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辞白骨似莲花》 第二章 告状 李荣华痛苦的尖叫一声高过一声,杨晓寒忍不住瞧去,只见她毫无仪态地摔倒在地,原本白皙嫩滑的脸上已然多了数道巴掌印,并肿的老高,她想骂那个打她的人却又不敢,只得一手捂着发痛的脸,一手指着风轻絮,恨恨地说不出话来,眼里愤怒的光芒如潮水一般似乎要将风轻絮吞没。 而风轻絮的身后却多了一位少年,黑衣劲装,身材挺拔,面部棱角分明,眼如寒星,薄唇微抿,高挺的鼻梁如刀削一般,乌发束着精致的墨玉冠,浑身散发着凛然英锐之气,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却如一柄出鞘的剑,盛气逼人地立在那里。 可即使这少年如此英俊出色,仍未夺走那微笑着的小姑娘的半分气势,仿佛他天生就要站在她的身后俯首听命一般。 杨晓寒看着眼前的一切,尤其是那面容苍白的小姑娘,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不觉更为惊恐,随即匍匐在地,颤抖着声音喊道:“良媛杨晓寒拜见太子妃,请太子妃饶命!” 风轻絮颇有些意外地看着杨晓寒,她竟猜出了自己的身份,这倒令她刮目相看,不过对于怯懦的杨晓寒,风轻絮目前没什么兴趣,只是一步步慢慢走向李荣华。 李荣华在愤怒中听见杨晓寒叫“太子妃”,不禁一愣,连脸上的伤似乎也没那么疼了,只是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小姑娘。 她是太子妃? 她竟是太子妃? 不可能,怎么可能? 传说太子妃先天有疾,身量矮小…… 传说太子妃身边有个武功绝世的少年将军…… 李荣华回想着市井传言,再看看眼前微笑着朝她一步步走来的小姑娘,只觉得她的眼睛漆黑幽冷,李荣华从来没见过那么黑的眼珠,仿佛是没有星光的夜空。虽然她在笑着,但李荣华却周身阵阵发冷。 李荣华忍不住想往后退,但风轻絮却一脚踩住了她的衣袖,让她顿时不敢动弹。 风轻絮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稚气的脸上却是蔑视的表情,她吐气如冰雪:“我师父从小就教导我,人活在这世上不容易,万不能被别人欺了去,被人欺了就要变本加厉地讨回来。” 李荣华想屈服,但自小养成的骄傲与恣意却不允许她低头,只抖着牙齿道:“我爹是……当朝太傅……你……你怎敢……怎敢辱我!” 风轻絮慢悠悠地道:“我夫君是当朝太子,你怎敢辱我?” 李荣华顿时哑口无言,想到自己从小被视若珍宝,现在竟被人踩在脚下,满心的愤恨和羞辱无从发泄,忍不住抽泣起来。 风轻絮见李荣华这般模样,已然觉得无趣,便抬起脚,懒懒地对身后的少年道:“将军,我们走。” 风轻絮转身走过杨晓寒身边时,却脚步顿了一下,状若无意地道:“国公府的庶女,竟也能做得太子良媛,实在有趣。” 杨晓寒趴在地上,额头贴着地面,娇嫩的肌肤被硌得生疼,却一动不敢动,听见风轻絮的话更是浑身一抖,拜得更低。 待二人脚步声远去,杨晓寒才动了动几乎麻木了的身体,勉强抬起头来。 耳边李荣华的哭声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杨晓寒望去,却见李荣华恶狠狠地盯着自己,杨晓寒不禁一颤,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扶李荣华。 孰料,李荣华却一把推开杨晓寒,怒道:“你早就知道她是太子妃风轻絮是不是?你就是想看我出丑是不是?贱人!” 杨晓寒忙哭丧着脸道:“荣华姐姐,太子妃自入东宫从不露面,关于太子妃的事情都只是传言,我跟你一样都是刚入东宫,怎么会早就知道她就是太子妃?” 李荣华仍不依不饶地吼道:“可你明明认出了她!” 杨晓寒忙膝行到李荣华身边,流着泪发誓道:“荣华姐姐,我敢发誓,若我早知她是太子妃却不出言提醒姐姐,叫我永世不得太子恩宠,无爱无子,孤独终老!” 李荣华听得她发誓如此狠厉,心中已然信了几分,只是仍旧狠狠地瞪着她。 杨晓寒一看便知李荣华是信了她的,于是继续柔声道:“荣华姐姐,我也是见到了那位将军才想到她可能是太子妃的,所以才拜倒并提醒姐姐。姐姐,你我二人同时入东宫,妹妹自知自己身份低微,却忝为太子良媛,心中已是不安。太子妃喜怒无常,太子更高不可攀,妹妹不敢妄求恩宠,在这偌大东宫无人可依,唯有姐姐生性直爽,妹妹颇为艳羡,只求姐姐将来富贵荣华,不忘赏妹妹一口饭吃。姐姐若是因此疑心妹妹,妹妹真要伤心了!” 杨晓寒这话一边解释了自己认出太子妃的原因,同时也带过了风轻絮走时说的那句话。杨晓寒知道李荣华一直对她们二人同为良媛的事耿耿于怀,于是事事都要压自己一头,若因风轻絮的话迁怒于她,那她之前的委曲求全就都毁于一旦了。 李荣华见杨晓寒如此做小伏低,并没有因为太子妃的轻视而慢待自己,反而愈发恭谨,心中的怨气顿时消散了不少。但想到风轻絮如此作践自己,仍是忍不下心中的一口恶气。 李荣华就着杨晓寒的手颤巍巍站起来,摸着自己肿胀的脸,恨恨地道:“风轻絮,我李荣华绝不会放过你!咱们走着瞧!” 风轻絮慢悠悠地走着,渐渐走出了凝香园,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喃喃道:“她的意思是我不配做太子妃,真的吗?” 身后久久没有回答。 风轻絮停下脚步,回头蹙眉道:“你怎么不说话,将军?” 风绝尘一怔,呆呆地看着风轻絮,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风轻絮看了他半晌,不然一脸严肃地说:“我觉得我要培养个贴身婢女。” 风绝尘仍旧是没明白风轻絮的意思,不过却开口问道:“为什么?” 他知道风轻絮一向不喜欢身边有人伺候,就连他也大都是远远地待着,她需要的时候才到她身边。 风轻絮看着眼前愈发英俊的少年,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因为吵架的时候都没人帮我,作为太子妃还要亲自吵架,掉份儿!” 风绝尘又是一怔,想了想,却极是不认同:“为何要吵架?直接打更过瘾!” 这回轮到风轻絮一愣,然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蹲在地上直笑的肚子抽抽。 风绝尘撇撇嘴,不觉得哪里好笑,他一贯奉行君子动手不动口,他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吵架,对于不喜欢的人,直接上手几巴掌比吵架吵赢了过瘾多了。每次听见风轻絮跟人吵架他都觉得头痛,直到风轻絮一声令下“打”,他的头痛顿时不药而愈,风驰电掣的几巴掌下去,神清气爽。 道不同,不相为谋。风绝尘如是想。 风轻絮笑够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有时候光靠打是不行的,太子也该回宫了,咱们去给太子送壶好茶。” 风绝尘顿时拉下脸来,他又要头痛了。 风轻絮刚到东宫金华殿门口,就听见里面哭哭啼啼的声音传来:“太子殿下……您一定要为荣华做主啊……太子妃实在嚣张跋扈……竟伤了荣华的脸面,荣华都没法回去见爹爹了……” 风轻絮轻轻一笑,端着香气四溢的茶进了金华殿。 殿内,太子萧煜宁静静地坐在案前,执笔的手并未停歇,眼睛也不曾离开案上的奏折,俊逸非凡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他只往那一坐,与身俱来的华贵气息便如暗香浮动开来,令人不得不注意,又不敢过分凝望。 而李荣华娇滴滴地跪在大殿内,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控诉着风轻絮的恶行。旁边跪着的正是被李荣华强行拉来作证的杨晓寒。杨晓寒头都快低到了地上,尽力地模糊自己的存在感,一句话也不敢说。 “看来两位良媛与我颇是有缘呢,这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都碰到了两回。”风轻絮施施然走进来,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个人,语气轻淡。 杨晓寒一听见风轻絮的声音,不由又是一抖,忙匍匐在地上拜道:“见过太子妃!” 李荣华一见风轻絮,只觉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恨不得吃了风轻絮。 风轻絮无视李荣华的目光,端着茶,慢慢走到萧煜宁身边,开始为萧煜宁沏茶。 萧煜宁仍未停笔,只淡淡问:“你怎么过来了?” 风轻絮一边熟练地沏茶,一边道:“皇后娘娘新赏了好茶,你素来爱茶,便想着先煮与你尝尝。” 李荣华见萧煜宁与风轻絮二人俨然一副多年夫妻的样子,只觉得风轻絮更为扎眼。萧煜宁已然是剑眉星目,身姿卓然的翩翩美少年,而在他身边的却是风轻絮这般七八岁孩童模样的太子妃,这简直让李荣华难以容忍。论家世,论模样,她哪一点输给风轻絮?可为何偏偏太子妃是她?而天之骄女的自己却只能做个良媛!老天太不公平了! 思及此,李荣华更为恼怒,于是跪直了身体,高声道:“太子妃的所作所为,杨良媛可以作证!求太子殿下给荣华一个公道!” 杨晓寒只恨自己不会隐身,觉得在大殿的每分每秒都格外漫长。 萧煜宁手一顿,道:“你怎么说?” 虽然萧煜宁没看向风轻絮,但是她知道他在问她。 风轻絮手上不停,只撇撇嘴,道:“她说我不配做太子妃!” 第三章 太子妃出手 萧煜宁一听此话,只哼了一声,头也不抬地道:“怎么,阿絮不配,你李荣华配?” 李荣华听萧煜宁这话明显偏向风轻絮,便哭诉道:“太子殿下,纵然荣华初入东宫不懂规矩,太子妃尽管处罚便是,又何必伤了荣华的颜面?待他日爹爹问起,荣华真的不知道如何答复了……” 这已是再次抬出了太傅来做靠山,但萧煜宁却并未接话。 风轻絮将茶端给萧煜宁,衣袖顺着手腕滑落,不经意间露出了右手腕间一道莲花状红色印记,萧煜宁端茶时刚好瞥见,不禁一怔,却又掩了神色,只低头慢慢品了一口茶。 风轻絮理了理衣袖,接着悠悠道:“她还想杀了我。” 萧煜宁一听,重重将茶碗磕在案上,一双丹凤眼冷冷地看着李荣华。 这是李荣华入东宫以来,萧煜宁第一次正视她,但却没有她记忆中的温润如玉的模样,那双冰冷的眸子竟与风轻絮有些相似,直看得人心头发怵。明明还是那张俊美绝伦的脸,却因为一个冰冷的眼神,仿佛换了个人。 面对萧煜宁冷若冰霜的神情,李荣华一下子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嗫嚅着:“不是的……我没有……” 萧煜宁冷冷道:“滚回去,宫规抄一百遍,抄不完,不许出来!” 李荣华一下子眼泪就出来了,扑簌簌如断了线的珠子。她自出生以来,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挨了打还要受罚。 但风轻絮的眼中却流露出淡淡失望,她嘲讽地勾了勾唇角,看着流泪的李荣华,一字一句地说:“她还说阮良娣是我杀的。” 大殿忽然一片安静。 杨晓寒虽匍匐在地,头也不敢抬,还是感受到了大殿里迫人的压力,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静得骇人,她大气也不敢出,只默默等待暴风雨的到来。 李荣华也感受到了风轻絮这句话的威力。 萧煜宁原本冰冷的眸子仿佛忽然间失去了光彩,面色缓缓变得冷酷起来,握着茶碗的手一点点收紧,直到青筋暴起。 李荣华还没来得及思考这句话的威力在哪里,只看见一团影子直击自己额头而来,根本来不及躲避。 李荣华想伸手去挡,可是惊呼声还未出口就被另一个力量扑倒在地。 李荣华回过神来,却见是杨晓寒挡在自己前面,正痛苦地捂着头,殷红的鲜血顺着雪白的脸流了下来,蜿蜒到她精致小巧的下巴,又一滴滴地滴落在胸前,触目惊心。 风轻絮眼中闪过讶异之色,看着杨晓寒楚楚可怜的柔美面容,随即便想到了什么,眸光一闪,眼角余光扫向萧煜宁。 萧煜宁果然也是一怔,显然也没料到看似柔弱的杨晓寒会冲出来替李荣华挡住他扔出的砚台。 杨晓寒忍着痛拜倒在地,道:“荣华姐姐与晓寒初入东宫,不懂规矩,请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宽恕,以后我二人定当谨言慎行,谨遵太子妃教诲。” 李荣华呆呆地坐在地上,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萧煜宁看着杨晓寒滴落在地上的血迹,沉默不语,但风轻絮已敏锐察觉萧煜宁的心思,心中暗叹一声,面上却故作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念在你们初入东宫,太子与我自不会跟你们多计较,只不过宫中自有宫中的规矩,你们二人在宫中嚼舌,却是要受些处罚的,不然以后宫中人人学你们两个这般处事,成何体统?” 萧煜宁一听,自然顺阶而下,接口道:“太子妃所言甚是,就罚你们二人在各自殿内面壁三日,将宫规抄三百遍,直到倒背如流才可出殿。” 杨晓寒心中大喜,忙拉着李荣华拜谢道:“谢太子殿下太子妃宽恕,我二人现在就回殿内面壁思过。” 风轻絮一手托腮,一手指着李荣华的头饰,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芒:“我不喜欢她的步摇。” 萧煜宁漫不经心地道:“那李良媛以后都不准戴步摇。” 李荣华本来心中就颇有些不甘,一听这话,忍不住又想争辩:“太子殿下……”杨晓寒一看,不顾自己头上的伤,死命拉住她,将她连拖带拽拉出了金华殿。 风轻絮见二人走远,便拉下脸来,将头转向一边,哼声道:“偏心!” 萧煜宁见风轻絮如此,只觉得好笑,扳着她的双肩将她转过来,笑道:“我偏心?你我什么情分,她俩又是什么人,你居然说我偏心,那李荣华骄奢惯了的,却一辈子再不能戴步摇,这可比打她一顿还要让她难受。” 风轻絮心道:我说的可是你偏心杨晓寒。 但她面上却一副见好就收的样子,笑盈盈地道:“好吧,再有下次,连绫罗绸缎都不要穿了,这辈子都穿素锦。” 萧煜宁见状,执起她的右手,摩挲着她手腕处的红色莲花印记,眼中流露出平时不可见的愧疚和心疼,轻声问:“昨天是月圆之夜,你的发病之日,我却被父皇叫去御书房商议了一夜国事,阿絮……” 风轻絮不待萧煜宁说完,轻轻反手握住他的手,凝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道:“锥心之痛也好,刺骨之伤也罢,不过一月一回,阿宁,今生能为你做这些,我无怨无悔。” 萧煜宁向来波澜不惊的眸子流露出一抹脉脉的温情,他忍不住拥风轻絮入怀,风轻絮瘦小的身体被他宽广的衣袖完全包裹住,似乎下一刻就要化掉,但是萧煜宁面对风轻絮的瘦弱却总是无能为力,这种无力感让他更加歉疚悲伤。 风轻絮出了金华殿便隐隐觉得不对劲,直到铺着鹅卵石的小路拐了三道弯,她终于忍不住回头道:“你是不是有话说?” 风绝尘棱角分明的脸从暗夜中闪现,薄唇微抿,一双眸子却是闪烁不定,似乎想说什么又举棋不定。 风轻絮等了半晌,见风绝尘仍是未开口,便有些不耐烦了,转身抬腿便走:“不说这辈子都别说了。” “你撒谎了吧?” 疑问的话语,却是肯定的口气。典型的风绝尘式说话方式。 风轻絮抬起的脚不由落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什么撒谎?” 风绝尘定定地看着风轻絮,道:“无怨无悔那句。” 锥心之痛也好,刺骨之伤也罢,不过一月一回,阿宁,今生能为你做这些,我无怨无悔。 这是风轻絮在金华殿内对着萧煜宁说的,无比认真,无比深情。 但风绝尘说她在撒谎。 风轻絮差点跳了起来,好不容易才忍住扁他一顿的冲动,咬牙切齿地道:“以后我与太子殿下说闺房秘话,你用棉花把耳朵堵住,听见没有?” “嗯,”风绝尘爽快点头应允,又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对太子殿下撒谎?” 风轻絮暗自恼怒,时间长了,风绝尘的忠心听话让她差点忘了他本就是萧煜宁的人。但是她明明已经很是诚恳,连自己都要被感动了,怎么被风绝尘看出来了? 风轻絮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一本正经地道:“你莫要胡说,太子殿下是我夫君,我救他本就无怨无悔的。” 风绝尘静静地看了风轻絮半晌,却不说话,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的可信度。 风轻絮心中不定,转而笑呵呵地对风绝尘道:“将军,你觉得我与太子殿下的两位良媛谁好看?” 风绝尘一怔,冰山般的脸上表情开始有了裂缝,极是不自然,看着风轻絮一脸期待的样子,更是觉得仿佛一群乌鸦从头上飞过。 这明显是道送命题,尤其是风轻絮那双漆黑的眸子闪闪发光地看着他,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表情,让他的眉角不禁跳了两下。 风轻絮在心中冷笑,只要我出手,连那骄纵任性的李荣华都要忍气吞声,你还想跟我斗? 两人就这样瞪着彼此,直到一声欢快的犬吠声传来。 “团团好看。” 风绝尘扔下四个字,如一阵风消失在风轻絮的眼前。 风轻絮看着蹦蹦跳跳来到她面前欢快摇尾巴的狗子团团,紧咬着的齿间迸出几个字;“风绝尘,你给我等着!” 第四章 莫要招惹她 杨晓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觉失神。铜镜中还是那张貌美如花的脸,远山细眉,秋水剪瞳,鼻凝鹅脂,唇点红樱,只是头上包扎了密密的纱布,让那原本娇柔的面容更显得楚楚可怜。 她与太傅嫡女李荣华同时入了东宫,做了太子良媛,这让所有人都惊诧不已。其实她在入东宫之前,也只与太子萧煜宁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自己竟入了他的眼。 每当在镜中看着自己如花似玉的脸,她总在想,还好自己除了身份低微,容貌气质都不输任何嫡女,否则萧煜宁也不会一眼就看中她。 但是,事情仿佛又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她知道李荣华入东宫是她拼了命求来的,自己入东宫,却是太子钦点。她想着,太子对她应该是有一些心意在里面的。 可是,自入了东宫,她几乎没见到过太子,太子总是忙于公务,要么宿在自己的金华殿,要么在御书房彻夜探讨国事,也并未让人多照看她一分。 太子的心思难以捉摸,杨晓寒忽然又开始担心起来。直到今天见了太子,她才发现,自己似乎会错了意,太子并未多看她一眼。 难道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可明明是他看中了身为庶女的自己,还封自己为良媛。 杨晓寒隐隐觉得头痛,忍不住又抚上包扎着的头,心道,还好没伤着脸,若是破相了可怎么才好?那样她就连唯一的本钱也没有了。 正在杨晓寒对镜自怜之际,婢女芳苓喜气洋洋地跑进来,道:“主子,太子殿下来了!” 杨晓寒一惊,猛地回头,梳妆台上的象牙梳子被她的衣袖扫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杨晓寒却混不在意,只是盯着芳苓:“你说什么?” 芳苓见自家主子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笑得更欢了:“主子,小贵子远远看见太子殿下朝咱们惠安殿来了,便急忙让我来通知主子,太子殿下来了!” 杨晓寒似是还不敢相信,喃喃道:“不会是看错了吧!” 芳苓急了,忙道:“主子,是不是看错您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太子殿下马上就到了,您赶紧出去接驾吧!” 杨晓寒一听忙站起来,刚迈出一步,却又犹豫起来,面上颇是惊慌:“不行,我这个样子如何见太子殿下,我这头上……” “头上的伤很重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声音中满是关切。 杨晓寒忙朝门口看去,却见萧煜宁已进入殿内,清俊的脸上一双温柔的眸中隐隐有光华流动。 杨晓寒一呆,忙要拜倒:“太子殿下……” 萧煜宁却已抢上前几步,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托住杨晓寒的双臂,阻止她下拜的姿势。 “你有伤在身,不必行礼。” 温和的话语令杨晓寒不由抬头看向萧煜宁。他的眼睛在静夜灯下看起来如掩了一场江南烟雨,真实又朦胧,但脸上流露出的关心却不似作假。 这样的萧煜宁让杨晓寒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初相见的那一刻。他离她这么近,他手上传来的温度,他身上隐隐的荷叶香,都令她脸红心跳。 芳苓已麻利地为二人上了茶水,却见杨晓寒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暗暗发急,于是出言提醒道:“主子,您嘱咐为太子殿下熬的金丝燕窝羹已经做好了。” 杨晓寒一听,又是一呆。 芳苓简直要急死了,自家主子平时聪明伶俐的,怎么在太子殿下面前竟这般心惊胆战的样子?莫不是被太子的砚台打坏了脑子? 倒是萧煜宁一听芳苓这么说,微笑着接口道:“这倒好,今日晚膳还没用,端上来让我尝尝吧。” 芳苓大喜,道:“是,奴婢这就去端来,刚好今日晚膳有新捉的两尾鱼,太子殿下也留下来尝个鲜吧?” 芳苓迫不及待地想将萧煜宁留下,萧煜宁自纳了两名良媛后一直忙于公务,未曾在两人处就寝,若是今日萧煜宁歇在惠安殿,那她们小主便压了李荣华一头,他日相见,也可扬眉吐气了。 杨晓寒已缓缓压下心中的情绪,自是听出了芳苓话里的意思,又见萧煜宁不置可否,忙呵斥道:“多嘴!还不下去赶紧把羹端上来,太子殿下还饿着肚子呢。” 芳苓这才不甘不愿地退了下去。 杨晓寒见芳苓退下,满脸通红地低声对萧煜宁道:“婢子无礼,太子殿下恕罪。” 萧煜宁一笑,道:“你的婢女,我自不会计较。” 杨晓寒听了此话,只觉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一股难以言喻的甜蜜涌上心头。 萧煜宁坐下后,看着灯下杨晓寒胜似芙蓉的脸上双眸顾盼生辉,玉腮微微泛红,尖尖的下巴我见犹怜,不由一阵恍惚。 杨晓寒见萧煜宁只瞧着自己的脸,并不说话,觉得自己的脸更烧得厉害,不好意思地要低下头去。 然而,萧煜宁修长的指却已托住她的下巴,轻轻抬起她的脸,仍温柔地凝视着她。 杨晓寒迫于无奈,只能对上萧煜宁的目光,见他似能化成水的温情在眸中流转,心已快跳了出来,她想低下头避开他的眼睛却又不敢,只能回视萧煜宁,但眼中却渐渐起了水雾,几乎要落下泪来。 还好萧煜宁并未端详她太久,片刻后慢慢收回手,喃喃念着她的名字:“晓寒……” 杨晓寒忙低下头去,听着自己的名字从自己仰慕的人口中温柔地念出,她的心中以满是蜜意,她咬了咬唇,鼓足了勇气,道:“取自’绿杨烟外晓寒轻’。” 萧煜宁一愣,随即轻笑道:“国公倒是给你取了个好名字。” 杨晓寒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是母亲起的名字。” 萧煜宁哂笑:“你倒诚实。” 杨晓寒顿时后悔不迭,杨国公连名字都不愿为她取,可见她在国公府的地位有多低,她竟蠢到自曝低微。即使她知道萧煜宁肯定早就对她在国公府的生活一清二楚,但是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仍是让她羞愧难当。 还好芳苓端来了金丝燕窝羹,萧煜宁也没有继续再问下去,杨晓寒这才松了一口气。 萧煜宁吃了两口燕窝羹,便放下了勺子,道:“你今天跪了那么久,膝盖定然肿了,上药没?” 杨晓寒没想到萧煜宁居然还能想到自己的膝盖,忙道:“不碍事,这点小伤,过几日便好了。” “那我帮你揉揉吧。” 杨晓寒看着萧煜宁认真的表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萧煜宁弯腰捉起杨晓寒匀称优美的小腿,杨晓寒差点跳了起来:“不,不……太子殿下……” 萧煜宁倏地看向杨晓寒,杨晓寒一接触到萧煜宁的目光,顿时失去了力气,傻傻地坐在那里,任萧煜宁把她的腿放在他结实的大腿上,白皙修长的手一下下不轻不重慢慢揉着她的膝盖。 杨晓寒只觉得心中溢满温情,几乎要哭出声来。从没有人如此温柔地呵护过她,在国公府里下跪挨打如家常便饭,从来没有人在乎她的膝盖痛不痛。 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那宛如炽烈骄阳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竟会亲自为她揉膝盖,她恍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萧煜宁的声音轻轻传来,如风过疏竹般动听:“莫要招惹她。” 杨晓寒还沉浸在萧煜宁的温柔里,听着萧煜宁的话,却未回过神来:“啊?谁?” 话声一落,杨晓寒忽然一惊,立刻意识到萧煜宁说的是谁,顿时如坐针毡。 萧煜宁似乎并未察觉杨晓寒的不安,仍是低着头不紧不慢地揉着她的膝盖,道:“阿絮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父皇母后之外,我最爱的人,谁若是伤了她,我定不会放过他。” 杨晓寒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她看着萧煜宁头上灿烂的金冠,只觉得那镶着的蓝宝石刺目得紧,在灯光下一下一下地扎着她的眼睛。 萧煜宁的声音似从天边传来:“我八岁那年便在梦回城与阿絮相识了,那时她才六岁,却机灵得紧,无论玩什么,我总是吃亏。越是吃亏,我越是不服,总想着让她也吃亏一次。于是便假意教她骑马,将她骗到荒郊野外,扔在绿野山,我自己却骑着马跑了回来,我回头看着她被越甩越远的身影,心里得意极了。我想着她那么机灵,总能回来的,但是却没想到,她再聪明,也只是个六岁的孩子。” 杨晓寒不知道为什么萧煜宁要与她说这些,但是却情不自禁地被他的声音吸引,忍不住专心听下去。 “直到夜深了,她还是没有回来,梦回城派出了很多人去找,都没找到。那个地方极为隐秘,很少有人会去,我知道,如果我不去找她,别人找个几天几夜也不一定能找到。我又担心,又害怕。我担心她的安全,又怕别人知道是我将她扔在野外。最后,担心战胜了害怕,我偷偷骑马回绿野山去找她……你猜怎么着?” 萧煜宁忽然抬头冲她一笑,杨晓寒被他柔软的笑容晃了眼。 “阿絮居然还站在原地,我把她丢下的地方。她看见我回来,开心地说,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找我的。我看着她单纯的笑容,内疚极了,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丢下她一个人。路上,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担心,对我说,阿宁,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是你把我带到绿野山的。我怀着无比的愧疚之情,把她带回了梦回城。” 萧煜宁换了杨晓寒的另一只腿,轻轻地揉着。 “回到梦回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都称赞我有胆量,居然自己去寻回了阿絮。阿絮笑着瞧着我,也不说话。直到梦回城城主问阿絮为什么跑到绿野山去……” 萧煜宁轻叹了口气。 “阿絮伸手指向我,一字一句地说,是萧煜宁说要教我骑马,却把我扔在了绿野山,他说要狼吃掉我。” 第五章 芙蓉帐暖 杨晓寒目瞪口呆。 萧煜宁似乎早就知道杨晓寒的反应,并未多看她,只是继续讲下去。 “是不是很意外?我当时也呆住了,不知该作何反应。父皇很生气,在众人面前就要杖责我,还是梦回城城主求情才得以幸免。” 杨晓寒心中升起丝丝寒意。一个六岁的孩子就有如此心机,被抛在野外却不慌不乱,耐心地等着萧煜宁回去找她,定是已将萧煜宁的性子摸了个八九不离十,见萧煜宁回来找她,也没立刻发作,细想来,她在路上保证不会告状,只是怕萧煜宁会再次丢下她,直到回到梦回城,才开口报复。 萧煜宁抬头,认真地看着杨晓寒,道:“所以,莫要招惹她,就算我心慈手软,阿絮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伤害她的人。” “什么?太子殿下去了惠安殿?”李荣华愤怒地看着婢女揽春,一副要把人生吞活剥的样子。 揽春害怕地瑟缩了一下,道:“是小安子说的,他说他亲眼所见,太子殿下去了惠安殿见杨良媛。” 李荣华尖叫一声,广袖一挥,将桌上的碟盏杯盘统统扫落在地上,伴着刺耳的声音碎裂一地。 揽春一看,吓得魂不附体,不顾地上尖锐的碎片,立刻跪在地上。 “怎么了这是?”秀妈妈一听屋里的碎裂声,急忙走进来,一看地上碎了一地的杯盏等物,以及李荣华气得起伏不定的胸膛,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她对揽春呵斥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伤了良媛怎么办?还不赶紧收拾一下滚出去!” 揽春如蒙大赦,急忙把碎片收拾了一下退了出去。秀妈妈是李荣华的贴身乳母,在李荣华生气的时候只有秀妈妈的话她才能听进去。 秀妈妈扶着李荣华坐下,哄道:“我的好小姐,您这是何必呢?气坏了身子可怎么才好?”秀妈妈哄李荣华时,还是惯称她为“小姐”,在她心里,李荣华始终还是那个太傅府里没长大的小姐。 李荣华哭喊道:“秀妈妈,你听见了吗?太子殿下居然先去了惠安殿去找那个贱人,却不先来看我,这不是羞辱我么?太子殿下定是恼了我了,我该怎么办?” 秀妈妈叹气道:“小姐,且不说您背地里议论太子妃被太子妃抓个正着,太子现在正是怒气未消的时候,就看那杨良媛为您挨了一记,头都伤成那样了,难道您不该对她宽容一些吗?怎么还左一个贱人,又一个贱人。这里是东宫,不是太傅府,那杨晓寒是太子良媛,与您平起平坐,以后万不可这般任性了。” 秀妈妈对李荣华的疼爱比李夫人也有过之而无不及,若在平时,李荣华对秀妈妈的话还可听进去一二,但是现在她满心都是怕被萧煜宁厌弃的慌张,以及被压一头的羞辱之情,完全听不进秀妈妈的劝告。 “我不管我不管!杨晓寒抢走了我的太子殿下,她就是贱人!”李荣华又哭又闹。 秀妈妈连忙吓唬道:“小姐,我们这甘泉殿可与惠安殿离的很近,您这般哭闹,若被有心人听见传了出去,太子殿下可就真的不理您了。” 李荣华一听,忙忍住哭声,但仍泪流满面,她拉着秀妈妈的手,张皇失措地道:“秀妈妈,从小到大你最疼我,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秀妈妈爱怜地抚摸着李荣华的头,道:“我的小姐,您忘了出嫁前夫人对您的嘱咐了吗?万事莫冲动。您可是太傅府嫡女,身后可是有太傅府撑腰,那杨晓寒不过是国公府庶女,虽然貌美了些,但是我们小姐可一点也不输她。