,那漂亮盒子也是他亲手做的,我很喜欢呢!回头我给你看看?”

她满怀期翼地望着他,一双眸子都乐弯了。李不也抱着胳膊目光定定,下巴绷得生紧。隔了好久,直到她也觉得有那么些不对劲的时候,他才忽然抓起她的手掌来,紧按在自己胸膛上,咬着牙说:“宫慕九,偷走了人家的心,还装成什么都不知道,这是很不道德的!”

慕九陡然僵住,心里立即浮升出一股不祥之意,再看向他的脸,果然!那有着俊秀轮廓的脸上哪里还有半点悠闲,两道眉凝满怒意,一点也不见平时的温和。“谁——谁装了?”她佯装镇定地说,手上一使劲,想把它抽出来,却是死命也抽不出。李不低头瞅了她半晌,忽地把脸俯下,停在她面前半寸处,在她鼻息间吐气说:“你要是没装,就乖乖把东西还给人家。”

“……什么东西?”好容易她才身子后仰定住心神讶然抬头,而也是到这会儿她才终于察觉到一点什么。“你是说阿潇?……他送我东西怎么了?那盒子我很喜欢,他也是很有诚意送给我的,我为什么要还给他?”

李不目光如冰:“你要是喜欢,我同样可以亲手做一千个一万个给你!甜言蜜语山盟海誓,更可以写满整座山庄!难道还不够你开心的吗?”

“那为什么你不早送!非得等人家送了你才说!就是再写再送又有什么用?”

她被他不讲理的样子激得生了气,脱口这么说道。李不猛然顿住,一失神,便让她的手从掌下滑了出来。“你真的不肯还回去?”他蹙了蹙眉,声音听起来有点飘。慕九抿着嘴,负气瞪他:“不还不还我就是不还!”当她是什么呀,叫她干什么就得干什么?人家只不过抄了几首词给她,至于这样嘛!

“那你就收着吧!”

寒着脸站了片刻,李不扔下这么一句,掀帘进了里屋。

慕九狠狠瞪了他两眼,也头也不回地大摇大摆出了门。

屋外暮色沉沉,好像连花草树木虫鱼鸟兽等等一切也都出了神。

段小邪跟韩冰冰站在院门外,好半天才收回惊呆的目光。“你不是说没事吗?”冰冰跺着脚说。段小邪郁闷地搔了搔头,“我哪知道这俩傻蛋都这么倔?”

……接下来几天真是过得特别别扭,就连吃饭时也不像从前一样有说有笑,叽喳个不停的段小邪也没怎么没出声,打上几个哈哈,自己就会被晾得收了回去。其余人当然就更不用提了,韩冰冰是不会做声的,而阿潇因为之前已经从她口里得知了个中原由,也是绷着个脸不出声,遇见了李不也没个好声气,权当因那天被无视而愤慨。

慕九每天还是照顾着她的菜园,打理着她的家务,李不不理她,她当然也不会主动去找他。他凭什么这么拽啊?还扯什么山盟海誓甜言蜜语的,这不纯粹胡搅蛮缠嘛?几片叶子就能扯出这么些来,她就没见过这么心胸狭窄的人!

这天在园子里摘菜,冰冰便说:“慕九,李不他们今天出去了呢?不知道去哪里了。”慕九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冰冰瞅瞅她的脸色,又说:“慕九,你还在生气吗?”

“没有啊!”她居然答得十分顺溜,“有什么好生气的?”

“那你为什么一天到晚都不说话?”

慕九停住手上动作,偏头说:“我在想余光明那张图啊,如果真能凭着它找到紫珠丹,你的毒不就可以解了吗?”

冰冰一怔,忘了言语。

还以为慕九只是随便说说用以掩饰而已,没想到当天傍晚趁着有空,她就把阿潇他们召集了过来,拿出那张图三个人坐在院子石桌旁一起研究。李不果然不在家,段小邪也不在,不知道去了哪里。面对着主院正房而坐的慕九扫了那虚掩的门口一眼,又垂下了眼帘。

“这样真的很难找呀,这上面只是画了个地形图,别的什么标记也没有,根本就没有什么实际用处嘛!”韩冰冰嘟着嘴苦恼地说。慕九叹了口气,支起脑袋来扫了几眼,又无精打采地撇开,“冰冰去倒壶茶来吧,渴死了!”

韩冰冰起了身,院子里只剩下两人。阿潇抿嘴犹豫了一下,看向百无聊赖数起了手指头的慕九:“你,是不是很在乎他?”

“嗯?”神游中的慕九回过神来,不解地挑了挑眉。阿潇咬着唇说:“我是说,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她陡然一怔,好半天才心慌地咧嘴:“瞎说什么呢?……大家不都是兄弟嘛!”边说边站起,索性背转身子看起了旁边的月季。

阿潇握紧双拳,看着她的背影忧伤地低了低头。“不管怎么样,希望你不要太不把我的心一回事。我也是第一次、第一次对一个人表白心迹……”

慕九身子明显一僵,手下一朵甫开的花已经落了下来。“……什么?”她转过身,瞪大双眼望着距离她不过两尺的他。

……站在宅子后面的山岗上正好可以望见这一幕。此刻山风徐徐落日西斜,映得山上男子好一派伟岸。

李不一手叉腰一手撑在树干上,眯眼望着下方,神情看不出喜也看不出忧。拿着地图的段小邪以一副看好戏的神态上前拍他的肩膀:“哎,我说你就别磨牙了!留着牙齿晚上吃饭吧!再要不就直接冲下去把那丫头三口两口嚼巴嚼巴吞了下肚,这样就包准谁也祸祸不到了!”

凌厉如刀的目光徐徐飘了过来,有声音从喉咙里一丝丝挤出:“我是那样的人吗?你什么时候见我这么对待我的兄弟?”

段小邪叹息点头:“的确,你李大侠义薄云天,当然不会这么对自己的兄弟。但是作为一个正常、健全、而又正在发春的男人来讲,对待不听自己话的女人可就说不准了!因为这里通常会控制这里——”他指指他的心又指指他的头。接着把胳膊搭在他肩膀上,贼兮兮地说:“依我看你还是趁早把她‘吃’了算了,省得她三心两意,夜长梦多啊!”

李不冷哼一声,鄙夷地说:“你以为我是你?”二话不说夺过他手里的图纸,径自走到另一侧仔细打量起下方来。段小邪在原地噎了半天,才满脸不服气地赶上来:“什么你不是我?我怎么啦?……”

“你‘种马沙猪王外加花心****鬼’。”

“……”

段小邪呆了好一会儿,才腾地跳起来指着他骂道:“你就跟那死丫头学着损我吧!看我还帮不帮你!……再帮你我就是村头那只瘌头鹅!”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95 (不知道写啥标题) 095(不知道写啥标题)

落日的余晕斜照在院子里,将月季花的枝叶和阿潇的背影拉得老长。慕九对着渐渐消失在门外的他呆站了片刻,是韩冰冰端着茶出来唤醒了她。愕然回神,茶也不晓得接了,务自叹起气来。

“阿潇怎么看上去很难过的样子?”冰冰说。

她脸上神情连换了好几转,郁闷地说:“我哪知道!”倒了杯茶在手里,一仰脖,竟是喝得滴水不剩。不等张大了眼睛的韩冰冰发话,她又噔噔噔去了厨院,没一会儿炊烟升起,伴随着锅碗瓢盆之声,地球又一次被别扭的力量征服,连晃都没晃荡一下。

第二天忽然阴天,秋风有些瑟瑟的样子。早起时李不站在门口,见她低头路过想拉住她,她狠狠瞪了他一眼,身子一闪扬长而去。

吃完饭便上后院巡视菜园,应季的瓜果蔬菜都已经接近尾声,茄子树上已经落完了叶子,南瓜也已经熟透,这些地收完之后马上就得开始继续耕种,原要剩下的大棚材料大约还剩下一两亩地的样子,等到头一批蔬菜进了城,如果能达到预期的话,大概只能先将备用的白鲛绡拿来先盖着新棚了。至于备用的膜,只好希望秋恨水能够快快出现,以便与她商量着当菜园供应商的事儿,鬼子不鬼子的就先不计较那么多了,反正到时候赚钱的是自己,做生意要紧!

吃了午饭慕九喊了段小邪和阿潇收菜,自己围着那剩下十余亩的空地转悠了起来。这空地看上去应该是何家准备用来建后园的地方,四周围墙高而坚固,中间连小池塘也已经挖好了,只是可惜飞来横祸中断了工程,到现在看上去更像废墟。走到园子快尽头的时候意外发现了几棵结满了果实的梨子树,沉甸甸地挂在枝头,一时举起便捡了根长竹竿扑打了一些下来,拿袖子擦了擦张口一咬,居然十分清甜!

“阿潇!”她抱着十来个梨子跑回菜地,正碰上阿潇跟段小邪在摘冬瓜,于是兴奋地递到他们面前:“快尝尝!很甜的!”

段小邪首先拿了个咬起来,“哪来的?”

“园子那头摘的!——哎,你给冰冰拿几个过去!”她把梨全放在旁边菜篮子里,指挥他说。他一愣,拿着那半个梨走回瓜藤旁:“让阿潇去送吧,我正忙呢!”

“德行!”她翻了个白眼过去:“平时又不见你这么积极!”

提着篮子站起,见着阿潇闷闷不乐在旁边扛着瓜菜,张了张嘴又没叫他了,自己挎在臂弯里走了出去。

前院里韩冰冰不在,大概出门玩儿去了。便把篮子拎进了她屋里,掩上门回了自己房间。

进门就被眼前的情景惊得呆住,原来靠墙放桌子的地方,已然被一大堆野***淹没,桌子已经看不见,凳子也看不见……还有妆台、柜子!全部都被成堆的花草盖住!而扑鼻而来香气几乎可以直接将人袭倒……但是又是透着一股粉粉的馨香,闻来舒服得就像躺在一大片花海里。

“谁干的?”

她在门口愣了片刻,快步走了过去。四处一打量,又是吓了一大跳,只见四面本来是白白的墙上竟然贴满了各种字体的诗词,而且看上去竟然好像都是李清照的!你要是说她不可能写过那么多首词、根本不够贴这墙壁吧,于是就有同样的数页纸分散在每面墙上,总而言之就是想尽办法把它给贴满了!

——这人也太有才了吧?是打击报复吗?这么恶俗的手段都想得出来!

她顺手抓了把花在手里,微顿了一下,马上又冲进里屋——还好,凶手还算厚道,至少床还是干净的!可是那地板上——天哪,这是连地板颜色都根本见不到一丁点了!全部都是该死的成堆的枫树叶子!

这谁跟她这么过不去呀?弄这么一大堆树叶,谁来给她搞卫生啊?!

“卫生我来给你搞,你就说你喜不喜欢?”

门口传来很别扭的一道声音。慕九猛地回头,李不站在门口,神情不见喜忧。她看了看屋里,又看了看他,眨巴了两下眼睛,抽了口气说了句废话出来:“你别告诉我这是你弄的!”

他没说话,摸摸鼻子进了屋里,目光只盯着她的眼睛瞧。慕九被他瞧得有点心发毛,退后一步,板着脸说:“干嘛这样?你这也太幼稚了吧?这是跟阿潇斗气呢!”他停住脚步,剜了她一眼,叹气说,“随你怎么想,反正我只为你一个人做过这么幼稚又恶俗的事。你现在能不能看在我摘花写字忙乎了三天的份上,别再生我气了?”声调虽然懒懒,语气却是诚挚,还带着些央求的意味。

慕九抬起头,很“惊讶”地看着他的脸,“你这是在跟我赔不是?”

“不可以吗?”他把牙齿磨得咯咯响。

她咧了咧嘴,干笑着:“可以……”可以当然就是可以,不是溥衍也不是耍花样,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只不过是遇上了他……眼珠儿转了转,想了想,似乎还是有些不甘心的样子,木着脸又问:“你不介意阿潇送什么东西给我了?”

李不一脸冰冷,牵起她的手,问她:“那你告诉我,你喜欢他吗?”

“……”

喜欢?她眨巴了两下眼睛,看怪物似的看着他:“平白无故说起这个干什么?我只把他当弟弟好不好!”李不微微扬唇,冷凝的脸上盈出一线欢喜,“真的?”她听了立即弹起:“天地良心!我几时跟你们说过假话?!”李不弯了唇,点点头,“早说嘛!”但是说完马上又蹙起双眉,拉开旁边妆台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小锦盒打开:“你要是没那个意思,就别让人家误会了。这句话,怎么着也得给个解释给人家吧?”

慕九瞪大眼睛瞧着那张翻转过来的叶子,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叶子后面还有字?……‘巍巍山岗’?这是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李不咬牙捏她的耳垂:“你真不知道?”

“我要是知道我就是小狗!我真的只是看了正面而已!”她立马捂着耳朵指天发誓。完了又恍然大悟:“你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跟我吵架吧?——你也太小肚鸡肠了吧!”

“那要看对谁。”他慢悠悠地说。

送了个白眼给他,她不服气地:“那这样就算是和好了?”

“……你还想怎样?”他蹙眉低头,脸上掠过一丝紧张。

她贼笑了两声,凑到他面前,邪恶得跟只小母狼似的:“得罪了我,可不是做两件狗血的事讨好我就能算数的!一般这样的人我都不会太便宜他……”

……金银山庄管家的闺房这天下午直到日暮时还没有开门,路过的时候偶尔会听到里面传来庄主和管家两个人嘀嘀咕咕的声音,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总而言之诡异得很。

段小邪站在院子里踱步,好奇得连眼珠子都快架不住了,韩冰冰走过来喊得他回了神,“你瞧什么呢?”他正了正脸色站起身:“没什么,天黑了,去做饭吧。”韩冰冰指着另一间房里:“阿潇也耷拉个脑袋不出门,我一个人怎么做啊?我去叫慕九。”说着就要上台阶。

“别去别去!”段小邪赶紧拉住她,思索片刻,为难地说:“……大不了我跟你做去!”

屋里头慕九舒服得跟只吃撑了的大财主一样,四仰八叉坐在鲜花铺就的椅子上,一边拿着各色零食往嘴里塞,一边享受着绝对的六星级服务。

“左边再重点儿。”她瞅着手里一颗话梅说。半蹲在地上的李不黑着脸,磨牙拖着长音道了句“好……”手下又使了点劲儿。“疼不疼?”脸色虽然不好,口气却是温柔。宫大爷摇摇头:“不疼,很舒服。”得了夸奖,李不微微一笑,又低下头去了,态度真是绝佳。

水盆里两只小巧的脚丫子不安份地翘来翘去,被他没好气地捉住:“别乱动,水都凉了,先擦干。”两只脚丫便果然不动了,乖乖地任他拿着毛巾包起,仔细地抹干,又套上袜子。“好了。”慕九满意地抬起两脚,左右晃了晃,畅快淋漓地趿上鞋子说:“被人伺候的感觉真是爽!”

“爽吧?”李不好整以暇,不动声色。

某人仍不自觉,下巴一扬:“那当然!”

李不扬唇微笑,眉眼里透着那么一股老谋深算,点点头,他端起那盆洗脚水,开门倒在外面。回来时拿着旁边毛巾擦了擦手,走到她面前:“那现在可以跟我和好了吗?”她眼珠儿转了两转,笑嘻嘻从凳子上站起:“好吧!看在你伺候有功的份上,姑娘我就原谅你了!”接着十分得瑟地在地上蹦了两蹦,开心得跟只吃饱了的小狐狸似的。

李不进而瞅了她两眼,慢悠悠说:“既然脚都让我洗了,以后可不许赖帐。”

“赖什么帐?”她转身拿围裙,浑然不觉有异。

“什么帐都不许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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删了两章存稿,数千字的虐文。。。虐李不,终究心不安啊啊啊啊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96 相信穿越吗? 096相信穿越吗?

虽然没有宣扬出口。但是明眼人一瞧那神情就知道两人又好了。山庄里气氛又热烈起来,除了阿潇以外,别的人个个都很欢喜,因为八月十五马上就要到了,这说明又可以理直气壮地腐败一番!于是慕九早早就准备好了各色点心,什么酥饼啊月饼啊瓜子花生什么的。这天晚上抽空回后屋一看,上回晾的那葡萄也成干了,一时兴起也拿它蒸了提子蛋糕……然后又特意多蒸了一盘子萝卜糕。

吃了晚饭,她收拾完了就端着那一碟子点心出了门。阿潇这几天都闷闷不乐,饭也吃得少,她可是瞧在心里的,究竟什么缘故她再笨也已经猜着了个八成,——活到这么大岁数被一个娇嫩无双的美少年看上了,按理说这实在是个可喜可贺可骄傲的事,但是,流口水是一回事,要不要拥有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顺着廊檐往前院里走,宅子里很安静,韩冰冰在新收拾出来的浴室里洗澡,李不跟段小邪又做着例行的散步去了——这两个人倒是风雨无阻,天天儿地去。也不知这山沟沟里有什么步可散的!

月光明朗地照在花木散布的院内,落在地上的树影斑驳错杂,秋风带动了廊下的纱灯,又将她的影子晃得东摇西罢。她径直往阿潇房间里走去,一路上也琢磨着该怎么让这小子回头是岸,做思想工作向来不是她的长项,她的长项是威逼利诱耍诈……嗯,反正不是什么大仁大义之类。

没几步就到了房门口,房里点着盏灯,房门却紧闭着。待要敲门她又踟蹰了起来,究竟该怎么开口呢?

“……什么?跑了?”

正磨蹭的时候,她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道低低的惊呼声,听声音正是阿潇。疑惑地把耳朵贴在门上,隐约听到几句低不可闻的对话声,于是索性抬起手来:“阿潇,开门。”屋里静默刻许,接着传来一阵悉梭之声。等了一会儿没见回音,又拍道:“阿潇,跟谁说话呢?开门啊!”

房门在她第三次抬手时被打开,阿潇站在门口,灯光下目光有些闪烁。见到她,小嘴张了张,忽而又抿紧了。“你跟谁说话呢?什么跑了?”她好奇地往屋里扫了一圈,可是别说是人,屋里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阿潇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手扶在门框上说:“没有啊,哪有跟谁说话。”

慕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下。将手里盘子举到他胸前,堆起一脸馅媚的笑说:“你晚饭都没怎么吃,瞧瞧,这是我专门给你做的萝卜糕,快尝尝吧!”阿潇愣了愣,咬唇看了她一眼,继而又闷不吭声背转了身。慕九瞅着他这模样,叹了口气,从他旁边溜进了门,将盘子放在屋中央的圆桌上,搔了搔脑袋说:“你快吃吧!小段刚刚要吃我都没舍得给他呢!”

隔着桌子,他低垂着头站在这一边,这会儿却闷声闷气地开了口:“如果是李不想要吃,你一定会给他吃了吧?”

慕九愣住:“这叫什么话?”

阿潇不说话,只是蹙眉怨愤地看着她,眼神无比幽怨,整个儿看上去就跟一被负心郎无情欺凌了的小媳妇儿似的。她心酸地叹了口气,想了半天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无奈之下只好拍着他肩膀,借用了当年她姥姥一句话说:“孩子,你还小……”

“谁说我还小?我都已经满十六了!”他没好气地拂开她落在他肩膀上的手。“李不可以为你做的事,我一样可以为你做!他可以保护你,我也可以!”

“你保护我?”慕九小讶了一下,憋了半天,没能忍住,转着眼珠儿在他大欠****的脸蛋和足够诱人犯罪的胸脯上扫了一轮。他被她肆无忌惮的目光弄得脸有些红,抬手捂着胸口,委屈地说:“生得好又不是我的错……”

嗯,生得好的确不是他的错,可跑出来祸害人家小姑娘流鼻血就不对了。

于是第二天就是举国欢庆的中秋。

为什么说举国欢庆呢?因为据特地赶回来过节的吴忠义从县城里带回来的消息说,连皇帝老爷都早就下了旨大赦天下,减免了许多赋税,宫里头现在忙得热火朝天。不但让百姓大肆庆祝,还特派了京几第一名捕万里青到重镇开封来监督府衙奉旨行事。

那会儿慕九正在剖鱼,于是就问他:“你一小县衙里的捕头,咋知道京城里现在啥模样啊?”吴忠义接过段小邪斟给他的酒,跟李不碰了碰杯,嘶一声把酒干了,才说:“上回不是跟你说了有人给了我青衣楼的消息了吗?那消息就是说小楼主已经去了京城,于是我上赶着去找,却又连影子都没见着!”他晦气地摇了摇头,神情里无限惋惜。

李不跟段小邪对了下眼神,微笑说:“吴捕头不用泄气,这小楼主一定还会再出现的。”

“那是当然!管他上天入地,总也逃不过我的手心!”

吴忠义走了之后慕九仍然跟冰冰阿潇他们忙着做晚饭,李不则跟段小邪一示意,一起出了院子。

院墙外黄叶纷飞,二人在槐树下止步。段小邪抱着胳膊说:“杨春儿竟然去了京城,她去京城做什么?”李不看了他一眼。正色说:“你真的那么肯定她就是小楼主?”段小邪一愣:“难不成还有假?”

李不皱了皱眉,背手在树旁踱了两步,“你不觉得那天夜里在张家见到的一切都太巧合了吗?”

“难道就不兴我运气好点?!”段小邪瞪大眼,一副不干的样子。李不叹了口气,“本来我也觉得这理分很充分,但是我老想起当时你去潜伏的另一面的时候,我明明听见屋里传来了一声闷哼……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是有人突然被捂住了嘴一样。”

他看着段小邪,段小邪很不出意料地瞪大了眼睛:“当真?”

他点点头,继续说:“不但这道声音让我纳闷,另外我还想到一点就是,如果她真的是小楼主,那么冰冰中了毒那天,我用七星大法制住她的时候,她为什么不用青衣楼本门武功自保,而用的是梅英谷一派的武功?论起高低,青衣楼自然又在梅英谷之上,一个人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怎么可能会不用更有把握保全自己性命的武功心法呢?”

段小邪怔然片刻,讷讷说:“你是说,那天是杨春儿故意假扮的青衣楼主?……可楼义总不是假的吧?”他双手往腰上一插,仍是无法接收李不的说法。“堂堂青衣楼的堂主,难道会甘于听从一个外人的调派?”

“楼义当然不是假的。”李不吐了口气,“而且我想我们见到的那个小楼主也是真的,之所以这样我们才看见了银色面具以及鬼脸扇。我其实是怀疑,是有人故意将我们的注意力转移到杨春儿身上,让我们怀疑她,然后他可以继续隐蔽在暗处。”

段小邪想了想,摇头:“当时我们去张家完全属于临时起意,那人又怎么知道我们会去呢?”

“此人当然就是听到了我们说的话,所以才赶在我们去之前安排了这一切。”他回转身子,凝目看向院里。院里三个正忙得乐呵,根本没顾上瞧这边。

……

“开饭啦开饭啦!”

随着夕阳没去。暮色渐重时慕九大声冲着院子里的人们招呼了起来。

于是大伙儿端菜的端菜拿碗筷的拿碗筷,一个个欢腾着不得了。饭厅里圆桌上沸腾的汤锅飘香四溢,里面是浓汤熬就的锅底,现斩的两只芦花鸡,菜肴摆了满桌,满盛着一家子人的欢欣。

“好丰盛啊!”

韩冰冰首先欢呼,夹了个油焖大虾放进嘴里,吃得小嘴儿上亮汪汪地。旁边段小邪好像很看不过去,嫌弃地拿了块手帕递给她。席上热热闹闹,气氛高涨一时无两,就连闷了好几天的阿潇也跟段小邪划起拳来。冰冰最是开心,吃到一半时满足地咂起了嘴巴:“大家在一起真好,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了一样!我在魔岛的时候吃饭总是一个人吃,怪无聊透顶的!”大伙便是呵呵地笑,又喝下一轮。

酒至酣时,外面明月照天。慕九瞅了外面一眼,拍案再举杯:“咱们几个,来干杯!吃完饭赏月去!”一连便是三杯下肚,喝得七昏八素还不肯罢休。李不叹气夺了她的杯子,她又笑嘻嘻看着段小邪他们划拳。韩冰冰在旁边好奇地问:“对了慕九,你老家是哪里的呀?你说的话和做的事好多都是我听都没听说过的,真的很好奇!”

一听提起这个话题,其余几个人也停下了动作,一齐看着她。

“我?”她愣了愣,手指头指着自己鼻尖,“我,我老家是……”说到这里她说不下去,看着眼巴巴望着她的大伙儿,她低头想了片刻,忽然清了清嗓子,很严肃地说:“你们相信穿越这回事儿吗?就是生存在相隔好几百年以外的一个人,有一天不小心掉下了山崖,死了以后魂魄四处乱飘,最后飘到了这个年代的某个同样也是摔死了的人身上,——其实也就是借尸还魂?”她吞了口口水,小心地再补上一句:“你们相信吗?”

几个人除了李不只是皱紧了双眉之外,其余三个都无一例外地嘴巴大张盯着她瞧。那模样就好像突然被只囫囵鸡蛋卡在喉咙中央,接着又被人点住了穴道一样动弹不得。

慕九一个个扫过去看了他们几轮,最后干笑了两声,举起酒杯说:“你们不相信哈?不相信就对了!……其实我也不相信,哈哈……傻子才相信呢!这不就是纯粹扯蛋嘛!”抬头一灌,一杯酒又下了肚。

她伏在桌上大口喘气,李不把她扶起,倒了杯茶水温了喂给她。段小邪愣完之后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桌子说:“果然是喝醉了!这样的鬼话也编得出来!”韩冰冰也捂着嘴笑,完了拉起旁边阿潇说:“走!让他们喝去,我们也拿几个月饼上屋顶上乘凉!……”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97 名捕 097名捕

韩冰冰跟阿潇端着一大盘子点心出了门。段小邪气不过他们先离席,要跟李不再拼,李不瞧了瞧伏在桌子胡言乱语个不停的慕九,把酒壶一把塞到他怀里:“你喝吧,我送她回房。”拦腰将慕九一抱,也不管段小邪怎么皱鼻子瞪眼,大步走了出去。

一路上慕九躺在他怀里还不老实,醉眼朦胧望着天边圆月,两只大眼晶亮晶亮地,揪着他衣襟忽然喊“妈妈”。李不叹着气,摸黑进了她房间,将她放倒在床上。“先躺下吧。”她摇摇头又腾地站起:“我还没洗澡。”偏她还记得这个!

李不只好无力地哄:“可以醒来再洗……”“你以为我是你?”她没好气地斜睨他,油灯下小脸上竟有些媚眼如丝。但她仍不自觉,扶着桌子喘了几口气,忽然又拖着他的手委屈巴巴地呜咽起来,“好想爸爸妈妈……”

李不蹙了眉,“爸爸妈妈?”

她低头不出声,小小的身子在灯影下看上去无比孤单。李不好一会儿才伸手推她:“先睡吧……”可手指才碰到她肩膀,不料她整个人就这么歪了下去!“慕九!”他赶紧把她接住,扶起头一看,却已经睡着了!

李不无奈将她移回床上。脱了鞋盖了被子,起身时忍不住再看向她的脸,那眼角的晶亮却竟然还在,露珠似的沾在浓密微卷的长睫毛上,显得那么可怜兮兮。

爸爸妈妈?

他口里再次咀嚼了这个陌生词汇,凝眉坐在床边,手指轻触她的脸。睡梦里的她浑然不如醒时的嚣张活泼,抿紧着嘴唇像是时刻准备着睁眼似的。这样的女孩儿不知道什么样的父母方能****得出来,时而灵动细致,时而洒脱无羁,总之在他二十四岁的生命里,当属绝无仅有。

皎洁的月色照进窗棂,安静陪伴着这一刻的相守。

默然坐了片刻,他掩门到了廊下。略顿,忽然又脚步坚定地回了自己房,从里屋的箱笼里找出一幅卷好的画轴,摊开看了看,唇角微凝笑,拢在袖里,推开窗户,翩然如燕飞向了屋后山林。

……

中秋夜里的开封城果然是人头耸踊热闹得紧,卖花灯的玩杂耍的还有吆喝着生意的,满满地排在大街两旁。出来溜达的姑娘小伙们也是兴趣盎然,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很是好奇。

开封府衙就位于这条街的正中,眼下这座小院便是京几名捕万里捕的宿处,来者位重权重,府衙大人特地安排了上百名府兵在此护院。足见对上司的用心。这会儿墙外开花墙内香,外面的热闹劲儿也传进了院里,守护在后院墙根下的几名卫兵年纪不大,不时地往墙根侧门处瞅瞅、对对眼神什么的,很显然心痒不已。

一阵风过,院角的桂树洒起了落花雨。宁静的小院里还是那样宁静,只是有人忽然一偏头时,却见到了背手而立站在院门内的一道青灰色身影。

“谁?!”领头的卫兵举起长矛,警惕地举向他。

月光之下这人缓缓走来,虽是一身平常布衣,但面容清俊出奇,神情淡如朗月,静静往那里一站,其风采便已胜过无数言语。而若是往那坚实的体魄上望去,那股无形中流露出来的气吞河山的魄力又让人敬畏之意油然而生。

这样的人你若是说他谈笑间便能横扫千军,那是半点也不容人不信的。

“你……你是谁?”

领头的卫兵也不自觉地软了口气。

拿着画轴的李不站在那里并不言语,略看了他们一眼,信步上了石阶。士兵们错愕当场,想是自打娘胎里出来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拿着长枪下意识地跟了上去,知道的是防止他惹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保驾护航。

一行人全部默不作声往左边最亮堂的那间屋子里走去。将至门口时先前那领头的士兵忽然快步上前拍响了房门:“万大人!请小心,门外有刺客!”

屋里静默片刻,房门施施然被打开,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冷面站在门口。“刺客?”他微一扬音,一股傲慢之意就扑鼻而来。小头领把头勾到了腰下:“大人,来的人恐怕有两下子,请大人回避!”

仍穿着捕头服未除的万里青冷笑一声,将手威武地搭在腰间大刀上,眯眼看向气定神闲站在士兵包围圈中的李不。

但是这一看,就差点把他的眼珠了都看得掉了下来。

“你——九少爷?!”

李不微微一笑,扬眉点头:“万大人,好久不见。”

万里青脸上神色瞬万变,突变之中,脚步已经不由自主往前迈了一步。小头领上前困惑地喊:“大人,您没事儿吧?”万里青挥手一扬:“下去!”

小兵们一愣,一个个搔着脑袋退下了,半刻后院子里已经干净得不能再干净。

万里青从震惊中恢复了大半意识,重新打量了李不两眼,叹了口气,抱拳笑道:“三年前于大理一睹九少爷之风采,想不到今夜又得以重见,真是令在下惊喜莫明。——屋里请!”

李不微笑颌首,也不推辞,当先进了屋。

宽敞的厢房里外两间,二人所站的外间装饰华丽,猩红的软呢铺的地面,大理石凿就的全套桌椅摆在中央,桌上摊开着一本典籍,看样子刚才主人便是正在此处看书。

“万大人好兴致。奉旨巡查都不忘带本书来。”李不拿起那书翻了翻,慢悠悠地这么说。待在这皇帝面前的大红人的房间里,他竟然就像走进了普通人家的杂院一样,也不知他哪里来的胆子,一举一动都这么随意。

但偏巧的是这位刚才还目露精光要对付刺客的大红人此时竟然还十分谦和地一笑,拿起桌上酒壶斟了两杯酒,“在下好兴致却比不得九少爷好兴致,中秋夜里不寻处雅境赏月,竟然来了找万某这个大俗人,万某真是受宠若惊啊。”李不笑了笑,将酒杯拿酒洗了洗,再斟了一杯。见他仍是把目光朝自己身上扫来,不由问:“你瞧什么?”

万里青目光炯炯,淡淡一笑:“我在想,一向以洁癖著称的九少爷,向来非锦帛华服不著的九少爷,如何也会穿起这样一身粗布衣服来?”他将目光落定在他的袖口,李不低头一瞧,只见袖口赫然有道汤渍,——这是慕九喝醉了时把沾了汤的筷子擦在他身上落下的,出来得及竟然没想过要换掉。

万里青看着他自自然然地将袖子卷起,顿了一下,说:“三月前在江南遇见大少爷。九少爷已有年余未曾归家。今日移驾至此,想必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不错,”李不毫不客气点头,没有去在意他的话,只从袖子里掏出先前那副画来,“我要请你帮个忙。”

万里青疑惑地把那画摊开一看,上面竟然是个十分娇俏可爱的扎髻少女。“这是?”

“这是我的朋友,她叫宫慕九,说一口官话,偶尔带点齐鲁口音。我今夜到此来找你,便是要把这画像给你。让你帮我去那一带找找看她的家人。”

“……宫?!”

万里青顿时色变。李不淡定点头:“不错。”万里青顿了顿,说道:“这个姓,天底下恐怕别无二家,九少爷若是不认识她的家人,更何况我?”“但她的确是姓宫。”李不语气不容置疑地,酒杯后的脸上透露出一丝执着,“而且她并不是假冒宫家的人,因为之前她连九龙宫是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万大人爪牙众多,有了这幅画像,不出三月定能有结果。”

万里青脸上抽搐了两下,咳嗽说:“九少爷说话还是这么直接。”收了画,拿线丝绑好,忽然目光一闪,又别有深意地望着他笑道:“看来这位宫姑娘对九少爷来说意义非同一般啊,能得九少爷亲自画像,又于此佳节夜里亲自到此,不知道大少爷若是得悉,会如何欢喜?”

摇曳烛光中李不蓦然色变,声音也略微淡漠了下去:“我的事,跟他有何相干?”

万里青微愕片刻,见他这般模样,却也不好说什么。执着酒壶又给他斟上一杯:“不知九少爷如今屈尊何处?介时若是有了这位宫姑娘的相关消息,万某也好及时告知。”

李不接过酒杯,将酒缓缓移近唇边,“这个你不用管,三个月后你再到开封来,我自会来找你。”万里青点头,“也好,我也有位要好的朋友家就在城内,也是个风雅之人,且他们家的美酒无数,介时再与九少一起聚聚。”说罢起身将那画轴放于一边橱柜里,腰上的黑漆铜牌随着行走动作一摇一摆,甚是醒目。李不忽然凝目,“对了,你也身兼了锦衣卫的要职,认不认识一个叫余光明的人?”

“余光明?不认识。”万里青凝目。“怎么,你还要找这个人?”

“哦,不,”李不摆手,“只是随口问问。”

窗外明月当空,远处隔墙传来的人语声已经渐渐没去。李不起了身,“天色不早,先告辞!……”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98 毒发 098毒发

山庄的夜晚总是分外怡人。

虽然四周很安静。但还不算太晚,韩冰冰与阿潇两人坐在屋顶上,几杯水酒下肚,两个人已经有些沉醉不知归路。远处的小镇上卖花灯的已经在收拾准备散场,路上还有人在穿梭,阿潇托着两腮望着下边儿默然不语,时而叹两声气,显得闷闷不乐。

韩冰冰看了她一眼说:“你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很高兴的吗?”

阿潇慢吞吞放下手臂,蹙眉收回目光,“那也只是一会儿而已,哪里就真高兴得起来?”语气里是无尽失落之意,听得韩冰冰也敛了笑容。“阿潇,你是不是还在为那件事难过?”冰冰轻声地问。阿潇叹了口气,倒了杯酒握在手里,一饮而尽,颓丧的样子一点不像平时的温文作风。

“你真的很喜欢慕九吗?”冰冰望着他,神情很认真,好像是忍了很久才问出来的一样。他低着头,执拗地揪瓦缝里的草根,“我很喜欢跟她在一起,跟在她身边。就像跟家人在一起一样自在。她还会做我娘做的淮扬小菜,我觉得她很亲切。”说完他停下手,抿紧唇又说:“就算她凶我喝斥我我也不在乎,反正我就是喜欢她!”

冰冰怔了怔,片刻后为难地叹起了气:“可是李不也很喜欢她,这可怎么办呢?”

这傻女孩托着腮叹息,很是将心比心地为朋友犯起了愁。阿潇垂着头默不出声,绷着脸生着闷气。好一会儿,冰冰又叹气说:“其实我也很烦恼,喜欢一个人到底该是什么样子的呢?有时明明很讨厌,当他不存在就算了嘛,偏偏又老是在心里计较。”

阿潇闻言偏过头去:“你说的是跟小段吧?你喜欢小段了?”

“哪有!我很讨厌他啊!”冰冰脸上微红,也嘟嘴低了头下去,“这个坏人,人家现在都不跟他打架了,他莫明其妙就不理人了,我以后都不理他了。”

阿潇讷讷地说:“那你为什么在乎他理不理你?”

“我——我——”

韩冰冰指着自己鼻子“我”了半天,也没有“我”出半句话来,倒是脸上却更加红了,好像又灌了三大杯酒下肚一样。她索性站起来跺脚,可是又无半点气势,反倒像个撒娇的孩子,“你不要瞎说……”

阿潇微笑着站起,好像也被她感染,“其实小段……哎!”话没说完,韩冰冰突然身子一软,跌倒在瓦面上!“冰冰!”他赶紧蹲身下地。韩冰冰抱着****。皱紧眉头一脸痛苦,“我的腿……好疼……”阿潇慌了神,又不好伸手查看地:“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样?”她痛苦地摇摇头,在这秋风吹拂的深夜里,额上竟然汗水直冒!

“应该是‘抹指红’的毒发作了……”她强撑着说了一句。阿潇试着扶她站起,还没直起身子就又跌了下去。“怎么办?”他急得团团转,“慕九偏又喝醉了!”

韩冰冰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只差没在瓦面上打滚。阿潇又不敢伸手抱她下地,只好不停地拿手帕给她擦汗。但是那汗哪里止得住?眼看着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儿刹时就变得惨白了。“你先忍忍,我马上去叫李不和小段上来!”他把手帕塞给她,转身下了地。

饭厅里已经没人了,段小邪已经不知去了哪里,连酒壶一起消失。回到前院一看,也只有慕九屋里还点着灯,阿潇合拢双掌在嘴边大喊:“小段!李不!快出来!冰**又发了!”连叫了几遍,不想压根无动静。他着急地又喊了两声,还是没见有回音,便大步上了石阶,推开李不房门:“李不!快……”房里没人。去到段小邪屋里,也是空空如也。回到屋外想了一下,又走到斜对面慕九屋里。却也只有安静地躺在床上的慕九,其余再无旁人。

“都去哪儿了!”

掩上门到了廊下,他急得跺起脚来。不远处韩冰冰的痛呼随着晚风微微地传来,听上去实在难忍。

围着院里花丛踱了两圈,他眉头紧紧蹙起,禁不住将目光投向了后院。后院里此时有着说不出的静谧,即便是有着盈月普照也显得无比诡异。

穿过两座小院交夹的廊道,再顺着长廊往东一走,便清晰地见到了左边菜园里几个威武的大棚。而右边院墙下的水井旁,一颗半人高的绿树赫然矗立在那里。

碧绿如翡翠的小树结着一树花苞,大约十来朵缀在枝叶之间,煞是好看,只是半年过去,还是没有要开花的意思。

阿潇在廊下停了停,才缓步走到树旁边,伸手抚着那花朵。月光照在园里,因为低垂着头,看不到他的神情,却散发出一阵无言的酸楚的气息。那只修长白晳的手探向其中一朵花柄,呼吸之间似乎就可以折下。

面色恢复了黝黑的李不轻飘飘落在后园暗处,衣袍一扬转身欲走出阴影。只是目光一闪忽然发现院墙底下忽然有人影闪动,定睛一瞧,神情不由微变。

“阿潇?”

他脚步一闪到了阿潇跟前。阿潇倏地一怔,手里不自觉地抖了抖,折下的花儿在指间打了个转儿,竟快如闪电地被他掩在袖口底下。李不顺眼瞧着他身上打扮,蹙起眉来:“你怎么还没睡?大半夜的了,还在这里做什么?”

“我……”阿潇支唔着,把手不着痕迹挪向身后。抬起头来:“冰**又发了!我满院子找你都找不着,小段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就过来看看你们是不是在这里乘凉!——你去哪儿了?”

李不掩嘴“哦”了一声,“去后山散了散步。——冰**发?”

“嗯!”

屋顶上,韩冰冰额汗直冒,半倒在瓦面上不停痛呼翻腾。

“怎么样了?!”李不飞步到了她身旁,蹙眉抓起她的手腕,把脉完毕神情却是愈见凝重。“不太妙,似乎有越来越凶猛的趋势。”边说边扫向她的脸色,虽是月光下不如灯下看得分明,但是也瞧得出脸色煞白大汗淋漓。于是不再犹豫,立即将她抱起下了屋檐,大步进了前院庭中。

韩冰冰一路挣扎呼喊,显然是痛得难以忍耐。把她放在石凳上坐下后,李不环视了一圈院里。阿潇说:“别找了,小段不在。”说完又焦急地问:“现在怎么办才好?”李不咬牙不语,沉吟片刻,也坐在另一张凳上,而后平伸出一掌扣在她背上,凝神运起气来。

片刻,紧闭双眼的韩冰冰终于缓缓吐了口气,额上的汗也渐渐停了。李不收回力道,站了起身。却仍然蹙着双眉。“只能是暂时压住,毒气间歇发作,照这模样看来只怕得捱上两个时辰,要是还压不住,只怕就很麻烦了!”

“不是说吃了那解药的原料可保半年吗?为什么才这么短时间就发作得这么厉害?”

李不叹了口气,深深看了他一眼,面向他说:“那只能说明,青衣楼的人并没有我们所料的那么好耐性,那半颗解药显然并不那么货真价实。”阿潇听完一顿,嗫嚅两下,哑然垂下了肩膀。李不往自己房里一示意。“我先去倒壶茶来,你先在这里看着。”

“好……”

阿潇目送李不进了屋,回转头来看着虚弱地趴在桌上的韩冰冰,伸手推了推她:“冰冰!冰冰?”韩冰冰微一睁眼,眼泪又委屈地流下。阿潇犹豫了一下,把掩在袖口的那朵花苞拿出来看了看,又下意识地往李不房门处扫了一眼,才抿紧唇,回头再与韩冰冰小声地道:“冰冰,快张开口!”

韩冰冰微停了抽泣,不解地看向他。阿潇有些着急地催促:“快点!”

也许是平时在一起的时间实在太多,也或许是太过相信面前这个与自己年纪心境相似的朋友,韩冰冰缓缓张了嘴,吞下了一小团柔软且带着些微香的物事。“嚼碎咽下去!”阿潇又低声催她。她听话地嚼了几下,和着唾沫咽下喉咙。“什么感觉?”见她面有滞色,阿潇忍不住问。

她怔怔地抬头,手捂在胃部:“只觉有股说不出的气流从丹田往上涌,冲得人肺腑有些微酸,但是又好生舒服……这是什么?”她张大眼望着他,言语已经比先前利索。阿潇愕了半刻,清了清嗓子,直起身道:“是偶然从一个和尚手里得来的药,说是包治百病,刚才突然想起,也不知有用没用,就给你吃了……你觉得没有异样?”

“没有,反而觉得气血都比先前畅通很多了。阿潇,谢谢你!”韩冰冰摇头,感激地说。

“谢什么……慕九说,我们都是一家人!”他偏开脑袋,脸色有些忽明忽暗。

“你们还没睡?”

院门口突然传来段小邪讶异的声音。两个人齐齐掉头望过去,只见他一脸惊讶地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个酒壶,还很意犹未尽的样子。

“我们可都是在等你。”李不一手执壶一手执杯,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房门口,很是潇洒地凝目淡笑,“****潇洒帅遍大江南北渣都不剩的浪子小邪。敢问这样的美景良辰里,你去哪里快活了?”

“哈哈!……”段小邪仰天一笑,抹着唇边残酒豪迈出声:“这样的美景良辰,自然是去找了如玉佳人****快活啦!哪像你们这么不解风情不识情趣的?”

两个人隔着整座院子相视对笑,似乎当中毫无一物似的。

“不要脸!”韩冰冰蓦地拍桌而起,粉脸一沉,娇哼一声,嘟着小嘴噔噔奔回了自己房间。刚刚还疼得连站也站不起来,此刻动作却灵动快捷得如同奔跑的小鹿一般,丝毫不带绊碍。

段小邪居然满不在乎,只扫了她一眼,又笑嘻嘻面不改色地朝李不举高了酒壶。

第二卷 富贵菜园 099 半张美人脸 099半张美人脸

慕九一觉酣睡醒来,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舒坦。早饭上听李不这么一说韩冰**又发了的事,真是吓得连饭碗都差点没端稳,韩冰冰挺过意不去的,急忙说:“已经没事了,李不帮我解了毒,阿潇又……”剩下那半截她没有听到,因为段小邪已经嚷着要去后园里摘那一树的梨子去了。她没好气地敲起了碗边:“吃吃吃!有本事你先把那园里种下几十棵树来再说!等过两年结上几大车的果子,看你吃不吃得完!”

他们去摘梨的工夫慕九也去后园看了看,菠菜已经嫩生生地长成了三寸高,窝苣也粗壮得跟小孩儿手臂似的了,等过两天就可以先拿一部分去开封卖了。等了这么久终于可以有成果,还真是有些激动!赶紧趁着好时节快点赚银子,就算不图赚下一万两白银,起码也得把基本生活问题解决掉。

这天从菜园回来先是琢磨了一番要怎么个开卖法,然后拎着水桶准备回厨院时路过李不的房间,正看见他正跷高着二郎腿仰躺在竹席上,悠闲地跟个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大掌柜似的,便抬腿一踢门,拿着瓜瓢就走了进去。“太舒服了吧你?咋不跟他们上后院摘梨呀?摘完了我捎上两筐拿去开封卖,估计能卖个好价钱!”

屋里藤椅上散落着几件衣服,她边走过去收拾边又说:“很快就要入冬了,到时候赚了钱我给你们每人添置几身行头,大小也是个侠,这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咱金银山庄走出去的人可千万不能让人看轻了!”

李不躺在地上听她啰嗦,虽然没有回话,但是面带微笑,很是舒坦地眯了眯眼,“你是管家,你说了算。你给我穿什么我就穿什么,绝不挑剔。”那模样腻歪得跟只蹭着熊大腿的臭狐狸似的。慕九为他的好相与而暗自乐呵着,但是硬装着翻了个白眼,顺势坐在他旁边叠起衣服来。李不挑了挑眉,枕着一只胳膊,另一手拿起掉在旁边一张纸,眉头微蹙地盯着它看。

慕九认出那正是余光明留下的那张地图:“瞧出点什么来没有?”

他摇摇头,眼睛仍盯着那纸上。慕九抱着一堆衣服起身,往里屋走去。段小邪正在这个时候端着个小盆从门外走进来:“吃梨吃梨!快起来快起来!”她一个闪避不及,咣当一声正好跟他撞上。盆里的水立即泼了出来,洒了她一身湿,连地上的李不也猝不及防遭了些殃,手上的地图已经被沾湿大半。

“你就不能慢点!”

慕九竖着眉嚷嚷。段小邪嘻嘻一笑,咧着大嘴赔了个不是,很大瞎气地把水盆往桌上一放:“我可是头一回这么伺候人,你们要是还不起来可就没机会了!”慕九想想,点点头,拍上他的肩膀:“说的也是!那你赶紧拿把刀把梨削了,一块块插上牙签,孝敬我。”

段小邪做了个“你想得美”的手势,旁边李不却忽然间“咦”了一声,腾地从地上坐起。

“你们快来看看这张图!”

慕九跟小邪闻声过去。只见那张纸上被打湿了的地方竟然隐隐约约又出现了一副图案。“这是什么?”慕九张大嘴巴吃惊地问。李不将那图对着敞开的窗口竖起,然后就见那图案清晰起来,竟赫然是只低眉敛目微带笑意的美人眼睛!几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李不说:“小段把那水盆挪过来!”

段小邪赶忙将水盆移过,李不将右手五指打湿,然后平抹在图纸上干燥的地方,再举起来对着窗户一看,刚才那小半边脸马上完整起来——至少完整了一半!

“天啊!”慕九一声惊呼,嘴巴张成了跟桌上杯子一样圆。

这的确是张隐藏在画中的美人脸,脸上的几条五官主线刚好跟表面上的墨线重合,嘴唇以及下颌的位置是前院,眉眼的位置看起来是后面菜园。这美人正呈半低着头看着地面的模样,半个小嘴儿微微翘起,眼尾处无限****,发髻梳得溜光水滑,还是个宫装女子的打扮。虽然只有半张脸,但是还是能看出她欲语还羞很是温婉衿持的一副模样。

“这人是谁呀?”慕九很是疑惑,“怎么会被画在这张图里?”

李不蹙眉不语,拿着那张纸反复又看了看。段小邪“呀”了一声说:“该不会是余光明他闺女?”慕九立即“呸”道:“真是笨到家了,那小子浑身上下没三两肉,凭他也能生出这么漂亮的闺女?”段小邪立即把手指朝她晃了两晃:“你这就叫瞧不起人了吧?谁说人丑就生不出好闺女,他要是有本事娶个好媳妇儿,怎么着也能得上一半的好看!”

慕九嗤了一声没再理他,小样儿!就凭他这早生了好几百年的古人还来跟她谈基因遗传的问题?信不信她立马默写出好几十张纸的遗传学论文来砸死他!

“小段,”李不忽然开口,“你觉不觉得这半张脸隐约有点面熟?”

段小邪一听立即凑过去,瞪大眼仔细瞧了瞧,看了半天把眉头一皱:“没觉得啊,不就是眼睛大点下巴尖点嘛!好看的女人都差不多一个样,你就别瞎琢磨了!”顿了一下,他又拍起了大腿:“没想到那小子居然还留了一手,给图只给了我们半张,怪不得我们什么也找不到!”

李不拿着图纸站起,“我看他倒不是故意防着我们,只怕他手里也只有这么一张。不然的话他早就该死了!我们现在要搞清楚的是,这图是哪里来的,这个女子的五官跟宅子的地貌离奇的重合,难道说跟何家是有关系的?她会不会就是当年的何家大小姐?”

慕九一听耳朵立即竖起来,段小邪也目光一闪,想了想,却说道:“不太可能。三十年前何家出事的时候大小姐才不过十来岁,如果说依照大小姐的相貌绘制的地图,那至少也是在出事之前画下的,而那个时候,大小姐年纪自然更小。画上的这个女子,看上去倒有十七八岁的模样了,而且还是做宫装打扮,肯定不会是她!”

“那会不会是何夫人?”慕九脑中灵光一现,很及时地插了一句。

李不跟段小邪对视一眼,点点头,“这倒是有可能……先前我们猜测何家跟大月皇庭定然有关系,那么何夫人能够以一身宫装打扮出现也就不足为奇了。何老爷根据妻子的容貌绘制了这张地图,也许这就是寻找紫珠丹下落的线索。”他说完顿了一下,走到靠墙的书案边,拿起毛笔沾了点墨,在另一张干净的白纸上凝神画起画来。

没一会儿一张俏生生的美人脸就被还原在纸上,慕九跟段小邪在旁边捏着下巴看稀奇地看了一会儿,咂咂嘴赞道:“看不出来你竟然还会画画,几时给我也画一个?”李不扫了她一眼,懒洋洋说:“画了然后拿去当做年画卖吗?”慕九气得噎住,指着他鼻子咬牙切齿:“姑娘我虽然不算倾国倾城,但自认也很眉清目秀好不好!”段小邪在旁边捧着肚子幸灾乐祸,楞是分毫没给她面子。

李不悠然把画好了的白纸拈起,对着旁边渐渐被晾干的图纸来看了看,然后递给段小邪。段小邪接过去仔细瞅了瞅,一本正经点起了头:“嗯!画功不错!”他拿着地图对照着看,“这半张脸上难道会有紫珠丹的隐藏地点?是眼睛里?还是鼻子里?……咦,这么一看,又真的觉得她有点面熟哦!”他看了几眼,最后把目光投向旁边慕九,“我觉得怎么有点像你啊!”

“瞎说!”慕九瞪他,但是也忍不住去看了看。这画上女子云髻高耸珠翠满头,生着张精致的瓜子脸,一双大眼睛望向下方,小嘴儿微微扬起,果然是有些看头。“这哪里像我?虽然眼睛鼻子差不多,但你几时见过我像她这么骚包?”她又瞪了他一眼,把下意识摸到脸上的手放了下来。

段小邪冲着李不:“不信你让李不说!你瞧瞧是不是很像?”

李不没去看图,倒是笑微微看着慕九没动,“很像倒也不是,有那么五六分吧。再说,我们的宫管家几时有这么温柔可人过?”

慕九下巴一扬:“就是!”说完又觉不对劲,跳起来指着李不:“你的意思是说我不温柔?说我很凶?”

李不笑而不语,段小邪清了清嗓子搔头望着窗外。

她叉腰剜了他们几眼,将画像拿过,折了几下塞进怀里。“反正也是拿了没用,半张脸又能瞧出啥来?都别看了!没收!”说着又把原先那张图拿在手里,顺势对着窗子瞧了瞧,又把它叠起。叠起时她突然停了一下,把它打开再看了两眼,然后紧接着就失声说:“……这图又变了!”

李不跟段小邪立即收起笑意,接过图去,图上靠近眼角的位置,果然多出了一点紫色晕渍。而且渐渐形成了一个小小箭头的模样,正对着另一半不存在的半张脸的眉眼位置的方向!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00 寻宝 100寻宝

黄昏时候的后园似乎比平常更为安静,落日斜斜地照在大地,将山上落下来的树影拉得老长。

山庄里五个人都站在屋廊底下,一个个呈深思状望着前方。李不手里拿着那半张地图,皱眉不语。面前的地貌看起来复杂多变,高高低低并没有什么显著的特点,而地图上却只有简单的几根线条,大略能看出来是这山景没错,但是,因为图只有半张,总是难以有清晰的定位。

自慕九最后发现了那个紫色小箭头之后,他们就已经顺着山后转了有半个下午,基本可以确定这张人脸的确是画的整个宅子,打“人中”以下到下巴的位置就是宅院,而以上则就是后园这里。紫色小箭头位于左眼角上,而左眼的位置已经被圈定在西至左边第三个大棚中部、至已经被用来种日常蔬菜的这一块里。根据猜测,剩下那半张脸应该就是再往东过去以至厨房后边那一片竹林的位置。而竹林,恰好就形成了图画上的“鬓发”。

只是紫色箭头指向另半张脸上的眉眼一带,这么看来,这箭头所指的地方一定有秘密可查,只是这最后的地点却不好找。园子里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被改变过,原先留下的花草树木都差不多已经跟随野草一起被刨掉,现如今除了小部分用来种了菜,靠西边最尽头的地方余下了几棵梨子树,其余就是空着在那里。如果说这秘密真跟紫珠丹有关,那么起码有一半可能就是,早已经被挖掉或者被糟踏掉了。

当然,除了紫珠丹是埋在地底的以外。

“那么,你觉得有可能是被埋在地下的吗?”段小邪首先打破了沉默,锁眉问李不。李不默然片刻才叹了口气,“埋在地下的话,除非这下面有个十分坚固且通风干燥的洞穴,否则的话,很难保证它不会被腐蚀。因为所有医治因内功气乱而导至经脉受损的良药,皆不可以藏于荫凉之处。”

段小邪下意识地打量山脚地形,“这里的土都是松散的黄土,这一带也没有什么岩石层,要想在地底下挖穴造洞显然不可能,通风更是不可能。”

李不听了黯然点头。

慕九在旁边听了其实想说地底下通风其实也不是不可行的,但是张了张嘴又没说了,她最近说的话已经够奇怪,再来些别的只怕别人真的要刨她的根底了。

“这么说,我们还是应该从地面上开始找起?”韩冰冰颓丧地看着这广大的菜园,两头肩膀都坠了下去。“这园里现在就一口井里能藏些东西,其余哪里还能藏得住呢?”

段小邪盯着她一眼,当先走下了石阶,两手搭在腰上,回头说:“不找找又怎么知道?还没找就说找不到,那就肯定是找不到了!”韩冰冰被他一堵,有话也再说不出口来。他却不再耽搁,朝着院墙那边走了过去。

慕九推了推旁边一直犹如木头似的的阿潇,“你去拿些火种跟灯油来,天快黑了,把这廊下的灯笼都点着,不然等会儿看不见了。”阿潇好一会儿才算是醒了神过来,脸色却是怪异得很,木头木脸看了她一阵,才点头走了出去。

慕九只当他是还在为那件事别扭,也没多理他,跟着李不和韩冰冰一起下了园子,分头查找起来。

但是很显然的,这样的找法基本是无头苍蝇一般毫无目标乱窜,一来并没有人亲眼见过紫珠丹,它是大是小,是多是少,是圆是扁,甚至,是不是真的是紫色,这一切都只能凭猜测。也许脚底下一根野草是它,墙角落一朵不知名的花也是它,更可能,就算是一块看上去稍微有些特别的石块也是它。总之你没见过,你怎么就知道不是呢?

不知不觉中暮色已经笼罩了大地,阿潇点好了灯笼后也走了过来。但是他只站在那里没动,看着大伙儿闷不作声地翻看着一切有可能的物事。

韩冰冰在水井后面失望地走了一圈,赌气坐在了井沿上。“这样找,都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也许余光明给的这张图根本没有什么确切线索,也或许根本就已经被消灭掉了!”

李不听闻后停住了查找墙缝的手,拍拍手上的灰,叹了口气说:“其实如果我是何老爷,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随随便便这么放。就算是要出奇不意地藏,也得有个较为好找的标志。”扫视了四周一眼,他又说:“其实紫珠丹被我们糟踏了的可能性并不大,从这张地图即看得出来何老爷是个十分谨慎的人,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突然这么随意起来呢?”

“那你说怎么办?”段小邪也有些泄气,叉着腰站在井边那棵还未曾开花的花树旁。李不沉吟不语。慕九也是烦恼,目光一垂望着他身旁那树,于是说:“这树也是奇,都半年了还没见开朵花,都不知道留了干什么!”

李不一听这话,却倏地凝眉瞅起那棵树来。“这树——”

“这树咋啦?”慕九一手叉着腰走到那树旁边,伸手揪了把叶子下来。阿潇立即上前两步。李不抬腿走了过去,伸手掐了朵花苞在手里,凑近鼻尖闻了闻,眉眼间立即有了异色。“怎么了?”慕九和段小邪见状立即上前问。他蹙眉说:“这花竟然是用荼蘼花汁浇出来的!”

“荼蘼花汁?!”

“对!”他神色凝重,将那朵花苞举高,“荼蘼花汁是产自大漠的一种很奇怪的花,它开花之后会喷出一股像墨汁一样的水液,这种汁液很清香,让人闻过之后便难以忘怀。而最重要的是,用这种汁液浇出来的花苗,会比普通的花苗更具耐寒耐热之性!”他再看了那树几眼,又接着说:“这种荼蘼汁相当难得,也许五十年上百年才会有一次,我十年前在峨嵋山上见过一朵被它浇成的灵芝,它的香味跟这个一模一样!而这棵树竟然是被荼蘼花汁浇灌成的,那么也就是说,这树其实并不是棵普通的树!”

他这一席话毕,其余四个人都变了脸色,慕九瞪大了眼睛,段小邪则是皱紧了眉头,韩冰冰从地上腾地站起,阿潇却是一动未动,但神色看上去却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差。

“就算它不是棵普通的树,那它跟紫珠丹会有什么关系么?”阿潇低沉地问。

大伙再次把目光投向李不,李不拿着那朵花苞扬唇微笑,“事实上,我怀疑它很有可能就是紫珠丹!”

“……”

全场立时安静。慕九这一次不但瞪大了眼睛,更是连嘴巴也张大了,“……为什么?它根本只是棵树!”

“谁说紫珠丹就不能是棵树?”他淡定扬眉,“谁也没有亲眼见过,谁能说紫珠丹就一定是颗丹药?我想正是因为这个,所以当年青衣楼的人才没有找到它!因为他们也跟我们犯了同样的错误!而最重要的一点是,这棵井正是地图上紫色小箭头指着的方向!”

他手一扬,将那半张地图铺开在灯光之下,从旁边水井里汲了点水上来,再次濡湿画面,那美人脸以及紫色小箭头果然显现出来。“你们看——”他指着图纸,再对着地貌一看,“从紫色箭头指着的位置就是这里!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口井正好就是画上美人的右眼。而你们若是再不信,便把这花苞摘两颗下来给冰冰服下,问问她什么感觉就知道了。”

“我去拿水!”

段小邪一听立即蹦了起来。

余下几个人倒也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是等他端着茶壶茶杯一过来,就立即看着李不摘了花苞,让韩冰冰张口咽了下去。四个人紧盯着她脸色瞧,没半刻,她脸上惊疑不定,目光看向阿潇:“这个——”“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觉得经脉畅通了许多?快告诉大家!”阿潇抢着话头说。她点点头,面朝李不和慕九:“这应该是真的……”

话一出口,所有人便立即顿住。入夜的园子里这一刻格外的安静,静得好像连心底里一点点扩大的喜悦也不敢一下子流露出太多似的。

这真是太让人意外了不是?寻找了这么久的紫珠丹竟然一下子就被找到了!突然之间从无到有,还真是让人不敢相信!

紫珠丹不但关系到山庄的存亡,更是关系到韩冰冰的生命,如果说宅子被夺尚且可以另外再找地方住,可是这五口之家,却是任何一个也不能少!慕九两眼圆睁瞪了李不半晌,突然间腾地而起欢呼起来:“太好啦!冰冰有救了!”

李不点点头站起,沉凝着跟大家说:“这件事必须保密,眼下这花树迟迟不开花,估计还没有到成熟时期。如果在这之前让人知道了,只怕这宅子被人掀了都有可能。”

“说的是。”段小邪点头,“这件事要是走漏了风声,最后倒大霉的就是我们!”他回头看了看闷不吭声中的阿潇:“这树一直以来都是阿潇在照顾,我看还是让他来管着吧,总而言之我们就当它是个普通树就好,平时多留个心眼。”

李不点点头,看了旁边兴奋得小脸儿都红透了的慕九一眼,招呼她说:“这下子,你可以安心回屋做饭吃了吧?”

“那当然!我们要好好庆祝庆祝!”她咧开嘴开心地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他笑了笑,领头往回走去。于是大伙儿也收拾东西,边说边笑往院里走。慕九拉着阿潇走在最后:“回头你……”

“啊——”

正说着,背后山林里就陡然传来一道尖叫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01 晕倒在芦苇丛下的女人 101晕倒在芦苇丛下的女人

五个人立即回头顿地。同时望向声音来处,慕九下意识往后面缩了缩,李不伸手将她护住,跟段小邪对了下眼色。“大概出了什么事!”段小邪皱眉说。李不点头:“我们去看看!”

阿潇率先飞向了林子,段小邪与韩冰冰立即也追上了他,李不为了照顾慕九,走在最后。慕九怕耽误事儿,跟他说:“你快过去吧,我爬上来就行!”李不想了想,也不问她愿不愿意,不由分说将她往胳膊下一挟,飞快地追上了大伙。

从惊叫声发出到大家全部到达林子里,时间也就是花了半刻而已,五人在林子口停住,凝神打量里面的情形,眼下的林子似乎已没有异常,安静得跟任何时候的夜里一样,哪有半点命案啊什么之类的模样?慕九渐渐有些狐疑,扯着李不的袖子问:“我们是不是听错了?”李不摇摇头,从地上捡了两根树枝。他们几个都练有能在黑夜视物的功夫,不用点灯也能瞧见里面状况。但是慕九看不见。他从怀里掏出火石。把树枝点着,说:“应该是从左前方发出来的声音,我们过去。大家小心点!”

突然间收获了紫珠丹,大家的心情都还在兴奋且震惊当中,于是这样的夜本就显得不寻常,而恰逢又在此时出现异状,无论如何都会让人往不妙的方向想。

李不左手拿着火把,右手牵着慕九走在最前面。山风刮过来时虽然有些恐怖,好在林子却不密,加上不久前又砍伐了许多树下来,行走起来倒是没什么障碍。慕九紧跟着李不的步伐缓步向前走,她小心地呼吸着扑面而来的空气,仔细琢磨里头包含的一切信息,还好入鼻的气流虽有些干燥,却并没有想象中的血腥味。

“应该就在这附近。”李不停了脚步,打量着四周。段小邪走上来看了看,又往旁边扩散性地走了几步,最后在一处草地上停了下来,蹲下说:“这样有挣扎打斗过的痕迹,折断的草根也还湿润,看来刚才的确是有人在附近做过些什么!”

“做过些什么呢?”慕九不由得眨巴了两下眼睛问。这深夜、密林外加凄厉的尖叫声,四处又没有血腥味,这就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桃色一类的案件来。月黑风高之夜,可以杀人,也可以**啊!她yy意识泛滥地在心里发挥着邪恶本能,出江湖到现在,乞丐有了浪子有了。魔教二代以及世家二代也见过了,可她还从没碰上过**花大盗一类的人物哪!

有了李不他们四个人在场,宫慕九一点也不再害怕。这会儿臆想完毕,也跟着走过去到了段小邪身边,捏着下巴扯了扯嘴角说:“你觉得,这有没有可能是两个人抱着打滚时留下的证据?你看这草皮被滚开得这么宽这么长,刚好够一个人——”

“慕九!”

大伙都大眼瞪小眼之际,李不没好气地喊了她一声,“别瞎说!”她两手一摊,“有什么不对吗?”李不没接她话,无奈摇摇头,举着火把走到旁边去了。想了想又嘱咐阿潇:“宅子里没人,小心着了人家的道,你跟冰冰先回去。”阿潇点点头,跟韩冰冰迅速下了山坡。

段小邪叹了口气,拍拍慕九的肩膀啧啧了两声说:“看不出来你原来也是深谙此道!”慕九竖眉把他的手拍开:“小子,跟我比你还嫩着呢!”别忘了她是谁!她呆的那个世界那可是任他们想破脑袋都想象不到的,有了电视网络,男女之间那点事儿还有什么算得上是秘密?

当然,这个话又不能明说了。她耸了耸肩,很是遗憾地往林子深处走去。段小邪咧了咧嘴。也捡了根树枝挑拨伸过来的芦苇,走在她后面。

三个人在较小的范围里查看一切异状,李不那边已经搜查完毕,拍拍手掌过来说:“那边连个脚印也没有,你们这呢?”段小邪说:“除了这么一被滚过的草皮,别的也没有发现,——我们在下面磨蹭了一会儿才上来,八成是听到响动就走了!”李不点点头,再把目光瞥向东瞅瞅西睃睃的慕九,招呼道:“走吧,里头那么黑,别崴到脚。”

“没事儿……啊!”

慕九口里答应着,顺势把身子转了过来,这一转脚步没调好,果然就绊到了一大块东西,身子也禁不住往下掉。李不隔着蓬齐腰高的芦苇把她扶住,猛然间却见到她脸色煞白地抬起头来,瞪大的眼睛里目光也即刻变得呆滞:“下面——下面——”只吐出这两个字,再多一个字竟然就再也出不了口!

李不骇然色变,急急地将她抱了过来,旁边段小邪立即接过火把,手上拿了根树枝往那芦苇根上挥去,霎时间那丛芦苇就像被无比锋利的大刀狠力斩过似的,一根不留齐齐被斩掉!而那一长溜齐崭崭的草根后面,竟赫然躺着个人!

……而且还是个女人!

……而且而且还是个他们三个都认识的女人!

杨春儿。

杨春儿紧闭双眼躺地上,头发凌乱,脸色略有些苍白,但看起来绝不像是死了的样子,也不像是被人采过的样子。因为她身上的一套绣着五瓣梅的衣服还十分齐整,身上也还有体温。

三个人尤其是慕九,刚刚从惊骇之中平定了一些立即又面临这一波意外,眼下是着着实实地怔了好一阵,她死揪着李不的衣襟,眼珠子都差点没掉到地上,——这个早已经被大伙认定了的青衣楼小楼主,此刻昏迷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是被人点穴了!”

段小邪蹲下查看过,抬头说道。慕九跟个要债的似的揪着李不还没放手,李不便只好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说:“那你先把她解了穴。”段小邪瞪了慕九一眼,认命地把杨春儿翻过来看了看,迟疑了片刻动气于二指之上,往她肩井处点去。本以为就这么便可以轻轻松松被解开,不料一招点下去没动静,再点了一招下去还是没动静。

“这穴位有些诡异,你会的功夫比我多,还是你来看看!”

他郁闷地站起,叉腰跟李不说。李不瞅了慕九一眼,慕九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蛮不好意思地把手放开,见刚刚抓过的衣襟被揉皱了,还特地伸手拂了几下。李不蹲身下去,在她身前身侧看了看。也皱起眉头:“这也是漠北一派一派点穴法,也难怪你解不了。”说罢他伸手在她左侧京门穴下点了三下,又在天宗穴上点了两下。

不到片刻,杨春儿果然缓缓苏醒,目光在三个人脸上茫然地打了回转,然后满脸惊讶地坐了起来。“我,我……”“我”了半天又没我出什么来。慕九凑了身子上去,正琢磨着不知该怎么开口问她,她忽然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大叫了一声“李不!”,一把扑进他的怀中。搂着他脖子就这么放肆大哭起来!

……这是他**的什么状况!

慕九跟段小邪两个人都呈惊呆之状,李不也是一脸呆滞,两手停在半空,跟个木偶没两样了!

整个山岗上就只有杨春儿一个人在动弹,把李不搂得那叫一个紧,四周蚊虫嗡嗡,却是半虫也插不进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是实在憋得受不了了,看着还在嘤嘤直哭的杨春儿,段小邪咳嗽了一下:“李不,差不多得了!”李不回神,将杨春儿肩膀扶住推开。慕九却吸了口气,弯腰拍拍他的肩膀,以十分轻松的口吻“我说你们两个——哎!你到底啥时候欺负人家的,都哭天喊地地这模样了,我怎么不知道?看不出来,你小子行动还真是够隐秘的哈!”她口里嘿嘿地笑着,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李不骤然一顿,起身把目光投向慕九,待要说什么,抽泣中的杨春儿忽然又立刻偎上了他的胳膊,“有人要杀我!……”李不来不及管她,大步走开些,冲着抱着胳膊嘿嘿直笑的慕九没好气地睃了一眼,“胡说什么?!”慕九咳了两声,没说话了。

“杨姑娘!”段小邪拖住还想要跟上来的杨春儿,还是那副吊儿啷当的腔调:“这大半夜的躺在这里,莫不是跟人在此幽会?”

“你!”杨春儿咬牙瞪了他一眼,倨傲地把下巴抬起:“我不跟你说!”眼睛一转,又要朝李不走来。见到旁边女装打扮的慕九,立即吃了一惊:“你——你是女人?”慕九挑眉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么半天了,你才发现啊?”杨春儿便瞪着眼睛屏息着半天没动,看了看她又看看李不,眉头一蹙,抿紧嘴不说话了。

李不走过来拉拉慕九的袖子,“既然没出什么事。就先回家吧,夜深了!”便是再也没看杨春儿一眼。慕九点点头,跟段小邪招呼了一声:“走啦!”然后跟李不率先往山下走去。

段小邪叼着草根施施然一转身,杨春儿便急得嚷道:“你们都走了,那我呢?!”

“前面不远就是镇上,客栈虽然不多,但是也有两三间!”他头也不回地这么说。

杨春儿带着哭腔喊:“你当我不知道前面就是镇上么?可我哪里有钱住客栈!……”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02 疑问 102疑问

“我们回来啦!”

进了院子,慕九就冲着院里大声喊道。阿潇和韩冰冰立即出来,“有没有发现什么?”慕九拇指一翻指着后边,“有发现!”两人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顿时惊呆在原地!

“阿潇!”

杨春儿走在李不与段小邪之前,很是熟络地跟阿潇打招呼。阿潇下意识地往前跨了两步,目光里精光顿闪,“你——怎么是你?你不是——”“我什么?就不可以是我吗?”杨春儿把双手背在身后,下巴冲他扬起,再也看不出来刚刚的半点狼狈。阿潇呆呆无语,韩冰冰气得抢在他前面,抓着抹布的那只手指着她:“你为什么会来我们家?你这个坏女人!你为什么不回你的青衣楼去?”

杨春儿惊讶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从青衣楼来?”

“你就少在这里装了!”韩冰冰寒着脸说,“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谁?你还我的玄凤令!”她边说边气恼地跺脚,看模样随时都有可能发威。杨春儿却满不在乎,大摇大摆踱了两步,冷笑说:“玄凤令?就是魔岛那个传位的玄凤令?”

“不是它还是什么!”韩冰冰咬牙说,“你快还给我!”

“我又没拿你的什么令,拿什么还给你?”杨春儿慢悠悠说,看神情是半点也不把她放在眼里。

后边段小邪咳嗽了一声,叹着气上前说:“杨姑娘,你还是收敛些吧!”留她下来是慕九的意思,说出于什么“人道主义”之类,他本来有点不同意,偏慕九那丫头又看不得人家哭,杨春儿嘴巴才扁了扁,她立即就挥手让她跟上来了。

杨春儿冲着他的背影狠狠瞪了一眼。

这顿晚饭于是就变成了六个人吃,本来五个人坐的位置突然加了个人,不免就显得有些拥挤,偏偏杨春儿又挟在李不跟段小邪之间的位置,口里话语说个不停,这气氛就更显得跟平常不一样了。关于杨春儿的身份以及她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在慕九问过一次,又被李不打断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提起,而他跟段小邪两个也绝口不提,就好像根本不在意她究竟是谁似的。

慕九心里纳闷,但是小想了片刻,也就由他们去了,反正明天开始她就得忙菜园子里的事。她悄悄问韩冰冰:“你的毒真的解了吗?能跟我上开封去不?”韩冰冰暗地运了运气,点头说:“没什么不妥了,可以去。”慕九小小的讶异了一下,心道这毒未免也解得太快太不可思议。

第二天碰巧天气不错,于是一早就开始行动,慕九安排了阿潇和韩冰冰一起上开封,然后嘱他在地里先收菜,自己则去镇上找车。至于杨春儿,本来只打算留她过****的,不想到吃了早饭她还是没要走的意思,她也不好赶人家的,便且由着她跟着大伙在园子里晃悠。

到了镇上她去找了刘四,给了他二百钱租他两天的车子,把他乐得跟什么似的,又见他的“九哥”一朝之间变成了个俏生生的大姑娘,不由红着脸多看了两眼。慕九让他把驴车的车斗加长,到时好装菜,他倒是机灵,末了还铺了层絮子在上面,指着跟她说:“你坐这!”慕九欣然爬上这加长版的豪华驴车,拍他的肩膀:“以后你就管我叫姐!”刘四乖巧点头:“九大姐!”她听了一脸晦气:“得了!还是叫我名字吧!”

到了家里菜也正好收完了。李不跟着慕九进了房间,在门后拉着她的手说:“真的要去两天这么久?”慕九点头:“嗯哪!”低头又收拾东西。完了把箱笼的钥匙拍了给他:“银都在箱子里,做饭啥的你们自己弄吧,我弄了些半熟的肉啊鱼啊的在蒸笼里,都是煎过的,这种天气两三天也坏不掉,你们到时拿来热一热就行!”李不绷着脸接过,塞进了褡裢里。慕九没好气地说:“别跟小破孩儿似的扁着个嘴,又没人欺负你!”

“还说没欺负我?”他挑了挑眉,低头咕哝。

慕九听到了,立即转身把手指头指向他的鼻子,恶狠狠说:“再说一遍?”

李不微笑,顺势张开口咬住那根嫩生生的手指头。慕九弹地跳起:“你是狗啊?还咬人!”李不嘴巴一张,把指头松开,然后将脸埋在她肩窝里,嗅吸她发间香气。“真是想得美,狗才不会咬这么轻呢。”慕九身子微微一僵,却安然地让他靠了靠。

“慕九!菜都装好了!”

段小邪在外面喊。慕九从李不身边走开,“进来吧!”

“那个杨春儿,你们打算怎么办?”段小邪推门进来后,她正好借着开启的房门瞧见院子里的情景。杨春儿背着手跟在阿潇旁边说什么,但是阿潇理也不理。李不沉吟片刻,跟段小邪对了下眼神,忽然正色起来:“我打算先留下她。”

“为什么?”慕九有点意外。

“她身上有很多不可思议的地方,”李不想了想说,“而我现在至少已经能确定她不是小楼主!”

“啊?”她瞪大眼。

段小邪捏着下巴好心地解释:“李不的意思是小楼主另有其人,而这个人十有八九就在我们中间。”

“……”

慕九立时呆若木鸡。李不顿了一下,接下去说:“我怀疑的这个人,就是阿潇。从他的江南口音,镶着紫色宝石的的束冠,再到后来有黑衣人前来探宅时他的不在场、而且又诡异地从根本不可能捉到大鱼的小溪里带回来一条那么大的鲤鱼,这些都是疑点。”

“但你也不能就凭这个就认定他是小楼主啊!”慕九有些激动。

“当然不仅仅是这个……”他沉吟着,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木片来,慕九定睛一瞧,却正好是那回在开封城里他从小破屋里捡回的那个木块儿,如果她没有记错,上面还有四个字。“这上面的字迹,跟阿潇的笔迹一模一样。”他把它举高扬了扬,“为什么阿潇的字迹会出现在开封城里?为什么又会被青衣楼的人翻找?‘十月采阳’是什么意思?——我想,我还有很多东西需要问问他。”

段小邪点点头,“而最重要的还是那天夜里的事。”

“不错,”李不说,“那****我们在屋顶谈论杨春儿,当时坐的位置就在离他房间不远的屋顶上,凭他的功夫要听清我们说的什么轻而易举。而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有些怀疑他了,我相信他也有觉察到。所以在听到我们要去张家之后,他立即从屋后抢先出门,并且送信给了楼义——菜园子里的脚印就是这样留下来的。”他望着段小邪,“在我们探听动静的时候,他悄悄把杨春儿制伏并将藏了起来,然后故意假扮成她的样子走到外面房间里。也就正好解释了为什么我会在他出现之前听到有人被击倒闷呼的声音。阿潇身形相貌皆如女子,在那样的情况下要扮成是杨春儿很是容易。

“其实我最先怀疑的也正就是这里。”他舒了口气说,“银色面具,鬼脸扇,以及楼义,这些全部都是真的,但是他越是将这些摆出来,就越让我觉显得目的不纯。我觉得他好像是努力要让我们相信这个穿着五瓣梅服饰、并坐在杨春儿房里的人就是小楼主。但这时我还仅止是无端的疑心而已,直到我后来又暗地里去了一趟那个房间,然后在那里找到一个这样的东西——”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薄薄如纸状的东西,慕九一看却是朵半片干掉的枫树叶子。“这是我在杨春儿床上找到的,当时床铺很是凌乱,并且散乱了一小把头发,但是被褥下却离奇地挟着这么半片叶子,还是新鲜的。”他望着张大嘴巴的慕九,“张家附近并没有枫树,最近的一棵就是我们院子里这棵。于是说明,这叶子就是由我们这里的人带进去的。而我跟小段是之间绝没有入过那个房间,那么又会是谁偏偏在同时携了这么一片叶子进去呢?”

“……”

慕九再次无话可说,好半天才喃喃地道:“你们现在的意思,就是认定了阿潇是小楼主?”

李不点头,“本来也还只是猜测,但是现在杨春儿忽然出现,倒是印证了我的部分想法。我基本上已经认定他就是小楼主。”

段小邪叹了口气,抱着胳膊走到李不面前,“你的怀疑的确很有道理。但是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他从怀里摸出一块小铁片来,在李不面前扬了扬,“这是那天青衣楼突袭慕九的时候,黑鹰投向阿潇胸口的暗器,中途被我截住了。能用到这么要命的暗器杀一个人,那么被杀的那一个一定不是自己人。如果阿潇是内应,他们决不会在这个时候杀他,因为他留下来对他们还有着不可估量的用处。尤其当这个人还是他们的小楼主。”

铁片是呈六角形的,中间刻着个十分熟悉的鬼脸。

他接着说:“其实我之前也曾跟你有过一样的想法,所以那天夜里打斗时就有特别留意。我发现青衣楼的人根本不认识阿潇,也没有跟他有过任何眼神或者异常接触,反倒是这小子见了人家便跟见了仇人似的一顿胡砍乱刺,一时不慎受了伤。这样的一种情况,他怎么还可能会是小楼主呢?”

“就是!”慕九焦急地附和说,“我们可不能平白这么冤枉好人!阿潇要是青衣楼的人,他为什么还要那么拼命?而且那个黑鹰看起来根本也不认识他啊!”

“这件事情正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李不望着他们,不由长长叹气,“阿潇是青衣楼的小楼主,青衣楼主无法施令,一切行动就应该听他的指示,为什么当时他们竟好像不认识他?我不想冒然行事,所以这一次去开封,慕九你还得去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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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新搬了办公室,网线还没有装好,所以直到回家才更新,见谅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03 府衙对恃 103府衙对恃

从阿潇出现在山庄里那一天起,虽然只是用了个简单的名字,但是慕九就从没怀怀疑过他的身份,她一直以为他只不过是个跟家里赌气跑出来的小孩而已,几个月的相处他已经理所当然地融入了整个大家庭当中。他勤劳,腼腆,热情,也纯真,这样的一个少年,活脱脱就是一个有着良好家教的世家公子的典范。而青衣楼,这个一直被慕九当成是洪水猛兽的恶魔,怎么可能会跟阿潇有关系呢?突然之间说他是他们的小楼主,这简直太不可思议。

收拾完了之后慕九就领着阿潇和冰冰上了刘四的驴车,驴车上她抱着膝盖就禁不住想起这些。

阿潇就坐在车头的位置,第一次坐这样的车,他感到很新奇,与韩冰冰两人不时地指着沿路说笑。加之刘四与他们年纪也差不多,与他们也有话说,车上便更加热闹。路上行人看见了,都纷纷回头望过来。这个美貌的少年看上去就像是老天给凡间最好的恩赐,有什么理由他会跟作恶多端的青衣楼有关系?

“慕九,你在想什么呢?”阿潇见她不言不语,于是挪了过来坐在她身边。阳光落在他白析温润的脸上,耀起一层柔和的光泽。她蹙着眉头,把脸撇到一边,心里忿忿不已。李不说的话向来都很有道理是没错,但是,难道这一次就不能错了吗?

换句话说,不管李不他们说得再有根有据,她不信,就是不信。

“快到开封了呢!”他看了看远处依稀可见的城楼,又高兴地说。她长舒了口气,放下托着腮的手,也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进城之后我们先在东阳大街集市附近找地方住下,然后再推车出街。”上回他们住的位置就是东阳大街附近的紫云街,李铁牛也是在那里认识的,希望这会去还能够遇见他,到时有什么不熟悉的还可以再向他打听。

阿潇“嗯”了一声,又继续跟冰冰刘四他们说笑去了,而没过一会儿功夫驴车就驶进了城门。

还是找了上回的客栈,掌柜的一看慕九写下的字,居然还想了她来。“您就是两个月前跟两位大侠一道来住过的那位小哥儿吧?哟,怎么一阵子不见,倒变成了这么俊俏的大姑娘了!”慕九当然是吃了一惊,“你还记得我?”看来她这笔字还真可以算得上一绝了!

掌柜的说:“本来倒也不会记得,是晌午的时候,沈府的三公子特意来这里交代,说是如果宫姑娘您们要是再来,就派人去知会一声。宫姑娘,看不出来您可真是大贵人呐,居然能得沈三公子如此尽心招待,据老朽所知,这恐怕还是头一位呢!”

沈三公子当然就是沈梦溪。慕九却是疑惑,他怎么就知道她一定会再来这家客栈呢?难不成他还能未卜先知?于是再问这掌柜,不料他却一问摇头三不知。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吧!慕九也想得开,掏出一贯钱拍在柜面上:“开三间房!”“哎呀宫姑娘,这我可不敢收了!”那掌柜见了这钱竟然看到了烧红的烙铁似的,立即把手缩了回去,“四位的房间沈公子都早已经付了房钱了,还特地安排的上房!——几位,这就楼上请吧?洗脸水我都已经让人给准备好了……”

四个人便就大眼瞪小眼地跟着掌柜的上了楼进了各自房间,房里果然干净舒适,一间足有上回两间房那么宽敞。本来慕九是打算让刘四跟阿潇挤挤,省下一间房的,这会儿倒平白的舒服起来了。而阿潇和韩冰冰也只听说过沈梦溪这个人,喝过他的葡萄酒,印象总是模糊。到了此刻,也不由得好奇起来,吃了午饭后,出客栈时就一人拉着她一只袖子:“这沈梦溪,跟你们很熟?”

慕九搔了搔脑袋:“也算熟吧!一起逃过难,一起吃过饭,一起赌过钱,还一起喝过酒——就差没一起逛过窑子了!”完了不免又有些得意,回头跟他们一挥手:“先上街干活!完了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好嘞!”刘四高兴地拍起手掌,快步赶了车出来。

出门之前慕九已经把菜筐里的菜尽可能地做了些保鲜处理,因为根据预计当天肯定卖不完。加上来的时候颠簸,不加防护的话一定会落得惨不忍睹。

到了集市上她先把每样菜都搬出来一筐,打开盖子摆在地上。旁边一路过去摆着的卖红薯和卖土豆的地摊一见这大秋天的来了这么一帮买青菜的,而且这青菜还根根鲜嫩水灵,立即就瞪大眼睛直瞅了过来。慕九目光扫了一圈,指着他们跟阿潇和韩冰冰说:“你们知道怎么吆喝吧?就跟他们学着就行了!另外这价钱我都记在这本子上了,你们照着价钱卖!”她把小本子从怀里掏出来一项项递给他们看,“千万别弄错了,跟人态度好点儿!”

韩冰冰惶惶地看了投过来的无数目光一眼,问她:“那你呢?你不在这里呀?”

“我得去找个人!马上就回来!”她想了一下就跟旁边正栓着驴子的刘四说,“四儿,你成天在集市里跑,对这些东西比较熟,你帮着看着点儿!我去去就回来!”

“好嘞!”刘四痛快地答应了。

慕九离了地摊,顺着集市一路走到上回遇见李铁牛的地方。

李铁牛却不在,摆摊的是个瘦小男人。她问:“大叔,原来在这地儿摆摊的那个大胡子呢?您知道去哪儿了吗?”那瘦个子上下瞅了她一眼,“你找他干什么?”“我,我是他一个朋友,找他有点事儿,您能告诉我他到底去哪儿了吗?”慕九拿绢子扇了扇风。

“他昨儿被官差解走了!”瘦子没好气地说。

“什么?!解走了?”慕九差点没跳起来,“他犯了啥事儿啊?”

“不知道!”瘦子晦气地冲她一呸,弯腰握着板车手把,推着走开了。

慕九怔了片刻,回神后紧追着那人喊:“哎——大叔!他是被哪个官差给解走的呀?”

“还有谁?就是开封府衙呗!……”

老实巴交的李铁牛居然会得罪官差?这可真是让慕九跌破了眼镜!站在马路中央呆了半晌,是直到有人吆喝才回神跳开。

跳开后她顿了顿,立即转身就往街头奔去。

开封府衙的位置慕九当然知道,当初李不还在附近的空地上卖过艺呢!

“差大哥,我能不能查查昨天关进来的一个大胡子呀?”

找到暂时关押违反法令的衙门处,她攀着门框问坐在里头打瞌睡的胖差役。差役一惊,大概以为有人来查监,吓得赶紧坐直。待看清面前站着不过是个小丫头之后,他立马又把脸沉下了:“丫头跑这里干什么?快走快走!”慕九慌忙说:“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差役把脸凑了过来。

“对!我找一个叫李铁牛的!他是昨天被关进来的,不知道犯了什么事!”

差役看了她一眼,拿起旁边一本簿子来翻了翻,“李铁牛?……嗯,有这个人。”

慕九一听高兴起来,“那你帮我看看——”

“当街与人斗殴,碰伤府衙陈师爷的小舅子的鼻子,被押入大牢关押一个月!”差役读完把簿子啪地一合,仰起头往下看着慕九,又把簿子扬了扬:“知道吗?这是大罪!不可以见!”

慕九一愣:“凭什么呀?死囚还能见一见呢!”那差役却是把嘴撇得老高,打定主意不理她。她攀着柜台瞪了半天,忽然灵光一闪,从袖子里摸了几十文铜钱出来:“差大哥,求求你行个通融吧!这李铁牛是我大哥,我想把他赎出来,你就让我见一见吧!”

差役睁开一线眼睛,扫了那把铜钱一眼,很是欠扁的哼了一声,“这就么几个钱就想赎人?当衙门是丐帮呢!——不许见”

“你——”慕九气得炸毛,隔着窗栏指着他的鼻子呲牙咧嘴。想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你这个死没良心的,当心生了儿子没**!”

差役也不是好相与的,一听这话,立即站起来指着她对骂:“小丫头片子!你骂谁呢骂谁呢?我老婆正大肚子呢,我让你咒我让你咒我!……”

“这是干什么?!”

两个人正隔着木栅栏吵得不可开交,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慕九回头一看,哟嗬!来的人里当先那一个腰挎大刀身穿大红官服,走在当中旁边还有四五个随从紧紧跟着,不光是有些王八之气,还很有些牛叉哄哄!不过发话的还不是他,而是旁边另一个穿府衙捕头服饰的人。

虽然来的人不可小觑,可她这会儿已经跟差役撕破了脸,于是也不怕事大了,冷着脸说:“我要看我大哥,他不让我见!”

差役看见来人早已经吓得面无血色,怔了半晌立马哈着腰绕了出来:“小的……小的见过万大人万捕头、见过林捕头!”

“林捕头”被上司逮到了这一幕,生怕官誉受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命人抓过差役就赏了两巴掌,看得慕九心里都有些发怵。这位“万大人万捕头”则是冷眼瞪了被打的差役一眼,后又把目光转向慕九。

这一看,又不由惊呆了!

“你是——宫慕九,宫姑娘?”

“哈——?!”慕九还在暗地里预备大闹之后该怎么通知阿潇他们来救场,突然间听到自己名字被这么爽快地喊了出来,一张小脸立时就僵在当场。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04 大侠卖菜 104大侠卖菜

宫慕九真的就搞不懂了,什么时候她居然出名到连府衙里的大官都能一眼认出她的地步了?是他落魄的时候她无意间分了个包子给他?还是曾经跑单帮的时候一块儿作过伴?对着面前这威武的大官看了几眼,她还是确定没见过。

万里青目光炯炯走到她面前,先是好好打量了她一番,才问道:“宫姑娘怎会一个人在此地?”态度之温和真是令在场所有衙役都大跌眼镜。

慕九指着自己鼻子:“你为什么认识我?”问出来她又有点后悔,马上又抓紧机会补了一句:“既然你认识我,可不可以先帮我个忙?”面前人这么大排场,救个把人出来肯定没问题,就是不知道他肯不肯。万里青果然问:“什么忙?”她立马咧嘴一笑,开口说将起来。说到一半瞧见旁边几双眼睛圆咕咕往这边瞅,又不由得故意大声了点。

听完之后万里青沉吟片刻,招手唤来差役:“把李铁牛的案子消了,带他出来见这位宫姑娘!”

万大捕头的命令很管用,林捕头二话没说立即带着差役下了监牢。门口只剩了慕九和万里青以及两名差役。慕九问:“你帮我这么大忙,要怎么感谢你呀?”万里青微一扬唇,望着前方说:“宫姑娘想怎么感谢我?”慕九想了想,“请你吃饭?喝茶?只要不是逛窑子,我都没问题!”

为了表示诚意,她还特地拍了拍胸脯。

万里青不置可否,莫测地笑了笑,抱起胳膊却转开了话题:“不知宫姑娘是如何与宫九少爷相识的?”

“宫九?”慕九皱了眉。“我哪认识什么宫九?”

万里青倏地转过来两道目光,盯着她的眼好像审犯我似的。慕九忽然被盯得很不舒服,下意识往旁边撇开了脸。

“……慕九兄弟?”

却在这时衙门口走出来一个五短身材的壮汉,见到她在场立即失声喊了起来。慕九眼睛一亮,立即冲他招手:“铁牛!”“慕九兄弟!”认清了人之后,李铁牛兴奋不已,大步冲过来抓住她的两只手:“你怎么来了?你怎么变大姑娘了?”口里喊着嚷着,明知人家变大姑娘了却还是没想起来要把手放开。

慕九透过他的肩膀悄悄看了若有所思望着这边的万里青一眼,拽着他的袖到了他跟前弯了个腰:“万大人,谢谢你了!改天有空我再请你吃饭,今天还有事先别过!”说完也不等万里青有反应,拉着铁牛就往街头冲去。饶是他在后面下意识地追喊了声“宫姑娘”,也再没停住脚步!

小样!她就说嘛,官府中的人一个个奸得跟老狐狸似的,他的腰上也挂着个黑铜牌,谁知道他是不是跟余光明一伙的?紫珠丹才刚刚找到,她可不能因小失大着人家的道!瞧他那眼神,看上去就要把她抓过去里外解剖一番一样,她才没那么傻留在那里报啥子恩呢!

一路上两个人飞快地往集市上赶,边赶路自然又边说起了各自境况。铁牛原来因为昨儿得罪了来买霸王菜的府衙师爷的小舅子,人家要了二三十斤毛豆,硬是不给钱,铁牛指着这钱给老母买药,情急之下就把人给打了。慕九听了很是气忿:“原来你真的是被冤枉的!可惜李不不在,不然的话我非得让他帮你收拾了那混蛋不可!还有刚刚那个什么姓万的放了你也是理所应当,我更加用不着请他吃饭了!——走,带你看看我兄弟和我的蔬菜去!”

****未归的铁牛原本急着赶回去看母亲,这回意外得了慕九相救,心下又是欢喜,也很想亲近亲近她的兄弟,于是就高高兴兴跟着她去了。

集市到了下午时正是热闹的时候,这年头没有冰箱啥的,所以主妇们几乎天天都得出来买菜。慕九在人群里辩路都找了大半会儿,还是铁牛轻车熟路,左弯又绕地到就了一座小小城隍庙前。

阿潇和韩冰冰还有刘四三人正是在庙前空地上摆摊,看见慕九猛地出现,颓丧的韩冰冰立即拍手跳起:“慕九回来了慕九回来了!”阿潇跟刘四抹着满额头的汗,望过去,果然见慕九跟只硕大的壮汉奔了过来。

“卖得咋样了?”到了摊位前慕九就问。待看见地上仍然满满的几筐菜她就不由得黑了脸,抓过韩冰冰手上瘪瘪的布囊,打开一看,双眉顿时竖起:“就卖了十八文?你们干嘛呢这是?!这都大半天了就卖了几棵?你当叫你们站在这里好玩的呢!”

一顿炮轰下来,几个人都垂了头下去。慕九气恼地抓了两棵菜在手里看了两眼,又猛地扔进竹筐,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她是真气呀!你说就叫他们卖个菜而已,是比得上上刀山下火海还是怎么着?至于这么为难嘛!明明面前客人不少,就是不懂得开半句声儿,几大筐的菜再经这么一晒,还有用啊?她气得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叉着腰气呼呼站在那里,连口气儿都呼吸不顺。

“慕九,”铁牛好声劝道:“别生气!这不天还早呢嘛,这么新鲜水灵的菜,怎么会有卖不出去的道理?我来帮你!”说着他一手拈起一把莴苣和菠菜,冲着大街上吆喝起来:“快来看啊快来瞧啊!新鲜蔬菜便宜又好啊!……”雷公般的大嗓门倒是也有好处,一开口马上吸引了诸多目光。

见了他开起头来,慕九也招呼韩冰冰过来:“瞧着!跟着吆喝!”接着弯腰一手拿起一条莴苣扬向空中:“瞧一瞧啦看一看啦!富贵菜园新鲜蔬菜,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了啊!……”

韩冰冰瞅着她熟练得跟上辈子就跟菜市场混了一辈子似的,张大的嘴巴好半天才合上。于是也拿了一把青菜,磨磨蹭蹭扬到了空中,叫得跟蚊子逛街似的在喉咙里哼:“卖、卖菜啦!”慕九立即拿胳膊肘捅她的腰肋:“大声点!”这一吓倒把她吓得立即大喊起来:“啊——卖菜啊!新鲜蔬菜!……”

几个人全开始跟着行动起来。这时节新鲜蔬菜本就少见,又是俊男美女排排站,哪有不引人注意的?几个结着伴出来的主妇瞧见这边吆喝声大卖的货又好,立即从咸鱼摊子前掉头往这边赶来:“这菠菜怎么卖啊?”“三十文一斤!”“三十文?”主妇们显然有些吃惊。慕九赶紧说:“大嫂你瞧瞧,这菜可不是随便能有的,这是晌午才从地里收了来卖的,绝对新鲜!这年头谁家也不缺这几个钱,还不就冲着吃些时兴菜,图个口福嘛!——您来几斤?”

为首那胖大嫂犹豫了一下,指着秤盘说“……那来三斤吧!”

“好嘞!”

“把那莴苣给我也来几斤!我家那孙子这两天老吃咸菜,总说口舌疼了!”

“我也要……”

生意一时忙碌起来,很快的菜摊前就围满了一大群人。好在这边人手够多,不至于被人争抢得连货都碰翻,慕九忙乱之中让阿潇帮着刘四,韩冰冰帮着铁牛,两组人各顾着一边,这样衔接起来便不致出错。自己则是一手拿着小布囊,一手忙着收钱找钱,也是不亦乐乎。

……如此忙乎到太阳下山,终于是十七八筐菜全部售出,个个儿累得红光满面,秋凉的天里也是大汗淋漓。要不是慕九特地留下两筐菜来,只怕明天去客栈谈生意的样品都没了!而闻讯赶晚了来的主妇一瞧见竹筐底儿都朝了天,不由又失望地问:“怎么就拿这么少?弄多点来卖多好!”阿潇跟韩冰冰忙不迭地说:“会的会的!像这样的菜我们菜园里一年四季都!过两天又会再来!”主妇们讨了保证,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慕九坐在小马扎上把鼓鼓囊囊的袋一折,嘿嘿笑着说:“好家伙!开门红啊!这里头没有七十两也有六十七八两!超出预估了哈!”阿潇他们吃到了甜头,立即兴奋地说:“我们回去后马上又收菜来卖!这样下来,要凑齐大笔银子也是很容易呀!”

铁牛嘿嘿地说:“慕九真是好样的,说干就干了,我还当上回你说着玩的呢!”

慕九抱着布袋站起,从里面抓了约有四五两重的碎银塞到他手里:“今天赶得巧,好几户菜馆里的厨子出来买菜,几个大头下来银子占的份额也大,铁牛出了不少力,但是今儿我就不请你吃饭了,这个先拿去,快拿去给伯母买药!”

铁牛推辞不收:“是你救了我出来的,我可不能要你的钱!”

慕九沉下脸:“什么救不救?!你这个人还真是不知轻重!到底是面子要紧还是娘亲的身体要紧?你连车带货都被人给没收走了,别说赚钱买药,就是连回个家都成问题,还跟我推什么推?!”

铁牛似乎也蛮慑于她的疾言利色,嗫嚅了一下,便就接住了,又拨出一半塞回她手中:“纵然是这样,也要不得这许多,我拿三两银子足够了!”说着低头跟她作了个揖,急急地往街道上走。慕九看着他远去,这才摇头叹了口气,把钱袋子扎了起来。想了想,又冲着远处喊:“铁牛!明天中午你到东阳三街的来福客栈找我!”

铁牛远远的回头看了一下,挥了挥手走了。

阿潇已跟刘四把空菜筐子全部摞起堆到车上,慕九高兴地冲着三人说:“咱们先回去洗个澡,然后出来好好吃一顿,再去城里溜达溜达!今天晚上大家都可以随意,爱干什么干什么,爱去哪里去哪里……”

“慕九。”

正跟着这安排着,旁边却忽然传来一道十分温润恬淡的声音,让人听了如沐春风,直令疲惫的心情也变得立时畅快起来。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05 月黑风高……嗯,现身时 105月黑风高……嗯,现身时

“沈梦溪!”

慕九高兴地喊。沈梦溪丰神如玉。手摇折扇微笑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她走到他面前,禁不住惊喜地说。“几个月没见,你可还是老样子哈!”

“怎么会还是老样子?”沈梦溪故意叹起了气,拿折扇轻拍她的肩膀:“我还指望你会说句几月没见,我又更加风度翩翩了呢!”慕九哈哈大笑,招呼了正在身后大感好奇的韩冰冰他们上来,指着他说:“这就是沈梦溪。这是魔岛圣女韩冰冰,这是阿潇,这是刘四,也是我们镇上的兄弟。”沈梦溪听到魔岛二字时不由吃惊起来:“就是大名鼎鼎东海韩岛主的孙女?”韩冰冰便点头行了一礼。

沈梦溪赶紧回了句“失敬”,再看向阿潇,那目光又不禁诧异了些,跟慕九说:“这位少侠倒是相貌过人!”慕九得意起来,“那可不!你要是能见着比他长得更好看的人,我就服了你!”他含笑摇头,叹息道:“看来慕九的金银山庄里,还真是藏龙卧虎啊!就连慕九,我当初也真真是没瞧出来你竟是个女儿身!”

阿潇他们立即都谦辞起来,只有慕九捂着嘴乐颠颠地开心到不行。

“时候不早,先回去吧!今天由梦溪作东,请几位少侠上醉仙楼一聚!”

“好啊!”

在有钱人面前。慕九懒得推辞。回客栈梳洗完了之后,几个人便一道去了另一条街外的醉仙楼。

半顿饭下来几个人就已经熟络了,除了刘四仍有点腼腆之外,韩冰冰与沈梦溪倒是挺有话说,阿潇也陪着干了几杯,之后就有些沉默。慕九瞧见,便招呼道:“你要是累了就跟刘四先回去睡吧!我们聊聊再回去。”阿潇迟疑了一下,也爽快地点头了:“那好,你们也早点回来。”说完跟沈梦溪道了声谢,便与刘四起身离去,下楼梯时脚步竟有些匆匆。

韩冰冰回头说:“阿潇平时精神可好了!”

慕九瞅了一眼收回目光:“他今儿早上起得早!”淡淡说了一句,又低头扒起饭来。沈梦溪不安地问:“会不会因为在这里拘束了?”慕九一挥手:“没的事儿!我们家里人从来不兴这个!”完了又说:“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开封,还提前给我定了房?”

沈梦溪笑道:“你们这一路如此威风醒目,晌午正好沈家有辆运货的马车从青州回来,回来跟我说起有辆如何奇特的驴车拉了一大车菜来开封,我就猜着是你们。然后跟客栈掌柜的打了招呼,说是你们的话就好生招待,不是的话也不打紧。”

“是吗?这么巧?”

慕九听了有些意外,他一听就猜到是她们?但是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是就是吧!拿出绢子擦了擦嘴,跟他说:“还没谢谢上回你的招待呢!这次又让你请吃饭,真是不好意思。可惜我这回只在这里呆两天,要不你哪天上我们家玩去?”

“慕九见外了!”他摆摆手,“不过上金银山庄去拜访拜访,我倒是很有兴趣!上回得见李兄段兄一面,真是相见恨晚。早想去跟他们聚聚了!”

“真的?那几时来?”

“……下个月初,如何?”他含笑道。

“随时都行!”慕九拍着胸脯应允了。

回到客栈时已经快半夜了,沈梦溪硬是留她们喝了壶酒楼里的新茶才放她们走。马车到了客本栈门口,他掀开车帘递了个微笑出来,嘱咐说:“女孩子在外面,小心些!”语气里透着那么一股关切体贴,令到慕九都禁不住感慨了:“谁要是嫁给这样的男人,只怕会幸福死!”

韩冰冰偏了脑袋,打趣说:“慕九你现在就很幸福啊!李不对你那么好。”

慕九脸上腾地一红,回过头板着脸说:“去去!小孩子懂什么?”上楼梯时嘴角却又不自觉地弯起,连蹬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两个人回房时经过阿潇房间,慕九停了停步,把门推开看了看,房里还点着灯,阿潇平躺在床上已经熟睡了过去。“看来真的是累了。”韩冰冰悄声说。慕九叹了口气,进里面把灯吹灭了,给他掖了掖被子,才又走出来。

深夜的客栈变得安静,外头只传来打更的梆子声。

等到所有的灯光都已经被熄灭后,黑暗里阿潇忽然睁开了眼睛。一双绝美的眸子被窗外透进来的廊灯照射得熠熠发光,而那副平时看起来略显纤瘦的身材在此时竟然像是充满了无限的力量。只容人的目光一闪,就已经如魅影一般从床上稳稳站到了地中央!而那头如墨的及背长发竟然也无风自动,轻轻在空中飞扬!

他像是在倾耳聆听着什么,在地上默站片刻,就径直走到了后窗边,伸手将窗门一推,就没入了浓浓夜色之中,其速度之快,竟比鬼魅更甚!

这一切已经让人瞠目结舌。可没想到紧跟着从窗户底下又飞起一道黑影,随着他的方向飞掠而去,那般迅疾的速度,怕是比先前阿潇的神行速度还要略胜一筹!

出了客栈之后,阿潇径直掠向城外山岗,山上林子颇深,才到了山腰落定,立即从里面跃出来两个蒙面壮汉,看脸上面具,竟赫然是两张青色鬼脸!他们见了阿潇立即大步上前,“公子!”伏地拜毕,又自站起,自手上包袱里取出一张精致无比的银色面具,一左一右扣上了阿潇的脸庞。而阿潇站在当地巍然不动,久已习惯了似的任他们摆弄了一阵,片刻后回过头来,那张栩栩如生的银色鬼脸上宝石熠熠生辉,衬着他一身雪白长衣,竟显得如天神谪仙降临一般,飘逸俊秀无比!

如倾国佳人一般温文的少年阿潇,竟然真的是天下第一楼青衣楼的小楼主!

这时从林子里又走出一男子。看身形服饰竟是之前分别在开封城以及杨春儿房间里出现过的楼义。楼义一揖到底:“公子,都已经安排妥当了,请移步!”

小楼主微顿之后点头,仍是不语,昂首跟随在前引路的楼义起步掠向林子深处,而方才负责服侍他的两个门人停留了片刻之后,想是未曾发现有异,也悄声跟了过去。

几个纵落之后,便到了林子中央一个小山谷中。山谷里空空荡荡,看不出来有人的迹象,楼义先行落下,冲着四方有节奏地击了四遍掌,每一遍都响数不同。倾刻,从四方林子里立即窜出数十道黑影,纷纷跪地,当先三人呼道:“属下青面堂堂主风七、青衫堂堂主流云、青甲堂堂主钱清恭候公子驾临!”其声调动作之齐整,令人咋舌。

小楼主平伸左手,示意他们起身。数十名青衣门人立即又往四方退去,如没入地中的护神一般,坚守在每一个角落。当场中只余下为首的几人后,他缓缓出声:“风七,你的青面堂负责总坛护卫,楼主如今情况如何了?”风七立即俯身:“回公子。楼主前日已然出关,听鬼手医仙说,如今经脉状况已然稳定,只要不强行运气,便与常人无异。”

他点点头,看起来微有些激动,半刻后,又问:“他可有问起我?”

风七颌首:“回公子的话,小的谨守公子出门时的交代,并不曾将公子的行踪透露一分一毫。楼主尚且不知公子出楼,只道是正在修习‘天脉神功’当中。昨日还派人熬了鸡汤过去。”

“哦……”他闻言舒了口气,像是安心了。楼义凑上前于他耳语了几句什么,他立即又点头道:“正是,等到十月十五——是了,”他忽然转过身,面向青甲堂堂主钱清:“梅英谷那个女人,不是被锁在你们堂里吗?为什么会被她跑掉?”语调突然加重,令在场人也不由变色。

钱清嗫嚅低头:“十天前来了个十分厉害的人,武功路数诡异莫测,居然连我们的青龙阵也一举击破,还把锁住她四肢的寒铁链也给一刀砍断,将人掳走了!”骇然说毕,他扑通跪下:“属下办事不力,今夜前来本就为领罪,愿自断一臂接受惩戒!”说着便真的从腰上把一柄寒光烁烁的大刀拔出往肩上砍去,神情不带半点迟疑!

一道光芒如闪电一样从另一旁飞出,直接击中刀刃,哐啷一声大刀落在地上,钱清愕然抬头,一屁股跌坐在地,面无血色。

小楼主冷然出声,狠瞪他道:“你‘冰刀’钱清要是断了这一臂,往后又如何保得这条性命?青甲堂还有三十四名兄弟需得靠你照顾,这惩戒我先给你记下!回头把人抓了回来,再将功补过!”

钱清略顿之后,立即伏地跪下:“谢公子!”

“先别谢,抓回了人再说!”他面朝山林,仍旧语气冰冷,“那女人现在就在金银山庄,救走她的人究竟是谁要尽快去查清楚,能破青龙阵的人,绝非等闲之辈。另外你们要速速想办法把那女人弄走!”

“是!”钱清领命,而后起身没入山林里。

等到周围又恢复了寂静时,小楼主又将脸对向了剩下那一位青衫堂堂主流云。“‘他’的下落,究竟有眉目了么?”他在问这句话时,语气竟是出奇的低沉,仿佛是在用全部的力量。克制着心底一股无比深重的恨意似的。只是却不知这人是谁,竟然引得年少的他如此落落寡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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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们说,跟踪阿潇的人是谁谁谁谁谁?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06 (无标题) 106(无标题)

“回公子,青衫堂的弟子,还在加紧查访当中。”

流云俯身回道。小楼主蹙眉不语。楼义沉吟片刻,上前说:“公子,世上武功能破我青龙阵者并不多见,属下怀疑,此人与救走那妖女的人乃为同一人。”

小楼主默然点头,“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才让钱清尽快将杨春儿抓回去,有了她在手里,我想那人就一定还会再出现。”他咬牙说完,就将透着恨意的目光投向流云与楼义二人:“只不过这一次,绝不对能让他再跑掉!”

“遵命!”

楼义等人俯首接令完毕,又与小楼主面呈了几件楼中琐碎之事。他一一批复之后,见天色已是不早,便道:“我还得赶回客栈,出来得太久恐怕生疑。山庄里如今表面平静,但我总觉得已经有人怀疑上了我,你们须得小心行事,千万不要再曝露行藏了。”

楼义怔了怔,问:“怀疑公子的可是那个李不?”

他沉吟着说:“是他,也还有别人。上回‘他们’带了人来突袭山庄,目的一是来探李不的虚实,二来——我想大约也是听到了风声,跟吴忠义想到一块儿去了,猜想我出总坛必是因为紫珠丹,所以来探探我究竟在不在山庄里。”不待楼义他们答话,他又面向刚才服侍他穿戴的那两名门人说:“去探探路,回客栈!”

俩门人立即嗖地一声出了山谷。没片刻,林子外就传来一阵几不可听闻的低低的箫声,三长两短音毕,小楼主在楼义与流云左右相偕之下又没入了层层密林。而后约有片刻时分,又从林子内掠出一道白色魅影,如利箭般消失在山下。又再等了半刻,林子里呼啦啦窜出几十道黑影,如林中夜飞的雀鸟般悄无声息往另一个方向窜去。

到此,整座山岗方才再也没有了任何异动。

——不!就在此时,静悄悄连丝风声都没有的林子里头,忽然间又走出了一个身着夜行衣的蒙面人。他慢悠悠走到林子边沿的山坡上,抱着胳膊望着白影掠去的方向,看上去就跟闲得发慌跑上山来的观光客似的,神情十分之惬意。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他懒洋洋叹了口气说。

“你总该知道,我从不会乱说话的。”

正当他转身踏步下山时,身后树上突然间又传来另一道淡定的声音。他两眼立即睁大,而后回头一看,面前赫然多出了另一道黑影来!“你怎么也来了?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比他还先到这里,我怎么不知道你来了?”他接住这黑影抛过来的酒壶,扯下面巾,讷讷地连问了一大串,看模样,跟后来这人竟是相熟的。

果然,这黑影轻轻一笑,“你当然不知道,因为我比你更先到。”

“什么?”他不敢置信地,两手不服气地搭在腰上说:“我知道你武功比我好,但你也别吹牛吹得太离谱,我用了十分的内力才追过他的速度先到这里,你难道会比我还快?”

“不信?”那黑影又笑了一下,然后慢悠悠从怀里掏了个面具出来,“你要是见了这个还不信,我也是没法子了!”他在说后面这句话的时候声音突然压低,变成了十分恭谨苍老的一把声音,听起来完全不若之前的清朗悦耳。

“你——侍衣使者的面具?!”

他看清了他手上的面具之后,自己的声音也不由变了,不是变老也不是变嫩,而是因为过份惊讶而变得异常怪异的声音。那黑影白了他一眼,掏了掏耳朵说:“叫得难听死了!”然后举起酒杯,施施然小抿了一口。

“你你你——刚才那两个给他戴面具的侍衣使者,其中有一个就是你?!”

“不可以吗?”

“……”

山岗上虽然并排站着两个人,可是好久都只传来一个人的呼吸声,举壶的人傻站着,举杯的人却十分畅快。好半天后,那只酒壶被恨恨地朝天举起,而后壶嘴朝下猛泄了几大口甘香的酒液出来。

“算你小子狠!”他呼呼地出着气说。不甘心地又喝了几口,才算是顺了心地舔舔嘴上的几滴残酒,说道:“不过这酒倒是挺香的!”

那黑影笑道:“开封沈府的家酿,不香才怪呢!”

两人对视而笑,壶口对杯又喝了两口。

“我们现在去半路截住他还来得及。要不要就此揭开他的身份?”执壶的人舒气开口。执杯的却淡淡道:“揭开他的身份轻而易举,但是那样对我们来说半点好处也没有,身份****之后他绝对会离开山庄,从明处转为暗处,到那时要防备起来就更难了。倒不如将计就计,见招拆招。”

执壶的点点头,“他武功原来并不弱,在客栈房间里发现他迈步那身形时,竟真使人大吃一惊。也是在那时,我才同意了你的猜想。”顿了顿,他又说:“你不回客栈去看看?他毕竟是青衣楼的人——”

“不,”执杯那人坚定地开口,“他虽是青衣楼的人,却也是我们的兄弟。除了紫珠丹以外,青衣楼与我们其实并无冲突。”他看着他说:“而且据他方才所说来看,那夜袭击我们的人并不是他们的人,那么,这也就又回到了我最先的猜测之上,就是还有一帮人在假冒青衣楼作案。他们先是在黄石镇上袭击了冰冰,后又在山庄袭击了我们,但是他们的目的显然也是为紫珠丹!”

下弦月这时幽幽地照在两人面上,执壶的人潇洒****,正是第一浪子段小邪,执杯的人长身玉立气度不凡,正是金银山庄庄主李不。

段小邪微微怔住,“依你这么说,目前至少已经有三拨人在觑觎紫珠丹?如果袭击冰冰和我们的人是假冒的,那他们为何服饰装扮如此相像?众所周知,为了防止有人冒名作乱,每个帮派的服饰配饰都是由本门内特定的门人制作,像青衣楼这样号称门下弟子上千的大帮派,在这些方面更是不可能有什么纰漏。”

“但是,”李不背手而立,“你又如何解释他们不认识阿潇这一点?还有阿潇见了他们也如同仇人相见一般?”

“难道不可能是派系之争?”

“如果是关乎派系,也没有道理他们会不认识阿潇。而且在那样的情况下,阿潇也不可能会那么拼命地上前发招,身为藏匿中的小楼主,他应该更隐晦些的不对吗?最最重要的是,小楼主方才自己也说过,他们并不是楼里的人。”

段小邪闭唇不语,瞟了他一眼又看着地上,看样子也已被说服。李不挑了挑眉,转动着手里杯子又说道:“不过可疑的一点是,为什么他一点没有追究对方冒着他们的名出来作案的事呢?难道他是早已经知道有这么一伙人?而这伙人正好就是他所要找的那帮人?”他目光投向深远的天际,看上去幽黯而莫测。

“先不管那些了,你先说说家里那个该怎么办?”段小邪甩了甩头烦恼地说。

“杨春儿?当然是要留下她!不但要留下,还要小心些千万别让青甲堂的人把她捉了去。与其让阿潇把她带回青衣楼去调查那个假青衣楼人的线索,倒不如让他就在山庄里查,这样我们也能顺便知道个来龙去脉!”

李不笑了笑,两手背起在腰后。

段小邪望了他一眼,叹气说:“到底谁说你是好人来着?我看你就是个坏蛋头子,天底下最大的坏蛋头子!”他口里说着他“坏蛋”,手下却又冲着他肩膀重重砸了一拳过去,眼神里满是心照不宣的笑意。

两个男人在这一刻面对着黎明晓雾淡淡而笑,就像日常喝惯了的烧酒,虽然味淡了些,却又长喝长醉。

“该走了!”段小邪喝完最后一口,抹着嘴说:“杨春儿被点了睡穴在家,万一钱清趁着这会儿跑过去就完了!”

李不点头:“你先回去。”

“你还要去哪儿?”

“……来福客栈。”他又一笑。这一笑却笑得十分温柔而温暖,连眼睛里都不由盈满了一腔温情:“她在那里,我总得过去看看不可。”

“……”

……慕九正闭眼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就是睡不着。李不交代她的事情之一就是今晚无论如何要让阿潇一个人独处着,害得她刚才紧张之下吃得太饱,肚子都撑得有些不舒服起来。

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

“这么晚还不睡,是因为赚了七十两银子高兴的吗?”

屋里突然间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吓得她愣了半秒然后立即弹起。“李——唔——”才叫了一个字,李不就到了她身边捂住了她的嘴。“是想把所有人都引过来吗?”他轻睨她一眼,放下手,顺势抱着她坐在房中央的摇椅上,然后拿杯子倒了杯水,又掏了两颗药来喂她。

“又是什么神药?吃了是不是能顶半个月不吃饭啥的,或者是吃了后就任督二脉大开,平白多了二十年功力之类?”她拿着那药左看右看看了半天,稀奇地问。李不淡定把药夺过,剥开蜡丸塞进她嘴里:“功力是绝不会增,精神倒是会长不少。”

“长精神?”慕九眉头突跳,把咽到了喉咙口的药丸赶紧吐出,上下狠扫了他几眼,然后切齿地问:“莫非是——莫非是那种药?”

一向不太笨的李不在这会儿却傻了傻:“哪种药?”

“春……药!”

“……”

李不再也没动,就像陡然间石化了似的。慕九等了半天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胸,他这才倒吸了一口冷气,扶着额头把脸撇开,无力地说:“这是街对面医馆里现卖的正气丸!十文钱一颗,吃了助肠胃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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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富贵菜园 107 谈生意 107谈生意

“啥?”慕九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李不叹了口气。伸手拍拍她的肚子,“不是吃撑了吗?就算是沈梦溪请吃饭,也不知道悠着点。还不把药喝下去?”她这才眨眨眼,又把它们给吞下去了。

放了水杯,她从他身上下来,略带紧张的问:“怎么样了?阿潇他,你们没把他怎么样吧?”李不头枕双臂,扬眉冲向隔壁:“不是好好地在那屋里嘛!”“那你们看到什么了?”她最关心的就是这个。李不笑笑,将山林之事和盘说了一遍,直听得她目瞪口呆讷讷无言了好一阵子。“那小段呢?”她最后问。

“小段,”他扬扬唇,慢悠悠起身到了窗边,从窗门缝里望到斜对面去,“在冰冰门口呢!”

慕九闻言也走上去瞧了瞧,只见韩冰冰房门口果然倚墙站着个人,也不说话就背靠在那里默默发呆。“他干嘛站那里呀!被人瞧见了还不把他当小偷?我去把冰冰叫醒。”说着她就要开门出去。李不慌忙把她拉住:“你别去坏事了,还当冰冰不知道?”

“啥?她还知道?”

慕九瞪大两眼,更是弄不明白了。“搞什么名堂啊?知道人在外面还不开门?”李不摸摸鼻子,很是有些无奈。该怎么跟她解释这些男女之间的微妙情结呢,他的慕九,从来就是个笨笨啊!

“别管他们了。天快亮了,你快睡吧,我还得回去呢。”

慕九点点头,忽而又问:“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怎么知道沈梦溪请我们吃饭了?”想了想,又说:“对了,你说奇不奇怪,沈梦溪居然知道我们要来,还提前提了四间上房给我们。”

“不奇怪!”李不踱了两步,自顾自倒了杯水喝,“因为是我给他送来的消息,告诉他你们会来。天一黑我们就出来了,就在沈梦溪的香满楼呆着。而且我也猜到你还会住这间客栈,就一并也告诉他了。”

慕九看着微笑的他,又一次把眼睁大:“原来你们——可他跟我说的是他们的下人在路上碰见我们的!”“那些话也是我让他那么说的!”他继续把微笑加深,“这是为了瞒住阿潇。当然,追踪阿潇的事我半个字没向他透露,只是说出来办点事而已。至于替你们订房和请你们吃饭这样的事,都是他自己的决定,连我也不知道,我到达的时候你们已经在吃饭了!”

“你为什么要去找他?”

“因为我需要用他的香满楼监视春花楼的动静。”他耸耸肩,“与香满楼一巷之隔就是春花楼,而这个也是在你们走之后,我们查看开封地图时才发现的。”

“这么巧?怪不得那天晚上楼义他们会跟秋恨水他们在沈梦溪家门口打起来了!”

慕九搔搔一头散发,打了个哈欠,没有太过在意。

“快去睡,我先走了!”李不推了推她。她扯住他的袖子,模样颇有些像依恋大人的小女孩:“你不跟我们多呆一天。一起回去?”李不也没舍得甩开袖子,反握住她的手说:“家里还有杨春儿。再说,不是还得管着菜园子嘛!”慕九便一笑,点了点头。

李不走了之后慕九没多久就睡着了,这一觉直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洗脸时韩冰冰端了一大托盘馒头和小菜进来,慕九问起阿潇和刘四,她回说两个人吃了早饭就已经上周围溜达去了。慕九仍旧没从昨夜听到的消息中适应过来,对着水盆里的倒影发了回愣,好一会儿才回神。

“呆会儿咱们上哪儿?”冰冰撕着馒头问。两只眼睛下方也是隐隐地黛色一片,果然是没睡好的样子。慕九坐下说:“西街那一排全是酒楼,我们就挑两间上去看看。”韩冰冰嚼着馒头,轻轻嗯了一声。慕九终于停下:“你怎么无精打采的?”

她嘟嘴抬头:“没,没有啊!”

慕九轻睨她一眼,挟了个腌鸡翅给她。

……阿潇跟刘四出了客栈大门,慢慢往护城河一带走去。这里酒肆林立商家云集,两旁又有各种各样的货摊,行人摩肩接踵,比起黄石镇来热闹了两三倍还不止。两个人年纪都不相上下,出了门来都是孩子心性,才走到街口就已经快活起来,这里瞧瞧那里瞅瞅。对什么都感到十分新奇。

阿潇虽然是有着不凡身份的人,什么好玩意也都见过,这一路看着也不会过于激动,但是想来自小也不可能常出来闲逛,因而对于这些平凡的市井生活也是乐在其中。旁边有卖竹篾编织成的蜻蜓和蝴蝶的,他看了就很喜欢,喊住了刘四一起蹲在摊位前问:“老伯,这个多少钱?”

“五文钱。”皱纹满脸的老头比出了五个手指。

他便从怀里掏出十个铜板来,“我要一对蝴蝶!”

刘四在旁边纳闷地问:“你要这个干什么?回家后我让我娘给你编两个得了。”阿潇抿嘴笑而不语,接过老头递过来的一对“蝴蝶”,稀罕地拿手绢包起塞进怀里。“我这是要送人的。”他羞羞地站起身,继续往前走去。“送人就送这些个东西?”刘四搔搔脑袋,很是不理解他的想法。

街上人潮汹涌,到了近午时候渐渐人更多了起来,刘四给他娘买了对药枕,阿潇除了那对蝴蝶,另外又买了把雕着花的乌木梳子,这个看上去倒是精巧得紧,上面一对牡丹雕得栩栩如生。“我们去前面茶馆里坐坐,吃点点心然后就回去。”

二人边说边进了家叫做“仙客来”的酒楼,楼上生意甚是红火,几十张桌子一来就只空下了两三张。刘四眼尖,才一落座就指着斜对角一个美如天仙的漂亮姑娘说:“咦?冰冰也在耶!”阿潇回头一看,可不是!那边桌上韩冰冰一个人捧着个杯子坐在那里喝茶呢!

于是两个人撤了这桌走到那边,敲了敲桌面说:“冰冰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慕九呢?”

韩冰冰正在发呆,见是他们,立即为自己的走神红了红脸。她指着里面一间罩了布帘的房间说:“她在里面跟掌柜的谈生意呢!已经去了有一会儿了。”阿潇往那儿瞅了瞅,见帘子下方人影闪动,似是有好几个人的样子。“谈得怎么样了?”“不知道。我们已经走了两家了,这是第三家,前两家都是连掌柜的面都没见着就被拒绝了。”她托着腮郁闷的说,顺势也望了望那里,“都进去这么久了,希望能成吧!”

就这么着的功夫,那边门帘子就掀开了,慕九拎着个空菜篮子笑眯眯走了出来,一个留着胡须的男人也同样笑眯眯地拿着张写了字的纸跟在后面。

“宫姑娘,那就这样说定了!三天之后,胡某即带人去往黄石镇,去看看你的菜园!如果果真如你所说货源充足,那咱们就立即签订契约!”

“一言为定!”

慕九郑重点头,“三天后我一定在黄石镇恭候胡掌柜大驾光临!”

这么着看来就是谈成了!在座三人下意识地起了身,眼巴巴地瞧着那边。

慕九跟胡掌柜道别之后,眉开眼笑往这边走来。阿潇第一个迎上去:“慕九!成功了?”看见他突然出现在这里,慕九小小惊讶了一下,然后才答:“算是吧!至少已成功一半了,胡掌柜对咱们的菜很满意,等到实地看过之后,这约就可以签下来!每个月我们得负责送三千斤蔬果到这里,按平均二十文一斤的量来算,都是一笔不少的钱啊!”

她兴奋得脸都红了。韩冰冰和刘四听见这番话,也不由得高兴地互视了一眼,激动地说道:“那真是太好了!也不用当街卖菜这么辛苦了!”

“短期内上街卖菜还是需要滴!要想把生意做开,我们就还需要大力推广,这才第一步,先把这里抓稳了,以后才有胜算。而且签了约下来,我们也更加得扩大菜棚,加大种菜量。”慕九冷静下来,长舒了口气说。看旁边越来越吵闹,于是一挥手:“先回客栈合计合计吧!”

每个月三千斤的蔬菜。二十文一斤,那么算下来一个月也至少有六十两银子。就算碰上淡季,比如春夏季节,也至少能有两千斤的保底。山庄里现在的开销是每个月十三四两银左右,这么一来,光是这一家生意就足足能维持山庄里的度日,而且还能过得相当滋润。如果能发展到十家像这样的客户,那么一个月就能有五六百两,可见发财并不是空话套话,重要的是找得准关键点。

客栈里几个人围在一桌讨论了半天,个个都心情澎湃起来,韩冰冰拍着手掌说:“我从来没想过我也能赚钱!而且还是种菜卖的钱,好开心啊慕九!我们以后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慕九一边拨拉着算盘一边笑着说:“那是当然!说别的我也许比不上人家,但是我卖了整整三年的菜,又是学种菜出身,好歹也不能败得太难看不是?就算这一次也谈不成,只要我们一步一步来,稳打稳扎,总会好起来的!”

刘四羡慕地说:“慕九,到时我不赶车了,来给你们干活成么?”

“成!只要你不怕累,来吧!”慕九爽快地。又吩咐韩冰冰:“先去收拾收拾,吃了午饭我们去跟沈梦溪告别一下,然后就准备回家。”

阿潇在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虽然也在开心,但是眉眼里总有层隐隐的忧郁。慕九抬头扫见,又黯然低了头下去,心里叹气,——他既是青衣楼的人,只怕在山庄里也呆不久了吧?期望中永不分开的五人组,原来终有一个会先走。

“宫姑娘,外面有人找。”

小二忽然敲门,惊断了她的神游。倏然站起:“是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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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那个,本来今天是要粉红加更的,但是这两天有点不舒服,跟乃们商量下。改到星期四再加更好不好?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08 借一步说话 108借一步说话

问了一声门外又没声儿了,瞬间后又听见有声咳嗽,慕九狐疑地走过去开门一看,傻眼了!门口竟然站着昨天在府衙门口见到的那个红袍捕头!这会儿人家正腰挎大刀站在门口跟座门神似的呢!

慕九心里跳了跳,先不顾着打招呼,而是下意识瞅了瞅他身后。“宫姑娘,别瞅了,我就一个人来的。”万里青好笑地扫了她一眼,很大牌地推门进了屋里。慕九这才嘿嘿干笑着跟了他进去。

“万捕头今天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她示意冰冰倒了杯茶,刘四见状立即起身让开,阿潇则是紧惕地站在慕九身后。万里青接了茶又轮番瞧了他们几个一轮,这目光跟吴忠义那种小捕头的比起来就是不同,落在人身上就跟匕首似的,寒意森森。

“万某有件事想请教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他最后盯着慕九的双眼,目光炯炯地问。慕九一怔,阿潇和韩冰冰也立即对视一眼,分站在她两旁。“在这里说不就行了吗?”慕九踟蹰地说。万里青笑了笑,将神色放缓:“几位不必担心,我只是有件事想拜托姑娘,说完我立即就走。”说着将腰上大刀解下放在桌上,表明了态度。

慕九搔着耳朵想了想,他一个官府中人,想来也不会把她怎样,于是回头跟阿潇他们说:“你们去门外等我吧,我跟万捕头在这里说会儿话。”

“慕九!”韩冰冰皱眉。

“去吧,没事儿!”

阿潇毫不客气地拿起桌上的大金刀,冷冷瞪了万里青一眼,与韩冰冰走了出去。慕九等他们把掩上了,便问:“万捕头有什么事?”

“宫姑娘这个姓可真是特别。”万里青并不着急,呷了口茶才慢悠悠说,“不知道姑娘可曾知道江湖上有个赫赫有名的地方叫做九龙宫?”

“知道!”慕九答得忒爽快,“不就是那个专产武林绝顶高手的九龙宫嘛!——不过我可不是那里的人,你可别误会!”从来官匪殊途,不管这捕头找九龙宫什么事,她可不想平白给人当替罪羊!

“我知道,宫姑娘自然不会是那里的人!”万里青笑了笑,“我只是想问问姑娘,你可认识那里面的人?万某与宫家人向来是好朋友,可是近来却联络不上,姑娘若是碰巧认识,还请不吝告知他的下落。”

“宫家的人?”慕九傻了眼,“我怎么会认识他们?”开玩笑!她要是能认识九龙宫的人还怕它青衣楼作啥?还怕他什么谢天骄作啥?老早就跟人家混前程去了!“我说万捕头,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我宫慕九虽然在黄石镇上小有名气,但还不至于连九龙宫的人都会跑来认识我吧?!”她十分不乐意地朝他睃了一眼,很是不满他这样的揶揄。

万里青低头一笑,神态仍是从容,“宫姑娘不必生气,万某也只是觉得像姑娘这样坦率纯朴的女子,必定认识的朋友不少,若是当中有宫家的人,便请告知一声,别无他意。”

“这还差不多!”慕九咂了咂嘴。“知道了我一定会告诉你的!”小样,你说是朋友就是朋友?不过告诉你也不怕,谅你也打不过他们!

万里青将手上茶杯放在桌上,看似随意地又问:“宫姑娘家住哪里?可远么?”

“也不算很远!就在青州县下的黄石镇!”

“黄石镇?”他目光忽然敛紧,像是很讶异在此时或是在她的口里听到这个名字。慕九倒是没觉有异样,顺口就说:“是啊,就在青州县来开封那条路上要经过的黄石镇。”

门外阿潇和韩冰冰竖起耳朵在听,听了半天却是一头雾水。

“他们聊什么呢?”韩冰冰纳闷地。

阿潇揪紧了眉头摇头:“不知道……”

这会儿却从廊下走来个五短身材的粗大汉,看了二人一眼就立即兴奋地高喊:“阿潇!冰冰!”两人闻声一看,却原来是李铁牛!

原来昨天卖完菜时慕九嘱咐了他一句让他今儿来找她,他果然服侍完了老娘吃药就赶着来了。几个人站在门口寒喧了一阵,铁牛问:“慕九呢?”“在里面呢!”冰冰指着掩上的房门。铁牛顺势一看,那门却正好开了,慕九跟个穿着大红袍的十分威武的官人走了出来,定睛一瞧,居然还是昨天在府衙门口站着的那个大官。

铁牛两腿不由得抖了抖,慕九瞧见,拍他的肩膀:“你来了?倒是挺准时哈!”被她这一拍,他也不抖了,搔着脑袋嘿嘿笑了两声退到阿潇身后。

“万捕头慢走,我就不送了!”

慕九笑眯眯望着万里青。后者也一笑,点点头:“宫姑娘后会有期!”而后伸手接过阿潇递来的大刀,又自瞧了他两眼,才又大步下了楼梯。

“慕九,他来找你什么事啊?”韩冰冰担心地问。

“嗨,没事,就东拉西扯聊了会儿!”万里青嘱咐过那个事要保密,虽然她很纳闷这有什么好保密的,不过既然答应了人家就不能乱说。

一磨蹭的功夫也到了午饭时间,于是五个人边说边往下面店堂里走。慕九找铁牛来也没别的事,就是跟他商量着,由她来种菜送菜,让他在城里负责卖菜兼推广,得了利润五五分成。因为从黄石镇到城里毕竟路途不短,山庄里现在情况特殊,也不能时时都出来那么多人。于是到时她弄个牌子,印些纸质的宣传单张一张让他边卖菜边派发,这样一来,也可以省不少力。

铁牛当然同意,并且很感激慕九的帮助,一个劲地要拉他们几个上家里喝酒去,慕九当然是不肯,又掏了三四银子出来给他:“这些你先拿着置办个板车,剩下的就给伯母买些补品药材之类的,老人家身子要紧,你千万别疏忽了。”铁牛感激得眼圈都红了,只是不肯收,阿潇和冰冰刘四他们使劲的劝他才收下。

吃了饭之后慕九带着韩冰冰去沈梦溪府上跟他辞行,这家伙逍遥得他正拿着把金剪子在园子里剪牡丹呢,见到慕九来立即高兴地迎上来:“可吃了饭?”语气温柔得跟自个儿亲妹子说话似的。慕九笑着点头:“吃过了,你可真闲。”

“我是无用的闲人。全家里个个都忙乎得很,就我成天闲着无事可做。”他笑笑,顺手从丫环捧着的白玉盘里拿了几枝牡丹递给她和冰冰:“这是洛阳前年新出的御庭品种,甚是艳丽多姿。”

慕九拿着那花看了又看,啧啧称赞说:“这花给我真是可惜了,给冰冰这样美丽的女孩子才好!”说着把它们也塞到了她手里。韩冰冰接过,拿起凑近鼻尖闻起来。沈梦溪的目光里流露出一丝不着痕迹的失意,回头望着旁边一大片的白菊花丛叹息说:“世人只知牡丹绝艳,却不知也有清丽过人如白菊者。若是天下无这份清新自然,又哪得绝艳一说?”披着白色锦袍的腰一弯,又剪了把盛放的白菊在手里。

慕九闻言一怔,他忽地又浅笑开来,俊秀温雅的面容上如春风微拂,“冰冰的绝美天下无双,自是无可否认。然慕九的清丽过人,亦当属人间一景,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倒让旁人听了心里不忍起来。”

这话语意晦涩,冰冰听到赞美连脸红也没顾上,却是好奇地打量起他来。慕九也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说:“你们这些古人就是会说话,我还从没听人这么夸过我呢!”于是装作赏花的样子,稀罕地看起那新品种的牡丹来。

沈梦溪微笑摇头,伸手引路向前:“上屋里坐。”

三人入了花厅,上茶寒暄一阵,听慕九说起上午与人谈生意之事,立即蹙眉说:“你为何不早说?不是我夸口,这开封城里的店家,还没有一家肯不给我沈三面子的。你一个姑娘家,跟人家去谈生意,多**份!”

慕九笑道:“这些事哪能麻烦你呀!你帮得了我一时也帮不了一世,要想长做长有,就得自己亲自出手干。再说我也快谈成了不是吗?”

这话可不是谦辞,本来要是紫珠丹还没有找到的话,他提出这样的帮助,她也许会考虑,可是现在她也不怕谢天骄再来威胁,那么生意的事就还是得从头干起。有些事情别人能帮你是没错,但是无故受人人情总是不好,成败都得自己咬起牙去闯呢!

沈梦溪却是满脸无奈,很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慕九一向无拘无束惯了,见他行事如此也不好多说,耸肩笑了笑便不再继续。聊了几句之后,看天色不早,便与韩冰冰起身告起辞来。

“你说过会上我们家做客,可不要忘记!”走到花园里时她这样叮嘱。不管她接不接受他的帮助,人家有这番心意终究是了不起。重要的是,他在他们面前也从来没摆过什么架子,从来都是把他们当朋友相待,这样的人,也是够资格让她把他当朋友的。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09 英雄以助美人为乐 109英雄以助美人为乐

回到山庄的时候正好天黑,沈梦溪又捎了好几坛子葡萄酒来,另有两坛窖藏的百花酿,还没开封就已经香气扑鼻,老早地把段小邪的酒虫给勾了出来。慕九便让他们卸车,然后嘱了刘四留下来吃晚饭,自己就拎着一条大草鱼跟两只烧鸡,和抱着沉甸甸包袱的韩冰冰先进屋去了。

心里一高兴,走路也快,才跨进前院便听见一阵咯咯咯的脆笑传来,听上去就跟只见着大公鸡的小母鸡似的。她立即愣了愣,脑袋转了两圈才想起来是谁。韩冰冰率先冷哼:“这个女人脸皮还真是厚,住了下来就不走了!”丫头压根不知道李不他们跟踪阿潇这么一回事,小心眼里头正恨不得立马拿笤帚把屋里人给赶出去呢!

慕九示意她不要多话,然后扯嗓子喊道:“我们回来了!你们还搁屋里干嘛呢?”

等了片刻李不房里帘子一掀,杨春儿扬着辫子俏生生走了出来。“哟,是你们啊!”那表情还很讶异似的。韩冰冰一听火气大了:“你这是什么口气?这是我们家,不是我们还会是谁?”杨春儿正待还嘴,一看旁边慕九,又把嘴巴给闭上了。哼了一下,懒洋洋说:“李不,你的宫管家回来了!”

慕九皱了双眉,再是好脾气也忍不住了:“你呆在李不房里干什么?”

“我么?”她指着自己鼻子,眨巴了两下眼睛说,“没干什么呀!我就跟他请教点功夫,然后跟他聊了会儿江湖上的事而已。”

这时候帘子正好掀开,李不果然走了出来。却是没先跟慕九打招呼,而是背手挺胸站在她面前,冷冷的扬唇说道:“杨姑娘,在慕九面前,你还是规矩些的好。”便是这么一句话,杨春儿便立即往后缩了缩,眼看着他转了身走向慕九,那目光又往他后背恨恨瞪了两眼。

见着她气呼呼地回了屋慕九和韩冰冰倒也解气,呵呵一笑把手上的鸡和鱼一把塞给他,“干嘛呢?这么久才出来!再晚些我还真以为你们俩在里面说什么悄悄话了!”韩冰冰也噘嘴说:“李不你还是少招惹她为妙,那个女人就是个狐狸精!”李不摇头轻睨慕九两眼,“你们俩都想哪里去了?她才刚刚进我屋里!”

慕九搔着脑袋,嘿嘿一指厨院:“不早了,我去做饭!”

先不管这场还算不得什么的小风波,这一顿晚饭可真是丰盛又热闹!从沈梦溪家里回来的路上慕九领着韩冰冰又买了许多好吃的,什么京华火腿、广东腊肠啊,什么荔浦芋头山东大枣啊,想着法子都弄了点上桌,七个人围着圆桌一坐,饭厅里顿时就显得热腾了。

韩冰冰给大伙轮流倒酒,倒到杨春儿面前时脸色立即沉下,大喇喇越过她到了李不面前。杨春儿睃了她一眼,自己拿起段小邪面前的酒壶自斟起来。口里还说:“也没见过这么没礼貌的主人,有客人在也不懂得招呼招呼!”说完偏头迎着韩冰冰投过来的绝狠眼光,挑了挑眉小抿了一口,那姿态可别提有多张扬。

因为还有刘四在,韩冰冰忍着没发作,嘟着嘴回到慕九旁边坐下,拿着筷子恨得半天也没有扒饭。慕九叹了口气,碰碰她的碗:“还不吃,那些好吃的再被人家吃了可就更划不来了!”她便又再瞪过去望了一眼,低声说:“她老是缠着李不,你就一点也不在乎?”慕九顿了顿,下意识地往那边瞟了一眼,见杨春儿果然偎在李不耳边说着什么,便不由皱了皱眉。

“我们还是把她赶走吧?”韩冰冰献计道。

“不可。”沉思半晌,她摸着光溜溜的下巴深谋远虑起来:“赶走了她那青衣楼怎么破?不能因小而失大,而且我相信李不还是会有分寸的。”

韩冰冰一愣,立即回想起某狐正背着青衣楼小楼主的身份在此,于是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了。

此后赶人之话也不再提,紧接着就忙于再度开棚种菜的事。另外因为仙客来的胡掌柜约定这两日就将来参观菜园,于是为了让第一个客户有个好印象,家里前前后后,尤其是园子里,都得拾缀拾缀。

第二天吃了早饭慕九便一个个安排着干活。虽然已知阿潇的身份,慕九还是没将他除开,还和以往一样安排他跟韩冰冰负责浇水除草。上回建棚时还剩下足够两亩地的杉树,只是需要再砍些竹子,她便跟吴大爷打了招呼,让李不去他们家后山砍。

段小邪听说慕九居然真的拉了个客户回来,感到不可思议得很,连问了阿潇三遍,又得到了李不的侧面作证,这才拍起巴掌冲慕九嚷嚷起来:“这么说我很快就可以过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好日子了?!”慕九抱着胳膊点头,然后笑眯眯拎起他的耳朵:“没错!但是当大爷之前麻烦你做几个月孙子,——赶紧去给我钉桩下大棚!”

一一安排完毕,最后就剩下了杨春儿,还没等慕九发话,她就抢先开了口:“我去给李不帮手!”说完还不等慕九回话,立即蹦下了山坡。

基于紫珠丹就在后园,杨春儿地离场也是有好处,慕九回到菜园,特意地望了阿潇几眼。这一看,又不禁思绪万千。韩冰冰的毒既然已经解了,那么紫珠丹对她们来说已没有什么太大用处,阿潇虽然是青衣楼的人,但也是她们的兄弟。

“阿潇,”她挥手唤了提着水桶经过的他到了廊下,看了他一眼,暗中叹了回气。“如果,”她眯眼望着水井的方向,以从未有过的语气问他:“如果我把紫珠丹给你,你会怎么处置它?”

“慕九!”

正擦着汗的阿潇蓦地抬起头来,目光里神采顿闪,却不知是惊是喜。慕九微笑拍他的肩膀:“我虽然不会武功,但是也懂得义气二字,你一日做过我兄弟,我便一辈子都当你是兄弟。如果你有需要的东西,而我正好又拿得出的,我想我不会小气。只要你不管走到哪里,能记得有这么一个我、在金银山庄有过这么一段日子就好。”

阿潇怔怔望着她,像是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间说出这么一段煽情的话来,双拳握得生紧,连目光也未曾移动半分。慕九笑笑:“快干活吧!冰冰在催了。”说完又跟没事人一样拿着水瓢下了菜地,弯腰浇起地来。

“慕九!我去吴大爷家搬竹子了啊!”

正在这功夫,段小邪抓起毛巾抹了把脸,边洗手边冲着这边说道。慕九送了他一句:“早点回来,别四处溜达!”

段小邪嘻嘻一笑,跳出了门槛。

出了门他径直下山,手里拿着个酒葫芦边喝边在阳光秋风里晃荡。去吴家的路上要走靠近镇上的小路,走到分岔口时看见街上飘起的酒幌子时便停了停,晃荡了两下酒壶,转身往左去了镇上。

才进了张老实的门槛便瞧见里屋一个小丫头脑袋一闪进了屋里,他嘿嘿一笑,冲着走出来的张老实喊道:“老张,你可不老实了,居然也学人藏起小姑娘来!”张老实满脸惶恐,立即摆手说:“你可别乱说!小姑娘是来找我老婆的!”“找你老婆?找你老婆干嘛?”他捏着下巴贼贼地笑,“那丫头一看就不像是镇上的人,八成是你养在县城里的相好,接过来玩玩的吧?”

张老实被他说得无言以对,一张老脸憋得通红,扁着个嘴进屋打酒去了。没一会儿帘子一掀,竟是刚才那小姑娘走了出来,段小邪目光冲她身上那么一扫,嘿,长得还真不赖!两条大辫子梳得溜光水滑,胸脯高耸杏眼含春,脚步往外走的时候眼神往这边这么一飞,于是连那微微上翘的眼角都带着几分****的味道。

“公子,能麻烦搭个手么?”

这小姑娘袅袅娜娜走到门口,指着一个一人合抱的大酒坛,与他这么说。那声音端的是柔媚入骨,再多听两句只怕真的连骨头都要酥了。

“没问题!”

段大少爷一向爱助人为乐,尤其是助美人。他伸手将那酒坛子边沿一捞,问那姑娘:“你要拿到哪里去?”那小姑娘吃吃一笑,青葱似的手指指着斜对面的客栈说,“就在那边二楼,公子若不嫌麻烦,可否替我送送?”

美人求助哪有不肯之理?段小邪二话没说,回头跟张老实打了声招呼就跟着姑娘出了门。

迎面的风把走在前方的姑娘身上的香味尽数吹进了后边人的鼻孔里,这短短二十来步远的路程走起来可真是舒坦极了,段小邪优哉游哉跟着她上了客栈楼梯,又穿过了一条回廊终于到了一间挂着“紫荆阁”的上房前。

才一站定里面就有人喊:“师妹,酒坛子带回来了么?”声音也是无比娇俏,一听便觉愉快。门外这师妹看了段小邪一眼,方才掩嘴笑着答道:“回来了,四师姐快开门!”

说着那紧闭的房门一开,一阵香风就飘了出来。拿着酒坛子的段小邪正想仔细瞅瞅这位四师姐又是何等标致的人物,忽然间眼前一黑,连人带酒坛子就干净利索地倒向了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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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猜,这些小姑娘是什么人?就不信乃们猜得到~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10 如花好心人 110如花好心人

“二师姐,得手了!”

高挑个儿的四师姐走到门口看了看,回头得意地冲屋里一喊,一双穿着绣有金丝牡丹绣花鞋的脚便缓步停在门口,-杏黄的纱裙之上,是张蒙了一半的俏脸。

“拖进去!”

于是从屋里又走出来两个少女,一左一右拖着昏睡过去的段小邪进了门。然后那小师妹把房门一关,几个人就团团围在了段小邪周围,拿了条不知什么材料做的绳子把他全身绑住。上首的黄衫女子冲方才领路的少女一示意,那少女便从怀里掏了两颗黑色药丸出来,望着地上人事不知的段小邪抿嘴一笑,口里说:“让你见了女人就失魂!”然后握紧他两颊,把那药丸塞了进去,再顶了顶他下颚,咕咚一响,那药便顺顺当当到了他肚里。

四师姐瞟了地上的人一眼,望着站起身的少女掩嘴吃吃笑道:“五师妹真是促狭,这铁心丹平日一颗就足够锁住一个男人,你倒是大方,一用用了两颗!莫不是也瞧上了这颗花心萝卜?”少女脸上一红,往黄衫女子身旁偎了偎,撒娇道:“二师姐,你瞧瞧她!”

一直没出声的黄衫少女微微一笑,走到段小邪身边蹲下,忽然间开了口说:“睁开眼吧!我知道你醒了。”这声音听起来竟是出奇的悦耳。说来也奇,她话才说完段小邪的眉眼就立马动了动,先是叹了口气而后才把眼皮睁开,“好吧,你可真有办法!”挣扎了两下坐起,望了她两眼又说:“秋恨水,你什么时候改行变女土匪了?”

黄衫女子听后脸上笑容立即敛去,伸手把脸上面巾扯下,妖魅冷艳的一张俏脸顿时显露出来:“你还有脸说我土匪?我问你,我要你帮我找的人呢?”

段小邪顿时愕住,脸色变得比活吞了只蛤蟆还要难看:“那个,我正在找……”眼珠儿东溜西转,就是落不到个地方。

秋恨水冷笑,衣袖一闪手里头居然就多了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匕首指着他的胸膛,看上去随时都有刺进里面尝尝他的血的可能。“如果我没记错,两个月前我就已经跟你说过了。而这两个月里,你大概没有花上哪怕半天的时间给我找人吧?”这节骨眼儿上段小邪可不敢轻举妄动,两眼望着匕首,苦笑说:“大姐,怎么会是我不肯帮你?你给我的线索那么少,换成是神仙也找不出来吧?黄石镇这么多十七八岁的女人,难不成真要我一个个半夜里去扒了人的衣服看?”

“哼,我说她身上有朵紫莲花,你难道忘了吗?若凭这一点还找不到人,你浪子小邪岂非浪得虚名?”她的声音寒冷如冰,扬唇一笑,笑完之后却又不再跟他说下去了,而是起了身走开了两步。“绣儿,”她唤先前喂药的少女,“把他绳子解开。”这一下段小邪倒是吃了一惊,挑眉问:“你就这么放心我?”

她立即冷笑道:“我能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当刚才的药是白给你吃的么?”段小邪惊道:“难道刚刚那不是解药?”“是解药,也是噬骨的毒药!”凉凉的声音飘到他耳边,带着那么一股漫不经心又胸有成竹的味道,“吃了我们柳门剑派的铁心丹,若是没有解药,绝对活不过三个月!”她说完走到他面前,好整以暇指指他的手臂:“现在,你看看你臂上,是不是有点不同了?”

段小邪二话没说,赶紧捋起袖子一看,这一看果然看得心惊肉跳!只见左手手腕上,不知何时起竟赫然多了道隐隐约约的黑线,顺着血管往上,弯弯曲曲跟条硕大的蚯蚓似的。

“等到这条黑线长到腋下,你就可以坐着等死了!”秋恨水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慢悠悠挑眉说。段小邪盯着她的脸愣了好半天,才恍然回神抽了口气。“好,算你狠!”

她却咯咯一笑,笑得花枝乱颤地说:“我也不是今日才对你狠,你自己学不乖,又怎么怪得了我?”

他点点头,叹了口气,双手搭在腰上踱了两圈,说:“既然我又栽了,那你说现在想怎么样吧!”

“很简单,”她吹了吹手指尖,一字一句地说:“三个月之内,你必须把人给我找到!”

“要是没找到呢?”他气呼呼地说。

“那我就搬张凳子坐在金银山庄的大院里,等着看你怎么毒发而死。我会仔细瞧着你的血肉是怎么变成一滩腐肉,你的骨头会怎么样化成一堆焦土……我会记着你死的时辰,也别怪我心狠,到每年你的祭日,我也会给你烧上那么那么几张纸钱,等你也能在黄泉下买两斤酒喝!”她边说边笑,说出来的话字字惊心,那笑容却是柔媚甜美得好像正跟你聊风花雪月似的。

段小邪微怔之后也不得不佩服地叹了一气,“你果然是个好心人,换了是别个只怕根本没这么好心。”秋恨水冷笑不语,他又说:“那你的意思是,你要跟我回山庄?”

“聪明!”似乎真的是为了他的“聪明”喝采,她居然拍起巴掌来,“从现在开始,你去哪里我也会跟去哪里,直到你死的那天或者你找到了人为止!”

“……”

……日近西斜时菜园里早已经忙乎得热火朝天,这时候李不他们也回来了,吴大爷好心,不但借了板车给他,还亲自牵着骡子来回几趟地帮着把堆成山的竹子给拉了回来,杨春儿跟前跑后地乐得不行,慕九瞧见她那模样只觉得眼晕,干脆懒得看了,招呼着阿潇上来卸车。不想这小子倒是会偷懒,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几条长绳子,跟韩冰冰站在屋顶将绳子往车上那么一卷,没几下功夫就全卸了下来。

慕九跟吴大爷寒暄了几句,瞅来瞅去忽然发现怎么少了个人,于是问李不:“小段呢?他又跑哪去了?”李不摇头:“不是跟你们在家里么?”慕九道:“哪有?晌午就出门去找你了!”李不想了想,捏着下巴郑重地说:“难不成掉水坑里了?”慕九立即瞪他:“你当他三岁小孩呢?那么精滑的一个人,你掉水坑里都不见得他会掉!我看八成又是上哪里东游西逛去了!”

韩冰冰正好经过,于是沉着脸说:“指不定又是被谁家里什么的侄女外甥女什么的迷住了也说不定呢!”说完眼睛死命地瞪着杨春儿,那意思明白得很。

杨春儿从来就不是好相与的,这会儿扫了她一眼,脸上仍是娇笑一片,辫梢儿挑衅往她脸上一扬,说道:“你这话说得太对了,像你么爱吃醋又酸溜溜的女人,当然迷不住他!难道你迷不住他,还不兴别人把他迷住么?”

“你!——”韩冰冰气得指住她鼻子,一张小脸涨得红,眼泪都差点迸了出来:“你这个坏女人!”

“喂喂,你除了这句话之外还有没有新鲜点的呀?说来说去就只会这一句,太没新意了吧?”杨春儿丝毫不怕事大,立即板着脸跟她对闹起来。

慕九赶紧把气得要动手的韩冰冰拉开:“快收拾屋里去!院子还没扫……”一阵生拉活拽,这才制止了一场即将发生的恶斗。瞧了半天没出声的吴大爷这会儿气哼哼地背着手说:“现在的女娃子呀!……”而后气没叹完就跳上板车走了!

这么闹了一阵终于平息下来,李不带着阿潇上菜园弄棚架。慕九拉着抹着眼泪的韩冰冰出了院子:“我们做饭去,由他们折腾!”说着心里还暗叹,这家伙都赶得上当年她老妈调解他们表兄妹之间的纠纷的情形了!再这么下去,她只怕得提前过更年期也说不定!

只是才跨了出门,脚步便立刻又迈不动了,因为失踪了半个下午的段小邪这会儿居然正出现在大门口!而更让人讶异的是,他不是一个人,而是好几个人!——在他身后,赫然还站着好几个俏生生的陌生小姑娘!

“你——”慕九呆呆地指着他,又看了看他旁边那个妖冶妩媚的黄衫少女,顿时跳了起来:“你——秋恨水?!”她没有老眼昏花,站在面前那少女不是那东瀛鬼子秋恨水又是谁?!

听见这声呼喊,秋恨水不由蹙眉打量了她两眼:“你是谁?”待看了半刻,又恍然道:“原来是你!”那目光里就有了几分探询的味道,脸色也瞬间恢复了先前的傲慢。

“你们是怎么勾搭在一起的?!”慕九指着他们,心里的震惊难以言喻——这些人怎么一个个都是说出现就出现啊?招呼都不带打的!这时忽然觉得牵着韩冰冰的那只手一紧,转头看她,竟见她脸色有些发白。段小邪拢着两手站在门槛外,无精打采地说:“慕九你还真是抬举我,我看我有这个胆子去****她吗?”

韩冰冰怔怔上前一步:“她就是你在开封认识的那个女人?”

段小邪脸色木然,秋恨水见状已是抢了先说:“是又如何?”那语气并不如杨春儿般的刁钻,也不是她那样的娇憨,而是一股睥睨一切的傲慢。段小邪蹙眉看了她两眼,下意识地偏头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听上去像解释,却又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解释。韩冰冰咬着唇,头一次没有跟他斗嘴,而是低了头,再也无话可说的样子。

慕九瞪着段小邪:“怎么回事啊?”

“那个,一时也说不清!”他忽然也有些烦躁,丧气地指着后边:“反正这么些人,从今天就住咱们家了,直到找到那个倒霉表姐为止!慕九你就看着办吧。她们一个个瘦了吧叽地,应该也吃不了多少……”

“……”

——————————————

于是,下午加更?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11 菜园里相拥的男女 111菜园里相拥的男女(粉红加更)

想当然耳,这天晚上山庄的气氛有多别扭。

晚饭前把段小邪拽到没人的地方问了个一清二楚之后,慕九便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么说,冰冰才刚解了毒,你又中了这鬼子娘们儿的毒?而她们还要一直在这里住三个月?”段小邪抱着胳膊对着天边沧月悲伤地叹气:“如果早一天找到表姐,她就能早一天走,就是这样。”低头深深地看着慕九又问:“我是不是很可怜?”

慕九气得呲牙拍他的后背:“可怜你个头!你小子少看两眼女人会死啊?我看你迟早就死在女人手里!”

他拉着脸呸道:“总共我还有三个月好活,好端端的又咒我!”

慕九愕然噤声,恨恨啐了一口回了厨房。

事已至此,除了咬牙接受,还能有什么别的好办法?慕九当然也想过让李不想想法子啥的,逼着秋恨水把解药拿出来,可一来呢本来就是人家段小邪自己理亏,答应了人家的事又没做。二来她其实也并不是那么想得罪她——呃,或者说跟她结梁子,因为她早就在等着她出现了呢!

于是还是得连夜唤了阿潇一起,收拾了梨香院出来,让秋恨水等人住下。她们本有五人,但是晚饭前又走了两个,据说暂时不会回来了,而主院里早已经是住不下了的,就是住得下也不合适,主院里可都是自家人住着呢!而早前杨春儿也已经搬进了种着葡萄的那个院子,因为那里离主院近离后院又远,这是五个人一致商量后决定下的。慕九顺口给它取了名叫紫葡院,现在梨香院跟紫葡院中间还隔了座杂院,也不怕她们之间过密的互动啥的。

不能怪她心眼多,现在是非常时期得非常对待呀!谁知道她们要是知道紫珠丹就在后院里静悄悄的开放,到时会不会动心呢?是吧。

不管怎么说,这么一来山庄里就热闹了。不过好在秋恨水那三人好像只拉着段小邪不放,对于其他人是根本不理也不睬,就连晚饭也是叫了那两个叫绿衣、红袖的两个小师妹端了进院里吃。吃完了饭就自己端了碗筷进厨房里洗好,又依着慕九平时放碗的位置端端正正摆好,自己房间里的卫生也是自己搞,除了跟人打交道时态度拽了点之外,文明素质还真是好得没话说!

饭厅里段小邪瞅见这一幕,便盯着杨春儿说:“你瞧瞧人家,多么自觉!”

杨春儿却只冷笑一声,扫了她们一眼什么也没说。

基于此,明里暗里观察了她们两天之后,慕九对她们的印象就有了显著改观,平时见她们出来了,便会嘿嘿打个招呼。次数一多,那俩又红又绿的丫头虽然还是板着个脸,但显然已经从段小邪那里得知了这毫不起眼的乡下丫头竟是这宅子里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不知是因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是因为老吃着她做的饭心里觉得不好意思,反正到后来也会冲着她咧咧嘴,点个头啥的。

慕九已经很高兴了,她的目的就是循序渐进打入人家内部,最后见着她们的大*oss,一起商谈经济发展的民生大计,携手共创美好未来!

扯远了。再来说说菜园。

这两天后面六个大棚也已经竖起来了,秋恨水一连两天都足不出户,也没发现她们的白鲛鮹已经被慕九废物利用拿来当成了生财的工具。慕九却是心神不宁,因为剩下的鲛鮹全部都已经装上了新大棚,而备用的和后续的还没有着落。

这天上午看着落成的大棚她就搔起了耳腮,李不瞧见,悠哉得跟个吃饱了撑的的大爷似的背手晃到她面前,下巴一扬,笑道:“我有办法,你要不要听?”

“什么办法?快说来!”她立即挥了挥手。

“你得先依我件事,我才肯说。”那目光亮晶晶的,样子很是狡黠。慕九抬头示意,他伸了只手出来,懒洋洋勾住她的领子将她拉起,一张脸猛地凑到她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慕九听后吓得身子都发僵了,伸出两拳不要命地就往他身上扑:“你个坏蛋!专门吓人!”李不笑着握住她的拳头,凑到唇边轻吻一口,眉梢眼角里都是开心。

“再吓唬人我晚上就不给你做酸菜鱼!”她红着脸,偏又要凶巴巴地把手指头指向他的鼻子。他更是微笑,十分好说话地说:“不做便不做,少吃一顿也没什么了不起。你要跟秋恨水谈生意也没什么难处,只消把这个给她看看就成。”说着他从袖子里掏了声帕子出来,摊在阳光底下赫然竟是当初在废弃的小少爷房间里找到的那一块。

慕九呆了呆,把那帕子接过,“这成吗?”

“你说呢?”李不但笑道。

慕九沉吟半刻,点头将帕子塞进袖口,“听你的!”

“哎呀,你们俩躲在这里干什么?莫不是背着人做什么羞人的勾当?”

两个人正说着话,杨春儿的声音忽然在廊下响起。慕九回头上了廊檐,不咸不淡地说:“我们躲在这里看星星啊。”她当即撇嘴,背手望着屋顶:“不想说就不想说,胡扯什么呀?”慕九将菜篮子挎在胳膊弯儿里,平静地说:“你既知道我在胡扯,你自己为什么又要先胡扯?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做羞人的勾当?”

“你——”杨春儿立即气得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瞪着她半天也“你”不出一句整话来。直到见慕九咧嘴又笑着下大棚摘起了棚里的黄瓜,才又大步到了她身边,冷哼说道:“别以为我没事找事,要不是刚才门口有人说找姓宫的,我才不会进来呢!”

“找我?”慕九愣了愣。杨春儿瞟了她一眼,下巴翘到了天上去。慕九也懒得跟她废话了,拎着黄瓜就出了园子。

李不抬步也跟着要出去,杨春儿慌忙喊道:“你站住!”

“杨姑娘还有何事?”李不回答得很客气。

杨春儿忽地缓下神情,笑了笑走到他面前,“我该叫你李不,还是该叫你宫九少爷呢?”

慕九拎着篮子径直走往前院,正琢磨着是谁来了,就立马听到阿潇正在跟一个陌生的声音说话:“胡掌柜,请屋里坐,我们宫管家马上就出来……”“好好好!”这声音带着点官腔,一听就知不是本地人。

原地怔了半刻,慕九立即跳起:“胡掌柜!你果然来了!”

一阵风似的冲到前面,果然“仙客来”的掌柜胡青峰正跟阿潇并肩往前院花厅里走去。听到慕九这一声呼唤,胡掌柜也是眼前一亮,笑着作了个揖:“宫姑娘,三日之期已到,咱们又见面了!来之前也没有先下个贴子,没有唐突吧?”慕九大步迎了上去,欢喜地说:“这是哪里话?我这几天可是天天盼着您来呢!快屋里请!”

进了花厅,冰冰已经很有主人意识地泡来了香浓的毛尖,这茶还是上回吴忠义送的,说是人家送给县太爷,县太爷又顺手给了他。胡青峰捧着茶碗粗略打量了一圈屋里,点头道:“一路上跟人问路时已经听说这金银山庄虽然阵旧,里面的人却是气质非凡,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这山庄里看起来也更是比传说中要好上几倍不止,看来宫姑娘果然是个有条有理的人。”

慕九笑了笑,免不了又是谦辞一番。阿潇和韩冰冰因为之前也曾与他见过面,因而也陪着坐下来聊了几句。坐了约摸一盏茶时分,胡青峰放了茶杯说:“宫姑娘豪爽热情,胡某心中甚是敬重,今日既是来办正事的,倒不如先去菜园看看,边看边聊的好。往后还要长期合作,回头与姑娘商定了契约之后,胡某再来讨姑娘的茶喝。”

“胡掌柜请!”

慕九率先起身,与他比肩出了厅门,阿潇和冰冰也跟在后面一道走去。路上慕九大致跟胡青峰介绍了一下菜园,除了必要的技术保密之外,基本上菜的种类以及往后的发展意向也都粗略地表明了一下。

“胡掌柜,这边请——”

慕九伸手引路在前,笑微微又面向了前方。

看也不必看,家里三人都已清楚前方迎面必然就是之前开垦好的三分露天菜地,而菜地左边就是建好并已经投入了的几个大棚。应该说这样的场景无论何时走进来都没有人会有惊呆或错愕更或者别的表情,但是此刻,不但是胡青峰惊呆了,就连慕九阿潇以及韩冰冰都无一例外的惊呆在当场!

眼前的菜地和大棚都没有变,变的是菜地旁边的长廊下多了紧紧相拥着的一男一女!那男的背对这边长身玉立虽然衣着普通但是通体气质非凡,女的望着男的面孔娇羞满面神情娇憨秀美过人!更要命的是,那两个人在场的三人偏巧还都认识……

“慕九!”阿潇收回震惊的目光,担忧地望着身边怔然失神的女子。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12 威胁 112威胁

“宫姑娘?”

早已经回了神的胡青峰大约觉得慕九已经沉默得够久。于是咳嗽了一声,也唤了她一声。

“啊?”慕九回神,待认清了他的脸时,才恍然想起:“哦,不好意思……菜棚在那边,我们这就走。”说罢,就跟地上突然着起火来了似的,引着他快步走向了左首。胡青峰也没多话,立即就被那威武雄壮的几个大棚给吸引了目光,“这是——我的老天!胡某还真是没见过……”

慕九笑了笑,跟着他绕着大棚转起圈来。走了十几步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瞅了一眼,待见到已然分开了的两道身影,两双手又还是互握在一起,胸腔里有块什么东西便砰地一下砸到了心底,……疼啊。

“只要你回头看她一眼,我就立即把你的身份抖露出来。”杨春儿紧紧牵着李不的手,脸上笑得比春花更娇艳,那声音里的内容却是比扎心的刀子更让人抓狂,“你的身份一旦****,她的小命肯定会有至少十七八个以上的人惦记着。江湖上想进九龙宫的人何止千百,傻子都能想得到只要有了她在手里。要挟你带他们进九龙宫或者送他们一两本武林秘笈,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背对着四人的李不脸色已经铁青得不能再铁青,他的衣袖甚至已经无风自动,任何一个内行的人都看得出来,此刻他的手上已经蕴满了十成的内力,只消他手指头一动,面前这个花朵也似的女孩子立即可以变成一滩血浆。

没有人会怀疑,杨春儿也不怀疑,所以尽管她脸上仍然在笑,可是身子也禁不住有些颤抖。“你不会杀我的,”她尽量稳住声音,维持脸上的笑容说,“虽然我不清楚具体是为什么,但是我知道,我对你们来说还有用。而我,也绝不会死在你的手上!就算你现在瞬间杀了我灭口,你也一样会被天下人知道!因为我已经把这个秘密藏在一个很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只要我超过一天没有露面,立即就会有人将它公布于天下!”

面前的李不仍然不发一言,但是浑身散发出来的冷意已经让人觉得寒风瑟瑟。杨春儿情不自禁将手放开,环住自己的胳膊。“我知道最后我还是逃不脱你的掌心,但是我还是要说,我的目的不是你,我要的只是紫珠丹!只要你把它给我,我可以保证宫慕九一定会平安无事!”说到这句时,她突地抬起了头,目光里的狠意分外深重。跟她外表的索瑟实在不符。“现在青衣楼也在暗中打紫珠丹的主意,我不管你们现在拿到没有,总之你要是想保住这一切,你就必须把紫珠丹给我!”

她说得又气又急,连胸膛也剧烈地起伏起来,如果不是刻意压抑,已几近歇斯底里。李不一动不动看了她半晌,目光里寒意未减,但左手却意外地缓缓将她右手牵了起来,动作那么轻柔,看上去就跟握着****的手似的。

他正好握在她的手腕上:“我现在虽然不能杀你,但是,却可以废掉你的武功,让你犹如万箭穿心,蝼蚁噬骨,然后,生不如死!”这声音真简直如地狱冥音一般恐怖,虽是低沉轻缓,但是那股寒意……杨春儿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往后退去,但是后面就是实墙。哪里退得?

“你——”她脸色发白地盯着他:“你休想!废了我的武功,我也走不出这山庄,外面的人以为我死了,同样会把这个秘密公开!”

“李不!”

阿潇站在不远处的廊下,握紧了拳头忿恨地喊。李不陡然松手回头,“阿潇?”这一看,目光已经更快更担忧地落在更远些那道纤瘦的身影上。慕九陪着客人已经离开了大棚,经过门口时明明看到了他在这里,却是全神贯注在跟别人说着话。

“慕九!”他脱口而出,她的疏离已经很该死地让他感觉到了。

“九少爷!”