您说说,论家世,论长相,她怎么跟您比?” 李荣华顿时觉得颇有道理,自信心暴涨:“那当然,放眼京城,有几个人能与我相提并论?” 秀妈妈一看李荣华已上道,再接再厉道:“对啊,您和杨晓寒那种庶女一般计较作甚,若是放在平时,一个庶女根本不可能入您眼的。” 李荣华颇是认同,但是又一想,却有些泄气:“就算我再好,太子殿下今晚宿在惠安殿,我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秀妈妈却神秘一笑,问道:“谁说太子殿下今晚会留在惠安殿?” 李荣华一愣,道:“可是,太子殿下已经去了惠安殿呀。” 秀妈妈见李荣华一脸迷茫,不觉好笑:“小姐,我刚刚已经说过了,您的身后可是有太傅府撑腰的。”说完便吩咐宫人烧水,为李荣华沐浴梳洗。 李荣华似懂非懂,秀妈妈却只道:“小姐,您就听我的,抓紧时间梳洗,打扮得越美越好,太子殿下今晚一定会来甘泉殿的。” 李荣华见秀妈妈那般肯定,便也只好将信将疑地任宫人们梳洗着。 秀妈妈叹了口气,李太傅只有李夫人一妻,并无任何妾室,李荣华又是李夫人千辛万苦求来的女儿,自然受尽万般宠爱,不知人间险恶,李夫人一味宠爱李荣华,却疏忽了对她的管教,等想要好好管教时,李荣华已经养成了刁蛮任性的样子,长歪了的树很难再扶正了。 现在秀妈妈只能慢慢地劝着,尽量让她不再闯大祸,道理慢慢说与她听,希望以后她能明白过来。 李荣华梳洗完毕后,左右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对自己的长相向来是满意的,肌肤胜雪,五官精致,不同于一般小家碧玉,她的容貌更仿了母亲的高贵大气,非寻常女子可比。 “看,我们良媛多美,太子殿下一定会被您迷住的。”秀妈妈由衷地赞叹。 李荣华抚摸着自己光滑的脸,眼中泛着期待的光芒:“秀妈妈,太子殿下今晚真的会来吗?” 秀妈妈笑道:“主子放心吧!太子殿下一定会来的。殿下从来都是个有分寸的人,就算他再怎么恼您,太傅府的面子,他不会不顾及的。只是主子万不可再任性了,天下男子没有不爱女子温柔体贴的……” 话音未落,已有人通传:“太子殿下驾到!” 李荣华心中一喜,与秀妈妈同时笑了起来,忙起身迎接萧煜宁。 萧煜宁还是那般温文尔雅,金华殿内的冷漠严厉已不复存在,仿佛他从不曾对她发脾气一样。 李荣华见状,只觉得心头的大石已然落地,又记着秀妈妈的话,倒也算得上温柔体贴,只是心中仍觉得颇为委屈:“太子殿下,荣华以为您定是恼了,再也不来这甘泉殿了呢。” 萧煜宁揽着她的肩膀,温柔地道:“怎么会呢,你我自幼便相识,又这般倾心于我,我怎舍得让你独自伤心?” 李荣华这才破涕为笑,投入萧煜宁的怀抱。 是啊,萧煜宁定是不舍的吧。 她自幼便认识朝中早慧的太子萧煜宁。据说萧煜宁三岁能文,五岁出口成章,当今圣上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从小便被当成储君培养。她与他的情分也算的上是青梅竹马。 她任性焦躁,他却温润如玉。别人都说她刁蛮无礼,他却只道她天真率直。所以她喜欢粘着他,只要入宫,必要找他玩耍,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他读书习字,心里也是开心的。 可是自从皇后一病不起,她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后来她知道他娶了太子妃,太子妃有疾,而后他又纳了良娣…… 桩桩件件她都知道,但又仿佛每件事都与她无关。 直到那日她受邀去皇后宫中拜见,却在后花园中差点失足落水,是萧煜宁如同天降,救回了她。 她在惊吓中失了神。 萧煜宁却轻轻一笑:“这不是荣华妹妹么?许久不见,竟已出落得如此楚楚动人。” 她这才知道,原来萧煜宁竟已长成了玉树临风的少年,面如冠玉,通身华贵,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这之后,她找很多借口来宫中行走,只为见到萧煜宁。能见到他的次数并不多,但只要能与他说上一句话,她便满心欢喜。 萧煜宁还是她记忆里温柔的样子,只是多了份成熟稳重,每句话似乎都能点到她的心尖上,让她有种脆生生的疼痛的快感。 于是她铁了心要嫁他。从来就没有她李荣华得不到的东西,只要她想要,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她的爹爹也会给她摘下来。 但这一次,对她一向百依百顺的爹爹却怎么也不答应,他说他的宝贝女儿不能做妾,哪怕是太子的妾也不行。 可是她愿意啊!她去找萧煜宁,她不顾女子的颜面坦露自己的心思,她把自己对他的倾慕□□裸地剥给她看,她甚至觉得如果他开口要自己的心,她也会答应挖给他。 萧煜宁只是叹了口气,道:“嫁予我你会受委屈的。” 她有些生气,她觉得他不明白自己对他的一片真心:“这世上不只太子妃一人肯为你去死,我也能!” 她转身离开,连飞扬的裙角都带着决绝的弧度。 回府以后她开始绝食,米水不进,直到杨太傅求进宫中…… 看看,她李荣华为嫁给他受了那样的苦,连性命都可以不顾,萧煜宁有怎么舍得让她再难过? 她紧紧地抱着萧煜宁。虽然有时候萧煜宁让她觉得难以捉摸,但是这是她自己挑选的夫君,她一定会牢牢抓住她的心,任谁也夺不走。 包括太子妃。 灯下,萧煜宁轻轻拂过她如瀑的黑发,娇艳的面庞,仿佛在看着稀世珍宝,眼里是如烟如雾的光芒。 李荣华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由红了脸,心里又忍不住涌上一丝得意,太子妃又怎样,杨良媛又如何,我李荣华才是如今这东宫第一个受到太子恩宠的人。 萧煜宁白净如玉的指轻轻托起她小巧的下巴,深深吻了下去…… 芙蓉帐暖,云屏无限娇; 处子浅羞,风月有情事…… 第六章 责难 风轻絮一大早便被皇后唤去德阳宫,皇后对她素来亲厚,常唤她去陪伴说话,但是今日她却明白皇后不只是唤她去聊天,但她面上不显,只顺从地去了德阳宫。果然,她还没进门,便在德阳宫门外听见有人传话唤李荣华与杨晓寒前来。 风轻絮确认了心中的想法,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进了德阳宫。 德阳宫中檀香环绕,清香幽幽,风轻絮知道皇后刚礼佛完毕,此时心情应该还不错。 皇后不喜奢华之物,殿内装饰古朴大气,而她向来喜欢礼佛,空气中淡淡檀香气扑面而来,让人的心中不由生出宁静之感。 风轻絮刚站定,皇后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的却是东宫掌事姑姑访琴。风轻絮再次确认了今日皇后唤她来的目的,看来访琴已经将东宫的事情一五一十禀报皇后了。 皇后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却保养极好,仿佛三十左右的样子,皮肤白皙,无一丝皱纹,五官精致大气,不怒自威,微笑起来却又极为和蔼,让人心生亲近。 皇后见到风轻絮,立刻笑了起来,拉过她的手,与她一同坐下,上下打量一番,才道:“怎么又瘦了?可是最近又挑食了?” 风轻絮笑意盈盈:“母后看错了,儿臣明明胖了许多,前些日还坐垮了一个矮凳呢!” 皇后忍不住笑出声来,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就你敢说出这话来,整个皇宫数你最放肆!” 风轻絮亲密地依偎在皇后的肩上,道:“那还不是母后宠的,谁敢说儿臣半个不字,母后肯定先为儿臣出头了,儿臣这脾气都是母后惯的呢!” 皇后搂着风轻絮笑得前仰后合。 风轻絮见皇后不提唤她来的目的,便只插科打诨逗乐,装作无知的模样。而皇后也只与她说笑,其余一概不提。 杨晓寒在德阳宫前碰到李荣华时,不觉神色一黯,却不得不笑着迎上去:“荣华姐姐安好!” 李荣华见是杨晓寒,颇有些诧异:“你怎么也来了?” 杨晓寒笑道:“今早皇后娘娘也宣了晓寒前来觐见。” 秀妈妈一看,不禁心里有不好的预感。皇后自李荣华与杨晓寒入东宫后,并无任何召见,她们主动拜见时,皇后也以身体不适推脱了。今早皇后派人来传口谕时,他们还以为是因为李荣华昨晚侍奉萧煜宁有功,这才被宣来,没想到杨晓寒也被宣召而来,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但李荣华却没秀妈妈的深思远虑,她看着杨晓寒脂粉下掩不住的憔悴,心里竟觉得十分畅快,完全已经忘记了杨晓寒是为救她而受的伤。 李荣华抚了抚头上精致的缠丝翡翠玉兰花簪,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却故意蹙眉道:“哎呀,昨晚太子殿下竟留在了甘泉殿,我以为妹妹受伤了,太子殿下会留下来好生安抚妹妹呢!” 杨晓寒面色微变,却很快笑脸相迎:“荣华姐姐说哪里的话,姐姐身份尊贵,岂是晓寒能够相比的,太子殿下理应留在姐姐那里才是。” 芳苓见自家主子如此忍气吞声,不觉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可她也知道李荣华的身份不是她们能够得罪的,只能暗地里狠狠白李荣华一眼。 秀妈妈已察觉李荣华的不妥,忙道:“主子,时候也不早了,还是尽快拜见皇后娘娘才是。” 李荣华“哼”了一声,也不再搭理杨晓寒,径直先朝殿内走去。 芳苓见她们走远,忍不住气鼓鼓地开口道:“主子,你看李良媛……” “住口,”杨晓寒打断芳苓的话,幽幽地看着李荣华远去的背影道,“我自有分寸。” 德阳殿门外,李荣华与杨晓寒隐隐听见里面传来欢愉的笑声,心中均暗自道,看来今日皇后娘娘心情还不错。 待通传之后,李荣华与杨晓寒进入了德阳宫。 李荣华与杨晓寒一进殿,就看见风轻絮正坐在皇后身边,与皇后愉快地交谈着,皇后一向不怒自威的脸上流露出慈母一样的笑容。 李荣华与杨晓寒不觉心中一沉,忙拜倒:“儿臣参见母后。” 皇后与风轻絮交谈的声音并未停歇,仿佛不曾看见她们二人一样,久久没有人出声叫她们起来。 李荣华与杨晓寒只能一直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凉的地面,心中忐忑不安。 殿内的其他人仿佛也不曾见到她们,没有一个人出言提醒皇后。 李荣华与杨晓寒保持跪拜的姿势一动不敢动,感觉腿都快失去知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后终于将目光投向了殿内跪着的两个人,讶异地道:“怎么有人跪在这里?这不是太子新纳的良媛么,快快扶起来!访琴你也是,两位良媛来了,怎么也不提醒本宫一声?” 李荣华正想说什么,杨晓寒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袖,道:“是荣华姐姐与儿臣见皇后娘娘与太子妃相谈甚欢,不敢惊扰,与访琴姑姑无关,请皇后娘娘明鉴。” 皇后听此话,不觉一笑,道:“你倒乖觉,抬起头来本宫看看。” 杨晓寒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只见台阶上方,皇后一身华服端坐在软塌上,头上戴着九尾凤簪,只在发髻间点缀了几颗珍珠绢花,但那珍珠却颗颗浑圆,饱满丰润,洁白无瑕,属难得的珍品。皇后的面庞极为端庄美丽,多年宫廷生活的浸润,让她看起来高贵典雅,一双明眸似能看透人的魂魄。 待皇后看清杨晓寒渐渐抬起的脸,不觉眉头轻蹙,转脸便看向风轻絮。 风轻絮似笑非笑地看着杨晓寒娇柔中带着羞怯的脸,道:“母后,儿臣早就说过,杨良媛有沉鱼落雁之貌,母后却偏是不信。” 皇后转头又看向杨晓寒,淡淡道:“光有美貌是不够的,前朝多少美人都成了皇城枯骨,心术不正,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杨晓寒一脸惶恐,连忙又拜倒,连声道:“儿臣不敢心术不正,望母后明察!” 李荣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殿内有些压抑,心中不安,只得跟着杨晓寒一起磕头。但杨晓寒却知道,皇后这是要为太子妃出头了。 皇后冷声道:“李良媛,听说你昨日令太子震怒,是也不是?” 李荣华一听皇后叫到自己名字,顿时浑身一颤,不明白怎么火又烧到自己身上了。但是听完皇后的话,立刻明白了皇后生气的原因。她再蠢也知道皇后一直把风轻絮当成自己的女儿般亲厚,今天铁定是要挨顿骂的。 她正不知如何回复,忽然想起秀妈妈之前对她说的话,皇后若是要骂人,便只一味认错便是,不能顶嘴。 于是李荣华一边磕头磕得咚咚作响,一边道:“儿臣有错,母后恕罪!儿臣有错,母后恕罪!” 风轻絮一愣,不禁有些疑惑眼前的人是不是李荣华,李荣华居然会认错? 皇后见李荣华磕头磕得如此诚心,反而不好再继续责难下去,只得道:“一个二个都吓成这样作甚,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为难你们呢,来人,赐座。” 秀妈妈见皇后突然发难,魂都快吓没了,还以为李荣华又该横冲直撞了,没想到李荣华居然诚心认错,让皇后不好再责难,顿时一颗心落了地。 皇后见杨晓寒头上包扎的伤口处仍有血迹,但一张俏脸却愈发我见犹怜,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时,有宫人来报:“启禀皇后娘娘,淑妃娘娘求见。” 皇后一听,微微蹙起的眉缓缓松开来,脸上浮出笑容:“快请进来。” 杨晓寒知道,淑妃是皇后的表妹,一向与皇后最为亲厚,而且淑妃性格开朗,有她在,场面应该会轻松一些。 果然,淑妃笑容满面地走进来,道:“我道今日为何刚到殿外,就觉得那几个水缸里养的荷花不如原来娇艳了,原来是皇后娘娘这多了几位美人,人比花娇,竟生生把那荷花的颜色都压下去了。” 杨晓寒脸上粉红一片,忙羞涩地低下头,李荣华却只觉得淑妃这话说的有趣,仔细看去,见淑妃虽已近三十,皮肤却保养地细嫩光滑,眉心很宽,眼睛微微上挑,不笑的时候也似在笑着,着一身银红蜀锦,衣面上绣着大朵的芍药花,原本难以压住的颜色与花型,在她身上却显得极为华贵美丽。 皇后不禁笑起来,指着她对风轻絮道:“你看看她这张嘴,什么事情都能让她说出花来。” 淑妃却一本正经地道:“这殿里最美的花可在上头坐着了,偏偏是谁也不敢说的,太子妃,你说是也不是?” 风轻絮只轻轻一笑。皇后却被淑妃逗乐了,瞬间忘了之前的不快,只摇头笑着。 淑妃打量着李荣华与杨晓寒,眼中是惊艳之色,道:“这就是太子殿下新纳的良媛吧,果然美若天仙。” 李荣华与杨晓寒都面色微红,直道“淑妃过奖”。 淑妃却又问:“哪个是杨良媛?” 杨晓寒正要回答,淑妃却一把拉住她的手,笑盈盈地问:“你便是杨良媛吧?” 杨晓寒一怔,淑妃却拍着她的手,道:“果然是太子殿下亲自点的人,真真地比当年阮良娣还美上三分,便是月宫嫦娥也不过如此吧。” 杨晓寒心中一惊,只觉得淑妃笑意满满的眼里光芒如刺。 果然,此话一出,李荣华带着妒意的目光箭一样射向杨晓寒,令杨晓寒如芒在背。 皇后的脸色也渐渐冷下来,道:“好端端地,提她作甚,没瞧见杨良媛头上的伤吗?一个个都要什么时候才能记住教训!” 淑妃忙轻打了一下自己的脸,道:“娘娘恕罪,此事怪我,一见这般美人,话都不会说了,此事再也不提。” 说完淑妃又眼中满是心疼地看着杨晓寒头上的伤,道:“我那有上好的外伤膏药,一会儿就让婢女送到你殿里,这么美的脸可别留了疤。” 皇后的脸色这才缓下来。 杨晓寒也暗自松了口气,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淑妃,让她给自己拉了几份仇恨,也不敢再寄希望于淑妃。 李荣华却暗自咬牙,对杨晓寒的厌恶又增加了几分。 而风轻絮始终如局外人一般,喝着茶,静静地看着大殿里的好戏。 淑妃见皇后面色已缓,于是笑道:“听说娘娘为两位良媛准备了两份罕见珍品作为见面礼,不知道能不能让臣妾也开开眼?” 皇后勾起唇角,道:“你那什么珍品没有?哪次贡品皇上不是让你先挑,流水似的赏赐每天不断,你还巴望着本宫的东西。” 说着却已吩咐宫人将礼品呈上。 李荣华与杨晓寒忙跪谢皇后并接过礼品。 淑妃故作好奇地上前去,见李荣华接过的锦盒内装着一套极为珍贵的南珠项链,一串南珠颗颗有拇指大小,浑圆润滑,更难得的是每颗南珠大小一致,光彩迷人,浑然天成,而且隐隐散发出幽幽香味。 饶是淑妃见多识广,仍惊讶地道:“这不是当初鲛人国进贡的香海南珠么?据说一万枚香海蚌中才有一颗香海南珠,极为珍贵,皇后娘娘真是舍得,这么好的宝贝,连臣妾都嫉妒了。” 李荣华一脸得意地捧着锦盒,余光瞥向杨晓寒,却不知她的盒子里是什么东西,想来定是没她的珍贵。 第七章 碎镯 淑妃看着杨晓寒手中的盒子,却没有上前去,反而转身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似累了一般调整好舒服的坐姿,道:“杨良媛手中的是什么,能否让本宫看看?” 杨晓寒见状,只好亲自上前,将手中的东西呈给淑妃看。 淑妃看了一眼,却见是品相极为少见的老坑翡翠镯,翠绿欲滴,晶莹剔透。只是比起李荣华的南珠项链,显然逊色了几分。 淑妃心下明了,口中只道:“果然是好东西,与杨良媛倒是很配。” 但是这种称赞让有心人听来总觉得有几分敷衍与嘲讽。 杨晓寒瞬间脸色有些发白,却强忍着退下去。 孰料杨晓寒刚一转身,却觉得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身体失去平衡,来不及反应便重重摔倒在地。 她下意识地抓紧手中的锦盒,但是一道绿影却脱盒而出。 “啪嗒——” “啊!” 耳边传来清脆的碎裂声,倒在地上的杨晓寒心中一沉,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向前方看去。 果然,翡翠镯已然断裂成两半,无辜地躺在地上,却令杨晓寒触目惊心。 殿内的人都惊呆了,似乎都没反应过来。 然而风轻絮却心中明了,她眼力极佳,方才某些人的小动作被她看得一清二楚。可她却不打算出声,只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场好戏。 淑妃霍然而起,指着地上的杨晓寒怒道:“杨良媛,你居然摔了皇后娘娘送你的翡翠镯。” 杨晓寒慌张地捧起地上的翡翠镯,忙跪在地上对皇后道:“母后,儿臣不是故意的,请母后恕罪!” 淑妃冷笑一声,道:“你当然不是故意摔的,可是你对皇后娘娘赠你的东西却如此疏忽,这殿内连个石子也没有,好端端的,你怎么就摔了呢?” 皇后一言不发,但脸色渐渐难看起来,显然已是动怒。 淑妃不待杨晓寒反驳,又道:“难道你是觉得这翡翠镯不如李良媛的南珠项链珍贵?你可知,这可是皇后娘娘当年的嫁妆!” 杨晓寒闻此已是汗流浃背,不住地磕头求饶。 芳苓刚才在杨晓寒身后看得清清楚楚,是淑妃身边的一个婢女伸脚绊了杨晓寒,杨晓寒才摔了翡翠镯。可是杨晓寒却一味求饶,不曾有半点解释,这让芳苓又是心疼又是愤怒。李荣华的偷笑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而殿内的其他人却无动于衷,仿佛都在看杨晓寒的笑话。 杨晓寒的头上又开始渗出血迹,芳苓眼见杨晓寒屈辱至此,不禁跪在地上喊道:“皇后娘娘,我们主子是被人陷害的,她……” “闭嘴!”杨晓寒忽然回身扇了芳苓一巴掌,怒道,“皇后娘娘与太子妃在此,哪里轮的上你说话!” 杨晓寒急得不行,只紧盯着芳苓,目光里是满满的警告,芳苓顿时吓得说不出话来。 风轻絮见状,倒有几分怜悯杨晓寒,只是淑妃摆明了针对她,风轻絮也不愿多生事端。而且她已经看出来杨晓寒是个聪明的,从她方才的一系列反应,就可以看出她绝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柔弱。况且,一介庶女,能够凭一己之力嫁给当朝太子,不管萧煜宁的意愿占了几分,杨晓寒都绝不是个毫无城府的弱女子。 而淑妃听杨晓寒只提到皇后与风轻絮在此,却忽视自己,觉得她话里是在暗指她不懂规矩,不由心里暗恼。 空气渐渐闷热,早晨片刻的温凉已退去,本来要升起的太阳却迟迟未曾露脸,阴沉的天气让本就紧张的气氛显得更加沉闷。 皇后此刻却缓缓开口道:“杨良媛,你的婢女说有人陷害你,你怎么说?” 杨晓寒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只能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轻轻摇头道:“不曾有人陷害儿臣,是儿臣自己不小心摔了,一切都是儿臣的过错,与他人无干。” 淑妃勾起的嘴角划过嘲讽的弧度,道:“这么说来,是这个婢女在皇后娘娘面前大放厥词了,空口白牙的不知道想攀咬谁呢,这样的婢女留着有何用?来人,拖下去!” 杨晓寒心中大惊,她自然知道这一拖下去芳苓的命就没了,芳苓与她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无论如何她也要保住芳苓性命。 杨晓寒忙道:“皇后娘娘,一切都是儿臣的错,是儿臣管教不严,儿臣愿受处罚,请皇后娘娘饶了芳苓性命吧!” 风轻絮冷眼旁观,方才不想管,但此时却只觉得淑妃闹的有些过了,于是淡淡道:“好好来母后这里说会儿话,怎么又是哭又是要命的,当真烦得紧。” 皇后见风轻絮有意为杨晓寒说话,又顾及到太子颜面,也觉得有些过了,便对杨晓寒道:“这宫里的新人是该好好学学规矩了,既然昨日太子已经罚你抄宫规了,今日你们主仆二人就在殿外跪上三个时辰,小惩大诫,也好知道宫规不是摆设。” 淑妃正要说什么,皇后却看了她一眼,淑妃立刻闭上了嘴,闲散地摇着扇子,不再言语。 杨晓寒连忙叩谢,立刻带着芳苓跪在门外台阶下,身姿笔直而恭谨。 李荣华的心里都快乐开花了,拼命地掐着自己大腿,掩饰嘴边忍不住的笑意。虽然杨晓寒对她一直讨好,但是她总是记得杨晓寒是太子钦点的良媛,心里总是不是滋味,她的姻缘是自己争取来的,凭什么入东宫还要搭上个杨晓寒?看她挨骂受罚,李荣华不由心中大是痛快。 殿内有冰块镇着,不觉得多热,一到殿外灼热的暑气扑面而来,尤其是这种没有太阳的阴天,又闷又热,聒噪的蝉鸣似要穿破人的耳膜,更平添了几分烦躁。 杨晓寒跪在地上,不由一阵阵发晕,昨日失血的身体还没复原,刚才又是跪拜又是磕头,血迹很快从纱布上蔓延开来,杨晓寒甚至能感觉到血液的流动,可是她仍然纹丝不动。 芳苓看着眼前杨晓寒柔弱的背影,泪水很快流了下来,她不明白为什么杨晓寒的命运为何如此坎坷。从小在国公府受尽欺凌,好不容易有了出头之日,却依旧逃不开挨打挨罚的生活,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杨晓寒挺了一个时辰后,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衫,身体开始隐隐发抖。 芳苓察觉后,忍不住轻声唤道:“主子……” “我没事,不要说话!”杨晓寒头也不回地打断了芳苓的话。 芳苓只能一边流着泪一边祈祷时间快点过去。 可是天不遂人愿,天突然开始沉了下来,雷声由远及近地滚过,竟是要下雨了,听密集的雷声,定是场不小的雨。 芳苓都快急哭了,看着越来越低的阴云手足无措。 而杨晓寒仍坚持跪着,仿佛不曾注意到天气的变化。 一阵湿润的风刮过,吹起二人的裙角,带来一丝丝凉意,给热透了的身体带来短暂的舒适。 很快,风卷着雨滴开始飘落在地上二人的身上。 初始觉得尚可忍受,但当雨滴开始密密麻麻落下,打在身上竟是生疼,豆大的雨噼里啪啦敲打着二人的身体,似要穿透肌肤一般。 芳苓再次忍不住开口道:“主子,我们再去求求皇后娘娘吧,这么大的雨,您伤势未愈,再淋出个好歹,可怎么得了?” 杨晓寒这次连话都不回芳苓了,只自顾跪着,头上的伤被雨水浸湿,开始剧烈疼痛,雨水已让她全身湿透,直冻得牙齿发颤,身躯微微晃动。 不知雨下了多久,一点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李荣华已经离开,皇后也觉得闹了一场很是疲乏,便去后殿休息了,回廊里只剩淑妃与风轻絮二人。 风轻絮伸出手,轻轻接住廊檐下的雨滴,她的手洁白如栀子花,手指细长,雨滴从她指间滚下,如雨落荷花,煞是好看。 淑妃站在风轻絮身后,冷冷看着台阶下跪着的主仆二人,道:“我最看不惯她那妖妖娆娆的样子,一双眼睛能把人的魂吸走了似的,皇后娘娘太心慈手软了,这样的女子留在太子殿下身边,定然是个祸害。” 风轻絮闻言,轻声道:“再怎么样,她也是太子钦点的良媛,太子的颜面,皇后自然要顾及。” 淑妃嗤笑一声,道:“看她能撑得过几日恩宠。” 风轻絮听着淑妃的话,心里没来由的觉得厌烦,于是不再说话,自顾撑起一把油伞,慢慢踱到雨中。 淑妃一看风轻絮要走,也觉得再待下去没甚意思,便让婢女撑了伞,跟在风轻絮身后。 杨晓寒强撑着跪着,雨水劈头盖脸地落下,眼前已渐渐看不清东西,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忽然,一双素白的绣鞋映入杨晓寒低垂的眼帘,那双鞋极小,却镶着名贵的翠玉珍珠,很是好看。鞋的主人停住脚步,微微晃动的裙摆遮得鞋子只剩下鞋尖。 同时,落在她头上的雨忽然不见了。 杨晓寒微微一抬头,就看见了风轻絮稚嫩的脸,只是那一双眼睛却黑沉沉,幽暗暗,仿佛不属于这张脸。 风轻絮静默地看着杨晓寒,手中的伞遮住了她头上的雨水,杨晓寒微微仰起的脸苍白至极,但仍如一块上好的美玉,晶莹无瑕。 杨晓寒也不说话,只是回视着风轻絮,仿佛在等待风轻絮的嘲讽。 淑妃不知道风轻絮要干什么,便站在一边等着,权当是在看杨晓寒的笑话。 就在淑妃等的不耐烦的时候,风轻絮忽然开口道:“你的名字……不太好。” 第八章 秋露白 杨晓寒一怔。 淑妃掩嘴笑道:“可不是么,晓寒、晓寒……听起来像要一辈子受尽凄风苦雨似的。” 杨晓寒还未回过神来,风轻絮已经抬步离开。 淑妃一看,也不再理会杨晓寒,随风轻絮而去。 暴雨又开始噼里啪啦落在她的身上,她不明白风轻絮话里的意思,也没力气去思考,只能苦笑着继续忍受雨水的侵袭。 风轻絮撑着伞,慢悠悠走在潮湿的鹅卵石小道上,雨珠沿着光滑的伞面淅沥沥滚落,打湿了她素色的裙摆。她身后是面无表情的风绝尘,一手撑伞,一手勾着一坛泥封着的秋露白。 空气里泥土的味道混合着湿润的草木清香,扑面而来。夏雨中的东宫如秋一般凉爽,道路两边木芙蓉与玉簪花已悄然盛放,散发出属于盛夏的浓郁芬芳。 转过翠□□滴的竹林,“凝香园”三个字豁然出现在眼前。 风轻絮轻车熟路地走进去,环池绕廊,一路走到一个有棵老槐树的院子里。 老槐树冠大叶盛,郁郁葱葱,青中泛白的槐花苞熙熙攘攘,串串垂落,似乎经雨水一灌溉,马上就要盛放开来。 树下,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太监披着蓑衣正在扫地上的落叶,雨幕中只见老太监耷拉着脸,一下又一下毫无章法地用扫帚划拉着地面,与其说是扫地,不如说更像是在发泄心中的不满。 风轻絮走到离老太监两丈远的地方停下,朝风绝尘使了个眼色。风绝尘立刻将那坛未开封的秋露白伸到老太监的眼前。 老太监斜眼看了一下在眼前晃荡的酒坛子,又用余光瞟了一眼不远处的风轻絮,冷哼一声,低下头继续划拉地面。 风轻絮见状,也轻哼一声,道:“又不是我骗了你,自己着了别人的道怪得了谁,既然不要我们安慰,那这酒我们就自己喝了。” 原来这老太监正是守着凝香园的福公公,因昨日被李荣华的婢女见秋骗着离开园子,使得李荣华与杨晓寒二人得了空子进入园中,心中甚为恼怒,连着扫了两天的地,即使今日瓢泼大雨,仍解不了心中的郁结,在园中穿着蓑衣扫地。 福公公听此话,却是头也不抬,不为所动。 风轻絮也不恼,只对风绝尘道:“将军,既然福公公不要这秋露白,我们这便去亭子里把这酒开了封,我这身上正觉得有些凉,喝了好暖暖身子。” 说完也不待福公公说话,风轻絮自行走向三丈开外的望月亭,风绝尘提着酒紧跟其后。 一进亭中坐下,风绝尘举手便拍开泥封,沁人心脾的酒香顿时四溢出来,倒一杯在手中,只见此酒色如秋露,酽白甘香,闻之已醉。 福公公听见封泥碎裂的声音,不禁手中的扫帚一顿,很快却又背过身去继续扫地。 风绝尘将酒递给风轻絮,风轻絮轻呷一口,只觉此酒入口柔和清爽,在味蕾上滚动时芳香醇厚,咽下去以后口中馥郁甜绵,余味无穷。 风轻絮不禁叹道:“怪不得某人喜欢秋露白,这味道,瑶池玉液也不过如此吧。” 说着,风轻絮瞥了一眼雨中的福公公,果然,福公公的身形又是一顿。 福公公早就闻到了雨中若有若无的酒香,那种熟悉的味道让他肚子里的酒虫蠢蠢欲动,但是一想到昨天居然被一个婢女骗了,只觉得万分耻辱,便又强忍住冲到亭子里的冲动,只咕咚一声咽了下口水。 风轻絮一个人喝觉得不过瘾,怂恿着风绝尘一起品尝:“将军,你也来尝尝吧,这秋露白可是东宫珍藏二十年的陈酿,寻常人可喝不到。” 风绝尘却一脸拒绝:“我从不喝酒。” 风轻絮眼中写满不认同:“一个男人居然不会喝酒,简直是奇耻大辱,形同不举。” 风绝尘一听,险些从凳子上摔下去,勉强稳住身形,怒道:“我是不喝,不是不会喝。” “那你喝一杯。”风轻絮引诱道。 “喝酒误事。”风绝尘拒绝上当。 “我今日无事找你。” “这话你说了很多次,已失去可信度。” 风轻絮不耐烦了,将酒杯往风绝尘面前重重一放,板着脸道:“喝!” 风绝尘一看风轻絮面带不善,只好委委屈屈地端起酒杯,犹豫一番之后,如饮毒药一般,咬着牙将手中的酒仰头灌下去。 孰料酒刚入口,辛辣刺激的味道,让风绝尘的身体立刻做出反应,还未入喉便已“哇”地一声连呛带吐将所有酒吐了出来。 风轻絮看着咳嗽不止,五官几乎扭曲了的风绝尘,忍不住拍桌狂笑,一手指着风绝尘,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笑的快岔了气:“将军啊,你果然不会喝酒!” 这时,一阵风扫过,桌上的秋露白已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捧走,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可恶!可恶!竟如此糟蹋这秋露白!简直可恶!” 风轻絮忍住笑,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气得几乎跳脚的福公公,以及被他抱在怀里如获至宝的酒坛子,道:“你不是不喝么,管我怎么糟蹋。” 福公公抱紧了酒坛,瞪着风轻絮道:“那我就折了凝香园中所有荷花!” “你敢!”风轻絮拍案而起。 福公公却不再理会风轻絮,抱着酒坛坐到亭子的角落里,捧着秋露白左看右看,笑纹爬满脸上,然后开始小口细细品尝美酒,一边喝一边砸吧着嘴,一副飘飘欲仙的样子。 风轻絮见福公公已然释怀,轻声一笑,便要带着仍隐隐作咳的风绝尘离开。 “那位杨良媛……真是位绝色美人啊!” 角落里的福公公忽然发出感慨,却没看向任何人,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风轻絮瞬间明白福公公的意思,却调笑道:“怎么,连见多识广的福公公都被杨良媛迷了眼?” 福公公哈哈一笑,道:“咱家自入宫以来,就是没根的人,能让咱家迷眼的也就只有这宫廷密酿了。” 风轻絮瞧着福公公似被美酒迷醉了的样子,没有接话,只是等着福公公的下一句话。 果然,福公公转头看向风轻絮,盯着她的眼睛,道:“我只是觉得她长得像一位故人。” 风轻絮也回视着福公公,他看似迷醉的表情中,原本因年纪渐长而有些浑浊的眼睛却闪闪发亮。 风轻絮顿了顿,淡淡道:“看来福公公真是喝醉了,这话可万不要让太子听见,否则……我虽能保你一命,你这条舌头却是保不住了。” 福公公闻言呵呵一笑,微眯起双眼,一副颇有感慨的样子道:“是啊,人老了,不中用喽,早就忘了,这条舌头不是什么都能说的。” 风轻絮沉默不语。 福公公又看向她,道:“听说杨良媛得罪了皇后娘娘,被罚跪在德阳殿?” 风轻絮点头道:“她摔了皇后娘娘赐给她的翡翠镯,那还是皇后娘娘当年的陪嫁之物。” 福公公却摇摇头,叹道:“果然还是不省心啊,只要宫里来了新人,必要闹上一番,周而复始……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啊!” 风轻絮哭笑不得:“哪有旧人哭,旧人就算哭,也是在心里哭一哭罢了。” 福公公却嘿嘿笑:“那是别的旧人,太子妃却是不会哭的。” 风轻絮一挑眉:“哦?” 福公公没说话,在嘴里倒了一大口酒,用袖子抹抹嘴角,砸吧着嘴,一脸陶醉的样子。 风轻絮已懒得再听他啰嗦,自顾打开伞,带着风绝尘缓缓走入雨幕中。 福公公看着二人一高一矮极为不协调的离去背影,良久,才低低地道:“因为你是江湖人,哪怕入宫多年,你的心还是不在这东宫里,幸好……幸好……” 待风轻絮回到东宫,婢女蔷薇已手脚麻利地赶过来,接过风轻絮手里的伞,一边吩咐白兰拿来干巾为风轻絮擦去头上衣服上的水珠,一边催红樱赶紧去早就备下的香汤池中洒些荷花花瓣为风轻絮沐浴。 蔷薇知道风轻絮最为怕冷,即使是夏季也从不穿薄纱,碰到阴雨天,更是回来便要沐浴取暖, 很快,风轻絮便被婢女一路拥着到了香汤池。 这是宫中特为风轻絮畏寒的体质开出来的一口香汤,平时仅供她一人使用,宫中鲜少有人有如此待遇,便是极为受宠的淑妃也不曾拥有。 风轻絮懒懒地躺在池中,热气蒸腾起来,很快便将她全身蒸的又暖又舒适。 红樱一边洒花瓣,一边笑道:“主子,德阳宫的事如今已在宫中传遍了,杨良媛被罚跪的经过也都传了出来,到处被人取笑呢。” 风轻絮闭着眼睛,未曾言语,仿佛只是在享受这香汤的温暖。 红樱接着道:“只怕以后太子殿下要厌弃了杨良媛呢,这样的美人却莽莽撞撞,连皇后娘娘赏的翡翠镯都摔了,可怎么侍奉太子殿下?” 风轻絮微微蹙起眉头。 蔷薇一看,急忙呵斥道:“哪里学来的饶舌多嘴?太子妃面前卖弄什么?还不赶紧退下去!” 红樱知道风轻絮素来宽容,蔷薇却是严厉,于是吐吐舌头,端着花篮退了出去。 蔷薇在一旁小心地伺候着,她知道风轻絮不喜人太过亲近,便只是远远站着,揣摩着风轻絮的需要才敢上前。 风轻絮忽然问道:“你也是这么觉得吗?” 蔷薇一愣,心里转了下,才反应出来风轻絮是问她是否认同红樱的话。蔷薇想了想,却不知如何回答。 风轻絮叹了口气,喃喃道:“你们果然还是不懂。” 蔷薇呆呆地看着风轻絮,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风轻絮却不再说话,闭着眼睛继续享受满是荷花香的温暖。 插入书签 --------------------------------------------------------------------------------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读点击: 0 请稍候 ↑返回顶部 ←上一章下一章→第8章第八章秋露白作者推文 网友:打分:2分|鲜花一捧1分|一朵小花0分|交流灌水0分|别字捉虫-1分|一块小砖-2分|砖头一堆评论主题: off 分享到:新浪微博 本文转自晋江文学城,原文地址: 第九章 芳苓受教 风轻絮没有告诉蔷薇等人,她早已猜到接下来德阳宫里会发生的事情,而事情的发展正如她所料。 风轻絮刚离开不久,萧煜宁便匆匆赶到德阳宫。 杨晓寒从暴雨侵袭的模糊视野中看见朝服还来不及脱的萧煜宁,心中一阵欣喜,谁料萧煜宁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从她身边匆匆走过,进入殿内。 芳苓原以为萧煜宁见自家主子跪在雨里会心疼安慰一番,谁知他竟理也不理她们,不禁又是惊讶又是难过,轻声唤道:“主子……” 杨晓寒没有回应,一颗心缓缓沉了下去。 大雨依旧劈面而落,下得仿佛没有尽头似的。 杨晓寒的耳边都是雨水倾落的声音,她的每根发丝都已湿透,滴滴答答地落着水珠。头越来越沉,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控制不住要喊叫出口,但是她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死死地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对于杨晓寒来说,连每次雨水落地的声音都变得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杨晓寒快要崩溃的时候,萧煜宁绣着吉祥云纹的朝服却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恍惚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勉强抬起头去,萧煜宁俊逸的面庞在雨中显得那么亲近又那么遥远。 “晓寒,我们回去。” 萧煜宁朝杨晓寒伸出手,他的手洁白修长,指尖饱满莹润,杨晓寒甚至能看见他指甲透明的干净。 这六个字让杨晓寒被雨淋得冰冷的心又开始温暖起来,她双眸湿润地看着萧煜宁,分不清自己眼里的潮湿是因为雨水,还是泪水。 她就知道萧煜宁肯定不会置自己于不顾,方才他定是去向皇后求情才能让她提前结束受罚。 杨晓寒颤巍巍地伸出手,害怕眼前这双手只是自己梦里的渴望。在触到萧煜宁的指尖时,那份真实让她终于忍不住紧紧抓住他的手,她从来不知道人间竟有如此温暖而干燥的掌心。 就在这份真实的温暖中,杨晓寒失去了知觉…… 芳苓看着仍在昏迷的杨晓寒,悲伤不已。杨晓寒已连续高烧了三日,不知喂了多少汤药,好不容易才退了烧,却依旧昏迷不醒。病中的杨晓寒显得愈发憔悴,面色十分苍白。芳苓心中又是心疼又是难过,忍不住开始抽泣。 一旁的芳菲见芳苓如此难受,便安慰道:“芳苓姐姐,你别哭啦,主子这是因祸得福,现在满宫里谁不知道太子殿下亲自将我们主子抱了回来,以后我们主子是有享不尽的恩宠了。” 正在收拾房间的芳草也凑过来道:“是啊,芳苓姐姐,我们主子命里就是贵人的,这几日太子殿下不知来了多少回,时不时还遣人来问我们主子情况如何了,这在整个东宫都是头一份的。” 芳苓这几日正委屈得紧,却无人诉说,听见她们的话便擦擦眼泪道:“你们懂什么?一些个外来人罢了,我是从小跟着主子长大的,主子受得苦我比谁都清 楚,主子在国公府便因为是庶女,被大小姐死死地压着,哪怕主子品貌再出众,却不过是蒙尘的明珠,见不得光罢了。后来好不容易有了出头之日,被太子钦点为良媛,原以为可以逃离苦海,苦尽甘来了,谁知竟是三天两头地担心受怕,不是挨打,就是受罚,我看着心里难受得紧。” 芳苓是杨晓寒从府里带来的婢女,芳菲和芳草却是宫里分派来的,因此杨晓寒待芳菲芳草总不如芳苓那般亲近,芳菲芳草也有自知之明,从不敢探听什么,此时见芳苓主动说起,便开始坐下来与芳苓聊了起来。 芳菲是略安静的性子,只是倾听,芳草却活泼得很,拉着芳苓的手,道:“芳苓姐姐,你莫要伤心了,主子受的苦难都只是暂时的,依咱们主子的品貌,迟早是要飞黄腾达的。” 芳苓却忧心忡忡道:“太子殿下虽对咱们主子好,但是咱们主子却得罪了皇后娘娘与淑妃娘娘,以后在宫里的路只怕是艰险了。” 芳菲见芳苓一脸惆怅,正要接话,却听身后一声虚弱的轻喝:“糊涂!” 三人吓了一跳,忙回头看去,却见杨晓寒已然醒转,憔悴的脸上略有怒意,正蹙着眉尖瞧着三人。 芳苓忙快步到床前,惊喜地叫道:“主子,您醒了!” 芳菲芳草忙一个倒水,一个拧湿帕子,伺候刚醒来的杨晓寒。 杨晓寒却不忙着喝水,也不用湿帕子,只是示意芳苓扶自己起身。芳苓便轻手轻脚扶着杨晓寒,并在她背后放了个松软的靠枕。 杨晓寒似乎已经用尽了力气,斜靠在靠枕上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用沙哑的声音道:“皇后娘娘与淑妃娘娘贤良淑德,令我等难以望其项背,我自身德行不足,两位娘娘肯悉心教导,是我的福分。太子殿下也只是怜我出身低微,才稍事照顾,哪来的泼天恩宠?以后莫要让我再听见这样的话,否则一律拖出去打死。” 杨晓寒虽是对三人说话,眼睛却看着芳菲与芳草,说到最后,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芳苓连忙轻抚杨晓寒胸口帮她顺气,口中连连道:“主子,奴婢们知错了,您还刚刚醒来,万不要动怒,气坏了身子可怎生是好?” 杨晓寒却只是看着芳菲与芳草,直到二人跪下认错,再三保证,才半放下心来,让二人出去。 芳苓端来温温的开水,服侍杨晓寒饮了几口,察觉杨晓寒疲惫的面容上稍有舒缓才松了口气。 杨晓寒又歇了一会儿,才转头看向芳苓,道:“你与她们说那些个做甚?且不说她们的忠心如何,但看这世上的事情若不是亲身经历,又有谁能感同身受?你我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你虽是我的婢女,我却将你看做是自己的妹妹,但是这几日入宫来你做的桩桩件件事,却令我失望至极。” 芳苓有些不服气,但见杨晓寒虚弱的病容,却也不敢反驳,只低低道:“是,奴婢知错。” 杨晓寒看出了芳苓的心思,叹了口气道:“你不要觉得不服气,也只怪我把你宠坏了,你个性冒失,倒还有些小聪明,在国公府里你见娘亲与我举步维艰,还知道收敛一些,虽有小错,却不曾有大过失,你的忠心我自是知晓,也不曾指责你,只慢慢教了,想你总归有些长进,便是入了宫,我也只带了你在身边。可是,到了宫里,你却放松了心思,一味想扬眉吐气,把之前受的苦难统统从身上剥离去,想成为人上人。” “主子,我可都是为了你。”芳苓拉住杨晓寒的衣袖,急急地道。 杨晓寒只冷着脸道:“我只说三个事,第一桩是你那日自顾开口挽留太子,太子已然不悦,你却不知;第二桩,你在皇后娘娘面前目无尊卑,忘了奴婢的本分,竟为我求情,你有多大脸面,又有几条命,敢在皇后娘娘面前开口?第三桩,便是今日你将不该说的话讲予不该听的人听,你是谁?她们两个又是谁?万一那些话传了出去,你可知是什么样的后果?第一桩还罢了,太子殿下总算对我有情,尚可不计较,后两桩事,一个不小心,你我便在这宫里再无立足之地,甚至可能连性命也保不住了。” 芳苓呆呆地看着杨晓寒,越听越觉得后背发凉,原来自己竟在刀尖上滚了几个来回,若不是杨晓寒点破,自己仍未察觉,不由又是后怕又是羞愧。 杨晓寒见芳苓脸上已有悔意,便放缓了口气,拍拍她的手道:“你现在明白尚且不晚,我们主仆二人初入宫,稍有差错,皇后娘娘也必然不会过于苛责,但是若是日后再行差踏错,恐怕便无转圜的余地了。” 芳苓点点头,只觉十分受教。她紧紧握住杨晓寒的手,诚恳地道:“主子,你放心,以后芳苓必然事事小心,不让主子再为我作难。” 杨晓寒轻叹道:“其实你的心思我也明白,我自幼在府中不得宠,你也跟着受了不少的苦,但是若想成为人上人,必须得忍。” 杨晓寒面上虽平静,但垂下的眼睑却并未遮住眼底涌动的光芒。 “主子……”芳苓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原来她的主子不是一味怯懦,只是隐忍罢了,但是想了想,又道,“可是您毕竟得罪了两位娘娘……说来也是冤枉,主子您从来都不惹事,反倒是那李良媛,哪个事不是她惹出来的,可最后挨打受罚的都是您,头也伤了,膝盖也跪紫了,她却还完好无损,前日还以看望您为由来了惠安殿,我看她哪里是看望,分明是来看笑话的。” 杨晓寒摸了摸芳苓气鼓鼓的脸,扯出一抹笑,道:“傻丫头,这就是我与她的不同,她身后是整个太傅府,李太傅待她如眼珠子一样珍贵,皇后娘娘即使生气也要掂量掂量,而我,只是碰巧飞到高枝的麻雀,还没成为凤凰呢,我那父亲此时还在观望,若是我能得到太子宠爱,他自然乐于为我提供方便,光耀门楣,若是我不幸失宠,他肯定会由着我自生自灭。所以皇后娘娘便把怒气撒在我这无依无靠的人身上,所有的过错只能是我来承担,这,就是命。” 这,就是命。 杨晓寒说着,自嘲地笑了笑。 芳苓听着却心里堵堵的,鼻头发酸,忍不住想落泪。 杨晓寒握着芳苓的手越来越紧,眼睛不知看着空中何处,似是在跟芳苓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所以啊,在这皇宫里,没有个依靠,还想别人不欺负你,那就只有自己先强大起来,让别人不敢轻视。” 第十章 发誓 李荣华刚从睡梦中醒来,坐在梳妆台前,只觉得身上懒懒的,一只葱白的手无聊地拨弄着梳妆匣里的各色发簪,金银玉器在她涂着艳红蔻丹的指间发出叮当脆响。 揽春小心地用扎珠镶松石的梳子为李荣华梳头发,李荣华的头发又软又蓬松,密如海藻,她十分珍爱自己的头发,平时只让最会梳头发的揽春打理。揽春细细地为李荣华的头发抹上一层牡丹花头油,让头发看起来又黑又亮,然后又十指翻飞,很快便为李荣华梳好了一个改良式的凌云髻,再在中间插上孔雀翠尾簪,细密的流苏垂在眉间,更增添了李荣华的美艳。 自从太子禁止李荣华戴步摇以来,李荣华几匣子步摇全部被收起,揽春每天都想尽方法用各种不戴步摇的发型,让李荣华看起来更加娇艳,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得李荣华不快。 还好最近李荣华的心情出奇得好,只是最初发了一通脾气,后来竟没有再提步摇之事。 揽春自是不知,李荣华的情绪如此稳定,秀妈妈功不可没,原本李荣华为太子抱杨晓寒从德阳宫回惠安殿的事恼怒得不行,秀妈妈却告诉她,杨晓寒为皇后与淑妃不喜,哪怕再得宠,也不会有好结果了。李荣华立刻转怒为喜,还特意以关心为由去惠安殿看了杨晓寒,见她仍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唇角干裂,只觉得心中畅快无比,连带着每日心情都大好。 李荣华挑了一对晶莹透亮的碧玉滴珠耳环,揽春正要为李荣华戴上,拂夏却悄悄走了进来,在秀妈妈耳边说了什么。秀妈妈一听,便上前轻声道:“主子,甘泉殿那位……昨夜醒了。” 李荣华“哦”了一声,颇有些遗憾地道:“这么快就醒了,命真大,烧得那么厉害,还以为挺不过去了呢。” “主子要不要过去看看?”秀妈妈问道。 李荣华本来不想去看那张令自己生厌的脸,但是看见揽春手中晃动着的碧玉耳环,忽然眼中光芒一闪,改变了主意,嘴角勾起坏笑,道:“去,怎么不去?揽春,把我身上所有饰品都换成翡翠的,我们好好去看望看望杨良媛。” 甘泉殿内,芳苓正在为杨晓寒梳头,一边梳一边心疼地道:“主子,您昨晚刚醒,今日还是再歇歇吧,皇后娘娘那里明日再去也不迟。” 杨晓寒原本苍白的脸敷了几层脂粉,才勉强看起来有些精神,她看着镜中不再那么憔悴的自己,道:“皇后娘娘前些日的教导,让我受益良多,今日无论如何也是要去谢恩的。” 芳苓只好不再进言,正要往杨晓寒的头上插上一支云脚珍珠卷须步摇,杨晓寒却摇头道:“不要戴步摇,以后都不要再戴。” 芳苓一愣,道:“这是为何?太子殿下是不准李良媛戴步摇,没有不准您戴呀!” 杨晓寒看了看正在收拾床铺的芳草,道:“芳草,你去库里寻我那支镶宝石碧玺点翠花簪来,许久不曾戴了,配我这身衣服却是正好。” 芳草应声离开,房内只剩下杨晓寒与芳苓两人。 杨晓寒这才对芳苓道:“李良媛不能戴步摇,偏我戴着在她面前走动,时时刻刻提醒她不能戴步摇,你觉得李良媛能咽的下这口气?” 芳苓有些不解:“主子,虽然李良媛是太傅之女,背景深厚,可是您也不必对她事事小心,如此……如此……” “如此巴结她是不是?”杨晓寒替芳苓说了她不敢说出口的话。 芳苓垂下头去,只拿着梳子慢慢得梳着杨晓寒的头发。 杨晓寒沉默了一会儿,道:“前些日我娘亲来信,说我那在军中的娘家舅舅在边疆立了些小功,已经被调至忠武将军麾下,做了八品宣节校尉。” 芳苓一听,大喜过望:“恭喜主子,恭喜舅老爷高升啦!” 杨晓寒在宫中无依无靠,国公府也不肯为她撑腰,若杨晓寒的舅舅能早日脱颖而出,杨晓寒也能少受些苦。 杨晓寒却苦笑道:“你可知那忠武将军是谁?” 芳苓不解。 杨晓寒深深地看着芳苓,道:“是李良媛三哥李荣成。” 芳苓倒吸一口凉气,只觉不可思议。 “所以说,这是命。”杨晓寒轻轻吐出这几个字,便不再说话。 芳草为杨晓寒寻来了她要的那支镶宝石碧玺点翠花簪,芳苓刚为杨晓寒插在头上,便听见芳菲来报:“启禀主子,李良媛来了。” 杨晓寒一怔,忙道:“快快请进。” 片刻后,李荣华便一身珠光宝气地走了进来,杨晓寒忙迎上去,却不觉一愣,但见李荣华头上戴着玲珑草头虫镶珠翡翠钗,耳上是一对绿翡翠滴珠耳环,手腕上戴着孔雀绿翡翠珠链,腰上系着富贵双喜翡翠佩环……通身珠翠环绕,却与她今日穿的葱绿散花锦极为相配。 杨晓寒觉得自己的眼睛被刺了一下,随即掩了神色,满脸笑意地上前挽住李荣华的胳膊,道:“好姐姐,我正想着唤你一起去皇后娘娘那里拜谢,你竟先来了,我们姐妹当真是心有灵犀呢!” 李荣华顿时疑惑:“拜谢?拜谢什么?” 杨晓寒直接扶着李荣华出了门,边走边道:“自然是拜谢皇后娘娘前几日的教导之恩,姐姐还不曾去吧,我病了几日,一醒来便念着这事呢。” 李荣华一听便觉得身上开始不自在了,在甘泉殿门口停下脚步,抽回自己的胳膊,不耐烦地道:“要去你自己去,我才不去呢。” 她这一身翡翠是来膈应杨晓寒的,若是被皇后看见她这副打扮,定然是要挨顿骂的,她才没有那么傻。 秀妈妈在李荣华身后轻咳了几声,李荣华忙闭了嘴。 杨晓寒心中了然,却不再勉强,只对身后的芳苓道:“芳苓,你带人退下,我有话要跟荣华姐姐说。” 芳苓带人退下后,杨晓寒只看着秀妈妈不说话,李荣华原本是要将秀妈妈留下的,但是看杨晓寒的样子,却也不好再执意留下她,只好也吩咐秀妈妈退下。 秀妈妈一脸不甘愿地退下以后,院子里只剩下杨晓寒与李荣华。 李荣华没好气地道:“你要说什么,快说吧!” 杨晓寒拉着一脸阴郁的李荣华坐在一旁的石凳上,诚挚地看着李荣华,慢慢地开了口:“荣华姐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厌烦我,但是我真的是将你当做姐姐来看待的,我们姐妹二人同时入东宫,本来就应该互为依靠,姐姐虽为太傅之女,但一入宫门深似海,太傅总力有不及,而晓寒一介庶女,全无倚仗,也盼望有个姐妹能说说知心话。” 李荣华嗤笑了一声,显然不以为然。 杨晓寒却不恼,接着道:“姐姐的心思晓寒也略有揣测,姐姐定是觉得太子殿下亲点晓寒为良媛,又待晓寒亲厚,姐姐是怕晓寒分了殿下的宠爱,是也不是?” 李荣华被杨晓寒戳中心思,心里有些恼,嘴上却倔强地道:“就凭你也能从我这里分殿下的宠爱?痴心妄想!” 杨晓寒笑了笑,道:“是,晓寒不敢这么想,但是却怕姐姐会这么想。姐姐也知道,晓寒在国公府内虽也能吃饱穿暖,但却有常人难以体会的艰辛,做梦也没想过自己回有一天成为太子良媛,如今我三生有幸能侍奉太子左右,便只安于现状,求一个平安,不管姐姐信与不信,晓寒从来没想过与姐姐争宠,之前没有,以后也不会!” 李荣华盯着杨晓寒诚恳到极致的面庞,心里盘算着她的话是否真实,秀妈妈也不在身边,她很难去辨别,但是她的心里更偏向于相信杨晓寒,因为她确实没有主动与她争宠过。 杨晓寒察觉到李荣华面色的松动,便向前倾了倾身,又道:“荣华姐姐,你细想,自入东宫以来,晓寒可曾有过陷害姐姐或者刻意接近太子?每次姐姐有难,是不是晓寒出手相助?晓寒对姐姐的一片赤诚,姐姐难道还不肯相信吗?请姐姐放心,晓寒定唯姐姐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李荣华想了想,杨晓寒确实没有害过她,反而次次出手相助,只是从小到大她身边都是阿谀奉承、任她打骂、为她出生入死的人,相比之下,杨晓寒的所作所为并没有感动到她。但是经杨晓寒这么一提,她才想起杨晓寒好像是为她做了许多事。 李荣华见杨晓寒信誓旦旦的样子,面上仍有疑虑:“你真的这么想?” 杨晓寒知道李荣华是信了自己,忙用力地点头。 李荣华转了转眼珠,道:“那你发誓!” “我发誓,以后唯姐姐马首是瞻,绝无二心!”杨晓寒没有片刻犹豫。 李荣华一听,不满地道:“这句话你刚才已经说过了,我要你像上次那样发誓。” 杨晓寒一怔。 李荣华盯着杨晓寒的眼睛,一字一句重复她当日的誓言:“永世不得太子恩宠,无爱无子,孤独终老!” 杨晓寒陡然一惊,指甲狠狠掐住掌心,手上传来尖锐的疼痛。 李荣华冷声道:“你说啊,你说了这句话我就相信。” 杨晓寒的心剧烈收缩,连牙齿都在发抖,她当时说出这么狠厉决绝的誓言是因为她心中无愧,但今日如何能比当初?可是此情此景却已经由不得她做主。 她感受着李荣华冷漠尖锐的目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思飞快转动,深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缓缓举起右手,发誓道:“若违此誓,我杨晓寒永世不得太子恩宠,无爱无子,孤独终老!” 第十一章 惊吓 夏季的清晨还算凉爽,尤其是御花园,花草树木颇为茂盛,红烟绿雾,美不胜收,不时有宫人来回走动,为各种娇贵的花草浇水灌溉或者修剪枝丫,偶尔一阵微风吹来,仿佛浑身的毛孔都要张开来,呼吸这难得的清凉气息。 御花园荷花池旁,风轻絮正坐在秋千上,却未让宫人摇起秋千,只是晃动着双腿,百无聊赖地低头扯着手中芙蓉花的花瓣,微风卷起她裙摆的轻纱,她却恍若未觉,心思早已不知飞到了哪里。 萧煜宁从远处走来,一眼就看见了秋千上风轻絮瘦小的身影,那娇憨的神态,以及肆无忌惮晃着的双腿,都还是他记忆里的模样,仿佛一切都定格在他认识她那年,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萧煜宁胸口蔓延。 萧煜宁恍然察觉,他好像已经很久没这样看过她了,是从什么时候起,风轻絮虽然还在他身边,但他的生活却渐渐远离了她。她永远都定格在了八岁的样子,但是他却在不断长大,于是两个人虽然朝夕相见,却似乎渐行渐远。 萧煜宁永远都记得初认识她那年,她也是这样坐在秋千上,晃着双腿,低头扯着手中的花瓣,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好奇地上前询问,她却骗他吃下了她手里的花,那花看起来美艳娇嫩,吃到嘴里却苦涩难当,苦得他眉眼都皱到了一起,可是风轻絮却得意地开怀大笑,最后笑得几乎从秋千上跌了下来。 他从来没见过那么明媚的笑容,只觉得整个花园似乎都被照亮了。 他身边的女子,上至皇后,下至官家女子,个个都是含蓄温婉的,哪怕活泼点的姑娘,也是笑得极有分寸,面对他时,仿佛所有女子嘴角微笑的弧度都是一样的。 他厌烦记住身边流水一样的人物,但却在风轻絮肆无忌惮大笑的瞬间记住了她。 “你是谁?”萧煜宁忍不住开口问道。 然而她却如风一般跑开了,只留下空荡荡的秋千在空中摇晃,还有她带着笑的回声:“我叫阿絮。” 阿絮。 风轻絮。 那是他第一次栽在她手里,却期待着下一次的相遇。 他后来从母后的口中得知,她是梦回城城主义女,也是梦回城副城主、享誉天下的智者林若虚的唯一弟子,天资聪颖,能谋善断,更是难得的武学奇才,林若虚更是将其当做接班人来培养,传以不少武学秘术,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 他懵懵懂懂地听着母后对她的夸赞,看着母后眼中掩不住的对她的欣赏,只觉得那小小的人儿在自己心底的烙印又深了些,她狡黠的笑容在他脑海里徐徐绽放,明媚如春。 萧煜宁也永远都记得那年她嫁给他时的样子,十岁的他已经学会如父皇一般板着脸,不苟言笑,但是他的心是雀跃的。 他看着她头覆红纱,缓步朝他走来,红纱下,她乌发间的太子妃冠隐约可见,巧夺天工,精致绝伦,那冠上有他亲自为她选的明珠与宝石,颗颗价值千金。 他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伸出手去牵她时,心里竟有些紧张,仓促间,她的指甲划过他的掌心,有些许的疼,但是他还是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有些凉,皮肤却很细很软。 彼时他年纪尚小,不懂什么为情爱,但是他却明白,以后她就是他的太子妃了,他多了一个人的陪伴,他们会像父皇母后那样白头偕老。 他迫不及待地掀开她的盖头,想看看自己的小新娘。 盖头下的她素颜如玉,光华璀璨的太子妃冠下,她幼嫩的脸洁白得像盛夏里最美的白荷花,她仰起头看他,双眸幽黑如子夜,她朝他微微地笑,露出了细碎洁白的米牙,她的笑容虽不似以前那样肆无忌惮,但也单纯可爱,让他忍不住也跟着傻笑了起来。 萧煜宁回想着,不禁唇角也微微上扬,一股暖流满溢胸膛,再看不远处仍在轻轻晃腿的风轻絮,他狡黠一笑,突然想恶作剧一番。 风轻絮仍毫无知觉地低头扯着花瓣,萧煜宁悄无声息地绕到她的身后,猛地一把抱住了她,唇边是恶作剧得逞的笑意。 风轻絮果然如他所料般尖声惊叫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挣扎,手脚不断挥舞,显然受到了巨大惊吓。 萧煜宁紧紧箍住她,在她耳边轻声笑道:“阿絮,是我……” “啊——啊——” 风轻絮仍然在放声尖叫,挣扎的力气丝毫没有减弱,脸上汗珠不停滚落。 萧煜宁见她如此剧烈挣扎,怕她伤到自己,忙安慰道:“阿絮,阿絮,你看看,是我,阿宁……” 风轻絮的尖叫和挣扎依然没有停止,她的行为显然已经不受控制。 萧煜宁这才察觉不对劲,低头看去,却见怀里的风轻絮眼神涣散,面色苍白,神情惶恐不安,仿佛陷入了某种可怕的回忆中。 萧煜宁也开始慌了,连忙用力抱紧她,不住地轻声安慰:“阿絮不怕,阿絮不怕,阿宁在这里……” 周围的宫人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闻声都赶了过来,萧煜宁急急喝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 几个宫人应声后忙不迭往太医院跑去。 这时,一把清朗的声音传来:“这是怎么了?” 萧煜宁抬头,见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自己面前,那是一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面如秋月,丰神俊朗,他背着光站在那里,被旭日暖芒勾勒出的轮廓颇有几分仙人之姿,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正好奇地看着萧煜宁与他怀里的人。 萧煜宁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赵王世子萧逸庭,于是忙叫道:“逸庭,快救救阿絮,她受到了惊吓!” 萧逸庭神色一凛,忙俯下身,伸手如电,一把抓住风轻絮的手腕,指尖灵敏地感受着她脉搏的跳动。 萧逸庭不知道使了什么样的手法,风轻絮再如何挣扎都挣不脱他的手指。 片刻之后,萧逸庭迅速点了风轻絮身上的几处穴位,风轻絮整个身体僵直坐起,脱离了萧煜宁的怀抱,她不再挣扎但却仍尖叫不止。 萧逸庭对剩余的几个宫人吩咐道:“你们几个去远处守着,不要让其他人靠近。” 说着,萧逸庭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在风轻絮的头上连刺了几个穴位,她的尖叫声这才慢慢低了下来,直至渐渐安静,不再发出声音。 风轻絮双目紧闭,呼吸渐缓,身体微微颤动,显然已经好了许多。 萧煜宁默默在一旁看着萧逸庭熟练的切脉施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心里一阵阵自责,忍不住想出口询问萧逸庭,萧逸庭却轻轻一摆手,示意他暂不出声。 萧逸庭一直观察着风轻絮的神色,约莫等待了约半盏茶的时间,见风轻絮已经平静下来,才除了针,开口轻唤:“太子妃……” 风轻絮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觉眼前有人影晃动,她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眼前人,过了好一会儿,终于视野不再晕眩,模糊中只见眼前人华衣金冠,眉目如画,隐约是那熟悉的脸庞在朝她微微地笑着。 “阿宁……”风轻絮干涩地开口,忍不住困倦,伸出手便朝眼前人的怀里倒去。 萧逸庭吓了一跳,然而风轻絮细瘦的胳膊却已牢牢抱住他的腰,昏睡过去。 萧逸庭忙抬起胳膊,身躯僵硬,不敢触碰风轻絮,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眼角的余光不自觉地偷偷看向萧煜宁,他已经明显感受到了萧煜宁身上传来的冰冷气息。 堂堂太子妃,居然当着太子的面抱住了别的男人……若不是风轻絮此时混沌未醒,方才她又是叫着萧煜宁的名字,只怕他就要被五马分尸、大卸八块了。 但是哪怕是认错人,这种情形也是寻常男人难以忍受的,更何况还是高高在上的天元朝太子殿下。 眼见萧煜宁的脸色渐渐铁青,萧逸庭只得尴尬地笑着:“殿下放心,太子妃已无大碍,只是方才受了刺激,太累了才睡了过去,很快就会转醒……” 萧煜宁不发一语,伸手去拉风轻絮,谁知风轻絮却将萧逸庭抱得紧紧的,萧煜宁一拉之下,竟然没有拉开。 萧逸庭一看,更为尴尬,想伸手去帮萧煜宁,却又不敢触碰风轻絮。 还好方才所有宫人都已经被他支开,若是被别人看见堂堂太子妃竟倒在他赵王世子萧逸庭的怀里,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萧煜宁沉着脸,手指用力,一点点掰开风轻絮的手,将她拉离萧逸庭的怀抱。 风轻絮的身躯那般瘦小而脆弱,仿佛一碰就会碎掉,轻得似乎没有重量,萧煜宁小心地将风轻絮抱起,快步朝东宫走去。 萧逸庭连忙颠颠地跟上,顾不得尴尬,在萧煜宁身后不停地解释:“殿下,这可不能怪我,太子妃只是把我当成了你……” “闭嘴。”萧煜宁头也不回。 萧逸庭自然知道萧煜宁动了怒,从小到大,萧煜宁都是温润如玉,喜怒不形于色,很少有事情能让他动气,如今他这副模样,显而易见,风轻絮在他心里有多重要。 可是萧逸庭实在觉得冤枉:“殿下,你也看见了,我可是救了太子妃,你不能恩将仇报……” “我只是在可怜你。”萧煜宁脚步未停,只是瞥了萧逸庭一眼。 “为什么?”萧逸庭觉得有点懵。 萧煜宁“哼”了一声,懒得回答,大步走回东宫。 萧逸庭不死心,紧紧跟在萧煜宁后面,一副不问出结果不罢休的样子。 一见萧煜宁来到景和殿,蔷薇等人急忙迎了上来行礼,却见萧煜宁怀里抱着昏睡的风轻絮,都吓了一跳,急问道:“太子殿下,太子妃这是怎么了?” 萧煜宁并未回答,径直朝内殿走去,身后的萧逸庭见状,咳嗽一声道:“你们太子妃中暑了,快去打些热水来给她擦擦汗,再灌些温水下去。” 蔷薇等人一愣,她们素知风轻絮最是怕冷,连盛夏都不着单衣,怎么会中暑? 但她们又见萧逸庭是萧煜宁身边的人,虽觉得此人甚是面生,可看他衣着华贵,定也非寻常之辈,况且萧煜宁也不曾反驳,那么他说的话自然可信,思及此,蔷薇便连忙吩咐白兰、杜鹃去准备,自己与红樱一起在萧煜宁身边伺候着。 