杨春儿突然在身后大声地喊,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便就望了过来。这几声呼喊可真是各怀心思,因而也没有人怀疑到这三个字里面的含义,慕九只是略微扫了一眼,便又收回目光与胡青峰笑道:“胡掌柜看完了之后,觉得我们富贵菜园实力如何?”胡青峰连连点头:“宫姑娘且请备下笔墨,胡某这就与姑娘商谈日后事宜!”韩冰冰跟在后面,也是在门槛处停步咬牙,怨忿地瞪着这边。

“你真是太可恨了!”

阿潇气呼呼冲着僵在当地的李不沉哼了一声,甩袖而去。杨春儿趁机追上他,低下头从树影下投回来一道警示的目光。

一行人回了前厅之后便开始商议签约的事,慕九心思虽然纷乱如麻,但还是办正事要紧。不过之前既然已经谈好,而且中间又隔了三四天,那么该考虑到的事情双方都已经是想好了的,只消拿到台面上来说明白就好,最后由胡青峰的帐房执笔,按各类不同蔬菜价格和不同季节签下了一年的协议,约定每个月富贵菜园需得向仙客来酒楼输送三到四千斤的瓜果蔬菜。

胡青峰先期给了二十两银的定金,慕九点完数之后提笔在契约上签了字。又找来了地保作公证。菜园的第一笔生意就此落成,慕九与胡青峰笑道:“胡掌柜不如留下来用个便饭,顺道也尝尝咱们菜园最新鲜的蔬菜!”胡青峰微笑起身:“吃饭之事他日有的是机会,贵府里人多事务琐碎,宫姑娘先料理家事要紧,胡某先行告辞,改日再来与姑娘及众位小侠小聚。”

敢情这老狐狸才不过两眼的功夫,也已经瞧见刚刚那一幕之下的暗潮汹涌。慕九便不推辞了,送了他到门外上车,“五天后第一批三百斤的菜就会送到贵店,到时见面再谈!”

胡青峰的马车下了山,慕九还在门口站了半天。

直到太阳晒得鼻子尖上都开始冒汗了,她才甩了甩头回头进屋。

李不就站在种着大丛月季的庭院中央,阳光将槐树的枝桠照在他脸上,远远的看不出来忧喜。但是那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却是紧紧地握成了拳。

“慕九。”他低低地喊了她一声,目光像树枝的阴影一样纠结。明明声音很低,慕九却偏偏听见了,往旁边进院子的脚步在门槛前愕然顿住。

这一刻的山庄真是好安静,静得连心里的期待与失望交织挣扎的声音都听得见。

半晌,她回了头,脸上却是微笑的,“干嘛。我得做饭去呢。”虽是这么说,身子却又转了过来,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等待着什么的样子。

李不往外走了两步,却又在离她四五步远的地方停住不动。他该过去跟她说什么呢?说自己被杨春儿威胁?这么可笑的事情,随便哪个见过他的人都不会相信吧?何况是他的慕九。

当然,他也可以把事情原委坦白跟她说,但是,她若是知道他一直在骗她,其实他一点也不穷一点也不落魄,在他们为三餐而奔波而发愁的时候。只要他随便传个信号出去,立即就会有数不清的银子送上门来给他们花销,有大批的仆人供他们使唤,甚至连京城名捕兼锦衣卫的副统领见了他都会礼让三分……她会怎么想?

他不在意什么身份公布不公布的事,宫九的身份对他而言也不是了不起的秘密。但她之于他是如此重要——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海枯石烂的深沉,也不是生死相约的凝重,甚至平淡到只是一场意料之外的邂逅而已,只是平凡得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却又一丝丝沁入心肺五脏不可或缺。就在他感觉到人生变得毫无意义的时候,闯进陋巷里来的她就像一道打破了黑暗的光芒,于无声中给了他可以为之伸手去做的事,让他又觉得,原来平凡的生活也是很有快乐可言。

于是,她之于他是如此重要,重要到他根本不愿意冒一丁点险,可杨春儿一言戳中了他的死穴。大半年来他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并非喜欢如此,而是避免让人认出,怕人打破这一方难得的平静,更怕人伤害不会丝毫武功的她。

慕九已经转过了身,本来的确是等着他走过来的,只要他过来,让自己揪着衣领捶打几下,喝斥几下发泄几下毒舌几下,那么她也会原谅他的,她相信他口里说出来的一切话语,她相信他不是那样的人,她也不喜欢一天到晚为着些不着调的小事纠缠个不休。

但是他偏偏没有再动了,脚底下就像生了根一样,再也没挪开半步。她的一颗小心肝立即就像落下了悬崖的巨石一样沉得没底。

“你,就不跟我解释一下吗?”她像往常不高兴时一样板着脸,眼底的光芒却显得那么不确定。

“我……”他吐了半个字,头又颓然地撇了开来,那头扭得那么艰难,仿佛有千斤重。“不是要做饭吗?怎么还不去。”(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13 找你合作 113找你合作

山庄里这股微妙气氛波及了每一个人。段小邪虽然这些天都被秋恨水押着在镇上各处寻找可疑对象,但是当晚回到家时也嗅到了那么些不对头。吃了晚饭他就在院子里找到了李不。

“究竟怎么回事?你该不会真被杨春儿给攻下了吧?”他板着脸拦在李不面前,一幅娘家人来找女婿算帐的样子。李不没好气瞪他,“你还嫌不够乱?”他便笑嘻嘻地拍他的肩膀,“女人嘛,个个都小心眼!去跟慕九道个歉,啥事儿都没了!”李不扫了他身后一眼,然后深深看他:“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廊下韩冰冰站端着盘子从那里经过,相隔了十来步却好像根本没瞧见段小邪这号人似的,冲着这边招手:“李不,水果切好了,过来吃吧!”李不微笑回道:“这就来。”再看段小邪,已经是哑口无言了。

说起来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因为两个人其实连吵都没吵,自那天说了那么一回话后,李不不肯解释慕九也由他去了,该干嘛还干嘛,至于心里那道芥蒂当然是免不了存下了,从此也就淡然待之。

第二天她就带着阿潇又收了七八筐菜,然后又唤来了刘四,让阿潇跟着一起拉拉到开封交给李铁牛。这一次就用不着过夜什么的了,交给李铁牛点完数、过完大秤之后就可以走。而因为还惦记着跟秋恨水谈生意的事儿,所以她就留了下来。

阿潇临走时她拉住他站在院里槐树底下说了两句话。“冰冰那个玄凤令,对她挺重要的,这回你去到开封要是遇见青衣楼那帮人,就帮着打听打听,给她弄回来。”她笑笑地尽量把话说得自然,阿潇蹙眉抿了抿嘴,迟疑地说:“好吧,我想办法找找。”慕九便点头,送了他到门口。

“慕九!”跳上了车他忽然又回头冲她笑了笑,尖而白析的下巴在阳光下显得如珍珠般润泽,“别不开心了,回来我再送个好东西给你,嗯?”

温柔的语气充满了关怀,一下子袭得落寞了好几天的慕九鼻子都有点酸,微嗔道:“小破孩子,又送我东西!”阿潇倔强地扬首:“他对你怎么样是他的事,你对他怎么样也是你的事,我对你怎么样就是我的事了,你不可以管我!”

慕九无奈叉腰,伸手一拍驴屁股:“赶紧走吧,再不走太阳都下山了!”

送走了阿潇她便回了院子,半路上特地绕到梨香院门口瞅了瞅那三姐妹,段小邪正好从里面出来,见她站在那里踱来踱去的奇怪得很,便问:“你鬼鬼祟祟在这里干什么?”慕九问:“你们今天没出去?秋恨水在不在?”段小邪八卦地瞅瞅里边又瞅瞅她:“在呀,你找她干什么?该不会是想请帮手对付李不吧?”慕九劈了一掌过去:“你小子就没一根神经是正常的!”

他嘻嘻一笑,跳开了老远。

慕九赶紧回了屋,找了那条帕子出来塞在衣袖里,然后拿了个花五文钱买来的也还蛮漂亮的白瓷盘子,装了果脯点心的什么在里面,捧着就出了门。路过园里时见秋紫荆开了花,顺手还掐了两朵摆在盘子边沿,足见谄媚的诚意。

进了院子只见俩红绿丫头正在洗衣服,姿势那叫一个标准,都赶紧得上军营回来的退役兵了。想起上辈子接触过的那些r企头子,行事也是一板一眼,敢情小鬼子们的死板其实是悠久的民族传统?

“绿姑娘红姑娘,洗衣服呢?”她嘿嘿打了个招呼。二人抬起头来,脸上拧得跟苦瓜似的,“宫管家,叫我们绿衣、红袖就好了。”

慕九当然从善如流,点头之后问:“绿衣,秋姑娘现在在哪间屋?”

“当中那间。”年纪小点儿的绿衣指着虚掩的正房房门。

慕九上了石阶,举步朝那正房走去。当天夜里这院子是她跟阿潇收拾的,因为是晚上,所以只是粗略弄了弄,重点放在每人睡的房间。现在看来院子各处收拾得极为干净,就连廊下也扫得一尘不染,破掉的一块地砖还被她们另外找了块青石来补上,就这模样,已经跟他们自己住的正院差不多一样齐整了。

正要敲门,那房门忽然就开了,秋恨水懒洋洋站在门内望着她,“你怎么来了?”

慕九把盘子举高:“喏,我给你们送点心来!”平时饭菜都是到点了她们自己过去厨房端,这么着亲自送来倒真的是头一次。秋恨水顿了一会儿,转身把路让开,“进来吧!”这丫头年纪跟韩冰冰差不多大,住着人家的地方语气还这么傲慢,普天之下大概这样的女人也不多了!

慕九在身后白了她一眼,胸脯挺了****了屋里。这也是个小套间,外间便是见客和起居的区域,扫了一圈屋里之后她以强势姿态在上首主人位落座,两手搭在扶手上上笑眯眯招呼愣在面前的秋恨水:“秋姑娘,坐吧,那么客气干什么?”

秋恨水没好脸色,却也不好怎地,扶着袖子在下首坐下。“你找我什么事?”

慕九却先不急,且悠闲地说道:“三位姑娘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吧?我这几日忙得很,也没顾得上来跟秋姑娘说说话,要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多担待!”

这番话说得多么客气,简直跟一般电视剧里要吞鸡之前的老狐狸们的台词一模一样。慕九很是佩服自己跟古人打交道的社交手腕,径自接过绿衣端进来的茶喝了一口。秋恨水扫了她两眼,唤过绿衣附耳说了几句什么,而后绿衣就进了里屋,然后又捧了个沉甸甸的小纸包出来。

“这是三十两银子,就当是我们三个在这里的入伙费。三个月,够了吧?”秋恨水把那小纸包往慕九面前一推,淡淡地说道。慕九一愣,“你这是干什么?”秋恨水冷冷一笑,说道:“你今儿来,不就是来问我要这个的么!”

“谁说的?!”慕九差点跳起,这死丫头也太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虽然一开始她是很不愿意接受她们的是没错,可她也没想过跟人收钱啊!再说了,杨春儿那样的她都没提过一个钱字,她们仨往大了说是国际友人,往小了说还是她的潜在供应商,虽然清高了点,可是这么懂规矩,她怎么可能会问她要钱呢?

“那你来干什么?”秋恨水蹙起眉头。

“我来找你合作呀!”慕九脱口而出。

“合作?”秋恨水懵了,上下连扫了她几轮,“合作什么?我跟你有什么好合作的!”

慕九没去管她语气里的不屑和鄙夷,直截了当地说:“这么跟你说吧,我想跟你们购买一批白鲛绡。”

“白鲛绡?”秋恨水眯起眼来,“你买那个做什么?”

“用于我搭建大棚。”慕九正色起来,“我之前建好的第一期大棚就是采用了你们的绡,现在严重缺货,我一方面要用来建新的,一方面留来备用。我后院有十多亩地,如无意外,我将会把九成用来种菜创收,我想要的是,你能够作为我稳定的材料供应商,定期给我提供材料。”

秋恨水听得一愣一愣,想是从武多年,还从来没听说过要跟她做生意这样的事。她看慕九不像说笑的样子,便皱着眉哼道:“鲛绡是我们柳生派辖地内唯一的产物,一年也不过千来斤,大部分都用来给门下弟子制水甲营帐,哪里还有余货卖给你们?”

慕九问:“你们门下弟子多少人?”她顿了一下,才说:“多的不说,少说也有两百!”慕九又问:“那你们这两百人都靠什么生活?”“靠……靠海边水产啊!就住在海边,不靠这些靠什么?”

她微有些恼意,想是不服气被她质问的样子。慕九望了望旁边绿衣的打扮,笑了笑说:“秋姑娘,恕我直言,如果我猜得没错,你们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吧?东瀛本就四面环海,哪里都不缺水产,渔民那么多,靠水产过活又能宽裕到哪里去?如果你们肯给我做这笔生意,那么起码可以保证每年有一笔固定的收入。说实话做水甲营帐也不是没别的东西可以代替,何不把这个机会让出来你们互利互惠呢?”

秋恨水听到前半截时脸色已有些明显不悦,但是听慕九说完后,却又有些动容。握着杯子怔了半天,才依然冷着脸问慕九:“你们这十几亩地,又能跟我们做多大生意?不过是小打小闹,不成气候!”

“秋姑娘,”慕九并不动气,“我目前虽是小打小闹不成气候,我按每亩地十两银子的价格跟你购买,我想这个价格应该很公道,十亩地就是一百两银,每个季度我要一批,那么一年下来就是四百两。一年下来多几百两银子也是多是不是?”

秋恨水默然不语,绿衣在旁边推她说:“师姐,四百两银可以够门中弟子往常花销两个月了……”“多嘴!”秋恨水喝住她,依旧板起脸。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14 圣御之莲 114圣御之莲

慕九心知有戏,便知趣地不再作声。“宫管家。”秋恨水道,“你说的这个的确诱人,但是,这件事我说了不算,得我师父说了才算。而我师父身份高贵,从未接触这些经营之事,她不会同意的。”她说完隐隐叹了口,抿紧嘴一副不愿再谈的样子。慕九急了,“这是有好处的事,你师父为什么不同意?难道他就希望看见你们紧巴巴地过日子?出身高贵又怎样,出身高贵就要饿死啊?”

“宫管家!”秋恨水腾地站起,脸上冷若寒冰,“请你提到我师父的时候客气点!”

“……”慕九傻了傻,半天才回了神来,缩了脖子说:“那么秋大姐姐,麻烦你至少也跟你师父商量商量成吗?眼看第三期大棚就要开始盖了,我这正等着用呢!”秋恨水却是不言不语,犟气得很。慕九死命瞪了她两眼,气呼呼把杯里茶一口喝干。目光瞄到袖子,猛地想起个宝贝来!

“秋姑娘!”她把那条帕子从袖子里掏出,“这个东西。你认识吗?”

秋恨水定睛一看,脸上瞬时变色,“圣御之莲!——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圣御之莲?慕九心里蓦地动了动。片刻她又问:“看来,你要段小邪找的那个表姐,身上的紫莲花应该就跟这个是一样的了?”

秋恨水和绿衣都同时面露惊色,对视了一眼之后她皱眉问:“你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这帕子的主人呢?”她伸手要来夺,慕九早有预料地抓紧在手里,“你要是想要,我当然可以把它你,但是,你得答应我,帮我跟你师父好好说说刚才的事。这件事百利而无一害,希望你们能重视之,算我拜托你。”

秋恨水蹙眉垂下眼帘,好久才点头道:“我答应你,你把它给我吧。还有它的主人——”

“它的主人我不知道!这帕子是我们捡到的,既然是你们想要的我就把它给你。”慕九很快地说着,然后起了身,“我知道你们有办法送消息回东瀛,希望尽快能回复我。”

秋恨水怔怔望着那手帕,叹气抬头与她郑重应道:“你放心,半个月之内我必给答复你。”

慕九笑了笑,跟她告辞出了门。走到门槛外忽地又站了站,回头问了一句:“对了,你们要找的那个表姐,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呀?”秋恨水愣了一下,回道:“应该还有块玉莲花……怎么了?”慕九咧了咧嘴。扶着门框摇头道:“没,没什么,就是帮着问问……哦,还有,如果现在你表姐就站在你面前,你能认出她来吗?”

“认不出……”秋恨水有些赧然,但仍强自维持着那股傲气:“我自小就跟她分别,这么多年哪还能认出来?”

慕九讪讪点头,出了院子。回屋的路上她一直紧按着胸口,那朵在开封客栈被小二黑走、后来又被李不拿了回来的玉莲花就在那衣襟底下,她可能永远也没有勇气把它拿出来印证,只因为她是个完全不知这具身体过去的穿越者的身份。

傍晚时分刘四回来,连带把卖菜得的几十两银子给了她。她接过来数了数,竟然有三四十两之多。便问:“才几百斤的菜两个人分怎么还有这么多银子?”刘四说:“铁牛不肯分,最后阿潇说是你的主意他才勉强拿了五两走,剩下的全在这儿了!”慕九责怪铁牛死心眼儿,但是也没办法了,只好收起,又拿了颗碎银付了刘四的车钱。

“对了,阿潇呢?”神思恍惚的她这会儿才发现阿潇居然没跟着一道回来。刘四说:“阿潇说是去找什么人,得过两天才能回来呢!”慕九听后心里有数。料想必是去了办她交代的事,也就不深究了。

但是日子开始过得没劲,虽然一样是忙里忙外的,而且还有往渐好的方向发展的趋势,可不知道为什么,总好像有些东西已经变了,很多时候她连走路都变得懒洋洋,更多的时候她是呆在自己屋里,好像怕一旦出去就会撞见些什么似的。

杨春儿依然嚣张,虽然没有被撞见过再跟李不有什么,而李不似乎也有回避着她的迹象,可是——可是,有些东西一旦发生过就不是不去提及就能当作没发生的对不对?所以她还是会难过,甚至会叹气了,她不能明白为什么李不竟连一句解释也不肯给她。

实在无聊得紧的时候她就晃荡到吴大爷家去看大娘养鸡腌咸菜,吴大娘婆媳都是纯实的妇女,说起话来跟从前的妈妈和邻居阿姨一样的可亲,多多少少能让她从家里压抑的气氛里暂时抽离出来。

“阿九,你这些天怎么老是没精打采的,是不是生病了?”吴大娘在院子里纳鞋底,望着托腮发着呆的慕九,很是有些担忧。慕九摇摇头,眯眯笑道:“没有啊,只是家里人多,太吵了。还是大娘家里清静,您可别赶我!”吴大娘便叹气,嗔道:“你这丫头,我倒想有你这么个能干的闺女呢!怎么会赶你?你跟狗子他爹也哥们儿似的,我们瞧着不知多欢喜!”慕九便嘿嘿地笑。拉着狗子玩猜拳。

吴大爷却是一见她就翘起山羊胡子,总少不了问她:“菜棚里的菜怎么样了?可别老偷懒!”

慕九哪里敢偷懒,菜园里的大棚已经搭好,就等着菜苗出棚就开始栽种。接下来又要开始忙碌,段小邪却被秋恨水拉了去,阿潇又不在,而李不最近是谁也不知干什么去了,就剩下慕九跟冰冰姐俩在家,恰逢又都是郁闷得紧,两个人便就慢慢地种,刘四闲着没事的时候一来倒也多个帮手,慕九瞧这小子还是挺诚心的,便也没把他当外人,把他当阿潇一样地使唤,也给他结算工钱。

就这么着颓废了两天,眨眼就到了给胡青峰店里送货的时候。因为阿潇还没有回来,李不又不在,慕九这天晚上吃饭时便跟段小邪说:“你明儿一早跟着刘四的车去开封送菜吧,秋恨水那里就别去了,反正找也是白找。”段小邪这些天跟着那丫头成天在镇子上跑,只怕打娘肚子里出来都没这么勤快过,早就恨不得撇开过两天舒坦日子了,这会儿当然拍手叫好:“没问题!就包在我身上!”

杨春儿捧着饭碗。眼珠儿骨碌碌转了半天,忽然说:“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在山庄里,唯一对她还有好脸色的就是段小邪,段小邪那人放荡惯了,也不会跟她这样的女人一般见识,这会儿便笑了笑说:“你去干什么?买胭脂花粉?”杨春儿眼皮儿一撩,哼道:“我可用不惯这些庸脂俗粉,除了京城兰桂坊的胭脂,别的我一概不用!”

韩冰冰一瞅她那模样就恨不得拍桌子,慕九压住她:“吃饭吧你!”她这才冷哼着作了罢。

杨春儿瞅着她们两个,忽然又垂了肩膀。咬着下唇恨恨地说:“你们也用不着这样,只当我是不要脸的硬赖上你们,现在你们是得意,等将来有一天——到时候你们可别求着我!”慕九听着这话,却把碗筷拍下来了,“杨姑娘,你觉得我们会求你什么呢?”她却只是斜眼望着她冷笑,再不说半个字。

“你想去开封?”

门口这时候忽然间传来李不冰冷里又透着股慵懒的声音。一连几天都没怎么见他打眼,这会儿四个人便齐齐冲他望去。杨春儿倏地色变,神情紧张得仿佛见到索命魔鬼。慕九看在眼里,越是看不懂心里越是纠得发疼,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倒底有什么秘密,竟然此刻连她也被排开了老远。

“李不,你去哪儿了?”段小邪喝了口酒说。

李不却没答他,背着手踱到桌子跟前,眼望着杨春儿微微绽开一抹冷笑,仍是慢悠悠出声:“你哪里也不准去。”这意思杨春儿明白,跟他一道追踪过阿潇的段小邪也明白,只是听在这时候的慕九耳里,却又有了另外一种色彩。他可从来没对她如此霸道过,从来没跟她说过“不准”之类的字样,他什么时候在乎过她能或者不能做什么事?可他竟然会明目张胆地干涉另外一个女人的行动!……这实在,实在太可恶了!

她咬紧牙关,好像跟自己的牙齿有仇一般。

段小邪到底敏感些,瞅了瞅她便叉开话题说:“你这两天上哪儿了?害我找你散步也找不到!”

李不施施然在桌旁坐下,拿起一双筷子——桌上本是没有备下他的碗筷的,可这会儿他拿起慕九面前用过的筷子,就像多年的老夫妻根本不分彼此一样拿着就挟了块茄子细嚼慢咽吃了起来!而且那模样,居然淡定优雅得跟在无人的大殿里吃着御宴的王公贵族似的!

慕九愕然呆住,要知道面前这可恶的男人虽然不爱洗澡,但是别的时候讲究却是多得很,吃饭之前绝对会仔细看看碗边干不干净,喝酒之前一定瞧瞧酒壶底有没有沉积,茶杯永远是自己固定用的一只,毛巾一旦被人不小心碰过也绝不肯再用。如果不是因为他真的极少极少在家里洗澡,她简直会以为他根本就是个有着洁癖的臭脾气大少爷!

就是这么个怪胎,此刻竟然拿着她吃过的筷子吃起饭来。而且在旁人注视之下,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异常,慕九呆站了半天,终于也忍不住绷着脸开了口:“要吃饭就说嘛!又不是没有碗筷!”说着噔噔跑出了饭厅,活似有恶鬼追着跑。

段小邪深深看了二人一眼,语重心长叹了口气:“李不李大侠,看来等一下我们有必要好好聊一聊!……”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15 九少爷之烦恼 115九少爷之烦恼

慕九出了饭厅直奔房间。心里郁闷得紧,反手一关门,扑在被子上把床板捶得咚咚响,又咬着被角喊:“死李不!臭李不!有胆你就过来跟我说你喜欢我,一辈子都只喜欢我一个,姑娘我不想玩****啊啊啊啊!……”喊了一阵,又憋着一肚子气闷了一会儿,不知怎么地眼眶一酸就流起眼泪来,直把那昨儿才换上的新被褥也濡湿了大半。

“啊呀呀!我们的宫大管家在干嘛?!”

虚掩的门被段小邪推开,声音夸张地在外屋响起。慕九怔了一下,蓦地跳了起来,“你进门不会敲门的吗?真没礼貌!”人家却嘻嘻一笑,脸皮厚得似城墙:“一家子人还讲什么礼貌啊,你这门本来就没关好!”他大摇大摆走到外房中间停住,冲着里面说:“你快出来,我带你教训李不去。”

慕九翻了个白眼,起身下了地,走到屏风外头说:“要去你去,拉扯我干嘛呀!”段小邪一拍巴掌:“我这可是替你出头,你别不识好人心!”慕九重重地嗤笑了一声,自顾自喝起茶来。段小邪气得把手指头戳到了她的眉毛尖儿上:“你可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然后板着脸转身走了。

“管好你自己吧!”慕九叉腰冲他的背影一呸。

家里多了几个人那气氛就是明显不同。虽然不见得会有时常碰面的机会,但总是不如从前清寂。眼下这会儿几座院子的廊灯一点,立马就有那么几分大门大户的气势了。段小邪大步冲出院子,到了前院放眼望了望,立即又往院外走来。

院门口李不正站在掉了叶子的桃树下,抱着胳膊定定地不发一语。见到他一路晦气地冲出院来,眉毛倏地挑了挑。

“你倒是悠闲得很!”他没好气地冲李不说。李不垂眼不语,他又道:“我说,你跟杨春儿之间到底怎么回事?这些日子我是被那妖女缠得连口气也没法抽,阿潇也不在,别的人当然也不会跟我说起这些,你倒是说说你这些天究竟干嘛去了?”

李不摸了摸鼻子,既没有显得格外轻松,也没有显得特别烦恼,“也没什么,就是跟踪了杨春儿几天而已。”

“你跟踪她?”段小邪睁大眼:“跟踪她干嘛?”

“想知道吗?”李不抱着胳膊回头。段小邪狐疑地上下扫他一眼,撩嘴道:“少来这套,要说就直说!”李不点头:“你要是想知道,就先去做两件事。第一件就是去找冰冰,让她暗地里看着杨春儿,而且要寸步不离地跟在杨春儿两丈远的距离内,还不能有让她察觉任何异常。”

段小邪愣了愣,见李不渐渐收了戏色,料想也是出了什么事,于是点了点头。但是马上又皱眉说:“你让我去跟她说?你自己怎么不去?”

“因为我暂时还不想让慕九知道。”他看着他,“我去找冰冰,冰冰必定会去跟慕九说的。”

段小邪瞪了他一眼。闷不吭声站了半天,然后只听树叶忽地一阵悉梭,他整个人就嗖地一声消失在当场。李不淡定地等了片刻,等那树叶再度响了响,而段小邪又再度回来了以后,才冲他微微笑了一下。段小邪很没好气:“第二件呢?别卖关子,痛快说出来!”

“这第二件么,”他捏着下巴,依旧是笑意盈盈,只是那笑容看上去却是有些深奥了,“第二件就是我们该去山后散步了!”

“……”

……

后山下是一如既往的寂静,因为地势相对险恶,平时连砍柴人都不会经过这里,正是说话的好地方。两个人却是没有像往常一样急着下水,而是在岸边树下默然而立。

段小邪蹙眉催促:“现在该说了吧?”

李不点点头,望着静止无波的潭面凝神了好一片刻,忽然间往前走了两步问道:“记得你从前问过我是谁,那么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吗?”

段小邪愕然顿住,片刻后沉吟说道:“好歹朝夕相处了大半年,虽然不敢肯定。但我知道,你的身份决不会低于任何一个一流高手,更不会是个流落街头无家可归的乞丐。”他顿了顿,又说:“传说中九龙宫九子个个惊才绝艳,凭你的年纪,理应与宫八与宫九不相上下。宫八好酒,你行动举止虽然也****盖世,但论起嗜酒的程度和雅趣,我宁愿相信沈梦溪是宫八。所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那个以绝顶的剑法和孤僻的性子著称的九少爷宫九。”

山谷里依然静谧,除了树枝微动便只剩溪水缓缓入池的潺潺之声。他说完之后目光炯炯地望着李不,神情是打骨子里透出来的镇定。

李不默然点头:“没错,我就是宫九。”

段小邪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同望向水面,“其实自从你在我第一天进山庄时拿树枝挑开冰冰剑时,我就已经认出那一招疑似是西门剑法里其中一式‘雪舞银沙’,进而存下了疑惑。因为世人都知道,当年剑神西门吹雪留下的剑谱就被珍藏在九龙宫中。我留下来大半是因为避着冰冰,小半原因却也是好奇。只不过可惜的是,你后来大概也觉得这一手剑法太过招眼,所以从此都再没有使过。而你这人也并不像传说中的宫家人那么难以亲近,所以到后来我也渐渐地忘记了初衷,留下来了!”

他边说边把手一摊,很是遗憾的样子。

李不微微一笑,眉梢眼角俱是温暖。有些东西似乎不用多说,就已经默契得被化进彼此心底。

“杨春儿却跟你不一样。”他渐渐收敛了笑意,脸色沉凝起来,“她也认出了我是宫九。但她采取的是另一种方式。”

段小邪立感讶异:“她也认出来?!”

李不点头,接着又说:“没错,我要说的就是这个。首先,我很怀疑她能在这么短时间里猜出我的身份,以她的阅历,不可能仅仅接触我不超过一个月的时间就能把我认出来,尤其是她说得那样肯定,所以我怀疑一定是有人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她。因为我出宫这件事,除了我几位哥哥,外人知道的绝不会超出五个。其二,她在威胁我,并且还威胁得义无反顾。”说到此处他唇角禁不住扬起了一丝冷笑,将那日菜园里一幕说将了出来。段小邪听后脸色也立即变冷,“这么说,她进来这庄子其实真的是为了紫珠丹?”

“你以为还会有例外?”李不说:“这些天我便是在跟踪她,她既然说只要一天不露面则必会有人将这秘密公布出去,那么也就是说,在这镇子上一定还有他们的人。”

“那结果呢?”

“结果是,这些天我只发现她根本没怎么出过门,即便是出门也没超过山庄方圆半里路的范围。而镇上的陌生人去过的地方也没有跟她去的地方重复,这证明镇子上不大可能有她的同伙。可是她又绝不可能平白拿这个来吓唬我,所以,我打算暂时先放弃跟踪。再想别的法子查探她是如何有那样的把握。等打听出来之后,我再来对付她。”

他耸耸肩,然后挑眉看了看傻住了的他,“于是今天我就露面回来了。但同时我又想到另一个问题,这紫珠丹很明显她自己用不着,得到紫珠丹她必是要给别的人,那么这人会是谁?她不是小楼主,从她幼稚的举止看来,那应该只是梅音谷弟子的身份而已,能支使梅英谷弟子出来夺宝的第一嫌疑人当然就是她们的谷主。可是据我所查,梅音谷主身子好得很。上个月还去了南海派切磋武艺,所以不可能会是她所派来。”

“你的意思是说指派她来奔紫珠丹的人其实就是告诉她你的身份的那个人?”段小邪问。李不点头,“当然!”段小邪想了想,又说:“那么她身为谷中弟子,擅自出谷大摇大摆地住在山庄里,就不怕谷中长老知道了会严惩?”

“你说的对。”李不颌首,“但是,她既然能脱了梅英谷的服饰不穿,难道就不能化个假名出现么?再说,她品级不高而且武功又杂,竟然习得了漠北神君的武功,看起来出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怕早已被踢出谷来了也说不定。所以我怀疑支使她来的这个人,就是从青衣楼救走她的那个人,他从青衣楼救走了她,然后故意使计将她丢在我们后山,知道我们听见动静,必定会将她带回山庄。这一切就是一个圈套,而我们必须利用这个圈套,挖掘出这背后的人。”

段小邪皱眉想了片刻,抬头说道:“那据此看来,这个人得很了解你才行。不然碰上这样的情况,又有几个能同意把她留下来呢?加之又是个彻头彻尾的麻烦精——”他瞅了李不一眼,又说:“别怪我没告诉你,我刚进慕九屋里时发现她两只眼睛都红得跟烂桃子似的了!”

“她哭了?”李不耸然动容。犹疑片刻,又万般烦恼地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这件事……总之是我不好。”握紧的拳头砸向树干,活脱脱就是个为情所困的红尘痴男。

段小邪看着他束手无措的样子,哼哼冷笑了两下,“想不到尊贵无比的宫九少爷,也会有为女人头疼的这么一天,真是稀奇呀!”李不狠狠瞪他,却又无言以对。段小邪叹了口气,拍他的肩膀说:“我给你出个主意,要不你去杀了杨春儿吧,保管慕九会高兴得跳起来!”从“李不”跳到“宫九”再回到“李不”,这当中的变化和差异仿佛只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

“跳起来的是冰冰吧?”李不甩了记眼刀过去,哼道:“你想讨好她就想别的法子去。少来跟我玩借刀杀人!慕九可不是那样的人。”说话这模样虽然冷漠,却很是得瑟。

段小邪愕然,好半天才气呼呼道:“好!这都被你瞧出来,算你狠!”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16 回信 116回信

第二天一大早段小邪就跟刘四拉着好几百斤蔬菜去了开封。慕九和冰冰也跟着起了个大早,几百斤的菜全部收好包装好,等送了他们出门时天色才大亮。

吃了早饭慕九在院子里洗衣裳,韩冰冰就回屋补起了眠。也真是难为了这丫头,别看平时娇滴滴地,干起活来也从来没喊过累。想想越往后走菜园里的活儿就越多,五个人干也不是干不了,可现如今菜园已经开始投入经营,她不可能时时守在菜园里,阿潇多半是要走的,李不成天也不着家,也指望不了他。剩段小邪他们这一对,又能顶多久?要想往大了发展,埋头死干是不行的,必须得把大伙儿往管理类人才转型,方为可行之道。

那么,也就是说得找人来干活了。乡下请工很是简单,大把人农闲时就呆着没事干,尤其像种菜这样的活儿,一天给个一二十文人家做得很起劲。但请人做工也费思量,首先像这样的大棚技术,放在后现代当然是不算什么,可眼下却是他们一家子的生财之道,没理由才刚刚开始让人把技术给偷了去吧?她宫慕九虽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发财的坏水,但也不是那种不分轻重的好好先生,这可是她赖以生存的法宝,要是连这个都让人给剽窃了去,那她下半辈子吃啥?

“就你一个人?”

边搓着衣裳边寻思的工夫,秋恨水走了过来。段小邪一不在,她也没有出门,吃了饭只叫了绿衣红袖两个出门转悠。慕九抬头说:“是你啊,有事儿?”要知道这么着可是破天荒头一次,自打那天跟着段小邪进门之后这丫头就再没主动出现过在慕九面前。

秋恨水略微扫了院子里一圈,慢条斯理地说:“前儿红袖收到了我七师妹从开封捎来的消息。”说了这句她定住,看着慕九定定不语,又说道:“而我师父那边已经有回信了。”

“啊?!”这会子慕九才腾地跳起来,“你师父怎么说?”

秋恨水并不着急回答,而是在花丛前踱了几步,才又漫不经心地说:“你可真是面子大,我师父性子向来清冷淡泊,连门中的事务也是少管,你不过一条手绢就让她动了心,也真是让人意外。”她回过头来看着她,“她不但同意了你的提议,而且不久之后还将亲自前来黄石镇,除了我大师姐之外,再没有这样的人可以这样惊动她,宫管家真可谓是独一无二。”

“……你师父也要来!”慕九有点傻眼,虽然听到了她师父同意跟她做这笔生意她很是高兴,但不表示她愿意接待她呀!眼下这么多练家子齐齐盯上了这宅子还不够,难道连小鬼子们也要来凑热闹不成?“秋姑娘,”她搔了搔头,“这么点小生意就用不着劳她大驾了吧?千里迢迢地这么远,就没那个必要亲自来了,还是请她在贵岛好好歇息着吧啊!”

秋恨水冷笑:“你道她光是为了你这笔生意来的么?”

“那是?”

“到时你自然知道。”她偏转身子,斜眼盯着慕九:“我师父肯来这里下住,也算是看得起你们,你还嫌弃什么?再说了,照我看你这庄子里一时半会也安静不下来吧?”说完之后她扫了旁边院里一眼,十分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还不等愕然中的慕九回神,就又如刚才那样慢条斯理步出了院子。

这人住了别人家的地方,偏还要说是看得起人家,也当真是不多见了。慕九被噎得久久无语,手里的衣裳都跌进了水桶里也没顾得上理会。

“有人在吗?”

正在这时,门外边又传来好大嗓门的一声呼喊。慕九愣了愣,赶紧应道:“有呢!吴捕头快进来吧!”

说着话的工夫从外头进来个十分矫健的汉子,不是好久不见的吴忠义又是谁?他腆着肚子进来,背着手看了看四周,呵呵笑道:“就你一人在啊?”慕九干笑了两声:“真是奇了怪了,今儿咋人人都来上这么一句?——屋里头还有大把的人呢,进屋坐吧!”

吴忠义指着她说:“说得好!我今儿来就是听说你们家来了不少人,所以来看看。”

慕九一听这话大喜,吴忠义这意思当然不是跟这些人交朋友来着,她可巴不得他出面把她们给弄走呢!于是屁颠屁颠引着路,比往常热情上两倍还不止。

到了屋廊下正好遇见醒来了的韩冰冰,于是叫住了她:“快去拿些小菜出来,再备好酒,吴捕头好久没来,咱们好好招呼招呼!”韩冰冰扬了扬辫梢,娇俏地转身去了饭厅。慕九与吴忠义也随后过去,山庄里接待常客一向不见外,都在饭厅里见,因为拿酒拿茶的都方便。

不料到了廊下却见李不正在厨房里站着,两手搭着腰,眼盯着屋后墙不知在找些什么。慕九犹豫了一下,没出声,招呼着吴忠义从旁边进门。吴忠义却高兴地喊:“李不,你在家啊?找啥呢?”

李不正专注地盯着那墙,猛一听有人喊,回头笑道:“是吴捕头啊。”目光不可避免地扫到旁边扭头看向了院里花丛的慕九,立即又顿了顿,笑容也敛了些。吴忠义上前两步说:“我来讨你们的酒喝,快过来陪我喝几口!”李不便笑了笑,背手走了过来。

慕九也只好陪在旁边落了座。等冰冰倒了酒来之后,吴忠义问道:“阿潇呢?他去哪儿了?”“哦,他去开封了。”慕九顺着答道。只是答完她立即寒毛倒竖——阿潇是小楼主,吴忠义突然间问起他干吗?!她睁大眼望着吴忠义,后者却面色淡定,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真阴险啊!明着跟她打听阿潇的下落,心里装着那一万两银子的赏银,表面上却还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果然官府里的人就没个好对付的!

“啥时候回来?”

就在她心里直敲鼓时,他果然又问。这一问,却是连李不和韩冰冰都被吸来了目光。慕九把腰竖得笔直,看看李不又看看他,屏息了好一会儿才说:“哦,那个,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你找他有事儿?”

“唔,”他屈着手指头敲起桌面,抬高了下巴点点头说:“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说完冲着李不说,“算了,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也没什么要紧。”

这话玄机可大了!慕九两眼怔怔地望着他,一时不知怎么回答。难道说他查来查去,当真查到了小楼主的真人?今儿就是直接来抓人走的?她握紧了双拳望着屋角,看那样子只要吴忠义说出半个不怀好意的字来,她立马就要拿笤帚把他给赶出去!

李不顿了片刻,微微一笑,“吴捕头有什么事不妨直说,等阿潇回来之后我们转告他便是。”

吴忠义听完搔了搔脑袋,看看李不又看看慕九,很有些不好意思地,“其实我今儿是有点事要求你们的。就是我们家狗子,上回看见阿潇耍剑,硬是吵着说要跟他学武功。我拗不过他,就过来问问。”

“就这事?!”

一直处于紧急应敌状态的慕九差点没跌下地去。李不也是一脸愕然,像是他来这么一趟根本不可能只是为了这么点事似的。只有尚不知内情的韩冰冰拍手道:“阿潇一定会同意的!”吴忠义顺手将慕九扶稳,茫然地看着反应过大的这一对:“你们怎么回事?要收学费我给就是嘛!……”

吴忠义走了之后,慕九还有些呆呆地,他这一提起阿潇,她才想起来他都已经走了有四五天了,按理说跟自己手下要个东西怎么用不着这么久,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阿潇怎么还不回来,家里少了两个人可真冷清。”韩冰冰也跟在后面无精打采地说。

慕九转了身,却正好碰见李不投过来的目光,那目光深深地,让人好容易才能把头撇开。“也许正好碰上什么事情要处理也说不定。”他低低地说,然后缓步走出了门槛。慕九蹙眉望着他的背影,气呼呼哼了一声,也转身走了。剩下韩冰冰在原地张大眼望着他们两个,揪着衣角叹气。

傍晚时候段小邪回了来,把帐单交给慕九,然后就搂着个布包直接跑回自己屋里去了。等他再出来时慕九便叉腰指着他喊:“我那里是老虎窝啊?跑那么快!”他笑嘻嘻拍拍衣袖:“啥事儿?”慕九瞪他一眼,走上去问:“有没有在城里听到阿潇的消息?”

段小邪想了想,摇头说:“没有。”瞅见她满脸沮丧,于是又说:“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会照顾好自己的。你有这个心思,倒不如花在那位身上。”他指指李不房间。

慕九瞥他:“他都不知多舒坦,要**心干啥?”说完也要进屋。段小邪立马将她拉住:“你慢着!”走到她面前,看了看四周,脸色很是凝重地说,“李不这小没良心的喜新厌旧,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想知道杨春儿跟他之间的事?”慕九扬起拳头在他面前晃了晃。他立即说:“好了好了,成天看你俩黑脸对黑脸地真没劲,想知道的话,今天晚饭后你就跟着我,我带你去瞧瞧!”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17 调查奸情 117调查奸情

最近的饭桌上总是显得有些冷清,诸多原因嘛。除了段小邪和杨春儿会偶尔说两句话,其余人就像跟米饭有仇似的,一个劲只低头扒饭。饭后李不把碗筷一放,跟段小邪说:“我去散步。”段小邪“哦”了一声,“那你去吧,今天跑了这么一大圈,累得很,我就不去了。”李不顿了顿,也没做它想,起身走了出去。

段小邪跟还端着饭碗的慕九使了个眼色,伸着懒腰说了句:“我也上门外溜达溜达。”慕九会意,跟韩冰冰说:“我有点头疼,冰冰你洗碗吧。”然后也跟着出了门。

韩冰冰惊讶地看着几个人古古怪怪地离了席,捧着碗半天没出声。杨春儿轻哼了一声说:“他们一定有事,我也去瞧瞧!”韩冰冰立即飞身挡在她面前,也不知道怎么就拿了把剑出来,面若寒冷将剑抵住她胸前说:“你要是敢走出这院子半步,我立即杀了你!”

……

正值九月初的晚上,上弦月淡淡地挂在当空。慕九出了门之立即在桂花树下会合了段小邪,“要往哪走?”段小邪偏头往后山处做了个手势,然后领头穿过院子,从竹林处上了山坳。

还好山坳并不算高,丛林也不深,慕九低头慢慢走,倒也不至于摔跤啥的。但平白无故这被小子拐上这黑不隆咚的山里来,总有些莫明其妙不是?要不是知道他没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她还真以为他要杀人越货呢!于是上了山坡之后她就在后头陡地一声喊:“呔!你到底要把我带哪儿去呀?这黑灯瞎火的你可别跟我玩捉迷藏!”

段小邪一脸郁闷:“我有那个胆子嘛我?李不就在山后面,你到底要不要去?”他叉腰站在山岗上,满脸晦气。

慕九瞪了他一眼,呲着牙又跟了上来。这小子下的饵实在太诱人了,她虽然不是什么爱打听人稳私的人,但是此事既然与李不的奸情相关,她怎么着也平静不下去。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回是拼了当个小人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山上一到了夜里就静得吓人,但是胆小的她这会儿满怀着挖掘真相的迫切心情,也顾不着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跟着段小邪深一脚浅一脚摸过了山坡。再走了约摸半刻钟,便到了一处较深的山谷。但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她禁不住又捅段小邪的肩膀:“人呢?怎么鬼影子都没见……”段小邪还不等她说完就捂住了她的嘴,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说:“小声点!李不那么精,惊动了他你还查什么查?”

慕九一想也是,于是点了点头,但是回头一想又觉得被他这么凶很是不爽,于是张嘴一咬把他爪子给咬住,趁着他忍着疼痛乱跳着的工夫呸道:“美得你,连长幼尊卑都不分了!别忘了姑娘我可是你上司!”段小邪气得差点没吐血,手指头跟啄木鸟似的直冲着她脑门上点,“我就不该多事带你来!”慕九抱着胳膊阴森地笑,跟只大灰狼似的得意得不行。

“扑咚!”

这时候,长满了成排芦苇的山坡下方突然间传来了一阵重物落水的声音,两个人同时一惊,冲着下面望了过去,黑夜里又有草丛挡住自然什么也看不到,但还是依稀听得见随后的一阵水花响。段小邪当机立断将她按扒在芦苇丛后,又冲她做了个屏息的手势。

慕九不知发生什么状况,很是有些激动。跟着他们这些人,这样紧张的场景真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一遭,她得什么时候才能把她的小心肝练得坚不可摧?

“我们靠近点。”段小邪小声地说。

她郑重地点点头,趁着陡然吹来的一阵山风吹响了芦苇丛时,跟着他趴在地上匍伏前进。

靠近了才知道,原来扒开芦苇丛,下方竟然是个小小的水潭,淡淡的月影落在潭面上,赫然照出一具半露出水面正在洗澡的人影!他正背着这边,相隔池岸约摸只有两三丈远的距离,那紧实的背肌和狭窄的蜂腰在月光下显得完美无瑕,而对于慕九来说该死的是,这洗澡的居然是个男人!不折不扣的男人!

转头不可思议地望向旁边的段小邪,他正一脸促狭盯着水潭。可恶的他费了这么大功夫就是为了拉她来偷一个男人洗澡?他不要命了他!

“你干嘛?!”

望着左耳上突然多出来的那只手,段小邪痛得咬起牙来。宫慕九哼哼冷笑,压低声音切齿地说:“小子哎,玩我是吧?”“谁玩你!”段小邪气呼呼把她的爪子拍开,从齿缝里挤出声音说:“你仔细瞧瞧,下面那人是谁!”

慕九怔了怔,立即又扒开芦苇往下望去,只见那人正好侧过了脸来,一看,那俊朗的侧影不是李不又会是谁?!

她立即呆住在那里,望着水面上那张无比俊秀的脸庞,不断跟印象中那张黑乎乎辩不清本来面目的脸庞相交错,眼前这一幕是多么让她讶异,不是说出来调查他跟杨春儿之间的秘密吗?怎么竟是发现从来不洗澡的居然破天荒地泡在水里?原来往日他说出来散步,其实是偷跑出来洗澡!

慕九望着这一幕有点傻眼。

水潭里的李不似乎正在想着心事,边泼水洗着身子边定定地瞧着水面,侧过身子来的时候上身的肌肉完全显露出来,那结实的胸膛不但不黑,居然还偏向微微的白,跟阿潇的白晳不同,这种白又是那种看起来十分健康的肤色,半点也不显得弱质。这时候他低头捧起一大捧水,全数泼在自己脸上,被水浇过的头发湿漉漉贴在他耳畔,而发丝下方,从来没有显露过真面目的他,竟然有张堪称经典的俊逸秀美的脸庞!

好半天她都无法正常呼吸。真的不是她花痴,实在是这一幕太过有冲击力,谁能想到平日在她眼里只不过是有几分姿色的男子,出浴之后突然就变成了个大美人呢?换了是任何一人,也保不准大跌眼镜吧?

“看傻了吧?”段小邪伸手拍拍她的肩。她咽了咽口水,咬着牙回过头来,却就在这时候,段小邪活脱脱跟个杀人越货的强盗似的狞笑着伸手将她一推,毫不犹豫将她推向水潭里!

“给我下去吧!”岸上传来他恶劣的声音。

“啊啊啊——你个死猪!”

落潭那一刹那她下意识地扯嗓子大叫起来,随着身子落水击起的哗啦巨响,她拼命地挥舞双手拍打着水面。天知道她根本不会游泳,而更可怕的是,水潭里还有李不!

他怎么可以这么不讲义气,****她的形踪!

正洗了一半的李不怔在当场,呆呆地望着一丈外作狗刨式垂死挣扎的人,那震惊诧异的神情只怕他连生下来到现在都未曾有过。

天上掉下个宫妹妹。

还好池水不深,挣扎了几下并吞了几口他的洗澡水之后慕九就稳住了身子,站稳后她当然不可避免地看见了呆若木鸡的他,两个人相隔如此之近,且当中一个还是赤luo以对,这难免又让她回想起那夜洗澡时被他撞破的样子。但是,现在又有些不同吧?那天总归还是有别人在场的,而现在,除了山风就是月亮,段小邪八成是已经逃命去了。

奶奶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一报还一报?

她心中忿忿,面上却丝毫未敢显露。终究是她跑来偷窥他,被抓个正着总不能还对人家恶形恶气。

于是两个人都站在微暗的水潭里没有动弹。可这叫什么事呢?看着面前上半身不着****的他,她理智地觉得自己应该马上离开,但是,没在水里的两条腿又好像被死死粘住了一样,楞是挪不开半步。低下头,她能感觉到有水从头顶一滴滴落下,落在同样湿漉的肩膀,就像石子敲打着心坎似的,带着那么点冰凉又有点震动。

她承认她有些心跳,这样的李不看起来实在****极了。可是这模样实在太不合宜,尤其是当她还在生他的气。

她决定无论如何也要离开,于是艰难地拔动两腿转身面向岸上。

“你怎么会来?”

李不在身后急急地问,那么急促的样子像是不肯她走似的。她只好停住,返转了身子。可是嘴巴张了半天也不知该说什么,跟个傻瓜一样杵在水里望着他,但是浑身湿透的样子又像只落水的猫一样可怜兮兮。

“慕九!”

李不只觉得心里一阵发疼,上前两步便要去拉她的手。不料她却往后退去,口里还喊:“你别过来!”

李不骤然顿住,她这样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还真是让他不习惯。但是他心里又欢喜,她竟然懂得来跟踪他了,原以为她从来不会对他的举动上心,今夜里,她居然也会跑来跟踪他,而且是在这么黑的夜里跑到这山谷里来?

心底禁不住一阵叹息,仍然将双手伸出去拉她的手。

“你别理我!”她大声地喊,“反正我又不是你什么人!”

“你全身都湿了!”他头疼地说。她那个样子,再跌进水里去怎么办?

慕九板着脸重重地哼了一声,义无返顾地转身往岸上走去。

回转身的那一刻,一只坚定有力的手如闪电般拖住了她,顿时四周景物一晃,只是一个转身,她便扎扎实实落入了一个光裸而坚实的怀抱里。

她再也喊不出一个字,因为腰背和后脑都已被一双霸道的手紧紧抵住,而微张的双唇也正好被另一双略带冰凉的薄唇覆紧。

柔和的新月之下,有个绵长而狂热的深吻正在无人意料的情况之下进行,和着山风月色,如此旖旎。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18 吻技 118吻技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已经很久很久,交拥的两个人才渐渐从意乱情迷中渐渐冷静下来。相距不过半尺,李不的双眸如星芒般闪亮,薄而利落的唇角仍然控制不住心中激荡地微微上扬,他单手捧着慕九的脸,另一只手扣在她背上,似乎要将她就这样嵌进自己的胸膛里去,永世也不分开。

月光下慕九的脸也红得明显,大眼睛还盛满着迷离,双掌扶在他腰间,回神后察觉到手下那方紧实的肌肤已然发烫,她又蓦地惊了一下,把手改按到他胸前,一张脸更是发起烧来。

“吻技,也不怎么样嘛!”

她把他推开半步,白了他一眼,转开身子望着岸边,逞强地这么说。可是转过身时又禁不住将手指头摸向了双唇,——没想到她的初吻竟然就是这么样被毫无预警地夺了去,而且是在这么狼狈的情况下……为什么不是飞花漫天的花丛里,等她穿着飘飘欲仙的白衣白裙的时候呢?那样的话看起来应该抢眼很多吧?

她懊悔地咬着牙。恼恨着为什么出门之前不好好打扮下,就算是平常的粗布衣服,但要是收拾收拾也比现在要好很多不是?这下可好,将来几十年之后回想起来,他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她眼下这副惨不忍睹的模样!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哪!

“因为是第一次。”

在她表达完那么一句之后,微顿了半刻,李不就又捉起她一只手贴在自己胸口,再度俯首下去覆住了她的唇。这个吻来得那么不服气,像个孩子似的****出他的不甘心,可是这次只是小啄了一口,他就立即停住。

九月的天气虽不致十分寒冷,但全身湿透的慕九已经在水里随着吹来的山风微微发颤,他自己虽然浸在寒冰里也不见得会冷,但她可不行。他叹息似地在她耳边吐了口气,拦腰将她抱起,身子点水腾空,轻飘飘将她抱到了岸边上。地上有他脱下的衣袍,他弯腰将它们拿起,然后又抱着她走到一处背风的山石下,将她身子背转了过去。

山岗上山风的呼啸声听在耳里还不如他鼻息里传出的声音清晰,慕九揪紧自己的衣领,强压心里的狂跳咽了咽口水。他虽然背对着她,但她仍然感觉得到他的手落在她的衣领处,只消轻轻往下一拉,定然是毫无羁绊被除下。

他该不会真的要脱她的衣服吧?她不是老古板,但那个……那个是不是也太快了点?她刚刚才把宝贵的初吻无私奉献给了他好不好!

李不低头望着浑身滴水的她,抬起的手在她后颈处顿了顿。

双手这一落下去。即便是自己定力再强,有些东西只怕也再无法控制了。

他低吐了一气,飞快地将手上自己的衣服塞到她手里,“先把衣服换下,我在石头背后等你。”目光扫过月光下她那截白玉似的粉嫩脖颈,于是又再度强压住心里的狂跳,望着山上轻轻地说。

看着他消失在石头后的背影,慕九不由地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老天,她明知道他想脱她衣服来着,还没有躲开,难道是在等着他来脱不成?

啊呸!真是不要脸啊不要脸!

连连轻拍了脸蛋几下,她咬着牙换起衣服来。

这会儿从****(真是脸红啊脸红)里挣扎出来,陡然间被四周的冷空气这么一裹,还真是感觉有些冷,加之这石头后面被头顶的树枝挡住了月光,更是显得阴森寒冷。哆嗦着将湿衣除下,把他宽大的衣服套在身上之后,她就忍不住冲着石头外喊起来:“我换好了,你快回来!”

随着一阵沉着的脚步声,李不从石上跳下。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微笑将她揽进怀里,下巴颌儿抵住她的额尖。慕九扬着过长的袖子没好气地拍向他胸膛,忽然又发现他身上实在温暖,将爪子从袖子里头伸出来贴在他胸口,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人家依然还赤luo着上身。

“你冷不冷?”她不好意思地问。

他笑着将她裹紧,然后转身一个纵步跃到了石头上,再接着几个飞跃,两人就已经到了十数里之外。

迎面拂来的晚风里传来慕九惊惶的声音:“你要带我去哪里?”

“我们去找个看得见月亮的山岗,练习练习吻技!……”

……

日出又日落,山庄里又有什么变化了呢?嗯,至少,黑乎乎的李不忽然变干净了,以前其貌不扬的乞丐庄主****之间变成了丰神如玉的美男子了!就连秋恨水在院门口碰见他时,也不由得吓了一大跳,皱眉瞅了好几眼才离去。而自打第二天傍晚有人路过慕九门前时,又见到他端了一大盆水出来倒之后,山庄里的气氛便又恢复了活跃。

慕九又变得像只永远歇不下来的蜜蜂一样成天在宅子与菜园之间欢快地奔走,爱情真是能给人无限力量的好东西,一整夜没睡她也不觉得丝疲惫,就连见到了瞪大了眼睛望着她的杨春儿时,也友好地冲着她笑了笑。她从来不相信李不会喜欢上她,经过了昨夜那么狼狈但是热烈的拥吻,她已经觉察到了李不也跟她一样很幸福。

于是这就够了,只要她知道他是只喜欢她的,那么他长得怎么样,他为什么还是不跟她解释为什么会有菜园里那一幕,她也不在意了。如果自己连爱情的真假都辩不清楚,她又有什么资格说是在毫无保留地爱一个人呢?

除了以上之外。李不也是一样。这两天脸上就没缺过笑容,那双脚总朝着有慕九的地方跑去,也不知究竟着了什么魔。

段小邪很是好奇,这天便趁着没人注意,拉着他到了桂花树下。

“老实交代,你俩那晚到底干啥了?半夜里我去你房间你居然还没有回来!”

李不抱着胳膊笑得十分灿烂,“你觉得呢?”

段小邪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贼笑着指着他说:“真的吃了?”

李不摸着鼻子想了想,依旧笑得灿烂无比:“这个,我不告诉你!”

段小邪气得鼻子都歪了,但他也不是好相与的,立即掉了头就去厨房里找慕九。

慕九这会儿正在弄晚饭,蹲在地上跟韩冰冰一边择菜一边说话。进去之后他也跟着猫到了旁边,捡起一条菠菜拿在手里冲着慕九直咳嗽。慕九瞅了他两眼就想起那天晚上那一推来,这会儿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抓起两根菜就朝他抽去:“你还敢进来?小样看我抽不死你!”

段小邪也是被八卦的激情冲昏了脑袋,来这之前根本就没想到这茬,这会儿忙不迭退后两步,笑嘻嘻指着她说:“你还不感谢我,我可是你们俩的大媒人哩!将来抱了大胖小子,我可是要做干爹的!”

“有种你站着别动!”

慕九二话不说,抓起旁边笤帚就冲了过去。

韩冰冰瞧见这模样也立即站了起来,稀奇地瞅着他们。又瞅瞅站在门槛处笑得跟只刚吞了八只鸡的老狐狸似的的李不,愣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地说:“现在打架已经不用小心公共场所的设施了吗?”

“你们倒是热闹。”

正在这会儿,李不身旁又出现了另一道慢悠悠的声音。秋恨水带着绿衣红袖站在那里,一脸微晒望着打闹中的两人。

慕九听见声音慌忙住了手,拖着笤帚走了过来。怎么着人家也是菜园里的供应商了,又是来自番邦,窝里怎么斗都没关系,在外人面前可不能失了身份。

“秋姑娘,你们仨儿这是有事?”

慕九杵着笤帚站在她面前。她唇角挂笑扫了她一眼,然后眼神飞到了靠后正一脸警惕的段小邪身上,“我来找他。”她直截了当地说。语调虽然慵懒却丝毫不容拒绝。段小邪听闻之后立即睁大眼:“这天都黑了,你该不会还想拉我出去吧?”秋恨水睨他道:“天黑了就不可以出去么?我倒不知你居然还有这规矩。”段小邪哑口无言,便不说话了,沮丧地搔起脑袋来。

韩冰冰蹙眉说:“晚饭都没吃呢,这么着急地拉着人出去,还让不让人活了?”

秋恨水原本正对着段小邪冷笑,一听这话,立即转了身过来,盯着她上下扫了好几遍,“你是谁?怎么每次我要找他,你都要跑出来插一杠子?”

韩冰冰脸上腾地变红,正要反驳,李不从旁过来,冲着秋恨水道:“秋姑娘,冰冰是东海魔岛韩岛主的孙女,你久居东瀛,与魔岛相隔并不远,理应知道岛主已经定下了圣女为下一任岛主。”

秋恨水闻言微怔,再度打量了韩冰冰几眼,然后又把目光对向捏着下巴的段小邪和眯眯笑着的慕九,片刻后神情才放缓了些,敛容道:“原来是魔岛圣女,失敬了。”微微浅笑之后,略欠了欠身,也算是跟她见了个礼。

韩冰冰这会儿也不好跟人置气了,抿着嘴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秋恨水反过来走到段小邪身边,微翘着下巴瞅着他,瞅着他也不说话,眼神微向绿衣红袖一示意,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到了他身边。然后于众目睽睽之下她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胸,笑吟吟说:“三个月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你还没忘了那天下午的事吧?”段小邪脸色顿时变苦,再也出不了声来。

韩冰冰看着他们如此亲密,也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心里的委屈却是直线上升,咬牙跺了跺脚。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院子去。

“冰冰!”

慕九追了几步,回头赶紧拖着段小邪往外推:“你也给我出去!……”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19 镇上来的漂亮女人 119镇上来的漂亮女人

韩冰冰冲出门槛。一直跑到大门外才停住脚步。

住了脚之后那眼泪又止不住留下来,揪着落光了叶子的桃树枝丧气的拍打。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要落泪,明明不关她的事,居然心里会疼得发紧。

“别哭了。”

门槛内段小邪站在那里,和着暮色低低地这样说。她顿时一怔,咬牙回头,那眼泪又是滚落下来了:“你来干什么?我不用你管!”只是不料越说心里就越是委屈,到后来竟还有控制不住的迹象。段小邪叹了口气,跨出门走到她身边,搔搔脑袋说:“为这样的事情哭,值得吗?你要是不解恨,就打我几下好了!”他说着走到她面前,捋起袖子将胳膊伸了过去,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韩冰冰却是不动,还是低着头在那抹泪,委屈得跟个被人欺负了的小丫头似的。

段小邪等了片刻,见她还是无动于衷,只好叹气牵起她的手来:“你的毒才刚刚解了,我又吃了秋恨水喂的毒药,依那丫头的脾气,要是这三个月里找不到她表姐。她肯定不会给解药我。我顶多还有两个半月好活,你又为什么还要为了我而流眼泪呢?”

韩冰冰抬起泪眼,怔怔地望着他的眼睛,神情凝滞仿佛听到了什么刺人的消息。眼下的段小邪分毫不像平时的嬉皮笑脸,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装满了诚挚与无奈。

“像我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女人为我流眼泪。”他低头一笑,背着的那只手绕到胸前,一只兔子布偶被他拎着耳朵抓在手里,“这个,买给你的。从此以后要开开心心的,不能再哭。”

韩冰冰呆呆无语,他把“兔子”塞到她手里,再笑了笑,转身走向门口。

那背影如此利落,却又显得无比萧索。

“你给我站住!”

就在他即将跨门进院时,韩冰冰跺地哭道。不等他转过身来,她就已经扑上去从后抱紧了他的腰。滚烫的眼泪透过衣衫直逼背心,夜风和着她的垂泣声一丝丝飞入耳中,每一丝都将心口极力拔起。

“你这个坏人,欺负了人家又想走!……”她埋首在他背脊里呜咽,两只手死扣住他的腰际,似乎怕一松手他就会不见了似的。“你要么一开始就不要招惹我,招惹我你又要人家放手,你这个坏蛋你这个坏蛋!我讨厌你!……”她哭着喊着骂他,却又把脸紧贴在他背上,哭得比遭弃的无助孩子更伤心。

段小邪僵住在当场,双手下意识地覆在腰间那双紧紧握成了拳头的小手上。咬紧牙关凝眉望着前方好久,终于在长吐了一气之顿地回转了身子,长臂一伸也将她扣紧在怀里。

“傻瓜,谁想欺负你来着?谁敢欺负你来着?”

……

菜园里要招工的事情慕九抽了个空去吴家跟吴大爷说了一下。

“现在这样子肯定是不行的,到底都不是干农活出身,很多东西都不了解,再说菜园子那么大,大家都不可能成天困在里头,还得帮着忙些生意上的事。大爷你说是不是?我是这么想的,在本村请两个勤劳肯干的乡民,我每天给他付十五文钱一天的工钱,如果能答应干长工的,我就按一个月六百文的工钱算给他,但是不管饭,你看成不?”

正好碰上饭时,吴大娘招待了晚饭,慕九手握着筷子如是说。

吴大爷捧着个大茶壶,吧嗒吧嗒地没表态,那眼睛一会儿瞅着左边坐着的这个,又瞅瞅右边坐着的这个,再瞅瞅左边这个时不时给右边的这个递杯子递手绢的。终于把目光落定在左边那个身上说:“臭小子,手脚倒是快!”李不愕然了一下,听懂了他的意思,跟满脸通红的慕九对了下眼神,笑笑地低了头。

吴大娘婆媳却是呵呵地笑,那模样简直比自家闺女找到了婆家还要欢喜。

从吴家出来之后慕九就在池塘堤上指住了李不的鼻子:“都说了不要你跟来你偏要来,这下好了,被吴大爷笑话了吧?”

李不顺势捉住那只手指头放在唇上啄了一口,无辜地说:“人家有笑话吗?我怎么觉得是替你高兴?”

“呸!”慕九瞪他:“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说完把手指头夺了回来,身子一扭大步往来路走去。李不赶紧拉住她,指着前面大路说:“这田埂太窄,月光又不是很亮,我们走镇上大路回去。”

因为天气晴朗,新月也出了一半。这会子镇上还有不少人走动,商铺里也都开着门做生意,慕九也是个爱热闹的,兴冲冲地点了头,上了大路后便沿着河堤慢悠悠走着,虽然一个话语不多,一个是半解风情,但因为有了长久以来的默契所以走在一处倒也自在。

许久没有来关注镇上动静,路上也还是时不时地会碰上几个练家子,本来黄石镇就是两城必经之通道,不是官道却更为江湖人所偏爱,所以就没有冲着紫珠丹而来的,也一定会有路过的。有了李不在身边,慕九胆子大了很多,看到有特别地便会好奇地打量着人家,也不怕惹麻烦。

“你看他们那几个。腰上那剑那么细那么长,是不是传说的南海派?”她指着客栈门口来往的人说。说完又指着酒楼里:“还有那边那个,看上去瘦不啦叽地,一双眼睛却那么亮,是不是内功很好?”李不无奈地听着她瞎唠叨,又不好剥夺她这么点好奇心和乐趣,只好尽量让她压低着声音说话。被打断了的她脑袋一转,又看向另一边客栈。

这一看就看出新鲜来了!

一般出现在镇上的路人都是男人,除了韩冰冰,还真没出现过什么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这会子客栈门口就赫然出现了三个长相极为出众的女人,当先的那个年纪略大点,三十多岁的样子,但是花容月貌神态温婉看上去应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而她身后那两名女子看上去则是侍女,都是十七八岁,穿着水蓝色的绸衫长裙,腰挎长剑服侍在一左一右。

她们是从客栈里出来,停在门口低声说着什么,虽然行事低调,但还是惹得路人不住地往那边瞅。慕九连连打量了好几眼,终于扯扯李不的袖子,“你能不能看出来她们是什么人?”

李不驻足看了下。也好奇摇头说:“这倒是没见过,不知是何方来的。”

慕九耸耸肩,再回头瞅了她们一眼,然后收回目光,准备继续向前。

可就这在时候,突然间只听“哗啦”一声,从客栈二楼传来一阵震天价巨响,几个蒙面的黑衣汉子举着明晃晃的大刀照着她们仨儿劈去。行人纷纷呼叫着逃散,黑衣人便趁机在惊散的路人腾出来的空地上迅速地形成一个圆圈,将三个女人包围在当中!

这一切就发生在相距不过两丈远的马路对面,来得如此突然如此迅猛!慕九瞪大了双眼。两只脚都有点无法动弹。

“夫人!小心!”

两名侍女异口同声一阵惊呼,顿时拔剑在手,一前一后将为首的中年女子紧紧护在中央。而那女子虽无武器,却又丝毫不见怯色,她仍自笔直地站在那里,神情凝重扫望着周边黑衣人,淡定得如同早已见过了无数惊涛骇浪。

“我们回避!”

惊走的路人将站在原地的慕九撞得几乎连站也站不稳,李不低呼一声,当机立断挟着她跃上了身后树梢。慕九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个够呛,但是也顾不了许多,因为先前已对这主仆三人大有好感,这会子落定之后便立即扒开树枝望了下去。

这时候场下情况已然能看得分明,黑衣人一共有十二个之多,而且光看架势就知身手必定不凡。没等说上半句话,他们就已经举刀向三女出招,一时间街灯之下只看得见一片寒光闪烁。

慕九担心那三个女子,目不转睛替她们捏着把汗。可是情况比她想象中要糟糕得多,因为那位夫人一直都只是紧盯着黑衣人的招式而压根没有出手,全部都是由那两名侍女在反击,好在侍女们武功居然也十分高强,两把长剑舞得滴水不露,令十二名杀手只有进招却没有杀招。

“芙蓉,你攻当中和左前两方的下盘!紫薇,你攻右前及你当中的上身!不过是几个不成气候的小贼,速速将他们拿下算数!”

就在纠缠不下的时候,那夫人忽然间沉着出声,冲着二位侍女说道。侍女应声之后,立即改变了招数,按照她所指示的方位反攻起来。这一变的确有效,那十二个人被这凌厉的攻势一冲,立即有些手忙脚乱,但没想到的是,当中一个黑衣人冲黑暗处吹了声口哨之后,立即又从客栈屋顶飞下了十来名帮手来,且一个个看上去身手并不亚于之前的这一批。

一主二仆再次居于劣势。

“奇怪了,这两名女子的招式我竟然好像在哪里见过。”

就在慕九紧张得恨不得咬手指头的时候,身旁一直以事不关己的心态看热闹的李不突然间停下绕着她的头发玩儿的手指。转为皱起眉来,眼睛紧盯着那两名少女的招式说道。慕九听到后立即回头,拍他的肩膀说:“是了!我怎么忘了你也在了!那么多人欺负三个女人,你快去救救她们!……”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20 (再次无标题) 120(再次无标题)

李不并没有动身。只是沉吟了那么一下,然后捋了把树叶,运上几分力气将之扬向了下方场中。几十片树叶就像一阵暴雨似的直往那帮黑衣人身上打去,而且一打一个准,黑衣人们察觉了不妥,立即抽刀回身自保,只是那小小的树叶竟好像突然间变成了铁打的似的,碰到刀刃上竟然发出“当当”的声响,连那刀刃也被击出了一个个洞。

芙蓉和紫薇两位侍女瞅准了机会,立即很有默契地合力使了一招出来,随着凌厉无比的攻势,顿时间一片寒光仿似天罗地网将数十名黑衣人如池鱼一般笼罩在当中,外人一时也辩不分明内情!

慕九看得目瞪口呆,不免鼓起掌来:“好样的!”

李不的注意力仍然汇集在两名侍女身上,这会儿黑衣人们已经有了伤亡,几个杀手随着惨叫声倒下,却又有一伙人趁着空隙逃到了剑网之外,当中有人喝道:“有埋伏!快撤!”其余人收到命令,立即收招寻找机会往外逃,可惜二女这手招式实在太过厉害,牺牲了五个方才能逃得出一个来。

“奇怪。这些人好像是青衣楼的人!”

李不忽然说道。慕九闻言“啊”了一声,定睛冲他们瞧去,果然见那些人使的大刀都跟从前碰到的青衣楼人一样!“天啊,那阿潇呢?!”她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消失了数天的阿潇,李不皱紧眉头,看上去也是正在担心这个。“那我们现在该帮谁?”再看了两眼之后,她犹豫又焦急地说。按理说她黑衣人以少欺多,要帮也很应该帮三女才是,可是这些人又是阿潇的门人,她总不能让李不去杀自己兄弟的手下吧?

“先看看再说。”

李不难以定夺,只好把她按住,再度盯紧场下。

这时候情况又出现了变化,黑衣人里刚才发号的那个大概看见形势不对,突然间又喝了一声:“所有人撤!”然后逃出剑网之外的那七八个人立即不再停留,丢下仍在拼死的剩下几个人,迅速跟着发号的首领往夜色里退去。芙蓉紫薇见状也不手软,看上去娇滴滴的两个女娃子下起手来竟是利落得好比切菜,没两下功夫就收拾了好几个。

慕九看得好不忍心,推推李不说:“太残忍了!好歹是阿潇的手下,咱们下去阻止一下吧!”

江湖上的纷争自有各门派自己处理,只要不伤及无辜旁人也不得随意插手,这是规矩。李不望着她叹了口气,伸手进了怀里,不知道摸了把什么东西在她脸上一抹,然后挟着她落到地上,顺手着又从树枝捋下一把树叶来,这次却是对向两名少女。

“两位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二女一看这回那暗器竟然是飞向了自己。慌忙也分出三分力气来避,好在李不这招只有救人之心而并无伤人之意,所以也不难对付。二女分开停手之后,还在拼命挣扎的三名黑衣人以刀支地,大口喘息地望着落在面前的李不及慕九,黑色面巾已经在打斗中掉落,他们并肩站在一起,目光里透露着深不见底的恐惧。

“你们是谁?”

芙蓉紫薇不约而同地拿着剑上前指着李不他们,蛾眉倒竖神情凶煞,尤其是见着脸上被涂得白一块黑一块的慕九,更是惊异。李不背手站在那里,瞧着距离不过一尺来远的剑刃,目光只是冷冷,并没有半丝畏惧。“快说!为什么要发暗器伤我们!”左边那个叫芙蓉的看上去更是脾气坏点儿,这会儿见李不这么狂傲的模样,已经很生气,那剑尖也往前戳进了半尺。

慕九站在旁边,因为看不到自己的脸,也不知道自己被李不整成了什么样,板着个脸也不说话。她对李不可是有信心得很,这丫头想要为难他们可还嫩着呢!于是并不理会她们。只把目光对准那三个黑衣人,很有气魄地沉声喝斥说:“还不快滚!”

那三人倒也听话,一见她这模样知道自己不必死了,犹豫了两下,勉强冲着慕九抱了个拳说:“多谢了!”然后也不再停顿,身子一扭就顺着街道不要命地跑了!

敢情这仨儿竟然把她当成了那个施手救他们的人?慕九望着他们逃走的方向眼珠儿转了两转,暗地里偷笑了两下。

芙蓉跟紫薇一见这模样,立即要上前去追,那自打李不他们出现之后就一直站在旁边没出声的那名中年女子忽然唤住她们说:“算了,让他们去吧!”芙蓉等二人便恭身退下。那女子转过身后,面对着李不二人,若有所思笑了笑,才缓缓说道:“这位少侠年纪尚轻,武功修为却如此深厚,可是来自云南大理?”

李不怔住,目光立即沉凝,仿佛面前这温婉端庄的女子只要说出半个他不愿意听到的字眼来,他立即就会变成恶煞。

那女子见状,却并没将他的敌意放在心上的样子,目光只是停留在他脸上,片刻后神情里竟然闪现出一抹深深的落寞,微低了头,像是叹息似地说:“很像,真的与他很像……”

李不跟慕九对视了一眼,不明其意。过了半刻,他才放下了几分戒备,望着她说:“夫人似乎不会武功,但是对敌经验又十分丰富,不知夫人来自哪里?如何称呼?”

这女子抬了头。顿了顿,坦然笑道:“我姓萧,叫萧云舒,来自江南。”看到李不微蹙了眉头,她又笑道:“你当然不认识我,因为我们家的人极少在江湖露面,你们家虽然消息灵通,但也未必听说过我。”说到此处她顿了顿,目光炯炯望着他。听她的口气倒像是认识李不似的,但一般人得知他的真身份难免会耸然动容,而她却淡定如故,神态里不带丝毫畏怯:“我平日不大出来,这次出来,只是为了找一个人。”

李不点点头,不再言语。慕九刚才听到他们对话,虽然不解其意,但是已经对这个有礼又温柔的女人产生了无比巨大的好感,这时候便热心地说:“你要找的人在哪里?看样子是还没找到?你说出来看看,或许我们知道也说不定。”

萧云舒听到此处叹了口气,“不瞒姑娘,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只听下面的人说就在这座小镇上,傍晚时刚到此处。问了一圈却没有一个人认识他,反而因我们在客栈露面而招来了仇家。”

“你们跟青衣楼有仇?”慕九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萧云舒顿了一下,望着她说:“你也认出来刚才那是青衣楼的人?”

“那还有假!”慕九激动地,心道他们头子都在自个儿家呢,还能有不认识的?

萧云舒蹙眉低头不语。芙蓉跟紫薇对了下眼神,说:“夫人,我们得赶紧去找客栈了,不然今晚没法过夜。”她点点头,偏头与李不二人道:“多谢二位刚才解围,我等就此别过。”说罢便偏头示意,准备与二女离开。

“等等!”

慕九扫了两旁已然紧闭了门户的商铺一眼。连忙唤住了她们。萧云舒转身站定,一双美目含笑盯着她:“姑娘还有事么?”

“呃,是这样的,”慕九咳嗽了一下,上前了两步说:“刚才这一打架,客栈全都关门了,老百姓怕事,我看你们也找不着地方住了,要是不嫌弃的话,就上我们家去住吧,虽然屋子里旧了点儿,但还算干净,住的地方也还是有的。”

萧云舒微怔了怔,望了眼他们,笑道:“这不大方便吧?”

“都是江湖儿女嘛,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再说我们住的人也够多了,不差你们这几个!住这镇上要是再碰上别人来寻仇,就不好了不是?”

她边说边看了看李不,示意他出声。李不摸了摸鼻子,暗地摇头叹息,但是也只好跟着说:“慕九说的不错,夫人要是不嫌弃,就跟我们回去吧。”

萧云舒犹在沉吟,芙蓉紫薇听了慕九的话这时也瞧了瞧四周,见果然已经是黑灯瞎火一片,便也默默走到她身边。她先是闭唇不语,目光在李不脸上留连了一阵,像是有着无限感慨、又像是有着许多顾忌似的,但终于在两名侍女的默立下点了点头,与慕九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请二位小侠在前面带路。”

于是不再多话,李不与慕九在前面引路,几个人径直往山上走去。

山坡上小路僻静,越往上走,越接近宅子,几个人的速度就越发慢腾起来。慕九跟李不在前面走了老远,忽然发觉身后没了脚步声。一回头才看到萧云舒的脚步已经顿在山庄下面的池塘畔。

“怎么了?”

“那里,就是你们的家?”

月光下萧云舒脸色看起来有些发白,手指着亮着灯的山庄,那眼睛里闪过一抹讶异。对上了慕九的目光之后,她眉头微动了动,连声音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是啊!”夜色下慕九不觉有异,只是痛快点头,忽然间想到她有可能是觉得屋子太旧,于是就说,“我知道你们是出身大户,住惯了好房子,我们家是破了点,但我觉得很舒服,你别介意哈!”

萧云舒怔怔地望着宅子,又站在原地环视了一圈周围景象,最后更是信步走快几步上了山庄的石阶,好半天才收回了目光,缓了缓神色之后,勉强与慕九笑道:“姑娘哪里话,今夜里能够结识二位,又蒙不弃借地留宿,真是荣幸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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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那章是有点狗血哈,有空的时候我再回头拾掇拾掇。。。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21 公主 121公主

回到家段小邪和韩冰冰正坐在院子里说话。见到慕九出去这么一遭居然又带了这么些人回来,同时愣了愣,等到她一解释后,当下也不多声,立即听从嘱咐去了紫葡院收拾地方。

紫葡院就是杨春儿现在住的院子。关于为什么要把萧云舒等人安排在那里,慕九有着自己的理由,其一当然是因为那院子已经认真打扫过,再收拾起来方便很多,其二则是,这山庄里的人包括李不都没有一个人独霸一所院子的待遇,凭什么她杨春儿就得这么舒坦?而最后一点就是因为萧云舒虽然看上去和气好说话,但是那两个丫头,嘿嘿,只怕她杨春儿也招惹不起,萧云舒看样子来头很大,趁机让她好好治治那丫头也好。

李不似乎深知她的如意算盘,所以在段小邪他们领着三人去往后院时,就跟着慕九到了厨院。慕九打水洗脸,他从旁边揭开了水锅,替她舀了两瓢热水入盆。“这么样一来,青衫堂主流云要想对杨春儿下手。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慕九使劲地擦着脸上的颜料,应着说:“为什么?她又不跟她们三个同屋,流云他们下起来肯定利索得很,哪里就能让她们发现?”说完又蹙眉盯着手里的毛巾抱怨:“你说你也是,好端端往我脸上涂什么涂?弄得我跟从泥堆里滚出来似的!”

李不叹气,“今晚那伙人,我看他们武功路数跟那天夜里袭击咱们的人很像,怕被他们认出来又惹麻烦上身,他们只见过你的真面目,所以只能涂黑你的脸。你别动——”他不知从哪里又拿了个小小的瓷瓶来,勾了点白色的药膏细细地涂匀在她脸上,香气淡淡地倒是挺好味。“萧云舒虽然不会武功,但是她目光极之有神,且步伐稳健轻盈,必不是真的不谙武道之人。”

“你的意思是她其实会武功?”慕九拍了拍脸上膏脂,惊讶地说。

“那倒不是。”李不皱眉摇头,将瓷瓶盖好塞到她手里。慕九不耐烦地:“你这什么意思嘛,说会也不是不会也不是,兜什么圈子!”李不无奈,沉吟了一下说:“我的意思是,她本来应该是会武功的。你看她虽然步履稳健,但是脚力不足,虽然目光有神,但是双瞳微散,并不似有内力之人。这样的人要么就是已神功将至化境,要么就是被废去了武功。但是这世上能把神功练成这种境地的人,绝对已上百岁高龄。而非她这么年轻。”

“那你的意思是说她已被人废了武功?”慕九睁大双眼:“你瞎说的吧?被废了武功的人不是奄奄一息要死的人了吗?怎么还会看起来跟没事人一样?”

“谁说的?”李不鄙视她,“武功被废要看是被哪一种功夫废的,有些的确是经脉尽断生不如死,但是对方若是武功高深至顶,习练的是独特的内功心法,那么废起别人来又是格外不同。他会将对方所有经脉全部封住,内力也尽数封住,让对方行动还如常人,但是却永远也练不了武功也伤不了人。”

“天啊,谁能有这样的武功!”慕九听完惊奇地说,但是马上又想起来:“对了,我以前好像听阿潇也这么说过,说是废人武功的方法不止一种。”

“阿潇跟你说过?”李不倒像有些讶异的样子。慕九点头:“就是那会在谢天骄来袭的时候,提到紫珠丹的功效时他说的。他还说像这种经脉被封而被废的人,其实还有种法子可以解,就是拿银针刺穴以外力冲开受阻经脉,也不知是真是假。”

李不双眉顿蹙:“他居然知道这个?”

“怎么了?”慕九大感奇怪,“你也练武他也练武,人家还是青衣楼的小楼主,武功也高得很,凭什么人家就不能知道?”

李不抿紧双唇。半天才说:“问题是,这种功夫只有我们家的人才能练。”

“……”

慕九倒抽了一口冷气:“你们家?你们家是哪家?”

李不方觉失言,不置可否地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说,这种功夫不是随便谁都能练的,没有本家人亲授,外人决练不成。”顿了一下,他偏头回来,依然笑了笑:“紫葡院那边只怕都收拾好了,还不过去看看?”

慕九这才“哦”了一声,恍然放下毛巾,“我还得送被子过去呢!”

……

家里被子倒是不缺,慕九怕冷,早在中秋过后就请了镇上弹棉花的给每人弹了两床被子,想着他们必也会像她这样,没想到那四位居然在打霜的天里还盖着被单,压根没人喊冷,还嫌麻烦,送去的被子全给送了回来。这会儿就刚好派上了用场。

慕九跟李不到了紫葡院,正好段小邪拿了两张坏了的凳子走了出来,杨春儿抱着胳膊站在廊下,看着韩冰冰在里面忙碌,一边又很是热切地关注着芙蓉紫薇二女。院子中间的葡萄架下,萧云舒站在那里,手抚着虬结盘曲的葡萄藤的主干,背对着院门口。

段小邪接过慕九手里的被子进了院,慕九很是喜欢这种人来人往的感觉,于是立在树影下高喊了声:“萧女侠,这院子怎么样?”

萧云舒回过头来,豁然笑着说:“宫姑娘请不必客气。要是不嫌弃,叫我声姐姐就行。”她叫她宫姑娘,那么看来韩冰冰跟段小邪在这里摆弄的功夫,已经跟她们介绍过大概情况了。

慕九便也不客气,笑眯眯从树影下走出,不加任何修饰的脸庞顿时呈现在月光底下。岂料萧云舒看着慢慢走近的她却忽然变了神色,一双美眸渐渐睁大,连那丰润的脸庞也变得苍白。“公——公主?!”她看上去已经禁不住心头震动,失声惊呼出来。慕九却是顿住,茫然眨了眨眼睛:“‘公主’?”