萧煜宁走进内殿时,蔷薇与红樱早快一步铺好了床被,他小心翼翼地将风轻絮放在松软的床上,并亲自为风轻絮盖好薄被。 萧逸庭留在外殿,此时急的直跳脚,来来回回不停地踱步。萧煜宁却懒得管他,只是看着风轻絮脆弱的面容,轻轻握着她的手。 风轻絮的手还是那么小,似乎只有他的掌心那么大,他温暖的指可以轻而易举地包裹住她整个手掌。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萧煜宁的心才安定下来,静静凝视着她。 她的脸好像还没有他的巴掌大,他甚至可以看见她脸上的根根绒毛,她的五官还未长开,细细的眉眼,小巧的鼻子,薄薄的唇,永远停留在八岁的样子。可是萧煜宁知道她这副永远长不大的身躯一直以来遭受着什么样的痛苦,他心疼,却又无能为力。 只是他不明白,他只不过吓了她一下,为什么她今天的反应如此强烈。她一直都是聪明而无畏的,他从来没见过她如此失态,难道她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吗? 萧逸庭在外殿踱来踱去,他的好奇心非同常人,有什么想知道的事就必须探听清楚。他不明白,为什么萧煜宁要可怜他,他救了风轻絮,不是应该被感谢吗? 他耐心地等着,一看见萧煜宁出来,一把便抓住他,笑嘻嘻地道:“殿下,你必须得说清楚,为什么可怜我?” 萧煜宁本不想理会他,但是一想到他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便道:“你真的想知道吗?” 萧逸庭急忙道:“当然!” “因为阿絮除了我,谁也不让碰她。” 第十二章 赵王世子 赵王乃当今皇上的至亲兄弟,也是朝廷的中流砥柱,铁铮铮的硬汉一条,他曾随皇帝南征北战,立下不少汗马功劳。而萧逸庭则是赵王独子,从小便长得粉雕玉琢,煞是可爱,人又聪明机灵,诗书过目成诵,这样一个人见人爱的孩子,似乎理应受到万千宠爱。 然而赵王却是个正直刻板的父亲,不苟言笑,惜字如金,哪怕是对如此聪明可爱的儿子。 萧逸庭出生时早产,从小体弱多病,赵王却坚持要他每日诵读诗书,有时直至深夜,赵王妃不知因为此事与他争执过多少次,但是仍无济于事。 萧逸庭终因劳累导致身体过度消耗,大病一场,几乎丧命,赵王妃哭的肝肠寸断,要与赵王和离。幸而太医院几位太医昼夜守候,想尽办法,才将一脚已踏进鬼门关的萧逸庭从阎王爷手里抢了回来。 从此以后,赵王妃固执地不让赵王插手任何关于萧逸庭的事,独自宠爱自己千辛万苦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儿子。 还好萧逸庭虽受宠爱,却没养成骄奢淫逸的性子,他从小喜欢看书,却不是诗书,而是医书。也许是因为听了太多次赵王妃讲述的几位太医将他起死回生的神奇经过,萧逸庭一见医书就着迷,而被誉为神童的他,在看完几大箱的医书以及各类孤本以后,对于医术竟然无师自通。 当然,有了理论知识以后,他就开始积累实战经验,面对家里的猫狗鸡鸭跃跃欲试,碰到一只受伤的野猫更是兴奋不已,凭着自己丰富的知识积累,竟然真的真的治好了那只野猫,当然,手上也留下了几道野猫利爪的痕迹。 慢慢地,萧逸庭的爪子从动物身上伸向了家里的仆人,但凡家奴有个病都会来找萧逸庭,不管是头痛腰酸腹泻长疮还是伤寒风湿烧伤接骨,只要来找萧逸庭,都会药到病除,于是家奴们私底下都叫萧逸庭“小神医”。 然而,萧逸庭得意没有多久,就在一次给一个摔断骨头后没有及时诊治的年轻小厮接骨时,被赵王华丽丽抓个正着。 彼时,赵王见萧逸庭衣摆塞在裤腰里,手里拿着一把刚在火焰上烤过的刀,熟练地划开伤口,切除腐肉,接好骨头,再用针缝合,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动作干脆利落,显然已是个熟练工。 周围一堆小厮婢女,都对萧逸庭吹捧喝彩,萧逸庭更是得意洋洋,尾巴都要撅到天上去了。 赵王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抡起仆人扔在一边的大扫帚就朝萧逸庭身上拍去,萧逸庭吓的魂不附体,一边捂着脑袋逃跑一边喊“母亲救命”。 赵王妃闻声赶来,挡在赵王爷面前,不许赵王打萧逸庭。赵王直气得七窍生烟,怒道他们皇家向来以诗书传家,从不闻哪个皇家贵族沦落到为下人治病,简直辱没了皇家尊严,非要打死萧逸庭不可。 赵王妃以命相威胁,不许赵王碰萧逸庭一根头发,赵王气的半死却无可奈何,只能指着赵王妃道“慈母多败儿”,并称没有萧逸庭这样的儿子,以后再不管他。 可赵王妃听说自己儿子医术了得,却是喜上眉梢,收罗来更多的医书为萧逸庭创造学习的机会。萧逸庭也不负赵王妃期望,医术越来越好,乃至整个天元朝妇孺皆知。 渐渐地,萧逸庭不满足于天元朝的局限,想到大千世界寻找更为广袤的天地。赵王妃虽然不舍,但是只要萧逸庭喜欢的事,她还是会支持。于是他经常一走就是数月,甚至更久,也越来越喜欢外出。 萧逸庭这几日总在回想萧煜宁的那句话,越想越觉得自己在天元朝待着不妥,心里盘算着也许又该远行了,这次去哪里呢,听说南夕国多美人,个个娇艳如花,也许可以去那里看看…… 想着想着,便到了靶场,萧逸庭远远地看见萧煜宁一身劲装正在挽弓射箭,玄衣如铁,雄姿英发,瞄准后手一松,如扫琴弦一般将箭弹了出去,流星般的箭矢在空中呼啸着,稳稳射向红色靶心,一箭中的。 萧煜宁忍不住喝彩:“殿下好箭法!”说着,便兴冲冲地跑向萧煜宁。 倏地,另一声呼啸破空而来,仿若疾风骤雨,不待萧逸庭有思考的余地已朝他面门冲来。 萧逸庭一惊,多年来的江湖奔走经验让他来不及多想身体已作出反应,他迅速将身一拧,脚尖用力踏地,斜斜地凌空而起,衣袂翻飞间险之又险地躲过那朝他射来的危险一箭。 双脚落地后,萧逸庭受到惊吓的心脏才跟着落了下来,他拍拍胸脯,转身朝萧煜宁吼道:“萧煜宁,你疯了吗?居然朝我射冷箭!” 萧逸庭与萧煜宁感情极好,他也从没想过会走仕途,以后侍奉天子,所以别人对太子萧煜宁又敬又怕,萧逸庭却是不怕他。 萧煜宁转过头,清晨的阳光下,他的五官更显英气十足,一双深邃的眼漫不经心地看向气急败坏的萧逸庭。 萧逸庭这才注意到萧煜宁的身体朝向还维持着向箭靶射箭的方向,不像是曾向他射过冷箭的样子。 而萧煜宁身后,一个娇小的身影缓缓走出,略显稚嫩的脸有些苍白,眉目清浅,双唇淡似无色,跟萧煜宁颀长的身躯相比,显得那么瘦弱矮小,让萧逸庭直接忽略了她的存在。 竟是风轻絮! 风轻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双眼闪着幽幽冷光,手里拿着一把特制的小弓,虽然不如大弓的威力大,但显然也足以将萧逸庭的身体射穿。 萧逸庭本来觉得很是愤怒,但是被风轻絮冷冷的眼睛一盯,竟觉得心里有些发毛,那绝不是属于她这个八岁身体的眼睛,漆黑如同不见星光的夜空。 萧逸庭明白萧煜宁已然将前几日之事告诉了风轻絮,见她朝他缓步而来,他竟忍不住往后退了退,将手横在胸前,警惕地道:“你……你不要过来……” 第十三章 药草香囊 风轻絮没有说话,只冷冷盯着他,一步步慢慢走到他的身边。 萧逸庭用祈求的眼神看向萧煜宁,萧煜宁却理也不理,只回身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又开始拉弓。 萧逸庭终于知道为什么萧煜宁会可怜他了,太子妃风轻絮的报复心竟如此骇人。他僵直着身体紧盯着风轻絮,总觉得她的身上似乎藏着某种利器,随时都会掏出来刺向他。 然而风轻絮却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弯下腰去,捡起了地上的一缕头发,偏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那缕长发在风中飞舞。 萧逸庭呆了呆,连忙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这才发现耳边的头发竟少了一缕,这定然是风轻絮方才凌厉的箭气所为,他心中不禁颇为恼火,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风轻絮竟然射断了他的头发! 萧逸庭指着风轻絮,心中又气又恼,说不出话来:“你……你……” 风轻絮欣赏了一会儿,便将萧逸庭的头发如战利品一般装进随身携带的香囊里,看得萧逸庭目瞪口呆。 风轻絮很满意萧逸庭的表情,心中大觉爽快,正要心满意足地离开,却忽然闻见一股奇异的香气,让她不由停下脚步。香气显然是从离她最近的萧逸庭身上传来的,于是她转头看向萧逸庭,好奇地问:“世子,你身上是什么香?” 萧逸庭一怔,随即取下自己身上带着的香囊,道:“你说的是这个吧,这是我自己放的草药,木香、白芷和佩兰的味道。” 风轻絮接过来,放在鼻下闻了闻,熟悉的药草香让她不自觉地弯起嘴角,抬头冲萧逸庭一笑,道:“送我吧。” 萧逸庭没想到风轻絮这么快就变了脸,突然和气得让他不知所措,也没想到堂堂太子妃脸皮这么厚,找人要东西如此干脆利索。但是有跟风轻絮和解的机会,他立刻把握住了,大方地道:“太子妃喜欢就拿去吧。” 风轻絮像得了宝贝一样,转身跑到萧煜宁身边,将手中的香囊拿给萧煜宁看,萧煜宁就着风轻絮的手闻了闻香囊,果然香味独特,于是微笑着摸摸风轻絮的头,道:“你喜欢就好。” 萧逸庭看着晨光中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只觉得有种奇怪的和谐感,仿佛只有彼此才是心里最亲近的人,别人都插不进去。 然而不远处两个走来的身影却打破了这和谐的画面,萧逸庭一看,正是萧煜宁的两位良媛,李荣华与杨晓寒。 李荣华笑容满面地走到萧煜宁身边,娇嗔道:“太子殿下,您出来射箭怎么不带荣华,荣华也想学射箭呢!” 李荣华一早打听到萧煜宁在靶场,立刻与杨晓寒相携而来,萧煜宁平时忙于公务,很少有时间陪伴她们,她才不会错过这种与萧煜宁接近的机会。 风轻絮见李荣华与杨晓寒情同姐妹的样子,有些诧异她们这么快就和好如初了,心里倒有些佩服杨晓寒的手段。她一边玩着手中的香囊,一边用余光扫了杨晓寒一眼,却见杨晓寒仍是一副恭谨谦和的样子,只安静地站在一边微笑着。 风轻絮见她们二人来了,射箭的兴趣大减,懒懒地对萧煜宁道:“阿宁,我有些累了,不想射箭了。” 李荣华一听,生怕萧煜宁因此回了东宫,白白错失与萧煜宁相处的这么好的机会,忙道:“太子妃要是累了,就到旁边的亭子里歇息会儿吧,我带了今早新做的荷香茶,那水还是早上从荷叶上收集的露珠,最是消暑解渴,太子妃要不尝尝?” 风轻絮一听荷叶上的水,倒是来了几分兴致,转身朝旁边的亭子走去。 李荣华这才松了口气,她对风轻絮始终是有些怕了,总觉得被她那双黑幽幽的眼睛瞧着的时候着实骇人。 萧逸庭听说有荷香茶喝,忙笑道:“这敢情好,我也正渴了,也去讨一碗喝。” 李荣华掩口笑道:“世子爷去喝便是,莫要嫌弃才好。” 风轻絮在凉亭中悠然地喝着茶,不时轻嗅着手中的香囊,仿佛对这香囊极是喜爱。 萧逸庭见状,不由有些好奇:“太子妃似是十分喜欢这个香囊的味道。” 风轻絮一边翻开香囊拨弄着里面的草药,一边道:“这味道与我师父药房的味道十分相似。” 萧逸庭一听,立刻精神了起来:“听说太子妃来自梦回城?” 风轻絮诧异地抬头看他一眼,但又想到他幼时醉心医术,年纪大些以后便时常外出游学,不常听说自己的事情,自然会对自己的身世好奇,便坦然道:“是啊,我师父便是梦回城副城主林若虚先生。” 风轻絮提到林若虚,语气里有很自然的自豪感。 萧逸庭行走江湖多年,林若虚的大名自是如雷贯耳,不由羡慕道:“太子妃能做林先生的徒弟,真是幸运啊!” 梦回城城主乃如今武林盟主,统领整个武林,林若虚的地位相当于副盟主,有传言道,林若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言善辩,洞察人心,医术超群,百艺皆通,有经天纬地之才,却甘心辅佐梦回城城主,以报知遇之恩。梦回城中更是人才济济,且不说风神、花神、雪神、月神四大护宫,以及东南西北四城堂主,便是城中随意一名小卒,都有可能是绝顶高手,令人不敢小觑。 萧逸庭有幸入城一次,被梦回城的盛世繁华与深不可测震惊了良久,但是能接触到的始终只是下层人物,无法再往上探寻。而风轻絮竟然能有幸成为林若虚的弟子,简直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风轻絮似乎已经习惯了别人的羡慕,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若无其事地继续拨弄着香囊里的草药。 萧逸庭厚着脸皮继续追问:“林先生是不是真如传说中的那般神通广大?” “那是自然。” “那林先生有几个弟子?” “只我一人。” 萧逸庭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风轻絮不仅是林若虚的弟子,而且竟是唯一! 第十四章 射箭 萧逸庭忍不住拉了拉风轻絮的衣袖,颇有些厚颜无耻的意味,道:“那你跟林先生说说,也收我做弟子,如何?” 风轻絮一听,洁白如玉的脸上立刻露出狡黠的笑容,她斜睨了萧逸庭一眼,轻轻吐出三个字:“你不配!” 萧逸庭觉得自己的心受到了万吨巨创,简直要泪流满面,想他萧逸庭作为一名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美少年,从小便被誉为神童,出身尊贵,家资万贯,又医术超群,活人无数,这些年的游历更让他长进非凡,有旁人难以企及的阅历……他这样一位优秀的人才,居然被一个还没有他腿长的丫头说他不配! 萧逸庭右手捂着自己的心脏,忍住眼角的湿润…… 突然,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右手捂着自己的心脏……那左手呢? 萧逸庭偷眼看去,却见自己的左手正拉着风轻絮的衣袖…… 萧逸庭又倒吸一口气,悄悄抬眼看向风轻絮,见风轻絮还在拨弄着袋子里的草药,竟毫无察觉。 萧逸庭小心地撤回自己的手,然后慢慢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碗,掩饰自己刚才的行为,良久,一颗扑通乱跳的心才安静下来。还好她没察觉,不然这回掉的就不是自己的头发,而是耳朵了。 李荣华被圈在萧煜宁的怀里,闻着他身上陌生又熟悉的男子味道,不禁红了脸。萧煜宁在她耳边轻声道:“手臂一定要端平,眼睛看着靶心,身体放松……” 萧煜宁温热的气息吐在她的耳边,与她贴的那么近,让她有些意乱情迷,只想就这么一直在他怀里才好,哪里还能听得见萧煜宁的教导。 “嗖——” 一箭射出,正中靶心。 李荣华一看,忍不住雀跃起来:“哇,太子殿下好厉害,这么快就教会荣华射箭了,一下子就中了靶心呢!” 萧煜宁微笑着松开手,退到一边,道:“你自己试试。” 李荣华一呆,她刚才只顾着享受萧煜宁的怀抱,哪里记得住他说的要点?于是她只能撒娇道:“荣华想让太子殿下再教一次嘛!” 萧煜宁却只笑笑,不予理会,伸手拿起另一张弓,走到杨晓寒前面,温和地道:“要不要试试?” 杨晓寒受宠若惊地看着萧煜宁,她没想到萧煜宁居然肯教自己。 而萧煜宁却已走到她的身后,像教李荣华那样,把她圈在怀中,开始耐心地指导她射箭。 李荣华气愤地看着杨晓寒,但是杨晓寒却转过脸来,悄然给她一个抱歉的眼神。李荣华见状,想到自己与她的盟约,也不好继续发怒,只能暗自愤恨地自己练习。 杨晓寒感受着萧煜宁的温柔,如李荣华一般心神荡漾,体会着这难得的温存时刻,但她仍用心记下了萧煜宁说的几处要点,等她自己射时,虽没有射中靶心,却射到了靶子边缘,相比箭一直乱飞的李荣华,已然成绩不错。 杨晓寒开心地转头看向萧煜宁,想与她一起分享自己的喜悦,却见萧煜宁正回头看着身后的亭子,眸光深沉,一动不动。 杨晓寒定睛望去,见亭子里的萧逸庭不知道说了什么,风轻絮朝他笑得灿烂无比。杨晓寒又看看萧煜宁略显阴沉的神色,眼底滑过一丝异样,却什么也没说,慢慢转回头,拔出箭筒里的一支箭,慢慢瞄准靶心。 杨晓寒的目力不及萧煜宁,只看见风轻絮与萧逸庭二人在说笑,可是萧煜宁回头时,一眼便看见萧逸庭正拉着风轻絮的衣袖,但是风轻絮却毫无知觉,反而朝萧逸庭笑着,这样的场面,让萧煜宁顿时心里泛起从未有过的酸意,手不自觉地收紧。 李荣华射了几箭都未中,不觉大为懊恼,又撒娇着拉了拉萧煜宁的衣袖,道:“殿下,你再教教我嘛,你看我怎么都射不中。” 萧煜宁看见眼前的一幕,又感觉自己的衣袖被拉住,心中烦闷,下意识地一挥手,差点将李荣华掀翻在地。 杨晓寒惊呼一声,忙一把扶住李荣华。 李荣华吓得有些呆了,她不知道萧煜宁为何突然发怒,却又不敢质问,只呆呆地看着萧煜宁,眼里都是委屈的雾气。 萧煜宁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了缓脸色,道:“你们自己练习吧,晓寒学得不错,可以教教你。” 说完,萧煜宁头也不回地朝凉亭走去。 李荣华看着萧煜宁离去的背影,又羞又恼,狠狠跺了跺脚。杨晓寒却不说话,只看着朝凉亭走去的萧煜宁,目光闪烁不定。 “在聊什么?这么开心!”萧煜宁低沉的声音响起。 凉亭中的两人抬头,见萧煜宁已经走进亭内坐下。萧逸庭摸摸鼻子不说话,拎起茶壶给萧煜宁倒了一碗茶。风轻絮却笑道:“阿宁,萧逸庭竟也要做我师父的弟子呢。” 萧煜宁端着茶碗的手一顿。 方才风轻絮还唤萧逸庭为“世子”,只几碗茶的时间,风轻絮已经开始叫他“萧逸庭”。但风轻絮自己却浑然不觉,只是笑看着萧煜宁,等着萧煜宁开口。 萧煜宁敛了心思,将茶慢慢端到唇边,吹了吹,轻呷一口才道:“痴心妄想。” 风轻絮抚掌笑道:“果然阿宁的心与我是一样的。” 听了此话,萧煜宁觉得心里十分熨帖,连有些苦味的荷香茶,也似乎变得甘甜起来。 萧逸庭哼了一声,很是不满地道:“你们夫妇二人果真是夫唱妇随,心有灵犀,竟联手欺负我。” 萧煜宁亲自为风轻絮添了一碗茶,戏谑道:“待你有了夫人,也会有人与你心有灵犀的,这次回来,可是要选个世子妃?” 萧逸庭一听此话,如避蛇蝎,忙摇头道:“谁肯嫁予我这浪荡子,成年累月不着家,还是不要祸害人家千金小姐了,我可不忍心看着一位娇滴滴的小姐因为我而独守空房,孤苦一生。” 说话间,李荣华与杨晓寒也已走进凉亭。 李荣华苦着脸道:“不要练了,殿下不在,这弓箭总欺负我,怎么都不听使唤,气死我了!” 第十五章 症结往事 杨晓寒仍是默不作声,只静静与李荣华一同坐下。 李荣华口渴难耐,却不见婢女前来倒茶,顿时火气上涨:“人都是死的吗,竟然还不来伺候。” 风轻絮生性不喜热闹,见李荣华与杨晓寒进来,早已收起笑容,又恢复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此时听见李荣华大呼小叫,心中已是不悦,眉心不由蹙了起来。 萧煜宁察觉到风轻絮的变化,心中对李荣华便有些厌烦,又见她高声呼喝,便冷声道:“阿絮不喜人伺候,要喝茶自己倒!” 李荣华见萧煜宁神色不悦,忙收起自己的脾气,不敢再说一句话。 杨晓寒见状忙亲自替李荣华倒了一碗茶,又见风轻絮的碗已空,也为她倒了一碗,最后才给自己倒了茶。 李荣华被萧煜宁呵斥了医生,便只小口地喝着茶,也不敢说话。 凉亭内的气氛一时便冷清下来,风轻絮觉得甚是无趣,便也不想再继续待下去,起身淡淡道:“我有些乏了,先回去了,你们自便。” 萧煜宁一见风轻絮要离开,便极其自然地起身道:“我陪你。” 说着,萧煜宁便牵起风轻絮的手,慢慢朝东宫走去。 萧逸庭叹了口气,道:“二位良媛慢慢喝,时间不早了,我也要回王府了。” 转眼间,偌大的亭子里,只剩下李荣华与杨晓寒二人。 李荣华的胸脯起伏不定,直气得浑身发抖,一把将桌上所有的茶水碗碟扫落在地上,口中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萧煜宁牵着风轻絮的手慢慢地走着,宫人们远远地跟在后面,他们都知道风轻絮不喜人伺候,因此习惯性地保持一定距离。 太阳已经渐渐开始灼热起来,幸而道路两边浓密的树木枝叶笼罩出片片阴凉,两人在树荫下走着,竟不觉得热,反而格外舒适。 风轻絮走了一会儿,停下脚步,道:“阿宁,我走不动了。” 萧煜宁低头看风轻絮一脸不愿再走的样子,颇有些无赖的意味,不禁宠溺地笑了笑,弯腰如抱孩童般抱起她,朝前走去。 风轻絮抱着萧煜宁的脖子,细嫩的脸贴在萧煜宁的脸上,在他耳边轻声问:“阿宁,你怎么不问我那天为什么突然发疯了?” “你没有发疯,只是身体不适,”萧煜宁感受着风轻絮肌肤的冰凉,又补充道,“你若不想让我知道,我定不会勉强。” 风轻絮沉默了一会儿,却将萧煜宁抱得更紧,微微叹了口气,道:“阿宁,世人皆知,我是梦回城城主义女,副城主林若虚的徒弟,人前人后风光无限。但是世人皆不知,师父是在我五岁那年救了我,在那之前我已经流浪了很久,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流浪,总之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是个路边没人要的乞儿,随时都会因为饥饿、寒冷或者疾病死去……能吃到半块干净的馒头是一天中最开心的事情,因为大多数时候都是吃不到饭的,即使好不容易有好心人施舍,那些年纪大点的乞丐也会将别人的施舍抢走,一点也不会剩给我……” 萧煜宁听着风轻絮平静的声音,却觉得她每个字都狠狠扎着他的心,他只知道风轻絮是林若虚捡来的乞儿,因天资聪慧才成为他的徒弟,但却不知道风轻絮在成为林若虚徒弟之前竟过的是那样可怕的日子。 他忍不住用结实的臂膀抱紧了她,仿佛这样才能让她感受到他内心的心疼与怜爱。 风轻絮恍若未觉,继续道:“那天,我一整天都没讨到饭,于是被一个中年乞丐用一块又香又软的馒头引到了一个地方,那里灯红酒绿,到处都是好闻的香味,还有我从未见过的美食美酒,我从来没去过那么好看的地方,还见到了一个长得特别美丽的女子,她不像别人那样嫌弃我,反而对我很是温柔,还给我香喷喷的饭吃……” 风轻絮的声音越来越低,那遥远的思绪将她一点点沉入她一直以来不愿回忆的往事中…… “眼光不错,这个丫头虽小,却品相绝佳,以后定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 “我就说吧,菊娘你放心,我孙老五挑人的眼光那是一流的,给你送的丫头哪个不是上等货色?”孙老五腆着脸道。 菊娘看着眼前正在狼吞虎咽吃饭的小丫头,很是满意,却又想起什么,皱着眉头道:“是个干净的吧,别像上次一样被家人追到这里,险些坏了我的好事。” 孙老五忙道:“菊娘,这次你只管放心,我观察她已经有一个月了,没人要的小乞儿一个,保证干净,绝不会出现像上次一样的事。” 菊娘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对眼前的小丫头越看越喜欢:“不错,在我手里调教些时日,以后定会名动天下的。” 孙老五一听,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凑近菊娘,道:“哪还用等以后,最近不是有个金贵的客人……出手极为阔绰……据说特别喜爱……何不……” 孙老五用只有二人能听见声音与菊娘诡秘地交谈着,菊娘的眼中渐渐也露出兴奋的光芒,似乎觉得孙老五的主意很是不错。 五岁的小丫头尚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正在任人摆布,只不知所措地被人拉着,洗了记事以来从未有过的热水澡,还穿上柔软亮丽的衣衫,如在梦中一般。 怎么会忽然有人对她这么好?流浪太久,被欺负过太多次,她的心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而这种预感一向都很灵验,像是身体里本能的野兽般对于危险的先知。等所有人都离开,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这种预感更加强烈,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迫切想离开这里。 她小心地搬了个凳子到窗前,费力地爬上去,打开窗户向外张望,但一看之下,心中开始绝望,这里有三层楼高,若是跳下去即使有命在,也必然会摔断了手脚,比死更惨。 正在犹豫之际,忽然一双有力的臂膀从背后抱住她瘦小的腰肢,耳边是浪荡轻浮的声音:“小美人,你这是要做甚?” 第十六章 逃离 风轻絮被吓坏了,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她不顾一切拼命挣扎着,尖叫着,奈何她的力气太小,又如此瘦弱,根本无法撼动一个成人的力量。 她被身后抱着她的人毫无怜惜地摔到了床上,瘦小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翻滚了一圈,脑袋直直地撞在了床角坚硬的木头上,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头皮流了下来,受伤的地方钝钝地疼着,但是那种疼痛却比不上心中的害怕。 血沿着额角蜿蜒到她小小的脸上,她却顾不得擦,只缩在床角,双手紧紧抓着被子,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人。 那人约莫三十岁左右,面容微肿,眼窝深陷,眼底泛着青色,一双浑浊的眼珠却散发着令人恐惧的亮光,像是饿狼在盯着眼前唾手可得的肥羊。他没有立刻行动,只是盯着她嘿嘿淫笑着,并时不时舔舔干裂的唇角。 她见他迟迟没有上前,下意识地迅速爬下床,开始朝门口跑去,她觉得自己跑的飞快,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眼看门就在眼前,但是她的手刚一碰到门,那双令人作呕的臂膀又从背后紧紧箍住她,耳边是肆无忌惮地狂笑声,接着,她又被摔回了床上。 那个人将她扔回床上以后,仍然没有行动,还是只看着她笑,那种笑带着势在必得的轻蔑与期待,让人的心里不由升起一阵阵的惊恐与绝望。 她被心里不断扩散的巨大恐惧支配着再次奔下床逃跑,这次依然是手刚碰到门,就被那双臂膀从背后揽住,摔回了床。 如做游戏一般,她一次次逃跑,一次次被抓回,每次都只是指尖碰到门,那种近在眼前的逃跑机会一次次被扼杀的绝望感觉,让她幼小的心几乎崩溃。 然而眼前的那个人却仿佛极是享受这种感觉,并不着急有其他行动,只是满足地玩着这场猫捉老鼠般的游戏。 她颤抖着看着淫笑不止的他,双拳紧紧握住,忍着心中的惊恐,毫不犹豫地下床再次朝门口跑去,那个人果然再次追来,但是她这回却猛地转身朝身后的人迎过去,而她身后的人显然没料到她会折返,在他略显意外稍一迟疑的瞬间,她瘦小的身躯直接从他胳膊下穿过,避开了他伸出的双臂,直直往对面的窗户跑去。 她奋力爬上她刚进来时搬到窗边的凳子,迅速爬到窗户上,然后回头朝他看着,瘦弱的胸膛剧烈起伏,她剧烈地喘息着,眼中仍满是惊怖。 那个人显然没料到她有这么一手,她的机敏让他浑浊的眼睛一亮,见她颤巍巍站在窗户上,心里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却不敢上前,只哄道:“小美人,你可莫要做傻事,阿叔只是在与你做游戏,你乖乖下来,阿叔放你走,好不好?” 她不说话,只是浑身战栗地看着他,但是表情却渐渐趋于平静,眼珠黑如暗夜。 显然,她丝毫不信他。 她现在的冷漠以及方才表现出的睿智,都让他着迷不已,他见过不少幼童,却没有一个像她令他心痒难耐,他恨不得立刻得到她,因此声音更加温和:“小美人,阿叔保证不伤害你,你快下来,跟了阿叔,天天有肉吃,还有漂亮的衣服穿,你快过来呀。” 她看着他慢慢朝她靠近的脚步,心里的绝望再次腾升蔓延,眼前人看她的眼神如看志在必得的猎物,她知道这回她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 于是她转过头闭上眼睛,毫不犹豫地跃身而下…… 她紧闭着双眼,听着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听着周围都是人群的惊呼声,时间仿佛很慢,她竟在脑海里回想了一遍今天吃的那顿盛宴,又仿佛只是一瞬间,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消失了。 那种无法控制的下坠感,让她的心也随着身体一点点下沉…… 然而,她最终的归宿并没有她想象中的落地时的疼痛,反而是落入了一个满是药草香的温暖怀抱。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了世界上最好看的眼睛,润如明月,亮若繁星,给她带来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她的心一松,疲倦与晕眩铺天盖地而来,在她昏过去之前,她隐约听见人群发出更大的惊呼声:“林先生……” 萧煜宁静静地站在阳光下,颀长的身躯纹丝不动,靠近正午的阳光灼热地照在他的身上,但他却恍若未觉,那种炙热的温度仿佛穿不透他的皮肤,让他的身躯阵阵发寒,他原本抚着风轻絮背部的手已握成拳,晶莹的指深深陷入掌心。 风轻絮安静地靠在萧煜宁的肩膀上,轻浅的呼吸落在他如玉的脖颈,连气息都有些发冷。 萧煜宁默然了很久,方用略有些沙哑的声音问:“阿絮,你可还记得他们的长相?” 风轻絮拨弄着萧煜宁耳边的碎发,轻摇了摇头,缓缓道:“时隔已久,那时候我又太小,都记不大清了。只隐约记得那个叫孙老五的,左脸上有道疤,右耳旁长了个痦子,很是难看。” 说完,风轻絮便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蹭了蹭萧煜宁的脸,轻声道:“阿宁,我们回去吧,我有些饿了。” 萧煜宁握成拳的手即刻松了下来,轻抚了抚她的背,道:“好。” 然后,他再不言语,一路抱着风轻絮朝东宫而去。 将风轻絮送回景和殿以后,萧煜宁便立即回到金华殿。 一见到萧煜宁阴云密布的脸,宫人们连大气也不敢出,连脚步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萧煜宁。 萧煜宁不发一语地坐到案前,内侍魏修见状,立刻机灵地上前轻手轻脚地磨墨。 萧煜宁一直冷着脸,待墨磨好以后,便提笔蘸磨,在纸上很快写下一些字,待墨迹稍干,便封了起来递给魏修,道:“去,把这个交给锁魂,命他调动所有力量,务必在三日之内找到这些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得有误。” 魏修一听,立刻明白此事事关重大,锁魂乃是萧煜宁的秘军,非特殊情况他从不用他们,于是魏修不敢有片刻耽搁,急忙接下,朝宫外匆匆而去。 第十七章 锦瑟 盛夏的夜本还是有些闷热,但凝香园里却颇为凉爽,满池荷叶在微风中涌动如波涛,亭亭玉立的荷花也不胜凉风的娇羞,微微颤动柔软的花瓣,似在向池边的人点头致意。 风轻絮颇为无聊地趴在石桌上,数着天上的星星,只觉得心中没来由地烦闷无比,却懒得动弹,于是唤道:“将军,我要喝酒。” 风绝尘不知从哪里立刻弹了出来,手里提着一坛秋露白,却在把酒坛放在桌子上以后,迅速后退开来,离风轻絮远远的,一脸警惕地看着她。 风轻絮没好气地看了一眼风绝尘,道:“你放心,我今日不会逼你喝酒。” 风绝尘闻言,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风轻絮拍开封泥,直接托着酒坛往嘴里灌了一口,却因酒坛太重,她细弱的胳膊差点没支撑住,酒顿时洒了一身。 风轻絮无语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渍,又唤道:“将军,拔根水草来。” 风绝尘轻燕般的身影立刻从荷花池边掠过,瞬间又回到风轻絮身边,手中已然握着一支细长的水草,薄薄的青绿色草叶在风中起舞。 风轻絮一脸无奈地看着风绝尘:“我要的是能喝酒的水草。” 风绝尘恍然大悟,立刻又飞身掠池,拔了一根外直中空的水草。 风轻絮将水草插在坛子里,慢慢地吸着坛子里的美酒,只觉得几口酒下去以后,郁闷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又看着天空中的弯月倒映在荷花池中,与满池荷花相映成趣,似乎生活又美好了起来。 风轻絮满足地叹了口气,喃喃道:“将军啊,你是不知道这酒的妙处,不会喝酒真的是人生一大遗憾呀!不如……” 话音未落,已不见了风绝尘的身影。 风轻絮嗤笑一声,骂了声“胆小鬼”,又喝了几口,却忽然觉得一个人喝酒太过无趣,便又想到了那个性格古怪的福公公,于是起身去寻他。 风轻絮穿过长廊,踱过满是松香的小道,正走到假山后面,却忽然听到一阵低低的喧哗声传来。 风轻絮微微皱眉,觉得很是奇怪,这凝香园是宫中禁地,向来只有福公公带着四个洒扫的宫人在此,怎么会有人在此喧哗吵闹? 风轻絮走近些,透过假山之间的缝隙,却见是一个婢女打扮的人背对着她正在跟面前的三个宫人小声地争吵,只听她压着声音道:“你们三个这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吗?竟敢深夜来这荷塘附近!刚入园的时候福公公可是说了,这里是禁地,过了未时,任何人不得在此地附近逗留,你们在这凝香园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却是要将福公公的话都当耳旁风吗?” 与她对峙的三个宫人中有一人作婢女打扮,另两个却是小太监,那个婢女不屑地道:“锦瑟,你不要动不动就拿福公公来压我们,今天可是李良媛身边的见秋姐姐交代我们,前些日子良媛掉了个帕子在这园内,特意托我来寻,李良媛可是当今太傅的女儿,入了宫很是得太子殿下的恩宠,若是误了良媛的事,你担待得起吗?” 那个唤作锦瑟的婢女闻言,却不卑不亢地道:“这规矩是咱们东宫太子为太子妃定下的,除非太子与太子妃恩准,不然那谁也别想踏进这里半步。” 凝香园为东宫禁地,这的确是萧煜宁为风轻絮定下的规矩。 风轻絮爱莲,萧煜宁除了为她在东宫用水缸种满了荷花之外,还特意在东宫凝香园开辟出一片荷花池,种满了荷花。一到夏季,满池荷花盛开,煞是好看。 但又因风轻絮天生喜静不喜热闹,萧煜宁便不准别人踏入这凝香园半步,除了会养荷花的福公公外,便只有两个婢女与两个太监负责日常洒扫等粗活。因风轻絮喜欢夏季晚上待在荷花池中的小舟上,便规定过了未时,任何人不得在靠近荷花池附近的地方走动。这个规矩,整个东宫的宫人都牢记在心。 风轻絮听着他们的对话,已大概心中明白了,显然是另外三个宫人受了见秋的指使,以为自己已经攀上李荣华的高枝,便枉顾宫规,想私下为李荣华行方便,却恰好被锦瑟逮了个正着。 那个叫锦瑟的婢女一听,顿时冷笑连连:“我担待不起?若是扰了太子妃的安宁,你们就担待得起吗?且不说李良媛为何前些日子会出现在这在这禁地之中,就说这几日你我在这园中洒扫,可曾见过什么帕子?只怕你们几个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吧?” 三人一听,瞬间有点慌张,他们的确不是来寻什么帕子的,是李荣华的婢女使手段收买了他们三人,想让他们三人借着找帕子的幌子来探听风轻絮的动向。 锦瑟看眼前三人有些慌张的样子,瞬间明白了什么,忍不住骂道:“你们这几个没了良心烂了眼睛的蠢货,连谁是正经主子都分不清了吗?就凭你们这样腌臜的心思,不入流的手段,还想为谁卖命呢?今日是被我抓住了,他日要是被太子殿下知道了,你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三人顿时害怕起来,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人却咬牙切齿地道:“此事就只有你我四人知道,我们三个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谁也不会说出去,说出去都是个死,但若是你死了,便再无人知晓此事了!” 其他两个人听了此话,眼中满是惊恐,听他话里的意思是要把锦瑟杀人灭口。锦瑟与他们相处已久,真要下手,他们却有些犹豫。但想到此事若是传了出去,他们几个绝没有好下场,便纷纷各自在心中盘算了起来。 最后,三人眼神交汇了一下,显然都已下定决心,于是都目露凶光盯着锦瑟。 锦瑟看着三人吃人的眼神,却是不怕,只笑了两声,道:“就凭你们三个?还不够给本姑娘舔鞋底的,只管放马过来,谁要是怂了,就是那荷花池里的乌龟王八下的种!” 第十八章 对峙 锦瑟说着,却趁他们不备,飞起一脚踢翻了一个个子稍高的太监,接着又左右手同时抓住另一个瘦一些的太监与那婢女的后脑勺的头发,将两人的脑袋对着一磕,两人顿时头破血流,瘫软在地,一点反抗的能力也没有了。 风轻絮直看得目瞪口呆,这婢女是大力士吗?手上力气竟如此了得,三下五除二就制服了三个宫人,她从没见过如此彪悍的婢女。 锦瑟见三人摔在地上哎呦哎呦地喊着疼,再也起不来,却还是不解气,上前对着三人各踢了几脚,怒道:“狗一样的东西,吃里扒外,狼心狗肺,还敢威胁我?也不看看姑娘我是吃什么长大的……” “你是吃什么长大的?”一个好奇的声音传来,将四人同时吓了一跳。 锦瑟警惕地回头看去:“谁在那里!” 风轻絮从容不迫地从假山后面走出来,拍手笑道:“真好,正觉得无聊呢,却看了一出好戏。” 锦瑟几人在凝香园洒扫侍奉,也是见过风轻絮的,锦瑟自然一眼就认出了眼前人的身份,她很是惊讶她会出现在这里,忙俯身跪拜道:“见过太子妃。” 另外三个人已被锦瑟打得浑身快散架了,一看风轻絮出现在这里,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地齐声跪拜。 风轻絮没急着让四人起来,只是淡淡道:“在宫里,我最讨厌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们在这东宫待的久了,应该都知道我的脾气,我素日里不爱发脾气,但若是谁得罪了我,我也绝不饶了他去。” 锦瑟一脸平静,其他三人闻言,却已吓得身如筛抖,口中只喊着“太子妃饶命”。 风轻絮让锦瑟先起来,然后好奇地问:“你是吃什么长大的?” 锦瑟愣了一下,没想到风轻絮对她那句话竟如此好奇,于是颇有些尴尬地回道:“回太子妃,奴婢从小就被父母遗弃在山上,听捡到奴婢的养父母说,奴婢被狼叼了回去,却没有被吃掉,是在狼窝里喝狼的奶活下来的。” 风轻絮不由倒吸一口气,颇有些景仰地看着锦瑟,怪不得她力气如此之大,竟是喝狼奶长大的狼姑娘。 锦瑟被风轻絮惊叹的眼神一看,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还好风轻絮很快便收回目光,开始考虑如何处置地上趴着的三个人,她冷冷地看着他们,喊了声:“将军!” 风绝尘闻声凌空而来,轻巧地落在风轻絮旁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锦瑟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英俊非凡的少年,竟不知他是如何出现的。很早她便听说太子妃有个随身侍卫,来无影去无踪,但真的亲眼所见后,内心的震撼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只是用崇拜的眼神看着风绝尘。 风轻絮指着地上的三个人,冷声道:“把他们三个抓起来,去金华殿!” 风绝尘立刻上前去,两只手各提起一个太监,毫不费力。 锦瑟见风绝尘提起了其中两个太监,忙上去帮他抓住了另一个婢女的胳膊。风绝尘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 风轻絮见锦瑟看着风绝尘,两眼直放光,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咳了一声,问道:“你叫锦瑟?” “是,奴婢叫锦瑟。”锦瑟忙回答道。 “你这名字听起来像是大家闺秀的名字,但处事作风倒像是江湖儿女。” 锦瑟呵呵一笑。 风轻絮继续道:“你很聪明勇敢,但有句话却说错了。” “请太子妃赐教。”锦瑟小心地道。 风轻絮一本正经地道:“我那荷花池中只养了些鱼,并没有什么乌龟王八。” 李荣华被宫人传唤到金华殿时,本还兴高采烈,但当看见风轻絮正坐在萧煜宁旁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时,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萧煜宁俊逸的面孔微显冷冽,而殿下跪着的几个宫人,更让她觉得不安起来。 萧煜宁身边的魏修一甩拂尘,道:“李良媛,你可知罪?” 李荣华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委屈地道:“太子殿下,荣华这几日一直在甘泉殿里不曾外出,犯了什么错,实在不知呀!还请殿下明示……” 魏修瞥了她一眼,道:“暗通奴仆,窥探太子妃,李良媛不知罪吗?” 李荣华顿时大喊冤枉:“我没有!我窥探太子妃做甚,这几日我连殿门都未出,如何窥探太子妃?” 萧煜宁冷冷道:“还不承认,这几个人都招了,是你派见秋去收买他们,在凝香园打探太子妃的消息。” “我没有!”李荣华一听,登时愤怒地瞪着那几个宫人,“是谁收买你们陷害我的?还不快从实招来。” 萧煜宁却不再看李荣华,只道:“锦瑟,你来说。” 锦瑟正色道:“是,殿下!这三人被奴婢亲手抓住,他们声称,是李良媛身边的见秋姑娘让她们去找帕子,这几个人在明知宫规的情况下仍然深夜擅闯禁地,实则是以此为由窥探太子妃。” 李荣华闻言,气得胸脯起伏不定,指着锦瑟怒道:“你又是谁,为何要冤枉我?” 锦瑟从容地道:“有没有冤枉李良媛不是奴婢说了算的,还请太子殿下定夺。” 李荣华简直快要被气疯了,忙对萧煜宁哭喊道:“殿下,我从未指派过任何人去窥探太子妃呀,见秋这些日子也一直在我身边寸步不离,这些人定是受了别人指使,殿下,您快将这些人统统拖出去打死!” 那地上的三个宫人一听李荣华怂恿萧煜宁打死他们,也纷纷大喊冤枉,其中那个婢女鼓起勇气道:“太子殿下,的确是李良媛身边的见秋姐姐吩咐我们的,不过她却是叫了个面生的婢女来传话。” 风轻絮一听,敏锐地察觉到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于是问道:“那你如何知道一定是李良媛所为?” 那个婢女道:“见秋姐姐叫那婢女给了奴婢一支发簪,这支发簪奴婢见李良媛戴过,现今就在奴婢的房中。” 第十九章 暧昧 萧煜宁见那婢女信誓旦旦的样子,便朝魏修使了个眼色,魏修忙派小太监去搜那婢女的房间。 不过片刻,去搜房的小太监便托着一枚丝绢包裹的发簪回来,魏修呈上以后,萧煜宁拿起来细细看过,确是李荣华的发簪。 李荣华见此情形,只觉得自己百口莫辩,偏秀妈妈也不在身边,只急的汗如雨落。 “李良媛,你还有何话说?”萧煜宁冷声问道,发簪上的宝石光芒折射到他的眼中,那种冷光令李荣华胆战心惊。 李荣华嘴角往下一拉,直接哭出声来:“那只发簪早些日便丢了,不是我,不是我……” 风轻絮从萧煜宁的手中抽走发簪,仔细得看了又看,细细的指摩挲着那根发簪,风轻絮的嗅觉非比常人,一股不易察觉的淡淡茉莉花香气散发开来,她的眼底瞬间闪过一抹光。 萧煜宁见状,问道:“阿絮,你觉得这事该如何处置?” 风轻絮将发簪往桌上一扔,懒懒地道:“一根发簪也说明不了什么,这事就这么算了吧,那几个宫人各赏十杖,扔出宫去。” 萧煜宁皱了皱眉,这个处罚方式可不太像风轻絮的风格,但见她一副懒得解释的样子,便对魏修道:“听见没,照太子妃说的去做。” 魏修忙道:“是。” 跪着的三个宫人大喜过望,他们原本以为依太子妃的性格他们今日必死无疑,不祸及家人已是万幸,谁知太子妃竟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于是忙不迭地跪谢恩典。 李荣华也颇为诧异,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风轻絮,不明白怎么回事,忽然被冤枉了,还以为自己要被责罚,却又忽然被放过了。 风轻絮见李荣华还傻傻地站在原地,嗤笑了一声,道:“怎么,李良媛还不下去,是在等着领赏还是领罚?” 李荣华这才急急忙忙地退下了,再也不想待在殿中片刻。 锦瑟看殿里人都走了,虽不明白怎么回事,却也不敢再问,忙要退下。 风轻絮却开口道:“你要去哪?” 锦瑟忙道:“回太子妃,奴婢要回凝香园了。” 风轻絮一笑,道:“莫要再回去了,留在我身边做个贴身婢女吧!” 锦瑟张大了嘴巴,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做太子妃的婢女,她可是从来都不敢想的,更何况是贴身婢女。 风轻絮偏着头看向萧煜宁;“阿宁,你觉得如何?” 萧煜宁摸了摸她的头,宠溺地笑道:“你喜欢就好。” 魏修见锦瑟仍没有任何反应,咳了一声,道:“锦瑟,你这是欢喜得傻了吗?还不快谢恩!” 锦瑟这才反应过来,激动得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便扑通一声跪下,咚咚地磕头,一连磕了好些个。 风轻絮难得遇见对脾气的婢女,心里也十分欢喜,笑道:“好了好了,莫要再磕了,仔细破了相。” 锦瑟这才停下,乐呵呵地站了起来。 萧煜宁摇摇头道:“原以为是个聪明伶俐的,现在看来,却是个呆的。” 风轻絮忍不住扑哧一笑,对锦瑟道:“你先在外面候着吧。” 锦瑟出去以后,魏修见萧煜宁似乎有话对风轻絮说,便也悄然退了出去。 萧煜宁待所有人都出去以后,才揽风轻絮入怀,把玩着她细嫩的手指,问道:“今日这事,你是觉得蹊跷?” 风轻絮“嗯”了一声,她心中已有计较,却没有说原因,只闭上眼睛,仿佛极是疲倦。 萧煜宁见状,便调整了姿势,让风轻絮躺得更舒服,一边抚着她乌黑的头发,一边道:“若是困了就睡吧。” 风轻絮又“嗯”了一声,便一动不动,似乎已是睡着了。 萧煜宁见她沉睡的样子,只觉得甚是可爱,宛如蝶翼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深深的阴影,皮肤白到透明,连嘴唇都是透明的粉色。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在胸口蔓延,他不禁俯下身去,想亲吻她的脸。 他们虽早已是名义上的夫妻,并相处了这么些年,但他却从未亲吻过她,因为她的身体长不大,让他总觉得她还太小,让他无法如其他良娣良媛般那么随意。但他知道她是他的,虽然她对别人十分冷漠,对他却极为依恋,对于他们的感情,他一直都是这么肯定,即使她永远也长不大,他们之前的感情却是谁也比不上的。 可是自从那日他看见萧逸庭拉了她的衣袖她却没有任何察觉,这种肯定似乎有些动摇了。 她从不让别人碰她,除了他萧煜宁。 那日在她昏迷之际将萧逸庭错认为他倒还情有可原,可是那次在靶场的事情该如何解释?他发现自己竟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那天的场景一遍遍从他脑海里掠过,她那天灿若春花的笑容,每次想起,心里都一阵烦躁。 他自然相信他们两人之间不会有什么,但是这种不能把她牢牢握在掌心的感觉,让他心里有些慌。此时,他想亲吻她的脸,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证明她还是他的太子妃,从没改变,也不会改变的太子妃。 就在他即将碰到她的脸时,风轻絮却忽然睁开眼睛。 他不由顿住,离她不到半指的距离。 她的眼睛幽黑如夜空,直直地凝视着他,那种黑,暗到深不可测。 他也温柔地看着她,心里却如做坏事被抓到的孩子,脸不禁微微泛红,但却没有退缩,反而伸出手,修长的指穿过她柔软的发丝,轻轻抚摸着。 殿里的气氛暧昧起来,灯影下他细细看着她,觉得心里溢满了柔情。 但在这时,风轻絮却忽然开了口:“你明日是不是要去军营巡视军务?” 萧煜宁一愣,随即道:“是,父皇今日方委派的差事。” 风轻絮一听,似乎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道:“那你带将军一起去吧!” “风绝尘?”萧煜宁有些不解。 风轻絮握住萧煜宁的手,道:“将军自从跟了我,再也没去过军营,但是我知道他其实一直怀念着军营的生活,这次你就带他去吧。” “好。”萧煜宁笑着道。 风轻絮一把抱住萧煜宁的脖子,欢喜地道:“就知道阿宁最好了。” 萧煜宁虽然心里有微微的失落,但见风轻絮欢喜的样子,便也放下了心思。 第二十章 军中过往 从金华殿出来,风轻絮直奔景和殿,蔷薇等人见风轻絮带回了一个陌生的婢女,心里甚是奇怪,风轻絮却没心思解释,立刻吩咐道:“去把量衣服的尺子拿过来,最近我想做几件夏裳。” 蔷薇不疑有他,快步去取了量尺,风轻絮拿着尺子回到内殿,紧紧关上房门,并嘱咐蔷薇不许任何人进来。 门一关上,风轻絮开始忍不住颤抖起来,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开始量自己的身高、臂长…… 所有尺寸都与之前一致。 风轻絮这才瘫软在椅子上,深深地松了口气。 萧煜宁今天的样子吓到她了,这许多年来,他们相处有时如兄妹,有时如父女,有时如挚友,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令她恐惧。 她原以为自己这副样子定不会引起萧煜宁的兴趣,毕竟他身边从来不缺美人,所以她在他面前才放松了警惕。 可是今天他那眷恋而缱绻眼神,明明白白告诉她,在他心里,她始终是他的太子妃!始终是他的妻子! 该怎么办? 夏夜的凉风透过窗阵阵拂面而来,卷着院子中荷花的香气,沁人心脾。然而这风却并未吹散风轻絮心中的阴云。 风轻絮的手指下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心思开始百转千回。 李荣华惊魂未定地回到甘泉殿,只觉得阵阵后怕,秀妈妈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斟酌着道:“主子,这事实在是蹊跷,见秋这些日子一直在殿内,从未出去过,也未曾有什么面生的婢女来过,还有那个簪子,前些日明明已经丢失,现在却突然出现,定是有人嫁祸于您。” “我也知道肯定是有人想害我,但是会是谁呢?”李荣华只觉得烦闷。 秀妈妈想了想,道:“那些宫人已经打发了出去,太子殿下亲审过,恐怕也难再问出些什么,不过太子妃这次并未责罚您,倒是有些奇怪。” 李荣华点点头,道:“确实是,依太子妃的性格,若是肯定此事是我所为,定不会这般高举轻落。” 秀妈妈若有所思:“也许太子妃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李荣华忙紧紧盯着秀妈妈。 秀妈妈见状,道:“奴婢也只是猜测,不过这事总算是过去了,以后咱们还是要谨慎一些才是。” 李荣华有些沮丧地道:“以前总想着嫁给太子殿下,可是来了这东宫才发现事事都不如意,还不如在家里呢。” 秀妈妈笑道:“主子说什么胡话,这东宫可不是谁都能进的,既然费劲千辛万苦进来了,就要把日子过好了,那太子妃的身体眼见是个不能生养的,连跟太子殿下圆房都不能,以后主子若为太子殿下生个龙子,又有太傅府撑腰,还会怕了谁不成?” 李荣华一听,觉得甚是有道理,阴霾顿时一扫而光,又想到若能为心爱的人生儿育女,不禁红了脸,捂住双颊,撒娇似的对秀妈妈道:“妈妈你又取笑我。” 秀妈妈见李荣华娇痴的模样,不由宽慰地笑了起来。 风绝尘内心颇为激动地跟着萧煜宁巡视着军营,看着眼前熟悉的军装军容,手拂过军营的刀枪剑弩,心中一阵阵激昂澎湃。 这原本是他要度过余生的地方,他一直都知道。 那时他还叫楚绝尘,出生于武将之家,从小他就是练武奇才,他不爱诗书画卷,只爱舞刀弄枪,任何剑法他一学就会。七岁他就跟着父亲学习摆兵布阵,醉心于孙子兵法,他在心中立誓,定要成为大将军,金戈铁马去,马革裹尸还,死也要是战死沙场。 他年纪轻轻就立了累累战功,成了人们口中的传奇,人人称颂的少年将军。他一直记得自己在战场上挥斥方遒,指挥若定,常常以少胜多,杀的敌人片甲不留。他更记得自己率兵凯旋,鲜衣怒马过红楼,满城玉颜红袖招。 那是多么令人回味的一段日子,辉煌到连风都追逐不上他的发端。 直到他遇见了风轻絮。 太子萧煜宁欲娶梦回城城主义女风轻絮。为表诚意,提亲使者慎重地选了又选,聘礼拟了一遍又一遍。而他也作为提亲使者之一进入梦回城,为太子萧煜宁求娶风轻絮。 然而那个狡黠的姑娘在看过所有聘礼之后,却伸手一指,指尖的方向稳稳朝向他:“我要他做聘礼之一。” 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他。 礼部尚书汗水直流:“风姑娘,那是我朝将军楚绝尘,是提亲使者,这……从来没听说过用人做聘礼的……” 梦回城城主与林若虚都笑意满满,却不说话,显然在纵容风轻絮。 风轻絮轻笑道:“我也从来没听说过好人家的女儿八岁就要嫁人的。” 礼部尚书对于这件事,却不敢轻易答应,直急的满头大汗。 “十年,”风轻絮亮出底牌,“我要他做我十年护卫,在天元朝护我周全,待我十八岁,他可自行离去。” 礼部尚书赶紧命人快马加鞭赶回去询问皇上,在这期间,他楚绝尘完全是懵的,更难以置信,仿佛在看一个笑话,怎么可能,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精彩,他的抱负才刚刚得以施展,怎么可能忽然断送在这里? 但是很快朝中便带回了消息,皇上已恩准风轻絮的要求,同时带回来的,还有他父亲的一封家书,上面只有一句话——男儿自当精忠报国,亦须以大局为重。 楚绝尘瞬间绝望了。他是一个军人,他只知道服从。更何况这是天元朝皇帝命令与他父亲的请求。 从此以后,他成了风轻絮的护卫,她需要时随时出现,亦更名风绝尘,连名字都带着她的烙印。但她从来不叫他名字,只叫他“将军”,没事的时候也不会召唤他。他从刚开始的抗拒,到最后的习以为常,让他觉得自己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已经忘了自己将军的身份。 可是现在,他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以及触目可及的冰冷剑光,才发现自己的骨子里还是一个将军,自己的身体里还是流着军血。 第二十一章 酷刑 萧煜宁也看出了风绝尘内心的挣扎与痛苦,便拍了拍他的肩,道:“还有三年。” 是啊,还有三年,时间过得真快,已经过去了七年。他原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是痛苦的煎熬,因此会显得愈发长久,但是陪在风轻絮身边竟不知不觉已过了七年,原来时间真的是转瞬即逝。 还有三年。他在心里默默重复着这句话,内心的渴望开始剧烈涌动。不需要太久,他就又可以回到这里,实现自己的理想与抱负。 出了军营,风绝尘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他十分感谢萧煜宁带他来这里,更感谢风轻絮给他的这次机会。 嗯,也许他该对她再好些才是,毕竟只剩下三年了。 但是当他想到风轻絮云淡风轻的样子,又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她才不会稀罕他的好。 谁对她好不好,她似乎都不在意。 风绝尘这样想着,忽然觉得队伍停了下来,定睛看去,却见魏修呈上了一封书信给萧煜宁。 萧煜宁打开以后看了看,并没有什么表情,却吩咐队伍先行回宫,只带了魏修与几个贴身侍卫,并要风绝尘回宫里将风轻絮带到城外他的私宅中。 风绝尘是知道萧煜宁有一处私宅的,平时只做公务繁忙时歇脚用,并不引人注意。 于是他迅速回到宫中,跟风轻絮简单说明情况以后,就带着她赶到了萧煜宁的私宅中。 风轻絮很是奇怪,却没有多问,随着风绝尘来到宅中,接着就被侍卫一路领到后院。 但是当她到了院子里,却被眼前的情况惊了一下。 院子里立着两个架子,架子上有两个被绑缚着的人,曝晒在阳光之下,也许已不能被称作是人了,因为他们二人浑身都是血水,身上衣衫破损的不成样子,显然已受过酷刑,不成人样,晕死过去了。 他们旁边放着各种刑具,上面沾满了脏污的血渍,在这酷暑天气里却泛着森森寒光,让人不敢正视。 而萧煜宁从容地坐在廊檐下饮茶,面色平和,华衣上未沾染丝毫血迹,看起来依旧那么俊逸而高贵。只是廊檐下的暗影投在他的脸上,让人觉得他的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阴云,连表情都有些模糊不清。 萧煜宁见风轻絮已来,便微笑着朝她招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风轻絮有些茫然地坐下,不明所以:“阿宁,这是怎么回事?” 萧煜宁亲自为风轻絮倒了一杯茶,淡然道:“阿絮,你看左边那个人,那是个拐卖良家妇女的惯犯,逼良为娼,坏事做尽;右边那个,是个衣冠禽兽,仗着自己有些钱财,与官家勾结,草菅人命,令人发指。这两人都是该死之人。” 风轻絮仍是不解:“你让我看这个做什么?” 萧煜宁将茶送到风轻絮的嘴边,温柔地哄道:“这一路奔波,定是渴了吧,来,先喝口水。” 风轻絮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却还是有些莫名其妙。 萧煜宁却未解开她的疑惑,只是道:“来人,把左边那人泼醒。” 很快就有一名侍卫提着一桶水过来,朝着左边那人兜头淋下,左边那人被冷水一激,迷迷糊糊清醒过来,下意识地开始不断地求饶。 萧煜宁却全不理会,英俊的脸没有任何表情,他仿佛很是温和却又极其冷酷地开口道:“上刑。” 这时,几名侍卫便抬来一口密闭的缸,风轻絮隐隐听见缸里有“嗡嗡”的声音,却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有两名侍卫解开了左边那人的束缚,将那人拖到缸前,将他双手绑上,迅速将缸打开,再将人扔进缸里,只露出一颗脑袋,而那人浑身无力,只能任人摆布。 很快,那人开始剧烈挣扎着,仿佛在受着极大的折磨,发出恐怖的叫声,一声高过一声。 萧煜宁蹙眉道:“应该先点了他的哑穴才好。” 风轻絮不知道那个缸里有什么,但听着那人的嘶喊声,只觉得身上汗毛都立起来了,呆呆地问:“他怎么了?” 萧煜宁只轻轻地笑。 魏修见状,便在一旁解释道:“回太子妃,这是蚊刑,缸里面都是从野外潮湿的树林里捕捉来的吸血蚊虫,已经饿了一天了,这犯人正好用来开胃。” 风轻絮听得头皮一阵发麻,不由抓住萧煜宁的手臂,萧煜宁却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松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显然已经没有挣扎和喊叫的力气了,垂着脑袋,仿佛立刻就要死去一样。 萧煜宁见状,淡然的眸子瞥了一眼右边架子上的人,道:“换人。” 侍卫立刻开始解开右边人身上的绳索,同时有几名侍卫抬来了一个木板,将那人放在木板上,同时将那人的腿置于两块厚木板之间,用绳子绑紧,接着,有一名侍卫拿着锤子与尖头楔子,在他双腿之间猛烈地用锤子向下击打楔子。 那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表情扭曲而痛苦。 风轻絮全身震了一下,似乎听见了他胫骨断裂的声音。 接着,侍卫又换了他腿部的另一个地方开始击打,可以想象,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受刑的人的胫骨会全部碎裂,木板拆除以后,两条腿都会软绵绵地耷拉下来…… 惨叫声接连不断的传来,风轻絮捂住耳朵喊道:“够了!快停下!” 萧煜宁抬起手,侍卫们立刻停了下来。 萧煜宁轻轻地拿下风轻絮捂着耳朵的手,指拂过她的面颊,将她额角以及鬓间的碎发理好,温柔地道:“阿絮不要怕,这种人死不足惜,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为什么?他们是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风轻絮盯着萧煜宁问,她知道萧煜宁绝不会无缘无故拉她来看这一场酷刑。 萧煜宁捧着她的脸,凝视着她的眼睛,慢慢地道:“左边那个叫鲁世奇,你可能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有一个特殊癖好,喜欢幼童;右边那个,你却是认识,他……叫孙老五。” 第二十二章 斩尽杀绝 风轻絮如闻晴天霹雳,呆呆看着萧煜宁,脑海一片空白,她僵硬地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个人。 有一名侍卫已经上前拨开右边那人被血黏在左脸的头发,一条丑陋的疤痕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侍卫又转过他的脸露出右耳,果真有个痦子。 魏修躬身道:“太子妃,殿下特意让奴才等人去寻了此二人,原本还有个菊娘,殿下觉得怕是受不了多少刑,无甚乐趣,便直接连同她的青楼一起烧了。” 她漆黑的双眼慢慢变得空洞起来,仿佛在看着眼前的犯人,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 萧煜宁轻揽风轻絮入怀,感受到她身体轻微的瑟缩,于是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缓解着她的情绪,用哄孩子的语气吐出冷冽的话语:“阿絮不怕,他们都是将死之人了,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 院中寂静无声,两个犯人已经被折磨得生不如死,苟延残喘,而能决定他们生死的人,不,应该是能决定他们怎么死的人,正默默注视着他们,双眸漆黑如暗夜,让人一时猜不透她的思绪。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等着一场残酷的判决。 他们相信,方才的酷刑只是开胃小菜,接下来才是最残忍的杀戮。 然而,风轻絮沉默了很久,最终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低低地道:“阿宁,杀了他们吧。” 萧煜宁轻拍着她的手一顿。 直接杀了他们已是对他们最仁慈的做法了,而风轻絮选择了它。 