这声回应却使得萧云舒回过了神,正了正神色之后,她上前拉着慕九的手,细盯着她的脸庞,目光里的惊讶却还未完全退去。

“你,多大了?”她勉强稳住声音说。

慕九目光躲闪了一下,支唔说:“十七……十八吧。”穿过来就是这个样子,具体几岁她哪里知道?

萧云舒默然不语,却是盯着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旁边李不和段小邪也觉着稀奇,放下环胸的手,走近了两步。“萧夫人,你可是认得慕九么?”李不很疑惑。萧云舒这时却缓缓笑笑,悄然恢复了神色,“不。我久居江南,怎么会见过她呢?只是刚好觉得她有点像我一位故人罢了。”

“夫人,韩姑娘说可以进屋了。”

这时候正好梳着一条大马尾的芙蓉走过来禀请,萧云舒便与大伙儿一笑:“不如先进屋去坐?”慕九点点头,率先上了廊下。杨春儿见他们走近,便拉着慕九靠边了点儿说:“她们是谁?”慕九抚平被她摸过的袖子,说道:“新来的朋友,怕你太清静,以后就住这儿了。”

杨春儿皱起眉来,瞪了那边芙蓉紫薇一眼:“凭什么?”

“就凭是我安排的呀!”慕九扬高了下巴,十分之有领袖风范。

杨春儿于是哼了一声。一扭身回了屋里。

也是因为打定了主意要给杨春儿点颜色瞧瞧,慕九便跟萧云舒主仆三人说好,吃饭的时候不必学着秋恨水等人在院子里吃了,就上主院来吃。而萧云舒十分之好说话,见到一院之隔的另一座院里还住着同门三姐妹,也是好奇了一阵,在听闻慕九大致介绍了一番之后,也释然了,礼节上派了芙蓉去隔壁打了个招呼,然后第二天一早就命紫薇送了五十两银子到主院。

慕九当然是不肯收,但人家就是有人家的法子,不收也不纠缠,立即跑去镇上买了三百斤米面粮食,又买了三百斤上好不兑水的烧酒,再有三百斤柴火,不由分说请了几辆车拉回了家里。

这个时候慕九当然没法再推辞,愣了好半天之后只好埋怨着收下。一来二去的彼此之间也就融洽起来,慕九也不知怎地就是打心眼儿喜欢这个温和有礼又绝不会让人感到半点别扭的女人,连带着韩冰冰也老喜欢往这儿跑,跟芙蓉紫薇两丫头也迅速熟稔。当听说她就是赫赫有名的魔岛岛主的外孙女,三人对她的赞赏自然又多了几分。

但是萧云舒显然最喜欢亲近的还是慕九,这个看上去没有背景没有武功长得也不是那么美艳的女孩子。

“慕九勤劳聪慧,连李不那样的男子都倾心于你,这样的女子世上可是难得,想必令尊令堂定是了不起的优秀人物,方教导得你如此落落大方。”

这天吃了早饭,萧云舒在饭厅里喝茶,看着慕九蒸糕点时便如是说。慕九听见提起这个,却是赧然笑了笑:“算是吧,我爹娘好歹也是个官儿,也是见过世面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这辈子不知道父母是谁,她只好搬了上辈子的爸妈来说事儿。

萧云舒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又随意地问起:“那么,慕九的爹娘不在黄石镇么?怎么会是你一个人在这里?”

“也不是我一个人啊,”慕九低头点着蜂密蛋糕的数量,边说:“我不是还有几个兄弟在嘛!我爹娘他们——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反正他们都不要我了吧!”她心里忽而有些委屈。于是赌气叹息。

萧云舒目光里流露出些不忍,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慕九抬头又笑了笑,“是了,云舒姐,你说你是来找人的,找的什么人啊?”

萧云舒顿了顿,半刻后幽幽叹息,“我来找的是个让我头疼又心疼的人。”

“头疼又心疼?”慕九眨了眨眼,瞧了瞧她的如花容貌,抿了抿嘴。头疼又心疼,难不成会是****?噢买糕的,当初她可是也为李不头疼又心疼过。于是见她不再往下说,也就不问了,只是说:“姐姐别急,总会找到的,找到后再好好教训他!”

萧云舒单手抚额,另一手沾了些茶水信手在桌上画起图画来,口里幽幽地说:“我只愿他平平安安地就好了,哪还肯教训他?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我这么久,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这些话若是对着别个说还好些,偏偏是对着在感情上笨如木头的慕九,这会子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也皱着眉伴着她叹气。萧云舒这时却微笑起来,抬头指着桌面与她说:“你来看看,这只蝴蝶我画得好不好?”慕九探头一看,那上面果然有只用茶水勾勒出来的栩栩如生的蝴蝶——美则美矣,可惜只有半只。

“半只蝴蝶?”她立即蹙了眉,绕到她身边仔细看了起来。“你怎么会画这个?”

萧云舒凝目望着她:“你见过?”

“是啊!”因为惊异,她不自觉地拔高了一些声线:“当初买下这宅子的时候我就在我屋里捡到个胭脂盒,上面就画着这样的半只蝴蝶!”

“当真?!”萧云舒站起身来,那模样看上去十分惊讶,但是还没等慕九回应,她马上又自嘲地笑了笑,低头落寞地说:“是了,若是在这里见到的,就没么好奇了。”感慨完她又望着慕九,“那么你自己,没有在别的地方见过?”

“没有!”慕九把头摇得拨浪鼓。

萧云舒低了低头,迈脚踱了两步,而后又说:“那个胭脂盒可还在,能不能让我瞧瞧?”

慕九虽然觉得她的反应有些费解,但她可不是个小气的人,立即点头说:“在呢,我这就回屋去拿给你瞧!”说着拿了个竹筛倒过来扣在整理好只待下锅蒸的蛋糕上方,转身就去舀水洗手。

“慕九!”

韩冰冰惊慌失措的呼叫声就在这时候跟随着她的人一道传了进来。慕九讶异回头,正好瞧见她面无血色地在面前站定。

“阿潇他——阿潇他——”

“他怎么样了?”见这模样她心里立即往下一沉,紧抓着她的胳膊就问。

“阿潇他、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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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四千字,嗯嗯,为了可爱的熊熊多更一千字。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22 要命的一幕 122要命的一幕

暮色浅照的前院大门内。山庄里所有人包括秋恨水等人都已经涌了出来,还没等慕九她们走到上前,已经听见段小邪异常焦急的呼唤声:“阿潇!你睁开眼睛!阿潇!……”一滩流动速度十分强大的殷红正从当中往四周涌去,瞬间就已经染红了大片土地!

慕九才跨出廊下,只觉****一软,身旁的萧云舒立即搀住她:“怎么回事?是认识的人受伤了吗?”慕九只是目光怔怔地望向那边,等站稳之后,立即大步冲了上去。

“阿潇!”

半靠在段小邪怀里的阿潇胸膛前仿似拧开了的水闸,一汪鲜血从他胸口当中如泉水般纷涌出来,身上的白袍已经被血水浸透,而脸上——那俊秀的脸上已经满是血污,但是当听到慕九凄厉无比的呼叫时,他立即睁开了微闭着的眼睛,极力收拢了几分焦距,对着已然滚落出泪珠的他漾开一抹笑来。

“慕九……”他张口呼唤,但是显然呼唤的这把力气已让他有支撑不住的可能,费力咳嗽了两声,喷出的血水浇湿了她的手掌,他强撑着一口气拿着自己尚未染红的袖子,替她擦了擦。慕九反握住他的手掌痛哭,他凝望着面前伤心的女子。眼睛里面再没有了别人。旁边李不正一脸凝重握着他的手腕发功施送内力,他也像看不见似的,苍白的脸上满是温柔和安心:“慕九……我……回来了……”慕九已然泣不成声,死命地流着眼泪,用尽力气地呼叫:“这几天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会这样?!”

他又咳嗽了一下,一口血又从他唇边涌了出来。韩冰冰哭着拿手帕低头给他擦拭,这会儿连秋恨水也让蹲在地上的绿衣让开,而后凑上去弯腰看他的脸色说:“看来是被震伤了五脏,情况十分危险!”慕九吓得跌坐在地上,回头摇着身旁的李不:“怎么办?你不是有很多灵药吗?你快救救他啊!”

李不无奈,看着她无言以对,只是紧皱着双眉摇头不语。

这时候一直站在外围没有出声的萧云舒忽然间上前了几步,望着地上的阿潇惊得张大了嘴巴!她身旁的芙蓉紫薇也是吓得面无人色,不约而同地望着她说:“夫人!这——”萧云舒怔立无语,片刻后眼角慢慢地涌出些湿意来,颤抖着蹲了下去,轻声地说:“你,你这是怎么了?……”那声音落到最后已经有些变调,也不知是因为这场景太过慑人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地上的血越来越多,阿潇的目光已然有些涣散,李不当机立断,偏头与段小邪说:“你即刻去烧几大锅开水!再他房间里的所有窗户紧闭,不得留任何一处走风的穴口!”段小邪听闻立即起身,但是马上又顿地道:“你要用‘血迷功’救他?”

李不点头:“如今再没有别的办法可行了!”

段小邪叹了一声,大步进了后院。

慕九听到他们对话,虽不知这血迷功是个什么功。但知道李不这么做肯定是阿潇已有被救的希望,于是心下大定,拉紧着阿潇的手说:“你别担心,李不会救你,你不会有事的!再坚持一下,我们这就进去!……”阿潇却拉着她的手摇头说:“不,没用的……我中的是……漠北神君的……摧心绝情掌……”

一句未完,张口又是一大汪血。

在场所有练家子都赫然失色,连秋恨水也变色喃喃起来:“摧心绝情掌……想不到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人会用这功夫!”她说的声音很低,旁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阿潇身上,并没有在意。慕九看大家的样子也知这是十分之要命的功夫,于是赶紧拉着李不说:“你快想想办法呀!快救救他!”

阿潇半躺在地上,这会儿段小邪不在,不知何时芙蓉紫薇已经代替了他的位置,满脸凝重但是又显得十分惊惶地一左一右将他扶住,双掌齐出在他背后施力。可惜的是没有半点成效,在她们的掌力到达经脉之时阿潇又开始张口吐血,二女大惊,不敢再动,只是齐齐望着同样泪光闪动但是仍自克制的萧云舒,目光是那般无助和焦灼:“夫人!……”

萧云舒咬牙吐了口气。闭目了半刻,面上还是带着抹笑,但是那微笑看起来却让人觉得无比心酸。她睁眼望着阿潇,颤抖着声音说:“你,你睁开眼睛看看,还认得我吗?”

但是这会儿阿潇好像灵魂已经不属于他自己似的,除了慕九,他看不到别人,也根本听不到别人说的话,只是像只无辜而垂死的小鹿一样,睁着仍然清澈的双眼,口角喷血,带着那么一丝欣慰望着她:“所幸,你要我做的事……我做到了……”说着,他鼓起一口气抬起手来,缓缓地探向怀里。慕九哭着跪在地上,握着他的手说:“你别动!”可是他仍然撑着那口气,将伸入了怀里,慢慢地掏出一块四四方方的物体来,放进了她手里。

慕九定睛一看,竟是块通体晶莹的白玉,对角的两处凿着一个穿线的小洞,一端垂着一串看上去本应是其它颜色的穗子,但是这会儿被血水一污,早已经变得湿腻粘稠。

“玄凤令!”

旁边的韩冰冰一眼瞧去,当即大呼。这枚小令牌竟然就是东海魔岛用以传位的玄凤令,众人一听,也微微动容。慕九听闻后心头一震,瞪大眼睛望回了阿潇。“你——就是为了拿这个,所以被人伤了?”

阿潇点头,唇畔染血的弧度更深,“你要我做的事,我总是,会想法子做到的……”

“你真傻啊你!”慕九扯嗓子大喊,心底的一股气流冲得她几近咆哮,眼眶里大滴的泪珠随着她的动作一颗颗滚落在他身上,地上,以及他沾满血的手上。“我要你去找东西,我没要你送命!”

她仍是那样大声地哭喊,可是阿潇在说完那句话后,已经像是再也没力气听她的骂喊了,长而卷曲的、并沾着血珠的睫毛一垂,便就此盖住了那双美如鹿眸的双眼。

“阿潇!……”

慕九一声凄厉大叫,接着眼前一黑,身子也咚地倒了下去。

李不将她接住,来不及再管别的,唤了韩冰冰过来:“你快送她回屋,我来救阿潇!”韩冰冰听话地抱了慕九走开,李不便不顾芙蓉紫薇下意识的伸手阻挡,弯腰把阿潇抱起,径直往他屋里走去。

“李不!”

萧云舒在背后陡然间一声呼喊。将李不唤得回过了头来。她那声音不再像平时的温柔软绵,而是透着一股透心的寒凉,那寒凉却不是对人,而是自她心底升起,将她自己一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她孑然站在那里,月色底下看上去如同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似的那样孤单,望着李不,那目光似是包含着乞求、隐忍、克制、伤心等等各种情绪,这种揉合在一起的复杂情绪不止将李不震得无法言语,更是将旁边所有人都震得心生不忍。

“请你,一定要救他!”

就是这样几个字。包括着一种无法明言的感情,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温柔而厚重的刀子,逼得他不得不去用尽全部的力量解救这个是他的兄弟,但也曾算是他半个情敌的少年。

“……唔。”

怔了半刻,他沉重而缓慢地点点头,大步上了廊阶。

身后的萧云舒抱着自己的双臂,仿佛再度感到了一种刺骨的寒凉。垂着泪的芙蓉紫薇到了左右,相扶着垂下了头来,低声呜咽:“夫人……不会有事的!”

……段小邪办起正事来极有效率,没半盏茶的功夫他已经在阿潇房里摆好了一个大浴桶,然后又拎了好几大桶的热水进来。

李不将阿潇平放在床上,从褡裢里掏了两颗丹药塞入他嘴里,以内力将之逼了进去,而后吩咐段小邪:“你给我把关,让冰冰把住门口,别让任何一个人闯进一丈以内。”芙蓉紫薇正好在侧,听闻立即说:“我们也给你守门,这房子不是前后都有门窗么,我们俩个守后窗,让韩姑娘守前门!”李不点头,让段小邪去了布署。

萧云舒站在庭院内,廊灯映得她的脸比月色更惨白。

没有人会忍心见到这样的一个女子失神,一向傲慢的秋恨水也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吉人自有天相,摧心绝情掌为漠北神君成名掌法里最厉害的一式,中过此掌的人绝无生还可能。他既然还能撑到这里,足见使用此掌的人内力还不是十分深厚,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那么也不是没有法子可治的。只要用极强的内力将他体内受伤的脏器裹住,再辅以至纯的内力每日助其全身血脉周行三遍,不出三月应可痊愈,只是疗伤的人却可遇不可求。”

萧云舒忧伤点头:“不错,‘血迷功’跟此法异曲同工,但是难度要大很多。若是成功,可以在半月时间彻底将他治好,若是不成功。则是两败俱伤……”说完她不由叹气,又侧目道:“秋姑娘远在东瀛,竟然也熟知百年前中土的武术流派?”

秋恨水扬唇,“我师父是中土人。对于漠北一带的武派尤其了解。”

萧云舒不再言语,目光仍紧望着已然紧闭着的房门。片刻,又回过头来:“漠北?”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23 生死 123生死

当这边所有人正在着急着阿潇的伤势时。慕九昏睡了片刻,也慢慢醒了过来。一见秋恨水的师妹红袖正攀在门口往外瞅,顿时想起刚才的事,一骨碌下了地,拉着她就问:“阿潇呢?”红袖见她苏醒,忙指着对面屋里说:“李不和段小邪正在里面施功救他呢,已经有一阵子了。”

慕九张眼望了望,果然见对面门窗紧闭,萧云舒正等在那里不发一语。于是叹了口气,稳了稳心神走了过去。

萧云舒见她来到,微张了张嘴,但是也没说什么。

“怎么样了?”她探着脑袋往那边看,并往前走了几步。萧云舒忙拉住她:“别过去!治伤的内力十分强劲,你没有武功,受不了的。”她便又退回来,回到她旁边。萧云舒叹了口气,又说:“你怎么又起来了?快回去躺着吧。”慕九摇头,看了她一眼,回过头来,又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她问。

慕九摸着鼻子,“老觉得你今晚有点不一样……”

萧云舒目光闪了闪。把头垂了下去。

紧闭的屋里蒸汽氤氲,虽然是寒冬,但是不断加入的热水使气温比炎夏还要高出许多来,李不盘腿坐于床上,双掌扣在紧闭着双的阿潇背后,紧皱双眉,额上已经有了细密的汗珠。白色起碎花的床单已经被鲜血染红,段小邪立在旁边,虽然没有发功,但也是大汗淋漓了。他拿了个硕大的木盆接住流出来的血,不多会儿就已经接完满盆。

接血的空隙他抬头望了望正在紧要关头的两人,连呼吸也不敢大声。“血迷功”说穿了就是一种将伤者全身血液抽尽、趁全身处于无血状态时以自身机能制造新肌产生的一种医伤的功夫,听起来玄乎,施行起来更是玄乎。这种疗法对于施功者要求极高,首先是要有极纯极深的内力,其次是要有相当高的定力,因为在全身换血的同时,伤者很有可能会现临死亡,而这时施救者则必须掌握好火候,在最后一滴血流尽时,出手将所有出血的伤口封闭。这时候假若心中有杂念而出了一点岔子,在施展内力的当口让空气从伤者的伤口倒流进去,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而在将血抽尽之后,施功者须将自身的血液注入进去……而这,又牵扯到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双方的血液能不能融合。

眼见着阿潇脸色越来越白,段小邪按照行功之前李不的吩咐的步骤。赶紧将满盆的鲜血端开。而这时李不也缓缓收住了掌力,将左臂伸出,段小邪擦了擦额上的汗,定了会神之后才拿了把小匕首在他手腕血管处挑开了一道口子。然后拿了个碗接住流下来的血,倒入先前那木盆之中。

两股血在木盆里漾起了一股厚重的波浪,段小邪屏住呼吸望着盆里。因为李不的血是后来才倒,颜色比较起先前的要略浅一些,慢慢地只见两股颜色先是游成了一股大漩,而后渐成了一股小漩,到最后渐渐已成一体,再也分不清彼此。

“成了!”他激动地大叫,手里的血碗都差点掉在地上。正在调息准备下一轮的李不闻声偏头,望见那木盆里已完全融合的血液也是有些惊讶。

“我跟阿潇非亲非故,两者的血居然会如此相合!”

段小邪抬头:“血性完全相符一定要有亲缘关系?”

他点头:“应该是这样,当年少林紫光大师受伤时,我大哥放血救他,也做了这么一道功夫。大哥与紫光大师的血相符,但却不是相符到这种程度。而且南宫情也说,非本系血缘,就算是为同一种血性,双方之间也一定有排斥。所以我与他的血能够相合至完全没有排斥。倒也罕见。”

段小邪说:“那现在该怎么做?”

“立即给他放血!”

说完他又坐回床上,凝神聚气。段小邪从旁边拿了个空木桶过来,放在先前接血的位置,然后拿起阿潇手腕继续挑了道口子放起血来。因为李不源源不断的内力护住了真气,阿潇的体温尚算适中,血柱从手腕洞口往外不断的急涌,如此进行了不知有多久,阿潇的脸色已经越变越白,脸庞也越变越瘦,握在段小邪掌中的手腕也变得如同枯枝般细小。

李不闭着双目输送内力,双耳却凝神听着血液往外流动的微小声音,当最后那滴血滴出了创口时,他陡然睁开双眼,将手腕上先前封住了的伤口拍开,以一根疏通了的芒管连接在彼此手腕之上,另一手啪啪封住阿潇身上各处大穴,然后再将他身子反转,以面对面的方式,将单手按在他胸口。

这一串动作说起来绕口,但也就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看到他拿起芒杆插进彼此血管那一瞬时,几乎已感受不到阿潇的呼吸,段小邪几乎跟着窒息。而这个时候如果李不分上半分的心,阿潇必因失血而死,他自己也将因真气走岔而伤及五脏。

但是现在看来,起码是没事了,只要等李不将血输进一半入阿潇的体内,那么再催功让血液形成一股气流按摩已经受伤的五脏,再那股真气再将它护住之后,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段小邪暗暗地松了口气。手上捏着的匕首也放松了些。

可就在这时,屋顶上陡然间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声,几乎是同时,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屋顶上不知何时被开了个口子,一弯半边明月正好露在当中!

“不好!”

他脑中精光顿闪,说着就闪到了床边,然而一把闪着寒光的针芒从屋顶洞口径直往阿潇身上袭来!“什么人!”他大喝一声,扬掌往屋顶劈去,接着趁那如雨的针芒还未到达床前时,拿着旁边床单一卷,将它们尽数卷在当中!

然而这针芒发出时的力道是巨大的,虽然被住,但仍有三两根穿透了床单往前射来。

段小邪收势不及,心道一声糟糕,眼望着一道寒光已经飞向了阿潇面门!

正在运功之紧要关头的李不陡然间睁开双目,移出一掌挥向那道寒光,顿时那针芒被掌力生生劈成了一滴铁水,而他自己,也突地张口喷出了一大口血来!

“李不!”

段小邪失声惊呼,扔了床单弯下身去:“你怎么样?!”

李不抹了抹口边鲜血,摇摇头示意继续。

段小邪暗地跺了跺脚,走到门边冲着外头说:“山庄有刺客。你们快派人去查查!”

芙蓉紫薇在外头听见,立即回道:“那——那潇公子有危险吗?”说得太急,也不知道说的是萧公子还是潇公子。段小邪简短回了句:“正在运功!”而后就又回到了床边。

经过了两个周转的疗伤,阿潇脸上已经有了些微的血气,而有了血液入驻,脸庞也渐渐丰盈了些许。探探鼻息,也比先前要强上许多。而李不则仍是凝神输送着掌力,但是脸上看上去已经有些发白,而双掌也微有些颤抖。

一个掌风翻飞之后,紧闭着双眼的阿潇终于微微地吐出一声叹息,李不示意段小邪上前扶住他。而后收掌,扶着床栏杆又是低头吐了口血出来。

“李不!”

段小邪要忙着将阿潇放平下去,看状不由又是一阵心急。李不闭目定了定神,抚着胸口强自说道:“把护心丹,给他喂两颗下去。除了我们家里四个,半个月内不要让任何一个人进这屋子!”

……

天上的月亮已经慢慢往下回落,林子里已经有飞鸟走枝的声音。

慕九紧张地挽着萧云舒,因为隔得远,屋里段小邪那声“李不”她没有听到,但是她却没来由得觉得心中抖了一下,像是有人扯着一小块心脏肉揪了揪似的。加上芙蓉和紫薇不知怎么,忽然间对视了一眼,又往屋里回了句什么话,然后紫薇就立即跃上屋顶去了,更让她觉得心里不安。

“不会有什么意外吧?”她喃喃地说。

萧云舒也绞紧了手中丝帕,不由得往前走了几步,脸上神色飘乎不定。她望了望四周山林,眉头渐渐地蹙紧了起来。

“你们站这里干什么?”

身后突然间传来杨春儿发问的声音。两人回头一看,她正背着手一脸好奇站在那里。

慕九睁大眼睛,这才想起刚才那么混乱的时候也没见她露过面。

“你去哪里了?”

“去外面走了走啊!”她扬起下巴说。

大半夜的说去外面走了走,她倒是底气十足。

萧云舒走到她面前,也不说话,脸色却是莫测的。这样莫测的她看起来有种让人不由自主想要抱起胳膊来的想法,因为平时温柔的她是让人想亲近的,但这个时候却是绝对的一种压迫人的威严。

杨春儿抚着手臂往后退了一步,盯着她说:“你看着我干什么?”

廊阶下房门吱呀一开,芙蓉克制地唤道:“夫人!出来了!”

屋里一股热气窜出,段小邪提着两大桶殷红的血走了出来。李不缓步跟在后头,脚步不似往常稳健。

“李不!”

慕九这一刻眼角都湿了,冲上去扑到他胸前,紧紧地像打算再也不放开。李不低下头,苍白的微笑在他唇角凝结成了花,两只要来揽住她的手在到达她腰间时,突然间就这么软了下去,而整个人也这么软了下去……(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24 惊 124惊

“李不!”

慕九张口一声大呼。差点随着李不下坠的身子跌到地上。段小邪立即将他扶住,不由分说扛着他进了房里。“怎么会这样?”慕九手脚发凉,讷讷地跟了进去,大伙也是大吃一惊,段小邪将他们全数拦在门外,交代韩冰冰说:“立即去看着阿潇,别让任何人进去!”然后反身将房门一踢,只留了慕九入内。

“到底出了什么事!”

关了门之后,慕九望着不醒人事的李不冲着段小邪失声叫道,声音那样凄厉,想是连她自己也无控制。

“施功救阿潇的时候,突然有人袭击,李不为了挡开刺向阿潇的暗器,体内的真气走岔了!”

段小邪锁紧双眉,看着坐在床上口角渗血的李不简短快速的说。“山庄里肯定有内鬼,否则不可能刚好在这个时候出事。”

慕九拿着手帕替李不揩嘴角的血,那双手都是颤抖的,听到这话她立即站起身来:“会不会是杨春儿!刚刚我们抢救阿潇的时候她一直没在!”她激动地说,并把手也指向了窗外。段小邪愕了愕,还未等答话,床上李不突然咳嗽了一下。醒了过来。

“李不……”慕九弯腰扶住他极力撑起的身子,眼泪又滚了下来,“你还有没有药什么的?赶紧吃一颗呀!”她拿起他的褡裢,不由分说往里掏去。他却摇摇头:“没有了……所有的药,刚才都已经给阿潇服下……”“那怎么办?!”慕九呆了呆,立即带着哭腔喊起来,“你可不许有事!”

段小邪也焦急地问:“你到底怎么样?要不要我——”“不,”他摆摆手,捂着胸口,“阿潇那里极危险,我担心是有人冲着他而来,你还是跟冰冰先顾着那边吧……我自己,可以疗伤……”说着他强忍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他。“还是我重伤的事先别泄露出去,只说没什么大碍,省得又惹出什么麻烦……”

“这个知道!”

段小邪皱眉点头,叹着气大步出了门。

慕九站在床前望望他又望望李不,踟蹰了一下也抬步要出去,闭着眼的李不却突然间伸手将她拉住,睁开眼虚弱地说:“留下来吧……别走……”

慕九顿时又哭,反握住他手说:“我也不想走啊,可是我在这里不是会扰你分心嘛!我不想你有事,我就在门外坐着,哪里也不去,等你叫我我就进来!”眼泪混着她的呜咽声,听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可怜兮兮。李不豁然轻笑,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无边的脆弱。将她拉到身边,又将虚弱的身子顺势靠在她纤细的腰腹之上,像个生了病的孩子:“你在,我只会安心,又怎么会分心?你不在,我倒要担心会不会有人趁机对你下手……”

“李不!”

她哇地一声大哭,抱紧他死也不松开了。李不闭上眼,单手反抚她的背脊,“好了……我睡一下,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叫醒我,千万别误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下去,直到最后一句时已经将话尾淹灭在了喉咙里,慕九咬着唇拼命点头,一动也不敢动,就那么站在那里抱着已然失去意识的他,眼泪从眼眶里不断的滚落出来,滴在他额尖上,又滑落在他脸颊上,和着他口角流出来的血染污了整个下巴。

两个人在渐渐升起的晨曦里一坐一站的相拥,看起来犹如雕像一般互相守护而未动。屋里除了她极力克制之下的哽咽。便只有桌上的沙漏在默默地往下掉着细沙。

这样的姿势站着其实极端不舒服,但是这一刻慕九没有丝毫感觉,她像重症监护室里担心着随时被死神召去亲人的人一样,只感觉得到对方鼻息间微弱的呼吸以及他心脏处微小的变化,让自己整颗心跟随着他的每一个心脏起搏而跳动。

当半格的刻度已经被流沙注满,她微微换了个姿势,将环抱着的他稍微推开了些,低头在他耳旁喊道:“李不,醒醒,李不!”

可是李不没有回答,像没有听见似的也没有反应。慕九睁大了眼,立即推了推他,又大声了一些喊开:“李不!你快醒醒啊!”掌下扶着的身子还是没有动,紧闭着双眼的他看起来意识不知道去向了何方。她心下陡地一沉,摇晃着他的肩膀,喉咙里却是干哑得喊不出声音来,就那么睁着两只大眼出着粗气,好像濒临死亡的溺水者。

“李不……”

好半天,她停下手,从打着战的齿缝里抖出两个字,将手缓缓探向了他的鼻下……挺直的鼻梁下静如子夜,分毫不见有半分气流游动!略顿,她再将手掌下移,颤抖着放在他左胸上——

“李不!”

屋里死寂了三秒之后,她陡然间从干涸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呼喊,几乎震得连屋顶四墙都要塌陷下来!

萧云舒在外面拍门:“慕九!李不怎么样了?慕九!……”

慕九不予理会,紧拉着李不一只手掌,发麻的双膝缓缓下滑,最终跪落在地板上。像具被抽干了灵魂的****。那原本无不透着希望和乐观的瘦小身子,眼下每一丝气息里都充满了绝望和无力,绝望到使她想要呐喊也没有半分力气!她手扶着床沿只是干呕,没有力气站起也没有力气出门,——这个时候,她只怪自己为什么没有像刚才那样昏死过去!

李不仍然无力地以盘腿的姿势坐在床上,身体随着她的下落而弯倾了腰。但是那紧闭中的双睫忽然有了轻不可见的跳动,那微微开启的薄唇之间也缓缓吐出一声叹息来。

“唉……”

恍惚中,勾着头跪在地上的她只觉头顶忽然传来了一道微弱的气息,像是微风拂过山岗时的缓慢气流。她顿了顿,立即停止了动作,抬起头来,赫然对上了一对半睁开的黑亮眸子。

“……”

她张大了嘴巴,双眼也随之睁大,一瞬间四肢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陡然间使她从地上砰然跳起:“李不!你……你……”

像是回应她的呼唤似的,李不再将闭了闭眼,上身的重心仍然在她的双掌之中,整个人看上去比先前更为虚弱。但是他口角的血已经停止了,慕九不知是惊是喜,全身再度颤抖,咽了口口水,只懂得开口重复:“真的醒了……真的醒了!你没有死!”

“我还没有见过老得掉了牙的你。当然还不能死……”他微微扬起唇,望着她低低地说,话语里故意装出的戏谑使他看起来又恢复了两分精神。慕九却不顾这些,只伸手捧起他的脸来,哭得一塌糊涂地说:“是!是!你还要看老得没有牙齿的我,我也要看拄着拐杖的你!”

他叹息,将双唇温柔地在她脸畔划过,“我现在要运功疗伤,你在这里陪我。——先端杯水给我?”

“好,好!……”

……

一门之隔的庭院里,韩冰冰与萧云舒秋恨水等人站在阶下。焦急地踱步。

“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一个接一个地躺下,真是急死人了!”韩冰冰跺着脚说。萧云舒垂首敛气,叹息后烦忧地望着阿潇房间的方向,这时候段小邪正在里头照顾着阿潇,那屋里并不准任何一个人进去。芙蓉紫薇守在门口,磨缠了半天也没能进内半步。而秋恨水三姐妹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是保持着与杨春儿一丈来远的距离,但目光却又探究地在她身上打转。

朝阳已经渐渐伸起,照在****未眠的山庄上空。渐渐地日上三竿,又已经接近正午。

庭院里除了韩冰冰偶尔的垂泣和忧心,其余没有一个人说话。自段小邪从李不房里出来,告诉了大伙儿阿潇已经无碍、李不点了他的睡穴、让他半个月内自行造血养伤之后,几乎所有人就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李不的房间。而这时距离他入房已有四个时辰之久。

“杨姑娘,”萧云舒打量了杨春儿一阵,忽然走上前望着她说,“可否伸出你的左手给我看看?”

杨春儿被秋恨水三人盯上,已经满不自在,这时正托着腮帮子坐在石凳边生闷气,突然间见她问话,不由顿了顿。“……左手?”她下意识地把两手放下,捻着裙摆往后藏。

“是的,左手。”萧云舒神色淡定,只望着她手掌方向。

杨春儿被她的目光逼视得往后退了两步,绿衣在后面微哼了一声,她立即又止步站定,“你看我手干什么?我又没藏什么东西!”逃避不能,她干脆气恼地冲着萧云舒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有帮手的,可是也别欺负我孤家寡人!”萧云舒面色一沉,再跟进了半步:“我当然不会欺负你孤家寡人,但是你既没有什么不可看的,为什么不肯给我看看?”

“我……”

“敢问,屋里有人吗?”

正在僵持的这会儿,院门外忽然间传来一道十分温和有礼的问门声,光听声音就知来人必定十分之有教养。杨春儿身子一震,目光闪了闪,手臂伸直指着门外说:“有人来了!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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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我是不是很坏。。。。。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25 待客 125待客

大门外停着辆十分华丽的大马车。两个衣冠整洁的家仆正在从车下往下搬东西,而地上已经码好了两排盖着泥封的瓦坛,另有竹筐数只。摇着折扇的佳公子站在门槛外,一边指挥着他们往下卸货,一边回头打量着门内,身上的滚着银边的华服衬着这虽然威武但简陋的院墙,看起来真是一点也协调。

“沈三公子?”

韩冰冰出了院门,立即惊讶地呼道。沈梦溪闻声回头,脸上还是那股春风拂面的和气,“韩姑娘!别来无恙!”见到韩冰冰他马上更显高兴了些,上前来两步冲她做了个揖。

“原来是你呀!”韩冰冰吐了口气,高兴地迎上去,“你怎么今天来了?”

沈梦溪哗地一声抖开扇子说:“慕九可是答应过我,说我几时都行!今天莫非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我不能来?”他有意板着脸望着她,看上去要是韩冰冰表示出半点不允迎,他就要生气似的。韩冰冰哪里是这么样的人,当即就说:“怎么会呢?你当然什么时候来我们都欢迎啊!可是,可是今天……”

“今天怎么了?”沈梦溪好奇了。

“唉,”她叹了口气,跺了下脚说:“还是先进屋再说吧。你这么远来,肯定也累了!”

沈梦溪欣然点头,跟着她进了院门,余下的仆从们依然卸货什么的自不必说,没一会儿什么南北杂货吃穿用度之物,包括地上那整十坛子葡萄美酒,全部都列在了一张单子上,送到了韩冰冰手里。

庭院里萧云舒等人正盯着杨春儿没动,这会儿见韩冰冰领了人进来,便先缓了些神色,将杨春儿之事暂且放下,面向了这边。沈梦溪顿住脚步,略一打量了众女一眼,便好奇地说:“想不到李兄的金银山庄,竟然是人才济济!今日来得见这么多位,真出乎是意料。”

“来,我来介绍。”

韩冰冰引了他到庭中,指着萧云舒向他说明了来历,双方以礼相见。待见到秋恨水时,沈梦溪讶异起来:“这位不是——”秋恨水一听立即抱拳说:“沈公子,数月前我与青衣楼门下于公子宅所之外一争,扰了公子清静,得罪了!”敢情是双方都想起了那么回事!

沈梦溪微笑颌首,摇扇不语。“这一位——”介绍完了秋恨水,韩冰冰又自然地目光落到了杨春儿身上,但是说了三个字之后她立即就拉下脸闭上了嘴。沈梦溪见状收了扇子,略微扫了扫杨春儿。见韩冰冰神色不对,便含笑望向了他处。

“是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在?李兄他们呢?”

“他们……”

李不房里依然门窗紧闭,慕九保持着一个姿势未动坐在藤椅上,但是这会儿,她忽然双眸亮了亮,拿着先前李不喝过水的杯子站了起来,“你好了?”李不睁开眼,长长吐了口气,扶着床沿下了地来。

“什么时辰了?”他望了望窗外天色。

“晌午都过了!”她把杯子放下,又提壶斟了杯水。“你感觉怎么样了?”虽然已经下了地,但是他脸色看起来还是很苍白,也不知道伤势究竟会不会有事。李不点了点头,接过了杯子一饮而尽,缓步走到屋子中央,抬手捂着胸口说:“伤及了真气,至少得调息一个月才能复原。但是暂无大碍,只要没人想要我的命,三五个人前来袭击,还是顶得住的。”慕九听了又不由黯了神色,担忧地说:“现在真是乱成一锅粥了。阿潇不知道被人打伤,趁机下毒手的人也不知是谁……”

“别急,”他望着窗外说,“有时候事情往往越乱,则越是对我们有利。频频地动手伤人,这说明对方也沉不住气了。眼下是九月初,如果我没有料错,紫珠丹顶多还有一个多月就能摘取,而他们也正是知悉了讯息,所以才不顾一切出了手。”

“你是说伤害阿潇的人也跟紫珠丹有关?”她疑惑地睁大眼,“冰冰的玄凤令是我让他去拿的,难道说拿走玄凤令的人根本不是他的人?”

“我想多半不是。”他蹙了眉,“还记得那时我跟踪他去开封城外山岗上时,他曾明确表示过还有一伙跟他们作对人,当时夺走冰冰玄凤令的人穿着青衣楼的装扮,但他还是不顾一切上前狙杀他们,后来有人袭击你时,他的表现也一样,于是我想,可能这两拨人实际就是同一拨,而他们的目的就算不是为了紫珠丹,也一定是为了青衣楼,更有可能是两者原因皆而有之。”

“那阿潇岂不是很危险?”她惊呼说。

“不错,”他点头,“所以我才让小段严守在他身边,除了我们四人,谁也不可以进去一步,因为这庄子里,你根本不知道谁是敌谁是我。尤其。”他目光炯炯望着外面,“我们家以后会越来越热闹了!”

“嗯?”

慕九不解,走到窗边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这一看就禁不住惊呼起来:“沈梦溪?他怎么来了!”

李不微笑,放下勾帘的手,“老朋友来了,这可是好事,咱们得出去迎迎了!”

“你行吗?”慕九还是有些担心,早上那样子可真是吓死她了,现在这会儿可不想再出现什么意外,万一走个两步他又一晕倒了,那她还活不活?“你还是在屋里吧,沈梦溪也不是别人,大家都这么熟了,我先出去招呼招呼,回头弄点汤啊饭的让你吃了,长长精神你再出去。”

“习武之人,哪有那么脆弱?不要紧,我这身内力足可以让我看起来与常人无异。除了亲手行刺的那人,绝没人瞧得出来半分异常。”他摇摇头,“再说现在这时候我若是再不露面,只怕有人就要更加嚣张了!”他意有所指地望着杨春儿,目光里的寒意顿显。

隔着窗纱可以望见院里的一切。这会儿两人还真像是坐在碉堡的谋师一般。

“可是,”慕九又忧虑起来,“咱们在这屋里呆了一天****这么久,你就算装成什么事也没有,别人也不会相信吧?”

走到门口的李不听到这话回过头来,扬起唇角说:“你说的对!这么看来,咱们就得弄得再像一点。”

“……像什么?”望着他不怀好意的笑,慕九心里直打鼓。

“你说呢?”他唇角笑更深,伸手把她的头发搔乱。

……片刻后房门一开,李不口角噙笑走了出来,看到满院子正在说话的人时不由顿了顿。然后下意识地回头。头发乱得像刚爬起来的慕九红着脸低着头跟在身后,也跨出了门槛。

“李兄!”

正准备跟着韩冰冰进花厅去的沈梦溪听见房门响动,当下顿了顿,目带讶然地望着两人同步走出房门。李不也是一脸惊喜,在廊下抱了个拳就踱下阶来:“沈兄!刚才就听见院里有人欢呼来了远客,原来是你到了!”沈梦溪迎着他走近,哈哈一笑拿扇柄拍他的肩膀:“怎么样?想不到吧!只是不知道我如此唐突,有没有打扰到二位的雅兴?”

这常年与风花雪月打交道的富家公子当然是话中有话,旁边萧云舒等人愣了愣之后,也不由低头掩嘴。慕九抱着廊柱站在那里,怨恨地瞪了李不一眼,横了横心走过来说:“说啥呢?!”说着抬起手在李不胳膊底下狠掐了一下,疼得李不都忍不住倒嘶了一口口气。两个人这样子看上去就跟一对欲盖弥彰的坏孩子似的,惹得众人也松了口气,跟着吃吃的低笑起来。

持续了近两天****的紧张气氛由此放下了几分,慕九招呼着大伙儿同去花厅,招呼韩冰冰上了茶水之后,自然有李不在那里主持一切,再不必她操心。

尘埃落定之后终于有了回到人间的感觉,虽然阿潇仍在昏睡当中,但起码半个月后又可以见到他说笑谈天,从花厅出来之后慕九暗自在厨院里靠着大槐树深吐了好几口气,凝神了好一阵,才又喊了韩冰冰一道进了厨院做饭。

当天夜里沈梦溪的家仆随从就全数驾着马车回了城里,只留了个叫竹风的小书僮在身边伺候。李不大概只跟他略微说了下阿潇受伤的事,至于自己因替他疗伤而遇刺的事却半句也未曾提起。庄里其他人在听到提及这个话题时,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往杨春儿屋里扫了扫,却是也都没开口说什么。

晚饭时杨春儿没出现在饭桌上,慕九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便跟沈梦溪说:“这位杨姑娘性子有点怪,经常这样的,你不要见怪。”沈梦溪自然只是笑笑,而并未多话。但是做为一个相当有涵养的男人,他还是吩咐竹风端了些吃的送到杨春儿房里。

但是总之,杨春儿已经成为了所有人心中行刺的凶手,这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就等李不发话。看什么时候将她捉来三堂会审了。就连冷冰冰的秋恨水,自这以后,也时不时地领着绿衣红袖往院子四周逛逛、并有意无意随着杨春儿走动走动什么的。对于这个,慕九也表示了善意的疑问,而她的反应是,依然把唇角往上扬高那么三分,慢悠悠地说:“你才跟我师父结成了生意伙伴,她老人家还连你面都没见着,我总不能就这么让你死了,等她白跑一趟。”

慕九听了之后噎了好一会儿,但是第二天做蒸糕的时候又另外拿山庄里现成的菜,细心地做了好几盘紫菜饭卷过去,名曰“金银寿司”。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26 同路的书生 126同路的书生

时间渐渐过去了五六日,根据段小邪说,阿潇的气息越来越平稳。期中慕九和李不进去看了几回,看到那明显瘦削的样子实在不忍,出了门总是眼眶红红地,渐渐地他们便不让她进去,嫌她婆妈吵到了阿潇。萧云舒总是那个在她出来后最先问起里面情况的人。她虽然向来粗枝大叶,但对方目光里的担忧和焦灼也看得分明。

“云舒姐,我发现你对阿潇好像特别关心些。”于是最后一次她就这么问。萧云舒听完若有所思地浅笑,答她说:“这是应该的,我的儿子也跟他差不多大,看到他总让我联想起他来。你想想哪个母亲会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呢?”慕九被她这么模糊的回答弄得无话可说,只好点头附合了几声。

担心归担心,这么闹了几天,园子里的菜也该收了,明天又是给胡青峰店里送菜的日子。因为隔一天就要送上一回,上几回的菜因为正赶上料理里里外外的杂事,都是让刘四一个人去的,可是自己这边不去个人总是不好,平白地给人落个不负责任的坏印象。加上又得赶紧联系下一批客户,而吴大爷给她找的农工答应五天之后也就可以前来,于是慕九决定,明天这一趟亲自跟车去。

于是随行的人又出了问题,现在山庄里至少有两个人已经走不开身,李不身为庄主,家里这么多人当然不可能让他跟去,那么就只有韩冰冰可以跟去。可是她一去,这么一大家子人谁来做饭呢?虽说她现在也只是刚刚弄得能入口而已,但好歹是能把米煮熟、把菜炒熟啊!再说还得每天熬点汤水给阿潇和李不两人喝喝,所以说她也不能去。

韩冰冰一不去,其他人就更不可能去了!

想来想去,还是得她自己一个人走,反正也就是押菜去趟开封而已,又不是闯什么龙潭虎穴,以往自己一个人不还是到处乱闯来着,全天下那么多人不会武功的贩夫走卒,也没见人家一出门就碰上什么是非啊?

“但问题是现在很多人都知道了金银山庄这个地方,我猜想也会有不少人盯上你。”当她院子里说起这事时,李不手搭在腰上有些担心的说。“城里卖菜的乡下丫头那么多,人家就一定能认出是我啊?”她却是满不在乎,“再说,我第二天不就回来了嘛!”李不只好答应。

第二天便起了个大早,交代了韩冰冰所有事情,又跟家里每个院子打了声之后,就上了刘四的车出发了。

这时候季节已接近深秋,寒风渐起,林荫道上满是落叶飘零,来往的人也不是很多,偶尔有几辆镖局的马车或是单骑什么的经过,看上去也是行色匆匆。

慕九盘着腿坐在板车上,瞧着人家马车上封得严严实实的大篷,跟刘四说:“我说你这车也该改进改进了,三面加个篷顶上再加个盖不行啊?这么四面透风的谁受得了!”刘四回头:“驴车都是用来拉货的,又不拉人。”但是瞧见她的脸色,立即又老实地点头:“好好,回来我就弄加上。”

“这还差不多!”

她翻了个白眼,缩着脖子正坐在他背后。

下了林荫道之后就拐上了宽阔的官道,官道是从别的城镇连接过来的,路上行人虽然多了些,但还是寥寥可数。慕九闲着无聊,打量着来往的车骑,一边在心里比较哪一辆的级别可以相当于bmw,哪一辆的够得上别克,剩下的哪些又跟小富康或是qq仔差不多。

评级的当口,忽然间就看见前面不远的地方慢悠悠走着个人,就像万绿丛中一点红,跟那些个赶车的骑马的一比简直不同极了!

严格地说来这个人也没有什么太特别,从背影看去身材很瘦很高,一身简单青色的棉布长衫,脚上是双做工很讲究的布鞋,胳膊下还挟着把雨伞,看起来像是出趟短门的书生一样。可是你要是说他不特别的话,他浑身上下又透露出来那么股超然的气质,——就算是走在这样尘土飞扬的大路上,他也像是走在无比宁静的湖畔,步履十分之悠然。

这样的人就是身处于万千才俊之中,也自是有办法让人把目光投到他脸上。

慕九无形中升起一股浓浓的好奇,于是到驴车超越过他时目光还没有移开。

这是个年纪不会太轻的人,约摸四十来岁的样子,但是他的五官俊秀,看上去又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上好几岁。他微低着头望着路面,两道眉毛略略蹙起,像是在想着什么心事,一点也没有发觉经过的驴车上居然有只不安份毛丫头正在偷窥他。

让这样的人走路进城实在是太没天理了!

到了前面不多远的时候,慕九忽然拍刘四的肩膀:“停车。”刘四喝住了驴子,她一骨碌下了车来,隔着大路跟那人说:“这位先生,进城还有好几里路呢,要不要我捎你一程啊?”说得那么底气十足,好像自己正驾着辆级别媲美法拉利的车。

那人闻声抬了头,幽黑有神的双眼弯了弯,“多谢姑娘,我不碍事,姑娘还是先走吧。”

慕九豪迈的一挥手说:“你就别客气了!光靠一双脚这么走,要走到什么时候去呀?虽然我这个车是破点儿,你就将就一下,要是怕丢了身份,进了城到了人多的地方你下车不就完了?”

那人微愕,瞬即摇头笑道:“姑娘真是快人快语,那么在下就不推辞了。”

就是连微笑的时候,他的眉宇间也闪着一抹忧色,慕九笑眯眯站在车旁等他走近,心里却在叹息。也不知道他心里有什么难解的惑,居然这么挥之不去。

“先生怎么称呼?”该正经的时候慕九绝不会失礼,这就是接受过良好教育的长处。上了车之后她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偏头问道。

那人微笑颌首,接着却是叹息了一声:“贱名不足以提,前尘往事,尽皆忘矣,你就叫我‘王(忘)先生’吧!”

“忘先生?”慕九愣了愣,——咋那么别扭?这么说他还是在为情所困呢!“我叫慕九,你可以直接这么叫我。”她友好地笑了笑。

驴车进了城门之后,离慕九的目的地也不远了。这位忘先生下了车来,与慕九抱拳说:“多谢姑娘,后会有期。”然后淡泊地那么一转身,落寞远去。真是来去洒脱,挥挥衣袖都不带一片云彩!

“这个人一定是个鳏夫,我们村里刘老头死了老婆的时候也是这样!”刘四边牵驴边说。慕九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招牌,没好气拍他的后脑勺:“瞎罗嗦个啥,快卸车吧你!”

招牌正是“仙客来”的招牌,门内小二一见他们到了,立即涎着笑脸,直接越过慕九冲着刘四伸出了双手:“唉呀四哥!是你来了啊!……哎,你——”指着慕九:“小丫头还站着干什么,赶紧地帮着拿菜哈!”刘四吓得赶紧解释,那小二才又哈着腰赶着跟慕九叫“小姐”。

“你们胡掌柜呢?”慕九问。

“胡掌柜在楼上帐房呢!正好也说要找您来着,我带您上去!”

那小子学着机灵,赶紧地窜到前头,引着慕九往上走。

酒楼没有客房,只是纯粹餐饮,分上下两层,并且占地面积绝不下两百方,算是城里的二级商家了。掌柜的帐房设在二楼最里面的一间屋子,这会儿门口早早地挂上了棉布帘子,窗户也只推开了一道缝。

胡青峰正捧着茶碗在屋里跟管事的谈话,慕九在门口唤了声:“胡掌柜忙着呢?”他便立刻笑着站起来,“是宫姑娘来了!快进来快进来!”那边厢小二又再次机灵地捧来了茶水点心,当真是周到得很。好久没有受到这么样隆重的招待,慕九心里那个舒坦就别提了。而这种感觉跟在沈梦溪家里受礼遇时的感觉又不同,这是生意场上同盟对自己的尊重,当然要受用些。

于是捧茶喝了口之后便说:“最近家里出了点事,所以一连几次都是让刘四给送来,刚听小二说你找我,不是送来的菜有什么问题吧?”

胡青峰挥挥手说:“菜没问题!从这里出去的食客都大赞最近青菜鲜嫩,外头名声都传开了!我找你就是有好消息告诉你!”

“好消息?”慕九摸摸脑袋,这三个字对于最近的她来说,简直就像久违了半辈子似的那么遥远了。

胡青峰微微一笑,“听我跟你说,前天晌午,城东外有两家做酒楼的同行听到我们合作的这档子事,特地来仙客来找到了我。他们也说想见见你呢!”

“唔?”慕九蓦地瞪大眼睛:“当真?!”

“当然是真的!”胡青峰微笑摇头,“这两人的店堂我虽未曾去过,但是都在一个城里,多多少少也听说过,按说街里街坊的,其为人本份倒是本份,年头也都有三年以上了,就是店儿小了点,头一家只有我这店一半这么大,另一家则更小些,估计用量不会很大。”说着他从旁边抽了张纸出来来,“这上面是两家店的地址,你可以在同意见面谈谈之前,亲自去看看。”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27 萧夫人的请求 127萧夫人的请求

“当然!”

慕九高兴地把纸接过。“能有机会总是好的!下午我便去看看,过得去的话就谈谈,实在不行也可以交个朋友,往后我还得在这城里常来常往呢!”

胡青峰掩口咳嗽了两下,含笑道:“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做什么事情都是有个开始,等手上积累了一些客户,你往后就不必这么辛苦。”说罢想了一下,抽出旁边一本帐薄来翻了翻,“一晃眼又是一个月,下回你来的时候咱们把帐给结一下。”

慕九大喜:“胡掌柜真是痛快人!”

胡青峰笑着摆手,牵动了气息,又是一阵长咳。

聊完了之后慕九揣了那张纸从楼上下来,刘四他们已经收完货了,管事把签了字的货单交回给慕九,弯腰作了个揖之后立即又回店堂端了盆炭火上了楼梯。慕九赶忙把他喊住:“你们店里现在也开火锅了?”管事的愣了一下说:“不是,是给我们掌柜的送去,天儿冷。”慕九瞧了瞧外头的太阳,忍不住嘶了一声:“这才九月底,天还没冷到那个地步吧?”管事的却顿了顿,不理她了。

“慕九。现在咱们上哪儿?”刘四套好了车,问呆住的她。

“来福客栈。”

来福客栈的掌柜已经是老熟人了,见到慕九就笑着迎出了柜台:“宫姑娘来了?楼上请!——小二!两间房!”开两间普通房也这么热情,这当然是冲着沈梦溪的面子,财主家的二代端的是不一样,人走了茶还半点没凉!

安顿好了之后两人下店堂吃了午饭,刘四要去给他娘买棉线,正好捎上剩下的几筐菜拿去集市给李铁牛。因为老也不见慕九露面,铁牛跟着他打听着山庄里的事,这俩小子现在好得只差没穿一条裤子了。刘四上回上人家家里吃饭,铁牛他娘还特意让他捎了三只母鸡给慕九,正好让她炖了汤给阿潇他们吃。

于是上楼时慕九也琢磨着下回跟胡青峰结了帐之后,也拎点啥去瞧瞧老人家。

回房歇了会儿,脑子里又老是禁不住惦念着家里,翻来覆去了一阵,到底是睡不安稳,一骨碌爬下了床,冲到店堂里问了掌柜的最有名的医伤的大夫,然后噔噔跑过去比划了半天,买了堆吃的搽的药粉药丸啥的。阿潇和李不都是需要调养的时候,可不能疏忽了!见到旁边开了间长白山老山参店,犹豫了一下,也花十两银子买了两根尾指那么粗的人参。

这么着一折腾,再出门去城东时就已经是太阳西斜时分了。

……

慕九在开封使劲地找客户搂钱的工夫,山庄里的人也没闲着,韩冰冰受了慕九的吩咐照管着菜园,而萧云舒见慕九出了门。便让芙蓉和紫薇上了厨房帮着做饭。韩冰冰推辞不肯,但是在亲眼看到她们俩做出了一桌子精致的淮扬菜之后也哑口无言了。

“萧夫人是江南人?”饭桌上沈梦溪对二女的厨艺赞不绝口,尝了一口之后便问起萧云舒来。“是啊,我们家世代居住于江南。”萧云舒见大家吃得高兴,心情也好起来,连日来挂在脸上的忧色顿时褪去了些许。沈梦溪又道:“但是听夫人的口音却不像南方人。”

萧云舒顿了顿,笑而不语。李不正好坐在她旁边,一听这个话,摇着杯里的葡萄酒望了望对面被韩冰冰换了出来吃饭的段小邪。段小邪也端着酒杯回望他,两人并没有做声。

吃完饭后仍然各自干各自的,李不回了房间,段小邪有了难得的闲暇,也跟着进了他屋。

女人们各回各房,沈梦溪则拿了把折扇上村里溜达去了。在乡下住的这几天没人拿他当外人,他也颇感自在,这位贵公子不但没有半点架子,反而见李不没空时,会时不时地领着竹风上镇上走走。但多半时是跟李不在家谈天论地抑或是聊些武学棋道什么的,有时候段小邪一加入,三人聊得更是起劲。再加上院子里人多,随便遇见谁都可以消遣一阵子。尤其是杨春儿。自打沈梦溪来的那一天她反常地衿持了一番之后,到后来就再也没扭捏过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当天竹风送过去的那盘子饭菜。

“这女人,我看多半是又瞧上人家了!”

李不房里,段小邪收回瞧向窗外的目光,笑嘻嘻地回到竹席上躺下。李不扬了扬眉,枕着双臂没说话。段小邪自得了片刻,碰了碰他说:“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她摊牌?总不能就这么一直让她舒坦下去吧?”

“摊牌我倒是想,可眼下已经够乱的了!”他闭了闭眼说,“阿潇现在还未到苏醒的时候,而且,这个萧夫人,我总觉得她有点奇怪。两个侍女的武功足可以跻身江湖一流高手之列,从她本人的体质来看,绝对是习武的上佳人选,她在面对仇人时临危不乱,明明很紧张阿潇,但是又极力克制住自己,有着这样的外在内在的因素,她有什么道理不会武功?不去学武功?”

“这个问题其实我也早就看出来了。”段小邪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身子,“有时候我感觉她一点也不像个弱女子,而像个沙场点兵号令数十万雄兵的大将,她总是让我有种不敢轻觑她的感觉,更重要的是,她对阿潇的紧张的确是太明显了!——所以,”他目光炯炯望着李不,“我觉得她很有可能就是——”

“咛啷!”

午后安静的廊下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几乎是同时。段小邪已经飞身如光影一般地掠到了窗户边。

窗外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没等他回神,那房门已经被吱呀一声轻轻推开了。萧云舒神色淡定站在那里,望着门口呆住了的段小邪和仍然一派自如端坐在竹席上的李不。

“我不是有意偷听你们说话,是正好有事来找你们。”她静静地这么说,并且把头略微低了一点。两个人都怔怔无语,她再看了一眼段小邪,反手把房门关上。“你们刚才说的,是关于我的身份吧?”那眉间脸上竟然和气如常,而不见半丝慌乱。

段小邪望着李不,李不垂眼不语。

“不错,你们说的很对,我的确很紧张阿潇。”她站在屋中望着李不,亮光之下目光竟显得有些哀伤,“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比我更心疼他,更爱他,更关心他……因为,他就是我的孩子。”

饶是再镇定,李不这会儿也不由蹙眉抬起了头来,段小邪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将房门扣紧。

“而我的身份,当然就是青衣楼主。”

她婉婉道来。唇角竟浮现出一丝苦笑。 “你们想不到吧?朝庭许了重金悬赏的青衣楼主,杀人如麻作恶多端的青衣楼主,眼下竟然就站在你们面前,而且还是个连武功都已经失去了的废人。”看着错愕中的两人,她从袖口里掏出一块玄色的令牌来,“看到这个,你们应该不会怀疑了。”

令牌上刻着个栩栩如生的鬼脸,看起来就要把人一口吞了一样。没有人会怀疑这块令牌的真实性,于是段小邪迟疑地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

她转身面向他,顿了顿。含笑道:“江湖第一浪子段小邪,师从三十年前与武林盟主慕九无悔齐名的玉面神剑叶三禅,十四岁出道至今已有九年,打败过不下三十名一流高手以及五名顶级高手,其中包括沧浪剑沈光耀。李不,”她往右又走了两步,停在竹席跟前,“传说中武林圣地九龙宫的九少爷,因天资聪慧得尽了父兄的宠爱,同时因此而陷入了为期二十年的武功习练之中。去年十月初三,你与……与你大哥大吵一架之后离了家门,从此隐姓埋名浪迹江湖。”

看着缓缓起了身的李不,她叹息一气,又说:“我告诉你们关于我的一切,不是为别的,而是因为,我想请你们帮我一个忙。”

段小邪跟李不对视一眼,收敛住先前的惊色,讷讷问道:“什么忙?”

萧云舒叹了口气,说道:“不瞒二位,我青衣楼马上就要惨遭一场灭门之灾。去年六月十五我收到一张战贴,有人扬言要在今年十二月十五这一天将我青衣楼剿清除尽。本来我也不怕,从前的青衣楼名声的确不好,但是自十五年前我执掌以来,我敢保证再没有出现过欺压良民百姓、残害同道之事,只是号令手下弟兄看护好自家生意便是。

“朝庭的这道圣旨我本已经感到十分突然,再接着又来了这么道贴子,已让我觉得有些不妙。但青衣楼如论如何也还是在江湖上有一定势力,所以来挑衅的事情也不可避免,我也没太放在心上。可就在我收到贴子后不久,那夜我在园里散步,突然遭到了一名穿着黑袍的蒙面客袭击,其人武功十分之厉害,绝对是我此生所未见过。”

说到这里她面色凝重地望着李不,双唇也抿得铁紧。

“所以你就因此而被废了武功?”李不抱着胳膊,问道。(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28 当年的往事 128当年的往事

“不错,我拼尽全力也斗他不过。便被他锁住全身经脉真气,废了武功,足足调息了整一年才出关。”她黯然垂了头,“但是我怀疑此人就是下贴之人,因为这世上绝无可能再有像他那么高武功的人,而我青衣楼主名声在外,我的武功虽不敢枉称绝顶,但要想随便来挑战的人普天之下怕也没有几个。而且加上他居然能进了我总坛密室,可见对我楼中详情知之不少,那时我就怀疑应是出了内奸。并且对方似乎并不止一人,而是暗地有个组织。这个组织里所有人出任务时全部都是以青衣楼的装扮和身份出现,于是朝庭也理所当然地把茅头径直对向了我们。”

“这么说当时在黄石镇上袭击冰冰的人跟后来袭击慕九的人的确不是你们的人,而是他们假冒的?而当晚在黄石镇上袭击你们三位的也是他们?”李不骤然凝目。

“不错。”萧云舒皱眉:“当然不是我们的人,我说过青衣楼这十五年来——严格说来是这二十多年来,教规严明,绝不可能无缘无故袭击无辜,偶尔的小打小闹的或许会有,但他们既然夺走了魔岛的玄凤令,就必定知道韩姑娘是魔岛之人,两帮素无纠葛,又怎会有意挑衅呢?再者袭击慕九那帮人。所谓的‘黑鹰’,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被踢出本教,从此销声匿迹,根本就不再是我教中人。那晚我遇见的仇家,也是意料之外,除了我这两位丫头,从未有人见过我的真面目,却不知为何在这镇上竟被他们认了出来,此事我也觉得诡异。”

李不皱眉沉吟,顿了一会儿说:“可如果说当时那人就是下贴的人,那么他既然可以锁住你的奇经八脉,可见有足够的机会将你杀害,为什么不直接趁机挑了青衣楼?留下一年半的时间,这又是为什么?”

“这个我却也不知道……”萧云舒怔了怔,脸上恍然有些失神。片刻后她忧伤叹气,“如今我要恢复功力也是不可能,我本来想等飞儿——哦,也就是阿潇,——这孩子学艺也挺上心,我本想就着这一年功夫好好指点指点他,那么到时就算保不了全楼上下五百号人,也至少可以保证妇孺和部分兄弟们分批撤退,可是没想到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出关后就听说他已经偷偷跑了出来——接下来的事,你大概也应该猜得到。”

李不点点头,抱臂走了几步,站在圆桌前停步静默。

“这次朝庭突然间下旨追捕我。也不能不让我怀疑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牵连。我们母子二人丧命事小,关键是本教中大多数兄弟已经在总坛娶妻生子,如果仇家与官府同时来袭,必定会酿成大祸。我请二位相帮,倒不是为着我母子的安危,而是想请二位看在我门下八百余条性命的份上,阻止这场劫难。”

至此,萧云舒苦笑了一下,叹道:“九龙宫的人从来不过问江湖恩怨,浪子小邪也是有名的不沾是非,萧云舒从未相求于人,本教发生这样的事,今日向两位提出这样的请求,也自知有些过份。如有令二位为难之处,便请当我没有提过。”

屋里出现了短暂的静寂。

段小邪掩嘴咳嗽了两声,望着窗外。李不挑了挑眉,开了口,“青衣楼近年来的所作所为我们已有耳闻,我现在不是什么九少爷,只是青衣楼小楼主的兄弟。兄弟有难,我李不做不到袖手旁观。”

他扶腰转身。望着萧云舒,“如今距离约定之间仅有三个月,看上去这一战必是残酷无比。但是,以楼主你和阿潇的武功,即便是没有我们,这一战也未必会输。”

“你这话当然是没错,”萧云舒叹气,“可是你瞧我现在不是已经等同于废人了么?而阿潇也重伤在身,即便是好起来,伤得如此厉害,三个月时间也断不可能回复原状。”

“谁说你等同废人?”李不扬眉,“难道夫人没有想过,阿潇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吗?”

“他不是……不是因为看到了我收藏的那幅地图,才找来的么?”她愕然地说。而这句话却是让李不和段小邪同时闪了闪目光,“地图?”

萧云舒顿了顿,而后垂了眼,说道:“是啊,我年轻时曾经画了幅图画,也是乡村闲居之类的图,那上面的宅子乍一看跟这个是有点像……但当然不可能一模一样。”抿了抿唇,她抬起头来:“是了,阿潇为什么会来这里?”

李不两人一对视,段小邪接口说道:“他来这里,应该就是为了给楼主你找紫珠丹而来。”

“紫珠丹!”

她瞬即睁大了眼睛,平静惯了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波澜。

“不错,就是紫珠丹。”段小邪叹气,叉腰扫了抱胸的李不一眼,回头说道:“这个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江湖上传说的大月国三宝之一的紫珠丹,被我们查出就在金银山庄里。现在已经到了开花阶段,明里暗里已经有许多人在觑觎它,我们虽然还没有让阿潇知道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但是暗中也与他同时对其加紧了防护,就怕有人提前将之夺了去。阿潇比我们先找到,也是因为这个,他一直都守在山庄没有回去。”

“可是,紫珠丹——开花?”

萧云舒忽地脸色发白,神色越加异常。“如果不麻烦的话,两位能否带我去看看?”

段小邪想了一下,看了看李不,“可以!”

……正午的时候菜园里一片安静,无风,几只寒鸦忽然从树枝间扑楞而过,惊起一林子树叶悉梭。

三人走到园角的水井旁止步,眼下深秋季节,万木枯朽,这株半人来高的花树却是依旧碧绿如常。上面挂满的米粒大小的粉色花苞已有微绽的迹象,幽幽地传来一阵清香,让人闻之神清气爽。

“这就是紫珠丹,本来淹没在这满园子的荒草之中,慕九打算种菜的时候被阿潇发现。”

段小邪指着花树说。

萧云舒瞧着它怔怔无语,好半天才缓步上前。却又站在那里环顾起了四周。

“三十年前青衣楼还是孟凌光为楼主,那一年七月,正是民间鬼节之期,孟凌光率领三百门众包围了黄石镇上何府一家,全府上下四十余口全数惨遭屠杀,四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当年的何宅门庭阔气,共有七处院落,孟凌光将何骏夫妇包围在主院内,何骏为护夫人,不敌。被斩首掏髓;何夫人容貌美丽,孟凌光命座下四煞将其拖入后园里奸污。何夫人咬舌自尽,四煞又将其剜目削足,分尸抛散于这后园地上。当夜仅是火把的光芒就照满了半片天空,仿若恶鬼临世,冤魂索命。”

薄云覆盖后太阳微照地面,却没来由地让人升起一股寒意。萧云舒哀然叹气,双目泛红,指着井旁不远处的地上,“就是在这里,何夫人被那帮禽**污。惨叫声一直传遍了整座黄石镇,像刀子一样刻在每一个亲眼见到的人的心里!”她沿着比圆桌大不了多少的块地缓步走着,仿佛在刻印着当年的记忆一样。

“那么,”李不长长舒了口气,望向她:“夫人是怎么知道当年这一切的?”

萧云舒垂下头,“二十五年前孟凌光在被杀之前,留下了这么一本记录,上面简单介绍了当时的情况。”她顿了一下,抬起头来:“记录簿上也有写,当年他们就是来夺那颗紫珠丹的,甚至连它的模样都写了下去。这孩子定是偷翻了我的房间,才找到这里来的……”

“孟凌光被杀?”段小邪一惊,“难道就是二十五年前青衣楼大变动那一次?”

“正是,”她点头,望着李不:“这件事你应该早就听说过。”

“唔,”李不放下胳膊,“我听说青衣楼主孟凌光被杀之事,是在十五年前,是我大哥告诉我的,但是后来的青衣楼主是谁我却不知。二十多年前萧夫人年纪尚轻,应该没有能力杀得了他,而据我所知,青衣楼立教以来就有规矩,从来不收女弟子,那么敢问在你之前的那位楼主,他是谁?请问夫人你又是怎么从他手里接手青衣楼的呢?”

“这个……”她哑然了一下,才说:“这个。恕我难以奉告……总之日后若是有机缘,你一定会知道的。”

李不低头沉默不语。段小邪想了想,说:“夫人刚才只是说到了何骏夫妇,那么何家少爷和小姐呢?”

萧云舒猛然一震,垂下肩膀,“何家小姐死时也很凄惨,孟凌光手下的左使地煞刀将年仅十一岁的她开膛破肚;而少爷……八岁的少年跟贴身的小丫环一起,先是被教中弟子以刀划破脸面,然后被绑在梨香院的廊下活活勒死。”

“夫人。”段小邪走到她面前,叹息说:“那么,你可知道何家跟朵紫莲花有什么关系么?或者说,身上纹有一朵紫莲花的少女,她是否跟何家有什么关系?”

“紫莲花?”萧云舒目光闪了闪,半刻后忽地垂下眼帘,伸手掐了朵粉色小花苞捏在手里,“不清楚……孟凌光只记了个大略而已,并未记得这么详细。再说,也已经三十年了,三十年,很多东西都已经变了。”

她低头瞧了瞧手心里被捏碎了的花苞,叹了口气,信手将它丢在地上。

李不望着飘在空中的花碎,眉头紧紧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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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女频书页改版改得好悲催,老觉得点开的不是自己的书……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29 小白兔发威 129小白兔发威

胡青峰介绍的那两家酒楼都在城东,相距不过两条街,一个姓张一个姓杨。姓张的是开着客栈而后外带店堂的,店名叫“回峰客栈”,取的正是掌柜的的大名;姓杨的独开了一爿店,摆了二十来张桌子,叫“齿流香酒楼”。张回峰的店慕九进去看过了,这位掌柜的是个留着小胡子的矮胖男人,待人说话还算和气,店堂小是小了点,但客源还可以。慕九在那点了壶茶的时候,小二并不像从前遇见的那些那么刻薄,——起码茶叶是放足了一撮的。

现在要去的是齿流香。

还是以客人的身份进了去,找了张靠近柜台的桌子坐了下来。

时近傍晚,店内客人还并不是那么多,十来个人的样子吧,分成四五桌坐着,而且看上去都是过路的口渴了走进来喝茶的。柜台里掌柜的不在,慕九招手叫来了小二:“一壶铁观音,一碟桂花糕。”小二笑得眼都眯得没缝了,哈着腰又说:“看姑娘的样子像是南边来的吧?那么要不要尝尝我们店里的莲藕酥,很受欢迎的!”

“我看起来像是南方人吗?”慕九也是闲着无聊,便兴致勃勃瞧了自己一眼,托着腮问小二。小二说,“姑娘身材娇小,一看就知道不是吃馒头包子长大的!南方莲藕多,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慕九想了一下,问:“你见了像南边儿来的人都要这么推荐吗?”

“那也不是!”小二直起身子,“最近这段日子来,附近打南方来的人多,所以我们掌柜的吩咐着我们记着这么一条。”慕九笑了笑,“你们掌柜的倒是会做生意。”见小二笑着没走,便说:“那来一碟吧!”

“好嘞!”

小二走后慕九就偏头瞅了瞅柜台,掌柜的还是没在,也不知去了哪里。旁边桌上几个腰身鼓鼓的人时不时地瞅过来,目光里带着探究,大约是在猜测为什么她一个乡下丫头会独自跑出来吃茶点。

这些人估计不好惹。像酒楼茶馆之类的场所,绝对是武林滋事最多的地方,得警惕呀!她赶紧低了头喝茶,尽量低调些。

“姑娘,你的莲藕酥和桂花糕来了!”

小二的速度倒是快,就这么着的功夫就把热腾腾的两盘点心端了上来。正要把点心往桌上端,旁边突然间伸出一只手来:“凭什么她有这点心我们没有?”在场人顿时一愣,慕九往前探了探脑袋,面前正站着旁边个身形彪悍的男人,腰上鼓鼓地,正是旁边那桌的人。

慕九心里一声咯噔,这厮不摆明是来找碴的吗?

“这位大爷,”小二也怵这大汉,哈着腰为难地说:“这点心是这位姑娘刚才点的,大爷您没点,当然就不上了!”

“谁说我没点?你这破落货是有心瞧不起大爷我是不是?”大汉一声吼,伸手擒住小二的手腕,打雷似的冲着他耳边一声大吼。慕九吓得跳到了旁边,瞪大眼睛瞅着他到底想怎样。

“大爷……您放手……”大汉使的力气看来不小,小二疼得脸都发白了。旁边喝茶的几桌人也陆续把目光投了过来,但是看上去都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竟然没有半个站出来打圆场的。而跟这大汉同桌的两个人还手扶在腰上眼带诮意不时地扭头看过来两眼,那意思大约是谁要是敢过来他们就劈了丫的!

慕九扭头瞧了瞧柜台,只见掌柜的仍然不见踪影,而其余的小二则是吓得聚在一块儿,惊恐地望着这边。看来这世道不管搁哪个朝代都一样啊,人都是害怕当了好人反遭人劈。

“哎!”她退了半步,咽了咽口水,冲着那大汉打商量道:“那个,你要是想吃就直说嘛,这点心我不要了,你拿去!赶紧把小二给放了吧!瞧人家孩子被你勒得这个样儿……”跟只小白兔似的!

“你是要帮他说话吗?”

这汉子倒也听话,说让他放他就放了,只不过反身就朝着她走了过来,那双眼落在她脸上,没有类似**花贼的邪恶无耻,但绝对有像要把她给吞了的凶煞!

“你想干嘛?”

慕九赶紧捂着胸往后退了两步,后面又传来一道沉厚的声音:“上哪儿去?”吓得她立马转过了身子。只见大汉的两个同伙不知道几时居然跑到了她身后来,一人堵住一条路口,同样凶神恶煞似地望着她!

“你既然想给别人出头,那你就留下条胳膊来吧!”

大汉居高临下瞪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她顿即吓得脸色发白,嗫嚅着:“你本来只是想吃点心而已,我都把它让给你了,你还想怎样?要是不行,让小二再给你上一碟就成了嘛!”真是人说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留你到明天,说的就是她呀!千算万算还是躲不过,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大汉哼了一声,一把揪住她的胳膊:“小二不肯再上,怎么办?”

“怎么会?——”她愕然看向他身后的小二,谁知这一看立马又惊得哑口无言!小二扭着方才被大汉勒过的手腕,半靠在柱子上狞笑着,那模样看上去根本不是才被****过的小白兔,而是只不折不扣的阴险老狐狸!

“哼哼,想不到吧?”

小二将手上抹布往肩上一扬,叉着腰走到她面前。瞧了他们几个几眼,慕九倏地明白了:“你们串通好了?你们这是黑店?!”她下意识地往四周瞧了瞧,这会儿天色已晚,店堂里刚才坐着的几桌人见风向不对已经走掉了好些,只剩下两个穿着同样衣服的中年男人还没来得及走。

怎么办怎么办?看起来是逃不掉了,保不准连这两个人都是他们的帮凶!

小二把她举高的手指头一拍,凶道:“指什么指?爷今天就是特意在这里等着黑你的,怎么着!”

慕九倒抽一口冷气,愣了半刻才缓过神来:“你等着我干嘛?我又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告诉你啊,我可没钱!而且在这城里你明目张胆打劫我你也逃不了的!”“我不认识你,自然有人会认识你!”小二嘿嘿冷笑,目光往旁边一示意,立即就有个大汉走上前来。

“你们想怎样?”

看到这副架势,她吓得声儿都颤了,大汉却抬起手来,瞅准了她胸前就要拍去!她张口就是一声尖叫,然后不要命地乱抬起一条腿,不偏不倚命中了大汉的胯下。那大汉想来也是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是以没提防之下就着着实实挨了这么一着,疼得他“哎哟”一声惨呼,立即捂着裤裆就蹲下去了!

“死丫头!还敢反抗?”

另两名壮汉见状大吃一惊,当下从腰里拔出把明晃晃的短刀来,也不当慕九是什么不会武功的软脚虾了,招手就往她身上剁去!可是就在这时,一向“欺善怕恶”的慕九也不知哪里的胆量和谋略,灵机一动把身子轻轻巧巧往下一蹲,就顺利躲过了这么一刀!那身姿看起来就跟打小练过武功似的,半点也看不出来笨拙。

大汉们见她居然躲过了这一招,当然吃惊不小,而其实更吃惊的还是慕九,但是这个时候似乎容不得她多想,因为微顿了片刻之后,他们又再挥了刀过来!眼见着刀光将至,她立即反身拖过了一条长板凳,想也不想就用力朝他们摔去!

瞬时,惨叫声迭起,好欺负的小白兔立即化身女魔头,将这不大的酒楼变成了发挥潜力的舞台!

“敢打我的主意?!我抽死你丫的!”

“女魔头”一边气呼呼地臭骂一边抡着板凳往四周挥舞,直把几个人扫得哭爹叫娘。那“小二”尚算冷静,见此模样惊恐地往后退了几步,反身朝余下的小二说:“快去叫老大过来!这妖女不好对付!”那帮小喽啰们早就恨不得开跑了,一听吩咐,立即抱头鼠窜。

三名大汉其实并不是什么高手,甚至可以说连“手”都算不上,论身手顶多也就算几个混混,要不然也就不至于要动用这么多个人来对付她一个了!所以慕九是越打心里越踏实,越打手下就越来劲,仨大汉已经被她挥倒了一个,躺在地上捂着额头杀猪般地尖叫,直喊“姑奶奶饶命”。

眼下的慕九看起来哪里还是那个不会武功,只会一听到青衣楼的名字就立即竖起耳朵躲到李不背后的那个小丫头?举手抬足之间流畅自如,那手上的板凳仿佛并不是板凳,而像是把寒光闪闪的宝剑,每一次落下的地方都精准地对向了大汉们的要害。要不是平平的板凳实在戳不死人,那么谁都不会怀疑他们早已经死了好几遍还不止!

“好凶悍的丫头!”

就在痛打得过瘾时,店堂里突然一亮。正抬起板凳要将它拍向旁边小二的慕九听到声音,立即偏头望了望柜台旁。而身姿这么一停顿,动作就立即滞缓了下来,一个不稳,悬空的板凳就像拔萝卜似的,将娇小的她一把拉跌到了地上。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30 又见银针 130又见银针

随着几支灯笼出现,柜台旁又出现了一帮人。领头的是个披着黑袍的大汉,眇了一目,模样看起来比刚才几个大汉还要凶悍,于是很显然是个头子。停了手的慕九跌倒在地,拿袖子擦了擦汗,大口地喘着粗气。

几个被打倒的大汉躺在地上哭爹叫娘,独眼龙扫了一眼,冲着慕九一声冷哼:“死丫头,竟敢打伤我这么多兄弟!来人啊!把她给我捆起来,押回去剥皮抽筋!”

“是!”

身后的喽啰拿着绳子一拥而去,动作可比刚才那伙人利索多了,慕九这会儿也没了力气反抗,只得任他们把自己给绑了起来。

“慢着!”在这帮浑浊的气息当中,突然间响起一道倍加清亮的声音。两个穿着同样服饰的年轻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沉着脸站在面前。“几个大男人合谋算计一个弱女子,你们还算是人吗?”两人当中靠左首的那个人说。

慕九惊讶地抬起头来,就着门外照进来的灯光,可以瞧见这两人都穿着一身青布的绸衫,而且看起来相貌堂堂,并不像是坏人。原来这两个并不是一伙的!她怎么忘了他们了?瞧了之后心下大定,赶忙冲着这二人道:“两位大侠,这帮人简直坏透了,你们快救救我!”

两个青衣人朝着她点头温言道:“姑娘放心,今日既是我等二人看见,定然不会袖手旁观!”而后转头冷冷冲向独眼龙:“快把她放了!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你们是谁?少来管闲事!”

独眼龙见半路出来了个程咬金,而且看起来还是两个文文弱弱的小年轻,立即瞪圆了眼睛,不耐烦地冲着他们吼道。左边的青衣人冷笑了两声,冲着右边的同伙道:“子靖,是你上还是我上?”那“子靖”摇摇头说:“这么一堆不中用的,交给我吧!子琛你退下,去把那位姑娘的绳索解开就好。”于是子琛便十分有涵养的微笑点了点头,缓步退开,走向了这边的慕九。

独眼龙等人一眼这二人如此张狂,一个个气得眼睛足有铜锣大,慕九却是乐坏了,心里对这二人的感觉立即又好了两三倍不止。“子琛大侠,真是麻烦你了啊!”她也不管一左一右还有两个拿着刀架着她胳膊上的大汉,兴冲冲对着走过来的青衣人嚷道。独眼龙一见,也顾不上那边厢子靖已经跟众喽啰们交起手来,从旁边大汉手里夺过一把大刀冲着子琛就劈来:“哪里来的混小子,看你今天能不能躲过我张万龙这把九环刀!”

慕九闻声一望,只见那刀背上果然穿着九只环,于是纳闷起来:“你打就打呗,还弄几个大耳环吊上面干什么?你当是你老婆的耳朵呢!”独眼龙被这一讥,那刀子立马一偏,冲着她头上落下。这帮人虽然不是什么入得了流的高手,但是要对付一个区区的宫慕九那是压根不在话下!尤其当这会儿她还正在人家掌控之中。于是那吊着大耳环的大刀眼看就要将她身首分家,旁边斜斜地就刺过来那么一把长剑来,轻轻松松套进那铁环之中,跟那大刀搅在了一处。

独眼龙一看大喜:“好啊!你小子果然中了我的招!不知道我这刀是有来头的吧?”说着他将大刀往上一挑,环中的长剑于是也跟着被挑向了天空。看来这环竟然真的是有用处的,尤其是针对剑器等狭长的兵器更为有效,一旦被套入其中,那么等于就被缚住了手腕!

可惜的是这武器巧是巧,使刀的人却差了点,那大刀才往高抬了约有半尺的模样,里面的长剑就“咻——”一声长吟,将九根钢环生生的挑开成了两半!断裂的钢圈落在下方已经被吓得面无人色的慕九身上,身上的绳子啪啪几声断成了几截,而身上的衣服也被那剑气击得破了好几处大洞,那白酥酥的胳膊都已经露了出来!

慕九啊呀一声捂住手臂,再看那独眼龙,已经瞪大了双眼怔在当地,保持着举刀的姿势半天没有动弹。

子靖收回长剑,唰一声又将它插回剑鞘。满不好意思地朝慕九说:“姑娘没事吧?在下真是该死,出手太重……”“没事没事!”回了神的慕九连连摆手,咽了口吐唾沫,试着伸手推了推身旁的独眼龙,谁知道手指头才刚刚戳到他身上,他就跟根大笨木头似的直挺挺往前栽倒了!

“死了?!”她失声说。

“不,”子靖道,“我只是废了他的武功,半个时辰后,他自然会醒转……”

这也太他**的厉害了吧?慕九偏头望了望那边已经全部被子琛打趴下的十来名汉子,缓缓把目光调向子靖,倒吸了口气说:“你总共才不过一招就废了他的武功?你们到底是谁呀,这天底下也没几个能比你强了吧?”谁知子靖尴尬地笑了笑,低头说:“姑娘过奖,我们这算什么?我们只是个家奴,比起我们家主人来,简直连一根手指头也比不上。”

“你们家主人?”慕九吃惊地。这两个人居然还只是个下人?这太匪夷所思了!无论从他们的穿戴,言行,气度,以及武功,怎么看都像是哪户小富人家的少爷,而怎么也不像一个做奴才的呀!

“姑娘,”子琛料理完了那帮人,走过来唤醒了又发起呆的慕九,“这帮人你看要怎么处置?”

慕九想了想,捡了把刀子走到先前那小二面前,抵住他脖子说:“你们倒底是什么人?谁指使你们来的?这家掌柜的呢?”小二捂着红肿的嘴巴,哭丧着脸说:“姑奶奶饶命!掌柜的在后院,指使我们来的人是——啊!”正说到此处,窗外突然飞过来一把银针,不偏不倚射中了在场每个人的喉咙,小二突然两眼一瞪,就这么戛然翻倒在地。“喂!喂!”慕九赶忙摇他的头,但是除了从他口里摇出一股血来之外,再没有半个字。

“不好,外面还有人!”

子靖惊呼的功夫,人已经像箭似的射了出去。子琛追了两步回过头来:“姑娘!要不要去后院看看?”慕九站起,“当然要!”

两个从快步进了后院,只见里面悄无人声,四处漆黑一片。子琛折回前堂拿了个灯笼过来,望了圈指着正房位置说:“那里房门虚掩着,或许那里会有人。”慕九点头,大步上前,在门口停了停,而后抬脚把门一踢,子琛举着火把在门口看了看,率先进了屋里。

“果然有人!”