萧煜宁叹道:“阿絮,你还是太心软了。也罢,那孙老五就给个痛快吧!” 萧煜宁话音一落,一个侍卫上前将剑一挥,孙老五来不及发出声音,一片血光便从他的喉间喷涌而出,霎时便没了性命。 萧煜宁抬起风轻絮的下巴,温柔的眸闪着点点星光:“阿絮,孙老五已经死了,那鲁世奇就由你亲自杀了吧。” 风轻絮闻言一怔,随即惊恐地看着萧煜宁。 萧煜宁却不待她挣扎拒绝,直接抱起她瘦小的身躯,来到躺在地上正在痛苦呻吟的鲁世奇面前。 那鲁世奇虽面容扭曲,面上满是血迹,但风轻絮还是认出了这张藏在她记忆深处她却不肯回忆的脸。 风轻絮下意识地想逃,萧煜宁却从她背后紧紧抱着她,不准她后退。 “阿絮,你看看这个人,他现在连条狗都不如,只要杀了他,他就再也不能欺负你了。”萧煜宁在她耳边轻轻地道,然后将一把闪着寒光的剑塞在风轻絮的手中。 风轻絮颤抖着握着剑柄,她从来没杀过人,不住抖动的手连剑都抬不起来。 萧煜宁索性握住她的手,将剑指向鲁世奇的心脏:“阿絮你看,人的心脏在这个位置……” 萧煜宁手掌的温度似乎给了风轻絮一些勇气,她的手渐渐不再颤抖。 而萧煜宁握着她的手慢慢将剑向前推送,剑尖刺破皮肉的钝感让她黑沉沉的眼睛渐渐发亮。 剑刺入身体的疼痛让鲁世奇开始不断挣扎,但那微不足道的扭动却不能阻挡剑刺穿他的心脏。 “阿絮,你看他的眼睛,他是不是很绝望,你要记得这个眼神,这是死亡的预兆。”萧煜宁轻声在她耳边喃喃述说着,手却未停,缓缓带着风轻絮将剑穿透了鲁世奇的身体。 鲁世奇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眼神慢慢涣散,终于头一歪,再不能呼吸。 于是萧煜宁开始握着风轻絮的手慢慢往回拔剑,温柔的声音如他的怀抱一样包裹着她的身体:“阿絮,你要记着,这世上再没有人能欺负你,那些曾经伤害你的人,我都已经帮你一个个斩尽杀绝。你再也不用害怕,能这样从后面抱着你的,只有我萧煜宁一人……” 染着血的长剑终于从鲁世奇的身体里抽出,血滴滴落在地面,被砖石贪婪地吮吸着。地上的两个人如被人遗弃的破袋子随意丢在地上,再不能被看上一眼。 风轻絮的心如被柔软的云层包裹,轻飘飘,软绵绵,却又分明感受到被保护时的那份温暖与厚重。 她的眼睛慢慢潮湿起来,有大颗泪珠滚过她苍白的面颊,轻轻滑落在萧煜宁紧紧抱着她的手上,灼热滚烫。 “阿宁,谢谢你……” 萧逸庭来到金华殿后院时,萧煜宁正在竹林中品茶,轻衣广袖,姿态优雅,除去太子华衣的他,在这名士偏爱的竹林中,更显飘逸出尘。 萧逸庭不禁挑挑眉,道:“怎么今日有如此雅兴?你这副样子,我竟险些没有认出来。” 萧煜宁微微一笑,揽袖提壶,亲自为他倒了杯茶。 萧逸庭见萧煜宁这番礼贤下士的模样,已明白他定是有事相求,于是也不客气,直接坐在对面的凳子上,直接问道:“今日唤我来有何事?” 萧煜宁哂笑:“还不是想救你于水火之中,赵王叔的寿辰快到了,你没少被折腾吧?” 萧逸庭头痛地抚了抚额,道:“你是不知,我娘亲非要借着这次我爹的寿宴,缓和我们父子之间的僵局,你也知道,我爹从来看不得我一副不务正业的样子,只要我一日学医,我爹就不可能认我这个儿子,这个局如何解?” 萧煜宁若有所思:“也许,你娶个世子妃回来,生个大胖小子,赵王叔就会原谅你了。” 萧逸庭刚入口的茶全喷了出来:“那还是让爹继续不认我好了。” 萧煜宁却觉得自己的提议甚好,鼓励道:“逸庭,我倒觉得你可以试试……” “不试不试,”萧逸庭头摇的像拨浪鼓,见萧煜宁仍想再劝,忙转移话题,“那都是后话,今日不说这个了,且你今日唤我来到底所为何事,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这个大忙人可没有闲工夫来管我们府上的事情。” 萧煜宁笑了笑,便也不再劝,只慢慢凝了神色,道:“确是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萧逸庭见萧煜宁一副郑重的模样,反而更多了几分好奇。 萧煜宁沉吟片刻,问道:“那日在御花园,你救了太子妃,在探她脉象时,可觉有异?” 第二十三章 圆月相思蛊 提到此事,萧逸庭的神色瞬间严肃起来:“自然,她的脉象极为奇特,似有两种力量在身体里作祟,尤其是她手腕处的莲花状痕迹,我回去查阅了各类医术,发现她竟然中了苗族传说中的圆月相思蛊。” 萧煜宁闻此话,只点点头,却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萧逸庭见状,便试探着问道:“难道你早已知晓?” 萧煜宁并未否认:“不错,我早就知晓阿絮中了圆月相思蛊。” 萧逸庭虽已猜测到,仍不免讶异。 萧煜宁不待他发问,继续道:“阿絮是因为我才中的蛊毒。” 萧逸庭呆了呆:“这……” 风吹过林中竹叶,簌簌作响,时间仿佛慢了下来,萧煜宁低垂的眼睑掩住了眼底滑过的一丝痛楚。他缓缓道:“我十岁时发生的事情,想必你也有所耳闻。那年,我唯一的妹妹宁瑶突发疾病夭折,母后因此伤心过度,一病不起,多方医治均不见效,眼见即将油尽灯枯,京中却突然来了位白衣白发,貌似天人的神秘人求见父皇……” 萧煜宁的话语也将萧逸庭带入朦胧的回忆中。他与风轻絮同岁,那时正是贪玩的年纪,对皇宫里发生的事情只是略有耳闻,却并不怎么在意。如今听萧煜宁娓娓道来,他才知道其中竟有那么多的曲折。 那神秘人进宫以后,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与皇上谈了些什么,但是待神秘人走后,皇上便宣布太子即将择吉日迎娶梦回城城主义女风轻絮。 圣旨一宣,全京城为之哗然。 太子方十岁,那风轻絮据说也才八岁,如何能与太子成婚?满朝文武大臣一致反对,文臣劝言,武将直谏,有人甚至以头抢地,血流金銮殿……但是仍更改不了皇上的意愿,他以帝王之威压下了所有反对的声音。 不过说来也怪,待风轻絮入住东宫之后,皇后的病症竟真的不药而愈。 大臣们一见如此,虽心有疑虑,却不好再进言,万一赶走了风轻絮,皇后再次病危如何是好? 而后不过半年,太子被苗族毒医所害,命在旦夕,又是风轻絮用梦回城秘术以命相救,太子才幸免于难。 从此以后,满朝大臣对风轻絮这个太子妃再无异议。 只是过了数年,渐渐有风声传出,太子妃自嫁入东宫,身体竟无任何变化,始终如八岁孩童。后经太医诊断,太子妃竟是先天有疾,身体长到八岁,便不再生长,药石无医。 眼见太子一天天出落成英俊挺拔的翩翩少年,满朝大臣又开始心焦不已。几位阁老轮番进宫面圣,最后均默然而出。 太子妃即使先天有疾仍稳坐太子妃之位,只是太子妃默许太子先后纳了两名良娣,自己却称病不出东宫,亦不插手东宫事务,东宫所有事务均由皇后身边大婢女访琴代为管理。 关于太子妃之事之后便很少有人再知晓,宫中大事,太子妃均以有疾在身为由不参与其中,太子妃之位形同虚设…… 萧煜宁缓了一下情绪,才开口问道:“逸庭,你在外游学多年,医术杏林称绝……可知此蛊是否有解?” 萧逸庭蹙眉沉思,最后终是摇摇头:“无解。” 萧煜宁眼中的星光点点退去,终化作失望的神色。 萧逸庭叹息着问道:“殿下可知这蛊的来历?” 萧煜宁苦笑道:“阿絮中蛊以后,我翻遍医术,暗中四处寻访解救之法,后来才得知,这圆月相思蛊传闻乃是苗族毒医所创,听闻那苗族毒医乃是一名痴情女子,却爱上了雪域圣医,毒医施毒害人,圣医却出手救人,这两人原本就是互为劲敌,那圣医又心怀仁慈,自视清高,如何会爱上一个以杀人为乐的女人?苗族毒医于是怀恨在心,创了这圆月相思蛊,让那雪域圣医永远无法与别人结合。” 萧逸庭小心地看着萧煜宁:“殿下方才说,太子妃时因为你而中的蛊……” 萧煜宁抬起自己的手腕,那里光洁干净,泛着象牙般的光泽,但他的眼神却颇为苦痛:“阿絮手腕处的莲花蛊痕,原本是在我这里。” 萧逸庭顿时目瞪口呆。 萧煜宁却坦然自若:“世人皆知阿絮当初舍命救我,但却其中原委却鲜为人知。那时我娶了阿絮不过半年,手腕处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莲花印记,次日便突然晕倒在御书房,浑身发冷,七窍出血,接着就一直昏迷不醒,御医束手无策。还好阿絮见多识广,悄悄告知父皇,我许是中了圆月相思蛊。经御医一查,我的症状果真与那圆月相思蛊的中蛊症状十分相似。” “可是这圆月相思蛊本就无解啊,太子妃如何救你?”萧逸庭急急地道。 “确实无解,”萧煜宁叹道,“男子若中了此蛊,初始只是昏迷不醒,七窍流血,真正可怕的却是醒转以后,不仅每逢满月便全身疼痛如骨骼碎裂一般,而且终生无法生育。” 萧逸庭静静看着萧煜宁,哑然无语。 “父皇子嗣不多,大多夭折或病逝,只我一子,我若不能生育,整个江山便后继无人,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但是阿絮却用梦回城秘术,以自身为器皿,用自己的身体将我体内的蛊虫引到她的身体里……”萧煜宁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萧逸庭却一脸震惊:“以自身为引?” “不错,”萧煜宁的眼神愈发黯淡,“待我醒来时,我手腕处的莲花印记已转到阿絮的身上,而她醒来后第一句话却是对我说,阿宁,不要紧的,你无事便好。” 萧逸庭已经惊异地说不出话来。 萧煜宁却深深吸了一口气,清俊的面容上满是悲伤:“从记载上看,这蛊只是下在男子身上,从未有过下在女子身体上的先例。初始时阿絮只是每逢满月全身疼痛难忍,太医不知试了多少法子,都不能减轻她身体半分疼痛。我眼见阿絮受尽这万般痛苦,心里总默默想着,阿絮为我吃了这许多苦,这辈子我定要护她周全,就算阿絮不能生育,我也要永远疼爱她,护着她,不让任何人欺了她去,可是后来……” 说到这里,萧煜宁的心紧紧缩成一团,痛苦的几乎无法呼吸,他强忍着心中的疼痛,道:“后来,所有人都渐渐发现,阿絮自从救了我,就再也没变过,身体没有长高,样貌也不曾发生变化,仿佛永远停留在了八岁那年……” 萧逸庭一听,一下子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心中惊到了极点,声音都有些变了:“什么?太子妃长不大竟不是因为先天有疾?” 第二十四章 荷塘月色 萧煜宁忍痛点点头:“不错,阿絮并非先天有疾。只不过我曾中圆月相思蛊,这对整个皇族来说,都是难以启齿的事情,连当年知情的太医、宫人都已不在了,梦回城那边更不曾告知。哪怕阿絮是因为我才永远长不大,却也不能告知天下,只能对外宣称阿絮先天有疾,无法长大。” 萧逸庭回想着风轻絮平时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一个冰雪可爱的小女孩却永远也长不大,当她看着身边一个个同龄的女孩渐渐长成风姿各异的妙龄少女,心里的苦楚怕是任何人都无法体会的。 萧煜宁又道:“所以,逸庭,无论如何,请一定找出解蛊的办法,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只有你能帮我!” 萧逸庭看着萧煜宁郑重其事的样子,终是难以拒绝,只能叹了口气,道:“好,我尽力便是!” 萧逸庭走近凝香园的荷花池时,见风轻絮正静静躺在荷花池里的小舟上休息,单薄的衣衫裹着瘦弱的身躯,面容苍白却极是安宁,胸膛微微起伏,在这阑珊暮色里显得那么脆弱而安静。 萧煜宁也默默凝视着风轻絮的睡颜,轻声道:“她极喜欢荷花,夏季最喜欢在这里歇息,说是又香又清凉。” 萧煜宁说这话时,脸上是宠溺而无奈的神色。 他的声音虽极轻,却也惊醒了浅睡中的风轻絮。风轻絮睁开眼见萧煜宁与萧逸庭一同来到这里,不禁有些不解,揉揉惺忪的睡眼,问道:“阿宁,你们来这做什么?” 萧煜宁脚尖一点,飞身掠起,揽住风轻絮的腰,将她带回到岸边的长廊中。 风轻絮还未睡醒,只懵懵地看着萧煜宁,与平日的精明机灵完全相反,看起来娇憨又可爱。 萧煜宁怜爱地刮了刮她的鼻子,道:“今日带你去个好去处。” 风轻絮也懒得理会,因被萧煜宁吵醒,仍困意十足,便趴在他的肩上打着瞌睡,任他带她去他口中的好去处。 萧逸庭却是不许她睡,只觉得她此时呆萌的模样与平时的狡黠截然不同,煞是有趣,便拿着根羽毛不停地扫她的鼻子。 风轻絮清梦被扰,又烦又无奈,便下意识地转到萧煜宁的左肩,萧逸庭见状便又转到左边逗她,她转到萧煜宁的右肩,他又在右边扰她。 萧逸庭见她一副忍不住瞌睡又极不耐烦的样子,觉得很是好笑,逗了好一会儿,终是把风轻絮惹毛了,风轻絮睁开眼睛愤怒地瞪着他,伸手便要抓他的头发。 然而,萧煜宁却道:“阿絮,我们到了。” 萧煜宁抱着风轻絮下了马车,风轻絮立刻闻见一股极其浓烈的荷花香,而周围已不是宫中的风景。 风轻絮定睛看去,忍不住惊呼出声。 只见眼前是一片极其宽广的荷塘,连绵起伏的荷叶看不见尽头,朵朵荷花或含苞待放,或嫣然盛开,散发着阵阵清香,沁人心脾。一条弯曲的木桥穿过荷塘,在密集的荷林中,如舞女优美的玉臂伸向远方,颇有曲径通幽之感,桥上挂满了火红的灯笼,将桥面照的如同白昼。 风轻絮挣脱萧煜宁的怀抱,如一只被放出笼的鸟,欢呼着奔向那条木桥。 萧煜宁含笑看着她轻快的背影,与萧逸庭紧跟其后。 “阿宁阿宁,这里好美……” “阿宁阿宁,你快看那朵荷花……” 风轻絮欢喜得像个孩子,不住地回头看着萧煜宁,叽喳个没完。 萧煜宁笑着回应着,时不时却转头看向萧逸庭,萧逸庭但笑不语,只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 但风轻絮只沉浸在荷塘月色中,竟丝毫没有察觉。 渐渐地,风轻絮觉得有些乏,似乎又开始瞌睡,强撑着眼皮跑了几步,却觉得腿脚越来越沉,忍不住轻唤:“阿宁……” 她刚唤出口,却身体一歪,直直倒向地面。 “阿絮!”萧煜宁急忙接住她的身体,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萧逸庭走上前,道:“殿下放心,这药只会让太子妃睡得更沉,不会对她有任何伤害的。” 萧煜宁犹不放心,道:“事不宜迟,尽快给阿絮诊治。” 萧煜宁说着,便抱着风轻絮来到桥中间的凉亭,魏修已带着数名宫人远远守在四周,不让任何人靠近。 待萧煜宁安置好风轻絮以后,萧逸庭伸出手开始为风轻絮细细诊脉。 这是萧煜宁的主意,他想让萧逸庭尽快为风轻絮诊治,但是风轻絮除了萧煜宁之外不让任何人碰触,萧煜宁只能迷晕她。可是风轻絮为人谨慎,在林若虚身边对医术也耳濡目染,萧煜宁怕她发现,便想到了用荷香掩盖迷香的味道,风轻絮乍一看这么一大片美丽的荷塘,果然放松了警惕,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落入了萧煜宁的圈套。 萧逸庭细细把脉了许久,神色凝重,萧煜宁紧紧握着风轻絮另一只手,同样沉默着。 良久,萧逸庭才松开风轻絮的手腕,道:“这蛊虫在太子妃身体里已久,恐怕很难引出,我曾经去过雪域,知道那里有一种引蛊的方法,与苗疆种蛊手法相生相克,倒是可以一试,只是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太子妃身上引蛊,却是不易。” 萧煜宁看着怀里的风轻絮,眼神温柔:“定不要让她察觉,之前也试过多次引蛊,却都失败了,这次若是再失败……我实在不想看见她失望的眼神。” 风轻絮醒来时,发现自己竟不知什么时候睡在了自己的床上。 蔷薇见风轻絮醒来,便道:“太子妃醒了。” 外面的婢女们一听,忙开始准备洗漱用品。 风轻絮愣了半响,发现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昨晚是怎么睡着的,于是便问道:“昨晚我是怎么回来的?” 蔷薇笑道:“是太子殿下抱太子妃回来的,说是在外面玩得太累了,睡着了,太子殿下不忍心叫醒您,就抱您回来了。” 风轻絮想了想,道:“叫锦瑟进来,你们都先出去。” 蔷薇一愣,忙退了下去,唤锦瑟进来。 风轻絮问锦瑟:“我昨晚怎么回来的?回来时又是什么样子?” 第二十五章 放风筝 锦瑟仔细回想了一下,认真地道:“是太子殿下抱您回来的,说是您玩累了,睡着了,但是……您平时睡觉都颇为警醒,可昨天白兰打翻了一个盆,您都没醒来。” 风轻絮闻言,心中又疑又惊,但她却只垂下眼帘,让锦瑟退了出去。 锦瑟出去以后,风轻絮立刻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莲花印记鲜亮如新,与往常并无不同。她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一点一点用指尖细细抚摸着,慢慢地,她的神色松了下来,轻轻吐了一口气。 最近萧煜宁着实奇怪,似乎对她的事格外上心,这让她开始不安起来。她知道萧煜宁一向以国事为重,心中最为在意的都是民生大计,对她则如兄如父,关爱有加,可他从来没让她如此忐忑过。 他身边如今也不缺美人,李荣华与杨晓寒姿容曼丽,对萧煜宁又极为仰慕,一心想获得他的宠爱……他似乎对她们都很好,又似乎对她们都不是很上心。 萧煜宁虽不拒绝美人入怀,但从来都不是贪恋美色的人。 唯独阮良娣是个意外。 想到阮良娣,风轻絮黑幽幽的眼睛顿时一亮,喃喃念出一个名字:“杨晓寒……” 杨晓寒很是意外地接到红樱的传话——太子妃召见。 她心中很是不解,毕竟风轻絮从不召见李荣华与她,她们在经历了几次与风轻絮的正面交锋以后,也对她敬而远之。 对于风轻絮突如其来的召见,杨晓寒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但是还是补脂粉、换衣衫,郑重地前去拜见。 杨晓寒到了景和殿的院内,见风轻絮正在石桌上专心致志地画着什么,她好奇地凑上前去,却见风轻絮是在画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风筝,风筝扎得极是精巧结实,一看就是上品。 风轻絮见杨晓寒凑了过来,便微微一笑,道:“今日有风,傍晚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放风筝可好?上次放风筝还是在二月开春的时候,今日不知为何,特别想再去放一回。” 杨晓寒见风轻絮有意示好,虽不明就里,但却求之不得,哪里敢不听命,忙道:“那敢情好,昨日我还在跟芳苓说这几日风和日丽,适合放风筝呢。” 风轻絮闻言只轻笑了一声,搁下手中的笔。 锦瑟上前将风轻絮画好的风筝拿起,不禁赞道:“咱们主子这风筝画得栩栩如生,一会儿太子殿下见了,定是也要称赞的。” “太子殿下?”杨晓寒一怔,有些不敢置信。 风轻絮却朝她一笑:“就咱们两个放风筝多没趣,叫上太子殿下,还可以给我们捡风筝。” 杨晓寒知道萧煜宁要来,心中不觉有些雀跃,她原本便是心思通透的人,立刻明白风轻絮是在为她与萧煜宁制造相处的机会,心中不禁很是感激。听风轻絮这么说,她又很是羡慕风轻絮与萧煜宁的亲昵,口中却道:“哪里敢让太子殿下捡风筝,太子妃只管和太子殿下一起放,我和芳苓在一旁伺候便是。” 说话间,萧煜宁已经进了院子,身后却跟着萧逸庭。 萧逸庭一进门就不满地叫道:“你们放风筝竟然不叫我,还好我碰见了殿下,不然就要错过这么有趣的事情了。” 风轻絮瞥了他一眼,道:“你常年在外行走,什么样有趣的事情没有见过,何必巴巴来东宫放风筝。” 杨晓寒一看萧煜宁进来,顿时满心欢喜,却面上极是矜持地朝他行礼。 萧煜宁忙扶住她,怜惜地道:“快起来,你的身子刚好,不必行礼了。” 萧煜宁的手轻握住杨晓寒的指,杨晓寒只觉心中很是甜蜜,脸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 萧逸庭嬉笑道:“太子妃嫂嫂就带我去吧,我给你们捡风筝。” 风轻絮噗嗤一笑,道:“这还差不多。” 于是四人便带着随从欢欢喜喜地朝御花园走去。 风轻絮放风筝的技艺极好,她放的风筝高高的在空中起舞,高居不下,其他几人相比之下就略微逊色,但依然玩得兴致勃勃。 风轻絮玩了一会儿,见所有人都比不过她,便道:“好没意思,总是我一个人的风筝飞的最高,太没趣了。” 她说完便让锦瑟收起风筝,又对满头大汗的萧逸庭道:“你是最差的那个,还有脸继续放。” 萧逸庭一愣,风轻絮已经自顾到一边的石凳上坐着喝茶,看他的眼神中满是鄙视。 萧逸庭看了看半空中自己那左摇右晃的风筝,摸摸鼻子,觉得此刻真没有脸继续放下去了,便也让宫人收了风筝,坐在一旁休息。 萧煜宁与杨晓寒继续乐此不疲地放着风筝,二人的风筝飞的不相上下,互相左右追逐,宛如一对恋人在空中依依不舍地逗弄彼此。 风轻絮看了一会儿,低喃道:“真好。” “什么?”萧逸庭没有听清。 “没什么。”风轻絮喝了口茶,并不打算重复方才的话。 萧逸庭看着她低头时细瘦的脖颈,再想想她身中蛊毒,可能永远也没机会长大,不觉心生怜悯,甚至想伸手摸摸她的头。 这个念头一闪出,顿时吓了他自己一跳,她再怎么样可怜也是太子妃,他连忙压下自己心中的念头,又见风轻絮身上挂着自己送他的香囊,便随口道:“这个香囊你还戴着呢。” 风轻絮点点头,摩挲着腰间的香囊,眼神中便有些向往:“这种味道能让我想起在苦斋里的那些日子。” “什么样的日子?”萧逸庭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引出了风轻絮的回忆,便有些好奇。 风轻絮也不遮掩,缓缓道:“那是让人觉得很美好的一段岁月,好像连太阳的温度都刚刚好,师父教我读书习字,教我医术武功,师父什么都会,也什么都教,在师父身边,永远都是安全又温暖的。苦斋里常年飘着药草的香味,连师父身上都是淡淡的药草香……跟你一样。” 风轻絮突然转头看向萧逸庭,萧逸庭被她漆黑的眼珠一看,心顿时漏跳了一拍,刚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 第二十六章 下药 但萧逸庭很快调整好情绪,若无其事地伸手拿过茶壶和风轻絮的茶杯,替她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 风轻絮似乎并未察觉他的情绪变化一般,又转过头看着风中飞舞的两只风筝,喃喃道:“那段日子真好,这辈子能有段这样的时光已是不易,只能用余生来细细回味。” 萧逸庭羡慕地道:“林先生对你真好,他应该是全心全意地要栽培你的。” 风轻絮的手握住杯子,拇指轻轻摩挲着杯沿,道:“那是自然,我原本是要做梦回城风神的。” 萧逸庭的目光集中在风轻絮的手上,一时没反应过来风轻絮话中的含义,等他意识到风轻絮说了什么,顿时惊得站了起来:“什么?风神?” 萧煜宁与杨晓寒听见这不寻常的动静,同时回头看向萧逸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萧逸庭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觉得有些尴尬,便冲萧煜宁二人摆摆手,然后又重新坐了下来,迫不及待地问:“此话当真,你真的原本是要做风神的?” 风轻絮对于萧逸庭的过激反应并不觉得意外,只是端起茶杯细细地看着。 萧逸庭看着风轻絮专注凝视茶杯的样子,一颗心瞬时又提了起来,不住地看着风轻絮,不知她是在走神,还是真的发现了什么。 风轻絮凝望了一会儿茶杯,又神色并无异常地将杯子放下,道:“城主向来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若我不是天赋异禀,城主又怎会收我做义女,又怎会让师父收我做徒弟?” 萧逸庭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小觑了风轻絮,看着风轻絮拿起又放下的杯子,心中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风轻絮却忽然问道:“萧逸庭,你去过凤栖国旧址吗?” 萧逸庭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风轻絮跳跃的思绪,却也点点头,道:“有幸去过一次,早已是荒无人烟,百草丛生,令人感觉十分凄凉。” 风轻絮神思飘忽:“传说,凤栖国人最是忠贞,一夫只有一妻,从不纳妾,一生一世一双人,彼此相伴到老,若一方先死去,男子不再娶,女子不改嫁,孤独终老。” 萧逸庭想到他去凤栖国旧址时见到的苍凉场景,不禁道:“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凤栖国人丁不兴,即使能人辈出,也终遭灭国之祸。” 风轻絮轻笑了一声,道:“若是能跟心爱的人死在一起,那也是件美好的事情。这世间多的是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有人得不到,有人不想要。生同衾,死同穴,那是多么令人向往的事情。” 萧逸庭听着风轻絮不同寻常的话语,只觉得风轻絮仿佛心中藏着千言万语,她幽暗暗的眼底掩盖着他看不清的东西,让他竟忍不住想去探究。 然而,风轻絮却忽然端起茶杯,将茶一饮而尽,站起身看着萧逸庭,笑容如莲花徐徐绽放:“萧逸庭,你身上的药草味真好。” 说完,风轻絮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看着石桌上空空如也的杯子,萧逸庭提在嗓口的心才落回了肚子里,但望着风轻絮离去的背影,他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如做错了事一般。 风轻絮一路快步奔回景和殿,虽看起来面色如常,但额头已隐隐有汗珠滚落。回到内殿,她立刻让锦瑟关上门,不许人进来,然后开始对着痰盂呕吐不止。 锦瑟吓坏了,想去拍拍风轻絮的背,但想着她不喜人触碰,又不敢上前,只急得团团转:“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风轻絮吐了半晌才摆摆手,道:“无碍,只是吃坏了肚子。” 风轻絮已经感受到体内蛊虫的躁动,萧逸庭果然厉害,之前所有太医以及江湖游医都无法撼动的神蛊,他一剂药下去竟引动了蛊虫。这还是她吐出了大半的药水,若是全部留在身体里,风轻絮难以想象后果会是怎样。 自从那日荷塘边她莫名睡过去以后,她就开始心生警惕,虽然一切都显示如常,但直觉告诉她,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今日她一看见萧煜宁与萧逸庭一同出现,便警觉起来,时刻注意着萧逸庭的异常行为,果然萧逸庭趁她不注意悄悄在她茶中下药,她怕引起萧煜宁的怀疑,不能不喝。 当然,她也存了试探的心思,想看看萧逸庭的药到底有多大威力,没想到他竟如此厉害。 风轻絮的手慢慢抓紧了被子,眼睛幽深得可怕,既然如此,那就想尽办法拼死扛过去,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神蛊被引出来。 萧煜宁如杨晓寒所愿留在了惠安殿,与她共进晚膳。 杨晓寒颇为紧张,却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一切如常,她早已命芳苓准备了一桌的丰盛晚膳,都是萧煜宁爱吃的菜色。 萧煜宁看着满桌饭菜,心中明了,眼神便更加温柔,在烛光中凝视着杨晓寒,目光如烟如雾。 杨晓寒亲自为萧煜宁盛好了一碗汤,萧煜宁却轻轻握住她的手,道:“这些事你又何必亲自做?让婢女来做便是。” 杨晓寒羞涩地笑着:“晓寒总想每件事都为殿下亲自做才好。” 萧煜宁轻笑:“你有这份心已很是难得了。” 杨晓寒闻言,心里满是甜蜜。 萧煜宁看着杨晓寒含羞带笑的面庞,心中一阵恍惚,忍不住凑上前去要亲吻她娇艳的唇。 杨晓寒害羞地闭上眼睛,又期待又紧张…… 这时,一阵喧闹声传来,打断了满室的旖旎。 萧煜宁停下来,皱着眉头看向门外。 杨晓寒的心里有些失落,见萧煜宁一脸不悦的样子,忙收拾了心情,对门外道:“芳苓,出了什么事?” 芳苓推门进来,一脸委屈地道:“主子,是李良媛身边的赏冬,她说李良媛身子不舒服,要殿下过去看看,奴婢怕李良媛耽误病情,要赏冬先行去找太医,赏冬却一味要闯进来……还打了芳草一巴掌,芳草的脸都肿了。” 杨晓寒的心顿时一沉,心中暗道不好…… 第二十七章 与君初相见 果然,萧煜宁闻言,指习惯地敲了敲桌子,沉吟片刻,道:“李良媛从小娇贵,又刚入宫,恐怕有诸多不适应,你去回赏冬,我这就去看看。” 杨晓寒一怔,萧煜宁已经站起身来往外走。 杨晓寒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追着萧煜宁的脚步到门口,声音发颤地喊了声:“殿下……” 萧煜宁却只是摆摆手,头也没有回地离开了。 所有宫人都面面相觑,不敢大声说话。 直到萧煜宁走了很久,杨晓寒还是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看着无边的夜色,目光呆滞。 芳苓低声道:“主子……” “扶我回去。”杨晓寒声音平静。 芳苓忙扶着杨晓寒回到内室坐下。杨晓寒看着几乎未动的满桌美酒佳肴,只觉心中涌起无尽悲哀。她原以为自己遇见萧煜宁,来到东宫,便是已经脱离苦海,获得新生,但为何所有的隐忍退让,最后都只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杨晓寒不经意间转头,目光落在梳妆台前的镜子上,镜子里,她如花似玉的面容上眉头轻蹙,目光中有掩饰不住的哀愁。但这一份忧伤却让她原本就柔美的面容更加楚楚动人。 杨晓寒从小便知道自己是美丽的,连国公府的下人也总是窃窃私语:“大小姐和二小姐都是老爷的孩子,怎么长相差距如此之大?二小姐花容月貌,大小姐却……” 杨国公年轻的时候也是俊朗人物,生的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杨夫人更是嘉盛王朝赫赫有名的陆家武将之后,出身显赫。 国公府大小姐杨文芷乃是正房嫡出,作为杨国公第一个孩子,可谓是疼到了心尖上,可偏偏杨文芷的长相随了杨夫人,英气有余,柔媚不足,这样的长相若是个男儿身倒还罢了,可偏偏杨文芷是个女子,在满城娇艳的京中,只能算是中下之姿了。 杨晓寒的长相也是随了母亲,但她的母亲刘映岚却是个十足十的美人,秀美的长相,绰约的身段,温柔的气质,只往那一站,就能勾人魂魄。美中不足的是刘映岚是落魄官家小姐,身份低微,在国公府能做妾已是高攀。 而杨晓寒在继承了刘映岚美貌的基础上,更沾染了国公府的贵气,举手投足间便多了大家闺秀的风仪,于是看上去比刘映岚更美上几分。 但是,有时候美貌是把双刃剑,一不小心就会伤到自己。 二小姐貌美如花,大小姐却长相平庸,这在受尽宠爱的杨文芷来说,简直是难以忍受的耻辱。尤其是每次出门,人们总是把更多的目光集中在杨晓寒的身上,即使她默默站在杨文芷的身后,尽量减弱自己的存在感,也仿佛是会发光的金子,总能吸引别人的赞叹。 杨晓寒在母亲的教导下,从小就学会察言观色,她知道自己太过美貌,引起了杨文芷的嫉妒,以她和母亲的地位,是无法和杨文芷抗衡的。虽然有父亲的爱怜,但是在嫡庶鲜明的杨国公府内,那点爱怜的施舍简直是杯水车薪。于是她只能默默俯下身去,做一切讨好杨文芷的事,换得在国公府的一席之地。 她在国公府不施粉黛,不戴华饰,不着鲜衣,不多言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即使是这样,也总是莫名触怒杨文芷,换来各种羞辱谩骂,甚至是刑罚。 她有什么错呢?唯一错的就是比杨文芷美貌。所以她只能奴颜婢膝地讨好杨文芷,侍奉杨夫人,一直一直…… 直到她遇见了太子萧煜宁。 原本她以为自己会被杨夫人随意嫁掉,甚至可能会做七老八十的官员的填房,待夫君死后,孤苦伶仃过完下半辈子。 可是,她竟能做太子萧煜宁的良媛。 她的生活原本像在暗无天日的夜中前行,一路泥泞,举步维艰。而萧煜宁就像一道绚烂的光,突然照进她的生命中,点燃了她生存下去的希望,让她的生活从此有了方向。 她永远都会记得那日,她随杨文芷到尚书府做客,只因为她与尚书府嫡女郑瑾萱穿了颜色相仿的衣服,杨文芷便在一群女眷面前肆意嘲笑她,身为庶女竟敢与嫡女争艳,画虎不成反类犬。 周围的人有嘲笑,有同情,有漠然……她只是默默站在那里,不言不语,只待杨文芷发泄够了她再与郑瑾萱道歉,这是她惯有的生活方式,早已习以为常。 但是那天,太子萧煜宁竟为她出头,呵斥了杨文芷。 即使后来她知道只是因为当朝太子也是庶出,与她同病相怜才出言相助,但她仍忍不住感激,毕竟从小到大,太子是除了她的母亲以外,第一个肯护她之人。 杨晓寒觉得自己此生都会铭记那一刻,当她惶恐地抬头看向太子萧煜宁时,万丈阳光都聚集在他的身后,他刀削斧刻的面孔让他看上去仿佛是从天而降的神,他那么轻易地就赶走她身边所有的阴霾。 她怯生生地向萧煜宁投以感激的目光。 而萧煜宁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看向她时,也忽然失了神。 她双颊绯红如桃花,羞涩地低下头去。 即使她回去后挨了顿打,即使这之后杨文芷更加讨厌她,她却毫不后悔遇见了萧煜宁。 她开始千方百计打听关于萧煜宁的一切,她突然开始恨自己之前只顾讨好杨文芷与杨夫人,对京城大事毫不关心,竟对萧煜宁所知无几。 后来经多方暗暗打听,她慢慢知道,萧煜宁跟她一样是庶出,只不过皇上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便一直养在皇后膝下,后立为太子。 她还知道他十岁时便迎娶了梦回城城主义女风轻絮——一个永远停留在八岁模样的女子;她还知道他有过两名良娣,但都先后去世,在外均宣称急病而亡;她更知道那位姓阮的良娣深得他的喜爱,阮良娣去世后,他甚为伤心…… 杨晓寒时常想,若自己是那阮良娣多好,哪怕很快就死去,至少还能有陪在太子身边的机会,哪怕只是一日,自己也心满意足了。 第二十八章 密室 心里有了挂念的人,日子便不再那么难熬。哪怕在国公府内,杨晓寒仍是卑躬屈膝,至少能偶尔听见关于太子的点滴消息,这便是足够支撑她活下去的希望。 她的母亲刘映岚似乎察觉了她的心思,时常对她耳提面命,不要痴心妄想,以她二人的身份,能活在世上已是不易,万万不可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些命里不存在的,即使得到了,也福祸未知…… 杨晓寒自然懂得,于她而言,太子是天上令人不敢正视的骄阳,而自己却只是地上卑微存活的蝼蚁,但她只是想默默把一个人放在心上,这样便觉得苦涩的日子也有丝丝甜了。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一道圣旨降在国公府,太子竟要她做他的良媛。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突然变得轻飘飘的,父亲母亲的笑脸,下人们的奉承,整个国公府的欢欣鼓舞,她都看不见,听不见,直到被人簇拥着回到闺房,她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 她将所有人赶走,自己呆呆坐了半晌,忽然扑在床上放声大哭起来。 滚烫的眼泪浸湿了被褥,那灼热的温度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梦,命运终于开始眷顾她,她朝思暮想的太子,那高高在上的太子,竟要迎娶她。 杨晓寒知道,自己人生的另一条路已经铺开,她只要踏上去,之前所有的屈辱都将是过往云烟。 之后,她与太傅嫡女李荣华同时入了东宫,做了太子良媛。 可为什么,自己只是想获得萧煜宁的一点恩宠,竟难于上青天? 杨晓寒越想越觉得委屈不甘,眼神渐渐凌厉,手中握着的绢帕早已皱成一团。 “为什么?为什么我已经对她诸多忍让,凡事都以她为先,为何她还要来欺我!竟不肯分殿下半点怜爱给我!”杨晓寒咬牙切齿地道。 芳苓也愤慨不已:“李良媛确实做得太过分了,主子您受伤期间,太子殿下日日歇在甘泉殿,好不容易您伤势痊愈,太子殿下肯来一回了,偏李良媛又来捣乱,今日之事,只怕明天宫里都要传遍了。” “好了!”杨晓寒闭了闭眼睛,强忍心中的怒气,道,“在这里怨天尤人没用,我们需要的是机会,李荣华惯会得寸进尺,我越退让,她便越嚣张,若是再不想办法,就要一辈子被她踩在脚下。” 芳苓一听,立刻道:“主子,不管您要做什么,芳苓都听您的。” 杨晓寒能在国公府大小姐的压榨下存活,靠的不仅仅是忍让,还有她被不断压迫后积攒的智慧。芳苓知道,杨晓寒一直都是聪慧的,心性之坚韧为常人所不能及,只要她下定决心,那么她们二人的处境定不会再如此凄惨。 杨晓寒拉住芳苓的手,一字一句道:“如今这宫里,你我主仆二人只能彼此依靠了,舅舅那里也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我必要先为自己谋一条出路。” 芳苓看着杨晓寒锐利的眼神,心中希望之火渐渐点燃,不由也紧紧抓住她的手。 从清晨起床以后,锦瑟就发现风轻絮的情绪一直烦躁不安,而且明明外面是炎热的酷暑,她却穿着秋裳。 风轻絮却是知道,自己的蛊毒要发作了,今日正是十五月圆之夜,定是萧逸庭的药水起了作用,这次蛊虫开始躁动的时间比以往都要早。以前总是日落后开始躁动,但是今天却是一早就开始在她体内蠢蠢欲动。 而萧煜宁一早便因为紧急公务被皇上带出宫了,黄昏时分才能回来。 她只得赶走了所有人,只留下锦瑟在内殿侍奉。 渐渐地,她觉得身上越来越冷,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冷让她忍不住钻进被子里,并让锦瑟将所有厚棉被都拿出来给她盖上。 锦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听话地照做不误。 到了正午时分,风轻絮身上除了冷,开始有轻微的疼痛感,风轻絮不禁担忧起来,心知恐怕这次会比往日发作得更为猛烈。 到了黄昏时分,萧煜宁依然没有回来,风轻絮的骨头已经开始一阵阵刺痛起来。于是她不再等,而是命锦瑟将内殿的一处书架移开。 锦瑟力气大,生生搬动了书架,依照吩咐移开后,见书架后竟然有个暗门。 风轻絮轻车熟路地扭动了门上的机关,喀啦啦几声闷响之后,门沉沉地自发打开来,门后出现一个密室,里面点着幽幽的长明灯,却依然十分昏暗。 风轻絮一边忍着疼痛,一边教锦瑟如何关闭密室大门,然后吩咐道:“若是殿下带着萧逸庭过来,你就放他们进来,除了他们谁也不能知道此处所在。” 风轻絮知道,萧煜宁若是回来,必然会带着萧逸庭一同前来,查看她体内蛊虫的异样,但在这之前,却需要她自己扛过去。 说完,风轻絮便跌跌撞撞地走进了密室里面。 锦瑟十分担心风轻絮的安危,但是却谨记着风轻絮的话,将密室门关好,正要将书架移回原位之际,却听殿外蔷薇道:“世子殿下来了,可巧我们主子今天身体不舒服,恐怕不能见殿下了。” 萧逸庭清朗的声音传来:“太子殿下知晓太子妃身体不适,却被公务牵绊,便要我先行来看看太子妃,太子随后就到……我的医术你还信不过吗?” 蔷薇一听,不疑有他,大喜道:“那世子殿下里面请,奴婢这就去通传一声。” 锦瑟吓了一跳,忙走出内殿,急急关上门,对跑来的蔷薇道:“主子说了,谁也不见,你去通传什么?” 蔷薇本就是四个婢女的主心骨,平日与风轻絮亲近一些,但自从锦瑟来了以后,风轻絮却明显更加信任锦瑟,她的地位岌岌可危,如今又见锦瑟说话这般不客气,在众人面前给她落了颜面,不禁板着脸,道:“主子见不见,总得通传一声不是?你这么拦着,是将世子拒之门外吗?” 锦瑟闻言,便对萧逸庭行了一礼,正色道:“世子殿下,对不住了,但是主子说了,只有太子殿下带您过来,您才能进去。” 第二十九章 蛊虫发作 萧逸庭忙道:“正是太子殿下眼下有事无法前来,才让我先来看看太子妃的。” 其实却是他自己担心风轻絮体内的蛊虫因为药物的作用提前发作,又得知萧煜宁不在宫里,便过来查看,如今见内殿门紧闭,锦瑟又神态有异,心中已明白被他猜中了,不由更加担心风轻絮的情况。 锦瑟想了想,还是拒绝道:“不行,太子妃说了,必须是太子殿下与您一起来才行。” 萧逸庭只好道:“锦瑟你放心,我只是看看,若太子妃无恙,我立刻就出来。” 锦瑟听了萧逸庭的话,心里又担心风轻絮,不禁犹豫起来。 蔷薇呵斥道:“无礼的婢子,睁大眼睛看看,这位是赵王世子,我们天元朝有名的神医,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竟敢拦着世子不让他给太子妃看病!来人,把她给我拉开!” 锦瑟一愣,红樱、白兰、杜鹃三人已一齐上去拉她,她忙挣扎,但因着三人是风轻絮手下得力婢女,她也不敢使蛮力,一不小心竟被三人拉开了。 萧逸庭瞅着空挡,立刻推开门走了进去,转身关上了殿门。 而蔷薇四人也要冲进去,锦瑟却再也不敢轻视,直接将四人推倒了三人,只剩蔷薇一人站在她面前。 锦瑟张开双臂,怒道:“要想进去,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她凶狠的表情唬得四人一愣,但想着萧逸庭已经进去了,她们进去也帮不上忙,便也都不再理会锦瑟,只守在门外。 萧逸庭进入内殿以后,发现殿内十分安静,他一眼就看见了被移开的书架后面的暗门,于是便试探着上前扭动机关,门打开后,里面果然是个密室,隐隐传来痛苦的呻吟声。 萧逸庭忙走进去,密室里十分昏暗,他定了定神,片刻之后才适应了密室的昏光,他循声望去,见密室的角落里正缩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风轻絮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忍受着刺骨的疼痛,她听见了密室门被打开的声音,却没有抬头的力气,只虚弱地问:“阿宁,是你吗?” 萧逸庭忙道:“太子妃,是我,萧逸庭。” 风轻絮有些失望,沉默了半响,才开口道:“把门关上,不要让声音传出去。” 萧逸庭忙关上密室的门,然后走上前查看风轻絮的情况。 风轻絮一看他靠近,使出全身力气向后撤退了一些,急道:“你别过来!” 萧逸庭看她一副戒备的样子,便道:“太子妃,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想看看你的情况,蛊虫发作痛苦无比,我想试试能不能减轻你的痛楚。” 风轻絮冷笑一声:“所有名医都看过了,所有办法都试过了,都不能减轻我半分痛苦,你又能有什么办法?” 萧逸庭见自己被她如此轻视却也不恼,只讪讪道:“总得试一试才知道。” 这时,风轻絮身上的疼痛开始加剧,她咬住唇,强迫自己不要发出声音,将下唇咬得鲜血淋漓,却依然疼痛难忍。 “你不要这样,让我来想办法……”萧逸庭见她将自己的唇咬出了血,忙上前要用银针帮她止痛。 风轻絮一见他靠近,一把挥开他,怒道:“你走开!我要阿宁!让阿宁来!” “太子殿下出了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萧煜宁无奈地道。 此时,天上的满月已开始升起,悄然挂在树梢,照得地面如霜如雪,一片澄净。 而密室里的风轻絮已经痛的开始满地打滚,口中是撕心裂肺地哭喊:“阿宁……阿宁……” 萧逸庭想靠近她却又不敢,眼见她如此痛苦,内心同样煎熬。身为医者,最难过的事情莫过于眼睁睁地看着病患受苦却无能为力。 风轻絮觉得自己整个人要碎掉了,每一根骨头都像是在被人用锤子敲碎、再敲碎,永无尽头,汗水湿透了全身,她却毫无知觉,只有那无边无际的痛楚让她形神俱损。 萧逸庭内心挣扎了良久,终于还是下定决心走向风轻絮。 风轻絮在无边的痛苦中,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药草味,泪眼朦胧中,一个身影朝她走了过来,过于疼痛的身体让她无法分辨眼前的人是谁,但是那熟悉的味道让她本能的想起记忆深处久违的温暖与安全感。 尖锐的疼痛让风轻絮丧失了防备能力与判断力,她忍不住扑到那个充满药草香的怀抱里,不停地哭喊着:“师父救我……师父救我……阿絮好疼……阿絮要死了……” 风轻絮紧紧抱着眼前的人,生怕他会走开,留下她一个人在无边的痛苦里煎熬。在这种剥皮碎骨般的痛苦里,她只想寻求一个温暖的怀抱。 被她抱住的人僵硬着身体,良久不敢动弹,似乎内心也在苦苦挣扎…… 终于,一双有力的臂膀环抱住了她,将她温柔地揽在怀里…… 随着月亮的升起,风轻絮的痛苦达到了极点,她死死抱着眼前唯一的依靠,忍不住张开口狠狠咬住眼前人的肩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缓她的痛苦,一股血腥味在她口中蔓延开来…… 萧逸庭忍着肩膀的疼痛,紧紧抱着风轻絮,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但却不知为何,当风轻絮扑过来抱紧他时,他发现自己竟然不想拒绝,看着她如此痛苦的模样,他只想给她一个怀抱。他告诉自己,这是因为他作为医者悲天悯人的情怀,若不是因为他下了那引蛊的药,只怕她也不会如此痛苦。 于是他紧紧抱着她,给她一份足够的依靠。 不知过了多久,风轻絮终于无法再忍受这巨大的痛苦,牙关一松,昏了过去。 萧逸庭心中却松了口气,他顾不得肩膀的伤口,急忙将她放倒在地,开始施针,因为他知道风轻絮的昏迷是短暂的,那种剧烈的疼痛很快就会让她再次清醒过来,他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她减轻痛楚。 他刚施了两针,密室的门再次喀啦啦响起,随后,萧煜宁急迫的声音传来:“阿絮!” 第三十章 惹是生非 萧煜宁匆匆来到密室中,见萧逸庭正在给风轻絮施针,忙问道:“阿絮如何了?”萧逸庭道:“她疼得昏了过去,我帮她施几针,看是否能减轻她的痛苦。” 萧煜宁俯下身,轻抚着风轻絮苍白的脸,只觉心里如被刀割,恨不能替她来承受痛苦,他眼睛不瞬地看着萧逸庭为风轻絮施针,期待每一针下去,都能减轻风轻絮的疼痛。 他见萧逸庭右臂动作稍有迟缓,无意间瞥去,忽然看见萧逸庭的肩膀上隐隐有血迹溢出,染红了他的衣衫。 萧煜宁还来不及发问,却见风轻絮已然被疼痛折磨得又清醒过来,但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些,恍惚中看见萧煜宁,她不禁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泪珠滚滚而落:“阿宁……阿宁……你怎么才回来……我好痛……我要痛死了……你救救我啊……” 萧煜宁也紧紧抱着风轻絮,虽心疼不已,仍柔声道:“阿絮不怕,阿宁一直在这里陪你……” 萧逸庭看着紧紧相拥的二人,默默退了出去。 风轻絮醒来时,一眼就看见萧煜宁正坐在床前握着她的手,眼下隐隐有青色,面容略显憔悴,见她转醒,不由松了口气,道:“阿絮,你觉得如何了?” 风轻絮只觉浑身酸软,喉咙干渴欲裂,声音略带沙哑地道:“我想喝水。” 锦瑟一听,忙去倒了杯水要喂风轻絮,萧煜宁却接过来,亲自抱着她,将水一点点喂给她喝。 风轻絮一连喝了两杯,才觉得喉咙滋润了一些,问道:“我睡了多久?” 萧煜宁轻声道:“今日已是十七了。” “这次睡了这么久。”风轻絮叹了口气。 萧煜宁心疼地道:“这次发作似乎比以往都厉害,你那夜晕过去好多次,不过还好有逸庭在,施针为你解了些许的痛苦。” “是么,”风轻絮并不在意,却忽然道,“阿宁,那日我好像看见师父了。” 萧煜宁一怔。 风轻絮自嘲地笑了笑:“定是错觉,师父怎么会来这里呢,我已许久没见到师父了,师父上次来还是两年前了。” 萧煜宁又接过锦瑟递来的湿巾,细细地为风轻絮擦着脸和手,一边擦一边道:“你若是想念林先生了,我派人去请他来。” 风轻絮想了想,道:“还是算了吧。” 萧煜宁“嗯”了一声,道:“那你什么时候想见了,我再派人去请。” 风轻絮却不想再说话,疲倦地闭上眼睛。 萧煜宁将她小心地安置睡下,便走出了内殿。殿外,萧煜宁对魏修使了个颜色,便先行离开了,但他却并未走远,只是在景和殿附近等着。 不久后,魏修便带着蔷薇来到萧煜宁面前。 萧煜宁淡淡地问道:“十五那日晚上,是否只有我与赵王世子进过景和殿?” 蔷薇忙道:“是的,殿下。” 萧煜宁点点头。 魏修见萧煜宁不欲再开口,便将蔷薇打发走了。 萧煜宁沉默了一会儿,道:“回去吧。” 魏修摸不准萧煜宁的心思,便只是紧跟着萧煜宁离开了。 风轻絮又养了一些日子,身体便逐渐好转,但这次蛊虫发作的痛苦却让她心有余悸。她尽量让自己多休息,弥补失去的元气。 但锦瑟却怕她无聊,带来各宫的消息给她,她原本不爱听,但觉得躺着实在无趣,便也耐心听了下去。 东宫的两位似乎斗争地厉害,每次萧煜宁去了杨晓寒那里,李荣华都要想办法将萧煜宁拉回甘泉殿。杨晓寒也不哭不闹,甚至带了太医和萧煜宁一起去看望李荣华,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被识破了几次后,李荣华依然故技重施。 李荣华虽然平时里对杨晓寒情似姐妹,也愿意听她的劝告,但在萧煜宁的身上却分毫不肯退让,隐隐有想获得萧煜宁专宠的意味。 风轻絮只笑笑,并不评价这两个人,但是没想到两人却携手来看望风轻絮。 风轻絮正觉得日子无聊,便让门外拦着二人的白兰和杜鹃将两人放了进来。 李荣华一进门便面色不善:“太子妃这里莫不是藏了宝贝?整日里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如今我们好心来看望,竟也被拦在殿外。” 锦瑟笑道:“我们主子不就是太子最珍贵的宝贝?李良媛,您说是不是?” 李荣华被噎了一下,朝锦瑟看去,却见正是那日在金华殿冤枉她的婢女,不禁大怒:“好你个贱婢,你居然在这里……好啊,原来竟是太子妃的婢女,我说怎么有人胆敢冤枉我……” “您的意思是太子妃冤枉了您?”锦瑟瞥了李荣华一眼。 风轻絮觉得不用自己出马与别人吵架,心里甚是痛快,便在一旁吃着干果看着热闹。 李荣华指着锦瑟,忿忿不平地道:“事情到底是怎样,你自己心里清楚。” 锦瑟却淡淡道:“奴婢只知道太子殿下觉得李良媛有罪。” 李荣华气得七窍生烟,对身边的揽春、拂夏道:“你们俩都是死的吗?给我把那个贱人抓过来!” 揽春、拂夏立刻就要上前,锦瑟喝道:“你们敢!我是太子妃婢女,这里是景和殿,你们胆敢在这撒野!” 揽春与知夏被锦瑟的气势一吓,顿时止住了脚步,想起风轻絮睚眦必报的性子,都有些后怕。 李荣华见二人停滞不前,不禁怒道:“都死了么?快去!把这贱婢给我抓过来,今天我非打死她不可!” 揽春与知夏素知李荣华是个不饶人的,便只好壮了胆子又上前,伸手就要抓锦瑟。 风轻絮吐了口中的瓜子壳,悠悠道:“将军,打!” 一个黑影如鬼魅般闪过,只听“啪啪”几声脆响,揽春与知夏差点摔倒,而脸上已多了数个手掌印。 锦瑟崇拜得看着突然出现的风绝尘,对着他英俊的侧颜垂涎三尺。 李荣华看着风轻絮冷冷的目光,忽然想起那日荷花池边风轻絮的威胁,不禁后退了几步。 风轻絮懒得再跟她们计较,轻轻吐出一个字:“滚!” 第三十一章 带我走吧 李荣华正要发怒,风绝尘却上前一步,宛若冰山一般挡在风轻絮前面,目光冰冷地直视着李荣华。 杨晓寒见状,忙扯了李荣华一把,李荣华看着风绝尘冰块一样的脸,想起他动手时的狠绝模样,心有余悸,一个晃神,被杨晓寒拉着落荒而逃。 风轻絮看着二人逃走的狼狈样子,微微一笑,道:“有意思。” 锦瑟呵呵笑着:“那杨良媛确实有意思,全程未说一句话,都是李良媛在发脾气。” 风轻絮了然道:“以前杨晓寒还帮李荣华挡挡枪,许是这几日被李荣华的所作所为寒了心,竟是不怎么肯帮她了。” 锦瑟撇撇嘴,道:“那李良媛也是,就分一些殿下的宠爱给杨良媛又能怎样?偏偏那么霸道!” 风轻絮叹了口气,道:“这天下女子谁愿意将自己夫君的宠爱分给别人?要么是屈辱下的贤良大度,那李良媛从小受尽宠爱,如何懂得贤良大度?要么就是不爱,分一些给别人也无所谓。” “那你呢?”风绝尘忽然问,“你为什么总是愿意把太子殿下分给旁人?” 风轻絮一噎,将一盘瓜子摔在风绝尘身上:“你主子我是真的贤良大度!” 李荣华出了景和殿,再也忍不了愤怒,甩开杨晓寒的手,对她吼道:“你为什么要拉我出来?没看见那个贱婢欺辱我吗?” 杨晓寒的眼底有冷光闪过,她知道李荣华这是在风轻絮那里吃了亏,所以将怒火发泄在她的身上,可她却面色温和地对李荣华道:“姐姐,你没看见那个冷面将军在后面站着么?我们何必吃这样的亏!” 李荣华恨恨地道:“太子妃真是狡猾,到哪里都带着那个冷面将军。” 杨晓寒劝道:“总会有机会的,太子妃也不是完人,咱们不能来硬的,却可以来软的,若太子妃被抓到错处,那个将军也就无用了。” 李荣华觉得颇有道理,却又道:“太子妃能有什么错处?整日里也不出门,到哪去抓她的错处?” 杨晓寒的唇角勾起一丝看似温婉的笑容,道:“姐姐,这错处可以慢慢找,咱们首要的却是保护好自己,可万不能像先前两位良娣那样,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荣华听到杨晓寒提“良娣”,突然脑中一个念头乍现:“妹妹,你还记不记得那日我跟你说过的,前两位良媛极有可能是太子妃……” 杨晓寒忙捂住她的口,道:“姐姐,这话可不能乱说,宫里都是耳目,总要有个证据才能提到太子面前,不然就是诽谤太子妃,是要受罚的。” 李荣华一听,拉着杨晓寒的手,亲热地道:“妹妹,走,去我宫里,咱们姐妹细细说话。” 风轻絮完全不知道背后有人在算计自己,依旧照常吃喝,很是惬意。有时她会带着锦瑟去御花园里荡秋千,她站在秋千上,让锦瑟将自己高高推起,她荡到最高点时甚至可以望到宫墙外,但是墙外有什么,她却从来没有告诉锦瑟。 这日,她又在一边荡秋千,一边看着墙外发呆,每次被推到最高点,她的眼睛似乎都会变得更加幽深一些。 不知荡了多久,等她累了下了秋千后,却发现萧逸庭不知何时正站在她背后静静地看着她,手里提着一壶未开封的秋露白。 风轻絮见状,便在秋千旁的石凳上与萧逸庭对饮起来。 她喝了几杯后,才叹道:“将军从不饮酒,福公公那老头脾气太过古怪,能找到一个随时对饮的人真是不易。” 萧逸庭又为她倒了一杯酒,笑容清浅:“那你以后可以随时来找我,我有个外号,叫千杯醉。” 风轻絮颇是欢喜:“我也有个外号,叫千杯不醉。” 两人相视一笑,酒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酒过三巡,气氛微醺,风轻絮随口道:“萧逸庭,说一些你出行在外的见闻吧。” 萧逸庭想了想,便娓娓道来:“我去过最高的山,道路崎岖,百步九折萦岩峦,山顶白雪皑皑,举步维艰,令人无法呼吸,我几次险些丧命……我曾学海民下海捞贝,海底都是我从未见过的各种美丽的鱼,还有五颜六色的珊瑚,可是我运气不佳,差点溺死在海里……我还去过满是瘴气的密林,那里有直耸入云的参天大树,还有五彩斑斓的蛇群,那里的蚂蚁硕大无比,还会围攻人,辛亏有个老翁救了我,不然如今我已是一堆枯骨……我还去过沙漠,一望无际,只要一进入沙漠便很难分清东南西北,走着走着就会迷失方向,但是那里却有奇异的海市蜃楼……” 风轻絮听着便入了迷,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她觉得自己的魂魄仿佛穿越了时光,同萧逸庭一起上九天揽月,下五洋遨游…… “这世界竟有这么神奇吗?”风轻絮用朦胧的目光看着萧逸庭。 萧逸庭闻言却眼眸越发清亮,他就知道风轻絮并非常人,他刻意去讲他经历过的危险,描述外面生活的九死一生,然而她却听出了其中的神奇与美妙。 于是他笑道:“这世界的神奇,远不止我讲的这些,你见过十几丈的蟒蛇吗?你知道最美的瀑布在哪里吗?你听过大海的声音吗?你摸过滚烫到能煮熟鸡蛋的沙石吗……那些神奇,简直无法用语言去描述,穷其一生也看不完,猜不透,这世间的人多的是坐井观天,独守一处,以为眼前看见的便是整个世界,殊不知,这浩荡人间,多的是我们从未见过的事……” 风轻絮看着萧逸庭侃侃而谈的样子,只觉得内心激荡澎湃,眼中似乎有火山的熔岩即将喷薄而出。 而萧逸庭清俊的面容似乎也在发光,尤其是那双眼睛,在他谈吐时散发的锐芒,竟连繁星都无法比拟。 风轻絮醉意十足的眼跟着萧逸庭一起亮了起来,她忽然挺直了背脊,直直盯着萧逸庭道:“萧逸庭,你带我走吧!” 第三十二章 赵王寿宴 早上醒来,风轻絮只觉头痛欲裂,昨晚的酒喝的太多,口干舌燥,浑身无力,极是难受。锦瑟见她醒来,忙递了温好的热水,风轻絮直灌了两大杯才觉得舒服一些。 锦瑟有些心疼地道:“主子,您昨晚真是把奴婢吓坏了,喝了那么多酒,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回来,一进门倒头就睡,连衣服都没脱。” 风轻絮却呵呵一笑,道:“醉了也值得。” 锦瑟心中疑惑,不明白风轻絮的意思。 风轻絮也不解释,懒洋洋地又躺回床上,她自然不会告诉锦瑟昨晚发生的事情。 她一见到萧逸庭就知道他要来做什么,但却不拆穿,装作颇为畅快地与他一起饮酒作乐,但眼角余光却从未离开他的手。果然在他们畅饮正欢的时候,萧逸庭开始假装漫不经心地朝她的酒杯下药。 萧逸庭以为她不胜酒力,其实她仍保持着三分清醒,于是在他抬手之际,她忽然假意让他带她离开,果然萧逸庭吓得魂不附体,落荒而逃。 风轻絮刚经历过十五那晚比往日更为剧烈的痛楚,对萧逸庭的药水心有余悸,不敢再掉以轻心了。但是经过这次交锋,风轻絮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对抗萧逸庭的办法。 萧逸庭来过东宫之后,许久都未出现,许是因为赵王寿诞在即,萧逸庭被赵王妃留在家里准备寿宴,如此一来,风轻絮倒是轻松不少。她算着萧逸庭下药的日子,正好十日一回,心里便有了大概的计算。 转眼间到了赵王寿诞这日,正好是萧逸庭用药之日,萧煜宁早早便来到景和殿,要风轻絮与她一同前往。 风轻絮自是拒绝:“我从来不喜欢这种热闹,你不是不知,谁的寿宴我也不曾去过,今日也不去。” 萧煜宁并不在意风轻絮的坚决,而是哄道:“这次赵王寿诞请了最有名的戏班子来唱戏,还有京城名伶、各种杂耍,有趣得紧。” 风轻絮不为所动:“我不想去。” 萧煜宁叹了口气,扶住风轻絮双肩,眼中甚是坚持:“你是我的太子妃,将来是要做皇后的,总不能一直这样不见人。” 风轻絮心中却是一沉,他从来不曾逼迫过她外出,显然萧煜宁已通过那日蛊虫发作的异状知道萧逸庭的药物多少起了些作用,于是心中对她有了期望。 萧煜宁又道:“阿絮,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风轻絮看着萧煜宁期待的目光,终是拒之不得。 赵王府外张灯结彩,门庭若市,往来的均是朝中达官贵人,红衣紫袍,非富即贵。 看门小厮一见东宫马车驶来,急忙进去通传。 风轻絮一出马车就见赵王府外立着无数身着盛装的男女老少,眼睛齐刷刷的盯着她看,向来胆子颇大的她感受着那一双双探寻的目光竟有些发怔。 萧煜宁却毫不在意地伸出手直接将她抱下马车,同时在她耳边轻声道:“阿絮莫怕,有我在。” 风轻絮顿觉安心,于是定了定神,再不理会周围人群的目光,佯装若无其事地随着萧煜宁一路走进赵王府。 赵王与赵王妃听闻东宫太子与太子妃前来,忙远远迎来。 赵王生着一张国字脸,浓眉深目,见到萧煜宁与风轻絮后,一向不苟言笑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而赵王妃却是笑容满面,已年近四十的她,保养极好的脸上竟没有一丝皱纹。 风轻絮一眼就看见赵王身后看似乖巧无比的萧逸庭。 许是为了给自己老爹几分薄面,萧逸庭今日穿戴极为整齐,一只红宝石玉冠将他的乌发一丝不苟地挽住,直衬得他面容如玉,神采飞扬。 萧逸庭也看见了风轻絮,风轻絮见他在看向自己的瞬间,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不自然起来。 风轻絮见状,竟觉身上的拘谨瞬间消失,忍不住想逗逗他,于是在众人寒暄完准备进正堂时,故意落后两步,走在他身边,小声道:“世子今日真是玉树临风,英姿勃发,想必是有心上人今日要来吧?” “你……莫要胡说!”萧逸庭脸上染上薄怒,“太子妃小小年纪,怎么开口闭口心上人,羞也不羞!” 风轻絮见他生气,心里顿觉爽快不已,道:“我就是再小也已为人妇,有何说不得?倒是世子,枉费这一身好皮囊,竟连个心上人也没有。” 风轻絮说完,一心等着萧逸庭反驳,谁料萧逸庭却不再说话,风轻絮正觉奇怪,萧煜宁已回身,含笑拉住她的手走进正堂。 风轻絮与萧煜宁一同坐在上座,萧煜宁特意让魏修站在风轻絮身后,细心地为她讲解前来拜见的各类人的身份。 风轻絮见这次来寿宴的人虽说大多是来往的朝臣,但是更多的却是各家未出阁的千金小姐,各个盛装如花,风姿绝佳,显然也是赵王妃特意请来为萧逸庭相看的。 那些小姐虽看上去矜持温婉,但却在前来拜见时都忍不住拿眼角去瞟萧逸庭。萧逸庭只一本正经的样子,绷着一张俊颜,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风轻絮见状,不禁暗暗觉得好笑。 “中极殿大学士周敬扬携夫人小姐拜见太子……” 随着唱喏声,周围的人群似乎瞬间安静下来,风轻絮感受到身边的异样,不禁抬头看去。 那周敬扬同赵王一样不苟言笑,平静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而他的夫人只低着头,看上去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二人在人群中走来并不出彩,但是紧接着出现在他们身后一个袅娜的身影,却瞬间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风轻絮定睛望去,只见那女子随着周敬扬夫妇二人款款而来,脚步半分不乱,佩环丝毫不响,连裙裾似乎都纹丝不动,仪态端庄优雅至极。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一张素净温柔的脸竟有倾城之姿。 众人不禁都屏住了呼吸,只静静看着眼前高贵典雅的女子,连见惯了美人的萧煜宁都不禁为之一怔。 第三十三章 凉亭叙话 三人拜过寿之后,赵王却笑道:“周大人,你竟藏了位这般容貌出众的女儿,平日只见过你花容月貌的嫡长女,原来幼女竟比长女还美上三分。” 赵王难得夸赞别人,周敬扬却淡然道:“不敢,小女容貌鄙陋,不敢担赵王如此夸赞。” 萧煜宁悄声对风轻絮道:“看来这次全城的佳丽都来了,逸庭这回要挑花眼了。” 风轻絮朝萧逸庭看去,却见萧逸庭似乎没看见眼前人一般,只微垂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接下来又有几名官员领着家眷前来拜见,因有周家小姐珠玉在前,再看其他小姐,风轻絮竟觉得索然无味。 宴会很快就开始了,萧煜宁始终在风轻絮身边,但仍有很多人看着风轻絮窃窃私语。风轻絮渐渐地习惯了别人的目光,竟也从容起来,只是仍旧不是很喜欢宴会的热闹,看着别人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她也尝了尝杯里的酒,却觉得入口辛辣,远不如秋露白香醇,于是嫌弃地扔了酒杯,托着下巴发起呆来。 