慕九随之进去,果然见墙角里躺着个人。走近一看,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被反剪着双手又堵住了嘴巴,望着他们两个眼睛里立即露出了惊恐的光芒。

“你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慕九弯腰把他绳子解开,又拔出了他口里的破抹布。那人吐了一大口气,再望了望他们两个之后,才伏地磕起了响头来:“多谢两位大侠救命!多谢两位大侠救命!”说罢也不等慕九他们回答了,立即起身就往门外冲去。慕九愣了愣之后也急忙追出门,却发现他原来并不是逃跑,而是跑去了柴房救他老婆孩子去了!

“究竟是谁干的?!”她立在院子里,低头看着手上一根银针。银针只有牛芒粗细,是刚才从小二喉咙上拔下来的。子琛看了看说:“发针这人定是指使独眼龙等人行凶之人,但是他们全部已死,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了,不知子靖可追得到那人。”

“我没追到,此人轻功十分之厉害,在街口一拐就不见人影了。”

慕九正望着那银针纳闷不语,子靖正好回了来,三个人顿时默然了片刻。子靖望了望慕九身上,赧然咳嗽了一下说:“方才是在下弄破了姑娘的衣衫,实在是对不住。我们就住在这附近,如果姑娘放心在下为人,不如随在下二人回去先换身衣裳,再行家去。”

慕九闻言低头看了看,只见那衣服的确是破得可以了,要不是大冷天的里头还穿着件底衫,还真要出丑不可。于是犹豫了一下,便大方点头说:“只要不会不方便,那两位前面带路吧!”

……

两个人住的地方果然不远,拐出一条大街就是。

宅子是座十分精巧的四合院,子靖叩开大门,立即有两名穿戴得跟皇宫里的宫女似的美丽少女一左一右开了门。见了子靖二人便低头说:“公子方才还问起你们,说为何出去这么久还未回来呢。”说话声音当然犹如珠落玉盘,好听得紧。等见到跟在后面的慕九时,两名少女又小小地吃了一惊。子靖忙道:“我们先去见公子,你们带这位姑娘去换身衣裳吧。”

二女当真是教养好得没话说,听后什么也没问,立马微笑朝慕九福了福身:“姑娘请跟我来!”

慕九随之便与子靖他们分了道,跟着少女从左侧花径里进了内苑。沿途真是花香扑鼻闻者醉、月色撩人雅趣来,走着走着也不知拐了几道弯,便进了座十分小巧的院落。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31 神仙一样的公子 131神仙一样的公子

少女推开其中一扇门说:“姑娘请进吧。”慕九点头。进了这屋子才发觉更加是雅致脱俗得难以言喻,跟沈梦溪的宅子不同,他那种是绝对的清雅,而这种却是一半的清雅里却又被一半的高贵所驾驭,也不是摆设有多么豪华,而是你看着就有那么种已非身在红尘的感觉。

“姑娘,请看这身衣裳可还合意?”

少女很快就捧来了一件粉紫色的衣裙,夜明珠的光辉下看起来真是犹如一团紫雪般柔软美丽,就连慕九这样并不太在意打扮的女子,也禁不住望着它微笑了。

“真好看!”

她拿着在身上比了比,等少女们含笑把门掩上出去了之后,将之换上了身。

换了衣裳之后出现在房门口慕九,足足让两名极有素质的少女愣了有半刻。

“怎么样?是这么穿的吧?”她扬扬眉,低头瞧瞧身上衣裙。少女合上嘴,抿嘴对视了一下,微笑道:“姑娘穿上这衣裳,可真是好比变了个人。”慕九听出来是夸赞,便大方地将手背在手后,扬着下巴笑了笑,“多谢!你们这园子好看,人更好看。不过现在天色晚了,我该走了,明天我再把衣服还回来。”

二女摇头笑称不必,“区区一套衣裳,姑娘何必放在心上?何况本就是子靖不小心所致。”

三人边说话边抬脚步下了石阶。

才走了两步,夜空里就蓦然传来铮铮如泉水流淌般的一阵琴音。慕九先是没甚在意,仍然跟着两名少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只是渐渐地觉得那琴声就像天边云际传来的韶乐似的,淡淡的如云悠扬,又浅浅地如春水泛着一股忧愁,听在耳里,便是令你有着再急的急事也舍不得迈步了。

“这是谁在奏琴?”

她停了步,偏头问少女。严格说起来宫慕九是个对古典艺术没什么鉴赏能力的人,古代流传到后世的文化宝藏她顶多也就能附庸风雅念几句诗词,对于古琴这么高深的东西,她实在是谈不上能听出些什么来。但是,这一刻她却破天荒地为了这段琴音有了第一次触动,——至少,里面的哀愁与无奈的感觉她是实实在在捕捉到了。

“是我们公子。”少女望着左边远处答道。

“‘公子’?”她还以为是个小姐呢!望了望那头,想起来的时候仿佛见到那边正是个亭子,于是问少女:“我可以走过去听听吗?”

少女们对视了一眼,点头道:“家里有没有生人进来,公子从不用人禀报都是知道的。既然弹奏了整曲还没有停止下来,想来是不介意。姑娘走近些无妨。”说着二人引路向前,缓步朝亭子那边方向走去。

慕九很高兴,小心地把脚步放得极轻极缓。心里又在不住猜测,不知道这公子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住着这样高级的地方。有着这么多的奴仆,莫非是某个王公贵族?

想到这里心情更是激动了些,抬头一瞧亭子已然在目,琴声果然是从凉亭里流泄出来,叮叮咚咚余音绕梁,月光下的八角亭里挂着四盏宫灯,那灯下坐着抚琴的是个穿着一袭简单白袍的男子,双手轻拨着一张硕大的古琴,琴音从他十指下悠扬地传出来,场景真是唯美得仿若神仙演奏着天籁之音。

慕九悄声走到距离凉亭不过两丈远的廊檐底下,正打算好好欣赏时,这时一曲终了,这男子缓缓抬起头,双手垂落在琴弦上,落寞地长叹起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短短一句话中,竟是饱含着浓浓的哀伤之意,仿佛天地之间所有的遗憾都尽藏于他一人胸中。

“既然是注定难以两全,又为何叹气?”

呆立之中的慕九忍不住接口。那男子骤然听到有人说话。却并没有显得很惊讶,侧对着这边的脸庞只是微微顿了一下,便偏了过来,“不错,既然是天已注定,我又何苦哀叹?姑娘言之有理。”那淡淡的声音微带着和煦,清矍俊秀的脸庞看上去在身上白袍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温雅脱俗,而又远比实际年龄要年轻,

慕九隔着并不太远的距离,望着面前这个人,眼睛渐渐张大起来。

“是你?!——‘忘先生’?!”不错,眼前这个漂亮得跟神仙一样的男子,赫然就是早上在城郊大路上遇见的那名忧郁的书生!

这男子闻声静静望了她两眼,缓缓笑起:““先前我那两名家仆说带回来了一位客人,想必就是姑娘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知逢,这样的缘份,得来不易。”他说完站起,背手走到亭子口。慕九高兴地走上前去,仰头望着他道:“真没想到是你!原来你家里这么大这么漂亮!真是的,早上为什么又要走路呢?”

“坐的车多了,偶尔走走路,也是好的。”

他含笑指着琴案旁一张圆凳,示意她坐下,自己坐了下来,翻开摆着香炉的茶几上倒扣的白玉杯,给彼此斟起了茶。慕九接过茶去,不赞同地说:“这人生就是得意时须尽欢,坐不起车的时候走路还好说,有车坐还走路。那就等于是跟自己过不去了!”王公子摇头笑而不语,她看到旁边的琴,便又说:“你的琴弹的真不是一般的好,就是太悲伤了,一点也不衬你的身份。”

他黯然出神,片刻后说起:“姑娘正值年轻,哪里知道这人世间诸多痛苦?是非对错,恩怨情仇,并非非黑即白,在这当中,又有多少怅惘遗憾之事,让人百口难言。”月色下他的声音低黯如夜空,俊秀的脸庞上再度呈现出一股浓浓的失意。慕九环顾着四周庭院,又望着他养尊处优的一双手掌,怎么也想象不出来会有什么样的事情使得他这么哀愁。

静默了片刻,他又缓缓问:“姑娘天真活泼,想必向来心情都十分愉快?”

“唔!”慕九抿着嘴托起了腮,一双弯起的大眼睛也渐渐泛出了异样神采,“我虽然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也吃过不少的苦,而且现在的情况也不是特别好,经常有很烦恼的事情发生,但是我同样有一大家子家人。跟他们在一起我觉得很快乐。尤其是……”她顿了顿,微微地羞红了脸:“能跟喜欢的人天天在一起,每天过着柴米油盐的平凡日子,其实也很幸福。”

望着她开心的脸庞,王公子也不由被感染了,他微笑点头:“是啊,能跟心爱的人长相厮守,不离不弃,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想必,你的那位心上人,这样的夜里也一定在幸福地思念你。”

一听提起这个。慕九就咧开嘴来,“他那人啊,傻乎乎地,成天只知道喝酒,才不一定呢!”口里这么说着,心里却甜滋滋地,眼睛抬起望着月亮,仿佛在寻找某个人的影子。接着又自言自语似地:“不知怎么地,出来才一天,竟好像离开了好多天似的……”嘟着嘴吧叽了两下,又不好意思地坐直了起来。

“对了,”她偏头望着对面,“你穿白衣的样子,还真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呢!”

“哦?”执杯欲饮的王先生神色微顿,笑道:“瞧我这副懒散样子,失礼了。”

“哪里!”她一本正经地:“真的,我觉得你们穿白衣都很好看,美得跟神仙一样!”

王公子微笑,微笑之后却又摇着杯子叹气:“这世上哪有神仙,若是有神仙,世间便也没这么多愁人愁事了……”苦笑两声,将杯子凑近薄唇边,仰脖喝尽了。慕九见又触及他心事,心下老大后悔,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开口,想了片刻还是说道:“佛教里有一句话,叫做‘活在当下’,意思就是说好好过着每一天的生活,好好欣赏每一天可以欣赏到的一切美的事物,烦恼的事情就让它留在过去,不要让过去的事情影响到现在的心情。如果悲伤和忧愁的事情都是曾经发生的事,为什么还要让它来影响现在的生活呢?”

王公子身子猛然一震,像突然间被什么击中了一样久久没有动弹。

慕九起身叹气:“我不懂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仇恨和悲伤都不是穿衣吃饭所必需的东西,既然影响不到衣食住行,何苦不看开些呢?”

凉亭里沉默了良久。晚风渐起,吹动了四周挂着的丝幔。落在人身上像月光一样舒适美好。

王公子恍然叹气,转过身来,“你说的对,我素日里也与各寺的长老参禅,却竟也没参得透这一句。——活在当下,”他呵然轻笑,“不错,不错!”

慕九静静地望着他,不再言语。这个时候她已不能说什么,——还能够说什么呢?这么样一个傲世独立的男子,竟是比她所认为的佳公子沈梦溪还要强上一倍,又还有什么是他琢磨不到的呢?

“姑娘,”王公子口声唤着这句,身形却仿似长空白云似的,衣袂一扬便蓦然已落到了三丈外的屋顶之上,快得令慕九竟是好半刻才反应过来。“姑娘心性纯朴无瑕,这一席话虽不能说让我醍醐灌顶,却也仿若佛光偶照,令我割然开朗。他日若有缘再见,定当与姑娘畅所欲言!”他背手站在那里,晚风吹起他的白色衣袂,看起来更像是欲乘风归去的神仙,说完之后那身形立即一转,瞬间便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喂!喂——你去哪里?”慕九往前两步,扶着凉亭栏杆对着夜空高喊。远处随风传来他依然淡雅温润的声音:“我有些私事尚待处理,姑娘放心,家中下人自会派车驾护送你归去……”

话音翩然而落,没半刻,这精美如皇家园林的宅子就恢复了宁静。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32 寒冰散 132寒冰散

到达客栈的时候刘四正急得在店堂门口伸脖子探望,见到慕九从车上跳下的身影先是愣了愣,半天后才惊讶地上前:“慕九,你上哪儿去了?还以为你出事了。”慕九笑了笑,且没搭理他,而是回头跟随后跳下车的男子抱拳作了个揖:“子靖大侠,今天真是多亏你们了,大恩不言谢,救命之恩他日再报。”而后一揖到底,当真是有板有眼

子靖谦逊地退开了两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为武者之本份,姑娘不必介怀。”说罢拱了拱手,微笑跳上那大马车驶回了原路。

慕九目送马车消失在街头后,才交叠着双手回了店堂。刘四忍了半天没忍住,看见她身上的衣裳又问起她下午的行踪,客栈里被袭击的事情不方便跟他说,慕九便只说身上衣服弄脏了,便上人家家里借了套衣裳。刘四单纯,不疑有他,立即喊了小二上了饭食。

第二天一早本来按计划是要约张、杨两位掌柜上胡青峰的店里谈谈生意的事,但是慕九没急着出门,而是让小二送了壶茶入房。

“齿间香酒楼”里发生的事情绝非偶然,独眼龙他们看起来是早就安排埋伏在那里,那会是谁告诉他们她会去那里的呢?从胡青峰那里出来之后,这事她可是连刘四都还没来得及告诉。那么也就是说,胡青峰的嫌疑最大。胡青峰为什么要这样做?他难道想害她?……回想起结识以来的种种,又实在是不太可能。他要是想害她,何苦如此大费周折?

“唉!”

她叹了口气,从荷口里把那根银针又拿了出来。这银针两端泛着青光,显见是淬了毒的,而且细得跟牛芒差不多,放在手心几乎没有重量。能够使上这样暗器的人,内功一定不弱,而且必定不是什么好人。但当时所有银针都只对向了独眼龙那帮人而没有对向她和子靖二人,显然是想杀人灭口。但如果他指使独眼龙拿下自己的目的是为了害她的话,那么以他的武功,岂不是有更多的机会伤害她?这个人,他究竟想做什么?

“也许,去问问胡青峰会知道些线索?”

琢磨了一阵,打定主意之后她站起了身来。将昨夜换下又洗过的衣服叠好包进来,拿着出了门。

如果胡青峰那里没有什么意外,那么还是可以按计划行事,见见两个掌柜,然后把衣服送回去之后就可以回家了。本来是还打算再跑跑客户,但是现在突然出了这样的事,倒也不宜久留,免得夜长梦多,再出什么事情山庄里人该担心的。

到达仙客来时小二说胡青峰又在楼上。慕九不动声色上了楼,门口帘子还是挂得那么严实。

“胡掌柜,您可舒服啊!”她边掀帘子边走了进去。但是才进了门就不由睁大了眼:“胡掌柜!”

面前的胡掌柜包着好几层厚厚的棉衣,抱着个手炉坐在椅子打寒颤,仿佛现在早到了数九寒天,而这帐房里也等同如冰窖!

“我……我……”他唇色发白脸色却是青紫,看见慕九进来,眼睛立即张大了一些,泛出些亮光:“快……帮我拿……”

“拿什么?!”慕九大步进了屋,看他这个样子肯定是生病了!——拿药?她顺着他抬起的手指头一看,只见那方向正对着桌子对面的衣架上挂着的一件长衫。“你要拿衣服?”慕九边说边把那衣裳取了下来。拿在手里却觉有些沉甸甸地。胡青峰点头:“对……药……”

慕九不敢怠慢,立即从挂在腰上的褡裢里取了个小瓷瓶出来,里面是罐药丸,数量不多大概只有七八颗。她倒了两颗在手里,端了杯水端给胡青峰,看着他颤抖着吃下一颗,才退开坐到了一边。

“胡掌柜,你这是怎么了?病这么严重怎么不去看看大夫?”见他渐渐平息了下来,慕九皱眉问。胡青峰看了她一眼,一个劲地低头喝水,“没用的,大夫治不好。”他把水杯放在桌上,抬起头来看着慕九:“宫姑娘今天来,一定是为了昨天晚上在齿间香的事吧?”

猛不丁听他主动提起,慕九倒是愣了愣。片刻后她唇边漾起些冷意来:“胡掌柜啊胡掌柜,看来此事果然跟你有关,说,为什么要串通坏人来害我!”她站起来把一只脚踏在凳子上,眉头都倒竖了起来。

胡青峰皱眉叹气,停了好半天才说:“不是我要害你,是有人逼着我这么做。”他指着身上层层叠叠的棉袄,“看见了吗?这就是中了五毒寒冰散之后的症状。三天前我被城东那带的地头蛇独眼龙在城门口截住,逼我服下这寒冰散,让我在你到来时,怂恿你去城东杨掌柜的齿间香。他若是只以我性命相要挟倒也罢了,但他们竟然还让我的家人孩子也服下了这药。宫姑娘,我个人不要紧,但我的一双儿女才不过五六岁,我实在是——”

他说到最后声音哽咽起来,徐徐起身推开了窗户。慕九迟疑地跟了过去,窗户下方的花坛边坐着两个目光呆滞的小孩,也是穿得厚厚一身,仆人正在服侍汤药。

“那他们要怎么才给你解药?”慕九紧皱双眉。

“他们说,只要你去到齿间香酒楼,就会给我解药,如果他们守信用,那么今天应该会送到了。”

“今天!”慕九倒抽一口冷气。

“怎么了?”他回过头来。

“不……”她脸色发白的摇头,“没什么……”解药在独眼龙手里,而独眼龙已经死掉也已经被子靖他们的人拖出去埋掉,哪里还有什么解药!

“这毒,要是今天没解药,会不会要命?”她咽了口唾沫问。

“听他们说暂时不会要命,但是成天这样折磨着谁也受不了啊!用不了一两个月,自己也就被折腾死了。”胡青峰叹了口气,回到桌子旁坐下。

慕九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也跟着坐下。

“看样子,他们应该没有把你怎么样。”他面色平静地说,“既然这样,那么说说你去看店的结果?”

“哦,”慕九回了神,“我正是为这事来的。那个,我觉得这事儿可以谈,还有大半天时间,我想借你这个店把他们两个请来,一起议议。”

“没问题!”

想来是满心希望着独眼龙会来送解药,也或许是对慕九心存愧疚,胡青峰恢复了一些神采,当即就安排人去下贴子给张、杨二掌柜。慕九却是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扫向窗户,总是忘不了那下面还坐着两个目光呆滞了无生气的孩子。

捧着茶坐了小半个时辰,张、杨二人就到了。张回峰见了慕九热情地作揖打恭,杨掌柜一见她却是瞅了她两眼,立马变了神色:“是你——”慕九赶紧抢话道:“初次见面,二位掌柜的好!”一边连连地给他打眼色,后者虽然不解,但是也顺从地闭了口,激动地连连说:“好,好!真是太好了!”

这三个“好”字让胡青峰了半刻,慕九咳嗽了两声,他才回神以东道主的身份呵呵笑着招待起来。

合作的事谈得异常的顺利,杨掌柜杨顺发几乎是没带半天犹豫地在合约书上签了字。慕九知道是昨夜救了他那一功劳,也不说破,一笔一划在落款上签了大名,按约定此后每个月供应他一千斤的蔬菜。张回峰在问过了一些细节之后,随后也签下了,数量价格均依从杨顺发。

谈定时已经是晌午以后了,杨顺发起身时冲慕九抱拳说:“宫姑娘若是不弃,可否去寒舍略坐坐,让在下略备些酒菜,当是为姑娘接接风?”

慕九忙道:“杨掌柜何必客气?往后去叨扰的机会还多得很呢,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天黑前得赶回去,不急在这一时。”

杨顺发便作罢。

慕九叹了口气,随后也与胡青峰告辞出了仙客来。

这一出来她立即赶往昨夜子靖带她去过的那所宅子。还衣服已是在其次,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他们,让他们帮忙给胡青峰解毒!那位王公子来头看来不小,武功更是高深莫测,也许他们有办法也说不定。

从齿间香酒楼拐出去百来步远就到了,慕九喘着粗气跑到了那垂着对大四角灯笼的院门前,抬头一看却让她顿时没缓过气来——

面前的宅子大门紧闭,门口上挂着老大一把锁,哪里还有什么人?朱漆大门光鲜依旧,但是再也没有昨夜的充满生气…!

“开门啊!有没有人啊?”怔了半刻她抬手猛拍着大门,但是除了那大锁拍得锁片啪啪响,里面根本就没有任何声音。

这可怎么办好?没有解药,胡青峰岂不是死定了?心里这么想着,不由得更是着急。她焦急拍门的样子也惊动了路上经过的许多人,至少已有不少人讶异地望了过来,而在她恍然未知之下,刚才胡乱塞在怀里的契约也掉了下来,随着吹来的一阵风飘了开去。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33 又见拖油瓶 133又见拖油瓶

“公子,你看这上面!”

就在慕九着急的时候,大街上停住了一对主仆。主人是个穿着华丽锦衣的执扇公子,年纪轻轻,浑身上下珠玉环绕。随从看起来是个书僮,虽然不像主人那么华丽,但也是打扮不俗。他捡起那张被风吹过来的契约看了一眼,瞬即递给了那男子:“公子,你看这上面的落款!”男子闻言看了看,本来很愉快的神色于是立即僵了僵。

“宫、慕、九?”

慕九并不太会写毛笔字,为了怕人家认不出来,落款那三个字被一笔一画写得极为工整。这公子把契约拿在手里,一双神采奕奕的丹凤眼顺势望向不远处的她,目光愈加变亮了些。

“不会这么巧吧?……哎,姑娘!”见到慕九这时一脸沮丧地像是要走,他赶紧上前唤了一声。慕九回过头来,指着自己鼻子:“叫我?”“正是!”这男子大步上前,露出一脸灿烂阳光:“敢问这份契约,可是姑娘的?”慕九一看,可不是!于是立即把它拿过,皱眉问:“你是谁?我的契约怎么会在你手里?”赶紧又摸摸怀里,见其余的还在,才又放了心。

“在下秦观澜,敢问姑娘可是金银山庄的宫姑娘?”这男子哗一下把扇子抖开,露出很是得意的一副笑容。

慕九见他回避问话,加之正郁闷着,心里已经有些不爽。这时又望见他穿得跟只花孔雀似的,便立即没了好脸色:“你怎么知道我?”

“上面都写着呢!”秦观澜收起扇子,淡定地指着她手上的契约。

慕九喃喃咳嗽了两声,把契约折起塞回了怀中,而后也不多话,拎着小包袱就上了街。

“哎,宫姑娘!”秦观澜见状跟了上去,笑微微地拦在她前面说:“姑娘这是要上哪儿啊?”

“管得着吗你!”慕九更加没好脸色,伸手把他一拨,大步往前走了。

秦观澜像根木头似的僵在当场,书僮连戳了他好几下他才回了神来,双掌一拍,说道:“果然是有些个性!”书僮忙问:“那么公子,我们——”“这么难得的机会,我们当然是要跟上!”不等他说完,秦观澜便意味深长地说。

当他们缓步跟在后头时,慕九也察觉到了,于是本来要回客栈连同刘四一起回家去,这会儿想了想便再次折回了去仙客来的路,而且特意抄的小巷子。

“你们到底跟着我干嘛?!”

仙客来大门左边的巷子口,慕九陡然间转过身来指着他们。这俩人八成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贼心不死非要跟着她过来,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如果她记得没错,旁边墙内就养着两只牛那么大的狼狗,看狗的小二上午才领着她上去找过胡青峰,哼哼,这时候只要振臂一呼,保准有他们好看!

“宫姑娘请别误会!”秦观澜立即把扇子收住,两手张开示意她放松:“我不是什么坏人,那个,是这样的,我想去黄石镇上找个朋友,但是又不知道路怎么走,既然姑娘也是那镇上的人,所以……所以想请姑娘带个路,不知方不方便?”

“直走转左,那里大把拉马车的,随便给点银子叫一个来问,立马把你拉到黄石镇。”

利索地说完,慕九头也不回跨出了巷子口,而秦观澜则再次傻眼。

回到客栈,刘四已经早早敞开房门坐在房里等着了,慕九招呼道:“赶紧地,套车走人!”

刘四见她说得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不敢多问,立即拿了包袱就下了楼梯。慕九也回房把零碎东西都收了收,随后下楼结帐,在门前等了刘四出来,上了车往城门赶去。

胡青峰的毒虽然未解,但是这回也没法子了,接二连三的出事,她必须尽快赶回山庄,让李不想办法。虽然不明白这背后究竟有什么阴谋,但她直觉地感受到再呆下去必然夜长梦多。只要有李不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还好回来这一路上还算顺利,也许是沿途皆有不少江湖人走动的缘故。

“慕九,你看后面有辆马车好像一直跟着我们。”

驴车快接近黄石镇的时候,刘四忽然挥鞭指着车后说。一路都在沉思的慕九闻声往后看去,果然见到有辆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驴车一慢它也慢,驴车一快它也快,很明显是跟着上来的了。

慕九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望了望四周。这会儿太阳将近下山,而距离黄石镇上还有两里多路的路程。虽然人烟渐渐多了起来,但是树木也多,附近的居民都是老实巴交的老百姓,如果这马车真是冲着她而来……那必定是没什么人能救得了她!

怎么办……

“慕九,你看车里有人朝我们挥手呢!”

刘四这二楞子显然完全没有危机意识,一边赶车还一边不时扭头往后看,这会儿脸上更是连笑容都露了出来。慕九揪着衣襟,恨其不争地扭头望去,果见那车窗里探出了半张笑脸以及一只挥舞的手臂!

“宫姑娘!是我呢!”

秦观澜笑眯眯地大力挥舞手臂,看模样开心得不得了!

慕九顿时气结,冲着刘四道:“赶紧走!别理他!”刘四得令,手上连挥了好几鞭下去,把个驴子抽得嗷嗷直叫。

他既然是去黄石镇,那么进了镇子之后甩开他就是了!慕九恨恨地掐着竹筐壁上挂着的残留菜叶,身子也转了过来。只是出乎她的意料的是,哪怕了进了镇子,马车也没有停下,进了镇子之后又拐上了去山庄的小路,那马车也还是没有停步。

瞪着眼睛望了半刻,她拍拍刘四肩膀示意他停下来。

“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在原来种油菜的地旁边她下了车,叉腰走到马车前指着车窗里吼道,“干嘛一直跟着我!告诉你,我家就在上面,只要在这里一喊,小心吃不了我让你兜着走!”

“宫姑娘息怒!”

秦观澜执扇下了马车,笑微微很是潇洒地往她面前一站:“实不相瞒,在下的确是尾随姑娘而来,并且,我还想到姑娘家中讨杯茶喝。”

“你可真不要脸!”慕九差点被噎住,指着他呸道:“要喝茶上茶馆去!我们家没茶,也不欢迎你!”

“姑娘怎么知道你们家没人欢迎我?”他拿扇子一下下敲着手心,“姑娘不欢迎我而已,指不定其他人会欢迎我呢?”

“怎么可能——”

“那咱们就打个赌如何?”秦观澜截住慕九话头,笑意深深地说:“如果说姑娘等下带了我一道进家门,要是贵府上下没有人一个人肯挽留我住下,那么我掉头便走,从此以后再不在姑娘面前出现,如何?”

慕九顿住,半刻后忿忿地说:“我为什么跟你打这个赌!不打又怎么样?再说我们家现在人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多!”

“我敬姑娘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要是连这个小小的赌也不敢打,岂不是太让人失望了么?”

秦观澜悠悠然把扇子一抖,弯起的双眼望向了天空,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

大冷天的拿着这么大的扇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毛病!慕九瞅着他就心里有火。于是哼道:“赌就赌!到时我看你怎么样个斯文扫地!——刘四,带路!”

……两驾车马一道上了山,院门口好像是秋恨水的师妹红袖在那里晃悠,见着刘四的驴车一上来,便立即闪身进了屋。而后没过片刻,韩冰冰便一路小跑走了出来。

“慕九!你终于回来啦!”蹦蹦跳跳到了车前,韩冰冰高兴地拉着她跳下了地。

慕九笑了笑,返身把两个大包袱拎了给她:“这里面是在城里买的一些药材,还有两根小人参在里头,回头就拿去炖了给阿潇和李不他们喝。对了,阿潇怎么样了?”提到吃药她就立即想起这个来。韩冰冰立马说:“已经好些了,气色和气息都好了很多,李不说明后天大概就可以点开他的睡穴了。”回头时看见旁边还有辆马车、并且又从上面走下来两个从来没见过的人,她不由得又好奇地问起了慕九:“这是谁呀?”

慕九微哼了两声,拂着袖子没答话,只是说:“家里人呢?叫他们能活动的全都出来吧!”

韩冰冰一愣,着重把目光落在微笑伫立的秦观澜身上瞧了几眼,惊疑之后也没有多问,立即抱着两个大包袱进了屋。

“金银山庄果然藏龙卧虎,刚才那位姑娘形动婀娜步履轻盈,一看便知不是等闲女子!”望着韩冰冰进屋的背影,秦观澜赞赏地点头微笑。“只可惜呀,这么美丽又身怀绝技的一个女孩子,看上去面色却有些微微发黄,目光也有些涣散,腰肢虽然灵动,但双腰却略显滞重,很明显是中了某种收肌麻筋之剧毒在身,不出三个月,必定全身瘫痪!”

“你瞎说什么呢?!”

慕九本来在嘱咐刘四留下来吃晚饭,一听这话,心下当即一沉,指着他怒道。“冰冰好端端地怎么会中毒?就是中过毒也早就被解了!”

秦观澜扬唇,慢悠悠说:“姑娘若是不信就算了,你可以当做是我胡说。”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34 谁赢了 134谁赢了

“你——”

慕九顿住。气呼呼地指着他憋了半天气,也是无可奈何。秦观澜倒是安然自若,没半点要在别人家门前收敛些的自觉。

“慕九,回来了?”

院门内又走来好些人,衣香鬓影莺声燕语,看都不用看也知是家里那帮女侠!当先走出来的果然是萧云舒和秋恨水,而后是红袖跟芙蓉。几个人站在门槛外,笑意盈盈看上去心情还不错,但是望见慕九带回来的这只拖油瓶时,又都不由得讶异了一下。

“云舒姐,秋姑娘,家里还好吧!”慕九挟着那包衣服,顺势扬起明媚的脸,跟大家打了声招呼。萧云舒含笑颌首,秋恨水也带着丝笑意,扫了秦观澜一眼,站着慕九道:“巴巴地喊了我们出来,该不会是专门为了迎接这一位吧?”慕九赶紧摆手:“不不不!我哪敢啊?”咳嗽了一下之后也望着秦观澜,说道:“劳驾你们出来,是因为这位秦公子很想进咱们家里喝喝茶聊聊天,我说家里咱们家女眷多不方便吧。他还非说有人会留他!所以我把你们都叫出来瞧瞧,谁肯留下这个人的?”

她把包袱扔给伸手过来的刘四,抱起胳膊望着在场所有人。

秦观澜拿着扇子一指大家,问慕九:“所有人都在这里?”

慕九望了望,指着红袖:“麻烦把芙蓉她们也叫出来吧。”红袖说:“她们俩在做饭呢。”“做饭也先出来一下,”她小跑到她面前,小声说:“先把人打发走了要紧!”秦观澜在不远处望着,忽然说:“宫姑娘,贵府难道全是女子么?没有一个男人?”

“男人?”

慕九竖起耳朵,——是了!还有李不跟段小邪。但是凭什么他说叫谁就叫谁?美得他!“哎,我说,你到底有完没完?我们家的女人不肯留你,你以为男人出来就会留你?”不屑的冷哼从她鼻孔里冒出来,很不客气地说。

“那可未必!”秦观澜慢悠悠摇着折扇,“姑娘不把他们叫出来,又怎么知道结果如何?”

“你——”

“慕九。”

两人正在一大帮人面前斗嘴,李不温和又略带无奈的声音顿时出现在门口。段小邪摸着鼻干在后头好奇地瞅来瞅去,口里还嘟囔着:“发生什么事?”而难得的是贵公子沈梦溪居然也悠哉游哉出来了,同摇着把折扇微笑望着这一切。

“李不!”慕九高兴地小跑过去,跟个小孩似的抬起双手在李不面前挥舞了几下:“我回来了!”李不扬了扬唇,轻捏她的鼻子,“回来了怎么还不进屋?”“这不就进了呗……”手指头勾住他的手指,十分合契地站在一处。

这边厢小两口毫不狎狔的腻歪着,在场女侠们抿嘴笑而不语,不远秦观澜却是慕地瞪大了眼睛,像是生怕看不清似的,脚步又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几步。直到看到了几人正面,才在片刻后将身子直起,手上一抖,扇子哔地一声打开。

“哎呀,大老远的跑来,居然连口茶都讨不着,真是伤心哪!”他把脸朝天,故意把话说得很大,那边正在上演相见欢的一对便马上望了过来。慕九眯起眼,“你想怎么着?”他把两手一摊,无奈地说:“我能怎么着?既然这里真的没有一个人肯留我,我当然只能走了!”说完又把脸垂下,换了副笑脸面向李不等三人:“三位公子,你们说是不?”

慕九哼了一声回望李不,却见他不知怎地也张大了眼睛,目光里露出了几分惊疑来。“你怎么了?”慕九抬起被他突然握紧了的手,“你认识他?”李不张了张嘴,还是没吐出一个字来。

秦观澜微笑冲大伙抱拳:“各位大侠,宫姑娘,在下告辞!”

“站住!”

“且慢!”

才见到他要转身,人群里便有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秦观澜施施然止步。在桃子树下好整以暇望了回来。

慕九把眼瞪大的工夫,李不把抬起的手放到了嘴角掩住咳嗽,沈梦溪则是与段小邪对视了一眼,而后微笑上前,与秦观澜鞠了一躬:“在下沈梦溪,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秦观澜含笑回礼:“在下秦观澜。”沈梦溪笑道:“看公子书僮手里捧着的这只玉葫芦,相必秦公子平常也爱斟酌两杯,沈梦溪平常素好交友,秦公子既然到了此处,自是有缘人。我这二位兄弟也皆为好客之人,何不进去把酒一叙,顺便一起交个朋友?”

“沈梦溪!”慕九瞪着眼睛在人群里扬起了拳头。秦观澜望了她一眼,笑眯眯与沈梦溪抱拳:“沈公子所言甚是,想不到这小小的黄石镇还有如公子这等俊秀之人,能与几位相交,在下真是深感荣幸。”他说完转向板起了脸来的慕九:“宫姑娘,真是抱歉了哦,根据咱们的赌约,我这就进去了!”

“你……你……李不!”慕九气结,转向旁边:“那个,你觉得咱们家米缸里的米还够吗?”口气很是委婉,手底下却使劲地掐起了他的手心。李不憋着气,轻咳了两声说:“那个,没米了吗?刘四正好在,让他去镇上王老五店里拉两百斤来吧。”

“……”

……事情的结果竟然大出慕九的意料,本以为家里已经够闹,没谁会同意留下这个人来,想想这可是连她这么个爱凑热闹的人都不肯同意的事啊,居然真的有人肯留下他!而且不但如此。那败家子沈梦溪还跟人家一见如故,饭桌上三杯黄汤下肚之后,就互拍着手掌称兄道弟起来!

“我说梦溪(听听,现在连句沈兄都不叫了,直接改叫“梦溪”了!真是想吐。),你们家这酒不错,但是好酒也得取个好名字,怎么叫个‘三岁黄’?”

“哦,观澜你这就不知道了,这酒乃是我三岁时那年我父亲吩咐家窖所酿下,本想窖藏着,等我长大后去武当派学艺归来时做为喜酿的,不料……唉,后来我们家惨遭一场祸事,也就将这酒改了名,做为寻常家酒饮了。”

“哦……”秦观澜听得连连点头。“来,秦兄,喝酒!”段小邪笑嘻嘻递过酒壶,替他斟了满杯:“听慕九说秦兄来这里找朋友,不知找的是哪位?秦兄一来便到了咱们庄子,莫非是那位朋友就在咱们庄里?”

秦观澜恍然失笑,望了望慕九说:“哪里!不过是碰巧在开封听闻府衙辖下有个黄石镇,镇上有个旧宅叫做金银山庄的。几位隐世高手开荒种菜十分有名,而紧接着又在街上无意认识了宫姑娘,所以冒昧地扯了个谎,慕名前来拜访几位了!——段兄请!”

慕九瞅着全桌子就他们杯来盏往,就连萧云舒等人也是含笑面对这一切,心里真是不爽极了。于是悄悄放了碗筷,碰了碰李不:“我出去走走。”李不顿了顿,附耳跟段小邪说了两句什么,而后也跟着起了身。坐在沈梦溪旁边的杨春儿一抬头瞧见这一幕,嚼了两口饭菜,把嘴巴一抹。拍拍段小邪肩膀说:“我吃好了,你们喝酒的慢慢吃,我先回房。”目光扫过对面冷冷望着她的韩冰冰,冷笑了一下,傲慢地站了起来。

走出厨院慕九便对着夜空长舒了一气,快十月的天气了,晚风已有些凉,但是因为刚从热闹的气氛中走出来,吹在脸上倒也凉得可爱。

“在开封这****,还好吗?”

李不走到大槐树底下,牵起她的手。就着廊下挂着的灯笼可以看见他瘦削但是十分坚毅俊朗的脸庞,慕九抬起手指划他的眼圈,嘴角弧起来。“也好,也不好。”身子略一前倾,便已经顺势靠在他身上,扁着嘴,望着在风里摆动的灯笼,口里嘟囔着:“在别人的家里,想的却是你。不知道怎么地,这一次离开,好像特别想你。”李不将她环住,像抚摸小猫一样地低头抚她的头发,唇角下盛着满满的甜意。“我也是。”他也是,在她房间里坐了一整夜。

“可是你今天情绪不安得很,而且看起来很累,快说说,出什么事了?”片刻后他摩娑着她的头发轻轻地问,“平时那么好客的你,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偏激起来?”

“因为我怕。”

“怕什么?”

“怕那天,那天使暗器伤害你的坏人又来。”她睁开眼睛,贴着他的胸窝说:“我知道无论对我下手也好,对阿潇下手也好,他们最终的目的都是对向你。因为你的武功最厉害,只有杀了你,他们才有机会夺走紫珠丹,所以我好怕他们会找尽一切办法混进这里。”

李不半勾的头良久没动,灯光映得他的眼光煜煜发亮。

“别怕。因为我要保护你,所以没有人可以打倒我的。”幸福的笑终究是掩饰不住,似乎唯有亲吻她的脸颊才可以压制些许。

慕九等那个轻吻停止,才叹息着从荷包上取上那根银针,“我不是桤人忧天,你看,昨天傍晚,我再一次见到身边有人被这样的针所射死。这个跟那天射向你们的暗器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35 你笑起来很好看 135你笑起来很好看

“银针?”

尚且被幸福的情绪包围的李不闻言骤然凝眉。小心取过那支针来,快步走到光亮的地方仔细察看。银针在灯光照耀下发出灼眼的亮光,隐约有一圈青色覆在针头。“到时并不是只有一支,而是一大把,像雨一样把我身边那帮人全部射死。只是除了我。”慕九走到他身边说。

李不愕然回头,目光里有惊疑更有担忧,“你,为什么身边会有那么多人?”

“因为我被人绑架了。”慕九浮开一抹笑,示意他安心。接着,便把昨晚在齿间香所发生的事一一说了出来。“幸亏当时还有两个人在场救了我,要不然,还不知道独眼龙他们究竟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那后来暗中出手的人也没有再露面?”李不紧跟着问。“应该是没有了。”慕九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就算他在我身边出现,我也认不出来。所以我才那么反对这个姓秦的留下。”

“慕九……”李不下意识出声。

“你先听我说完。”慕九抬手制止住他的话头,“秦观澜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我可以先不管,眼下胡青峰一家人都中了寒冰散的毒,而独眼龙只不过是街道里的一个地头蛇,他不可能会有这么厉害的毒药,所以这毒一定是别人给的,而给这个毒的人一定就是发银针的人。现在独眼龙死了。要解胡青峰的毒只有尽快找到这个人,李不,你一定要帮帮他们!”

李不眼望着她怔怔无语。

慕九叹息了一声,又说:“我知道你现在有伤在身,其实我也不想你再管这些事,可是胡青峰那对小孩才五六岁大,看着好可怜,你就想想办法,看看有没有什么药可以救救他们的,告诉我然后我去开封教给他们……”

“好了,”李不忽然出声,伸手把她的身子转过来,“我向你保证,胡青峰他们一定会没事。三天之内他们的毒一定会解。”

“嗯!”慕九高兴地点头,李不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坚信不疑,“那你也要保证,你自己也要一定没事!”

“当然!”李不低头轻笑,俊秀的脸庞洋溢着宠溺。暗影里慕九又小猫似的靠到他胸前,对着他胸口轻轻地说:“你笑起来真好看!”

“才发现?”

“早就发现了……”

墙头后有道黑影耳贴在墙上,等到这边传来的声音渐渐往屋廊下消失,才站直身子,冷笑了两声匿往夜色里。

……

找解药的事情既然交给了李不,那慕九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而看在沈梦溪他们跟秦观澜已经好到可以共喝一杯酒的份上,她也就默认让他留了下来。反正也用不着她操什么心,不就是多煮点饭嘛!而且这趟回来山庄居然有了小变化,那就是连家务活都不用她怎么干了。萧云舒两个丫头跟秋恨水那两个师妹,四个人就把家里的三餐给包了去,而且味道还十分可口!

这么一来她就真成了管家,每天管管后勤供需什么的,各院之间的冷暧什么的,偶尔才下厨房做做饭,重要的是料理好后面的菜园。

第二天傍晚刚下完一场大雨,吴大爷就背着两手溜达来了。“丫头,你让我给你找的长工,一个叫张顺一个叫王发,说好了明天一早过来上工。我特意找了附近的,因为你这棚子到底不同我们那菜地,万****里刮场大风下场大雨什么的,住得远了人家来照应也难。这俩人不要求包吃饭,但是每个月得按你说好的价钱,一文也不能少。”吴大爷抬脚在门前石头上蹭草鞋底上的泥。

慕九高兴坏了,跳起来握住他的手臂说:“吴大爷你办事效率太高了!没问题,每个月八百文,铁定月初一发到手上,一个仔儿也不少!”

吴大爷翘起山羊胡子哼了一声,目光扫了一下院里头坐在大桂花树下喝酒取闹的一伙人。冷着脸说:“手里头仔儿没几个,吃闲饭的倒是越来越多,哼!”说着气呼呼转身就要走。

慕九干笑两声,赶紧伸手把他拉住:“大爷好不容易来一趟,今儿我们在烤肉吃,小段他们下午才去深山里打来的麂子,新鲜着呢,你也来尝尝吧!”段小邪这家伙自打上回她提过天凉了就来烧烤之后,从昨天夜里起就闹着要她弄,这不雨刚停,炉子就架上了!

吴大爷推拒不过,只好进院子。段小邪首先迎了过来,接着韩冰冰又搬来了凳子,个个热情得紧。慕九教他们点了火,又教了他们怎么蘸烧烤汗和蜜糖一起烤之后,就偷偷碰了碰李不说:“阿潇房里没人,我去看看。”

按照李不的说法,今天应该是可以让阿潇醒来的日子,昨天夜里已经来看过一回,果然是气色比起当初来好了不少。慕九推开门,把灯笼挂在门口,反手把门虚掩了,将手上茶盘放在桌上。

阿潇平躺在床上,脸庞比起半个月前瘦削了不少,但是这丝毫无损于他的美,反倒更衍生出些柔弱的气质。慕九叹了口气,手指触了触他的长睫毛,又拿起沾湿的毛巾给他抹起了脸。沉睡中的他像个婴儿似的任你摆弄,擦洗他的手心时也不见有反应。

“阿潇。要是有个像你这样的亲姐姐就好了。”

门口,萧云舒不知什么时候也离席走了进来,含着抹浅浅的笑意望着她说。“云舒姐。”慕九点了点头,咧嘴站起身,“你怎么也过来了?”李不本来交代过,除了家里四个人,别的人一个也不让进来,但是昨天夜里她进来时,正好瞧见韩冰冰伴着眼圈儿红红的萧云舒走了出去,也不知是怎么的。

萧云舒含笑走近,“烟味儿薰得慌,我过来瞧瞧。”目光落在阿潇脸上时,那笑容又即时收敛了回去。“这都半个月了,呆会儿就能醒来了吧?”“……啊?”慕九张大眼,李不连这个都告诉她了?发愣之中萧云舒望了她一眼,将她手上的毛巾拿在手里,替阿潇擦起另一只手来。

慕九皱起眉头,正要上前阻拦,萧云舒忽然又说:“很奇怪是吗?连出门都带着两个丫头的我,居然会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擦身净手。而乍看见他受伤的时候,我竟然一反常态地求李不一定要救他。”

慕九讷讷无语。

“看来,李不他们是还没有告诉你了。”叹息完毕,她抬起头来。“阿潇就是我要找的人,他是我的孩子,而我,就是正牌的青衣楼主。”慕九顿时抬头,瞪大了双眼脸色也有些发白。她把毛巾放下,走到她面前:“详情回头你可以去问李不,我告诉你,只是想让你安心,我不会伤害你,以及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尤其是阿潇。”

“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慕九仍处在惶恐之中。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了!年轻美丽又温柔的她竟然是阿潇那孩子的母亲?

“不是。”萧云舒定定摇头,神色忽然变得凝重,“不止是。首先你必须先替我保密,不将我的身份透露出去。其次,我是来为了告诉你,要小心一个人。我现在还没有拿到有关他的证据,所以并没有告诉其他人,但是隐约已觉得有问题了。李不他们武功高强,就算没怀疑他也不要紧。而你是唯一没有武功的人,所以一定要小心。”

“他是谁?”

“就是……

“慕九!”

寂静的院里传来秦观澜的呼声,紧跟着还传来沈梦溪跟段小邪的笑闹声。慕九眉头一皱,嘟囔道:“他们怎么来了?”说着便回过头来:“你刚刚说要小心谁?快说,那个人他怎么了?”萧云舒迟疑地望了一眼门外,笑了笑拉起她的手说:“我只是要你凡事小心些,老是在外面走动,不要被人欺负了。”说完顿了一下,拉起她往门外走:“小段过来了,我们出去吧,这里交给他就好。”

“呃?”

慕九搔着脑袋,看了看自己被她握在手里的手掌,一脸不解地跟着她出了门。

门外三个同样俊朗的男子举着酒杯站在石阶下,脸上笑得跟卖笑的似的!

慕九白了他们一眼,叉腰站在廊下:“你们坐在那儿有那么多美女围着喝还不够,还得跑这里来喝?吵着病人我唯你们是问!”秦观澜笑眯眯哈了哈腰:“能跟沈兄及段兄这样的人物在这么好的夜晚举杯同饮,当真是美妙得不得了,我又怎可错过?当然要吟游四处,好好开怀一番!”

“谁准你叫我名字?”慕九举起拳头冲他扬了扬。沈梦溪见状慌忙说:“慕九快别这样,秦兄是个爱开玩笑的人,刚才我们听说你过来瞧阿潇,便相约着一道过来看看。怎么样?他好些了吗?”看到儒雅的他慕九脸色才算转好了些,“好吧,看在你求情的份上,我就饶了他。阿潇好多了,现在正睡着呢。小段进去照料一会儿,回头我来接替你。”(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36 墙后的声音 136墙后的声音

回到前院时吴大爷已经走了。李不不在,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场只有韩冰冰带着一帮女孩子在那里嘻嘻哈哈地烤肉,沈梦溪的书僮竹风和秦观澜的书僮白术打着下手,杨春儿却拿着根树枝在那里指指点点,惹得韩冰冰不断翻白眼。慕九顺便捡了两个玉米过去,拿竹签串着架要炉架上烤起来。

“沈兄,我去洗洗手。”秦观澜在旁边拍着沈梦溪的肩膀说。沈梦溪笑道:“眼看就好了,何不吃些再去?”两人笑闹了两句,秦观澜便慢悠悠踱向了后院。

“夫人,这个好了,你先尝尝。”

红袖端着个装了些烤羊肉的盘子递给萧云舒,萧云舒却分了一半给旁边的慕九,慕九手里转动着玉米棒子在出神,听到韩冰冰喊了句才回神过来。

“慕九,我去接段小邪,你给我留些好吃的!”

韩冰冰交代了一句,放下碗蹦蹦跳跳去了主院。慕九答应着咬了口肉,顺手装了些烤好的牛肉猪肉进去,又接过沈梦溪递来的烤鹌鹑蛋小心装在木盒里,给她温着。没片刻的工夫。段小邪兴高采烈地跑了出来,沈梦溪抓着他划起了拳,段小邪说人不够喝了没意思,那边秋恨水见状,也拿着酒杯走了过来,于是围着炉子气氛再次变得热烈,在沈梦溪号召之下,连萧云舒和杨春儿也加入了行列。

杨春儿席地坐在沈梦溪旁边,吃东西的当口还不忘替他斟酒,倒是从来没见过她如此温存。慕九吃了几口,斜眼望着她轻嗤起来。“只顾着笑做什么,还不多吃些?等会可凉了。”沈梦溪偏头过来,摇头将竹风烤好又切成小片小片的一块麂子肉递到她跟前。慕九也不客气,拿牙签一戳就塞进了嘴里。不料杨春儿哼了一声把递上来的杯子拍在桌上,沉下脸走到旁边去了。

慕九张大嘴巴连口里的肉也忘了嚼,“谁招她了?真是莫明其妙!”

平日里怜香惜玉出了名的沈大公子这时便表现出了他无处不在的风度,手上扇子一指,竹风便低头将另一盘烤好的薰鱼端了过去。灯光下杨春儿往这边瞅了一眼,娇嗲地嘟了嘟嘴,扬起辫梢又开心起来。

“天底下哪个女人要是敢说你半点不好,那一定是她没长眼!”慕九望着远处这一幕,咂着油汪汪的嘴摇头叹息起来。“话说段小邪那个花心萝卜从前比起你对女人还细心体贴,但最近倒是变了好多了。”

沈梦溪十分随意地一笑,从袖子里拿了块帕子递给她,“你呢?你也觉得我很好?”慕九瞬即呆了呆,咳嗽了两下坐下:“这是哪的话,你是我哥们儿。我当然觉得你好……”沈梦溪装作很难过的样子摇了摇头,将帕子放到她手上,轻笑说:“真是让人失望!还以为你会跟小段和秦兄他们一样,把我当个知己。”

慕九顿了顿,嘿嘿干笑了两声作罢。

“李不去哪了?我去瞅瞅。”啃完碗里的肉,正好段小邪端了杯子过来,她拍拍屁股站起身,离席让了位。

厨院后面的竹林里,李不正抱着胳膊微笑望着前方。

“你怎么找来的?”

“我这么聪明,要找个人当然不会很难。”黑暗里响起另一道得意的声音,是秦观澜。李不摸摸鼻子,伸出左手来:“好吧,既然来了,那么,把寒冰散的解药给我。”

“寒冰散?”秦观澜讶异起来,“你要那个做什么?之前我给你的百草仙丹呢?寒冰散并不是什么厉害的毒,仙丹可以治。”

“要是仙丹还有的话,我又何必问你?”李不叹了口气,“慕九在开封遇到了意外,她的朋友一家中了这个毒,我答应她三天内帮他们解了。”他把慕九告诉他的情形一转述。秦观澜也沉默起来,片刻后才低沉地说:“难怪当时第一眼看见她时她那么焦急,原来是这样……那这么说来,你们这回当真是遇到了**烦。接到你问紫珠丹细况的信时,我当时便感到惊讶,向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宫九居然会特地来信查问这个事?所以就干脆亲自找来了。”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开封?”

“因为我在济南遇见了万里青。”他凑到他面前,神秘地说:“他告诉我的!”

“万里青?”李不眼神一闪,艴然笑道:“原来是他?早知道当初我就不亲自露面了。”

秦观澜淡笑不语。停了一下,李不又正色说:“不过也幸亏你来了,山庄连连出事,昨天夜里我把两次遭到银针袭击的事情放在一起想了想,又把当天小段收集下来的银针拿出来做了比较,事实证明这批暗器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而这个人显然是相当了解我们山庄内情的,不然他不会那么及时出现在我救阿潇的那一刻,也不会那么巧知道慕九会去找胡青峰。”

“那你有目标了吗?”秦观澜沉吟问。

李不黯然摇头,“确切的,并没有。本来我怀疑杨春儿,但是,前天傍晚她一直都在跟厨院里跟冰冰斗嘴,不可能分身去往开封。何况她的武功还没有高到那个地步,当时在给阿潇疗伤时,我虽然不能分心,但是以她那样的轻功若有人在五丈以内鬼崇行走,我还是能觉察得到的。”

“那会是谁呢?”秦观澜摇着扇子沉吟起来,“你们这庄子里这么多人,要想隐藏起来容易得很。那位萧夫人看起来应该是武功最深不可测的一位,可惜的是全身经脉被锁住,自然不可能是她。柳生一派的秋恨水武功也不错,但是她当时也在场。并没有消失过。所有的人里当时不在的只有杨春儿,但如果连她也不是,又会是谁呢?”

“只能说是隐藏在我们周围,但还未被我们发现的人。”李不摇头。

秦观澜收起扇子拍了拍手心,点点头算是认同。片刻后忽然回头说:“对了,等下你去唤醒阿潇的时候,把这两颗丹药给他服下,吃了这个之后,半月之内他就可以下床。”他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囊,然后又从另外一个小瓷瓶里倒了一颗丹药出来,“剩下这颗绿色的你拿去求救人,拿温水化开成一大碗,让他们一齐服下便可。”

李不接过,扬了扬眉将药收起,“时辰也差不多了,等阿潇醒来,还得问问他当时出手伤他的人是谁?或者能问出些什么也未定。”抬头看向他时,又扬唇道:“我看,你这个纨绔公子的角色演得不错,继续保持吧。”

秦观澜扬着扇子瞪他。

“对了,魔岛那位圣女,好像中毒不浅啊,你们怎么都没有发现?今儿我观察了她几眼。看样子是中了天鹰堡的剧毒‘一抹红’,只消再过上两三个月,怕是神仙也难救了。”

“冰冰?”李不皱眉,“她的毒不是已经解了吗?上回服了紫珠丹的花蕾之后,她的脉象就一切正常了!”

“紫珠丹?”

“对……”李不蹙眉点头。

根据段小邪的指引,李不应该是往厨院这边来了。慕九顺着廊檐进了院门,里面寂静一片,还好有灯光,可以看得见一切情形。

“去哪儿了?李不!李不?”

喊了几声也不见有动静,进了厨院一看,后门开着。但是屋里没人。“难不成在竹林里?……这么黑跑那里去干嘛!”她嘟囔着,双手在嘴边围了个喇叭喊道:“李不!快出来!你在哪儿呢?”然而竹林里仍然只听得见竹叶悉梭,而并没有人回应。

看来是不在了!

她撇了撇嘴,打了盆水来洗手。听前院那么响亮的欢呼声,今夜只怕闹到黎明也未必收得了场,还是先回屋加件衣裳去。

提着灯笼出来,为了图个耳根清静,特意绕了小侧门进主院。主院里因为只有韩冰冰守在阿潇房里,所以这侧巷里并没点灯,晚风顺着弄堂口肆意吹来,将灯笼也摇得七荤八素。慕九拢了拢衣襟,努力将灯笼拎直,岂料这一弄反而让风吹进了上面的口子,“噗”一声灯就灭了!

“真倒霉!”

她暗骂了一声,准备摸黑走过去算了。就在这时,贴紧墙根的她忽然听到矮墙后传来了低低的说话声:“……云(抑或是余?韵?允?玉?)哥哥,你,你真的生我的气了吗?”听起来是个女孩儿,声音低沉而惶恐。

矮墙之后便是山坳,这么晚会有谁在这里呢?慕九好奇心上来,便止了步,把耳朵紧贴在墙壁上。这时又有一道叹息声响起,虽然不是十分真切,但是隐约听得出嗓音清朗。叹完气之后他说:“你总是这样不乖,我怎能不生气?”“我怎么不乖了?”女孩儿带着哭腔说,“我所做的,可都是为了你……”

都是为了你?听起来多么哀婉。慕九更是满腹疑惑,这么晚究竟是谁呢?正思忖着,只听那男的又温柔地安慰说:“好了,只要你不再胡闹,我不生气了便是。”“……当真?”“自然当真。”那男的保证说,“以后你要……”

“宫管家!宫管家?!”

慕九正听得兴起,院子里忽然传来红袖的声音,吓得她立即把耳朵移开。而墙头后也立即没有了动静,除了竹叶悉梭,此外便是她自己的呼吸声。(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37 美少年归来 137美少年归来

“宫管家!”

红袖还在院子里呼喊。慕九走出暗影。一直溜着墙根走到了自己房门跟前,才开口应道:“我在这里,什么事?”红袖恍然转身:“宫管家,木碳在哪里?外面拿出去的快要没了。”慕九指了指柴房:“就在角落里搁着,你自己去拿吧,我还有点事儿,回头再出去。”

打发走了红袖,她立即去了阿潇门前,只听里面静悄悄,只有偶尔传来的细微响动,和韩冰冰对着昏迷中的阿潇作着试探性的问话。

“冰冰!”进了门她把房门反掩上,“刚才有没有发现谁来过这边?一男一女?”韩冰冰正坐在床头给阿潇掖被子,听见这话茫然地摇头:“没发现啊,怎么了?”慕九狐疑蹙眉,低头想了想,转身出了门。

刚才还热闹得不得了的烧烤现场现在已只有寥寥三两个人,杨春儿在串羊肉,绿衣和芙蓉在烤茄子。慕九迅速扫了一眼四周,问绿衣:“他们人都去哪儿了?”绿衣直起腰说:“因为木碳不够了,所以有的回房加衣,有的去了拿酒。都不在了。宫管家,你找人么?”

“啊,没有。”

慕九赶紧摇了摇头。低头思忖了一下,又问:“那李不呢?一直没有回来过?”“没有,刚才段小邪还找他来着。”绿衣和缓地说。杨春儿在旁边懒洋洋接口:“这么大个人,难道会丢吗?宫管家,我看你也太紧张了吧?”说完捂着嘴嘻嘻的笑,不知其意的芙蓉见她取笑,也跟着弯了唇。

这会儿正好离开的人也陆陆续续地回来了,红袖跟白术拎着一大袋木碳当先走来,而后是萧云舒和秋恨水等人。慕九懒得理会杨春儿的揶揄,端起给韩冰冰留的食盒,掉头又回了内院。本来还想猜猜看刚才墙头后那两人会是谁来着,竟然放着好好的烤肉不吃跑去幽会,但是既然都是结着伴儿的,那就算了。

回到内院韩冰冰正好端了盆水出来倒,慕九接过空盆,把食盒递给她:“快吃,还温着呢。”两人顺势坐在廊下栏杆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还没聊上几句,只听院子侧门口传来几声响动,定睛一看,李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站在门口。

“你们怎么坐在这儿?”他好奇地指着二人。慕九腾地站起:“还好说呢,这一晚上你去哪儿了?”李不摊手说:“前面烟薰得慌,就去后园里转了转。怎么了?”慕九瞪了他两眼,正要数落几句来着,却又有一个人影冲进了院来。“是你?”她指着那人惊呼。

“啊。是我,有什么不对吗?”秦观澜摇着折扇站在那里,微笑之下一身锦袍十分华丽。

慕九转了转眼珠儿,几步冲到他面前,围着他转了一圈:“难不成——难不成刚刚那人是你?”

秦观澜一头雾水:“哪个人?”

“就是厨院后面——”慕九指着矮墙的方向冲口而出,李不慌忙在旁咳嗽,拉住她说:“什么厨院,厨院后边那么黑,谁会去那里?咱们该去给阿潇解穴了,快快去端壶温水来吧。”

“哎你——”

……给阿潇解穴比起当初抢救他时来得要简单而顺利得多,虽然气氛同样是紧张的。李不让冰冰扶直他的身子,而后在他身上各大穴上啪啪点了几下,随着最后一个手势的终止,他噗地张口吐出一口黑血来。慕九顿时吓得哇了一声,闻讯赶过来的萧云舒扶住她的肩膀,示意她放松。

“这是久积于胸中的污血,吐出来就无妨了。”李不吐了口气,弯腰又将他放平在床上。就在大家凝神静气的工夫,阿潇徐徐睁开双眼,将目光投向了最近的李不和冰冰。

“醒了!”冰冰惊喜地跳起来。慕九慌忙走近,萧云舒也难抑激动地随后跟上。“娘?”睁开眼后发出的第一个字。阿潇就惊诧地送给了萧云舒。“飞儿!”萧云舒潸然泪下,紧抓他的手掌。阿潇极力撑起身子,眼角也湿润起来:“你怎么来了?”“傻孩子,你一声不吭跑出来,娘能放心么!”

“太好了!”慕九眼角发酸,拍掌笑道:“醒来了就好!没事就好!”

阿潇把脸转过来,目光在她脸上留连不去:“慕九……”慕九擦了擦眼睛,大声说:“你们先聊着,我还没吃饱,好饿!等我吃饱了再来看你!”说完大步跑出了门去,竟是真的连头也没回。

……

阿潇终于在康复之中,这消息让笼罩在山庄顶上半月之久的阴霾迅速消去,四个人都感到十分振奋,尤其是慕九,简直走路都生风,连夜让段小邪杀了只母鸡炖了汤给他喝,又抽疯似地拖着李不一起在门外守了一整夜。但是无论阿潇怎么叫她她都不肯进屋去,光是隔着窗户跟他说话,说是这样才不会影响他休息。大家知道她是怕见了面又忍不住哭鼻子,徒惹阿潇心绪言不宁,只好任由李不陪着她在冷风里呆着。

天亮后在厨房里准备早饭的工夫,吴大爷果然领了两个乡民过来,正是张顺和王发。慕九赶忙把手上的活交代给了红袖姐妹,领着他们进了后园。

“工钱我是半分也不会少了你们的,但是当着吴大爷的面,丑话还是先说句在前头,以后我这园子里的活儿就得劳烦两位大哥尽心照管着了!其实也没多少事儿,平常浇浇水施施肥除除菜虫什么的,两位都是干了一辈子农活的人。这些都不用我说。种菜忙的时候我自会临时再请人来帮忙,平时我也会过来瞧瞧,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上前院找我。”

张顺王发都是老实人,刚进来的时候看见这满宅子的仙人似的男女,早已经唏嘘不已,这会儿见了面前这几个硕大的棚子更是稀奇,又见这位当家主管竟然只是个个头小小的小姑娘,也不知是什么来头,因而更是惶恐地弯了腰:“姑娘放心,我们定会尽心尽力干好活的。”

慕九满意地点头,领着他们到了菜棚里,把基本情况都给他们介绍了一遍。“农具什么的都放在那边的小屋里,你们用的时候去拿就是。另外这棵花树千万不要碰,”她走到院角水井边,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这上面有剧毒,小心碰了会全身溃烂而死,我们平时连靠都不敢靠近呢。”

张顺王发一听,立即惊恐地后退两步:“既然那边梨子树下还有口井,那我们就走远点,去那边打水好了!”说着一人拎着个大水桶,飞也似地奔向了远处。

慕九得意地笑了笑,亲热地挽起了正在查看菜棚情况的吴大爷:“前儿去城里买了好茶,进屋泡给您喝去!……”

醒来后的阿潇体力尚虚。说话没有问题,但就是顶多只能半躺着,更是下不了床。萧云舒本说要亲自照料,但是李不想了想之后表示反对,因为这样一来势必会让人怀疑她与阿潇之间的关系,为了保险起见,于是连芙蓉紫薇二人都没让进来,仍然只是冰冰在负责端送水什么的。

“冰冰,慕九去哪儿了?”

喝完药的阿潇靠在枕头上,眼望着门外问道。韩冰冰把碗接过,端了杯水给他说:“去菜园里了。托吴大爷请来的长工今天开始上工。”“哦……”阿潇收回目光,失望地望着地板。韩冰冰见状便说:“回头等她有空了,我就叫她去。”

阿潇点点头,尽量把身子坐起些。当看见利索地收拾起杯盏的她时他又抿起嘴来,“冰冰,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冰冰浅浅一笑,“慕九说我们都是一家人,不能说谢。要是真要说谢的话,你冒险给我夺回了玄凤令,我又该怎么报答你?所以就把这当做是我应该做的吧。”

阿潇怔怔地看了她半晌,忽然叹息说:“你比刚来时变了好多。”

“唔。”她缓缓点头,“刚来的时候我娇气又任性,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自己那时好不懂事。也许回到魔岛后我还会是那个前呼后拥的大小姐,但是我再也不会那么自以为是了。慕九说的没错,要想扬名立万,要想闯出名头,首先必须保证自己能在这险恶江湖里生存下来,不能在遇上敌人的时候,先让环境把自己给打败了。”

“慕九,说的话总是对的。”阿潇扬唇浅笑,苍白的脸上因羞涩而更显得绝美。

冰冰默然望了他片刻,脸上不由得浮起一抹担忧之色,“阿潇,现在你还在喜欢慕九吗?她跟李不两人,可是一天比一天感情深厚了。这样下去,你可怎么办?”

阿潇顿住,脸上笑容徐徐凝滞。片刻,他望着身上被褥低低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知道李不喜欢她,她也喜欢李不,那么只要她觉得开心就好了。我在旁边悄悄地喜欢她,因为心里装着她这么一个人,所以做什么都不会觉得寂寞。”

韩冰冰捧着茶壶,半天也未能言语。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他细致的脸庞上,看起来美得有些不真实。良久,她叹了口气说:“要是世上有两个慕九就好了,这样就谁也不会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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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知道欠了一更,不过等过完这个月好不好?下个月初,一定加更,呜呜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38 情敌间的对话 138“情敌”间的对话

两个人就这么在屋里说着话,一时间倒也觉得温暖亲切,近日来碰到的变故也好像瞬间远去,往日那股熟悉和轻松扑面而来。得知了阿潇真正身份的韩冰冰并没有觉得特别难以接受,当天自萧云舒向李不他们说出了实情后,夜里段小邪也将之告诉了她。愕然完了将前后之事联系起来,只觉得不可思议而已。

“家里忽然多了这么多人,热闹是热闹,但气氛终究不像从前那样宁静了。”韩冰冰忽然感慨说,“真希望紫珠丹快点结果出来,让楼主服下疗伤,好好去应战,然后也绝了那些坏人的念想。”

阿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是啊,我也希望这一天早点到来。我查到的紫珠丹结果的日子是十月三十,这一天正是‘大雪’节气,紫珠丹将于子时正花爆果出。今日初一,也就是还有整整一个月。”

“是啊,一晃就十月初一了……”韩冰冰托腮叹气,双眼忽而落寞地垂下。手指甲轻抠着桌子的时候,猛地又直起身来:“哦,难道,当初你暗地里写在小木片上‘十月采阳’就是这个意思?”

“正是。”阿潇腼腆地把头低下。“我根据我娘房里的册子所述,寻找紫珠丹至此,意外地被慕九救回山庄,这就是天意。而后果然找到了跟画上一模一样的花树,我怎么能随便泄露行踪?所以根本不敢表现出半点来,就连楼义他们,我也只让他们在开封等候。”

“怪不得了……”韩冰冰嘟起嘴,“我说呢,我在屋顶上毒发的时候,你哪里来的解药给我吃?原来你早就知道紫珠丹的下落了!”

阿潇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

“你们俩说什么呢?”

房门口段小邪故意板起脸站在那里,手里还端着碗热腾腾的参汤。李不则笑微微地抱臂站在旁边,看起来十分悠闲。“你们怎么来了?”韩冰冰迎上去,准备接段小邪手里的碗,却被他举起躲开:“别过来,小心烫!烫!”然后快步过去把碗放在桌上,呵了两口手指头,才又望着跟过来的韩冰冰,清了清嗓子说:“我今天心情好,特意跟秋恨水姐妹一起学做了好多点心,你要是想钦佩一下我的聪明和手艺,就赶紧去厨房,迟了可就没有了。”

韩冰冰双眼一亮,可是听到后来又垂下了肩膀:“那算了,没有就没有了。”

“你——”段小邪被噎住,呆了半晌忽然拖起她的手把她往房门外推:“这可是我做的,你不吃也得吃!……”

阿潇望着门口两人摇头,“没见过这样死要面子的人,明明是特地做给人家过生日的,还说得这么霸道。”

“是啊,”抱着胸的李不也望着两人背影微笑,“不但霸道,简直就是蛮不讲理。”

阿潇收回目光,深深望了他一眼,抿嘴说:“李不,谢谢你救了我。”

李不仍然微笑,伸手轻拍在他肩膀上,“既然冰冰都说了咱们是一家人,我又怎么能受你这个谢字?”

“你,你刚刚都听见了?”阿潇抬起头,目光怔怔。李不笑而不语。呆怔了半晌之后,阿潇才咬着唇,撇开头说:“可是,我还是要说,就算你救了我,就算你不要我谢你,我也还是不会远离慕九的!不管你们成不成亲,也不管她有多喜欢你,反正我会一直一直喜欢她!”声音喊得那样大,听起来更像是让他自己听了不会动摇似的。

“我知道。”李不点头,“可是尽管这样,我也不会介意。因为我相信慕九,更相信你。无论如何,我不能剥夺你喜欢一个人的权利对不对?如果我连我的兄弟都不能信任,如果我连一个跟我喜欢着同样一个人的人都不能容忍,我岂非愧为一个男人?”

温和而坚定的话语一字字响彻在整个房间,虽不如霹雳般使人震撼,但却像阳光一样渗透得人遍体温暖。

阿潇绷紧的脸开始有些松驰,在静默了片刻之后,神色已然不那么固执。但是他仍自倔强地说:“反正,你只要别忘了,慕九不是非得喜欢你不可就好,没有了你,她身边还是有很多很好的男孩子对她好的!”

“是的,”李不笑着点头,“谢谢你给我紧迫感。”

“女人真是麻烦……”

虚掩的房门忽然被推开,段小邪摸着鼻子嘟囔走进。看着房里齐齐盯着他没动的两人,他愣愣地道:“看着我干嘛?打伤你的凶手究竟是谁,居然有这么厉害的武功?”

阿潇疑惑地说:“凶手?”

“是啊,我们进来就是来问你凶手的呀!怎么你还没问?”他瞪着李不,那模样看上去把他也归为“麻烦”族群里了。李不施施然直起身,端起旁边已经变温的参汤,递给阿潇,“受伤回来那天,你说你是中了漠北神君的摧心绝情掌,漠北神君已经死去多年,最近这个会他功夫的人却是频频出现,他既然近身伤了你,那么你可有看见他长什么模样?能不能把当时情况说说?”

阿潇捧了碗在手里,皱起眉头来回想起来。“慕九一直以为玄凤令是被青衣楼所夺去,但事实上我知道拆了客栈,并夺走玄凤令的人绝非我的人。所以我把目标放在那伙假青衣楼人身上,而当到达开封的当天,楼义恰好也打听到了那伙人的行踪,发现他们在开封城内似乎有好几处落脚的地方,但是确切位置却找不出来。那天楼义一大早留了信告诉我,玄凤令就在‘黑鹰’手里。

“我按照纸上的地址找过去,果然在护城河畔发现了黑鹰,在跟两个人吩咐几句话之后,他也发现了我,然后脚步不停地往城外飞奔而去。我紧跟着他出了城,也不知走了多远,总之直到进了一片茂密树林才停下来。他承认玄凤令就在他手上,但是要我拿紫珠丹来换。结果我们就打了起来,论武功他当然不是我的对手,三十几招他就落了下风,但是当我正要下杀手时,突然间不知从哪里又闪出个人来,硬生生接下了我那一掌。我自知此人功夫莫测,于是注意力全放在夺取黑鹰手中的令牌之上,猝不及防胸膛又中了他一掌,正当我以为必死无疑之时,树林外边突然传来一道急促地呼唤声,我当时听得清楚,是:‘云公子,青衣楼主出总坛了!’那人便立即收手,顿了半刻便抛下我消失在了原地。”

“云公子?”李不跟段小邪对视一眼,齐齐皱起眉来。

“对。”阿潇喘了口气,平息后说道:“楼义告诉我,黑鹰所在的这个组织暗地名为‘血衣楼’,用的全部是青衣楼的行头,但目的却是血洗青衣楼。而黑鹰的上司则就是这个‘云公子’,名字叫‘墨云’。”

李不凝眉半刻,问道:“那你可曾见到此人真面目?”

阿潇摇头:“当时虽然是白天,但却是在茂密的丛林里,而且他当时黑巾覆面,连双眼也被一层黑纱遮住,全身上下看不到半点真容。我猜只是在他趋近我身旁时,我隐约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

“花香!”段小邪惊呼起来:“那会不会是个女人?”

“不会是女人。”阿潇沉吟说,“虽然他身形也偏纤瘦,但是是男是女还是很容易看出来的。”

段小邪把目光投向李不,李不皱眉踱了两步说:“当夜黑鹰带人来袭击山庄时,他旁边有个手下一直没有出过手,而到后来黑鹰受了伤时,他却丝毫不畏惧地与我对了几掌,那人内力十分深厚,令我印象深刻。也许那个人就是‘墨云’。”

“那这么说,墨云极有可能就是血衣楼的楼主?从他们的教义来推断,也就很有可能就是打伤萧楼主的那个神秘人?”段小邪想了想说。

李不沉吟不语。阿潇却是同意的:“我也是这么想。——对了!”他双眼突然亮起,“我还见到了谢天骄!就是那个来夺我们宅子的大胖子!”

李不跟段小邪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你在哪里遇见他?”

“他就跟在墨云身边呀!”阿潇激动地说,“虽然当时也是戴了面具的,可是他的身材和动作我怎么也不会忘记,尤其是他的眼睛和说话的声音,我当场就认出来他是谢天骄!而且看到我的脸时他还惊讶了一下。”

“这么说来夺宅子的谢天骄也是血衣楼的人!”段小邪脱口而出:“而他们家主人也就是‘云公子’!以地契来逼我们搬家,的确就是一桩阴谋,目的当真就是紫珠丹!”

“如此看来,半点不假。”

沉默了一会儿的李不这时也不得不叹息点头。“那么现在,这个所谓要血洗青衣楼的血衣楼,同样也是我们金银山庄的敌人了!”段小邪也是脸色凝重,“既然连青衣楼主出总坛的事情他们都能及时得知,那也就怪不得有人会选在你们生死关头下毒手,而慕九之所以出事,当然也就是他们的‘功劳’。”

话到此处,三个人俱都沉默起来。对手未明时固然忧心,知道了对手是谁之后却是更加忧心,因为当实实在在感受到对方的力量强大时,你才会有切身的危机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看来就连金银山庄这方贫穷但是洋溢着欢笑的小小天地也未能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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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富贵菜园 139 生日礼物 139生日礼物

半晌后,李不跟段小邪出了阿潇房间。在廊下对着叶子已凋落完毕的花丛静默,默然之余两人又相对苦笑了两声。“我们当下的目的就是要尽快找到这个‘云公子’,擒贼先擒王,将他解决掉之后,接下来的事就迎刃而解了。可是能打败漠北神君传人的人,只怕世上也没几个了。”段小邪抱胸长舒了一口气,扬起唇角望着李不,“幸而有你在。”李不摇头,眯起眼来望着远处,“别太乐观。他们在暗处而我们在明处,终究是防不胜防。”

一阵寒风迎面而来,两人垂落的发丝在风里时而扬起时而落下,也像是心绪不宁。

“……山上林子虽然不深,但是兔子可不少,那会儿小段他们往山上一走就能拎回好几只呢!”

“兔子么,可得烤了才好吃!”

远处长廊下慕九挎着一篮子菜跟秋恨水有说有笑地走来,冬日的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显得格外明丽。段小邪轻笑出声:“这女恶魔居然也会跟人聊天!”李不顿时轻哼了一声,扬高了下巴得瑟地说:“你也不看看跟她聊天的是谁?”说完也不再管他,上前两步等着她们走近。

“看来今天有好吃的?”望着慕九手里的菜篮,他扬眉说。慕九高兴地点:“是啊!今天立冬。又是冰冰的生日,阿潇也醒了过来,这么好的日子,于是我们今天来做顿好吃的,好好乐呵乐呵!”李不点点头,弯起的唇角显然十分乐见:“要兔子的话也简单,”他手指往后一伸:“有这么大个闲人在这里,不出半个时辰就有。”

被指着了鼻子的段小邪炸起毛来:“凭什么就我是闲人?你不闲?你不闲?”李不笑而不语。旁边秋恨水望着他们冷笑了两声,上前来几步站在段小邪面前,“不抓兔子也行,那就去办正事。休息了这么多天,你也该去给我找人了!你可别忘了,我们柳生派的铁心丹,已经在你身上有一个多月了。”

“你……好好好!我说不过你们!”段小邪被逼无奈,悲愤地扭身跑出了院子。秋恨水得意地笑了笑,也快步跟了出去。

慕九直到看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槛外才收回了目光,担忧地望着李不说:“那个,小段不会再去惹别的女人了吧?冰冰可是个好女孩。”李不挑了挑眉,头一低把额头贴在她额尖上,以近似撒娇的声调懒洋洋说:“我跟冰冰都是可怜人,总是要担心别人会不会被抢走。”慕九闻言白了他一眼,“瞎说什么呢!”

李不站直,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

“好了,别腻歪了,我得做饭去了!”慕九红着脸把他的手拍开,拎着篮子下了石阶。“对了,”走了几步她又回头。“后院里现在有了长工干活,老是从前院进进出出的也不方便,你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从那边杂院里开道门让他们出入?”

“知道了,回头我去看看。”李不点头,扶着额头。

既然是冰冰大小姐的生日,席面上鸡鸭鱼肉当然是少不了的,而且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段小邪送的是什么大家不清楚,逼也没逼问出来,但是像沈梦溪和萧云舒这样的有钱人就不用说了,礼物不但贵重,而且因为韩冰冰出身“名门”,见过不少大世面,所以还很是费了番心思——沈梦溪送的是一对西洋的琉璃玉兔,透明的表层下流光溢彩,煞是迷人;萧云舒送的是一扇背面雕着江南水乡风景的镶金菱花镜。而秦观澜则是送了两块椭圆的五彩石头,也不知是什么石,拿在手里温润无比,倒是也别致,还嘱冰冰要看在他一番心意的份上,一定贴身带着,睡觉也不要取下。

就连秋恨水。也送了枝罕见的紫珍珠珠钗,拿在灯光底下一照,还隐隐地发着莹光。

“这支钗是十二颗夜光珠串成的,到夜里不用点灯也是可以将屋里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她微扬起下巴望着目瞪口呆地慕九,把珠钗放到那堆璀璨的礼物当中,看着那上面静静散发出来的光华,声调凉凉的说,“你一定想不到,像我这样的‘穷人’也会随手拿出这样的宝物?想我师父那样的人,什么样的宝物没见过?柳生派其实并不穷,只是师父怕我们在外吃苦,所以自小便教导我们要自力更生而已。”

说罢她淡定地坐下,自倒了杯茶微笑浅饮起来。萧云舒叹气:“尊师真是通理晓义之人!是啊,小时候我的师父也曾教导我,做人当须自力更生。秋姑娘,”她微笑望过去,“若是有机会,倒是真想拜见一下尊师呢!”秋恨水道:“夫人仪态万方,自也是有身份之人,何必如此客气?我师父下月初应当然就会到此,介时机会多多。”

萧云舒含笑点头,以茶当酒与她举杯。

慕九在旁边咳嗽了两声,满不好意思地拿了对歪鼻子咧嘴的长耳兔布偶出来,“那个,你们礼物都全了哈!我也没什么好送的,人家说金玉配佳人,我本想也买对镯子啥的来着,可是我又买不起,只好试着做了两个玩**。虽然丑了点儿。但是是认真做的,希望你天天快乐!”她把布偶递给韩冰冰,漾起个大大的笑容来。

做布偶的布是裁缝里常见的绒布,针脚也并不十分整齐,甚至还有扎错了又退回去的针孔,但是每一针都缝得十分紧实,脸子的嘴也笑得十分温暖。男兔子的脖子上以红围巾衬着身上的黄马甲,看起来就像火焰一样;而女兔子头上也戴着朵骚包的大红蝴蝶结,真是艳丽非常。

韩冰冰盯着它们呆了半晌,才怔怔地接在手里。“慕九,”她语调有些哽咽,眼角也湿润起来,嗫嚅了一阵,只说出这么一句来:“这兔子,是世界上最最好看的兔子,我一定会收藏一辈子的!”大家都会意的微笑,慕九眼圈红红地跟着傻笑起来,“你喜欢就好,难得你不嫌弃!”说到末尾语气也有点不稳。

李不摸了摸鼻子,上前指着兔子的红围巾一本正经地说:“那个,我要说明一下,也不全是她一个人的功劳,围巾和蝴蝶结的颜色是我选的。”“你还好意思说!”慕九气得反手往他手指头一拍。板着脸把他推到了一边。大家见状再次哗然大笑起来,段小邪拍手起哄:“等到慕九生日的时候,让李不把你全身都打扮得红彤彤地,直接拉入洞房好了!”

秦观澜也拍手叫好:“我看行!到时我们所有人都给他们闹洞房去……”

饭厅里每个人都高举起了酒杯,就连向来乖张的杨春儿,也是笑意盈盈。山庄里的气氛在这一刻达到了空前的****,连外面的夜空也似乎透着那么些温暖。

入冬以来天气格外晴好,在慕九忙着她的菜园大计以及山庄内务的时候,因为阿潇渐渐康复中,不必日夜看守,段小邪又被秋恨水抓着找表姐去了。韩冰冰偶尔也会跟着去溜达几圈。但白天更多的时候则是跟在慕九身边,虽然已经不像过去那么多活干,每天送菜去城里的活儿慕九也已经按月承包给了刘四,但琐事什么的她也会帮着安排下。

两院的女客不消多说,自然有自己打发时间的法子,杨春儿也从来是独来独往,可以不予理会。另一个院里的沈梦溪自从有了个秦观澜,日子过得更是多姿多彩,住在一处的两人不是寻了哪处奇巧地方下棋,便是结着伴儿的去镇上**楼喝花酒。虽说慕九和冰冰一向都不齿逛窑子的男人,但是像这么样两位人物去那些地方,好像也不会显得太难接受,——毕竟,根据被慕九暗中利诱盘问过的书僮白术和竹风说,两人的主子的确是只去找姑娘陪着喝斋酒的。

相比之下,李不就显得有些无所事事。成天在家里这里走走那里逛逛,而且还有些神出鬼没。有时慕九明明一个人在后园看菜苗,指不定他就披着一身灰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了,还会煞有介事地吐出两句让别人怎么也听不懂的话,弄得人莫明其妙。

这天下午慕九在园子里遇见他,又提起让他开个侧门的事儿来,他耸耸肩便听话地进了靠近围墙的一条过道。

整个宅子规划得十分适当,每个地方都有专门的用处。四处察看了一番,要开侧门的话就只有将过道的两头打通,再把过道上能往内院的出口给封上了。

李不对着侧墙思量了几下,然后看了看四周,没发现有人影,便自地上捡了根树枝,暗运内功在过道尽头的墙壁上画了个方方正正的大门来。画好之后他站在原地挥掌往那方框处缓缓一推,相隔一丈来远的青石砖砌就的坚实墙壁就赫然被挖出个洞来,当中的石砖像是片被推倒的豆腐,哗啦啦堆积在地上。

他满意地扬了扬眉,吹去手上的几颗尘埃。

“这招‘移山填海’,果然名不虚传!”身后有赞叹的声音伴着掌声一道响起。他顿了一下回过头来,看见萧云舒淡然如云烟站在不远处。

“夫人武功尽失,但步履尚沉稳轻盈至此,也是不多见了。”

他笑了笑。双手随意扶在腰上,往前走了两步。目光顺势往她身后一扫,才恍然想起那里正是她现住的梨香院。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40 解药 140解药

“几十年的功底,虽然力量废去,但习惯和底子还是变不了的。”

萧云舒点点头。也看了看发黄的茅草覆盖了屋顶的四周,“可惜人也像宅屋一样,会越变越沧桑,越来越经不起风吹雨打。总有一天,也会跟着化为尘土,所有爱恨情仇,全部化为乌有。”

李不默然片刻,说道:“夫人似乎有心事?”

萧云舒徐徐笑起,“人到老了,难免就爱胡思乱想,哪里跟你们这些年轻人似的,还有想不完的心事?我只求阿潇能早日康复,还有我手下那些个弟子们能够平安渡过这一劫,此后好生守着门下产业养妻荫子,便万事大吉。”说着她垂目望地,美艳的脸庞因了这个动作而显得分外温婉亲切。

“夫人久居江南,连气质也与江南女子相近了。”李不由衷赞道。萧云舒道:“你莫非也去过南边?”李不摸着鼻子摇头:“不,我只是从前听我大哥时常说起那边的风土人情。那些年他一年当中倒有三四个月呆在苏杭,连带得我们家老七也烧得一手好淮扬菜,连宫中皇上尝了也赞口不绝。”

“是了,你们家宫七在御庭与‘天下第一厨’之称的洛何子斗艺时,做的就是淮扬菜……”萧云舒神色略为恍惚,下意识地点起了头。

李不饶有兴致的挑眉:“这件事,夫人也知道?”

萧云舒望着他缓缓扬唇,“这样的事,天底下的人都知道,我手下既然专门有搜罗江湖消息的分堂,眼下只不过比人家稍微多知道了那么一点,又有什么好奇怪的?”李不听完了然颌首,“也是,天底下这样的事情若是连堂堂的青衣楼主都不知道,未免让人难以置信。”

“李不!李不!叫你干活你又跑哪溜达去了?”

墙外突然间传来慕九中气十足又略带气恼的声音。“在这里呢!”李不大声回应了一句,无奈地抬手搔了搔头。萧云舒瞅着墙外的方向好笑地摇起头来,李不见状更是有些不好意思,干脆扯着嘴角望着对面门口。

“李不!我叫你开个门你就——呃?”

卷着衣袖的慕九气呼呼地小跑进来,瞅着抱胸站在廊下的李不就是一顿炮轰,可是当目光扫见他身后的空洞时,那剩下的后半截话就硬生生咬断在喉咙里。“都弄好了?不是吧!”她眨巴了两下眼睛,不敢置信地跑到门洞前左瞧瞧右看看,又摸了摸平整得跟刀子劈出来似的门边沿,这才啧啧点起了头:“真的是——不错啊哈!”

“慕九,”萧云舒含笑走过去,深深看了她两眼,缓缓说道:“天底下恐怕也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子,才能让这么一个生活在云端的男人,心甘情愿地成为凡夫俗子。究竟是什么样的父母,才能养育出像你这么与众不同的孩子来呢?”

“呃……”慕九摸摸头,不想继续父母的话题,于是故意扬高了声音,瞟了李不一眼,不屑地说:“他?云舒姐,你可别把他捧得没形儿了,什么云端雾端的,他又不是什么神仙!”

萧云舒淡淡一笑,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不是神仙,也跟谪仙差不多了。”

李不慌忙咳嗽,抢过话头望着慕九说:“你外边的活,都忙完了?”慕九点头,“是啊,傍晚的时候让张顺他们收几车菜,明天一早我跟刘四的菜上城里去,顺便把胡青峰手里的帐结回来。——对了,”她戳着他的胸膛:“寒冰散的解毒法子呢?你说三天内就行,现在时间可到了!”

“解药在我身上呢。”李不点点头。忽而又说:“明天你留下吧,我替你跑这一趟。”

“你?”慕九睁大眼,“这么点小事你去干嘛?我拿了钱就回来了,明天走之前我熬点排骨汤给你,你在家喝了吧。”萧云舒想了想,也说:“近来家里多事,李不你身子还未恢复,还是留在家里好些。慕九那里我来安排门下弟子一路暗中守护,决不会让她再出意外。上回倒是我疏忽了!”她自责地皱起眉,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

“有青衣楼的兄弟相护,自然是不会有事。只不过,”李不停顿了一下,而后郑重地说:“我还是得亲自去一趟不可。”

……

城里的酒家一般都开张得早,太阳才刚刚露了一丝丝小缝儿,仙客来就已经店门大开,迎接着前来喝早茶溜早弯儿的客人。

温暖的天里,胡青峰依旧坐在棉布挡着门的房间,身上棉袍裹身,捧着手炉坐在书案后,整个人冷得直抽鼻涕。进冬以来店里的生意还算不错,多数客人都是因了随时能吃到新鲜的反季蔬菜慕名而来,同时这些个客人又都是些家底殷实的商贾富户,是以赚头也偏多,两个月的功夫已经渐渐从保本的状态扭转为盈利了。

说到底这还是多亏了当时能下决心签下这批蔬菜契约,不然,这店也顶多够糊口吧?随便来点什么事,立马就得关张大吉。

他摇摇头,把手从袖口里伸出来一点,握着笔在翻开的帐簿上画着圈或勾。门帘忽然撩动,小二打帘进来:“掌柜的,金银山庄来人了。”胡青峰抽了抽鼻子,才顺利地“哦”了一声出来,抬起发紫的脸,冲门口说:“是宫姑娘么?请她进来吧。”

小二迟疑了一下退后,让出通道让来人进入。

“胡掌柜,别来无恙?”

李不站进门内,背手朝低着头的胡青峰微笑颌了颌首。

“李……李大侠!”

胡青峰听到声音不对,立马抬起头来,待认清来人,随即又惊讶地起了身。“真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进来!坐坐!”他手忙脚乱地招呼,捧着的手炉却仍是没有放下。

李不盯着他的动作,捧着茶轻呷了两口,才说道:“我今天是代替宫姑娘来收帐的,胡掌柜眼下可方便?”“方便!方便!”胡青峰笑着,“到上个月底为止,数目斤两都已经算好在此,正等着你们来呢!李大侠请过目。”

李不接过单子随便扫了一眼,又把目光望回了他,“听宫姑娘说,胡掌柜不小心遭了歹人暗算?”

胡青峰正在清点银两,闻言瞬即抬头,脸色也变得凄然。停顿了半晌之后他终于点头:“不错……想必宫姑娘已经把详情跟你说过了,我的确遭了别人恐吓,在他们威逼之下中了这寒冰散,眼下,我一双儿女以及我,都是这副欲死不能的模样!而那帮匪徒答应按时给我送解药来,但是至今仍不见踪影!”

他说到后来显得有些激动,冷成了青白色的两只手掌也握成了拳头。

李不就着窗口照进来的光线定睛盯了他的脸色半晌,叹了口气,伸手从怀里把秦观澜给的那颗绿丸药倒出来。“麻烦拿个大汤碗,再拿三个茶碗。”胡青峰不知他要做什么,但是迟疑了一下还是什么也没问地喊了小二。等碗盘拿来后,李不将丸药放进大碗里,执起旁边的水壶,倒了整整满碗的水。

瞬时,那绿色的约有半颗鸽卵大的药丸就渐渐变小,变成了整汪浓浓的绿色。李不又要来了一根竹筷,把汤水细细搅匀,慢悠悠与胡青峰说:“这是解药,你先倒一茶碗来喝,半柱香时间之内,身上的毒包解无疑。”胡青峰犹豫了一下,横了横心先倒了一茶碗出来,猛地做几口灌进了喉咙。“左右也是无药可药了,我今日便信了你罢!”略带悲愤的话音刚落,他目光就立即闪了闪,而后惊异地投向李不。

“感觉怎么样?”李不施施然呷了口茶。

“似乎——似乎有股淡淡的热气在经脉里游动……”他边活动着双手边说着感受,散发着亮光的双眼和因激动而颤抖的脸部肌肉看起来有趣极了。“真的!身子也渐渐变暖了!——李大侠!这真的是解药?!”

“不然你以为呢?”

李不挑挑眉,把茶碗放在桌上。

胡青峰胸膛急促起伏,原地使劲活动了几下四肢,又发躁地把棉袍三两下地除下丢在椅子上:“我去把我那丫头小子也给带上来!现在就让他们喝!”

“慢着!”李不见他要出门,忽然又在这时伸手将他拦住,站起来定定地看着他说:“这解药当然不是假的,不但不假,还可保你三年内百毒不侵。但是在给你一对儿女解毒之前,你必须答应我,稍后必须将中毒当天所发生的事、来的人,全部都仔仔细细告诉我,不得有半个字的虚假。”

方才还是一脸和善仿若谦谦君子的他,在说到这番话时,神色陡然变冷,就像别人若真的说了半个字的假话,他就立即能让他再受一次炼狱之苦似的。

胡青峰怔怔与他对视,隔了好久,才垂下了肩膀,“好……我答应你!所有的事情,一字不漏告诉你。包括——还有未曾在宫姑娘面前说出来的话。”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41 疑团 141疑团

胡家一对儿女没片刻便被家仆带了上来。原本圆润的脸蛋这会儿只见惨白的一片,嘴唇和眼圈也跟胡青峰一样,青里透着紫,并且目光呆滞,见了人也不懂得有个表情什么的。胡青峰擦着濡湿的眼角,亲自舀了两茶碗汤药出来,看着两人喝了,而后等着慢慢的气色转变,眼珠也变得灵活,这才长吐了一口气,对着李不无声地作了个揖。

按照之前的约定,该是坦白真相的时候了。胡青峰唤了家仆带着小孩下去,然后吩咐下人无事不得上来。

“李大侠,”他复又抱了个拳,面对着李不坐下,“事情是这样的。大约是十来天前,城东外的张姓杨姓两位掌柜的找到我,大意是跟我打听这反季节蔬菜进货的事,我见与贵山庄有益,便大略与他们谈了谈,让他们把地址留下。而后承诺如若宫姑娘进城,便告诉她。

“两位掌柜的走后没多久,城东那头一个叫做钱老五的地头蛇,也就是宫姑娘所遇见的独眼龙,他带着两个混混就找上了我。当时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只是觉得这人不好相与,便想打发他走,谁想他见我一对儿女也在这屋里玩耍,突然间就吩咐两个混混抓住他们,一人喂了颗药下去,我知不是好物,吓得魂飞魄散,可是还没等我来得及喊人上来,他就擒住了我的胳膊,也往我嘴里塞了粒药。他告诉我这是寒冰散,除了他手里的解药,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没办法医治。原来他竟是打听到两位掌柜的想与宫姑娘做生意,所以让我等宫姑娘进城后,想方设法地怂恿她去‘齿间香’,而后设下埋伏。”

“我见我那丫头小子顿时服了毒已有反应,当时迫于无奈,只好应承下来。等他们出了门,便立即唤了两个下人跟踪他们前去,暗嘱他们到了偏僻地方时把他撩倒,而后把解药夺回来。可不曾想,下人们跟到瑰阳大街时,忽地就已经不见了他们的踪影。也不知去了哪里。而就在那天夜里,有个身手极为厉害的黑衣人也找上了我。”

“黑衣人?”李不听到这里,皱起眉来。

“不错,”胡青峰摇头,继续回忆着,“那时子夜已过,我正准备****歇息,突然就见床前多了个全身被黑布蒙住了的黑衣人,就连眼睛也拿着半透明的黑纱蒙住,全身上下看不到一丝皮肤。

“他有没有说他叫什么名字!”

“没有……”胡青峰摇头,“他根本没有提到自己。我陡然之下吓得不行,那黑衣人却说:‘你别怕,我只问你两个问题。’我这才放了些心。那黑衣人说:‘金银山庄的李不你见没见过?’我答说:‘见过一面。’‘那你觉得他跟我手里这幅画上的人像不像?’我一看,上面画着的是个锦衣绣袍的贵公子,真尊贵得好像王公贵戚一样,也没敢多看,摇头说不像。他又要我仔细看,我这才多看了几眼,发现果然是有几分像的。那黑衣人顿时冷笑了几声,说什么‘宫九啊宫九,连个见过一面的人都说相像。我看你还怎么藏?!’之后他就在我胳膊上拍了一掌,说:‘好好按钱老五说的去做,不然的话你quan家上下十余口,一个不留!’说完之后我立即瘫倒在地,而他也不知是怎么个身法,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说到这里,胡青峰后怕地抹了抹头上汗水,说着看了看李不,又捋起袖子,把臂上一块青紫露出来给李不看:“李大侠,你瞧瞧,这就是他当时留下的。”李不急忙看了看,只见上面清晰的五个手指印,竟是跟画上去的一样!“中了掌之后,你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他边问边替他号起了脉,常年跟南宫情呆在一处,多少也学会了些岐黄之术。

“除了有些痛之外,别的倒没有。”胡青峰琢磨着说。

李不把手放下,又看了看他的眼珠,“看来是没有毒。”沉吟了半刻,他又问:“那个黑衣人真的是从头到脚一身黑,而无一点露肉的地方?或者,你能说说他眼睛的形状?”

胡青峰叹气道:“不瞒李大侠您说,我当时吓得魂都飞了,哪里还顾得及去瞧他?不过……”他顿了顿。“不过什么?”“不过他那把声音,好像是有些熟悉……前几句他都是变着声音说话的,所以听不出来,但是后面那句,就是提到什么‘宫九’那一句的时候。大概因为激动,声音就变回他自己的了,听起来自然悦耳,又透着几分文雅,真是熟悉极了!”他皱着眉头,努力地在脑海中翻找着记忆。

李不凝眉相视,可见他如此,也不好催的。

从打扮及行事作风来看,他所说的这个黑衣人很明显就是打伤阿潇的那个“云公子”,那么也就可以这么说,在打伤阿潇之后,“云公子”立即去了金银山庄,趁着替阿潇疗伤的时候又发银针打算一箭双雕,失败之后又到了开封,从胡青峰说他提到了钱老五那一段来看,那么也可断定,他的确是直冲着慕九而来,而慕九所说的也没错,他的最终目的就是要除掉自己。

“云公子”知道慕九的行踪,现在也已经猜到了他宫九的身份,那就等于整个山庄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他皱眉咬牙,双拳也不由握紧。

“李大侠,宫姑娘没事吧?”胡青峰关切地问。

“哦。她没事。”他回神,“胡掌柜,你能不能把那天跟踪过钱老五的那两个伙计叫来让我问两句话?”

“当然可以!”

胡青峰边说边起身,走到帘子边跟守候在那里的小二吩咐了一句,很快的,就有两名跑堂打扮的小伙子走了上来。

“你们那天是跟到哪里就不见了他们人影的?”李不直接问道。

“就是在瑰阳大街那头,沈大老爷的府上附近。”

李不顿了顿,“沈大老爷,可就是那位做茶叶绸缎生意,家中有位三少爷叫做沈梦溪的那位沈老爷?”

“正是。”其中一个小二说,“开封只有这一位姓沈的老爷是鼎鼎有名的。出去一说谁都知道。”

李不点点头,挥挥手让他们下去了。

“胡掌柜,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我就住在来福客栈,你要是想起了那把声音是谁的,你就支人告诉我一声,劳烦了!”

“客气!”

出了仙客来之后,李不吩咐刘四先回去,自己找地方吃了点东西,然后就顺着大街慢慢溜达着,方向却是去往瑰阳大街一带。

这条路他算是顶熟悉,当初扮乞丐的时候就曾在这当中的某一个巷子里,知道往前走半里路便是春花楼,当初慕九从里面逃出来后就是顺着这些巷子七弯八拐地转到他面前。

他心里正思绪纷乱,很多事情将明未明地,想不通但是又好像差一点点就能水落石出。这几日他已经打探过山庄周围,来往的的确有好些陌生人,但是那些多半都是一般过路的江湖人,并且也没怎么在意山庄的存在,并不像是特意针对山庄而来。从他们的武功来看,当中有些剑法高的,刀法上乘的,也有轻功极厉害的,但是就是没有一个是集这几样于一身的。“云公子”习的既是漠北神君那一派的功夫,那么兵器当属以刀为主,而他的暗器既如此厉害,那么轻功也必定十分高强。再加上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说他是个极斯文的人,那么从黄石镇上那帮人里来看,能达到这一点的也十分之少了。

数来数去,也就山庄里几个人最符合这几点,阿潇和小段排除在外,秦观澜也可以排除在外,沈梦溪……呵,他连武功也不会,当然更可以排除在外。但是这个人一定就在山庄附近,最起码也会在镇上,而想不到这次在开封也有他的踪迹。那么他究竟会是谁呢?

他皱了眉,抱着胳膊若有所思。连迎面快步走来的一个人也没有来得及避开。对方“啊呀”一声,两个人就几乎撞在一处。

“你这人怎么走路的?”这人一副破锣嗓,撞了人还先倒打一耙。李不顿了顿,抬头一看,不由笑了,“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吴捕头!怎么,你追赏银追到这里来了?”

吴忠义扶正了撞歪的帽子,眼睛也立即睁大:“李不!你怎么在这里!”

“许你来就不许我来?”李不背起手,打量他这一身小贩的装扮,微笑揶揄,“你这慌慌张张地是做什么?难不成装小贩被官府逮着收赋税?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啊!”

吴忠义瞪了他一眼:“别胡说!人家办正事儿呢!我这不已经打听到青衣楼几个堂主要在开封郊外碰面开会嘛,刚想追过去,就被他们的人发现了,这不正忙着逃命呢!你来了正好,快点帮我打发掉他们!”他说着把手指头往后一指,街后头果然就出现了几个戴着面具的青衣人,看见二人站在此处不动,立即刀光一闪,径直冲了过来。

李不皱眉,“怎么大白天的也在街上横冲直撞?”想了想,当机立断拉住吴忠义说:“你退到后面去,等我跟他们交起手来的时候,你就在墙头上大喊一声‘云公子来了!’,听清楚了吗?”吴忠义愣了愣,但是很听话的点了头,屁颠屁颠拐进了巷子口,没等青衣人上前来,他已经趴在墙头上朝李不招手了。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42 地下宫 142地下宫

青衣人们到了李不跟前,先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才问:“你是谁?刚才那人呢?”李不背手站住不动,“你们为什么找他?”“少废话!他人呢?”为首的一人怒斥。“走了。”李不定定地说。“走了?!”这人一声怪叫,说着就提刀往他头上砍来:“小子,你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四个人围着李不同时动手,李不也不着急,慢慢陪着他们兜圈子。等到过了十来招之后,他把脸冲向墙头望了望,正候在那里吴忠义会意,立即冲着下面喊了声:“云公子来了!云公子来了!”四个青衣人陡然一听这话,立即停住招式,同时往后退开几步,并往四处看来,神情也变得恭谨。

李不见状,心里已是有底:“原来你们真的是血衣楼的人!”

“你!”

领首的那人听到“血衣楼”三个字,身形大震并举刀指向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用管我是什么人,”李不冷笑两声,以快如闪电的速度夺下了其中一人的刀,而后指向他们:“你们只要告诉我,‘云公子’现在在哪里!”

“你休息!”

领头的青衣人见到他这手功夫当即已是吓了一大跳,顿了顿之后冲其余三人挥手打了个手势,立即齐齐转身往来路奔去。李不望着他们的背影蹙眉不动,吴忠义急得从墙头上跳下来:“你怎么不留下他们来,就这么让他们走了?”李不沉吟半刻,说道:“有他们带路,总比我们自己去找要好得多!”说着也不管他了,自己拎着那刀就风一般飘向了远处。

吴忠义在后面追喊:“等等我!……”

也许是因为大白天,青衣人们遁走的路线专挑了弯弯曲曲的巷子,而且专是僻静而少人的地带。李不悄无声音跟在他们后面,专注之中也顾不上去管到了哪里。而大概也是因为他方才露的那一手太过扎眼,青衣人们也不敢停顿,只往目的地而去。

终于到了一片看上去稍为繁华的路段,大片的宅子看起来是富人聚集之地,其中不乏精致小巧的亭台阁楼。正当李不讶异他们为什么会跑来这里时,四人忽然在其中一处小而讲究的宅院墙头站了站,往下面花园里投了个什么,等了一阵之后见花园里扬起了一面红绸,便立即跃了下去。

李不看得怔住,蹲在旁边阁楼的屋顶上打量院里,只见这是一处占地不算十分大,但是却十分精美的院子,前院里种满了花卉草木,在这初冬季节,居然也还有娇艳的牡丹芍药竞相开放,即便是相隔了三四丈远,也闻得见扑鼻的花香;前院进来又是座内院,四处雕梁画栋纱幔飘飞,也是四处的奇花异草,当中一个精巧的小花亭,看上去很是适合与三五友人月下对酌!

望着这仙境似的小院,李不忽然间像木头似的呆在当场,惊异的目光像寒夜芒星一样频频闪动。

“李不!”

吴忠义佝着腰气喘嘘嘘站在不远的矮墙上,冲着他低呼。李不缓缓收回目光,咬着牙坐在屋顶上。“看到什么了吗?”吴忠义爬到他身边问。李不不语,目光再度望向那宅子,而后又顺着围墙一路望向挂在门楣之下的那方牌匾,神情十分莫测。

“想不到他们竟然又跑回来了!”吴忠义喘息着说。他回头:“你来过?”“当然来过!”吴忠义拍着胸脯,“晌午的时候我就是跟着他们到了此处,然后在他们后院里听到说什么今晚公子有事要宣布,地点在哪里哪里,不料被他们发现了行踪,所以就逃出来撞到你了!”他说着指了指后面不远的一条繁华大街,“看见没有?那就是春花楼!青衣楼在开封的联络之地!但是好奇怪,他们商量事情居然不在春花楼,而在这院子里。”

李不起身望过去,果然见那边正中央有座披红挂绿的彩楼,门下挂着“春花楼”三字。从小宅院的后门出巷大约五六丈,就到了春花楼所在的大街。

“怪不得了!”他眯眼点了点头说。

“怪不得什么?”吴忠义不解地问。

他抿嘴不语,半刻后与他说:“吴捕头,今晚帮我个忙怎么样?”

“什么忙?”

李不于是凑到他耳边,附耳说将起来。

……

夜色降临之后的开封比起黄石镇上来要热闹得多,不但歌楼赌坊生意红火,就连酒肆里也宾客盈门,而当所有热闹的地方开始热闹的时候,瑰阳大街上僻静的角落里却多了个乞丐,就守在春花楼对面的巷子口跟人乞讨。这巷子口又能有什么人来往?于是到了半夜,那破盆儿里总共也才有三五个铜板。

乞丐看起来很无奈,晃荡着盆里的铜板对着天空叹气。巷子口这时走出来三四个男人,望着他讥笑了几声,其中一人抬脚踢翻他手里的破盆,看着那铜板在地上打了几个旋儿大笑不止,而后大摇大摆往街头走去。

破草帽盖住了乞丐的脸,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呆坐了一会儿,他也拿着打狗棍起了身,缓缓跟随着汉子们的方向而去。

方向是往城外的方向,乞丐走了几步之后甩掉了草帽,并将上衣脱下反着来穿,汉子们走在前面渐渐不再言语,而是机警地望向四周。当先前踢盆那人回头反望时,看见易了装的乞丐不由得顿了顿,跟旁边手上戴着个金环的人说:“后面跟了个人过来,要不要紧?”金环皱眉说:“眼下不要多事!免得横生枝节!”汉子便不再言语,与众人一道加快脚步出了城门。

出了城门之后几个汉子分别从怀里掏出个鬼脸面具戴到了脸上,在深重的夜色里看起来十分狰狞恐怖。乞丐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忽然间身形一闪,手中一道银光突现,走在最后的汉子一声不吭栽倒在地,而与此同时,城门外的小树林里忽然走出来个与他一样戴着面具的人来,不着痕迹地跟上了几个人的步伐。

在这一切进行之时,同行的三人谁也没有发现异样,一切都配合得滴水不漏。

后面的乞丐见已得手,立即如箭一般飞进树林,以同样的速度与青衣人等平行往前方处赶去。也不知是什么地方,沿路只见茂密无比的丛林,而青衣人们的脚步是越走越快,越走越急,等走了约有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在一片墓地里停住,戴金环的那人突然回头面向来处,面具下一双鹰眼锐利地望向四方。

“老四,开门!”

他挥手一声示下,旁边立即有人率先往墓地里走了几步,到了其中一块石碑前,把碑往旁边转了个角度,那墓地上立即就露出个洞口来!

“老七,是我们!”

老四冲着洞口下方喊了一句,立即便有灯光从里头透出来。“老大,可以下去了!”老四回头跟金环禀毕,让了路来给他。四人全部下洞之后,洞口立即关闭,墓地又恢复了原样,在黑夜里透着无比阴森的气息。

片刻之后,乞丐从树林里慢慢踱出来,颀长挺拔的身影在这情景之下显得格外扎眼。他背手望着那墓碑,唇角浮出了一线冷笑,而后走到跟前,将石碑依着先前老四的动作往旁边一转,施施然跳入了那漆黑的洞口之中。只是在即将落地之前,他突然又伸出一只手来在碑上某处点了一点。

从落地的深浅来看,这显然是座平常的墓道,而大概由于之前老四等人已经到来的缘故,洞底已无人看守。而就着墓道前方透来的灯光,可以发现这其实完全就是座以坟墓为幌而建就的地下宫殿。

从洞底到前方光亮传来的地方有段十丈远的狭长地道,地道中没有灯,只有从前面透过来的光亮作为照引。而从这暗道过去,立即便呈现出一座看起来金碧辉煌的园林来!除了没有土生的植物,竟是比地面上任何一座富贾的宅院看起来都要完美而华丽!但即便是没有生长中的植物,那满院子插在水瓶里的鲜花,也比任何一座花园里的鲜花都要来得新鲜美丽!

花园左右两边都是朱栏玉砌的长廊,光是这建筑的功夫都让人不得不相信这里的主人是一等一的有钱人。谁能想得到在这荒山外的坟地底下,居然会有做堪比皇家园林的地下之城呢?廊下的灯光照在乞丐紧皱着双眉的脸上,终于映出他的真面目来——李不藏身在暗道口的石壁后,紧盯着园中这一切,心中却是翻江倒海半刻也未消停。

“老五,公子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正在内堂呢!我先去个茅房,你先走吧……”

两个戴着面具的青衣人边走边往这边走来,在长廊岔口下分了道。李不望见其中一人往这边走来,立即身形一闪,暗中运了内力在手。等到那人走近,便毫不犹豫挥掌劈去……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43 公子 143公子

两个戴着面具的青衣人沿着长廊在岔口下分了道。李不望见其中一人往这边走来。立即身形一闪,暗中运了内力在手。等到那人走近,便毫不犹豫挥掌劈去……

青衣人中掌倒地,李不不作停顿地将他身上衣物全数解下,于暗影中穿戴上身。鬼脸面具挡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并嘴巴下颌,任谁也难以瞧出真面目了。之前的青衣人尸体被塞进石壁夹缝,长廊下灯影闪烁,将石壁上三个血红大字映现了出来——“七杀阁”。

看来这七杀阁多半就是他们的老巢了!李不默立片刻,提防着四周动静,举步往长廊尽头的花园走去。沿途遇见的人多数都是身穿同色衣服的门人,均是两个一起,当中有的见到他还弯腰施礼,想是冲着他腰上这块绿漆令牌而来。而他也不动声色,见机行事,到了尽头的花园里,便是座完整宅子了,有丫环捧着茶点巾帕等恭谨地站在廊下,看起来正等着服侍主人。先前进来的老四等人眼下正站在小厅之内,看样子也是正在等待中,只是不见了手戴金环那人。

“五使者。你怎么才来?”

正在用心打量着四周情形时,一名长相俊俏的丫环走过来站在面前,冲着他略带抱怨地说。李不微顿了顿,沉着应道:“方才去了趟茅房,怎样,公子出来了么?”“公子此番回来,似乎心情大为不妥,眼下这会儿还在后头跟黑鹰谈话呢。”

听到“黑鹰”二字,李不顿时想起先前路上领头的那戴金环之人,心道难怪只觉得那把声音耳熟,原来竟是他!

“五使者,别怪我没提醒你,公子今儿肯定会问起你前几日城东那件事来,你可得仔细着答,不然只怕没好果子吃。”丫环暗中作了个下杀手的手势,连双眼睛也变得凌厉了些。李不点头:“我晓得,多谢了。哦,是了,‘香满楼’那边——”“那里你就不用管了,一直都是黑鹰左使在照管,小心让他们听见,又给你排头吃。”丫头斜睨了他一眼,见他果然不再出声,便捂着嘴巧笑了两声,身子一扭往廊下走了。

李不却眯眼站在原处,唇角边浮出几丝莫测来。

没过片刻,内堂里传来几道银铃摇动之声。然后当中的数人全数站起,两名粉妆玉琢的丫环打起了珠帘,便就从里头缓缓走出个体态****潇洒倜伥的锦袍男子来!李不不敢迟疑,立即跟随其余几余腰俩绿牌的门人分立于厅门两旁,垂首不敢多言。

趁着黑鹰亲自奉茶的功夫,他暗暗转过了半分脸来冲着上方看了看,只见那锦袍公子竟然也跟所有人一样脸覆着面具,不同的是他这方面具竟连双眼都蒙上了一层薄纱,使得他能看得见别人,而别人却看不清楚他!他端茶的动作十分温雅,揭着碗盖的那只手掌尾指微微翘起,就连吹气拂茶时都带着那么丝观花赏月的淡然。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地方遇见,只怕任何人都会相信这是个再养尊处优不过的贵公子不可!

“江南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锦衣公子缓缓开口,声音也是好听得至极。他说话时并不抬头面向某一个,而是一下下地划拨着茶水。黑鹰闻言忙直起身来,沉声冲着左首挂着绿牌的第一人:“老六,江南的事是你在处理,青衣楼在苏杭的十家**楼,已经夺回了几家?”

那老六忙俯首道:“回公子的话,青衣楼那十家**楼,本来这个月可以拿到六七家不成问题。但因为青衣楼主出了总坛,这老家伙老谋深算,居然好像早就料到了咱们这一着,所以提前设下了对策,所以……”

“所以,你就一家也没拿到手?”

公子慢悠悠接过他的话问,把茶碗盖上,语气淡漠而听不出喜怒。但是老六听到这话,却立即好像刀插在心口一样,脸色发白,全身都开始抖瑟起来。

“我给了你两个月时间,你连一家铺子都没给我拿到手,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他说话的声音是这么温柔,温柔里又透着两分无奈,就好像在面对着淘气的****而毫无办法一样。老六抖瑟着跪在地上,头挨着青石地板砰砰地磕着响头。他徐徐站起,抬起脚尖勾起他的下颌,动作仍然是那样优雅而迷人,“我七杀阁开创以来的第一件大事马上就要开始了,你竟然敢拖我的后腿?”

老六咬紧牙关,被迫抬起头来与他对视,那公子看起来根本没使什么力气,甚至就像是文文弱弱连半分武功也不会的书生似的,可勾着他的下巴却就像拿着绳子死死勒住了他的脖子,使得他渐渐地瞪大了眼睛,渐渐地呼吸急促却又不敢动弹。屋里所有人除了锦衣公子,全部都屏住了呼吸,再过了半刻。老六眼眶鼻孔以及嘴角,竟都慢慢地渗出血来,而且愈来愈多愈来愈旺,到了最后,他竟然就如同一截枯木似的栽倒在地,那双眼至死都还是保持着圆睁的状态!

不费一兵一卒,甚至分毫力气,就在无声无息地杀死一个算得上是二流以上高手的人!这样的功夫,是何等地让人目瞪口呆?!

“拉下去,拖到外头埋了!”

黑鹰见公子慢悠悠踱开了,立即定了定神,招呼人把老六的尸体移走。面前这公子如此心狠手毒,连跟在身边的手下都能如此不留情面的杀之而后快,李不到此时方明白先前那丫环为何特地来嘱告他了!

“前些日子在城东那一桩案子,谁负责的?”

公子踱到梨木花桌旁,忽然又问道。黑鹰马上颌首,“回公子,城东那一桩案子……实在是意料之外,属下们想不到居然会有人出手相助,不然的话,凭她宫慕九后台再硬,属下也定让她插翅难逃!”

想来是刚才已经死了个兄弟,黑鹰也看不过眼了。所以这会儿竟没喊老五上前,自己先帮着开脱起来。李不顿时也把头垂下,配合地做出汗颜的举动来。

“意料之外?”公子微微扬高了声音,面向黑鹰,“哼,你可知道就是因为这个意料之外,我不得不亲自出手灭了独眼龙那伙人的口,从而被打乱了计划!”

“公子……”黑鹰嗫嚅,为难地望了望李不。李不沉吟片刻,举步欲要上前,这时旁边突然间伸出一只手来把他的衣袖勾住。回头一看。面具底下一双精光暴射的大眼正暗暗地冲着打着眼色。

“紫珠丹的下落已经有了明确目标,如不出我所料,月底之前定有结果!而你们这群废物,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坏我大事,难不成,将来这青衣楼里数以万计的珠宝金银,你们不想要了吗?青衣楼主当年驱逐你出总坛的仇你不想报了吗?”

黑鹰当即怔住,双肩微抖站在那里不发一言。好久,他才低下身子,缓慢而低沉地说道:“公子,属下等——也非有意如此,还请公子宽恕我等。再者,城东之事,若是闹到‘他’那里——”

“他那里又如何?”

锦袍公子听闻这两个字,脸色先是变了变,而后又冷笑转身,“你们不说,他又怎会知道?”他把目光在他脸上流连了一阵,而后忽然轻轻的笑起,那声音比春风还轻柔,但又比寒冰还要刺骨。黑鹰不由得俯身跪下,恭恭敬敬对着他跪拜起来。

“接下来,江南的事情依然要安排人去做,”只是经过那么一瞬间,那公子又恢复了先前神态,慢悠悠踱步说,“既然老五在城东外失了手,那么,江南的事情就由你来接手。”他话语里带着点笑意面朝李不,忽然间将手拍上他的肩膀,李不下意识地站稳,却不料来自身体内部的一道力气竟然在遇到公子的手掌时反弹了一下,这公子是何等样人?虽然只是一瞬间,而那力道也只是微微的一道而已,公子立即侧目,两道精光似的目光立即直指向他:

“……老五?”

屋里人再度绷紧了神经,黑鹰等人是不明所以。而某人则是生生捏了把汗。半刻,李不缓缓垂首,恭驯有礼:“回公子,属下在。”公子收回落在他肩膀的手,转为挟住他下颌,以使他与自己平视,“老五,半月不见,你功力大增啊!”

“公子!”

黑鹰见状,立即干哑着嗓子呼喊出声。李不却是一动未动,目光仍然略为下垂地望着地面,脸上波澜不惊。“一个护堂门的二级使者,面对我的质询,居然能够面不改色稳如泰山到这种境地……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什么来头!”一番话前半句说得淡定如常,到最后却突然变得凛冽无比,就连黑纱后传来的目光也显得凌厉非常!与此同时,他捏着李不下巴的那只手陡然间扼向他的喉咙,就像索命的无常一样杀气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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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谅我,这几天因故更得晚一点,睡得早的筒子就第二天早上再看吧。。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44 对手 144对手

“公子!”

黑鹰等人见状,不由得一声低呼,然后公子哪里停得手来?一招既出已是直指向李不要害,眼看他命在旦夕连多呼口气也不能够,却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们的“老五”却突然间像抹游丝一样从公子手下滑了出去,那动作那般从容闲适,竟好像早就料到他会有这么一招似的!

“你果然有两下子!”

那公子冷声说道,但声音冷冽中依然透着股傲慢与不在乎。说着不等他开口,双手再次运劲向他胸口袭来。光线幽暗的厅堂里,他那双手看上去就像突然间没有了影子一样,只听得见呼呼的风声。李不不避反上,迅速迎掌对上了他的招势,功作间不见丝毫迟钝。

“飞天掌!”

公子陡然退后两步,话语里惊诧之色顿显,“你也会漠北神君的功夫!”

“略知一二。”李不点头,稍稍将声音沉了沉,以使那几分清朗匿去。公子望着他略顿片刻,朝天冷笑起来:“好!好!今天我就用这同门功夫跟你比试比试,让你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随着最后落下的话音,他飞身而起扑向李不,看上去就要与他同归于尽似的,双掌连连发功拍向他上身。

各人都道站在门口背对墙壁的李不必定退无可退,须吃上这几掌不可,而那几掌也的确是快如闪电才不过眨眼功夫就已到了跟前,孰料他却一动未动轻轻松松往上一跃反落到了公子身后,并同时出招攻向了公子后心!而公子拍向他前胸的双掌却有一掌施以全力攻向了他的腰腹……原来这一招竟是虚招,李不瞧出破绽,当机立断已反守为攻,瞬时间只见两道淡淡的身影在屋廊下移动,而丝毫不见招式如何。

血衣楼中门人、包括黑鹰此时都已是惊得目瞪口呆,但即使再愚笨,他们也猜出来这“老五”必定已不再是他们的老五。黑鹰沉吟半刻,挥手与跟随在旁的青衣人们道:“此人是奸细,快去守住洞口,一个也不要放过!”

顿时便有两名青衣人迅速步出游廊,往先前入口处赶去。旁边还有名弟子也跃跃欲试,黑鹰唤住他说:“老八,你去通知其它弟兄,速速分组往各个方向搜寻,要是发现有可疑人等,立即斩杀!”

“老八”顿了一下,颌首离去。

这边厢公子与李不却是打得激烈,下人丫环们全都远远地站着围观,偶有胆小的、没见过世面的下人,望见眼前这仙宫似的亭台楼阁砰砰声地化为断壁残垣,尘土飞扬中只见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在空中带起飓风似的一股气流来,将整个地宫上空都涂炭得如同沙场,已经是禁不住手脚发凉,哆嗦着退到了廊柱之后。

而那丫环们却仿似早已见惯过此等阵仗,虽是离得老远,但神情里却是透着惊讶与好奇,而非应有的恐惧。

二人交战了约一盏茶之久,当中不知已过了多少招数,半空中忽然传来公子得意的长啸声:“我道能追入我七杀阁者会是何等厉害角色,原来也不过如此!”说罢又是朗笑三声,笑声里狠意顿起,淡淡的白影在半空打了个飞旋,一股足能将七八丈开外的余众都能扫倒的巨大掌风便如排山倒海之势推向了李不!

四周围闻讯赶过来的门人见状便知自己公子已然有了胜算,于是拔出大刀利剑,只等着李不一落地就要将他乱刀砍死。然而就在此时,突然间院子东南角那方突然间边喊边跑来一个张皇失措的青衣人:“失火啦!主院失火了!主院着火了!……”

这声喊当真是犹如晴天霹雳。就连即将要得胜的公子也不由得缓了缓攻势,偏头往东南角一望,果然见那头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还愣着干什么?快救火!”

这主院看起来是处极为重要的所在,当下连黑鹰也跳起了脚,拔腿就往着火处冲去。而这边厢公子虽只是顿了一顿,掌上力道仍然推向李不身前,但就是这一顿的功夫,李不已然抢得了先机,不退反进,趋身上前目的冲向了他的面具!

公子不料他竟然能躲得过这招杀着,微愕之下迅速往后退避,然而这时候已然近了他身的李不显然才开始发挥功力,一掌攻击于他,一掌却是毫不松懈地对向他的脸孔,像是不探得他的真面目却不甘心!而公子也不示弱,这时知他心意之后更是奋力闪避,伸手一个错着,左掌已经探向他脖颈。

“公子!主院书房已经着火!……”

底下突来一名青衣人,焦急地冲着屋顶上公子大喊。公子难免低头望了望,李不却趁这机会将手伸出!眼看着就要得手,那公子却忽然连头也没回过来,就这么平平地往后一退,那身影就如抹白烟似的往后方掠去!

李不片刻未顿,运足了十分力气,悄无声息跟在他后头。

转眼间的功夫已绕过十来道弯曲的暗道,到得一处幽暗的通道里头,眼见那白影忽地往回转了转身,然后陡一点地,拔地而起冲向了高空……

李不随着那道身影跟随而上,落地时环顾四周,阴森诡谲一片,却正是来时那片墓地。甫一站稳,林子深处便传来一道幽灵般的声音:“想探我的真面目?你未免还嫩了些!哼!”

这声音真好似自地狱来的一般,越到后头便越发的飘乎,等到李不回过神时,墓地里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声,好像竟是再也没有了动静。

身后洞口又一阵衣袂翻飞,一个身形魁梧的青衣人站在他后面不远处。

“可惜,竟是让他跑了!”他叹息说。李不没答话,却是先走到洞口处,将墓碑往回一转,而后才与青衣人使了个眼色,飞身纵出了密林。

两人路上并未有半句对话,到了开阔处李不方才停步,侧耳聆听了半刻方才回头过来。青衣人心知已无旁人,便将面具摘下,那环眼浓须的竟赫然青衣堂堂主楼义!

“方才李大侠明明有机会重伤于他,为何不尽全力,而就这么放他走了?”他这话用词虽然礼貌,但语气却是有着几分不满。李不点头道:“我未尽全力是以防他认出我的身份。此时伤他必定会打草惊蛇,方才你也听到了,在他之上还有个‘他’,这个‘他’是谁?‘云公子’的身份我心里已有数,但有些事不能光凭猜测,而是要凭证据。此事我回庄后会与你们楼主商议,你不必心急。”

“可是,他这一走又该到何处去寻他踪迹?这七杀阁八成从今儿起是人去楼空,下回也必不会再做用处的了!”楼义还是很不甘心。

“你放心!”李不将脸上面具摘下,拿在手里看了看,而后顺手往路边草地里一甩:“他跑不了的!”

“哎哟!”

面具落下时,草地里立即弹出个声音来!“什么人!”楼义大惊,立时要挥掌过去。李不赶紧按住他的手,“别慌,自己人。”话音才落,一道人影就立即从草地里窜出来,捂着脑袋跑到李不跟前:“你明知我在那里,下手还这么重,小心我告你个‘欺官’之罪!”

吴忠义挽着个大包袱站在那里,满脸愤懑。

李不捏了捏鼻子,挑眉指着楼义道:“这位是……是我一个朋友,姓楼;这位是青州县衙的吴捕头。”为免冲突,他特意隐去了楼义的身份,而楼义听说他是官府中人之后,那神色也立即沉了下来。抱了个拳之后便与李不说:“李大侠回府之后还请代属下向我尊主问好,顺带说楼义定当竭力守护好我教中总务!”

李不点头,“今日多亏楼兄相助,他日有机会来山庄时再叙。”

“李大侠客气了!别说我义不容辞,便是今日之事,也是我教中之事,怎么敢说‘相助’二字?大侠再莫谦让,楼某就此告辞!”

说罢,这汉子便当真再不停留,迎着去路飞身而去。

吴忠义望着那去路半天才收回目光,李不问道:“事情都办妥当了么?”他点头道:“瑰阳大街已然设下埋伏,无论到那里的人是谁,只要他身着白衣,便定然中招不可。”说完他顿了顿,抽了抽鼻子凑到李不身前,“你身上什么味道?怎么这么臭?”

“唔?”李不回过神来,下意识抬起袖子闻了闻,果然隐隐约约有阵腥臭扑鼻。

“好像腐尸的味道……”吴忠义皱紧眉头,捕头的派头顿时出来。“离远了还不曾发现,这一近了身可真是有股怪味儿!”

“腐尸?”

李不陡然抬头,怔怔望着他。夜色下吴忠义掩了掩鼻子,挽着包袱往走快走了几步:“也不知道沾了什么东西,还是快回客栈洗洗去吧!……”

李不却仍是没动,双眉紧皱望着前方,像是思索着什么,又像是猜测着什么。黎明的曙光笼罩着在他身上,映出淡淡的一抹青色,就好像雾中人一般似明未明。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45 上个茅房也能惹祸 145上个茅房也能惹祸

李不不在家的早上,慕九起得比平时更早,因为不得不提着十二万分的小心照管着家里一切。虽然她啥功夫也不会,光会管管后勤啥的,混在一堆高手当中就连个小虾米都算不上,但是毕竟是二把手,前前后后的事情没她还真不行。

安全问题是不用她顾虑,总共也就剩个阿潇现在这会儿比她更没用,但是人家现在有段小邪陪着过夜,又有芙蓉紫薇暗中轮守,怎么着也不用她操心了。而韩冰冰则跟她屋里一块儿睡,说是大家商量好了的,这段时间必须要小心警慎,免得让歹人有机可乘。

有美女xx当然是好事,何况这xx的还是大名鼎鼎的魔岛圣女。没睡着的时候两个人躺床上东拉西扯地倒还自在,可到了半夜时分,自己要做点什么的时候却就不那么方便了。比如起夜。金银山庄完全是在慕九的手里改造翻新,就算是相隔茅房再远,她也决不能忍受马桶之类放在卧房,要是平时,早就拎着油灯蹦达着去了。可今夜因为靠外边儿还睡着个韩冰冰,她见她睡得香,便不忍心吵醒她。

然而忍了半天还是睡不着,只好打定主意披了衣,小心翼翼地跃过她身上,蹑手蹑脚穿了鞋。

“你去哪儿?”

练家子到底是练家子,就这么小心的动作床上的韩冰冰都被惊动了。她侧着身子坐起,睡眼惺忪望着她。慕九索性将衣服系好,说:“我去下小解,就回来。”

“我跟你一起去吧。”说着她下了地。慕九把她拦住:“没事没事,你接着睡吧。”说着把她推回被窝里,捂着衣领快步出了门。

茅房就在角门后边儿,廊下留着三四盏灯笼,正是为了方便有人半夜起来。她打着哈欠往角门里走,晚风将纱灯罩里的灯苗吹得左右摇摆,更把地上的人影子都摇得东摇西晃,——还好这是自己家里,又满屋子是人,不然走在这静得连丝声音的都没有的夜里还真是有些害怕。

斜对面那一排都是李不他们三个的房间,但是现在只有阿潇房里有人,里面淡淡晕黄的光亮透过窗户纸照出来,看上去十分温暖。只是李不那间房平时夜里都是有灯的,这会儿瞧着黑乎乎地却不是十分习惯。

她挑起眉头吐了口气,也不知他怎么样了。破天荒代自己去收帐?听着还真像一家子似的。

她抿着嘴,一双大眼笑得弯弯。

很快便到了角门前,过道里有些幽暗,还好不是很长,想了想,她把油灯放在过道口,就着那光亮走了进去。这样一来有人来了便知里头有人,也免得冒冒失失吓人一跳了。

寒风挤进过道里,发出低低的呼呼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无人的山岗似的。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完事,她拢了拢敞开的衣襟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出过道来。

满以为到了长廊下方就可以松口气,却不料一脚踏出却踏进了一片幽黑里。

砰啷一声脆响,放在过道口的油灯突然间被什么东西打翻,一股灯油的味道随着呼啸的寒风扑面而来!

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顿了半刻之后立即扶着墙壁摸索着走到过道外头。

然后过道外居然也是漆黑一片!先前的廊下点得好好的灯笼居然全部灭了,而且是在悄无声息之间!

……当然,打灭几只灯笼就算是能弄出声音来也绝不会很大,尤其是对于她这样的人而言。但是灯笼为什么会灭??四只灯笼之间几乎只只都相隔着两三丈远,几乎在同一时间被打灭的,这难道也会是寒风作崇??更是一无所知!

眼前所有的黑暗在一瞬间全都化成了恐惧紧紧包裹着她,就像突然间从云端掉入了地狱,她无法动弹,更加没办法出声——因为,就在她想张口呼叫的时候,有只手已经将她的口鼻捂得死紧。

“唔——唔!”

就着夜色里透出来的微弱的光,她惊恐地望着站立面前的黑影。她想问他想干什么,可是那只手捂得太紧,根本就让她动弹不得。然而如果说这还只是让她惊恐的话,那么接下来的事情恐怕就足以让她撞墙自杀!

虽然看不到那黑影的眼神,但她仍然能感觉到他在死瞪着她,挣扎了半刻她终于放弃,只是盯着黑影一动不动。而黑影这时见她就范,忽然用另一只手啪啪点了她两处穴道,然后等他松下手来,她就算再怎么张口也是无济于事了,——被点了穴之后她保持着惊恐的神情站在那里,喉咙里干涩根本无法出声!

那人迅速将她移到了一个较为隐蔽的位置,而后从怀里取了块火石出来擦着,很急迫似的将手探向她的衣领。那动作又急又利索,看起来就像是解惯了很多件女人的衣衫一样,三两下就将她松松系着的睡袍给褪了一半。寒风之下她的右肩包括整个右臂袒露在火石映出的灯光之下,而她的眼里却透露着愤怒且不可置信的光,整个人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气愤而禁不住微微发抖。

黑影一把揪住她的胳膊,像要一口把它给吞了似的皱紧着眉头仔细看了几遍,慕九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也不知面前这人究竟是**花贼还是吃人的妖怪,可恨的是叫出叫不出动也动不了,不管是“吃”还是吃她她都半点法子也没有!

“慕九!慕九!”

外头传来了韩冰冰急切的呼喊声,接着,对面也立即传出段小邪的回应来:“怎么回事?慕九怎么了?”

“慕九不见了!”

韩冰冰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急促,“刚刚她说去小解,非不让我跟着,结果我打了个盹,然后出了门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这院子里黑不隆冬的,灯也灭了,该不会出事了吧?!”隔着老远都能听得见她声音里带来的哭腔,慕九简直从来没听到过这么好听的声音,目光也跟着闪亮起来。黑衣人迅速凝眉瞪了她一眼,但是恍惚间她却觉得这目光只是带了些没好气,而非凶狠……

“别慌!赶紧找找!”

段小邪忙着安抚韩冰冰,这时候阿潇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慕九出事了?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也出来了?快回去,不劳你操心!”段小邪这是冲着阿潇喝斥。阿潇自然是不干,正在拉扯之机,又听见几道声音插了进来:“什么事?为什么院里的灯全灭了?”这隐约是芙蓉的声音,她们姐妹奉命暗中在院子四周看护,自然是听到动静立即赶了过来。

慕九动也不动望着黑衣人,但他看上去却像是不急不慌似的,只是顿了顿,立即又把她衣服往上扯了扯。目光冷冷扫过她的脸,依旧带着几分疑惑。

“冰冰快点灯!然后分头找人!”

段小邪迅速作着布署。眼看着院子里灯光已经亮起,而呼喊声也渐渐往四周漫散开来,慕九把眼珠儿对向黑衣人,好整以暇等着看他的下场。黑衣人却是自鼻孔里冷哼了一声,而后伸出两指又往她颈根处探来。

慕九本来以为他这一伸手肯定是怕了,要给自己解穴来着,没曾想这念头还没想完,那目光里等着看他好戏的含意还没有完全表达出来,突然间眼前一黑,就这么一头栽倒在地……

“慕九!慕九”

韩冰冰当先追到了角门,脚下一个不小心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低头一看却是盏打碎了的油灯!“慕九!”她惊呼一声,立即捂着鼻子冲进过道往茅房方向而去,敢情是猜想着什么什么之类的可能了!但可惜的是茅房里一切如常,而且地面洁净并不像有什么意外。

“油灯打碎在这里,一定是在外头发生的事!”

这时候芙蓉也到了外头,望着地上的残渣说。“紫薇已经和段大侠去院外查看了,我们还是先在四处查查!”

“出什么事了?”

就在大伙儿全都起了身往四周找人的时候,院子里突然间传来了沉着而又惊讶的一道男音。韩冰冰高兴地说:“李不回来了!——李不!”

“冰冰?!”

李不闻声顿了顿,立即飞身赶了过来。韩冰冰心无城府,见到他便立即将前因后果说将了出来。李不骤然凝眉,顿时环顾了一圈四周,只见所有人包括伤病中的阿潇和闲人秦观澜几乎都出现在院子里,甚至连杨春儿也在!他回头紧问:“沈三少爷呢?他在哪里?”说完见韩冰冰茫然愕住,已是等不及地立即飞身去往了他住的院子方向。

大家伙儿见他连这么近的距离居然都使起了轻功,知道他心急,也不由冲他望了望,却就在他落地之时,衣冠齐整的沈梦溪已经急匆匆地训斥着竹风赶紧地往院门外走了。

“就你睡得死,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出来帮个忙!”

竹风被训得无言以对,抿着嘴站在那里甚是难堪。招眼时见到李不站在不远处,双眼顿时亮起,指着他说:“李大侠回来了!”沈梦溪闻言一望,果然见李不静静立在那里,衣袍无风自动。

“李兄!你何时回来的?慕九她——”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46 谁是云公子 146谁是云公子

看到李不时,沈梦溪很明显地愕了愕。双手也保持着停顿的姿势动也未动。“你不是在开封过夜么?怎么连夜赶回来了?”说到这句话时他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温和中带着几分疑问,那目光又显得十分坦然。李不定定立了半刻,忽然间唇角微微扬了,“三少爷这么晚了,怎么衣冠还如此齐整洁,这是刚回来,还是正好要出门?”

“……”

沈梦溪顿住,很是不解地张大眼望着他,“李兄这话是?”

“这么清凉的冬夜里你还未入睡,身上还有西域葡萄酒的香味,鲜花的香味,今天晚上,想必过得十分愉快?”

李不的声音也很淡定,哪怕是现在全世界的人都在寻找慕九,他的目光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甚至语气听上去还有一丝丝温和,就好像什么事情都已经了然于胸似的。

“李兄,”沈梦溪好脾气地皱眉叹气,“慕九不知去向,咱们还是先找她的下落要紧。这些话回来再谈亦可。”

“不,”李不摇头,“沈三少爷,我现在正在找慕九,只要你告诉我你刚刚去了哪里,我立即就能把她找到。”他缓步趋近他身前,灯光那双眼睛已经变成了深潭般的幽黑色,“告诉我,她在哪里?”

“李兄……”沈梦溪有些失措。

“李不!”

不远处秦观澜与萧云舒二人狐疑地走过来,“你在这里干什么?”李不偏过头来,脸上凝满着一股寒冷入骨的杀气,便是连见惯风雨的萧云舒看了,也不由得怔了怔。秦观澜上前几句,看了看二人说道:“沈兄一直与我在院内饮酒,直到方才才准备回屋睡觉,所以才满身酒气,你这是?”

李不顿住,眉头骤然拧起,“你们在一起?”

“不信你瞧院子里,吃喝过的杯盘都还没收呢!”秦观澜一指沈梦溪身后,果然廊灯之下的小院当中还摆着一张圆桌并两张凳子。李不走进去,拿起桌上还有剩余残酒的杯子闻了闻,醇香中带着些醉人的芬芳,果然是正宗的西域葡萄酒味道,而桌子正中,竟是还别有趣致的插了一瓷瓶的新鲜牡丹。

李不从中拿起一枝来,望着桌面问:“这么华丽的花儿。黄石镇可从来未曾见过,谁能告诉我,这是从哪里来的?”他把花凑近鼻尖处闻了闻,花很香,远远地就能闻到,凑近了更是香气袭人,不像是寻常品种。“此花表面看来如普通牡丹无异,但是细一看,其********却呈绿色,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一定就是大漠特有的‘魅姬花’!传说中此花异香扑鼻四季常开,却只喜阴凉干燥处生长,无毒,但是祛除杂味的功效极大,三公子,你宅院里种植的牡丹,大多都是它吧?”

沈梦溪蹙眉不语。

秦观澜与萧云舒站在原地,目光炯炯望着李不,也是未曾出声。

“那么按照李兄所说,我这花岂非是长了翅膀从开封飞来?”半晌,沈梦溪悠悠开口。也不再像方才那般催着他去找人了。

“你说呢?云公子!”李不拿着那枝花走到他面前,定定与他平视。

沈梦溪艴然变色:“什么云公子?李兄你别胡说!”

秦观澜听后也是立即蹙眉沉吟,萧云舒却只微微一讶。

“李不,你说的是什么?”她说。

李不冷哼了一声,望着沈梦溪缓缓说道:“历来与我们作对的那帮神秘人,包括拿房契要挟我们的谢天骄在内,他们其实都来自同一个组织,叫做‘血衣楼’。血衣楼首领武功莫测,屡屡让我山庄遭遇危急,并以失传的漠北神君的摧心绝情掌将阿潇打伤,又趁我与他疗伤之际暗下杀手。而这位沈三公子,他表面上是沈家的三少爷,实则正是血衣楼的门主‘墨云’,他们不光针对山庄,更重要的目的是对付青衣楼。他们假冒青衣楼弟子在外作案,并暗中插足青衣楼属下生意,目的就是要将青衣楼推上绝地。而因为青衣楼主重伤而急需紫珠丹救治,为了断绝青衣楼主的后路,于是设下重重圈套在此,欲将紫珠丹取之而后快!”

在场人闻言大惊,不但是秦观澜与萧云舒变了脸色,更是连在远处着急地找人的段小邪及紫薇见状也走了过来。

沈梦溪立即退后一步,冷笑道:“李不,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什么血衣楼什么墨云公子,我一个连武功都根本不会的人,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是他?”

“要证据,我手里这枝‘魅姬花’就是证据!”他扫了他一眼,将手中绝艳的牡丹递到秦观澜面前:“你是天下闻名的医仙,你来看看。这是不是你曾跟我提过好几次可用来制薰香的‘魅姬’?”秦观澜挑了挑眉,将手背至身后,“不必看了,此花十天前我头一次见到时,就已经认出来。”

沈梦溪再度将诧异的目光投过来,“你?”

秦观澜耸了耸肩,十分有礼地俯了俯身:“惭愧,在下正是百草谷南宫情。”

“南、宫、情!”沈梦溪脸色变幻莫测,望望同样感到诧异的众人又望望气定神闲的李不,最后将目光望回秦观澜,“可恨我费尽心情与你日夜相处数日,还是没把你底细摸透……是了,就在你拿出那对‘凤血石’给魔岛圣女做生日礼物时我就该猜到,天底下除了百草俗的南宫情,又有谁能有那么纯正的护心之宝石!”

“‘凤血石’!”

段小邪闻言也皱眉大惊。秦观澜——哦,不,南宫情点头,“不错,那对正是存世总共不过五颗的凤血石,最优质的一对被我从天山星宿老人手里买来,用一百八十味草药浸泡了十年,贴身戴着可保外毒不侵,内毒不续。所以冰冰体内的‘抹指红’毒药。完全有机会等到天鹰堡的解药足够了的时候再解也不迟。”

他说完很倜伥地背手冲大家歪头笑了笑,段小邪却差点没被他这副笑容给呛死:“这么说,冰冰的毒并没有解?”

南宫情蹙了蹙眉,“此事个中详情我已经听李不说了,改日再细谈,现在先处理眼前事。”

眼前沈梦溪凝眉站在对面,但是神情之间淡定自若,就好像平时站在廊子底下叹风景似的,连刚才激起的那点颓丧都已经荡然无存!那双好看的眼睛依然在灯光闪耀着迷人的光,而俊秀的脸庞上也还是道不尽的儒雅尊贵一片。

这份定力,实在不能不让人佩服。但是慕九的下落还没找到。情形容不得人再多拖延。

李不垂了垂眼帘,继续扬起那枝花来,“现在要证明你是不是云公子很简单,只要你能挨得起我一掌般若神功里的劈天掌,那么我便信你!”

“少林寺的般若神功?”沈梦溪冷笑一声,“我凭什么要受你这一掌?我一有病在身之人,被人撞几下尚且经受不住,受你这一掌岂非连命也没有?我本当你是个朋友,所以才来与你们小聚几日散散心,既然我一片真心被当成了驴肝肺,那么我眼下离开便是!——竹风,收拾东西!”

“慢着!”

他边说边要往门外走,段小邪一闪身拦到他前面,“沈公子何必这么急着走?如果你不是云公子,又何必害怕在此多耽一阵?有医仙南宫情在此,你纵然信不过我们,还信不过他不成?总不会让你这么轻易死了就是!”

“正是。”这时萧云舒也沉着脸走了过来,“沈公子,还是请留下来过完这****再走罢!有些事情,我也早想与你聊聊了。”

沈梦溪定定望着他们,并不答话,半晌后才朗声一笑,回过头来望着李不:“很好,很好,看来沈某今日不接你这一招是不行了。既然如此,你不如放马过来!”

这一笑之下豪气冲天,竟豁然有了几分枭雄的风范。

李不见他如此,也不多话了,迅速运了气在掌心,渐渐地在手心中央聚成了一团发光的气体。萧云舒沉吟半刻,附耳与南宫情段小邪说了几句什么,二人便同时退到了沈梦溪身后,这时便与李不站立的位置形成了一个三角形,那么沈梦溪纵使武功再高,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李不手上的真气已经运至了发白晶亮的状态,而沈梦溪神情虽然凝重,但是懒洋洋站在那里。好像对于即将到来的杀招真的完全无措似的,甚至两手还呈自然垂下的状态。李不目光渐聚,抬眸扫了他一眼,迅雷不及掩耳之际,那团白光已经如流星般直直飞向对面,旁边人本以来那白光便是掌风,但不料到达半路时那光竟然又呈扇分开成无数道的光箭,每一道几乎都直取沈梦溪的要害!

这一掌出来,只怕真的是佛挡杀佛魔挡诛魔了!

可是沈梦溪此时,却竟像发了呆似的,迎面的掌风将他一身整齐的白衫吹得飘飘飞起,头上玉冠下的墨发也被这强劲的风吹得凌乱散落,白光照在他俊秀的脸上,显得那么迷人而夺目!如果不是现在,如果是今天之前的任何一天,这该是让人多么痴迷的一个男子!而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却只是眼望着数以千计的白箭飞向自己,直到距离只有一尺远时,还根本不懂得动弹!

人们心里开始暗暗地惋惜,李不这样沉稳的一个人,这回只怕也真的错怪这么样一个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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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富贵菜园 147 证实 147证实

尽管沈梦溪一动未动,也尽管旁人暗暗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但是李不身形却未曾动摇过半分。当那幕光雨眼看着就要接近他时,突然之间只见夜空里一道霹雳闪现,将那数以百计的光箭全部吸住,就像一个无底的黑洞似的将其吞噬务尽!

沈梦溪平起双袖,顺势挥舞半圈,那一刻人已飘于丈余以外,神色已失淡定,满目间遍布戾气。“早听说过九龙宫神技非凡,你既要如此跟我过不去,那今**我便先对决一场也好!”

此话一落,只见他立即也作双掌平起之势,凝神运气于双掌之上。

眼下的他已完全不是先前温文儒雅的公子哥儿了,双脚微开站于那里,竟然带着些邪魅无双的气质。方才那已致炉火纯青之境地的一招劈天掌,曾经被少林苦戒禅师用以劈去邪僧无境半边****的劈天掌,居然就这么被他以内力化了开去,除了两袖上数道疮孔,竟是连他皮毛都未曾伤到半分!

“你果然是会武功的!”

段小邪站在两丈开外,凝紧双眉说道。沈梦溪唇旁勾出一抹冷笑,也不答言,只目光炯炯望着李不。

刚才一掌劈空,李不脸上却看不到一丁点失望和意外,仿佛心中早已经料到了似的,施施然收掌回来,望着他又问:“慕九在哪里!”

“你不该问我。”沈梦溪冷笑,“你该问捉走她的那个人。”

李不不再答话,目光转向段小邪:“把你的剑给我!”

段小邪立即将剑解下,平平一伸便落到他手中。沉重的玄铁长剑刷地拔出,剑刃在空中一晃,划出一道雪亮光芒。他目光扫过剑刃,俊逸的脸上只见寒冷杀气,慢慢地这股杀气投向对面:“我久已未用过剑,但是今日,对不住了。”

沈梦溪见状也不由得双眉略颤了颤,他转头往院门口望了一眼,站在那里的竹风便也立即从收拾好的木箱里抛了把刀给他。这刀的刀口看起来比平常的刀要狭窄得多,刀锋看上去也极钝,但是于灯光下刀身却隐隐地却有一层荧光附著其上。他信手从耳侧拔了根发丝落在刀口上,那柔软的发丝竟然一碰即断!所谓的吹毛断发,想来莫过如此。

“这把,就是昔年漠北神君的玄魔刀,刀下断魂三千,拿来对付与神君并驾齐驱的南王的后辈,也不算埋汰它了!”

说罢,二人再无赘言,人与武器一道腾空,招式放出立即交战到一起。下方的段小邪等数人目不转睛望着半空中只见其形而不见其人的两人,已然忘了韩冰冰她们还在四周呼唤寻找慕九。

微微被火把及灯笼照亮的半空里,银白锦衣的沈梦溪被刀光紧裹在内,寒光直逼淡青衫的李不,满天的刀剑交撞之声频频传来,宛如九天仙铃般紧促清脆。

本来只有微微寒风的夜里,四周树木基本静寂,但是渐渐地又有一股强大的气流将它们推开,动作强劲而缓慢。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交手了多少招式,半空里陡然传来一声脆亮的叮啷声,一青一白两道身影赫然分开,沈梦溪急退数步立于墙下,紧抿双唇望着仍立在屋顶的李不。而李不一手执剑,口角处竟然紧迸出一口血来!

“李不!”

段小邪等人不约而同惊呼出声。众人虽然预想到这是场艰难的战斗,但万万没想到输了的那个人居然是他!“你怎么样?”段小邪与南宫情同时飞身上屋,扶住他胳膊问。

李不却摇摇头,飞身下地,于两丈开外紧盯着静立不动的沈梦溪。段小邪二人对视一眼,也跟着下了来,却蓦地只听又有道砰啷声传来,——沈梦溪站立之处,漠北神君的那把玄魔刀竟然轰然落地,直插在院中泥土里!而看似毫发无伤的他,此时却恍然跌坐在地,捂着胸口对地狂吐出一口鲜血!

“这是?”

段小邪有些傻眼,望着旁边李不,李不却还是那么淡定的样子,抬袖抹去唇边鲜血。南宫情沉吟半刻,上前就着灯光看了大口吐着血的沈梦溪两眼,而后左手一闪擒住他右手脉象,半刻后惊道:“你中诛魂掌以久,经脉尽断,还拼死习练漠北一派的刚烈武功?”

沈梦溪冷笑两声,把手抽出,咬牙道:“我若不是经脉尽断,今日又怎么会被他所伤?”

“他要是没有经脉尽断,又怎会死死盯住紫珠丹不放?”

李不紧接着他的话尾出声,语调听上去还算平和,但是这句话的意思却是让大伙吓了一跳。

南宫情先是掏了颗丹药来命他服下,才说:“这么说你刚才所说的他们为了阻断青衣楼主疗伤而来抢夺紫珠丹,实际是错误的,事实上他是拿了它给自己疗伤?”

李不将药吞下,吐了口气,望着沈梦溪说,“不错。本来我并没有将他跟习练漠北派武功的‘云公子’联系在一起,因为他掩饰的实在太好。而我却忘了,天底下唯有漠北神功的心法可以使一名身怀绝技的高手屏息敛气,将全身内力尽数隐藏,使他看起来就如普通人无异。”

“那你为何又怀疑了我?”沈梦溪咽了口血,抬起头来。“我自认并无破绽,即便是有,也并不能足以让你识破我的真身。”

“我早已经说过了,就是因为那些花。”李不将剑递还给段小邪,望着讶异的他背手道,“我虽不知你为何经脉已断,但初次与你相见时已经确定。于你来说强行习练内功心法已经是勉力为之,我也不知道是谁替你暗中疏导了真气,使你在如此状态之下也能修练到如此境地,足可位列江湖一等高手。

“但是这种功夫却有一个最大的坏处,就是运功时内力会催动体内浊气,平常倒也罢了,但你全身经脉已断,真气流动时会促其散发出一种类似于腐尸的恶臭,内力越强则这种气味则越严重。作为堂堂沈家三少爷的你,身上当然不能有这样的味道出来,所以你便在园子里种下了满园子的花,走到哪里鲜花便跟随至哪里,以花香来掩饰体味。而你本身并不嗜酒,据你府中家仆所说,你是近自三五年来才渐渐好上此物,花香能够掩味,酒香自然更可以迷惑人。”

众人听闻立时色变,便是连萧云舒也暗暗皱紧了双眉。

沈梦溪咬牙半晌,而后才缓缓道:“可你怎么知道我身上会有味道?跟你在一起时我一次也未有运过真气,我以为我已经掩饰得很好,即便是竹风也未曾发觉。”

“的确是。”李不点头,“但是你忘了吗?就在两个时辰之前,开封城郊外墓地下的七杀阁,你跟‘老五’动手时不是已动了真气么?而刚刚好出了地洞口我的袖子上就沾了这么一股味道。本来看到血衣楼的在香满楼里出现时我尚还有疑惑,但回来后竟见你不但喝酒,而且还特意地插上了这么一瓶子花,这不就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么?”

“老五?!”沈梦溪脸色瞬间变白,“难道,你就是假扮老五的人?”

李不不语,神色很好理解。沈梦溪便又恨恨地道:“但是光凭这个,你又怎么能断定我就是他?”

“所以我不就逼你出手了么?只要你为保命而出手,一切便可见分晓。”李不道,“我在开封过夜,而你既然也已经查出我是九龙宫的人,怎么就想不到前去突袭的人会是我?南宫情一向注重养生,子丑两个时辰里绝不沾酒,如今才是寅时末刻,可见你即便是要跟他喝酒时间也绝不会超过一个时辰。而这一个时辰之前的两个时辰内你衣冠整齐地又是为何?是不是因为原来的衣衫上早已被香满楼屋檐之下的铁笊篱挂得稀烂而无法著身,所以才特地换了衣衫?沈梦溪,你的破绽太多,可惜的是我发觉得太晚!”

他说到末尾语气已有些重,是带着沁骨的一抹冰凉。

南宫情在旁点头:“不错,我正是寅时一刻与他在院里对坐,而之前我竟是未想到这一层。”

沈梦溪含恨瞪着李不:“那么,你又凭什么说是我劫持了宫慕九?”

“就凭这山庄里只有你一人包藏祸心!而芙蓉及紫薇轮番在山庄四周值夜巡视,外人并无可能潜入庄内伺机行事!何况连时间都掐算得那么好!”

沈梦溪怔住,又是两口血吐出。

段小邪刷地将剑指向他胸口:“到了眼下,你就别再装了!快说!慕九在哪里?!”

他却突然间呲着一口牙望着李不森森冷笑起来,“你便是打得败我又如何?连个女人也看不住。她在哪里我又哪里会告诉你?只怕等你找到她时——”

“快说!”

段小邪将剑往前刺进了一寸,顿时那方尚未被血沾染过的左襟立即也突突冒了两汪血出来。

“啊,慕九!慕九在这里!……快来人啊!慕九在这里!……”

正在这时,后园墙角落里突然间传来韩冰冰和杨春儿惊惶的呼叫声。李不闻讯立即飞奔过去,南宫情紧随其后,段小邪往那边焦急地望了望,看看剑下的沈梦溪又不好拿他怎地。萧云舒情急之下指唤紫薇从屋廊下拿了段绳子过来,交给他说:“他现在重伤在身,你先把他捆好在树上,谅他也逃不了!——紫薇在这里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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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文卡得十分之bt**,童靴们请见谅。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48 女人 148女人

后园角上,墙角里铺着层稻草的地方。慕九一动不动躺在那里,散开的头发遮了一半在脸上,身上的衣衫凌乱,肩膀也露了半个在寒风里。但是看上去还算好,只是昏迷了过去。

“慕九!慕九!”

韩冰冰把手上灯笼交给旁边的芙蓉,快步上前将她抱起。这时秋恨水不知从哪里拿了件袍子过来,快速地包在她身上。慕九仍是昏迷不醒,浑身冰凉也不知在这里呆了多久。

“慕九!”

李不拨开重重包围在地上的众人,从韩冰冰手里把她抢在怀里,摇晃着喊了两声,探探她鼻息,而后伸出右指在她穴道上点了两下。这时候赶来的人越来越多,灯光也越来越明亮了,韩冰冰这时却忽地掩口惊叫起来,手指指着她腰下说道:“李不,她受伤了!”

大伙遁声望去,果然见她粉蓝的裙摆上被血沾湿了好大一片,而位置正处在她大腿内侧!

在场的虽大多是未经人事的年轻男女,但是常在江湖行走,也知这是出了什么事,于是立即便有一波*的倒抽冷气之声传来。而李不的脸色更是幽冷如地狱冥神一般。

这时候慕九也幽幽醒转了,一时间见这么多人围着她也有些不明所以,一阵风过时才在抖瑟中意识到自己居然会在李不的怀里,而李不这时候本应该在开封的不是吗?“李不?你怎么回来了?”她茫然地摸向他的脸,四周只见火把灯笼,而自己分明处在后院露天之下的场地,这场景怎么看怎么都不真实。

李不咬着唇,一言不发将她抱在怀里,大步回了主院。

身后众人都默默无言,还是好半天过后,阿潇终于踹跚着摸到此,从众人神情里得知内情,才愤恨地举起手中拐扙,将身旁几棵一人来高的梅子树扑打得枝颓叶败。

“沈梦溪这个混蛋!我要去杀了他!”

萧云舒眼含泪水抱住他,他犹在她怀里挣扎不停,一个不留神,便推开她冲向院内那棵大桂花树。拦在那里的秋恨水慌忙截住他说:“你这么激动有什么用?百足之虫死而未僵,即使人家现在受了重伤,也未必能让你一杖打死。”她急急说完,又叹了口气道:“再说现在,究竟出了什么事还不知道呢,是不是如我们所想,去听听慕九怎么说的就是了!”

大家本来也都是憋着一口怨气无处发泄在此,就想着怎么将罪魁祸首碎尸万段,这会儿听她这么一说,也都渐渐冷静下来,段小邪蹙眉牵住举步就要过去的韩冰冰:“我们略等等再进屋去也不迟。”

经过方才那般情景。此时的慕九也渐渐恢复了记忆。心里的心情很难讲述明白,只是脸上不知是因为被风得还是因为被李不抱回来的,竟是十分鲜艳的两片绯红。李不将她塞进被窝,全身都仿佛在颤抖,可她仍扬下巴说:“你怎么回来了?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

李不捂住她的口,眼带痛色将脸转到了另一边。“对不起!”

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这一句话,连两眼茫然的慕九也察觉到了。“你在担心我吗?”她反握住他的手,在枕头上含笑看着他,“放心啦!我说过会保护自己的,今天不就是——”

“慕九!”李不俯身将她抱住,抱得死紧死紧:“凡是伤害过你的人,我绝不会放过。不管他是谁,我绝对不会让他活着!”

慕九在他怀里怔住,看表情就是吓到了似的。好久后她才拍拍他的肩,“你这是怎么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什么活啊死的,劫持我的那个人是可恶,这么冷的天居然让我在风口里吹了好半天风,还点了我的穴让我连叫也不能叫,但是我觉得,还不至于要命吧?”

“这还不要命?”李不艴然坐起,脸色比先前更加难看。但是在对上她目光时。又强行缓了缓,咬牙给她掖好了被子,他腾地握拳起了身。

“你要去哪?”

慕九急忙在背后喊道。

但是随之进来的人却是韩冰冰萧云舒等几人。慕九抱着被子坐起,不料韩冰冰竟抱着她就痛哭起来。“慕九,那个沈梦溪实在太可恨了!”慕九扶着她肩膀,叹息着满身的眼泪,纳闷地问:“沈梦溪怎么可恨了?他天天喝酒**花,没碍着人什么事啊。难道他欺负你了?”

“不是欺负我,是他欺负你!劫持你的那个人,就是他!可我想不到他居然还是个****,居然对你做出那样的事情!”

韩冰冰哭着喊道。萧云舒叹息着在床沿上坐下,疼惜地抚着慕九面颊。秋恨水抱着胳膊站在旁边,一言未发。

慕九低头思索了一阵,狐疑地问:“究竟怎么回事?”

韩冰冰擦了擦眼泪,“他就是三番五次跟我们做对的人。刚刚在院子里他已经承认了,他被李不识破,已经身受重伤。慕九,”她紧抓着她的手掌,“他侮辱了你,我们决不会轻饶他的!”

“唔?”慕九偏了头,越听越不明白了。“怎么侮辱的?”

这一问,却把在场三人都问得呆了呆。尤其是韩冰冰跟萧云舒,根本就是哑口无言。

“冰冰,秋姑娘,你们两位回避一下,我来跟慕九说几句。”萧云舒沉吟半刻,回头与二人说道。韩冰冰呆立在地,秋恨水拉了拉她,两人才一道出了门去。

慕九望着她们如此这般。眉头也皱了起来。

萧云舒叹了口气,说道:“慕九,我已是过来人了,你实话跟我说,刚才劫持你那人,究竟对你做过些什么,说过些什么?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慕九想了想,说:“没有。他穿着夜行衣,脸也蒙住,一个字也没说,在过道口点了我的穴,然后扒了我半边衣服,后来你们在院子里嚷嚷,他就挟着我去了后院,然后当院子里大桂花树那边传来有人打斗的声音,他又点了我的穴使我昏迷,最后我就不知道了!”

“李不跟他打起来的时候他还跟你在一起?”萧云舒讶异起来。

“是啊。”慕九点头,“后院里冷得要死,他就从柴房里弄了堆准备育菜苗的稻草出来铺在地上,让我坐在上面,但是又不让我说话,他自己也不说话。时不时地听听外头动静,神态轻松得好像根本不在乎能不能逃走似的。”

“居然不是他!”萧云舒紧握着双手,“那他,也就是说他没有侵犯你?”

慕九愣了愣,然后才明白她的意思,双手一摊,说道:“没有啊,她是个女的,怎么侵犯我?!”

“女的?!”

“是啊!”说到这里,慕九得意起来,“虽然她一个字也没有说过。但是还是被我猜出来她是个女的。在她挟着我飞奔向后院时,我正好摸到了她的腰,那么细那么软的一段腰,怎么可能会是男人呢?还有那时那时走得急,我的下巴正好挨在她胸前,这不也正好让我抓到把柄了么!”说完她捏着下巴嘿嘿地笑起来。

“原来是这样……”萧云舒松了一大口气,但是转头她又皱眉道:“就算是个女的,她也是个刺客,你怎么还这么高兴?”

“我高兴是因为她来点我昏睡穴时,我拿了块大石头把她的腰给重重砸了一下。不过可惜的是,那石头后来好像又砸到我身上来了。”她动了动身子,然后抱着腿哎哟起来:“我腿疼死了!怎么还有血?”

前院的大桂花树下,李不与段小邪已经飞奔至此。

这时天色已然渐亮,不必亮灯也瞧得见院中情景。只是树下哪里还有沈梦溪的影子?紫薇口吐鲜血昏迷在地,一段拇指粗的麻绳断成了几截落在地上,上头血迹斑斑。

李不心头一惊,立即拍醒紫薇。

“是他打伤你逃走了?”

“不是,是来了个蒙面人,从背后放了把暗器,我始料未及,中了他的招,他就把他救走了!”紫薇抱着早已红肿如树干的胳膊哭着说。

南宫情上前替她察看伤势,李不咬牙退后,禁不住胸中郁闷朝大树猛拍了一掌过去,那两人合抱的古树竟然轰隆几声生生被劈开了两半!

“李不!李不!”

正在这时,韩冰冰突然兴奋地跑过来,冲着他大声地说:“慕九没事!劫持她的黑衣人不是沈梦溪!”

“当真?!”李不紧抓住她胳膊问。

“嗯!”韩冰冰连连点头,“那个人不知什么来路,并没有恶意对慕九怎样,而她裙子上的血是从腿上的伤口流出来的,腿是被石块砸伤了,并不是很要紧!我们只是虚惊一场!”

在场数人同时顿住,这忧喜起伏之间心情也复杂起来,沈梦溪的逃匿虽然让人沮丧,但是这个消息却无疑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大口气。

段小邪耸了耸肩,抓起腰上酒葫芦朝天喝了一大口,然后痛快地把壶丢给李不:“这下总算放心了!黑衣人专找慕九也不知什么来头。但只要她没出事就算顶好了!沈梦溪这厮一跑,城里多半已不会再去,这会子追也不知追去哪里,且让他逍遥些时日,紫珠丹没到手,青衣楼也还未如他所愿被击垮,他铁定还会再回来的!眼下我们还是先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今后该怎么做吧!”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49 楼主的烦恼 149楼主的烦恼

说是说人跑了已经无法寻找。但接下来李不与段小邪二人并没有将此事抛诸脑后,没过两天李不便出了趟门,除了段小邪谁也没告诉,只到天黑才回来,且脸色十分寒冷。

这会子前后所发生的事家里不知道的人也知道个大概了,除了紫珠丹的下落,几乎都对沈梦溪以及血衣楼的作为大感气忿。为保不节外生枝,萧云舒和阿潇的身份仍然处于保密当中,而阿潇自打慕九受了伤,心里十分自责,一边恨不得将沈梦溪咬碎落肚,一边又可劲地跟慕九打听那天夜里支持她的人。

而慕九也很头疼,因为除了知道那人是个女的之外,她的年纪声音长相什么的全都不知道。韩冰冰听得多了便说:“会不是咱们山庄里的人?”慕九知她指的是杨春儿,便摇头说:“应该不是,杨春儿是什么人,抓了我也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我!”

“也是。”

韩冰冰想了想,沮丧地点头。“你说那个人只是扒开你半边衣服看了看,那她想看什么呢?难不成她还怀疑你是男人?”她嘟着嘴望天咕哝起来。慕九这会儿却是不自然地笑了笑,捂着左肩说:“大概,只是想给我点颜色看看之类的吧。反正,这藏头掩面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光明的事就是了。”

“慕九你以后可要小心!我担心这个人还会再来的。”

阿潇坐在床沿担心地说。在南宫情日夜调理之下,他的伤已经好了很多,行动虽然慢点儿,但是已经不用人看着了,这当然不排除是因了慕九受伤这一层缘故,听冰冰说,那两天他可是一背着人就在握着拳头恼恨自己为什么偏偏重伤在身呢。

不过让慕九高兴的是还有一层,听说他跟李不之间关系已经好很多了,有天夜里两人在房里下棋下到大半夜,想来这多半是因为当时李不拼了命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缘故,——还算识相!

慕九暗地里这么得意着,却压根想不到像他这么固执的孩子,怎么可能因为人家救了他的命就跟人家变得毫无芥蒂?不过也没有人去点醒她,就算看着她指着他俩嘿嘿贼笑,众人也都只是掩口笑笑而已。

日子暂时就在这么表面的平静下慢慢流过,离紫珠丹开花的时间还有半月上下,但是据段小邪从四周打听回来的消息说,血衣楼最近似乎销声匿迹,除却开封,就是江南一带也平静下来。萧云舒也暗地告诉他们,青衣楼名下的产业近来很正常,并没有被捣乱的迹象。

“越是这样越是让人生疑,”这日几个人在李不房里议事的时候,段小邪这么说,“现在连他们半点蛛丝蚂迹都找寻不找,要么就是打算在紫珠丹成熟之际一举前来。要么就是沈梦溪实在伤得太严重,目前无暇顾及其它。”

萧云舒接过他倒来的茶,握在手里不语。

“萧楼主,有件事我一直想要问问你。”

坐在对面的李不忽然这么说。“依沈梦溪的武功,虽然高强,但是经脉尽断,高也有个限度,我想楼主未失去武功之前应比他要来得更高才是,为什么会被他击伤呢?”

萧云舒愣了愣,说道:“谁说我是被他所伤?这厮武功虽然过得去,但也只是略比阿潇强上几分而已,要伤我,那是真真不可能。而李不那天若不是旧伤还未痊愈,也不可能被他击伤。”

“可是——”李不跟段小邪对视一眼,皱起眉来,“不是沈梦溪,莫非还有别的人?当时在七杀阁里头时,我明明看到他就是里面的头领。”

“这我不清楚,总之,伤我的那个人,绝不是他。”萧云舒笃定地摇头。捧起面前茶碗来。

李不想了想,捏着五指若有所思地站起身来。

段小邪望了他两眼,转头面向萧云舒:“萧楼主,请问你可记得当时那人身量及容貌?血衣楼背后还有大人物也有可能,毕竟能够将一个组织控制到这个地步,此人想来是极不简单的。沈梦溪虽然聪明,但可惜沉不住气,所以成不了大事。也许我们的目标应该是这个人才对!”

说到这里,萧云舒神色忽而有些恍惚,自语似的说:“他的身量我不会忘记……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因为看到他我总想起一个人……”她抬起头来,目带痛色地说。

“想起谁?”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萧云舒转了头,好久才说:“我之前那一任的,青衣楼主。”

“……”

李不二人顿时呆住,屏息了半天他才缓过神来:“就是杀死何姓一家人的上官流?可是,他不是早已经在三十年前被你杀死了吗?”

“不,”萧云舒苦笑摇头,“杀死他的并不是我。我今年方才三十六岁,便是武功再神通,一个六岁的小丫头又能把将一派之主如何?”李不段小邪俱都震惊无语,她扫了他们一眼,又幽幽说道:“其实,我已经是第三任楼主了。十七年前我替代了他之后才上任,但是现如今,楼里除了阿潇及芙蓉紫薇两个我亲手带大的丫头,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也没有人知道阿潇是我的儿子,所有人都只当他是我抱回来的孤儿,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的楼主早已经易主。”

屋里好久都没有人开口说话,除了她的叹息声,好像连窗外的风声都已经静止了似的。

“那么。”直到静默得有够久了,李不才咳嗽了两声,说道:“楼主的前任又是谁?他是否尚在人世?据这么说,倒有可能是他回来复仇了。”

萧云舒扶着桌沿,声音有些微不稳,“他,我们都叫他墨先生,想来沈梦溪的墨云公子之称也是自他而来。据我所知,他还没有死……”

李不二人再度沉默。

她接着又说:“理应是复仇吧,我想。他必定是恨我的,恨不得将我的心血全部毁去,然后亲眼看着我死在他面前……”她抬起头,眼睛里滚落两行泪水来,“人真是很奇怪,当年我那么恨他,后来这些年竟然渐渐地不恨了,到现在,似乎他真的要杀了我,我也不在乎似的。”

“夫人!”

李不皱眉唤道。段小邪跟他对了对眼神,叹气在对面望着萧云舒:“夫人,那这位墨先生,现在在哪里?为什么从来没有见他露过面?”

“他当然不会露面。除了杀我,他都不会露面。”萧云舒苦笑。

这天傍晚。慕九跟阿潇和韩冰冰接待着刘四,听他说起李铁牛已经凭广告单拉来了两家客户,并且还比上回两家要大,顿时高兴得不行,又听到这二人将要到山庄来看场子,慕九也爽快地点头了:“那你明天去送菜的时候,顺便跟铁牛说,让他打听打听那两个客人的来历,如果是没问题的,你就跟他们约个时间,让他们上山庄来。”

刘四高兴不已。自打承包了菜园的运输,他手头也比过去宽松了,搔着耳朵腼腆地说:“上回我捎回来那几包粉丝你们吃完了没?吃完了我再给你捎些回来,我知道你喜欢吃!”

阿潇立即不服气地说:“慕九最近不吃粉丝,她身上有伤,粉丝是发物。”

刘四顿时失望地退下了。韩冰冰望着他的背影,捂着嘴笑得很开心。

段小邪跟李不正好路过此地,见到里面欢声笑语,不免感慨起来,“本来多好的小日子,硬是被那血衣楼整得不成样子!到时见着那墨先生,我定要好好跟他讨个公道!”

李不瞧着他气呼呼的样子,不由失笑:“讨公道还轮不着你,紫珠丹一面世,楼主的武功便指日可见好。她当年既然能将他赶走,现如今又怕什么?”

段小邪点头,目光隔着院里花木的枯枝望着里头阿潇,拍拍李不手臂说:“哎哎,你说,瞧方才楼主的神色,阿潇的父亲是不是就是——”

他目光晶亮,却欲言又止。李不不置可否,以拳掩口轻咳两声,“别人家的私事,怎好猜测?总之是或不是,我们只做自己的事就好了。”

段小邪嘻嘻一笑,拿着酒壶又喝起来。

“对了,南宫近来在做什么?”李不忽然问道。

“刚刚看见在秋恨水屋里,不知道做什么。”段小邪大声叹气,“还好有他拖住她,不然我最近哪里可能这么清闲?两个人最近老在嘀咕着什么药啊刺青之类的,我听到就躲了。”

自沈梦溪逃跑之后,萧云舒就暗嘱了紫薇芙蓉每天注意察看宅子四周,生怕又有什么闪失。但不知为何,她神情却是日渐的焦灼起来,那么样一个清正端方的一个人,那天夜里慕九也瞧见她在后院盯着那株紫珠丹伤神。

慕九以为是担心那位墨先生。想要过去询问来着,想想又算了。

第二天一早,吴忠义的大嗓门就从大门口传到了厨房里:“慕九!慕九!”

“干啥?”慕九倚着门框择蒜苗。

吴忠义上前,神秘兮兮却又掩饰不住满脸的兴奋:“好消息!我打听到青衣楼主的下落啦,这回绝对错不了!我立即就要出门去抓他,等我回来请你喝酒!”

“……”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50 你到底是谁 150你到底是谁

“慢着!”

眼看着吴忠义乐颠颠地就想往外走,慕九慌忙拉住他。到了僻静角落左右看了看,她问:“青衣楼主在哪?”吴忠义附耳说:“就在开封!”“开封?”慕九瞪起眼来。“不错!”吴忠义搓着两手:“这回我已经全部探清楚了!为了辩知真伪,我还特地花了二十两银子跟江湖上有名的万事通打听消息,他说开封出现的那个戴面具的人的的确确就是青衣楼主!”

慕九呆了半刻,眼珠儿骨碌碌转了转,忽然拍起他肩膀来:“既然这样,那我还是祝你马到成功!不过那楼主可不好对付,你千万得小心啊!”

“那是自然!”吴忠义抱了抱拳,“那我先走了!”

送了吴忠义出门,慕九连手上蒜苗也来不及放下,立即冲进李不房里,把正在叠被的他给拖了起来:“那个,那个墨先生在开封!”李不一听顿住,“开封?!”慕九趴在他耳边说了一通,便见他目光渐渐凝聚,皱眉出了房。

“你去哪儿?”慕九追在后面问。

“去找小段。”李不捧着她的脸亲了口,转身走了。

这两人怎么商量的慕九不知道,但是自打这天开始,段小邪就忽然不见了踪影。慕九猜想必是与“墨先生”有关,便也不曾问什么,总而言之这种事她也插不上手,由得他们去处理,只是私下里就越来越小心起来,连晚上喝水都免了,就怕憋不住要起夜。

被人劫持丢在野外吹风,这个遭遇对于她来说印象还是比较刻骨的,尤其是还是在那么黑漆漆的夜里。假若当时再走远点,被人扒光了衣服丢在大路边,被哪个大盗上了身,那她岂不是丢大发了?只怕气得要再穿越一次都有可能!

这天夜里收点完了从客户里收回来的银子,萧云舒忽然进来了。慕九冲她笑了笑,在桌旁让了座给她。

“我记得之前你说过有个雕着半只蝴蝶的胭脂盒子想给我看看,眼下可方便?”萧云舒笑微微地。慕九想了想,点头,转身从梳妆台下抽屉里翻出那盒子来,“就是这个!你瞧上面这半只蝴蝶,是不是跟你上回画的那只一模一样?”

萧云舒眉头微动,将盒子拿在手里,手指头轻扣机关,那盒盖被突地跳开。里面一抹残红,还显示着三十年前它的嫣媚。她复将盒底朝上,手指轻抚那蝴蝶,“果然是一样的!果然是。”

慕九瞧着她怪异神色,却也罕见地没有好奇,只是静静望着她,直到她再度开口。

“我这里还有副三十年前的画像,你瞧瞧,认不认识?”她从袖子里掏出方白丝手绢儿摊开在桌上,慕九闻言凑过去,顿时惊讶地拿起来:“这个——这个不是跟余光明那个瘦子身上的美人图一模一样吗?!”

“美人图?”萧云舒想来是没料到她居然是这样反应,身子也坐直了些。

慕九二话不说跑到李不房里,翻箱倒柜从他床头斗柜里找出那半张手绢来,看了看,又跑回自己屋里。

“你瞧!”

萧云舒正纳闷等待中,这会儿见她果真拿了半张图出来,并又端了盆水来捣鼓了一阵,果然令她吃惊起来。

“果然是她!”

“是谁?这人是谁?”慕九追问。

萧云舒却怔怔无语,望了她半晌,却说:“慕九,其实我今天来,是想问你几句话,你必须跟我说实话。”

慕九忽然有些惴惴:“什么话?”

“你到底来自哪里?”

“……”

慕九傻了眼,脖子都缩了进来。

萧云舒叹气,“实话跟你说,这画上的女子跟我有很密切的关系,但是我们已经分开多年,我一直在留意她的下落,就连进入青衣楼我也是因为她……这次在这老宅子里居然遇见了你,你知道吗?你长得跟她非常相似,虽然五官略有出入,但是声音和说笑时的神态跟她一模一样!”

说到后面她有点激动,眼眶里也亮出些泪花来,慕九望之心旌频摇,张了张嘴,支唔起来。

“那个,其实不是我不说,是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去年年初一,我在开封城外的雪地里醒来时,就完全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她心虚地站起,走到窗边扶住窗沿。“其实我也起知道我到底是谁。那天夜里四处都欢天喜地的,我身上只穿着件奇奇怪怪的衣裳,口袋里几颗散碎银子,其实什么也没有了!到处都没有人认识我,我也尝试去城里各处打听过,可是打听的时候却被人家当成了花子乞丐,他们打我,骂我,还有的看见我身上的衣裳,直接骂我是妖女!自此我再也不敢提起这件事,我害怕自己没命……”

她抱紧自己低下头去,连声音都开始哽咽起来。

萧云舒含泪从后面扶住她的肩膀,“可怜的孩子……没想到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慕九止不住泪水,扑到她怀里哭起来。

“我也想知道我还有没有家?还有没有父母和兄弟姐妹,一个人孤伶伶在外面真的好苦,好羡慕这里面每个人都有家。云舒姐,画上这个人到底是谁?既然跟我这么像,是不是我的姐妹?你为什么会认识她?”

萧云舒沉默半晌,将她扶到桌旁坐下,拿起那半张美人图,幽幽说道:“这个人就算跟你有关系,也绝不会是你的姐妹。因为三十年前,她就已经有我这么大的年纪了。这张画是她的下人所画,记得当时正是根据她三十岁华诞之时的回忆画的。”

“那这上面的地图?”慕九指着上头。

“地图?”萧云舒也疑惑。

慕九便学着那日李不的法子将上面的箭头显示了出来,“你瞧,这不是幅地图么?再接上另半张的话,上面明确指着紫珠丹的位置,就是后院那棵花树!”

萧云舒愣愣地看了一阵,若有所思点起头来:“原来如此!怪不得只有半张……”

“什么?”慕九问。

她缓了缓神色,将那绢子折起放在桌上,却不再说下去了。慕九无趣,目光瞟到她自己带来的那张图上,便又问:“那这张图呢?也是这个女人吗?”

萧云舒摇头,这会儿又把目光放在她脸上,“这是她女儿。半只蝴蝶是她们家族辩认本家血脉的标志,就像青衣楼和魔岛都有各自的标识,但这蝴蝶里面还有乾坤,世上却几无人知道这个秘密。关于它的画法,正是她教给我的。

“听起来也是个很有料的门派?”慕九目露向往。

萧云舒强笑了笑,端茶浅抿。

慕九默然片刻,忽然叹气说:“我知道你是在怀疑我跟你这位朋友之间有关系,不过可惜的是,我身上并没有这半只蝴蝶。不但身上没有,在进这宅子之前我根本是连见也没见过。所以,我想那天夜里,你派人来扒开我的衣服根本就是多余的。”

“派人扒你衣服?”萧云舒讶异起来。

“不是吗?”慕九眨巴眨巴眼睛,“那天夜里值守的人是芙蓉和紫薇,所以一定是她们认识的人才放了她进来,从而没有惊动山庄的人。而且她虽然扒了我的衣服,但是却并没有虐待我,可见并没有什么恶意。你这么在意我的来历,不是你又会是谁?”

萧云舒定定看了她半晌,尔后才气定神闲地呷了口茶说:“既然你猜是我,那么你说说,我为什么要人扒开你的衣服来看呢?”

慕九得意起来:“当然是看我身上的刺青!只可惜呀,你派的人虽然有本事,但是却看错了地方!我的刺青在左肩,她看的却是右肩!所以,就无功而返喽!”

萧云舒静静笑了,说道:“那么,现在你能不能让我看看你左肩的刺青?青衣楼怎么说也是江湖第一楼,说不定我能帮你找到家人也未定。”

一听这话,慕九兴冲冲就要解衣扣,可是解了一半突然就迟疑了。

“怎么了?”萧云舒问。

她摇头:“算了,还是别看了,就是件平常物儿,也没什么好看的。”她遮掩着道。并下意识把衣领收紧了些,也倒了杯茶自己喝起来。

萧云舒见状也不逼她。只是神色却慢慢凝重下来。

“那天夜里劫持你的人,并不是我派去的。”

“唔?”慕九瞪大眼来。

萧云舒侧目望了她一眼,神色更加严肃,“但是我现在却已经知道是谁了。”

“是谁?”

“不让我看也不要紧。你告诉我,你的刺青,是不是朵紫色莲花,旁有两枝荷叶相随,花瓣为十八瓣?”

“……”

慕九捂着左肩,惊诧地抽起气来。

萧云舒微哼道:“找紫莲花的人只有一个,到现在你莫非还猜不出来?她能够劫持你得逞,无非是因为她本身就在家里。你那日拿砖砸中了她的腰身,身上自然带伤。而南宫情这几日也与她常伴一处,自然是与她想套出伤药有关。”说罢她偏头望着慕九,“你若是不信,现在跟我去梨香院看看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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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感谢投2分评价票的筒子,呜呜。其实我一直都想好好写完这本书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51 幸福都是一样的 151幸福都是一样的

时候还早,梨香院里还灯火通明。进了院子便听得见秋恨水跟红袖姐妹说话的声音。

“还没睡。”萧云舒冲旁边的慕九微笑了下,举步走向廊下,“秋姑娘,还没有休息么?”

房里静了静,顿时开了门,红袖站在门口,笑道:“夫人,宫管家,你们来了?”说着搀着萧云舒进了屋。这段日子这对姐妹跟萧家两个侍女相处熟了,自然也跟她们主子亲热起来。慕九随着进了门,正好见秋恨水起了身。

寒暄了一阵,慕九便忘了来意,对着她们房内四处看了看,又问了有什么东西缺的,让她们记下给她,到时添补上。萧云舒却是拉着秋恨水坐在椅子上喝茶。

“听慕九说这批茶是今年出的毛尖,秋姑娘怎么不喝?”她指着秋恨水面前杯里的清水。秋恨水说:“我喝不惯中原茶,若是有大麦茶还行。”萧云舒笑了笑,也不作深究了,转而说道:“这屋里可有股药气,细辩之下竟有白药之香。白药可是伤药之最,莫非是有人受了伤?”

秋恨水立时抬起头来,神色有些怪怪,“夫人这是哪里话?我们姐妹这些日子并未出门,又未惹事,何曾会受伤?有白药的味道想来是因为南宫大侠今日在院里捣过药来之故,并不是别的。”

“秋姑娘,”萧云舒忽而正色,“大家都是自己人,明人不说暗话,前些日子劫持慕九的黑衣人是不是你?”

秋恨水捧杯的手顿住,那杯口忽地洒出两点水来。

挥手叫了红袖绿衣二人出去,她定定望着萧云舒,“夫人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秋姑娘,实话告诉你,你想找的那个身上有紫莲花的姑娘,我也想找她。”萧云舒身子前倾,目露恳切。“但是我现在想知道的,是尊师跟这位姑娘是什么关系?”

秋恨水讷讷无言,捧着杯子半天没动。

慕九也有点好奇,不是说“表姐”么?怎么又提到她师父了?

“那天夜里,的确是我。”过了好久,秋恨水终于承认,“我在开封城郊找遍了所有的村庄,所有合乎年条件的姑娘几乎都被我们翻看过肩膀,没有一个符合。但是据我收到的消息。‘表姐’是绝对在这边出现过的,除了慕九。但是之前我还没有怀疑她,因为她给我的感觉实在是太不像了!我师父那么高贵那么仪态万方的一个人,怎么会——”她猛地回头望着慕九,满眼里都是疑惑和不可置信,“但是为了怕错过万一,我还是悄悄去找她了。可结果还是不是。”

萧云舒听完,望了望呆立中的慕九,暂且没去管她,且说道:“我早料定是你,因为南宫情说起你忽然对伤药感起兴趣了。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这位表姐,究竟跟你师父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也会如此着急她的下落?”

秋恨水苦笑:“表姐其实是我们的大师姐,大师姐是师父从小带大的,但是自幼身子骨很不好,所以十岁上就被送到太行山龙乙仙师的门下学习养身之术,前年龙乙仙师仙逝之后,师父让大师姐转道去漠北之后再回东瀛,可是没想到这一走就再无音讯。”

慕九问:“那你难道认不出你大师姐来吗?”

“我十岁入师父门下,至今才六年半,那时大师姐都已经到中土来了两年。我哪里认得?”秋恨水蹙眉。“就是画像也只是瞧了一次,还是个十来岁女童模样,现如今她都十七八岁了,就算见到也未必认得出。”

“尊师让你大师姐去漠北,姑娘可知是为何事?”萧云舒目光炯炯,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秋恨水叹气起身,“这个师父也没说,我们与中原素无往来,只是师父却跟中原几位名士私交甚好,但具体是哪些人连我们也不知道。她只让我们去查这样一个女子。”

萧云舒随之站起,神色看上去有些微澜,她握住慕九左手,叹气说:“无论如何,你总算是可以有个师父了。”慕九满脸茫然,一时连手脚也不知如何放了。

秋恨水狐疑道:“什么意思?”

“慕九,也许会是你要找的人。”萧云舒望了望慕九,牵着她走上前,“只不过你那天夜里没有看到地方,她的刺青,被纹在左肩。”

“什么!”秋恨水瞪大双眼。

萧云舒微笑示意慕九,“这里并无外人,给我们瞧瞧吧。等将来你们的师父到了,至少有多一个查访你家人的机会。”

秋恨水激动地走到慕九跟前,“她说的是真的?你真的……真的是大师姐?太好了!我就要告诉师父!”

慕九捂着左肩瞪大了眼,却是一动未动。

“慕九!”萧云舒推了推她。

她缓缓回过头来,委屈地瞧着她俩,“老实说,我也很想做这个大师姐,可是云舒姐。我身上根本没有紫莲花呀!”说着她把衣领解开,将左肩露了出来,那上面是倒是有个刺青,只不过很明显是个紫莲蓬而非紫莲花!

“你们看,这紫莲蓬吧,它还纹得这样丑,害我总担心被别人见到,以为我就这么点眼光!如果真是紫莲花的话,我早就跟秋姑娘你明说了,根本不会等到现在。秋姑娘,云舒姐,让你们失望,真是抱歉了!”

她很郁闷地把衣服拉上,真心实意跟两人道歉。

萧云舒呆立当场,半天才缓过气来。秋恨水咬了咬牙,偏头坐了开去。

“这紫莲篷……江湖上还当真没听说过有什么含义,想来,你们只是碰巧长得相像也说不定了……”萧云舒无力坐下,抚额叹息。

……

黑衣人之事轻轻巧巧水落石出,却也没谁特意将真相说出来,这件事就在三个人唏嘘声里就这么淹没下去了。萧云舒不再跟慕九探讨长相及家世之事,一心照顾着阿潇病体,顶多与慕九陪着他上屋前院后散散步。秋恨水也几乎像是死了心似的。再也不言及什么表姐了,只是在这里等候下月初她师父一来,跟慕九见过面,然后就拿着那方三十年前的旧帕子再度寻人去。

段小邪这天从开封回来,还没来得及跟李不细说这回所去之遭遇,在门口听到慕九恭喜说终于不必再陪着找人,立即一蹦三尺高,冲进梨香院找秋恨水要解药。

“你那会儿给我下了毒你还没忘吧?既然不用找人了赶紧把解药给我,我还没活够呢!”

秋恨水正跷着二郎腿在太阳底下绣花,见了他便拿起旁边一颗寸来长的铁钉说:“要解药也不难,你先把这颗钉子给我磨成支绣花针出来。我立马给你。”

段小邪一听脾气来了:“这么大的钉子让我磨成绣花针?你以为我非要找你呀,现在家里就有神医,大不了我找他去!哼!”

秋恨水淡定看着他出去,拿着绣花针在头发里蹭了蹭又绣起了花。

没片刻有人又蔫头搭脑弹了回来,低身下气站在前面赔小心:“好吧,是我错了!南宫情说这毒根本看不出来毒性,他也没法儿解。——我说你能换个小点儿的钉不?这得磨到什么时候?”他拿着那铁钉比划了两下。

秋恨水懒洋洋拍了拍绣面,“他当然看不出毒性,他要是看得出来那才叫奇怪了!”

“为什么?!人家可是天下第一的神医!”

“神医也得有病才能治,没病治什么病?”她冷笑冲着他一哼,再扎起云朵来。

段小邪有点傻眼,半天后才灵光突现:“你你你——你该不是说我根本没中毒吧?难道你给我吃的毒药是假的?”

“不是假的,只是那药初时有时,半月后就转毒为补了而已。”

“你居然骗我?!”

“骗你很奇怪吗?”秋恨水扬眉,轻松地完成最后一针,将绷子取下。好漂亮的一副鞋面,玄色缎子上祥云绕边,针脚细密又扎实,一看就是老好的手工。

段小邪被噎得五佛升天七佛出窍,忿而咬开手指滴了滴血在手心,拔了头上束发的银簪试了试,银簪锃亮如新。再试,还是锃亮如新。一时心里便就有些百感交集的味道。

“算你还有点良心!”他装腔作势冲天一哼,低头扫见她手里鞋面,八卦之心油然而起:“这鞋面可不像是女人的,你几时有了相好了?还绣得这么用心,也不知道哪个男人这么倒霉遇上你!”

秋恨水一把夺回,“总之你没机会倒霉!”

天空里白云飘飘,太阳光底下和风轻送,段小邪咬牙切齿瞪了她死久,终于意气风发出了院子。

出了院子心里又不平衡,凭什么就没人给他绣鞋子呢?

他长得也不比别人讨厌吧!

“你回来了!”

韩冰冰从院门口小跑着过来,小脸儿上也不知做什么弄的,沾了好些个灰印子。“干什么去了,瞧这乌脸猫似的。”他抬起衣袖给她小心擦去,那小脸儿忽然扑的红了。“我在跟慕九学做面条,你不是喜欢吃泡椒肉丝面吗?过几天你生日的时候。我就可以做给你吃了。”

面前人绞着衣角低声说,低得只有他一个人才能听见。

这一刻忽然有什么东西就像乌云一样被天外的风吹散了,胸膛里顿时开阔得很,又充实得很。

这世间有的人会有人给他做鞋子。

但是同样也有人会有人记得他的生日,给他做喜欢吃的面条。

原来幸福都是一样的,最重要的是在一起。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52 十八的师叔 152十八的师叔

当天晚上山庄里几个人聚在李不房里开起了会,主要就段小邪这次去开封的事情进行讨论。

吴忠义所追的青衣楼主当然不会是本人,从一开始大家就认定是那位墨先生,可是没想到段小邪这次踩着吴忠义的脚跟跟过去,也没见着他半点影子。

“吴忠义并不知道我跟踪他,他也是易装进了城,然后跟了另外两个人会合。从他们的行动来看,估计正是他衙门里的兄弟。然后三个人在城里呆了几天,好像也没去什么地方,行动十分悠闲,半点也看不出来准备捕人的样子。直到第五天,那天傍晚我见他们出了客栈直往东走,神色匆匆,估计是有了动静,便紧跟在他们身后。他们去的是处大宅子,里面装饰得十分精美,但是里面没有人,吴忠义他们三人在里面四处搜罗了一阵过后,最后在其中两间屋里翻出几件小把戏来,然后就出来了。”

“你可看到是什么东西?”李不问。

段小邪想了想,“其中好像有把小梳子,看上去质地很好,就算是夜里,月光底下也能瞧出来光泽来。另外还有件好像是两把细线,也不知是什么线,也是发着亮的。”

李不捏着下巴沉吟了一下,像是也琢磨不出来。

“那后来呢?”

“后来我等他们出来后,自己又进屋去看了看,里面也没有异常的,除了家具之外,一件多余的东西也没有。吴忠义找出那样东西,还是在其中两间房的最角落处找到的。再后我以为他们会继续找下去,便出来跟上了他们,可没料到他们出来之后就径直出了城门,然后去了青州,我一直跟着他们到了青州县衙才知道他们这趟就算是找完了。”他沮丧地耸了耸肩。“不过我看他们的神情,倒是很郑重其事,估计那东西就是墨先生的也说不定。”

“那你还认得出那宅子吗?”

“记倒是记得。但记得也没用啊,真的就像被洗劫一空了似的,再也没有丝毫人住过的痕迹。吴忠义他们是捕快出身,连他们都搜不出东西来,我们还能找到什么?”

李不不置可否。

慕九在旁边剥桔子,这时插言说:“那吴忠义不是说这回肯定能抓到‘青衣楼主’的吗?怎么次次都这样,没一次见他有成绩的!”

阿潇在旁边说:“他说的话你也信,你也不想想,不要说青衣楼楼主,就是下面分堂主的堂主,哪一个武功不比他高许多倍?他要是抓得到,那才奇怪了!”

“那可不一定,现在衙门里可也高手多着呢!”韩冰冰把剥好的桔子一瓣瓣剥开,放进个大碗里,然后将切成块的雪梨也放进去,然后倒了些蜜糖和煮熟的乳酷,拿勺子仔细拌起来。“记得我有个师叔,她就在扬州那边做捕头来着,武功跟我一样好呢!”

“你师叔做捕头?”阿潇惊讶地瞪起眼,“女人做捕头?”

“这个么,”她有些赧然地,“我这个师叔有点像慕九,她也是女扮男装的。到现在还没有人发现呢!”

“怎么可能!”阿潇不信地,“扮得再成功她也是个上了年纪的人了,上了年纪的人再扮男装怎么会不被人瞧破呢?”

“谁说上了年纪?我师父今年才十八岁呀!”韩冰冰嘟着嘴把拌好的水果推到慕九面前。慕九从来就是个爱凑热闹的,这时也对这事儿好奇了,水果也顾不上吃,“你师叔才十八?真新鲜,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呀!”

韩冰冰转身拿来牙签,戳了块雪梨望着房梁吃起来,“你们也没有问过我啊!只知道我外婆很出名,魔岛很厉害,几时又关心过我家的情况来着?我这个师叔几乎是我娘一手带大的,但是武功什么的全是外婆教,所以她就成了我师叔啦!”

慕九和阿潇听得津津有味,真真是有着相同的八卦基因。李不跟段小邪在旁边坐着,也暂时把开封之事撂了开来,索性一人拿了个杯子喝起了酒,谈着他们自己的话。

“我师叔武功比我好,性子也很豪爽,可就是有一点不好。”她烦恼地揪着小眉心儿来。“哪点不好?”阿潇问。“她一看到长得好看的男孩子就迈不开步了,可是又喜欢欺负人家,巧的是人家被他欺负了还心甘情愿为她做事。为这事外婆没少说她,可她又犯啥大错,于是又不舍得管她。这不,去年正要张罗给她找个夫婿来着,她就逃到岸上做捕头去了!”

慕九听到这里望着阿潇嘿嘿笑起来。阿潇被她弄得有点发毛,赶紧坐直了问:“你笑什么?”她摸了摸脸,挑眉嚼起水果来,“吃!吃!放久了不新鲜了!”

……日子在紧过慢过中终于迎来了月底。

这一天是十月二十九,按照阿潇的说法,紫珠丹将会在明天晚上结果。大伙儿都有那么点紧张,一来是料着沈梦溪十有八九会来,但是他会怎么来,以什么方式来,对方在暗,自己在明,怎么防范都有点不够周全的味道。二来是这紫珠丹到了手,是不是真能治好萧云舒的病,还有那位墨先生究竟想怎样,真的是越等待越让人心急。

慕九中午亲自下厨,正忙着热火朝天的时候杨春儿来了。

“需要我帮忙吗?”

在场的韩冰冰和阿潇都没理会她。慕九想了想,指着案板上那堆菠菜说:“你要是肯帮,就帮我择菜吧!”自打上回她被秋恨水劫去了后院,听说她也跟着大伙儿一起忙前忙后地查找,最后还是她最先在草垛上发现她的时候,慕九心里便对她恢复了几分好感。想来这孩子大约也是性格讨了厌了点,人也许还是不坏的。再说毕竟她也无家可归,老这么冷脸对着人家也不好。

杨春儿冲她笑了笑,抱了那把菜,拿了个木盆就走到门外择起来。

阿潇冲着慕九直打眼色,慕九只笑笑。韩冰冰便干脆走到她跟前嘀咕说:“你就不怕她再下毒!现在家里头这么多人,倒下那就是一大片!”慕九笑了:“她成天就在这院子里晃悠,哪来的毒?再说了,中了毒不是还有南宫情在?得饶人处且饶人,要相信人是可以变好的嘛!”

阿潇坐在灶台后气呼呼哼了声,不做声了。韩冰冰也跺着脚离开。

这顿饭做得极其之丰盛,山庄五口,萧云舒三口,秋恨水三口,外加南宫情主仆并杨春儿,一共十四个人坐成了满满一大桌子,含义是为了庆祝大好日子即将到来,金银山庄正钱途万里,而秋恨水再过几日等到她师父一来便要远去,萧云舒也有楼义等人不断来催请归楼,于是到了今日怎么说也要庆祝一番才是。

而到了菜上齐桌子,吴大爷也居然来了。

“大爷来得可真巧!阿潇快倒酒!”

慕九拉着他在旁边坐下。吴大爷跟大伙喝了几轮,忽然故意板起脸,冲她吹起胡子来:“我问你个事儿,我们家那小子最近是不是跟你们有什么勾当?怎么次次回来都得拐上你们这儿一趟?”

慕九一听这话嘿嘿笑起:“大爷您这话说哪儿去了,吴捕头不是不嫌弃咱,跟家里这几位都处得挺好么!哪会有什么勾当?就是有勾当,也是好勾当不是?”

吴大爷哼道:“总之我就瞅着不对劲!前儿县衙里来了两人,说是他同僚,问他可在家里?可他那几日不应该正在衙门里头嘛!也不知这小子究竟在干什么!”

他气呼呼抿了杯酒,呵了口酒气将杯放下。慕九转了转眼珠儿,笑道:“大爷您真是操心了,吴捕头能有什么事儿?八成是出外公干,没来得及跟兄弟们打招呼,您还怕他出啥事儿来着不成?放心好了!”假模假样吃了两口菜,她忽而又问:“大爷今儿特地来,莫非是吴捕头又回来了?”

“没有。”吴大爷摇头,“我是刚刚去镇上回来,特意绕过来瞧瞧你们的。听刘四那小子说你现在菜园弄得不错,好样的!昨儿你大娘还在镇上老夸你来着,她娘家就在青州,认识好些人,估摸着县里也会有几客商业协会来找你看货下订单。”

“真的啊?!”

慕九高兴得快跳起来:“吴大爷你真是太好了!”她赶紧拿了酒壶给各自酒杯满上,“大爷我敬你!”然后自己先干了,大舒了口气给吴大爷夹了块鱼。“这个鱼是很新鲜的,小段早上从别人渔塘里花了钱钓来的,大鱼多吃点!”

吴大爷捧碗接过,忽而感慨道:“你大娘可惦记着你这活计呢,成日跟儿媳妇唠叨着不知道你这忙不忙得过来,改**有空也去瞧瞧她!人一老了就想着身边人多,有时儿媳妇带着孙子去了县城,老两口也怪清静的。”

慕九赶紧点头:“大爷您放心!过了这阵子,我也就不忙了,到时我们几个轮流上你们家玩儿去!”

吴大爷嘿嘿直乐,早已不像平日那么吹胡子瞪眼直管骂她了。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53 蔷薇香的信封 153蔷薇香的信封

吴大爷走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以后了。老爷子今儿也高兴,跟着段小邪他们凑一块喝了不少,后来喝得两颊醺红,还是段小邪送他回去来着。临到下坡了还转回头拉着慕九说:“要干活就吱一声儿!大爷我别的不会,种种菜育育苗还是可以的!”

慕九慌忙答应着,扶着他坐上板车,让段小邪乐颠颠地推走了。

吃完饭几个姐妹歇息的歇息,唠的唠磕,收的收拾杯盘,弄完了也就到差不多太阳西斜了。慕九要上街去买东西,拉着李不一块儿去,李不正在屋里写字,见她进来忙把那纸给折起来,搔了搔她脑袋说:“你跟阿潇去吧,我写封信。”慕九要看,他不许,搞得神神秘秘地,也不知做什么。

“你该不会是给谁写情书吧?”她恶狠狠地凑到他鼻子跟前说。

李不哭笑不得,“我成天呆在这里,写情书给谁?要写也是写给你。”

得意之余,她这才又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然后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攀着桌沿说:“对了,为什么你会认识南宫情?他这么出名的人,又那么骚包,跟你在一起,怎么就跟哥们儿似的?”

李不面上僵了僵,望着她不语。

“你可别跟我说江湖儿女都是这样,我可不相信!人家秋恨水只不过是个不出名的东瀛剑客呢,人家都不怎么待见杨春儿这种人,可见江湖上也跟别的圈子是一样的,讲究地位等级。再说你一做过乞丐的人,他看上去就是个吃饭睡觉都得人侍候的主儿,你们怎么会混到在一块儿?”

李不无言以对,握着笔半天没做声。

慕九本来只是一时好奇才问起来的,这会儿瞧见他这番模样,倒是诧异起来。

“你怎么了?”

李不回神收笔。“我也不是生来就做乞丐的,做乞丐之前跟他就交朋友了,不可以吗?”

慕九愣了愣,不由拔高了声音:“这么硬梆梆说话做什么?我又没嫌弃你是乞丐!”

李不抿紧嘴,不说话了。她等了半刻,见他没反应,便咚咚咚跑了出去。

“慕九!”

李不后知后觉追到门边,人家已经拖着阿潇一溜烟出门去了。

阿潇本来刚洗完头,披着身白衣坐在院子里仙人儿似地晒头发来着,猛不丁被慕九这么急惊风似的一拉,急忙拿了根缎带把头发随意挽了起来。慕九站在门口桃花树下,板着脸说:“就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大侠们臭美,成天不是装这个就是装那个!”阿潇一脸莫名其妙。但还是乖乖地跟着她下了坡往镇上走。

基本上现在除了还不能正常使用武功之外,阿潇伤口基本已经康复,跑跑跳跳没问题了,慕九心情不好的时候很是会使唤人,一路上让他拿着篮子跟着,还得听自己发牢骚。路上人们虽然对这两人也不陌生,但还是很稀罕着瞧着他们,——当然主要还是瞅那穿衣的小伙子。你说人咋就长那么俊呢?于是对于那丫头总是板着个脸对他很是不满。

“让开!”

慕九正气呼呼踢着路上石子,迎面走来个扛着箩筐的大汉,以十分之不客气的态度冲着他俩喝了声。阿潇赶紧把慕九拉开,这才避免撞了上去。“什么人啊!哪有这么大摇大摆的!”慕九很不服气的回头嘟囔,那大汉却正好也回过头来。她吓了一跳,还以为对方会跑过来教训,不料那汉子竟然勾起嘴角扯了扯,弄了个十分诡异的笑容出来。

“这人谁呀!”

她望着那汉子远去的背影,狐疑道。阿潇盯着看了看,皱眉说:“不知道什么人。天色不早了,我们快买东西去吧,买完早点回去。”

由于在李不房里耽搁了会儿,此时天色已经渐暮,冬天天黑得早。这会儿就有不少路人赶着回家了。两人去了大街后巷里的集市,买够了所需物品,叫了车给送到山庄去,便就准备打道回府。

走到巷子口的时候,一七八岁大的小孩忽然走到他们面前,说:“哥哥姐姐,你们是那山坡上金银山庄的人吗?”

小孩长得十分可爱,声音也好听,慕九笑眯眯点头:“是啊!你找我们有事?”

那小孩点点头,递了两封贴子给他们一人一个,“这个是给你们的。”

慕九跟阿潇狐疑地对视了眼,把那帖子接过来撕开。顿时一阵馥郁的蔷薇花香扑鼻而来,两个人竟然承受不住这股香气,双眼一黑就这么栽下去了……

天色渐渐逼黑,山庄里炊烟升起。

韩冰冰跟芙蓉紫薇两姐妹在厨房里一边说笑一边忙活,还不时地探头往外看看。

“奇怪了,东西都送回来了,慕九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紫薇也是疑惑:“是啊,这天都全黑了!”

正说着的功夫,李不蹙眉走进来了,犹豫了一下问道:“慕九他们去镇上,还没回来?”

“李不,”冰冰放下和鸡蛋液的碗,擦了擦手走到他面前说:“要不你去镇上瞧瞧吧?该不是在哪被绊住了。”

李不沉吟半刻,点头道:“那好,你们做好饭了先吃。不用等了!”说着一转身出了院子,大步飞往了坡下。

冬夜里镇上明显萧条了很多,除了几家酒楼跟客栈什么的还有气无力的营着业,旁的铺子基本都打烊了。而路上行人也是目的性极强的去往要去的地方,而无一个闲杂人等。这寂寮的大街上,哪里有慕九他们的影子?

集市里也是黑灯瞎火一片,根本没有人。

李不心头升起一股慌意,站在街头四处望去,竟是半点像他们俩的人影也没有!

难道是去吴大爷家了?

看着空荡荡的街道,他极尽镇定地想。

而后也不再做停顿了,拔腿就飞奔往吴家小院。

吴家刚吃完饭,吴大娘正在收拾碗筷,吴嫂子在喂狗子吃饭,吴大爷则惬意地躺在藤椅上喝茶。

见到李不急匆匆来到,都吃了一惊。大娘问:“小李,你这急得满头大汗的,是怎么了?”

“大娘,慕九他们姐弟俩有没有来过?”

大娘一脸茫然,“没有啊!”说着转向吴大爷,“傍晚我去了菜园,你见着了没?”吴大爷这时听见慕九不见,立即坐起:“那丫头不见了?我回来后就睡了一觉来着,直到日落时才起,没见他们来过啊!

吴嫂子端着饭碗过来说:“有没有上刘四家去?他最近不是给你们包了车送菜么,时常也在一起议事儿的,兴许去了也未定。”

李不恍然醒悟。点头道了声“打扰”就往东去了刘家。

但是,刘家还是没有。甚至刘四都不在家。

于是顺道又拐到后山小溪边,可那里又黑又暗,打死他也不会相信胆小的她会跑来这种地方。

这丫头,该不会是故意跟他闹别扭吧?

他迎风站在屋后的山岗上,焦躁得只差没有冲着身边山石出气了。

站了半刻,他掠下山坡,径直回了院子。

韩冰冰正好经过,“李不,你回来了!正好,家里出事了!”

“出事?”李不整颗心顿时提起来:“慕九怎么了?!”

冰冰摇头:“不知道。没有他们两个的消息,可是刚才饭桌上不知谁放了封帖子在那里,当时紫薇拿起来看了看,还没来得及拆开呢,就人事不醒了!南宫大侠正在给她把脉!”

李不心下一沉,二话不说冲进饭厅。

只见饭菜均已摆好的饭桌之下,紫薇面色灰青双眼紧闭躺在地下,芙蓉抱她在怀里,焦急地喊着她的名字。萧云舒等人也个个是愁眉不展。

“怎么回事?”他问南宫情。

南宫情正在旁边捣药,吐了口气说,“很明显是中了毒,这帖子的纸张在制作的时候就掺了毒进去,虽然不是十分厉害,但是多数情况下会让人轻易中了计。”

他下巴冲着椅子上一扬,那里正有张泛着香气的信封。

李不拿在手里,段小邪要上前阻止,萧云舒摇了摇头说:“不要紧,这点小毒还难不倒他们家的人。”

果然如她所说,李不把那未署名的信封凑近鼻子跟前闻了闻,半点事儿也没有,只是转眼他就狐疑起来:“蔷薇香?”他转身过来:“刚刚这屋里发生过什么事?或者,谁来过山庄?”

大伙都你看我我看你,韩冰冰说:“除了我们三个在做饭,其余没发生什么事啊,也没什么外人来过家里。”

段小邪问:“有什么问题?”

李不沉吟:“这蔷薇香是沈梦溪身上的香,我在他府里的时候闻到过!”

“沈梦溪……墨公子?!”

几个女孩子顿时倒吸起冷气来。他身份败露的那天晚上,他的阴狠后来让这些女孩谈论了很久。

“但是他当日身受重伤,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就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下手啊!”段小邪意识到了事态严重性,皱起眉来。

李不环视了屋里人一圈,也是皱起了眉。“凶手除了沈梦溪之外再无他人。他就算自己不便前来,但他手下人那么多,随便支使一两个,趁着夜色要想投封毒帖,也是轻而易举。”说到这里他突然目光频闪,拍桌子说道:“不好!慕九他们只怕也是遭了他的毒手!”(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54 谁骗谁 154谁骗谁

“二师姐,不好啦!”

这时候绿衣大步跑进来。气喘嘘嘘冲着秋恨水道:“红袖晕倒了!好像是中毒了!”

秋恨水原本跟南宫情旁边看他配药治紫薇,听后大吃一惊站起来:“你们不是在屋里哪也没去吗?怎么也会出事?”在场人也是个个震惊,不由自主围拢了过来。

“我们的确是哪儿也没去,一直都在屋里,可红袖说口渴,从桌上倒了杯茶喝了两口之后她就倒地不醒了!”绿衣焦急地比划说。

秋恨水慌忙夺门出去,李不冲段小邪一示意,在场几个人也跟着到了梨香院。

红袖已经被扶到了床上,唇色发紫面色发白,跟紫薇的症状一样。段小邪端起那壶茶看了看,立即蹙眉与李不说:“你闻闻这茶,是不是跟那帖子上的蔷薇香一样?”李不点头,“果然是同一个人所为!”

正好绿衣就在旁边,看着秋恨水点红袖的穴道。李不到了她身边说:“绿衣,刚才什么人来过这屋里?”绿衣茫然地:“没有啊,紫薇出事之后,二师姐吩咐我们看屋子,所以一直都只有我们在这里。”

李不脱口说道:“这个时候正是晚饭时间,为什么要看屋子?”

绿衣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李不越发不解,半刻后绿衣才看了眼秋恨水。小声地答:“昨天夜里我们这丢了些东西,师姐让我们不要做声,以后小心些就是了。所以晚饭时师姐就说到时她给我们俩送回来,让我们?***葑印!包br />

“丢什么东西?”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绿衣红了脸,“就是几两银子和些首饰……”

“李不!”段小邪大步走过来:“我看这回来者不善,大家还是尽快做些防范,免得接下来再有人中了阴招!”李不点头:“不错!这番毒下得虽然不重,但是下手的路子十分蹊跷。我们有这么多人尚且不怕,现在最危险的是失踪的慕九和阿潇,现在必须尽快找到他们下落!……”

……

慕九只觉得喉头一痛,打了个哆嗦之后醒来,面前光线很暗,看不出来是哪里,空气里飘浮着一股湿腻的味道。

想动,却发现两只手臂被反剪在身后,被绳子绑得死紧动也动不得。

挣扎了半天无果,她无力又郁闷地靠在身后一个硬物上回想起昏睡之前的事来。她想到了吃得很快乐的那顿午餐,跟她寻别扭的李不,傍晚的黄石镇,还有……阿潇!

“阿潇?阿潇?!”

她试着开口呼喊,并往左右转动着头颅,这时候双眼已适应了昏暗里的场景,多少瞧得出周围的环境来。这看来像是个地洞,隐约地还有地下水一滴滴地在某个地方滴着,头顶一处石缝里露进来一线灯光,而白衣的阿潇正昏倒在光亮下的地上。双手也一样被反剪在身后。

“阿潇!阿潇!”

她压低了声音,但是又急促地喊着。见他还无反应,便一点点挪到他跟前,抬起脚尖踢了踢他的膝盖,“阿潇!快醒醒!”

阿潇虽是个练家子,可毕竟大伤之后尚未痊愈,直到这时才慢悠悠蹙起眉尖,睁开了眼睛。张眼一见被绑着的慕九,他立时就紧张起来,脱口问道:“慕九你没事吧?”说着作势要来给她松绑,无奈抬膀之时才发现自己也是被绑成了个肉棕子。

“唉,”慕九叹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就老实呆着吧!”

他待要分辩来着,想想又沮丧地垂下了肩膀。接着恨恨地瞅着洞口处,“也不知此人是谁?若是我们出去了,将来我一定不放过他!”

慕九慢悠悠挑起眉来:“还能是谁呀?我猜不是‘墨先生’就是‘墨公子’,反正都是黑!”

“哈哈!宫姑娘猜得不错!”

这时,洞口外忽然传来一道十分清朗熟悉的声音。听到这声音,阿潇立即沉下了脸,慕九也露了几分无奈上来。

没片刻。洞口处豁然多了几盏灯,同时也多了三道身影,垫后的两人作青衣楼的打扮,为首的那个却是满身锦绣,折扇轻摇,儒雅富贵如同王孙公子。

“沈梦溪,又是你。”慕九扫了他两眼,心中虽不觉意外,但此时面对面望着,不由想起在开封大街上偶遇中的他,在香满楼里喝酒谈心的他,以及在花园里剪花赞她清丽脱俗的他来,真说不出是什么心情。“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是宫九的命,阿潇是青衣楼的小楼主,有这么好挟制九龙宫以及青衣楼主的机会,我当然不会就这么放弃。”

他收了扇子,神情没有她所想的得意,在灯光下反显得有些沉郁。

慕九愕然:“宫九?”

“你还不知道吧?李不就是宫九,他一直在骗你。”他回头勾了勾唇角,目光里透出些谑意来。慕九顿时哑然,阿潇也有些失措。

“不,不可能!”慕九飞快地摇头,“九龙宫既然富可敌国武可安邦,为什么会有人走出来做乞丐?他虽然武功高强,但跟平常人没什么不同。再说,他不会骗我的!”

“你怎么敢肯定他不会骗你?”沈梦溪拿扇柄托起她下巴,“你瞧他像个乞丐的样子吗?武功那么高,什么不好做偏偏要去做乞丐?那是因为乞丐身份是他最好的掩护,这世上。有谁会像你这么傻跟个脏兮兮的乞丐好到这个地步?想必是在街头看惯了人情冷暖,突然间有你这么个傻丫头想跟他做朋友,他这才跟你到了黄石镇安家的吧?”

慕九目光里神采渐逐黯淡,定定望着他的眼睛就像被渐渐噬去了魂魄。

阿潇在旁边着急:“慕九,你别听他瞎说!李不才不是故意骗你!”

沈梦溪瞧了他一眼,神色未变,又看向慕九:“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自然心里有数。南宫情不是什么人都结交,甚至连我都认不出他来,为什么李不会跟他情如兄弟?而他也不远千里从云南赶来这里?李不爱吃云南菜,九龙宫正好座落在大理。他的一手好字,以及一口便能尝出我的西域葡萄酒,足以能说明他是个享受过极好生活的人。一个家底殷实到可以等同于拥有一座宫殿的人,居然在你面前装穷,看着你每天为着几两银子愁破了脑袋却无动于衷,你觉得,这样的人可以算是好人吗?可以算是没骗你吗?”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毫不留情吐露出来,扎得旁边阿潇恨不能将他一掌拍碎。“沈梦溪!你少胡说八道!李不才不是这样的,他是跟着我们一起吃苦,又没有自己躲起来享受,凭什么说他是骗人?是伪君子?!慕九!你千万不要相信他!”

慕九沉默着,将脑袋仰靠在后边石头上(现在已经可以就着灯光确定是石头了),呆呆地望着头顶。

“你是想要我弃暗投明?”良久。她问。“我又不会武功,对你们来说有什么用处?”

“聪明!”沈梦溪击掌,“我不需要你会武功,只需要你写封信引李不明天夜里到这里来就行了!”

“到这里来?”她顿了顿,“为什么?”

“因为明天晚上只有他不在的时候,我才有机会去夺紫珠丹啊!”他狞笑起来,肆意撩袍站起,满屋子都是他的狂妄笑声。“到了明天晚上,我就可以夺得紫珠丹,恢复我被震断的奇经八脉,实现真正的无敌对天下!到时我看谁还会瞧不起我!谁还会笑我是个无用书生!”

“瞧不起你?”慕九目光闪了闪。问道:“你家里这么有钱,吃穿几辈子都不用愁,家里父母兄长又那么疼你,谁还敢瞧不起你?”

“怎么没有!”他收起狂意,狠狠瞪着她,“你只知道他们疼我爱我,哪里知道其实是我可怜我!我武功不如大哥二哥,经商父亲又担心我在外不懂保护自己,甚至连……我若不抱着走火入魔的危险习炼漠北神功,这病体残躯连支撑我人道都不能!你说,我做人还能有什么乐趣?钱再多又有什么乐趣?世人还不是一边艳羡我的排场,一边可怜我的无用!”

慕九再度哑然。

身为豪门公子的他,心里居然也有这么多痛苦,着实是令她所料未及。

“但是,你现在不是已经练了漠北神功,可以有武功了,还要那紫珠丹干嘛?”她柔声问。

他冷笑道:“我练这漠北神功,乃是‘他’为了让我替他做事,勉强为我搭接了经脉所练就的,发功时随时都有经脉爆裂尸骨无存的可能。若没有紫珠丹,我岂非还是朝不保夕?”

慕九想了想,又问:“这么说,找紫珠丹只是你的意思,而非墨先生的意思?”

沈梦溪肩头一震,冷声道:“这跟谁的意思有关系吗?不管是谁的意思,总之明天晚上,紫珠丹我是要定了!”

“你未免想得太美了!”阿潇终于忍不住在旁边怒吼。

沈梦溪二话不说点了他的穴,看着忿忿不平的他冷笑:“你不必着急,‘他’自然会亲自来对付你!夺取紫珠丹就算不是他的意思,他也迟早会去找你们母子!”

慕九目光安抚了一下阿潇,再问道:“拿到了紫珠丹以后,你会把我们怎样?”

“怎样?”他又笑起来,“我得罪了宫九,就得于得罪了九龙宫,你觉得我有可能会放过他们吗?至于你,”他伸手抚向她的脸,目光变得黯淡。“你听话的话,我不会伤害你。”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55 出事 155出事

慕九身子微僵,蹙眉道:“放开你的手!”

他立时沉了脸。啪啪震断了她身上绳索:“快点写信!”

“呸!”慕九十分利索冲他啐了一口,“少打如意算盘,要写你自己写!”

沈梦溪拔身站起,扇柄指着她咬牙切齿:“你当真不写?”

“不写!”回答依然那么斩钉截铁。

“好!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沈梦溪说完,便招手唤过身后两名青衣人,附耳不知说了些什么。慕九瞧着他们打扮,猜想着定就是那血衣楼人的装扮的,果然见跟曾见过的青衣楼人丝毫不差,便转脸望着阿潇。阿潇这时动弹不得,神色十分焦灼。

没片刻青衣人回转身走了出去,沈梦溪则站在离两人不远处扬扇冷笑。

瞬间又摇摇摆摆走过来,望着慕九说:“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要是他们回来,你们可就——”

慕九竖眉:“回来又怎样?你大不了杀了我们!可是会有人替我们报仇的!”

沈梦溪冷哼,这时候两个青衣人回转,居然是抬了张大床过来,后面又有一路人抱着被褥枕头等物。慕九正自纳闷,忽见其中一人从怀里掏了个小瓷瓶出来给他。

“见到这阵势没有?”他指着已经铺好了的床说道,“你既不配合,就别怪我下手狠,我手里头有两颗海外传来的极厉害的丹药。吃了倒也不会死人,只不过有些难受。”他目光扫到已然目露惊诧的阿潇脸上,勾唇一笑,再道:“我知道你很喜欢慕九,对不对?所以,如果有机会让她跟你行****之事,你一定求之不得,对不对?既如此,我今日便便宜了你,让你趁了心如了愿!”

说罢也不顾这边心头大震的慕九,一把捏开他咬得死紧的口齿,将瓷瓶里的猩红药丸塞了颗进去。而后又转到慕九这边,如法炮制,将另一颗药拍进了慕九喉咙。

慕九呛了一大口,沈梦溪又伸掌顺着她脖颈往下轻抚,终于将那硬在喉咙中间的药给顺了下去。

“接下来,你们就在这里好好快活吧!”他手指往下运力断开缚住她的绳子,趁着她浑身麻软之机,将她抱到了大床之上。“你给我下的什么毒!”慕九揪紧他的衣襟问。他只瞟了她一眼,接着又回到阿潇身边,解了他的穴。

阿潇正憋着口气无法发泄,陡然间气脉一顺,那股心火倒窜得他咳嗽起来。渐渐地吞过药的喉道开始一路发热,竟跟喝过芥茉水一般呛鼻而酸涩,等那股辣热劲到了肠胃里,居然还没有停止的意思,而是有股更大更急促的热流随着小腹一路往下。将身子下方灼得如火烧般滚烫起来。

“沈梦溪!你这个****!”

到了这时,阿潇就算再不经人事也知他给了什么药自己喝,待要扑上去找他,不料两脚异常发软,走了两步竟然气喘嘘嘘,而根本没法迈步了!慕九在床上挣扎着要下地来,竟然也是几乎跌到了床下。

沈梦溪站在洞门口带着几分狷狂地大笑,扇柄指着他们说:“你就别枉想了!我这‘烟霞丹’不到半个时辰,你是恢复不了体力的!而等你们恢复了体力,也就有好戏看了!——我真不知道半个时辰之后李不到了此处,看到了这番香艳场景又会怎样?哈哈!……”

“你简直不是人!”

阿潇伏地痛骂,他的脸开始盈上了一层绯红,看上去就跟上了胭脂的女孩子差不多,加之此刻衣衫也不是那么规整,左边肩膀都露了小片雪白出来,这形状看上去就更加妖娆了。

沈梦溪摇头啧啧了几声,再扫了床上也开始发热的慕九两眼,大步出了门去。

“把洞口锁上!”

随他话音,洞门口外的暗道里果真响起一阵扯起铁门的声音,然后又是砰啷一声上了锁。

阿潇强撑着站起,踹跚着走了几步之后又轰然倒下。刚刚好就倒在了大床脚边。

“阿潇!”

慕九气喘嘘嘘地下地来扶他,不料一个没稳住,自己也掉下地来。阿潇到底有武功底子,伸手接住她没让她磕到地上。两个人手拉着手,距离不过半尺,同样的气喘嘘嘘,心里却跟火烧一样的滚烫难受。平时虽然在一起玩笑做事也不分轻重,倒到底一个有心一个无意,纯洁得比张白纸还白,但眼下这会儿,阿潇的两只眼睛竟落在慕九脸上再移不开了,里面的温柔竟能变成水滴出来似的。而慕九此刻半眯着眼,浑身无力坐在地上,两颊通红,额尖上冒着细汗,若不是阿潇着力扶住,只怕早已跌倒了也未定。

“你,你看着我做什么?……怪热的!”

她抬眼冲他一望,双手就扯起领口来。阿潇忍住心头狂跳,捉住她的手,那颗头犹如有千斤重似的偏开望着旁边地面。但是慕九老实了没有半刻,又烦燥不堪地去扯衣领,口里也迷迷糊糊地说起胡话来。他便再去按她的手,这一按却用大了点力,将本身就摇摇欲坠的她软软扑倒在了地上……

……

山庄里。

已经近半夜了,还没有慕九他们的消息回来,而家里两个中了毒的人还在解毒之中。李不已经有些心浮气躁,如不是段小邪拉住,他已几次下了山了。

“你等等!”段小邪正在屋里听南宫的药童说话。见他起身忙喊住了他。李不皱眉在门口立住,段小邪冲药童点了点头而后跑来,“你想就这么出去找?”

“总不能在这里干等!”到了门外,他烦躁地捶起廊柱来,“而且我有预感,慕九这回肯定出事了!下午我不该留在家里的,我应该陪她出门,我——”

“好了好了!”段小邪缓下口气,叹气说:“我也不是不让你去。只是我刚刚想到件事,下毒的这个人手段如此厉害,山庄这几天早已经在暗中戒备中,可他居然还能闯得进来,我现在估计是内贼所为。?”他眼神一凛指着前面紫葡院方向。

“杨春儿?!”李不陡然醒悟。

段小邪点头:“总之我发现今天夜里,她可是根本没出现过!刚刚我让南宫的药童去看过,却说已经歇下了,你不觉得奇怪吗?她在这里一直呆着不走,目的不也正是为了紫珠丹?”

李不沉吟片刻,抬步下了阶:“去看看!”

两个人快步进了紫葡院,只见屋里灯光还是有的。杨春儿的房间就在左首,李不此刻心里怀疑,加之又有梁子结在先,这时也顾不得什么往日公子礼节不礼节的了,当先一脚把门踹开。直把那屋里油灯灯苗也吹忽闪了几下。

“没人!”

段小邪冲到屋里,只见被褥散乱的床上只见人躺过的痕迹,可哪还有人的踪影!床****单也撕了大片下来,地下还散落着几个铜板。

李不四下一看,只见箱笼大开,两件平素穿的衣裳还胡乱搭在上面,可见人走得匆忙,连回头收拾一下的时间也无。

“看来是跑了!”段小邪双眉陡蹙。

“跑不远,快追!”

李不扬手一挥,拔地而起便飞出院子。而段小邪也机敏地紧跟其后。

到了这时方知这两位轻功端底有多佳?灯光下跟随出来的韩冰冰只见一青一蓝的两道声影飞烟似的往屋外一溜,面前便立即少了两个人。直到那影子不见好半天,院角那两棵梧桐树还微微扬起了悉梭声来。

“果然是杨春儿!”

她回了神,往他们出现的地方一望,顿即沉下粉脸。

夜色下大地一片苍茫,纵然有弯冬月挂在头顶,却也寂静幽谧使人恻然。

到了山坡下李不陡然在前止步,与随后落地的段小邪说:“她也许不会走大道,我们分开行动。你走大路吧,周围的小路我比你熟悉!”段小邪点头,正要拧身往下,又有道身影翩然而至:“等一下!我跟你们一块儿去!”回头一瞧竟是韩冰冰,二人便也不再罗嗦了,段小邪自动跟她一组,先行上了大道。

李不站在原地举目往四下一扫,想了想之后才往屋侧的山坳上掠去。

北方的初冬树叶早已经凋零,翻过了山坳就是条盘山弯路,再下去就是另一座村镇。

可巧的是,杨春儿当初选择落脚的张家也在这附近,而她之所以当初选择了张家落脚,李不想来,一则是张家离山庄近,二则是逃生保险,跟人联络也十分保险。如果他所料未错,她不冒险走大道的话,则必是会走最熟悉的这条路子。

想到此,他便飞身掠向山后。

清月浅照之下,落尽了叶子的山岗上也变得明朗起来,一路上仔细看过,竟是没有人影。他特意放慢了脚步,抬头将视野放远些,还是不见有动静。

山林之中藏个人何其好藏!蹙眉片刻,他拂起一掌推了开去,顿时四处林木一片呼啸之声,尤如千军万马奔袭而来。而林木鸟兽死尸飞出了无数,人却还是没震出半个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56 报应 156报应

月下林影安寂。

李不略顿之后目光扫往山下。可就在他正要抬步之时,那从半山腰上斜飘出来的两块山石突然崩裂,随着土石飞溅,一道身影随之滚落,顺着山石去势滑向山脚。

可是那身影的速度虽快,李不的动作却更快,几乎就是个影动的瞬间,他已经掠到那身影前将之一把擒住。

“你还想跑吗?”

寒风里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地狱传来的冥音还要令人发怵,抱着包袱的身影倒在地下,月光正好将她扭过来的脸照了出来,这不是杨春儿又是谁?

“哼,李不,又是你!”

一个迅速转身她从腾地而起,同时从包袱里拿出那根银鞭在手。李不从空中接过一把落叶,挥手过去片片都指向她要害。她的武功理应是受过高人点拨,向来不差,但是这时也只好忙于避开叶子的攻袭。李不在原地问:“慕九在哪里?”手下仍是不肯放过她,又是把落叶过去,瞬间又将她包围。

“你就等着去收他们的尸吧!”

百忙之中这位女侠仍然不忘撂狠话,但是却也有效地挑起李不的怒意来。还没等她话音落定,他折了段枯枝飞身已与她在半空相遇。

杨女侠哪里是他的对手?不过才接了两招就喷了血出来,李不似乎这时也不想要她的命,只是问:“慕九究竟在哪里!三招之内不说出来,你必定少条胳膊!”

杨春儿脸色立时白了白,脱口道:“我怎么知道她在哪里?又不是我让人掳走的她!”

“那是谁?”

说话的功夫,李不的枯枝已经落在她的肩膀上。

“是,是他。”她带着颤音回道,趁着他停手的片刻又将银鞭卷起,运足了十分力气卷向他颈肩。李不望着直直而来的鞭条冷笑,枯枝如灵蛇游动,眨眼功夫已避开鞭锋,往她左臂劈下,生生劈出幕血雾来。

那只喷血的胳膊先行落地,还带着手指伸展或卷曲的动作,揪紧了地上的茅草。

杨春儿惨呼不止,紧接着扔了鞭子,捂着左肩跪下。

“你以为我这么久来都没有杀你,就说明我心慈手软不成?”李不居高临下睨视她,那神奇的枯枝在斩了人一整条胳膊之后居然安然无恙,还十分有力的被指向她的右肩:“快说,掳走慕九的人是谁?掳去了哪里!”

“我,我,”杨春儿急喘气,半扑在地上,喉咙里又急喷出口血。谁见她这般模样都猜着她必定顶不住了,不料她忽然歇斯底里地喊起来:“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也不会说!”

李不这时倒不动了。杀了她比喝口凉水还容易,但是就此杀了她岂不是再也没办法知道慕九下落?

“李不!”

身后传来段小邪的声音。他们听到动静,已经从另外方向赶过来了。

韩冰冰盯着杨春儿,不由分说提剑上去,刺向她胸前:“果然是你!你这个贱*女人!”

杨春儿含血冷笑:“你凭什么骂我?有本事过来杀了我!”

韩冰冰平时受不了激,眼看就要将剑前刺,段小邪上前拦住,望着杨春儿扬起唇来:“你以为我们不敢杀你?但是我今天就是不这么痛痛快快地杀你。你要是不想浑身被刀子割开千儿八百道口子之后,再被泡进盐水里,你就乖乖说出来,慕九究竟去了哪!”

被割开千儿八百道口子的身子被丢进盐水里泡着,那滋味光想想都让人觉得恐怖。杨春儿到此时方目露恐色,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怎么样?!”段小邪冷笑,并从怀里摸了把小小而闪着寒光的匕首来。

李不却是痛快得多,他这说话的工夫手里树枝已经在她右肩戳了个三四个血洞出来。“如果你认为我有耐性,那说明你还不够了解我。我数到三,一!”

杨春儿眼睛睁大了些。

“二!”

她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些,并在喘气之余咽了咽口水。

李不冷笑,抬起树枝。

“真是热闹啊!宫九少爷手段不错!”

这静寂的山岗上突然又响起了一道声音。而这道声音听起来斯文儒雅又悠闲懒散,怎么样都跟这时的场景不符。

韩冰冰倒吸一口冷气:“沈梦溪?!”

可不是,那不远的山石旁边,在七八名血衣楼装扮的门人簇拥下站着的****倜伥的贵公子,不是沈家三少爷沈梦溪又是谁?

李不与段小邪下意识地眉头紧蹙。而杨春儿此刻却又目大放异彩,仿佛濒死的人在最后一刻见到了仙佛面世。

“公子!”

她出声唤道,目光凄凄,仅剩的右臂前伸,似有无限期望。这声公子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特别,只不过就是比起向来刁蛮的她来****了些,柔婉了些,更像是多情的姑娘在呼唤心目中的情郎了些,也更让在场人意外了些。

“你来的真是时候,”李不目无表情,而后直望向他:“慕九他们在哪里?”

问这句话的时候他把树枝紧捏在手里,看起来随时都有伸向对面的可能。

公子收扇笑笑,“你们也真是无知。既然知道是我掳走了他们,我又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告诉你下落?”他旁若无人地走到李不跟前,杨春儿就在离他三步远的距离,目光殷殷望着他,连那断掉的一只手臂也就在他脚跟前半步,他却半眼也没有扫过去。

“云哥哥……”杨春儿哀哀地哭,扶着石头站起,被血污了下巴的脸上再也看不出丁点刁蛮的神情。韩冰冰拔剑挡住她去路:“老实点!”

“你该不会以为,凭你真的能掀起什么大浪来吧?”李不低头说。

沈梦溪笑道:“在无所不能的宫九少爷面前,我当然是不能!但是,谁让我掌握了你的弱点呢?”他侧目望着他,“谁让阿潇爱慕着你爱的女人,谁让他们刚刚好,又都落到了我的手里?”

李不目光变寒,眯起眼来看着他。

但是也只看了那么两眼,手里的树枝便向长了眼睛似的,自己就飞到得意洋洋的沈梦溪胸口去了。

伴着空气急迅流动而传来的尖啸,沈梦溪扬开折扇,平平退后两丈,等到声音静下时,人已经稳稳立住,并不知从哪里拔了把长剑在手。

已经不用废话了,这一交手便是天昏地暗。月亮也许还高高挂在天上,但是尘土和落叶已经挡住了它的光华。

空气里也许有树木枯搞后特有的气息,但来的更多的,何尝不是闻不到却又实实在在存在着的紧张气息?

十四岁开始闯荡江湖的段小邪,此时也不由为李不捏了把汗,虽知大可不必。

相隔不过十几日,受伤的沈梦溪已经完全恢复功夫,并且比起那天夜里跟李不交战两场而败于下风,今夜显然有备而来。那源源不断的招式及内力让人无法辩识人影,半空中只有内力和兵刃交撞时发出的奇怪的声音。

一道剑影划过,一滴水毫无预警地滴在他脸上,他伸手抹了抹,带起一抹浓浓的血腥气。

又一滴,再一滴……渐渐地如暴雨来临之前急促的雨豆。

“李不!接住我的剑!”

强压住心头激荡,他扯起嗓子冲着半空大呼,随之,手上宝剑平平飞向交战的二人。以李不的武功,即便是受了伤,在这样情况下接住一把武器应该不成问题。

半空剑与树枝交撞的闷声立即变成剑与剑之间强而有力的碰撞声,空中剑光更亮,山岗上有人心更稳,有人心更慌。

杨春儿在韩冰冰威逼之下,扶着石头遥望空中,泪水不知是流干了还是忘了流了,里面的热切与担忧毫无遮掩的表露出来,口里仍自喃喃:“你不要输,你不能输……你输了我怎么办……”

交战并没有再持续多久,两个人就分开两边退了下来。

血衣楼弟子涌上前去扶住口角淌血的沈梦溪,段小邪心下正自欢喜,不远处的李不却轰然倒了下来。

“李不!”

段小邪犹如五雷轰顶,大愣了一下才跑上去。李不靠在他臂弯里连吐了三口血才睁开眼,开口便说:“意外下受了点小伤,没事,止住血就行。”说着他复又站起,果然不见有大事的样子。

而此时对面也传来焦急地一串呼喊:“公子!公子!”

沈梦溪摇手站起,冲着李不狂笑了数声之后,说道:“宫九!你今天既没有把我杀死,那么不怕死你就跟我来吧!跟着我你就能找到宫慕九!只要你不怕死!哈哈……”

说罢,他转身便要下山。

杨春儿情急之下追扑上前:“云哥哥,你——你带我走!”

沈梦溪回身,望着死揪着自己衣摆的她,沉下脸来:“这么点小事你都做不好,还有脸让我带你走?哼!”说着抬脚将她一踹,直中她胸口。可怜这姑娘刚刚才失了一臂,这会子又挨了这么一狠踹,几口血吐出之后,眼前顿时发黑几乎都要闭眼不起。

但饶是如此,她右手却还是没将他袍子撒开。

“滚开!”他挥剑一声怒喝,那衣角就这么被斩断。杨春儿在地上打了个滚,滚到了一丈开外。

“云哥哥!”杨春儿冲天厮喊,也不知哪来的力量从地上爬起,猛地就扑到他身上去,痛哭道:“你忘了你答应我会好好待我的吗?你说过只要我帮你在山庄做内应,你就会跟我成亲,你会一辈子对我好!这些你都忘了吗?你说你一辈子只喜欢我一个,你绝不会抛弃我,你都忘了吗?……”

沈梦溪又急又气,尤其是见到这边李不又已经一步步逼近,便将她拖开丢到旁边青衣人们身上,“我先走,留下两个人来处置她!”说着当真是再也不看她一眼,领着其余人腾地就往山林外掠去……

而剩下呆站在原地的韩冰冰跟段小邪简直是目瞪口呆,对这一切表示万分理解不能。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57 石洞 157石洞

慕九被压在身下。全身酸软得紧,已经有那么点神智不清了,只觉得被人抱得紧紧地,而那气息又是如此熟悉。“李不……”她睁开迷离的眼,轻身呼唤。抱着她的人影朦胧,身上一袭白衫凌乱。“李不,我好热,你也好热……”那双滚烫的胳膊并没有松开分毫,她只好带着几分哀求望着他。

但是这样的眼神落在另个人的眼里,却又完全变成了一种楚楚可怜的韵致。阿潇的呼吸变得更为急促,动了动身子,居然不知不觉已经恢复了体力。

如果沈梦溪没有骗他们的话,那么也就是说,他保持这样的姿势至少已经有一个时辰了。

在这一个时辰里,体内的痛苦逼得他快要发疯,他只好死命地闭上自己的眼睛,咬紧自己的嘴唇,以痛苦来使自己保持一分清明。

但是这是多么艰难的事,使得他只有紧紧抱着她,才能阻止她做出一切能引发他失去理智的行为。

怀里是他最心爱的女子,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与她发生了什么,也许并不能算是多么无耻的事。但是他总算还知道,她是他兄弟爱的女子,她只把他当弟弟。

“李不,你,你流血了。”

她的手指触到了他唇边,声音听起来轻飘而梦幻,一字字都在引着他往深渊处****。他慢慢将目光收回,落在她近在咫尺的脸庞上,又落在她指尖上,最后终于腾出一只手,颤抖地握紧了她。她反过来抱上他的腰,口里呢喃着,听不出是什么,但是这份笨拙却比任何一句情话一个**的动作都要诱人。

“慕……九,松开!”

他伸手去掰她的手指,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她只顾一扯,身上本来松散的外衣就被扯开,露出里面大开的****。他被她推倒在地上,但很显然接下来她也不懂如何继续,只愣愣地望着他袒*露的胸膛,半刻才闭上眼睛,缓缓将腰身俯下来,将滚烫的脸贴在他胸上。

“李不,李不,快抱我……”

阿潇便将她抱住。口角随之再吐出一大口血。

血顺着下颌流向脖颈,又通过脖颈流向地面。

烟霞丹的毒已经发作了,他若是再忍下去,便只有毒火攻心致死。

慕九仍将脸贴在他胸前,右手抚向他背后,下意识地来解他剩下的衣袍。

他咬牙鼓起一口气,猛地将她扶起,拼死运起口真气来,啪啪点住她的穴道。而后又在自己腰腹处点了几点。两个人分开在不同的地方,开始同时流血。

慕九却是不懂,只是痛哭地嘶叫,鼻口里喷出的血四洒在地上,映出朵朵梅花。

“我便是死,便是看着你死,也不能玷污你的……”隔着一丈距离,他无力地伏在地上,望着她苦笑。而后,徐徐闭上眼眸。

“难得你还能有这份心。”

幽暗的山洞里此时,却传来幽幽一声叹息。一双银色云锦官靴轻轻落在二人之间,轻盈的白袍微动,像是天外飞来的神仙。

阿潇睁开眼。强撑着坐直起身:“你是,什么人?”

这个人背手站在他面前,就算是脸上戴着副银制的面具,从那薄而利落的双唇及完美但是微抬的下颌也能瞧得出来他的睥睨。

“你就是萧云舒收的弟子?”

阿潇对他的无礼感到不忿:“是又怎样?请您对我师父尊重些!”

这人轻笑,面具底下的双眼透出深不可测的两道幽光。他没直接答阿潇的话,踱了两步之后,他说:“他们都叫我墨先生。”

“你就是墨先生!”阿潇睁大眼睛,顾不上浑身的难受,急躁之下又喷了口血出来。“就是你废了我师父的武功!是你伤害了她?!”

“不错。”这话听起来云淡风轻。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阿潇大吼道,跌跌撞撞到了身后。

墨先生略微转身,“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是因为我恨她。”他薄薄地嘴唇勾起来,除了股冷意,再看不出半点什么。

阿潇捂着心口,喘息道:“就因为,因为她夺了你的青衣楼?娘是那样善良的女子,就算是夺了你的青衣楼我也不认为她有错!但你可知道,你要是杀了她,将来我也会去杀你,会为她报仇!”

他伸出手指指着墨先生的脸,目光里含着无尽恨意。可也许这句话费去了他最后的力量,说完之后他就轰然倒地。

墨先生呆立半晌,良久后缓缓启口:“你说,她是你母亲?”

但阿潇此刻已然昏厥,哪里还答得了他?

再醒过来时躺在石床上,身上还是滚热,欲*望并未消去,但身子竟已无法动弹。

墨先生盘腿端坐在离他不过三尺外的距离。见他睁眼,便道:“你醒了?这药时效长达六个时辰,只可惜我也没有解药,只能让你们各服下两颗护心丹护住心脉,保住你们五个时辰之内不死。”

阿潇焦急张望:“慕九呢?你把她放哪里去了?”

墨先生默然望他半刻,淡淡道:“你既如此紧张她,为何又强忍着不动她?”

阿潇忿然:“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墨先生听后勾起唇来,“好一个有所为有所不为!看来,萧云舒把你教得很好。”

阿潇凛然,只问:“慕九在哪里!”

“在隔壁石室。”墨先生从善如流,淡然告诉了他。而后又紧盯着他的脸,“你说萧云舒是你母亲,那你爹是谁?”

“不关你的事!”

墨先生徐徐站起,背手到了他跟前,又是那副睥睨他的样子,“还想见宫慕九吗?”

阿潇顷刻瞪目,半刻后颓然出气:“我也不知道我爹是谁,我娘说他早逝。”

“你今年几岁?几月生的?”

阿潇又抬头瞪他,“十七岁!五月生的!”

石室里忽然没有了声音。

……

沈梦溪看来的确是想引李不他们去什么地方,一路上走走停停,故意地兜着圈子往山林里走。

但是此刻也顾不着是真是假,只宁愿他所说是真,几个人跟在后面。片刻也不敢疏忽。

隐约过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一处怪石林立的山岗上停下。沈梦溪隔着三丈远的距离回头:“李不!阿潇跟宫慕九就在这石头底下,你敢进去吗?”他手搭着一块巨形的石壁,虽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但仍能看出上面有个机关。沈梦溪面带笑容,神情十分邪恶。

李不举步要动,段小邪慌忙拉住他:“小心有埋伏!”

“有埋伏我也得去!”李不拂开他的手。

段小邪无法,只好命韩冰冰留下,自己上前。韩冰冰却也不听话,嘟着嘴紧紧跟了上来。

沈梦溪摇着扇子往左飘开几丈,“机关就在石壁上。相信你们看出来了!只要按下去,进了最里面那间大石室,保准就能见得着他们俩个!”

段小邪哼道:“李不你在这里守着他,我先下去看看!要是果然在,我便把他们带上来!”说着就要按那机关,李不伸手将他拦住:“还是你们在这里,机关暗道之类我也曾研习过,一般性的并难不倒我。”说着已抢先按开石壁,果然冲了下去。

段小邪正要往内张望,陡然间就听下方传来一声轰隆,像是什么重物跌地的声音,韩冰冰大叫一声“不好!”转身要去找沈梦溪,却见远处沈梦溪神色一凛,冷笑着把扇子一收,就领着门人飞身跃向了山下。

“糟了!这洞口堵住了!先别管他,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入口!”段小邪招呼了一声,当先转到了石壁之后。

李不进了暗道,里面出乎意料竟有些亮堂,而就在他立定不动之际,头顶上立即就掉下来一块巨石,待他迅速移开,那巨石就已把洞口紧紧堵住,连半分光亮也泄不进来了!

他返身推了推那石头,也是分毫未动。

但是此刻心里头着急着慕九的安危,这会儿也管不了这许多了,先找到人要紧。便抬步往内走去。

沈梦溪说人在最里头的大石室,这一路过去,果然没听见有别的动静,但是奇怪的是,居然连半个看守的人也无。而到了最里面的石洞一看,铁门是锁着的,挥掌将其拍断,再到了里面,除了里头有张空床,地上有几汪鲜血,哪里有什么人影!

李不着起慌来,走到凌乱的床边查看。上头有支式样简单的银钗,正是她离家之前插在头上的。而枕头上仍然飘浮着的一抹淡香,也正是她常用的栀子花的薰香气。

“慕九!慕九!”

他扯开喉咙冲着四处呼喊。想来这辈子也从未有如此着慌过,这地上的鲜血尚未凝固,无论是阿潇的还是慕九的,都只向他传达了一个信息,那就是,他们俩的确出事了!

“慕九!”

他沿着石道不要命地狂喊,石道错综复杂,并不是只有两三条这么简单,而其间石室众多,却并无一人回应。整个地宫空荡得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人,这里没有他的慕九,没有他所期待出现的任何一道声音。

他发了疯地冲进每间石室寻找,根本顾不得是不是走了重复的路,这时候也许哪怕冒出来三两个敌人,也让他不会如此绝望……

但是在这里奔走了也不知有多久,他却连半个人影也没有发现。

他还记得她临出门时为了他不肯说实话而气恼的样子,如果早知如此,哪怕她会从此不理他,会恨他,他也会一字一句告诉她实情;

他还记得她要他陪她上街的样子,粗心如她原本就不甚会撒娇取巧,约他上街已得难得,如果知道她会遭遇不测,他一定不会急着要写信回家告知他想要与她成亲,而要重伤未愈的阿潇陪她同行。

他活到二十五岁,前二十三年只懂得与剑术为伍,只是在开封里被她不经意那么一撞,才撞出些斑阑的颜色。他见到几位哥哥为情字而痴笑怒骂,只当是不曾如他为剑痴迷而已。

直到遇见了这么一个笨呆而迟钝的她,需要他时时顾着,需要他时时做些露骨的举动点醒,方才知道他并不是无事可做,并非是生无可恋。

这么样的一个笨呆的人儿,就像是补天的那块石头,将他漏掉了一块的那颗心补全了。令他感到为她做什么也是值得,为她付出所有也是愿意。但是就是在他打定主意要告诉哥哥们他要与她相守一辈子时,他却把她亲手丢掉了……

他跪倒在其中一条石道中央,无力地抓挠着坚硬的地面。十指已然磨出了血来,可这又算什么,他的心已经碎得不成样子,里面的痛苦不过是由着十根指头往外流泄而已。

他说会照顾好她一辈子,可一辈子才去了不过百分之一,她就被他连同整颗心一起丢了!

“慕九……”

很难想象信奉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二十余年的他也会落泪,但是此刻,似乎除了流血落泪,他已经找不到任何事情可以做。他完全沉浸在丢失了整颗心的痛苦里,连从某处传来的某道隐隐的呼唤声也未曾听到。

“李不……”

声音再响了一次,轻柔****犹如耳旁呼吸。

他猛地止住泪水,侧耳静听起来。一墙之隔的石室里仿佛有些细微的动静,他腾地站起,推开挡住门口的大石冲了进去。

这一刻,他的心又回来了。

石床上慕九躺在上面,艰难地从喉咙里呼唤出来。她的脸儿滚烫,衣衫凌乱却尚算完好。“慕九!”他急急地将她抱在怀里,直到她差点掉下地去,才发现自己竟然颤抖得无法自抑。

“李不……”

慕九微微睁开了眼,眼神却是迷离。

他再将她扶起,啪啪点开她穴道,含泪查看她身上伤痕。所幸并无伤痕。“我该死,我差点把你丢了!”他又咬着牙再哭,却觉她身上异样发烫,待将她放开时,她竟死死将他抱住,在他耳畔吐起气来:“李不,脱我的衣服……救救我……我快热死了……”

“慕九!”

李不大惊,怔住的当口,她已然将他身上衣衫咬开,将自己紧紧贴了上去。“好凉……好舒服……”

“慕九!”李不死死将她抱住,“沈梦溪给你吃了什么?!阿潇呢!”

“阿潇,被人带走了……”

“李不!你在哪里!李不!”

远处传来段小邪及韩冰冰焦急的呼喊,李不急急作答:“在这里!”

段小邪遁声过来,见状也是大惊。李不来不及细说,赶忙说道:“你们赶紧去找找阿潇,慕九中了毒,我必须立即带她回去!”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58 亲亲 158亲亲(加更)

赶回山庄的路上慕九身上依然滚烫如火。不仅如此。因她不时磨蹭缠绕着李不身体,也使得李不也渐渐沁出了一身汗水。

“慕九,你再忍忍,我们回去让南宫解毒!”

到了一座山谷处,他停下来将她平放在树荫下,脱下外衣浸在溪水里打湿,然后擦拭她的脸。但是慕九不从,这一躺下竟从喉咙里发出令人闻之心碎的痛呼声来,一双手也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并不肯放开一分一毫。“李不,求求你……”

她目光锃亮地望着李不,身子也止不住心头欲*望地往上躬起来,但是到底要求他什么,她自己也是不明,只是坐起来之后,便改为将他抱住,死死地将他抱住,去亲吻,去爱抚,去将他一点点揉进心肺。

“慕九……”

李不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些声音来:“不要这样。现在,不合适……”

慕九却不理会,只知道紧贴着他十分舒服,而贴上他露出来的肌肤则更加舒服。于是她想要更多,松开一些些手,将他衣衫脱下,又将自己衣裙也解下,等进了呆怔状态的李不回过神时,她已经吻上了他的胸膛,他的腰腹,并在一寸寸往下,直到有牵绊为止。

“当真,不后悔吗?”

他捧起她的脸,深深看进她明媚的双眼。那双眼里只有渴望,哪晓得合不合适,后不后悔?她只知道需要她的李不来救赎她,无论她遇到什么样的困境,她都只想要他一个人来救赎。

李不闭上眼,将脸俯下,吻上那双柔润的唇。

慕九终得其所,唇齿间漾出一抹愉悦的呜咽:“李不,李不,快救我……”

李不便将这个吻加深,再加深,先忍着腹下涨痛,将她抱到山石后方,将袍子铺在僻静处的草地上。将她轻轻放倒。

地上柔软,浑身滚烫的人儿更加柔软。他亲吻她的脸,她的锁骨,而她顺应他的爱抚,将彼此身上所有的羁绊除去,而后将自己呈上去了。

“会有点疼,我尽量轻些……”

专属于****之间的呢喃在山谷低空回荡,溪水流淌得那么欢,兴许也是尽兴。

……等到激*情平息,慕九已沉沉睡去。

李不拿衣服包住她抱在怀里,静静望着山谷夜空。

他心里此时有着说不出的幸福,也有着说不出的惴惴。不知道怀里头这个人,等会醒了会怎样?她那么害羞,平时亲一亲她也是会红脸,而她原本还在恼她,若是再加这件事,那他……那他也是不会放手的。

他把脸贴上她的脸蛋,微微笑起。

他宁愿她恼他,打他骂她误会她,终究是不能再放过她。

怀里的她忽然嘤咛一声,睡梦中调整了个姿势。将脸贴上他的胸。呼吸落在他肌肤上,热热的,柔柔的,却又十分舒服。他伸出根手指爱溺地去点她的鼻尖,那双大眼睛却忽闪了两下,睁开了。

“李不。”她静静地望着他,并没有惊慌也并没有动。

他的手却停在半空,半晌才放在她背上。“醒了。”

“李不,我做了个梦。”她浅笑着,闭上眼,害羞地将脸埋进他胸膛。“我梦见我们……嗯,我们……很好了。”

李不微一怔,接而垂下眼帘。

“呀!”她忽然惊呼,“我怎么没穿衣服……你也没穿!”

李不暗叹了一声,抬起脸来,“因为,因为我们刚才……的确已经很好了。”

慕九眨巴眨巴眼睛,喃喃问:“真的?”

他点点头,等着她指着他鼻子骂。

然而她愣了半刻,居然放心地笑起来,“那很好……很好……”而目光又游离到他脸上,微一笑,慢慢将唇凑了上去,轻轻吻住它。“幸好是你……幸好。”

李不怔怔,直到她光*裸的双臂环住脖子,这才反应过来。他捉住她的手:“当真不生气?”她点点头,“不生气。只要是你,我就不会生气。”说着,又轻轻吻在他脸畔。

李不将她平放下。俯身隔着半尺远的距离看着她的眼睛,而后轻轻捉住她的手,“我是九龙宫的人。我是宫九。”

慕九愣了愣,不明白他说什么。

他又续道:“我是宫九,从小跟同在云南的南宫情便十分要好。所以我认得他,他也只有我一个好朋友。对不起,我骗了你。”

“哦。”

慕九点了下头,垂了垂眼帘。半晌,“原来你是宫九。我早说嘛,你不会是乞丐的。不过……你们家那么有钱有身份,你不会哪天就突然就跟我说分手了吧?告诉你哦,不久之后我也会很有钱很有钱的!你还是不要回去,我给你钱花!”

这回换了李不怔住。

“行不行?”慕九再问。“顶多,我送半个富贵菜园给你做礼物,让你做大掌柜,我就做小掌柜,你什么也不用管,我赚钱给你花!”

李不垂下头,好久才抬起来:“慕九。”

“嗯?”

他轻咬住她锁骨,又含住她耳垂:“我还要跟你‘很好很好’,这辈子都跟你‘很好很好’……下辈子也是!”

“唔,好啊!”

慕九很欢喜,男人果然也喜欢礼物!于是美滋滋地任他把轻吻落遍了全身。

……

李不抱着慕九走后。段小邪与韩冰冰找遍了整个洞穴,不见阿潇踪迹,但终于在山穷水尽时一墙之隔的石室地上找到了另一滩血。

而可巧的是,除了血迹,那地上竟还有个“墨”字。

“‘墨’是指的谁?”段小邪狐疑地蹲在地下。韩冰冰脱口说:“不是墨公子就是墨先生,看来阿潇这回凶多吉少了!”

段小邪默然片刻,却站起来说:“沈梦溪逃往了山下,多半不是他,而是墨先生。可是墨先生留下这个墨字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让我们去找他?”韩冰冰惊讶地。

“此处离开封不远,上回我跟踪吴忠义去过墨先生的宅子,不管怎么样。我们先去那里看看!”段小邪思忖片刻说。

……被点住了穴道的阿潇平躺铺着上好云锦绣花的被褥上,只觉得自己心头有股火立即就要焚烧起来。墨先生带着他出了洞口之后,便将他带到了这处并没有人住的宅子里,还没等他问出什么,他又一言不发地离开。

根据外头的寂静来判断,这里的确是没有人的,那么他不能在这里等死,慕九还在石洞里,他必须活着回去!

他勉强静下心来,念着自小习练的内功心法,将内功一点点凝聚起来,往肩上两处穴道冲去。但是冲穴道之事谈何容易,尤其当他本是有伤在身,而墨先生之内功修为又深不可测,连试了三四次,都是半途而废。

但是难道他就要这样被困下去么?即便不说慕九,再迟些时候,只怕墨先生再派人来整治他也未可治。还有,他必须得去提醒娘亲,墨先生只怕会对她不利……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而每一件都显得那么重要。

远处响起了一阵细碎的声音,估计是有人来了。

他心下一急,也顾不得心头火又起,立即又凝神聚气,冲起穴道来。

许是这一次当真是迫在心头,穴道竟有了些微松动的迹象。于是他更加压住神思,再往穴道上使劲。

屋顶上这时偏偏传来一道女声:“咦?没追来了?”声音听上去娇脆俏皮,十分可爱。但这也扰不到阿潇的心思,只差一点点,他就能冲开穴道了!

“啊啊!”

那女子忽然一阵惊呼,“你怎么又来了!”然后果真有个男人出声,言说她跑不了了之类。最后说着兵器交撞之声顿起,显见是两人交上手了。

阿潇竭力稳住心神,做着最后功夫。只是不料这时屋顶上一阵轰隆,竟有人从天而降,堪堪好掉到了正在冲穴道的他身上!

“啊?还有个小美人?”

这一掉可见力道有多大,床铺都已被压榻。这女子从地上咳嗽着爬起,望见已昏倒在身下地上的阿潇不由吃了一惊。

“啧啧,当真是美艳不可方物啊……”少女惊喜地拿纤指去触碰他的脸蛋,连身处险境之中也不顾了。

“梅暗香!看你往哪跑!”

说话间,屋顶又窜下个人来。这位梅大姑娘当真不是好惹的,还没等那人落地,立即就利索地挟起阿潇从窗口处箭也似的掠进了幽幽小巷。

后面那人追了半天不见人影,左脚气呼呼一顿地,只好走了。

半刻后,梅暗香从墙后露出笑微微的一张俏脸来,挟着阿潇得意洋洋地拐进了城外的小树林。

没一会儿,却只见树林里又传来姑娘惊讶的呼叫声:“喂,你身上怎么这么烫啊?是不是发热啊?喂喂!我给你解穴而已,你干嘛脱我衣服?喂喂喂!我我——好吧,上天有好生之德,谁叫你长这么好看呢!料想师父是不会怪罪我亵渎你的……不过我是第一次,乖,你忍着点啊,我会很温柔的……”

身为一个大姑娘家,不怪男子亵渎她,反倒担心自己师父会怪责她亵渎了身下男子,这倒也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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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富贵菜园 159 花盛开 159花盛开

段小邪与韩冰冰垂头丧气地赶回山庄时。天已经渐亮,萧云舒等人慌忙迎上来询问慕九与阿潇下落,段小邪眼望四周:“慕九被李不带走了,怎么还没到家?”萧云舒急切地问:“慕九被李不带走,显见不会有事。但阿潇呢?你们可有发现他?”

“阿潇……”段小邪迟疑起来,“我们没找到他,根据地上存在的线索跟着去了墨先生之前的住处,那里的确有人去过的痕迹,屋顶破了个洞,连里面的床铺也被砸烂,从现场被帐钩挂破的衣服碎片看来,应该是阿潇没错。但是我们寻遍了四周,也没有发现他的踪迹,不知去了哪里。”

萧云舒听闻脸色刷地变白,韩冰冰慌忙将她扶住:“夫人,对不起!您别着急,慕九都没有事,阿潇也不会有事的!也许是他逃了出来,为了避开别人耳目绕路回来也未定。”萧云舒含泪点头,片刻后深吸了口气说:“无妨。这孩子自小也是磨练惯了的,我相信他会没事。”

几个人正在堂厅里说着话。门外又闪进两人,却正好是李不与慕九。

慕九脸红红跟在后头,跟做了贼似的两只眼睛只往里面溜,李不牵着她,脸上宠溺之色掩饰不住,神情倒是大方得很。

“慕九!你们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我们还以为你们路上又遇见什么意外了呢!”

韩冰冰首先迎上去,拉着慕九吐了口气说。慕九嘿嘿干笑了两声,支唔了过去。

段小邪倒是瞅着他们挺不对劲,跟旁边南宫情对视了眼,南宫情就走上来了,围着李不左转了几圈又右转了几圈,狐疑道:“为什么我老觉得你走了这趟回来有哪个地方很不一样了?”

李不一手紧握了慕九,一手摸着鼻子,挑眉说:“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那样?阿潇呢?”他四两拨千金这么一问,便把大伙注意力轻轻松松调开了,慕九也趁机拍着胸口溜了开去。

阿潇没有回来,加之沈梦溪又已不知去向,这让大伙儿心里头怎么都轻松不起来。

到了早饭后,李不等人去研究他们的事,慕九则被萧云舒拉到了桂花树下说话。还没说上几句,突然就听后院传来一阵异常的响动,而紧接着,来做长工的张顺疑惑地跑进院来,对着慕九张口便说道:“宫管家,你们后院井边那颗树是怎么了?突然间就满树爆开了花,也不知是什么……”

“开了花?!”慕九没等他说完,双眼就睁大了:“你是说井边那棵花树?”

“是啊!”张顺见她好好的脸色都变了。于是也满头雾水。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已经拔腿去了后院,而萧云舒也是满脸惊异之色,虽然没有立即跟上去,却回头与他说:“这位大叔,今儿家里估计有事,后院的活儿就不必干了,你先回去,明天再来罢!”

慕九几乎是两腿发颤地跑进了后院。今天正是十月三十日,如果没猜错,张顺说的花正是将成熟的紫珠丹!为了这几颗东西家里闹腾了好几个月,病的病伤的伤,到如今还有阿潇不知下落,眼下听到马上便可到手,哪有不激动的道理?

于是她也顾不上先通知别的什么人了,先是冲过来看看要紧。今天是个阴天,加之有风,墙头的茅草迎风摆动,却将水井旁那棵盛开了粉紫色花朵的小树映得格外扎眼。才跨出门槛她就已经望见,等到了跟前时已是激动得手指都打起哆嗦来!

“慕九!”

屋里众人听了萧云舒所说,这时候全部赶了过来。李不与萧云舒当先到了花树跟前。神色却是有些相异。

“李不,小段!你看,紫珠丹真的要结果了!”

慕九兴奋地冲着他们呼喊,那声音简直跟打了胜仗之后的欢呼没什么两样。“我们就在这里守着,一步也不离开。沈梦溪他们不是想要夺走它么?我们就不让他得逞!等它结了果,我们马上让云舒姐服下,这样她就能恢复武功,跟墨先生决斗了!”

李不瞧着她高兴,心里也高兴,扶着她的肩膀喊着她小心脚下石头。段小邪等人扑上前去抱在一起纷纷欢呼,口里直嚷嚷:“总算是到了手,以后用不着为它头疼了!”合着这紫珠丹在别人家眼里是宝,在他们眼里却是个麻烦也似的东东了。

不过萧云舒瞧上去却没那么期待,见着从人高兴的样子,她只淡淡笑了笑,扫了那花树两眼,就望向了别处。

秋恨水在旁瞧了半刻,走到她面前微笑道:“夫人似乎兴致不高?是为了阿潇忧虑,还是为了与墨先生决斗之事烦恼?”萧云舒摇摇头,却是望着那树无言地叹了口气。秋恨水蹙眉不解,南宫情察觉,收了扇子走上前来道:“既非那两件事,那么在下斗胆猜测,夫人可是为了这‘紫珠丹’而存有难言之隐?”

萧云舒目光闪了闪,说道:“南宫大侠,莫非……”

南宫情淡笑点头,往旁边僻静处示了示意。萧云舒颌首与之并肩走过去,在围墙底下止步。

“南宫大侠有话不妨直说。”

南宫情顿了顿,方才说道:“不瞒夫人说。自打知道紫珠丹在山庄之后,这个月我也刚好得知了些消息。据查,三十年前青衣楼主上官流之父乃是大月皇帝身边近侍,颇得皇帝宠信。其父出宫之后,将宫中三件宝物皆仔细记录下来。上官流因而熟知三件宝物真相,更对这紫珠丹了如指掌,三十多年前大月遭惨叛乱,那时上官流已经接掌了青衣楼,他便与漠北天鹰堡一道参与了攻打大月皇宫之战,为的就是夺取这三件宝物。但可惜终究去迟了一步,皇帝早有谋算,将大半财富连同这几件绝世珍宝交给了身边近臣,嘱其带着小太子以及长公主逃生。而其中一位近臣就是这间旧宅的主人何老爷。”

说到这里南宫情顿了顿,凝眉望着萧云舒,“上官流花了两年时间追查何老爷的下落,为的就是找到这颗紫珠丹,因为青衣楼一派的神功源自塞外,服用紫珠丹对研习本门内功的人来说大有益处。但可惜的是何老爷抵死不从,紫珠丹被他藏得相当严实,上官流杀光他府上所有人,翻遍所有可放置它的角落,都没有找到。所以,后来他就留下了一本专门有关于紫珠丹的资料。连同其父撰写的那本资料一起,藏于青衣楼总坛秘室。”

萧云舒听完皱眉,“南宫大侠说这些话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夫人应该很明白。”南宫情一脸正色,扇子背在身后望着她,“如果我猜得没错,夫人是不是跟大月皇宫或者何老爷,有几分关系?”

萧云舒身子微震,饶是平时镇定若素,此时不由得后退半步。

“南宫大侠这话未免……太过武断。”她抬头,望着远处山顶。“我自幼居于江南,又怎么会跟大月国有关系?这宅子我更是头一回来,又怎会跟何老爷相识?”

“你久居江南,又跟大月旧臣何老爷无关,那你为何认得出大月庆熙皇后亲手所绘的半蝶?”南宫情脱口而出,从袖口里掏出一方丝帕抖开在她面前,“恕在下冒昧,这方帕子,正是从夫人枕下取来,并且已经芙蓉认过,正是夫人所用之物无误!”

萧云舒死盯着上面的栩栩如生的半只蝴蝶,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你究竟想说什么?”

南宫情吐了口气,望了望那边正在背手听段小邪和慕九抢着说话的李不,说道:“夫人气度不凡,加之年纪也相仿,如果不是当年幸存的那位长公主,便是皇后指派在长公主身边的小贵人无疑。然而无论是这当中哪一位,在下都无意冒犯,也并不想深究,但是关于‘紫珠丹’的真相——”

“轰!”

就在南宫情这句话将要出口之时,山岗下突然间撒下了一幕黑烟雨来!随着声音响起,整个后院也变得地动山摇,恍惚中刀剑出鞘之声环绕耳畔,不等众人回神,那幕烟雾里已走出上百号的鬼面人!

“血衣楼!”

所有人几乎震在当场,惊惶之中慕九张口喊了这么一句,整个人已经被李不挡在身后。“李不,果然是沈梦溪的人!”段小邪急急围上来说。李不点头:“早料到了,只是没想到会刚好赶在这一刻,看来是已经在此埋伏已久!你跟冰冰赶紧回去把众人的刀剑拿出来,要快!”

段小邪点头,扫了地圈已经快步围上来的鬼面人,拉着韩冰冰一扭身跃上了屋顶。

“李不,是沈梦溪的人吗?”

南宫情与萧云舒已快步赶来,同皱着眉头望着渐渐围成了一圈的鬼面人。李不点头:“是他!南宫,你跟秋姑娘还有萧夫人在当中守着紫珠丹,还有慕九也进去。不要让任何人靠近!红袖绿衣,你们守住东面!芙蓉紫薇,你们守西面!我来守着北面,一会儿小段跟冰冰过来,便让他们守住南面!切记四面互为照应,千万不要让他们靠近中央!”

“明白了!”

各人听他示下,见对方已经渐渐靠拢,便也不再啰嗦。而正好段小邪两人也抱着各自刀剑进来,分发了之后守在相应位置,瞬时已将盛开了粉紫花朵的绿树团团围在了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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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富贵菜园 160 恶战 160恶战

剑拔驽张之际,山岗上嗖地又出现条人影。此人锦衣墨发,衣袂飘飘掠到山脚下,不消说,正是墨公子沈梦溪无疑。黑衣人在离圈子约三丈处停住,从当中分开一道缺口来,让他大摇大摆进了里面。

“几位,又见面了!”

他冷笑望着这边,左手搭在腰间长剑之上,眉间藏着说不出的戾气。这副模样比起以往那折扇轻摇翩翩佳公子的形象来,当真是又有另一番的风韵。这么样的一位年少又多金的公子,本来该是多少女孩子心中向往的如意郎君,但是偏偏地成了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恶魔,真是让人唏嘘。

慕九想起在石室里那一幕来就不由怒气攻心,当先指着他答话:“沈梦溪,你就不怕将来遭报应!阿潇被你弄哪里去了?快说!”

沈梦溪闻言,嘴角狂傲地高高扬起,“原来是宫管家!啧啧,宫九啊宫九,你还真是眼里揉得进沙子呀!自己的女人跟自己的兄弟有了奸*情,你居然还把她护得跟宝贝似的?这绿帽子,你戴得很是得意吧?”他挑眉睨她两眼。仰天大笑起来。

“从此后江湖上又多了段佳话!赫赫有名的九龙宫九少爷,居然成了只绿乌龟!哈哈……”

“你少血口喷人!”

慕九小脸憋得发紫,气得就要冲上前去。李不赶紧将她拦住:“你既知他胡说,又何必放在心上!”慕九便揪着他衣襟哭起来,他扭头瞪了瞪沈梦溪,柔声劝她道:“放心,我不会轻饶他的。”慕九抬起迷糊的眼,抽抽搭搭地说:“我是气他泼你脏水……”

旁边众人听闻,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有萧云舒震惊上前:“慕九!这……这不是真的吧?石洞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阿潇他——”

“夫人,”李不抢过话头,将神情尴尬的慕九藏在身后,“石洞里并没有发生什么,沈梦溪胡言乱语,你不要信他。”

“李不!还等什么?咱们上!先把他捉了要紧!”

段小邪在旁边早已经邪火上升,目瞅着沈梦溪直恨不得变成条喷火龙,直接将他烧灭算了。韩冰冰跟他同仇敌忾:“就是!这个人实在人面兽心!亏我们还把他当朋友来着,没想到是条白眼狼!”“白眼狼”三字是慕九骂段小邪不识好歹的时候学的,到这时候用了竟然十分好。

沈梦溪在对面狂笑:“要想捉我,也得有这个本事!你们当中也就宫九能与我平分些秋色,除了他,谁还敢上前?”

段小邪气得打跌,拔了长剑在手,指着他道了一句:“我就来领教领教你!”而后就箭似的掠到了对面。

就在他到了半空出招之时,沈梦溪也立即敛了谑色,拔剑迎向空中。

段小邪出道多年,天下第一浪子之称堪称实至名归。只是他不但狂浪,武功也十分了得,手中长剑一出霞光万里,本是阴暗的天色也映得虹光斑驳。沈梦溪纵容出自漠北神君门下,武功剑术了得,但此时交上手后也不敢大意,手中青云剑犹如出海苍龙,游吟不止。

场下一时间飞沙走石霹自是不在话下,慕九扶着韩冰冰紧盯着二人招式。她虽是看不十分懂,但气势上谁强谁弱也是瞧得出几分的。“这个沈梦溪,经脉断了武功还这么厉害,若是没断,那又该厉害成什么样?”当见到段小邪渐渐式弱,她便忧心地叹息起来。

南宫情上前解释:“他平时也不像这么厉害的,这是运用了护心的内功保住心脉,才把武功发挥到人之极致。时间虽不能保持相当长,而且也很冒险,但是在这段时间之内,他所拥有的内功几乎是本身的两倍。——所以,”他收了扇子跟着叹气:“看来这颗紫珠丹今天他是势在必得了!”

慕九听后更加忧虑,望着李不。李不扶剑站在前方,神色并看不出什么。

他手上的剑是阿潇用的剑,阿潇的剑也是当初从血衣楼人手里夺来,自己并没有称手的武器,她实在是很担心,光一个沈梦溪已是让人头疼,再加上这么多门人,身边这些人是否能阻挡得了?

正在她忧心之际,空中突然传来噼啪几响,定睛一看,对战中的两人在互击了电光火石的几招之后,倏然分开。

段小邪退后立在地上,接而扶剑跪倒在地,胸口上破了个大洞,里面正潺潺地往外流出血来。而这瞬间里沈梦溪安然无恙又回到了原先站立的位置,扬高的剑尖上还一滴接一滴地滴着血。

“小段!”

众人都慌不迭地跑上前去,段小邪弯腰咳嗽了几声,端着张发白的脸冲大伙笑了笑:“没事……小伤!”南宫情皱眉到了跟前,把慕九及韩冰冰挤开,塞了颗药给他服下,而后撕开他衣襟,倒了些粉末在他伤口。这一看才知道那伤竟有多伤,连骨头都白森森露了出来。韩冰冰咬着唇哭起,他倒好,还扯着她的袖子笑起来:“这伤算什么?想当初这样的伤我身上中了十几处,还连夜赶了五十几里路呢……不过,”他敛容喘息几声,望着李不沉声说道:“这厮今天着实厉害了许多,你们。要小心……”

说完他身子一歪,眼前发黑倒在地上。

李不回头望向对面,沈梦溪又自背手立在那里,神情倨傲万分。

韩冰冰跺了跺脚,提剑要上前去,被他一把拉住,“你留下,我去!”

沈梦溪立即在对面冷笑:“你早就该出来了!我已经等你很久。”他反手将剑尖往旁边黑衣人身上一擦,那血迹顿时没入黑衣之上,再看不见丝毫痕迹。

李不跨前数步,只三个字:“出招吧。”那剑也就随着身形缓缓出鞘,带着那么点凝重的味道,直直指向沈梦溪胸前。

这场战斗比起先前那场来显然更为牵动人心,开始时还看得见谁攻谁守,到三五十招过后却是只见一片剑白雾,根本看不清楚人影。因为动作实在太快,沈梦溪的白衣与李不的青衣交缠在一处,竟变成了一团浅青的浮云,而这团浮云当中时有铿锵之声传出,犹似金鼓,时而又有寒光霞影万丈,仿佛佛光临世。只把人的眼睛也看得起花,望着那团云雾就如望着万丈远的海市蜃楼。

慕九这没啥信仰的主儿。这会也不由得双手合十念佛,临场抱起佛脚来。萧云舒与她比肩站立,面上也是忧色甚重。

“这紫珠丹也不知几时才能采摘,要是这时候能摘了倒好了!”

韩冰冰望着身边花棵焦急地说。同为江湖中人,她自然瞧得出李不这一战面临的困难。九龙宫的武功虽然厉害,但现如今是人攻我守,要想保得全身而退终究是个难字。

“这紫珠丹……”萧云舒走到树边,再度掐了朵花在手里,神色十分犹疑。“等这花色渐渐成了紫黑,也就可摘了。不过——”

“不过什么?”韩冰冰抬头。

她望着手里已由粉紫变成深紫的花朵,蹙眉摇了摇头。“没什么。”

“那还得多久才够?”韩冰冰急切地,“等它成熟了之后,夫人你吃了下去,应该很快就能恢复武功了吧?那样的话,有你跟李不两大高手,我们的胜算不就大大超过他们了吗?”

萧云舒怔然望着她,片刻才轻吐语:“如果吃了真正的紫珠丹,两刻钟之内,我便可以调息完毕。三刻钟时,我可以完全恢复正常状态。”

“真的这么快吗?真是太好了!”

韩冰冰与段小邪对视,又高兴地去拉慕九:“慕九你听到了吗?只要我们拖延到足够的时间,就绝对可以打败他们!”

慕九茫然望着萧云舒,萧云舒低头轻咳,而后指着半空中对斗的两人说:“先看看他们吧!”

这一看,却是让大家都不由瞠目结舌起来。半空中方才那团浅青的浮云此时竟成了一段飞速旋转着的云柱,就像蘑菇云似的笼罩了大片天空!而那“云”却已经不是由李不与沈梦溪的身影组成,而根本就是由两人比拼内功而将四周落叶凝聚而成的一个巨大的球!

这是慕九第二次见到这样的球。第一次是在跟胖子谢天骄对战的时候。那时候李不也是运功弄了一个十分有压迫力的球来,当时还把四周人都逼得倒退了好几步,威力不可说不巨大。

但是这一次,球的体积不相上下,但是里面散发出来的罡气及传播出来的声音却让所有人都有想要赶紧逃生的****。要知道这可是合两大高手之力对拼而形成的罡气,一般人哪里抵得住?于是百余名黑衣人全部都往往耳朵们塞了东西,一个个双手死握住刀柄纷纷退后了数十步。而眩晕的感觉同时也袭卷了花树四周的人,如韩冰冰秋恨水等人武功高强尚还顶得住,慕九与萧云舒却是完全无抵挡之力。

“冰冰!快给慕九点住穴道!”

萧云舒盘腿坐在地下,由紫薇芙蓉相扶,额上已经是大汗淋漓,但是仍强撑着开口说了句话。韩冰冰听闻,立即将翻倒在地的慕九扶直,完全将她点晕了过去。

等她起身欲往段小邪身旁去时,她却突然间望着那花树,再也无法动弹了!

“夫人!”

良久,她呆呆地转过身,手指头指着树上,声音也颤抖起来:“紫珠丹——花变黑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61 一毁俱毁 161一毁俱毁

韩冰冰指着“紫珠丹”。突然间连声音也激动得发起颤来:“你们快看!这花变黑了!紫珠丹成熟了!”

这一声之下,在场所有人也顾不上全力运功了,只是心头一震,同时望了过来。

开着紫色花的树果然已经变成了近乎于黑色的深紫色,一朵朵肆意绽开在碧绿的枝叶之间,很是夺目。尤其是每朵花的********中间又呈晶莹的腥红色,也就使得这花看起来更是奇特不凡。“这就是紫珠丹?”秋恨水离花树最近,这时候不免好奇地弯腰盯着它瞧起来。她小心地抬手去碰那花瓣,碰了碰才缩了手,那花瓣居然就应声而落,掉到地上变成了一瓣枯槁。

“怎么会这样?!”

她惊奇地抬头望着众人,南宫情就在她旁边,却没有答她,只是紧紧皱起了眉头。韩冰冰很是激动,双手交握冲着段小邪直嚷嚷:“这下好了这下好了!我们不怕了!——南宫大侠!”她立即转向南宫情,急切地说:“这里应该只有你最熟悉紫珠丹的服用之法,请爷快点让萧夫人吃下吧!等下恢复了功力,我们就——”

“来不及了!”

冰冰还没说完,望向半空的段小邪就猛扯她的袖子:“沈梦溪也已经发现了!”

大伙尽数抬头望去,不知何时,半空中那团巨大的罡气已经渐渐在往山岗靠近。沈梦溪已经改变了与李不正面互攻的攻势,而在将他的内力缓缓往山岗上引。他这样做的目的不难看出是在寻找脱身之路,显见刚才韩冰冰那声惊呼,已经惊动到了他。

“他是想先夺取紫珠丹!——大家先各就各位,趁着他还未脱身,先把这珠子保护住!”

段小邪提剑而立,沉声说道。

然而他们似乎低估这位对手的实力,才等他们刚刚站定在四方,只听山岗上一阵轰隆,半空那团罡气就已经直直撞到了山尖上!顿时尘土飞扬,沙石四射,树木的断枝与泥泞一起往四处飞来,直直打在人的脸上身上,带着那么点毫不犹豫的味道。

随着一道劲风,沈梦溪踏着一截断枝倏然而至,半路已连送了四五掌过来,将四守的众人拍得急忙中运掌相接。

这一波倒是并未见得有多厉害,几个人纷纷出掌,便顺利将他掌风化解。但紧接着,就在这一招对拼的同时,还不等众人落地,从他的袖口就又游龙般地飞出一条白练,直直飞向紫珠丹树的根部,并将之紧紧缠绕住!

“南宫!你攻他下盘,我来对付他的武器!”

段小邪边说已边举剑飞身,那宝剑长吟不偏不倚迎向那条白练,南宫情同时剑指沈梦溪腰腹。一时间双剑合壁,虽不十分默契,却已成功将那白练给逼了回去。

“你们还等什么?黑鹰!立刻上去把紫珠丹夺下!”

段小邪二人合力交战的工夫,李不也已经赶了过来,沈梦溪见状,便厉声吩咐起四周黑衣人。顿时,百余杀手齐齐出动,将圈中数人紧紧包围在水井旁,狠命厮杀起来。

“小段!你们回去,把他交给我!”

李不提剑加入战圈,轻轻把他们长剑挑开,如此说道。段小邪便也不多啰嗦,与南宫情落了地便同时回到众女身边。

这时候整个后院便就已经陷入了一片混战,不但是露天的菜地遭了殃,便连远处使用中的大棚中也频受波及。本来灰暗的天色被扬起的尘土一遮,更是显得灰头土脸,四处只听得见刀剑之声,以及口中狂嘶怒吼之声。

被点了穴的慕九伴着树干坐在井沿上,四周杀喊声扰得她不时蹙起眉头。萧云舒立于她身侧,脸色沉凝盯着四周战场。

“宫九!我要的只是紫珠丹,又没想杀你。你何不给我行个方便!”

半空中传来沈梦溪的厉声呼喊,与李不交手已不下三百招,他纵然是没将李不打伤,但也不见丝亮颓势。

李不冷笑,手下长剑使得更加凌厉:“口气不小!想杀我便来试试!”言罢,他手里长剑在空中划开一道半圆的弧,那弧线所到之处,剑气竟然绵延数里,与山岗相连的几处山头顿时东摇西摆,有不堪用的甚至喀嚓几声直接断掉!

而沈梦溪当下也不敢大意,慌忙将身腾空数丈,急急一个返身,劈了一掌出来。这掌威力不小,李不自然得回避,他却趁这个空隙如箭般掠到场下混战的中心点,也就是那座水井边沿!

“这就是紫珠丹!”

他提剑站在花树之侧,看也不看地抬手化去秋恨水一剑,双目带着亮光盯着那紫得发黑的花朵。

“沈梦溪看剑!”

段小邪见他到得身边,忍不住一声狂呼,举剑从空中朝他头顶劈下。

“败军之将,还敢来送死?!”他冷笑侧目,拔剑往他颈中一划,虽未十分全中,却也毫无意外将他刺杀落地。紧接着他挥剑砍下整棵树,拿手中白绿将之捆住抛向了后方。

这一切做下来,竟然没有一个人有时间将他拦截住,而守护了大半年的紫珠丹,就这么任他取到了手。

“小邪!”

正在与黑衣杀手们厮战的韩冰冰见状不由着了慌,急急抽身往沈梦溪刺出一剑。“冰冰小心!”萧云舒与空中飞来的李不同时一声大喊。沈梦溪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掌将她拍开了四五丈。他还待朝落地吐血的她再补上一掌,却不得不改为接下李不的招势来!

“你既然非要如此,那就怪不得我了!”

到了此刻,李不沉声一喝,蓦然将长剑当胸捧直,凝目望着沈梦溪,缓缓将剑尖平移送出,直指向他的胸口。

这一剑看来平平无奇,就如最不会使剑的人拿着把剑在练手一样,不但看不出半点杀气,也瞧不出半分力道来。明明动作极奇缓慢,但是那剑尖每往前送出一分,那破空的气流就尖锐三分,就好像最最锐利的刀子,割在最最薄的钢片上一样,那声音那样尖脆,简直像是要刺穿人的耳膜,令人多听一秒也决得像是折磨。

沈梦溪见他忽然缓下身形,犹自纳闷了半刻,待见到那再平常不过的剑刃上居然渐渐地有了寒气萦绕时,他的脸色就变了。先是变得微微地白,而后是瓷器那样的白,再后来是白纸的白。

“‘噬魂十三剑’……”

他喃喃出声。下意识地将剑举起,但是再举起似乎也已经没有意义了。那把普通的剑到了李不手里,在这样的一招剑招之下,就成了世上独一无二的宝物,它就像是把感应了巨大磁场的铁器,不带半点犹豫地飞向他的胸口……

“噬魂十三剑?这不是当年九龙宫主宫采云击败漠北神君的那套剑法吗?”

围上来的黑衣人已经被歼杀过半,在与南宫情联手挥出几掌震退了余下散兵之后,秋恨水缓下身手,咀嚼着这套剑法名字不可思议地望向萧云舒。

萧云舒神色怔怔,半垂下眼眸点头:“不错!就是这套剑法……当年的九龙宫主,也就是李不的祖父。正是用这套剑法击败了漠北神君!”

秋恨水再度望向场中,只见李不手中那剑被一团白雾包裹,已然随着沈梦溪的动作而紧紧贴住他的胸口,令他走到哪里那剑尖便跟到哪里,再也躲避不得。

“宫九!你纵然是杀了我,这紫珠丹我也不会还给你!哈哈哈……”

就在那剑尖触到胸口之时,沈梦溪突然仰头一阵狂笑,挥手向不远处的花树挥开两掌,顿时将整棵树劈成了一滩粉沫!

“沈梦溪!”

在场几人不由得失声大呼,然而那树已然不复存在,粉末随着秋风飞向空中,顿时就化成了一股飞烟。遭此变故,李不手中长剑也不由得偏了偏,原本将要透胸而出生生被抽出寸许,变成了斜插入他胸口。

“你!”

“我得不到的东西,我偏不让你们得到!就是亲手毁了它,我也心甘情愿。”他口中喷血,跌坐在地上,带着几分笑望着在场众人。“青衣楼主!没有了紫珠丹,你就是个废人,也就只剩个死字,‘他’会亲手杀了你,报你当年夺位之仇。世人总说怨怨相报何时了,但是有时候,‘死’正好就是了结恩怨的最好方式,不是吗?……”

尘埃似乎落定。寒风里只听得见他狷狂的大笑声和急促的喘息声,血从他的胸口突突地往外直冒,顺着肋下浸湿了大半幅衣衫,又沾湿了地面黄土。

每个人都没有出声,只怔怔在原处望着他笑完又哭,哭完又笑,而后砰然倒地,再也不起。

很难说清楚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等待这一天等了大半年,却又在这一刻轰然化成灰烟。认识这个人好几个月,一起吃饭喝酒谈天论地,突然间就变成了你的敌人。然后又突然间就这样倒在你面前。心里纵然是有恨,但到了此时,更多的却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空虚感,不是吗?

“云哥哥……云哥哥……”

山岗上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呼叫,一道纤细的身影从上面飞奔而下,箭步冲到流了满地血的“尸体”旁边。

“是杨春儿!”

秋恨水吃惊低呼。

那披头散发的女子跪在地上,口角衣襟尚有干涸的血渍,双肩只剩右臂尚能动弹。她扶起沈梦溪的上身紧紧搂在怀里,目光呆滞无神,并脸贴脸地望着被血染红的地面,口里痴痴呓语:“云哥哥,你又睡了……你又不理春儿了……”

“杨春儿!”

韩冰冰眼泛泪光,不忍地上前两步,“杨春儿,沈梦溪他死了!”

“你才死了!” 她不满地瞟她一眼,俯身拿衣袖抹他嘴角的血,低头在他眉眼上、唇上各吻了一下。神情动作俱是那样凄然,令人不忍望之。

“怨怨相报何时了,有时候,死也未必能解决问题。”

就在众人无语唏嘘之际,这时候突然又有道陌生的叹息声轻轻从某处传来,那声音十分悦耳,但听在耳里竟是有着七分的落寞三分的衿贵,令人无视也不能。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62 大月往事 162大月往事

周围忽然传出叹息声。把已经陷入无言境地的众人都唤了回神。

面前的空地上,不知什么时候竟多了个身披玄色衣袍的人,侧对着这边静静望着地上两人。他微低着头,脸上戴着银色面具,只露出峻峭而干净的下巴。

“是你!”

众人都狐疑地盯紧此人,只有萧云舒猛然颤声喊了一句。这一幕直把大伙看得目瞪口呆,就连李不,也眉头紧皱,神色变幻不定。而那人竟浑然不觉似的,只顾蹲下身子,从杨春儿手里将沈梦溪身体夺过,伸掌在他胸口伤处拂了拂,而后握住他手腕,以两指之力按压起他经脉来。

说也奇怪,本来已经看似死人的沈梦溪此刻喉头竟咕咚一响,一个吐纳之后,竟再次徐徐睁开了眼。“……先生!”他从齿间挤出两字,而后强撑着跪在地上,抖瑟着朝那人俯身叩拜起来:“云儿有罪,愿受先生惩罚。”

“你当然有罪。”那人慢悠悠起身,背手望着天边。“我好好一座血衣楼交与你打理,你却阳奉阴违,为满足你私欲而肆意行事,却又偏偏以我名义多行不义。你,合该有今日。”

沈梦溪闻言伏地不起:“先生!”

那人叹息一声,又道:“起来吧!”沈梦溪微怔,从地上站起,但是脸色竟比跪在地上时还要惶恐得多。那人转身过来面对向他,右手缓缓搭在他肩上,目光尚显柔和,看上去就像个慈祥的长辈在面对着后辈似的。但是紧接着,沈梦溪的眼睛就倏地睁大,口里急喷出一口鲜血,等到那人放手时,他已经如同一堆腐肉般跌坐在地上。

“武学之道,若不用在正处,终究是害人害己。倒不如打消了你这想法,从此以后让你再也不能碰它,还好些。”

“先……生!”沈梦溪瞪大眼望着他,睚眦欲裂,但终究也只是唤出两个字,便就再度昏迷了过去。

“云哥哥!云哥哥!……”

这边厢几个人看得心头震撼不已,好半天段小邪才出声:“这个人,想必就是墨先生了吧?沈梦溪这是怎么回事?”

李不沉吟半刻才回答:“我没将他杀死。但是天底下能够发现这个破绽的人并不多,而刚才这手功夫如果我没看错,正是少林寺的分筋错骨手,任何人挨了这一手。就算神仙下凡,此生也都再不可能恢复武功。”

“他居然也会少林寺的绝学?”段小邪吃惊不已,“我还以为,这世上除了九龙宫的人以外,便再也没有通知各派绝学的人了!”

南宫情狐疑出声:“奇怪,这个人的背影倒像是在哪里见过。”

李不与他对视,片刻,又都无语地移开了目光。

“你们,都知道我是谁了吧?”那墨先生忽然转了身过来,很是温顺谦和地面向这边。“那么,萧楼主,我的弟子既伤在你们手里,这笔帐,是不是也该算一算。”

众人大惊,慌忙拔剑在手。萧云舒脸色煞白,但是仍自兀立不动。

“你是想今天就与我决斗吗?”她颤声说。

“今日或改日有什么区别?”墨先生慢悠悠道,“十七年前我要你等我三个月再动手,你不也是这么说的么?‘择日不如撞日’,这话很是有道理。所以,今日既已见面,便就做个了断也好。”

萧云舒泪光闪烁。身形愈发晃动。“我说过,我那时是不得已!”

“好一个不得已!”墨先生恍然失笑,“你是不得已,我今日岂非也是不得已?你既是对我无情,我自是可以更加无情。”

萧云舒低头,唇角扬起一片苦涩,“你当真是这么恨我么?恨得非要我死了才甘心。”

“不错。”墨先生点头,“出手吧!”

萧云舒黯然呆立,脸上只剩无尽苦笑。

“慢着!”李不上前挡在她身前,“沈梦溪是我伤的,你要是替他出头,冲我来便是!至于你们之间的恩怨,不必急在此时了结。”

墨先生转目望向他,唇角微勾点了点头,“冷傲又目中无人的宫九少爷,居然也会为了他人出头。果然是变了!”

李不神色一凛,目光透出几分寒意:“萧楼主现如今既在我的地盘上,身为主人,少不得也要摆些资格。动手吧!”

墨先生想了想,望了他两眼:“你真的要跟我动手?”

“不必啰嗦!”

李不一语道毕,已经举剑腾向半空。墨先生也不含糊,身形一闪便与他在空中相遇。

萧云舒紧张地望着他们,神色是从来没有过的忧虑。韩冰冰安抚她:“夫人别担心,我们有这么多人在呢!不会让他伤害你的。”萧云舒急急回道:“不是……不是这个意思!他们谁伤了谁都是不行的!”韩冰冰不解地睁大眼,“为什么?”她摇头,目光复杂地走到一旁。

韩冰冰与段小邪对视一眼,段小邪叹气道:“只可惜紫珠丹已经被沈梦溪那厮销毁,不然的话该多好!”

“那不是紫珠丹!”萧云舒忽然回头,定定地望着他们说:“那棵是假的。是大月国的一种草药,治病医毒也是很有效,但它绝不是紫珠丹。”

“……”

所有人的注意力在这一刻全部由对斗的二人转向了这边。韩冰冰倒抽一口冷气,秋恨水也瞪大了眼睛,南宫情倒是神情镇定,眉眼间还带着一抹了然。段小邪问:“它不是紫珠丹,那什么才是真的?”

萧云舒定了定神,望着半空中交缠的两道身影幽幽说道:“真的紫珠丹是藏在一颗玉雕当中,是颗丹药,而非草药,而且只有一颗。是当年大月皇帝为了给他的小女儿过五岁生日,亲自命人寻了最最温润灵动的玉石,雕了这个送给她的。她这个小女儿,就是后来亡国时逃出宫的长公主。”

“玉莲花?”段小邪怔住,“楼主又是怎么知道这个真相的?”

“因为,”她目光闪了闪,脸上渐起了一阵凄然,“我就是长公主的伴读和陪侍。”

“……”

众人再度震惊。南宫情恍然道:“楼主果然就是那位与长公主一同长大的‘青云女史’?”

“不错。”萧云舒黯然点头,“我就是那位女史。我从小跟公主一起长大,后来亡国时,皇后娘娘亲自拿花锄,在冷宫的僻幽之地凿开了宫墙,让我及何钦——哦。就是这位何老爷,带着长公主及小太子并两个心腹宫女逃了出来。途中小太子不幸夭折,后来何钦为了掩人耳目,就与夫人商量,将长公主当成了他们自己的孩子,我则做为侍女身份依然跟在长公主身边。”

“可是当年上官流血洗山庄,你又是怎么躲过这一劫的呢?还有太子既死了,为何山庄又还有个小少爷?”

萧云舒深深叹了口气,“小少爷是何钦自己的孩子。为了以防有人注意到公主,他便有意将小少爷抱出外面露脸,以让人误以为公主并不重要。可是没想到还是被上官流查到了这里。那夜他们人到了之后,马上冲入了院里。何钦把妻子及公主少爷藏在地窖之中,然后自己在前院与他们周旋。可是到了最后我们听到他们在外头说找不到公主,把何钦杀掉了之后,何夫人就在情急之下,将身边小侍女扮成小姐的样子,长公主则假扮成小厮模样,让我护着她逃了出来。

“当时因为仆人们都被集中在后院,——也就是眼下我们站在这块地方,”她眼望地下,泪水夺眶而出,“仆人们全部被杀死在这里,尸骨被斩得遍地都是,血都顺着水沟流出了院外……我们沿着静寂无人的尸场一步步爬上山岗,当时我们才只有九岁,我哭出了声,公主却是半声未吭,眼睛里憋得血丝都出来了,下唇也已经咬破。我们坐在漆黑的山顶,亲眼望见上官流把何钦杀死,又把他头砍下!也许是最终没有找到长公主,所以杀光了之后他们也就走了。而我们天亮后就悄悄离开了这里,去了江南。”

说到这里,她抬起衣袖潸然而泣,仿佛再度看见了当年那幕场景。

众人听后悄然无语。片刻后南宫情才道:“那长公主后来去了哪里?”

“我也不知道。”她止了哭泣,摇头叹息说:“我们一直往南方走,到了苏州之后住在尼庵里,后来尼庵里突然遭遇一场大火,当时我并不在公主身边,等我回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她的踪影。我在苏州苦找了半年,但是也再也没有她的消息。后来我就另外想法子在苏州住下,无意中打听到青衣楼总坛就在江南,便起了心思想进内杀掉上官流。不料这时青衣楼里发生突变,有人……有人已经捷足先登,杀了上官流取而代之了。”

“那后来夫人又是怎么进的青衣楼?据我所知,青衣楼那时是并不招收女弟子的。”段小邪望了望她身边的紫薇芙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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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居然停了一整天电。刚刚才来,早上码了四千字都没来得及上传。

等下还会有更新的,一定不会忽悠大家。抱歉~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63 小郡主 163小郡主

“后来,”她涩然苦笑。“后来也是缘份吧!是孽缘。七年过后,我十六岁,在绣坊里当绣娘,晚上路过湖畔时,遇见了‘他’……”她遥向空中的玄色身影,黯然道:“那天下雨,我不小心滑下了湖,本以为自己就要淹死了,不料却有双手及时将我拉起,将我救到了岸上。我醒来时是在小树林里,他坐在篝火旁边冲我微笑,举着酒杯问我要不要吃点东西……”

她的目光迷离,神情忽然变得温柔,眼神中甚至有抹属于少女的娇羞,看上去竟比平时还要美艳三分。

“那时我们跟你们一样年轻,我们时常在一起,他的琴弹得十分好,我不开心时他便不说话,只静静地弹琴给我听,直到我肯理他为止。从他的举止谈吐,以及他的打扮。我知道他身份不低,但是我从来没有问过他什么,我怕真相会让我接受不起。我只觉得在经历过那么久颠沛流离的日子过后,能有个这么懵懂而温暖的依靠也十分好,哪怕只是暂时的。直到有一天在屋顶上他吹完了一首曲子,忽然问我跟他在一起开不开心,愿不愿意这辈子只听他一个人的琴,愿不愿意这一生一世双方只属于彼此……我那时才觉得,原来我也可以将幸福留在身边一辈子。”

“那后来呢?您答应他了吗?”韩冰冰有些动情,目光里泪花闪现。

“嗯,我答应了他。”她含笑点头,继续往下说,“即便是我那时还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但是这不要紧,我相信他心里只有我一个,我的心里也只有他一个。第二天他说带我回他在苏州的住地,我高兴地跟着去了,可是去了之后才知道,那里正是青衣楼总坛!而他,正是现任的楼主。当年杀灭了何家老小的几名堂主,砍下了何钦头颅的紫茑,奸杀了何夫人的黑鹰,还有杀死了小少爷的白鹤,居然全都在他手下安安稳稳地继续做着堂主!”

两任青衣楼主之间居然是夫妻的关系,这让在场人都有些怔怔无语。女孩子们均动容地叹息,显见为着这场情事而同表遗憾,而两个男人却是蹙眉不止。目光闪动仍在思虑着什么。

“所以,夫人你后来就生了报仇的念头是么?”南宫情以扇击手,如此相问。

“不错。”她压制着心头激动,仰首吐了口气,“这几个人是绝对要死的。我不知公主是否尚人世,可是无论她是否安在,这些人逼得何府死了那么多人,也逼得公主颠沛流离,我是绝不能放过他们的。”

“那夫人您后来是怎么做的?”段小邪疑惑地问,“你要对付理应只有三位堂主,为何又与墨先生之间结下了仇?”

“那三人均已完全被他收伏,你想我要杀他们岂有那容易?后来那三个里被我杀了两个,只有黑鹰跟着他逃了出去……总而言之,”她蹙眉低眼,摇摇头道:“后来的事情已经不是我能控制……单从一个情字来说,是我负了他。李不是打他不过的,所以他今日若执意要杀我,我也无怨无悔。只是阿潇——”她含泪望着他们,“他总算跟你们结识一场,若是我有不测,还请你们看着他点。就将他当个兄弟!”

“夫人!”

韩冰冰早已哭了,趴在秋恨水肩头呜咽。秋恨水也是含泪喘息,抿嘴点头。

段小邪道:“夫人,恕我相问一句,阿潇的生父是——”

“你既已猜到了,又何须多问?”萧云舒回头,“但是你们不要告诉他真相,我怕这孩子承受不住。”

段小邪默然点头,叹气不语。

气氛一时萧瑟下来,令到余众只得仰头望向天空仍在缠斗不休的二人。

李不不愧是李不,几百招过去手下仍然气势如虹声势震天,墨先生更是不在话下,终究是出道数十年的高手,对起敌来丝毫不见紊乱,且有隐隐压制住李不的趋势。只是不知为什么,有好几次他明明有机会攻下李不的要害,却又平白错过。

如果这场较量不是生死之战,那么端底是场极妙极恢宏的决斗,怕是倒数三十年也未曾可见得。但无奈此战关系到好几个人的命运,便在观战之时,心情也就少不得复杂些了。

“我看这战也不一定会输!”段小邪朝天望了半刻,忽然间说。“只要找到真的紫珠丹不就行了吗?”

萧云舒怔了怔,闻言苦笑:“说是容易,倒是去哪里找真的?公主不知身在何方,原本我在见到慕九的时候,惊讶她竟然与公主幼时长得如此之像,本以为她会是公主后人。但可惜后来证实却不是,她身上并没有紫莲花的纹身。”

“慕九?”

韩冰冰一声惊呼,这才想起还有个慕九被点了穴在旁边。于是赶紧松开她穴道。像她唤醒。

这边厢秋恨水却是大吃一惊,赶着萧云舒问:“难道说身上有紫莲花的女子,就跟大月长公主有关系?”

“紫莲花的纹身,只有大月皇室女子才有。”萧云舒正面向她,“秋姑娘,我知道你正在找身上有这样纹身的姑娘,所以我才打听你师父的情况,以及你要找的这位大师姐的情况。我总有种感觉,公主她还在人世,只是我们一直没有机会见面。”

“夫人的意思是……”秋恨水睁大双眼:“是怀疑师父就是长公主?”

“不……”萧云舒摇头:“起先的确是这么想过。因为慕九是你们派中出来的,但毕竟柳生剑派远在东瀛,而且创立已有五十余年,论时间也是不可能的。估计也只是巧合罢了!”

秋恨水忙道:“不是!我师父于二十年前才接手了我师祖的位子!因为她身份特殊,除了本门门主,另还是幕府里的大贵人,所以也与青衣楼一样,甚少在外人面前露面,也不与其他门派有甚么来往,所以内情才不为人知!而且,”她迟疑了一下,才道:“师父待大师姐极好,听门派内的长老们说,已经远远超出了一般师徒的情份。每次师父回幕府府邸。师父都会捎上大师姐。另外光从这次大师姐失踪之事来说,师父就急得与大将军有过数次争吵,估计也是大将军爱女心切,责怪师父狠心将大师姐送往中原了。”

萧云舒讶然:“这么说,那还是极有可能了?”

“唔!”秋恨水郑重点头:“如果说紫莲花只有大月皇室子女身上方有,那么我敢肯定,师父就是大月长公主!”

“……”

在场人又都惊呆起来。原来天底下果真就是有这么巧的事!

“你们说什么呢?”慕九捂着太阳穴站起,迷离地望着大伙。“什么长公主,什么大月皇室……”

韩冰冰转身将她扶住,将前后事情简单跟她解释起来。她听得两眼大睁:“那个,紫珠丹真的就藏一颗玉石里头?身上纹着紫莲花的女孩子。真的就是大月皇室之后?……”她哑然片刻,又喃喃接着道:“秋姑娘你的师父,你师父就是传说中的大月公主,而且还是日本幕府将军的夫人?……”

她哼叽了半晌,纠结地捂着脑袋蹲了下去,“这不会是真的吧……”

“慕九!”韩冰冰叹气,扶起她来,“这是真的。”

慕九呆呆望着她,神色一时莫测起来。

等她把所有信息都勉强消化完毕之后,时间已过了许久。半空中的决斗越来越激烈,甚至有到了****部分的意思,阴暗的天空时有火光闪现,四周的树林也无风自动,带出声声呼啸来。李不已经略处于下风,虽仍有攻势,但到底以守居多。

“现在便是找到了长公主,紫珠丹也没法子飞到这里来了!”

南宫情遥望天空长叹一气,紧皱了眉头。

众人尽皆叹息。

“紫珠丹……”慕九忽然望着萧云舒,“云舒姐,你说,长公主有没有可能把紫珠丹送给‘大师姐’呢?”

“唔?”萧云舒不解地回头。

慕九望着天空呈渐退趋势的李不,抿了抿嘴,说道:“我说,长公主既然这么爱她的女儿,她会不会把这颗宝物给她女儿戴上?那么只要找到秋姑娘的大师姐,也就有可能找到紫珠丹了对不对?”

萧云舒讷讷无言,半晌方望着地下道:“可能性倒是很大。但是,又上哪里找这位小郡主呢?”她自幼与长公主感情深厚,一直以公主之女官自居,是以虽未见着这位小姑娘,终究心里仍当她是大月国里的郡主。

“我这里倒是有块玉,有次我夜里无聊对着灯光细看时,发现里面居然有颗珠子。”

慕九听后,遂从衣兜里翻出那朵曾经落在小二手里后又被李不夺回的碧玉莲花,举高到萧云舒面前。“其实我身上是有紫莲花的,只是后来被我加了几笔,改成了朵莲蓬。”她静静望着萧云舒。而后垂眸低头,“自从听说秋姑娘要找这个人之后,我害怕她是坏人,就自己拿针和紫药水将它改了。我是个失了忆的人,以往种种我并不知情,往后则只想太太平平的过日子,一点也不想卷进什么江湖与党国纷争里去,所以,是我骗了你们。”

萧云舒与秋恨水同时张口结舌,盯着她手里那颗玉莲,竟是好半天都没有呼吸。

而其余等人也是有些傻眼,跟他们同吃同住的慕九,看起来只有些顽皮且嚣张的慕九,居然就是他们寻找了数月之久的“表姐”,而且身上那颗玉莲里居然也有颗珠子!这个消息岂非比先前的往事更让人吃惊?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64 有缘千里来相会 164有缘千里来相会

盯着慕九望了好片刻。萧云舒才缓缓接过那枚玉莲花来。玉是好玉,上等的流脂古翡翠,虽然表色古朴,但是稍微有点眼色的人都知道是个好东西。而莲心当中,果然有颗晶莹的圆珠随着光影流动,若不仔细看,是万万瞧不出那内里乾坤的。

“不错……就是它!”她颤声回应,纤指轻抚上面细痕,“这花瓣上面的划痕,还是当时与公主逃出何府的时候,公主跌倒在地上被石头所划到的……正是它!”她激动地握住慕九的手,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而后将她身子微微扭转,到了背对着众人的角度,恳请道:“能把那刺青再给我瞧瞧么?”

慕九依言而行,将衣领解开一边,锁骨之下那小朵紫莲蓬便就呈现出来。自然光底下,可以清晰辩认出两种紫色的轻重,轻的那一道,竟隐隐正是朵莲花!

“小郡主!”

萧云舒再不迟疑,撩了裙摆盈盈往下拜去:“奴婢参见小郡主!”

慕九虽有准备。但见她如此也是不由失措,慌忙地把她搀扶了起来:“云舒姐千万别这样!我可不是什么小郡主,我还是金银山庄的管家,宫慕九呢!”她扶着萧云舒站定,抿嘴道:“这颗珠子既是真的,那么我只求你,千万不要让李不有事!我知道墨先生极难对付,云舒姐你服了药之后,无论怎么样,都千万别让李不有事!”

她重复了两遍说辞,到了后来语意也有些不稳。

萧云舒含泪点头,望了望空中二人,咬牙道:“我答应你!无论怎样,都不会让他有事!”

“那就好!……你也要小心!”慕九殷殷嘱咐。

说定之后便事不宜迟,南宫情上前取过玉莲,拿过段小邪的宝剑,依萧云舒所说将玉剖成两半,将中间那颗晶莹如同水泡的珠子小心取在手里,交与萧云舒服下。而后秋恨水来不及多言,朝慕九拜了拜之后,在慕九示意之下,匆匆领着她两位师妹并紫薇姐妹伴着萧云舒走到了僻静处调息。

剩下慕九与段小邪等四人立在原地,各自心事不同。

段小邪上前望了她两眼,叹道:“你也真够坏的,眼见着那些日子我被那****逼得四处找人,苦不堪言,你倒是瞅着一声不吭。”

慕九仍沉浸在方才那股庞大的真相压力之中。面对他的调侃,也不禁无语。对萧云舒坦言事实是为了保得李不无事,墨先生来者不善,竟然要提前与萧云舒决斗,可见今天这场仗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过去的。而在场这些人虽然也是高手,但在墨先生面前,也就算不得什么了。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也再顾不得什么自保不自保,须得先将萧云舒武功恢复才是要紧。

“你就别再说了!”韩冰冰瞧出她神色恍惚,慌忙瞪了段小邪一眼。段小邪犹是负伤在身,也不忘保持潇洒形象,无辜地摸起鼻子来:“我只是抱怨抱怨嘛!慕九现在是大贵人了,说不定自打今日过后,就得去往东瀛,也再无相见之日,我要是再不趁机扮回两局,岂不是亏了!”

慕九听闻心头一震,“谁说要去东瀛?”

段小邪两手一摊:“你爹娘都在东瀛,你不去那里去哪里?”

“我才不去!”她紧咬着唇,“我喜欢这里!除了金银山庄,我哪里也不去!”

段小邪挑眉不语。南宫情笑道:“那要是九龙宫。你去不去?”

慕九愕然,而后脸红败退。

李不与墨先生交战已经接近一个时辰,而此时高下已隐约可见。李不胸前中了一掌,左臂上也挨了一剑,虽是身形极快,但是墨先生出身轻灵飘逸,那剑招一出犹如飞龙在天,十分清晰可辩。偏他仍然招招紧逼,而身上只划了三两道小口子,看起来丝毫不曾影响到他。

“李不!”

慕九不由焦急出声。而后又回头去望萧云舒,她盘腿坐在廊下,闭目凝神运转内力,周围真气涌动,头上长发也微微飘起,看起来已是有了八成。

“小段,南宫!”慕九惴惴望着他们,“你们说,楼主亲自上去的话,能有几成把握?比起李不武功来,她是强是弱?”

两人沉吟了一下,南宫情说:“李不的武功在九位兄弟当中算是出类拔萃的一个,但是因为九龙宫甚少与外人交战,是以其他人武功究竟如何谁心里也没底。但是光他看来,也不会差墨先生许多,只是差在接连几场对斗消耗了不少体力,所以败迹明显。”

他莫明其妙说了一通,慕九也不十分懂,便又把目光转向段小邪。段小邪想了想,说道:“南宫所说不错。若说楼主与李不高下之分。我想各有千秋,而当对手是墨先生的话,也许楼主会比李不要占先上风。她毕竟与墨先生夫妻一场,对方的习性应当十分了解。”

慕九这才放宽了些心。

这时候只见廊下一阵霹雳,前方院墙陡然间飞石四溅,萧云舒腾地而起,宛如惊凤般掠向空中,那身姿之轻灵,气势之磅礴,竟让人心中不由肃然起敬!

“成了!”

韩冰冰扶着慕九高兴地跳起来。

那翩翩身影到了两人交战场下,赫然发声:“他要找的人是我!李不快退下!”

廊下那声巨响发出时李不与墨先生二人皆已听到,这时见萧云舒眨眼间便到了跟前,招势都不由自主缓了下来。李不虚晃一招纵身退后,惊讶地望着她说:“萧楼主,你的武功恢复了?”

萧云舒来不及跟他解释,只简单点了点头:“这里交给我吧,你先退下。”

李不望了望墨先生,墨先生目光却定定落在萧云舒身上。等他退回之后,墨先生忽然点起头来:“很好,紫珠丹竟在这样情况下被你找到。”

“这样不是很好么?你一向嫌无力还击的人杀起来不过瘾。”萧云舒淡淡回道。

墨先生却冷笑了,语带双关地说:“你刚恢复了武功就喊了他退下,该不是担心我会失手伤了他吧?这你倒可放心,对于我在意的人。我从来不会伤害他。”

萧云舒眸子里闪过一丝痛楚,“明白了!那就动手吧!”

一句撂罢,她已经挥剑劈上前来。墨先生目光一凛,奋而迎上。

一时间空中战火又起,余下观者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原本是对相依相爱的恋人,却为了些不得已的恩怨而落得兵刃相对的下场,怎能不让人唏嘘?

“其实,其实夫人心里还是有着先生的!”

紫薇望着空中毫不留情出手的墨先生,流泪幽幽地说,“总坛的秘室里还照着先生在时的情景摆设,夫人平时总爱独自在那里呆着。对着墙上先生的画像发呆,有时还流眼泪。少爷小时候哭着要爹爹的时候,夫人有一次忍不住,就想带他去见他!可是到了半路她又害怕见面,于是又回来了。之后就告诉少爷,他的爹爹已经过世,再也不能见了。”

芙蓉也在旁边抽泣,点头说:“是啊,夫人对先生其实是很痴情的!是先生太无情了。”

扶着李不查看伤情的慕九听得动容,遂问:“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闹到这么不可收拾的境地?”

芙蓉望了眼紫薇,讷讷地说:“具体我们也不太清楚,我们是少爷五岁时才被夫人接进去的,只是听里面知情的老人说,当年夫人执意要杀紫、白、黑三位堂主,先生不肯,夫人便举剑自刎相逼,先生上前去抢夺的时候,夫人忽然将剑将他刺伤,后来先生挟持她进了秘室,再出来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就是楼主的模样。我们也是到最后来才知道原来青衣楼主就在那里就被换成了夫人,至于先生是怎么离开的,秘密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就不清楚了。”

慕九愣住,“这么说,夫人真的是伤害过先生?”

芙蓉迟疑点头:“是的……但是,听夫人方才那么一说,我觉得她也没做错。她不过是想为旧主报仇而已,而先生本应该站在她的立场为她考虑,为什么反倒帮起外人来呢?所以我觉得,先生不该这么对夫人。”

紫薇听了也重重点头,眼中泪痕未干:“要是今天先生把夫人伤了,我们也会跟他拼命的!”

慕九回头望着大伙,段小邪与南宫情秋恨水等都在察看李不伤势,并向他说起慕九身份之事。李不诧异地望回慕九,她心虚地低了头。只有韩冰冰在旁担忧地接上了话头。

“但是现在看起来,墨先生是根本不想放过夫人的!他看上去真的是很恨她!”她揪紧着手里剑柄,难过地说道。

“大不了,我们一齐上!总不能叫他白欺负了我们去!”秋恨水在旁恨恨接话,自打知道了慕九是她的大师姐,萧云舒是她师父的故人,她便一门心思倒向了她们这边。

韩冰冰点头:“嗯!我们一齐上,就不信不能打败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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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三更完毕,我没忽悠大家吧?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65 尘埃落定 165尘埃落定

就在他们说话的工夫,那交战的二人却又倏地分开了。

萧云舒捂着胸口退后数步,口中鲜血已沾满了衣襟。

墨先生侧对向她,背手在身后:“你不应该使这招来避我的剑锋,须知我往往斜刺一剑,都必有后招。你想是连这个也忘了?”他将手中剑移到胸前,目光不带半点温度望着剑锋。

“我自然知道你有后招,”萧云舒黯然苦笑,“但是你今天不是来杀我的么?如果我死在你面前能让你放下毁灭青衣楼上下几百口人的想法,又有何不可?”

墨先生微顿,而后倏地反转身来,将剑直指向她胸前:“你是来送死?”

萧云舒不动,于寒风里静静望着他。紫薇芙蓉大叫着“夫人”,待要冲上前来,被她抬手制止住。她目光定定,内有忧凄,仍有血从她口角溢出来,一滴滴滴在绣着锦云的藕荷色衣衫之下,溅开朵朵梅花。

墨先生将剑尖缓缓垂下,偏过了脸去。

“你若是真想死,那么,自裁吧!”

萧云舒蓦然抬头,半刻,涩然道:“也好。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墨先生头也未回,只硬梆梆回道:“什么事?”

“不要为难他们了,此事跟他们无关。”她回头望了望水井畔翘首以望的那帮年轻人,“还有青衣楼里如今人心大定,我禀持了你的原则,不让他们出外肆意伤人掠财,他们如今大多都有妻儿老小,请你不要再去搅乱他们的生活,让他们,守着那二十几座**楼酒肆的营生过日子罢。”

墨先生默然片刻,说道:“这个不用你担心,我与他们无仇。”

萧云舒苦笑点头:“是啊,你只跟我有仇……”说罢,她举起剑来,两眼含泪望着剑锋,口里幽幽说道:“当年的事,算我对你不住,但愿我这一死,能将你心头恨意抚平!”随着话音,那剑就毫不带犹豫地往她颈间掠去,那寒光带着主人从口角滴出的血痕,在阴暗的天色下有着沁人的冷意。

“夫人!”

紫薇哭喊着要上前去,被南宫情死死拉住。慕九吓得脸色都白了,颤声喝道:“你们快拦住她!快去拦住她!”李不待要行动,萧云舒急忙喝道:“你们不要过来!”她手中剑刃紧贴着肌肤,一个不小心,就拉了道血痕出来。

“先生!先生!夫人这些年心里一直都是有你的呀!……”

芙蓉与紫薇趴倒在地上哭,哭得声嘶力竭。

萧云舒却不管了,双目一闭,直将那剑横拉过来。隔着一丈远的距离,墨先生望着那寒光一闪,静默瞬间,身形忽然而动,以极快的速度抢在剑刃刺过喉管之前将它拈住。

——这一招,竟赫然是李不曾经使过的“灵犀一指”!

“还有件事你没有告诉我,”他紧盯着她的眼睛,隔着半尺远的距离问她:“阿潇,是谁的孩子!”

她猛然怔住,半刻才回神:“自然是……不,他是我捡回来的孤儿,我也不知道是谁的孩子!”

“你还撒谎!”他厉声疾呼,“他就是你生的孩子对不对?十七岁,五月生,是你跟我的孩子对不对!”

“不……”她含泪摇头:“不是!他不是你的孩子!”她挣扎着拿剑拉向自己颈音,但是被他手掌紧紧包住了剑刃,竟是分毫也动弹不得。

“你流血了……”她望着他的手掌哭泣。而他不为所动,仍然只紧紧盯住她的脸,双眼也变得通红:“你既然能为我生下他,独自抚养到大,为什么就不能来找我?十七年了,你明知道我在等你,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低一低头!你可知道,我恨的是你对我的无情,而不是你伤了我……”

萧云舒只是哭,到此刻再也无法言语。

“你非要让我用这样的法子逼你现身……”他咬着牙,死死瞪进她的眼里去,“跟我说几句软话,就这么难为你!”

“不是……”萧云舒摇头,“我只是——”

“娘!”

山岗上突然响起一声激促的呼唤,还没等众人回神,只见山顶上就直冲下来一道白影,举着剑径直往墨先生后背刺去:“你这个奸贼!你敢伤害我娘,我要你的命!”

“阿潇!”

众人同时惊呼,李不与南宫情情急之下身形一动,闪身过去时,那剑已经正中了墨先生的后背,直没入半柄剑锋!

“啊!”萧云舒抱住轰然倒在自己怀里的墨先生,尖叫着望向来人,那目光里是万分的惊诧、悔恨以及不可思议,震得阿潇也茫然立在当场,动弹不得。

“阿潇!”

慕九与其余人赶紧他身前,此时此刻仿佛已不知该说些什么。而墨先生在萧云舒怀里咳嗽了数声,转过脸望着他,缓缓将脸上面具摘了下来。

“……大哥!”

“王先生!”

“宫主!”

在场几人同时一声惊呼,喊得虽是不同称谓,但震惊却是同样巨大。李不手中长剑也跌落在地,脸色变得煞白,口里喃喃地:“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慕九呆呆望着他,又呆呆望着地上,简直无法思考。南宫情方好些,赶紧蹲在地上急急地问:“宫主!你觉得怎样?!”

萧云舒抱着他在怀里,哭泣着喊他的名字。他却是轻轻拍拍她手,而后无力望向阿潇:“你,没事了……没事就好。”

阿潇望着这一幕,隐隐地也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他看不懂,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是要伤害娘么?他明明拿着剑搁在娘的脖子上,明明就是要杀她!

他失声大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快告诉我!”

“阿潇!”慕九上前抱住他,哭着道:“墨先生,是你父亲!”

“……”

阿潇顿时如木头般呆立当场,好半天才挤开一抹笑来看着大伙儿,讷讷地问:“这不是真的吧?你们在跟我开玩笑?……我爹早死了,怎么会是他?他是我们的仇人呀!”

“阿潇!”

萧云舒哭着抬头,但是只喊了个名字便再也无法说下去。墨先生——哦,不,是九龙宫主宫玄墨。他苦笑闭眼:“我这是自作自受,你们不必责怪他……倒是老九,”他缓缓睁开眼,望向李不,“你过来。”

李不呆立不动,慕九推了推他,他才缓缓上前。

“还生我气么?我逼着你练剑,又闹得你的山庄日夜不宁。”宫玄墨声音飘乎,叹息望着他,“可是大哥很想你,老2他们也很想你,万里青告诉我你在开封,我就找来了。你,回去看看吧……”

语未毕,又是几口咳嗽追至。李不跪地,握着他的手呜咽。

山庄到此时方为安静下来,天色依然阴暗,有着专属于冬天的萧瑟,也有着尘埃落定后的寂然。有些心情在随着暮色来临反变得明朗,慕九遥望着天边一抹火红,深深吐了口气。

——也许,明天会有阳光吧?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66 不是冤家不聚头(完) 166不是冤家不聚头(完)

春天又来了,眨眼到山庄又有一年。慕九坐在大门槛上。跟只刚吃饱的小狸猫似的托着腮晒太阳。

黄石镇上四处花红柳绿,田野里的油菜花又布满了金灿灿一片。门前的两棵桃树也正开满了花,蝴蝶蜜蜂们很是忙碌,围着花儿们转个不停。

想起上回桃花开时,冰冰跟阿潇两人在这下面打架的情节,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似的。多么登对的一对璧人,鲜花居然就插上了小段那朵有机物,实在让人不能理解。若是这会儿他们还在家里,她定要好好问个明白,这位东海魔岛的圣女,究竟是瞧上了那颗花心大萝卜哪一点呢?

只可惜他们都不在家了,偌大的山庄,只剩了她和还在别扭中的阿潇。

自打五个月前他伤了他老爹,山庄没几日就空了下来。李不——宫九少爷就陪着他大哥回了九龙宫疗伤,在宫主眼神恳求之下,萧云舒也跟着一道去了。他自己则是留了下来,任是李不催劝,也是别扭着抱着床柱不肯去,也不肯开口叫声爹,最终萧云舒只好由他。

韩冰冰则因为她外婆派了门中四大长老亲自来接,只好也回了去。段小邪总算有点良心,巴巴地跟着她们屁股后面追了几百里,后来来信,据说那四位姥姥着实看不下去了,不得已分了条小木船给他,让他跟着前去,若是命好没被淹死,就带他去见岛主求亲。

这厮倒是个汉子,二话不说上了船,这会子估计到了岛上有些日子了。

慕九不由笑了笑,心里略觉欢畅。

微风轻轻吹过她面颊,她又黯然起来。李不临走时只说很快便会回来,但是这一去便是好几个月,这田野白了又绿了,还是没有他回转的消息。莫非,他们当真没有缘分?

她叹息了一声,低头抱住膝盖。

留在这里纯粹是冲着与他在一起这份情而已。如果是没有缘分,那么她留下来还有意思吗?当初秋恨水临走之时,百般地劝她一道回去,她只是不肯,说要等到李不回来时再一块回去。以至于秋恨水情急之下发了消息回她师父那里,不料师父却正好与大将军再度因女儿失踪之事而起了口角,去了别处散心,于是只好也依了她,自己带着师妹们回去了。

想来,人生也就是聚聚散散别别离离而已。

如她与李不,如萧云舒与宫玄墨。再如杨春儿与沈梦溪。

杨春儿已经疯了,已然不知去向。而沈梦溪则被交付予吴忠义当作青衣楼主送去了官府。朝庭因沈家也作皇家生意之故,只将他判了个十年刑。吴忠义那一万两赏银却是分毫未曾被扣,拿了银子当天便找慕九与阿潇去了镇上老霍那里连吃了三天酒席,直把他俩吃得再也不愿动弹为止。而吴忠义还直埋怨地方不够好,应该去城里大酒楼才妥当。

但是她已经不在乎这样的酒宴了,菜园的生意大好,几个月时间已经发展了二十几家固定客户,而后院的蔬菜基地也扩大到足够支撑满足客户需求的地步。她跟阿潇花了一大笔银子把山庄重新修葺了一番,又请了十名长工,当初发下的狠已经具有一定规模,现在后院马厩里养着两匹大肥马,她出门便是马车,身上穿的也由粗布变成了锦缎罗帛,就连刘四,也早已得瑟地换了两辆大车,并专门请了个人服侍他老娘。

哦,还有铁牛,铁牛已经在开封置了所房子了,慕九去过,虽然地方小些。但是母子俩过着足够,再娶个妻生两个孩子都没问题。铁牛的母亲很是热情,见她一去直到大贵人,她慌得手足无措,去多了几次方觉好些。

总而言之,日子就是这么样地过,她与阿潇静静在这宅子守着晨昏日落,宁静,也还算安逸。

“慕九,该吃饭了!”

正这么想着,阿潇就已经在院里呼喊了。

她懒洋洋起了身,拍拍身上落花,转身去了饭厅。

桌上摆着两大碗面条,京华火腿及鸡蛋、蘑菇做的臊子,闻着很是诱人。

“怎么今天就吃面么?”她拿着筷子坐下,托腮望着对面阿潇。“我以为会有煎鱼吃,昨儿吴大爷特地送来的鱼,不是还没吃?”

“那个晚上再吃。”阿潇熟练地夹了些腌凤爪、腌银鱼、腌鸡脯出来,“今天中午必须吃面。”

“为什么?”慕九睁大眼,挑起根面来。

“因为你生日啊!”

“我生日?”

眨巴眨巴,是哦,今天三月初五,她的生日,她竟然忘了。

一晃又是十八岁了,如果按这边的算法的话。

她嚼着面条,眼神悠悠地四处晃荡。阿潇轻声地问:“好吃吗?我是完全按你给的菜谱做的,练习了起码十遍呢。”她挑眉点点头,过会儿忽然问道:“你打算啥时候去认你爹呀?”

他抿着嘴,半晌才不满地说:“你已经问过我至少三十遍了。”

慕九便只好摆摆手。“那我们说别的。”过了一阵,她果然说道:“对了,我想起一件事。那时沈梦溪在山洞里给我们俩喂药吃的事你还记得不?”

阿潇一愣,红了脸:“记得。”

“那个药据说十分歹毒,你后来是怎么解的?”问这个事她不会不好意思,终究是后现代过去的人嘛。阿潇小脸更红了,但是没说话,只是埋首拼命地扒面,有仇似的。

“怎么了?”她追问。眼珠儿一转,说道:“难道是有哪个女孩子好心给你解了?”

“别提了!”被戳中了痛处,他悲愤地抬起头来,“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慕九愣住,问起他详情,他半吞半吐地说了。慕九便笑起来:“这姑娘倒是爽快。不过人家吃完你豆腐就走了,你要上哪里找她去?”

“我记得她的!”他恨恨地从荷包里掏出个黄色的梅花缨络来,“我当时虽然神智不清,但是我记得她的长相!还有这个——”他把缨络给她看:“这是我醒来之后,她想逃跑时被我情急之下从她衣服上拽下来的,我就不信找不到她!”

慕九稀罕地瞧了瞧那缨络,“看起来不像是中土之物。——找到她你会把她怎么样?”

阿潇怔住。找到她之后把她怎么样……这还真是个问题。难道再吃回她一把豆腐?

他羞红了脸,指着碗说:“吃面!”

“这大过生日的,就你们两个庆祝怎么行?”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两道熟悉的声音。慕九立即跟阿潇对视两眼。几乎是同时奔到了门口。

院子里段小邪潇洒倜傥地牵着韩冰冰的手,笑微微望着他们。

“小段!冰冰!”

阿潇飞奔而出,激动地抱住他们。段小邪赶紧架在他与冰冰之间,正色道:“轻点轻点!冰冰不方便。”阿潇愕然,望向韩冰冰,韩冰冰红着脸低了头,双手不经意落在微凸的小腹上。

“啊!冰冰你们——”慕九这时也回了神,赶紧地跑了过来,指着他们不知是惊是笑:“你们成亲了!”

段小邪含笑点头:“那当然!我们家宝宝已经有三个月了!”

“太好了!”慕九抓住韩冰冰的手,上下左右地看,“怎么有了身孕还跑来了?”

冰冰睁大眼睛望着她。好像她说的是多么不正常的话似的,“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不来这里去哪里?”慕九惊诧地望向段小邪求证,段小邪摸着鼻子说:“慕九,你不会介意多养我们家这三口子的吧?等你在城里的门市开了,我们可以帮你做掌柜的哦!”

慕九静默片刻,抱着阿潇及他们两个一起欢呼起来:“太好了!你们都是我的人,我要给你补办婚礼!……”

于是几个人高高兴兴地进了屋,阿潇喜不自胜,又下厨去煮面。韩冰冰忙说:“那你得多煮点,我师叔也来了,只是去了镇上买东西,在后边没到呢!”

慕九又高兴起来:“你师叔也来了?就是那个十八岁的师叔?”

韩冰冰点头:“是啊!师叔年前来了趟中原,也不知道遇上什么事了,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爱招少年们逗趣,有事没事就坐着发呆傻笑,外婆和娘怕她是遇到什么事心里不好受,就让她跟我们来这里玩玩儿。”

“那敢情好!”慕九击掌:“家里真是冷清得太久了!”

“是谁说家里冷清了呢?”

这时候,院里头又有声音传了进来。这会儿却是阿潇手震了震,急步抢先跨出了门。

慕九他们随后到了外头,只见一身紫衣的萧云舒风姿绰约站在那里,身旁是有着神仙般****体态的宫玄墨。

“啊……宫,宫先生,云舒姐。你们怎么也来了?”慕九讷讷,见阿潇呆立无语,于是也好半天才憋出这么个称呼来。又推了推阿潇,阿潇却踌蹰不前。萧云舒闪过些落寞之色,宫玄墨松开背着的双手,低低叹息了声,径自走到石阶前来。

“吃寿面是么?多煮几碗。”

就这么淡淡两句,而后就从从容容撩袍进了屋,到了门槛前又回头向萧云舒示意,直到等到了她,这才微笑着与她一道进了屋里。

慕九简直有些不能动弹,阿潇愣了半刻后则是气呼呼冲里一哼,跺脚进厨房去了。

“这孩子!”她摇头,叹息。

“这孩子向来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道。”

正要转身的时候,她身旁突然又多了道声音。而在听到这声音时,她双肩立即僵住,望向地面的头也缓缓抬了起来,半晌,她倏地回身,双眼是瞪得无比大的:

“李不!”

面前的人长身玉立,银色锦绣的袍子着于身,腰间挂着九龙碧玉,头上是顶十分精致华美的缠丝绕珠白银冠,一头墨发顺垂于耳侧,梳着十分整齐倜傥的公子髻,脸上白净细致,眼睛漆亮如星,要命的是那直挺的鼻子及薄而微翘的嘴唇,是她宫慕九手指底下最为熟悉的两处部位!

“你……”

望着这样王候公子似的李不,她实在有些不好反应。李不扬起唇,微倾了身子,在她额尖吻了一记,“千万别说隔了这几个月,你就把我忘了。”慕九视线有些模糊,抓紧他的衣襟:“是你!真的是你!你为什么一下子变这么帅了……害我都不敢认了!”

李不幸福地抱她在怀里,眼角也微湿。

“对不起,为了忙些必要的事情,所以来晚了。”

“咳咳!”

不知相拥了多久,不远处传来一道咳嗽声。慕九狐疑地抬起头,果然又来了人,只不过这会子倒不是一对对的出现了,而是一来就来了一大帮!

“大师姐!”

院门口站着一行十来人,当中的是名雍容华贵的**,她五官精致神情激动,双眼微含泪水,倒像是在哪里见过。这人的打扮虽并不张扬,普普通通的一件绫罗衣裙,但是浑身的气场却让人侧目,仿佛自生下来就该是胸怀天下的人似的。自她左右,还有两名全身锦绣的佩刀女子护航,之后又有七八名玄色衣装的佩剑男子尾随,均作东瀛武士打扮。

出声唤她的秋恨水便站在那贵妃略右前方的位置,于是不必猜测,来的这人,必是她的师父无疑了!

“公主殿下!”

萧云舒从廊下急急地迎出,含着泪光到了贵妇跟前,打量半刻,忽地跪下了地去。那贵妃扶起她来,哽咽着问:“你是,云舒?”

萧云舒点头,而后,便是相拥着痛哭起来。

慕九站在廊睛,怔怔地望着这一幕,忽而有些理解起阿潇的心情来,这样的场面,面对着自己完全不熟悉的父母,也许任何人也会不知所措。

“锦儿。”那贵妃与萧云舒拭了泪之后,缓步走到慕九跟前,“锦儿……你当真连娘也不记得了么?”

这声音听起来那么凄然,可是细听之下,却又含着几分欣喜。她拉过慕九的手,强忍着泪水说道:“我来迟了。本来早应该收到消息的,可是……”她顿了顿,“这回若不是接到了九龙宫宫主传来的消息,或许我仍然未知。”

她的手轻轻拂过慕九眼底,慕九这才发现自己也哭了。

原来即便是没有相处过的情分,也一样会为这样的慈母之情而动情。“锦儿”想来就是她的本来名字吧?她长吁了一气,含泪笑道:“娘怎么也赶在今日来了?我虽然不记得前面的事了,但是你是我的娘,我终归是爱你的。可巧,大伙都回来了。今天是我的生日,你们都来陪我吃寿面!”

母女俩相搀着进屋,又有萧云舒及秋恨水等人在侧,其中多有感慨自不必说。

到了屋里,慕九这才得空问起大伙来:“今天真是奇怪,你们怎么都跟约好了似的,赶着一块回来了?”

萧云舒与宫玄墨相视一笑,又瞧了瞧微笑着端起酒杯来的李不,说道:“当然是约好的,约好来给你个惊喜的。”

“真的啊?”慕九高兴起来,“的确是惊喜哈!我从来没过这么热闹的生日呢!”

段小邪挑了挑眉,笑嘻嘻说道:“等过一会儿你还会更惊喜呢!只怕到时候热闹起来李不要把我们一个个丢出去了!”

慕九不解,“为什么呀?”

柳生门主便笑着拉起她手道,“孩子,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啊!”

“啊?”

慕九立时瞪大了眼,大喜之日?

李不见众人都窃笑起来,于是大步到了她身边,牵着她往外走去。边走边好声与她解释:“你看小段和冰冰都成亲了,我大哥他们觉得我们也应该抓紧些,所以今天晚上,就是咱们成亲的日子。我哥哥们和南宫都押着彩礼在后面呢,等下我们就行媒妁之约,吃了晚饭就举行婚礼。乖,很快的,不要怕……”

“不会吧?!”慕九跳起来揪他耳朵。

……屋里头大伙都站在窗户后头瞧着这对小****,一个个皆是笑得喷饭。

“真是太逗了!”段小邪拍起大腿:“这真该叫抢婚不该叫成婚!”

宫玄墨很是郁闷:“我们家老九几时变得这么低声下气的样子?”

柳生门主微笑叹息:“锦儿真是变了。”

阿潇拿着筷子无比悲愤地站在那里:“便宜了李不了!慕九本来很有机会跟我在一起的。”

萧云舒忍不住忧愁地望着他:“阿潇,李不是你叔叔,慕九是你婶婶……”宫玄墨止住她,涩然望了眼阿潇:“来日方长。”

“咦?谁是谁叔叔?”

旁边忽然挤进来一道娇脆的声音,是个吃着糖葫芦的娇俏少女。“你叔叔好年轻好帅哦!”她眼巴巴盯着李不看。阿潇瞧也没瞧她,负气哼道:“我才没叔叔,反正我是决不会管慕九叫婶婶的!”

“那不可能!你不叫她她也是你婶婶。”少女很理智地说,并吐了口山楂核。

阿潇气得瞪了她一眼。瞪完了之后忽然又瞪大了眼睛,回头再瞪了她一眼——

“啊!是你!”

“啊?是我?”少女指着自己鼻子。

“你你——你,小树林里,你——我跟你没完!”他脸红得跟茄子似的指着少女,抓起那条缨络举到她面前。少女瞧见那络子已是吃了一惊,再当她又瞧见了络子后面的他时,顿时连糖葫芦也顾不上吃了,立即弹起出了房门:“天啊!真是冤家路窄,怎么是你!……”

真是冤家路窄,可是欢乐无边,不是吗?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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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本书写到这里,算是顺利完结了。

写得虽然差强人意,但终归是用了心写的,到了此时竟有点割舍不下的感觉。多的就不说了,要说的是感谢大家陪伴这书直到完结,从pk时到上架,再到完结,感谢大家的投票,还有在书评区踊跃留言,看到你们的脚印真的是很激动呢!特别是有时写文不顺的时候。而偏偏每当我写得不顺的时候,就会看到你们鼓励的话,很是受用,相当受用。

感谢所有支持这本书的筒子,感谢所有支持千麦的筒子。

然后简单说下新书。

新书的类型虽然也有武林风,但终归偏向于朝斗。不过严肃的文我写不来,曾经尝试过但是以失败告终。所以基本上还是会维持较为轻松的叙事风格,除了必要的设定需要“严肃”之外,男女主之间的感情线,以及情节的发展,都将会是比较利落的。

这回的阴谋线会更长些,细线则应该不会那么多。女主也许还只是个平凡的人,又或许会是让人大跌眼镜的人,但是相较于慕九她会更为主动些,因为有更多的东西需要她自己去抓牢去把握。嗯,仍然是一对一的爱情,窃以为爱情就是要讲究“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嘛,呵呵。

新书名为《富贵倾城》,因为某种原因,作者名也换了,一时不知该起什么名,就顺手择取了“慕九”两个字,希望大家会记住这个名字,呵呵。下面的直通车里可以直接点击链接,希望看完完结文的筒子大力支持新书,用你们所有的方式让我知道你们还在继续陪着我写文吧。

只喜欢武侠风的筒子也不必急着抛弃我哦,我是个热爱武侠的人,也许下一本再写回武侠也未定。

最后,无论是相关于新书还是老书,都容我衷心地说句谢谢。

(这几百字是不会计费的)祝大家开心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