然而,不多久便有王府婢女端着一壶酒前来,恭敬地道:“太子妃,王妃怕您喝不惯王府烈酒,特意让奴婢准备了秋露白,请太子妃品尝。” 风轻絮这才露出笑容,痛快地畅饮起来。 很快,一壶酒就见了底,风轻絮的脸渐渐起了两抹酡红,她知道秋露白后劲比较大,便想出去透透气,见萧煜宁正与赵王相谈甚欢,于是带着锦瑟悄悄离开宴会,往外面凉快的地方去走走。 走了许久,风轻絮渐渐感受到一股清凉的气息,转过长廊,一片青翠的松柏掩映着一座小亭,不细看竟无法察觉。 风轻絮便带着锦瑟来到亭中,感慨道:“若这里有一片荷花池该多好。” 锦瑟笑道:“并不是人人都像主子你一样酷爱莲花,依着赵王爷的性子,只怕更喜欢这长青松柏呢!” 风轻絮也不再言语,在阵阵凉风的吹拂下,忍不住带着几分醉意趴在石桌上打盹,一时间很是惬意。 风轻絮不知趴了多久,隐隐听到有人轻笑:“睡在这里,也不怕着凉……” “殿下……”锦瑟似乎叫了一声,却突然噤了声。 耳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风轻絮感到有什么东西轻轻软软地盖在自己身上,却懒得睁开眼睛,只以为是萧煜宁。 淡淡的药草香在鼻尖弥漫开来,很是好闻,那种熟悉的味道让风轻絮在醉意中觉得更加舒适…… “师父……”风轻絮呢喃出声。 渐渐地,风轻絮觉得有些异样,仿佛有什么人在凝视着自己,四周安静地不像话,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靠近自己。 风轻絮下意识地清醒过来,倏地睁开眼睛。 一双修长的手出现在她的眼前,带着淡淡的药草味,几乎要碰上她的脸。 风轻絮猛地坐直了身体,警惕地看向前方,眼睛刚好对上一双清润的眸。 风轻絮愣了一下,迅速开始屏息感受着身体里的蛊虫是否有异动,幸而她等待良久,也不见蛊虫躁动。 萧逸庭见风轻絮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只觉得那双黑沉不见底的眼睛似乎有着滚烫的热度,让他不敢直视。 萧逸庭收回手放在唇边,轻咳一声,道:“太子妃怎么睡在这里,莫要着凉才是。” 风轻絮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他的手,问道:“锦瑟呢?” “我让她去端一碗醒酒汤过来。”萧逸庭的脸上有可疑的绯红。 风轻絮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他果然还是要用药了,但她面上却是分毫不动,只是道了声谢。 锦瑟还未归来,凉亭气氛颇有些怪异,两人心思各异,均不再开口说话。 这时,却有脚步声渐渐靠近,说话声也传了来。 “太子妃竟果真如传说中那般先天有疾,矮小如八岁孩童,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萧逸庭一听此话,忙看向风轻絮,却见她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不觉心里有些难过。 但风轻絮却不怎么在意,她虽深居东宫,但是这样的话她也隐隐约约不少听人讲过,反而心中没有太大波动。 长廊里的两个人却并未察觉附近有人,而是依然窃窃私语。 “碧珠姐姐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让旁人听了去可不得了。”一个细细的声音道。 “若烟妹妹你就是太小心了,这里又没人,你怕什么。” 风轻絮已听出来,这两人正是宴会上的光禄寺卿家二小姐沈碧珠与大理寺卿家三小姐许若烟。 只听那许若烟道:“太子妃先天有疾,想必已是万般痛苦,我们这般背后议论,终是不好。” 沈碧珠叹了口气,道:“我只是可怜咱们的太子殿下,整日里对着个长不大的太子妃,不知该有多痛苦。” 许若烟却道:“可是太子妃却有情有义,当年竟肯为了救太子险些丢了性命,这样的女子难道不值得人珍惜吗?” 沈碧珠原也是天真烂漫的姑娘,一听这话便有所认同:“这倒也是,我是最惜命的,若要我舍命救别人,我却是做不到。” 许若烟笑道:“等姐姐有了夫君,想必也是舍得了命的。” 沈碧珠似乎有些羞恼,道:“我可没夫君,但是听闻若烟妹妹却要有夫君了,今日我见林夫人与赵王妃谈话间似有所指,妹妹可如何解释?” 许若烟跺了跺脚,道:“姐姐惯会取笑我。” 风轻絮闻言,与萧逸庭四目相对,萧逸庭显然不知状况,一脸茫然。风轻絮回想了一下许若烟的样貌,确实是一等一的美人,难得还有副慈悲的好心肠,与芝兰玉树的萧逸庭却是极为相配。 萧逸庭回过神来却觉得极是尴尬,不由别开目光不再看风轻絮。 沈碧珠接着道:“妹妹害羞什么,以妹妹的美貌,定能俘获世子的心。” 许若烟极为羞涩:“姐姐今日也见了,那周大人的女儿周婵娟,端庄典雅,艳压群芳,世子哪里能看得上我?” 第三十四章 挑衅 沈碧珠道:“我看未必,赵王妃似乎并不喜欢周婵娟,对她也不多言语,倒是拉着妹妹连连打量,直说了几声好。”许若烟道:“姐姐,你越说越离谱了,妹妹不理你了。” 许若烟转身就走,却“哎呀”一声打翻了什么东西。 “你这个丫头怎么这么不当心,莽莽撞撞的急着去投胎吗?”沈碧珠的呵斥声响起。 一听此话,萧逸庭与风轻絮对视一眼,心中都暗叫“糟糕”,定是锦瑟端着醒酒汤回来了。 锦瑟还未回话,只听两人齐声叫道:“太子殿下……” 萧逸庭顿时心中一紧,风轻絮已快速将背上的披风脱下,扔给萧逸庭,无声地说了一个字:“走!” 萧逸庭苦笑一下,自己明明没做什么,却好似偷情一般。 一想到“偷情”二字,萧逸庭只觉脸上有些火热,忙站起身,悄悄顺着松柏间的小道离开了。 风轻絮趴在桌子上装睡,细细地调整着呼吸。 不久后,她听见有脚步声慢慢向自己靠近,接着一声轻叹传来:“总是这么任性,着凉该如何是好?” 接着,一个柔软的披风裹住她,有力的臂膀将她卷入熟悉的怀抱。 萧煜宁抱着风轻絮一路往回走,半路遇见赵王,说了句“太子妃不胜酒力,先行告辞”,便直直地出了赵王府。 萧逸庭已经悄悄溜回了赵王妃身边,与赵王一同在门外看着太子的马车渐行渐远。 赵王原本还在微笑着,一回头看见自己儿子那张让他觉得不省心的脸,不禁“哼”了一声,甩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进了府。 萧逸庭却浑然未觉,只是怔怔地看着远走的马车,等他回过神来,却看见赵王妃似乎洞穿一切的眼睛。 赵王妃看见萧逸庭这个模样,握着绢帕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逸庭,今日我见那许家三小姐温良贤淑,秀外慧中,便已与大理寺卿许夫人商议过了,过几日便着媒人去提亲,你便留在府中哪也不要去了,等着良辰吉日成婚便是。” 萧逸庭如闻晴天霹雳,一双明眸中满是震惊。 赵王妃却似已下定了决心,转身便离开了。 风轻絮被萧煜宁抱在怀里极是舒服,加上酒意渐渐浮上来,不知不觉竟又睡了过去。这一睡就是一整晚,直到日晒三竿才转醒。 但是一醒来,蔷薇便急急来报:“主子,李良媛已有身孕。” 风轻絮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蔷薇却只当她是伤心,便安慰道:“主子,就算那李良媛怀了殿下的孩子,您还是太子妃,就算把孩子抱过来抚养也是可以的。” 风轻絮看看自己瘦弱的身体,苦笑道:“算了吧,我这个身体,如何能听得别人叫我母妃?有我这样的母妃,只怕也是种羞辱吧。” 蔷薇正要说什么,风轻絮却摆摆手,道:“你先出去吧。” 蔷薇退出去以后,风轻絮抱着腿发了会儿呆,忽然问锦瑟:“每个女子都要生孩子吗?” 锦瑟毫不犹豫地道:“那是自然,这世上哪有女子不生孩子的。”说完却又忽然想到风轻絮永远长不大的身体,心中一阵难过,连忙闭了口。 风轻絮似乎被抽干了力气,直直地倒在枕头上,看着头顶的幔帐发怔。 锦瑟讪讪地道:“主子,太子殿下对您宠爱有加,定不会负您。” 风轻絮却喃喃自语:“我既不能生孩子,他该怎么办?” 锦瑟闻言,忙安慰道:“太子殿下不需要您为他生孩子,他只需要您开开心心地就心满意足了。” 风轻絮转头看向锦瑟,忽然笑靥如花:“是啊,太子殿下有那么多女人可以为他生孩子,我不能生又能怎样?” 锦瑟不解风轻絮为何心情好转,想了想,道:“那我们要不要去恭贺一下?太子殿下现在还在甘泉殿呢!” 风轻絮嗤笑一声,道:“不必去,李良媛很快就会自己过来了。” 果然刚过完晌午,李荣华就顶着大太阳施施然地过来了,一只手扶着自己的杨柳细腰,仿佛腰沉如铁。而杨晓寒小心地扶着她的另一只手,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李荣华一进门就“哎呦”一声,在脸颊旁甩着帕子叫道:“这殿里怎么这么热?这么热的天都不晓得多放些冰么?” 风轻絮头也不抬地喝着茶,锦瑟见李荣华一副嚣张的样子,心中不忿,便回道:“我们主子不喜用冰,李良媛要是觉得热,就请回甘泉殿吧!” “大胆!”李荣华身边的赏冬喝道,“你难道不知我们主子身怀有孕吗?竟然如此不敬!要是气得我们主子动了胎气,你有几颗脑袋够砍?” 赏冬是李荣华几个婢女中脾气最火爆的,她特意带了赏冬过来,就是为了给景和殿的人脸色瞧瞧。 锦瑟知道李荣华如今有孕,投鼠忌器,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怒瞪着赏冬。 李荣华见锦瑟吃瘪的样子,心中畅快,又见风轻絮只是低头喝茶,只当她们如今也不敢对自己怎样,便抚了抚额头,道:“太子妃,您这大殿也太热了,妹妹怀孕体热,现在觉得头晕眼花的,怕是要中暑了,还请多放些冰进来。” 风轻絮淡淡道:“加冰进来。” 锦瑟虽不甘,但见风轻絮已吩咐,便只好让内侍抬来一些冰块放在李荣华附近,给她降温。 随着冰气腾升,李荣华瞬间觉得凉爽了不少,却见风轻絮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便又道:“这冰好像不太够啊,怎么还是热……” “再加冰。”风轻絮依旧头也不抬。 锦瑟咬牙切齿地命内侍继续搬冰进来。 “哎呀,还是热,太医说我这胎极有可能是个男胎,所以比平常孕妇更为怕热,太子妃……” “继续加冰。” …… 搬冰的内侍累的气喘吁吁,渐渐地,殿内几乎摆满了冰块,李荣华甚至觉得有些冷,但见风轻絮依旧云淡风轻的样子,忍不住对杨晓寒嘀咕:“都说太子妃畏寒,这只怕是假的吧,我都觉得冷了,她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第三十五章 受寒 杨晓寒也觉得奇怪,却看不出端倪,只道:“许是太子妃身体好转了吧。” 李荣华一听,便有些泄气,正要说话,却听萧煜宁的声音传来:“这殿内怎么如此冷?” 李荣华一见到萧煜宁踏入殿内,暗叫糟糕,忙迎上去笑道:“太子殿下,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锦瑟立刻上前道:“回殿下,是李良媛逼着太子妃搬来满殿的冰块,说是腹中孩子怕热,要冰块降温。” 李荣华有些心虚,瞪了锦瑟一眼,却强硬地道:“我本来就怕热,用点冰有何不可,更何况太子妃可一点事也没有,你一个下贱婢子又来告什么状!” “你……” 锦瑟正要争辩,却忽听“咣当”一声响,众人回头一看,竟是风轻絮直直栽倒在地。 “阿絮!”萧煜宁惊呼一声冲上前,一把抱起风轻絮,却见风轻絮面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浑身冰凉,气息极是微弱,已是奄奄一息。 “传萧逸庭!去赵王府传萧逸庭!”萧逸庭的吼声穿透了整个东宫。 李荣华手足无措地看着进进出出的宫人,紧紧抓住杨晓寒的手,道:“怎么回事,太子妃刚才不还好好地坐在那里吗?怎么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杨晓寒低垂着头,柔声道:“姐姐莫怕,太子妃应该不会有事的,方才她还让加冰,并无异样。” 李荣华眼一亮,道:“对,冰是她自己让加的,与我何干?方才她明明好端端的,定是见到太子来了假意晕倒的,我们去看看她能翻出什么花来。” 李荣华与杨晓寒进入内殿时,看见萧煜宁紧紧抱着昏迷不醒的风轻絮,轻轻帮她搓着手,在她耳边不住地道:“阿絮,你再坚持一下,逸庭马上就来了……” “殿下……”李荣华心中醋意横生,忍不住唤道。 “滚出去。”萧煜宁的声音冷然如冰,一个眼神也不肯给李荣华。 李荣华不禁觉得委屈,道:“殿下,那冰是太子妃自己要加的,与我并无干系啊,而且方才太子妃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晕倒了,这也太蹊跷了……” 萧煜宁自是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他小心地放下风轻絮虚弱的身体,然后转身慢慢走到李荣华面前,面无表情地道:“你想说什么?” 李荣华见萧煜宁目光冰冷,心中不由萌生怯意,偏这时杨晓寒轻轻扶住她的腰,仿佛给了她勇气一般,于是她犹豫着道:“太子妃似乎并不畏寒……” “啪——” 萧煜宁突如其来的一巴掌,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巴掌落下后,萧煜宁却也微微一怔,看着护在李荣华面前的杨晓寒,只见她的左脸已然肿起,却不顾自己的颜面,倏地跪下,抓着萧煜宁的袖子,仰头看着他,双眸含泪道:“太子殿下,荣华姐姐纵有万般不是,也请殿下看在姐姐身怀有孕的情面上饶恕姐姐吧!” 萧煜宁看着杨晓寒楚楚可怜的脸,忍不住轻轻触碰了一下她脸上的巴掌印,眼中似有朦胧的流星划过,终是叹了口气,道:“你们都出去吧,以后无事不要再来景和殿。” 而李荣华只呆呆地看着萧煜宁,眼中满是震惊,他居然要打她!她怀着他的孩子,而他居然毫不怜惜地要打她! 杨晓寒见李荣华还在发愣,忙起身拽着一脸不可置信的李荣华踉跄着离开了。 萧煜宁回身紧紧拥着风轻絮,似要将她融进他的骨血里,用自己温热的脸贴着她冰凉彻骨的脸,喃喃道:“阿絮,阿絮,你千万不要有事……” 待萧逸庭赶来时,风轻絮仍昏迷未醒,浑身冰凉。 萧逸庭一脸凝重地为她把完脉,道:“太子妃本就体质虚寒,寒气极难从骨子里拔出,平日里将养着还好,如今又被寒气侵袭,恐怕要受些苦了。” 说完,萧逸庭便起身开了药方,命锦瑟亲自去太医院取药来煎,三碗水煎成一碗,每日三服。然后萧逸庭又开了一个药方,却是要等风轻絮转醒以后每日煮成药水来泡药浴。 锦瑟一一记下,连忙去取药。 萧逸庭见风轻絮苍白脆弱的样子,双手在袖子里微微握紧,强迫自己用平静的声音问:“殿下,太子妃这是怎么了?” 萧煜宁的眼中闪过一抹冷光,语气却极是平淡:“无碍,凡是伤害阿絮的人,我会一个个变本加厉地讨回来。” 李荣华一回到甘泉殿,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秀妈妈,秀妈妈,太子殿下居然要打我,我为他怀着孩子他居然还要打我!” 秀妈妈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赏冬战战兢兢地把景和殿里发生的事情讲给秀妈妈听,秀妈妈不禁急道:“主子,您糊涂啊,平时我教您的话您怎么都不听呢?景和殿那位咱们惹不起啊!您已经有太子殿下万般宠爱了,如今还怀了殿下第一个孩子,何必再去跟一个不能生的争那些尺长寸短!” “我就是看不惯太子妃那嚣张的样子,好像殿下眼里只有她一个人似的。”李荣华哭道。 秀妈妈忙道:“太子妃对太子殿下有恩,太子殿下宠着她一些也是应该的,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在太子殿下盛怒之下,那一巴掌若是落在您的身上,后果不堪设想啊!” 李荣华一听,顿时心有余悸,吓得连哭都忘了,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是啊,万一孩子没了,她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样想着,李荣华的目光便转到了杨晓寒的身上,方才她一直在她身边,但是却从未出言提醒,这可不像杨晓寒平日里的性子,莫不是她也想害她? 李荣华看杨晓寒的眼神愈发不善,杨晓寒自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于是她轻声道:“秀妈妈,您带着赏冬她们先出去,我来劝劝姐姐吧。” 秀妈妈一出去,李荣华立刻抓住杨晓寒的手,恨恨地道:“你为何不阻止我,我险些没了孩子,你是不是故意的?” 第三十六章 赏莲会 杨晓寒的手被抓得生疼,却一脸无辜地道:“姐姐,您去景和殿之前我都劝过您啊,姐姐这样说,妹妹真是伤心。” 杨晓寒偏过头去,似是极为委屈,却刚好露出脸上红肿的巴掌印。 李荣华想起杨晓寒为她生生挨了一巴掌,不觉有点讪讪的,便松开手,道:“我只是觉得太子殿下今日为了太子妃竟连自己的孩子都不顾了,真让人心寒。” 杨晓寒反握住李荣华的手,道:“姐姐莫要担心,您有这个孩子在,还怕太子殿下不宠爱你吗?太子妃救过殿下,殿下自然对她心怀感激,但是人并不是总全无错处,她又不能侍奉殿下,总有一日,殿下会厌弃的。” 李荣华一听,顿时眼一亮,问道:“上次我们说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可有眉目?” 杨晓寒道:“当初的旧人大多数已经不在了,线索极少,我还在细细查着,若有了眉目,自然会禀告姐姐。” 李荣华满意地点点头,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紧盯着杨晓寒,道:“我身怀有孕,不能再侍奉太子,今后太子必日日去你那里吧。” 杨晓寒感觉李荣华尖锐的指甲几乎要戳破她的皮肉,却忍痛笑道:“怎么会?太子殿下一向珍爱姐姐,日后必也会日日相伴。” 李荣华听此话,却只是冷笑:“这话鬼都不信,也罢,以后殿下就由你侍奉了,但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一个庶女出身的良媛,是怎么也爬不到我太傅嫡女的头上去的。” 李荣华的言语中带着施舍的意味,又满满都是警告。 杨晓寒的心紧缩着,面上却是极为顺从的微笑:“姐姐说的是,妹妹萤火之光,怎么敢与明月争辉?” 李荣华见杨晓寒做小伏低的模样,这才满意地笑了。 风轻絮觉得自己似乎在冰天雪地里,寒风呼啸,冰凉彻骨。好像有人不停地在她耳边呼唤,但是她却怎么也醒不来。 她知道有人在抱着她,试图温暖她,那那点微不足道的温暖却不足以让她觉得暖和起来,她依旧冷得快要死去。 直到被灌进了许多苦涩的水,她的身体才开始渐渐变暖,慢慢变得舒适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刺目的光让她不得不尝试着睁开眼睛,朦胧中,她看见了熟悉的眉眼,嘴角便微微弯起:“真好,阿宁,每次昏迷醒来,都能看见你。” 萧煜宁将她仍略显冰凉的手贴着自己的脸,苦笑道:“我多么期望你永远都不会昏迷。” 风轻絮默不作声,似极是疲累。 萧煜宁抚摸着她苍白的脸,轻轻道:“阿絮,作为东宫太子,我有太多身不由已,但是你放心,那些伤害你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风轻絮静静地看着萧煜宁清俊的面容,似乎觉得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针轻刺了一下,但她很快掩住了情绪,只是道:“无碍,你已护我许多。” 萧煜宁的心却更加坚定,眼神极是温柔:“阿絮,再等等,再等等……” 李荣华与杨晓寒似乎真的听了萧煜宁的话,接连多日未曾出现在风轻絮面前。 风轻絮自在轻松地修养了一段时间,身体好些以后,便接到皇后的邀请,参加宫中的赏莲大会。 据说皇后在御花园的湖中亲育的满湖睡莲盛开了,便邀了满城朝中显贵的家眷前来鉴赏。皇后因风轻絮爱莲,便也对莲花颇是喜爱,早春时节得了一批睡莲种,便命匠人将其全部引入御花园湖中,悉心养护。风轻絮前几日便见满池睡莲含苞待放,没想到如今已然盛开了。 这种聚会,风轻絮原是不会参加的,但是皇后知道她去参加了赵王寿宴,这次便试探着来邀请她。风轻絮不忍拒绝皇后的盛情,又想到有满池睡莲可以看,便勉强同意了。 但是一来御花园,风轻絮便后悔了,这哪里是赏花,明明是各家公子小姐相看的宴会。 风轻絮这才知道原来皇后在深宫时常觉得无趣,便常以各种大会为由,聚集各家名门闺秀、英年才俊,让众人聚在一起游玩,这种宴会时间久了,众人便也心知肚明,渐渐不拘小节,虽守礼却比平时开放一些,男女之间也敢站在一处悄悄说话。朝中贵妇颇是愿意带自己的子女前来赴会,暗中相看,竟也成就了不少美谈。 湖中睡莲开得甚是娇艳,难得的是那湖中心有朵号称“玉仙子”的睡莲,通体洁白,瓣瓣如玉,毫无瑕疵,莲蕊却火红如焰,根根直立,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于是便有人结伴跳上湖边备好的小舟,往中间划去观看睡莲。 风轻絮只觉得无聊,便懒洋洋地趴在亭中的栏杆上,看着湖里的公子小姐结伴下船,少年朗声如风,少女浅笑胜莺,听起来都格外美好。 “太子妃何不也上船去看看那玉仙子?”一个熟悉的清朗声音传来。 风轻絮闻声回头,却看见萧逸庭满含着笑意的晶亮眼睛。 风轻絮瞥了一眼萧逸庭,便转回头,懒懒地道:“划船累。” 萧逸庭一怔,没想到风轻絮竟如此毫不遮掩自己的疏懒,随即大笑起来,眉眼如盛夏的阳光,炫目得让人睁不开眼,引得周围的千金小姐纷纷投来羞涩的目光。 风轻絮却不理他,只是趴在栏杆上发呆。 忽然一只绣着荷花的香囊出现在风轻絮面前,那两朵荷花相偎相依,一朵嫣然盛开,一朵含苞待放,绣的栩栩如生。一阵淡淡的药草香从香囊中散发出来,风轻絮心中一喜,伸手去抓,但那荷包却忽然一缩,落入了一个细润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中。 萧逸庭抓着香囊,笑如春风:“那玉仙子乃是睡莲中的极品,你若肯陪我去看看,这香囊便送与你,这桩生意你觉得如何?” 风轻絮正在犹豫之际,锦瑟却咳了一声,道:“太子妃,您前些日生了病,如今虽病体初愈,但仍在调养,还是不宜出去曝晒。” 第三十七章 泛舟同游 锦瑟这话却是隐晦地提醒风轻絮此事与礼不符,那湖中一同游乐的要么是尚未婚配的公子小姐,要么便是夫妇二人同游,太子妃与赵王世子同游,这却怎么得了? 风轻絮这才发觉自己差点被萧逸庭绕了进去,只怕他又在想方设法要给她下药了,这才不顾礼节邀她同游,于是她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我身体未愈,世子还是邀别人同游吧。” 萧逸庭听她叫自己“世子”,只觉两人中横了一条看不见的鸿沟,而她断然拒绝的样子,让他原本晶亮的眼睛渐渐黯淡下去,脸上是淡淡的失望神色。 这时,一个细柔的声音传来:“世子殿下竟也在这里。” 风轻絮望去,却见是一位似弱柳扶风的女子缓步而来,肌肤光洁如雪,五官极是精致,看着萧逸庭的眼中掩不住惊喜之色。 萧逸庭见到那女子却是一怔,面色复杂无比,只淡淡道:“原来是许小姐。” 风轻絮立刻看出来这便是赵王妃十分中意的未来儿媳,大理寺卿家三小姐,许若烟。 许若烟也发现了风轻絮,忙拜道:“许若烟见过太子妃。” 风轻絮特意瞟了一眼萧逸庭,又看看如花似玉的许若烟,笑眯眯地道:“许小姐快请起,早闻许小姐貌美如花,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怪不得连赵王妃都赞不绝口。” 许若烟听见风轻絮这般言语,又见她促狭的笑容,顿时红了脸,不知如何是好。 萧逸庭心中极不喜欢风轻絮将许若烟与他扯上关系,便声音有些冷:“太子妃,许小姐性格温柔内向,可开不得这般玩笑。” 风轻絮一愣,萧逸庭从未用这般口气与她说话过。但许若烟却以为萧逸庭在为自己解围,不禁满心欢喜,只含情脉脉地看着萧逸庭,无意间瞥见他手中拿着一个香囊,不禁“呀”了一声,面色更红。 许若烟身边的婢女却满脸喜色,道:“咦,那不是我们小姐为世子绣的香囊么,没想到世子竟随身携带着。” 萧逸庭一听,脸色立刻变了:“这是家母……”话一出口,却瞬间明白了什么,只攥紧了香囊,不再往下说。 难怪他无意间说起要个香囊放药草时,自家母亲极是欢喜,隔两日便带来了这只让他极为满意的香囊,他原还想不知道是哪家绣坊做工竟如此精致,谁知竟是自家母亲自作主张托了许若烟做的。 许若烟并未看见萧逸庭的脸色,只低着头含羞带笑地道:“皇后娘娘亲育的那朵玉仙子甚是美丽,不知……世子殿下是否愿意……” 说到最后已羞得无法言语,这般清纯美丽的女子邀约,想必任何男子都无法拒绝吧。风轻絮看着许若烟,觉得这女子虽温婉,却极有主张,敢于开口邀约男子同游,也是鼓足了勇气吧,若萧逸庭不答应,就实在是不解风情了。 谁料,萧逸庭却看着风轻絮道:“我已邀太子妃同游,林小姐还是邀请别人吧。” 风轻絮一惊,许若烟却已脸色微变,只愣愣地看着萧逸庭与风轻絮,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风轻絮忙道:“方才是我觉得无聊,便与世子打赌,谁能先将船划到那株玉仙子那里。既然林小姐邀约世子,世子便先行去吧。” 许若烟这才缓下脸色,满含期待地看着萧逸庭。 萧逸庭的眼底划过一丝暗芒,又道:“既是先答应了太子妃,怎能出尔反尔。” 风轻絮见许若烟几乎要落泪的眼睛,觉得自己快被萧逸庭气得七窍生烟了,但见萧逸庭固执的样子,只好咬牙切齿地道:“既然世子如此守诺,那我们三人便同游吧。” 萧逸庭的嘴角不禁勾起得意的弧度,完全不在意风轻絮怒瞪自己的眼神。 风轻絮与锦瑟坐船的一头,萧逸庭与许若烟坐船的另一头,风轻絮懒得搭理萧逸庭,只趴在船沿伸出手撩着湖里清澈的水,连袖子被打湿了都恍若未觉。 许若烟坐在萧逸庭身边,与他挨得那般近,只觉得整颗心都是软的,几乎不敢转头看他,最终却还是忍不住用余光偷偷看去,只见他的完美的侧脸鼻梁高挺,眉眼如墨,肌肤在阳光下泛着玉色的光泽,让她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想到不久他就会是自己的夫君,许若烟不禁捂住脸,心中羞涩到不敢再看。 “不知世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许若烟见风轻絮与锦瑟一个人在玩水,一个在看着人玩水,丝毫没有在意他们两人,便鼓起勇气问萧逸庭,声音低的却似蚊吟。 萧逸庭看着风轻絮兴致勃勃逗弄着水花,湿了衣袖仍未察觉的样子,不由弯起唇角,回道:“我喜欢江湖女子。” 许若烟一怔:“江湖……江湖女子?” “不错,”萧逸庭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风轻絮身上,脸上是浅浅的笑意,“我行走江湖多年,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女子,但只有江湖女子最让我心动,她们身上没有闺阁女子的拘谨,反而豪放洒脱,既能与之把酒言欢,也能彼此交锋,一较高下,她们有时很温柔乖巧,有时又聪明狡黠,摇曳多姿却杀人不见血,既让我捉摸不透,又时常让我为她们的命运心疼,这样的江湖女子,谁都想靠近,去探究她们心里的秘密,但是一旦靠近又不免被她们身上的棱角划伤……可我在江湖中行走,偏偏养成了这样的性子,既喜欢了,便喜欢着,伤痕累累也无妨。” 许若烟怔怔地看着他脸上如月光般清浅的笑意,一颗心慢慢开始碎裂…… 风轻絮趴在船沿,幼嫩的指拂过水面,逗起微微的水波纹,但是她的心里却掀起了惊天巨浪。萧逸庭不曾掩饰的声音将他说的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她的耳朵里,似乎是故意要说给她听的。 她开始回想与萧逸庭相处的各种细节,觉得自己并无任何越矩的行为,唯有那夜她为了防止他给自己下引蛊的药水,谎称要他带她走…… 难道他竟会错了意? 第三十八章 泼水 但她转念又一想,自己八岁入宫,已离开江湖多年,早已算不得江湖女子,更何况自己这副长不大的残躯,有什么值得船那头玉树临风的男子喜欢呢? 风轻絮越想越觉得自己多虑了,便收了心思,依旧懒洋洋地拨弄着水花。 萧逸庭见风轻絮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却也不急,仍旧含着笑静静地看着她懒散的憨态,只觉得有趣至极。 “若烟妹妹,你怎么哭了?”一个略熟悉的声音传来,风轻絮转头一看,正是那光禄寺卿家二小姐沈碧珠正乘舟而来。 沈碧珠的五官极是动人,眼珠黑亮如墨,只是偏偏长了一张苹果般的圆圆脸庞,让她看起来有不符合自己年般的稚嫩之感,每个举动都显得分外可爱。此时她正着急地看着许若烟,眼中全是担心之色。 风轻絮这才发现许若烟的泪顺着脸颊流下,看起来极是伤心,她听见沈碧珠唤她,忙低头擦了擦眼泪道:“我没有哭,碧珠姐姐,只是被风沙迷了眼睛。” 沈碧珠却是不信:“这里连丝风也没有,哪里来的风沙?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只管告诉我,我替你报仇!” 说罢,沈碧珠的眼睛扫过一船的人,最终却把目光定格在最为可疑的萧逸庭身上:“想必是世子惹我妹妹不快了吧?” 萧逸庭却一脸无辜:“她要哭与我何干?” 许若烟一听萧逸庭毫无半分怜惜的言语,泪珠又滚滚而落。 沈碧珠见状,更为气愤:“定是你欺负我若烟妹妹了,如今还说这薄凉的话,真是负心汉一个!”说完,沈碧珠抢过船桨,挑起湖中的水,兜头朝萧逸庭泼去。 萧逸庭忙伸手去挡,仍被泼了一身,他只觉得自己十分冤枉,正欲解释,耳边却传来锦瑟的喝声:“住手!太子妃在此,休得无礼!你是谁家小姐,竟敢泼太子妃一身水!” 风轻絮无奈地任锦瑟一边呵斥,一边用袖子拂拭自己身上的水渍,心道自己真是倒霉,明明半句话也不曾讲,却无辜被连累,那沈碧珠泼来的水竟有大半落在了她的身上,锦瑟连挡都来不及。 萧逸庭见风轻絮身上都是水,眸中不禁染上怒色,直直盯着沈碧珠:“太子妃病体初愈,若因此身体不适,我看光禄寺卿沈大人如何向太子交代!” 沈碧珠虽不认识风轻絮,却已然认出了她身边的锦瑟是那日在赵王府撞了她的婢女,萧煜宁抱风轻絮出府的时候,她一直跟在萧煜宁身边,显然是东宫婢女。再听萧逸庭的话,她忙缩了缩脖子,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锦瑟忙命划船的宫人往回划,水湿透了衣衫黏在身上让风轻絮觉得有些冷,到岸边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却听见萧煜宁的声音响起:“这是怎么了?衣服上怎么都是水?” 风轻絮抬头一看,萧煜宁不知何时站在岸边,正蹙眉看着她身上的水渍,见她起身上岸,便脱下外衣,心疼地将半身已湿透的她裹住抱上了岸,看向众人的眼中渐渐涨满怒气:“这是怎么回事?” 当他的目光落在随后登岸的萧逸庭的身上时,不由滞了一下,却又很快转到锦瑟身上:“锦瑟,你来说!” 锦瑟也颇为气愤,便道:“回殿下,是光禄寺卿家二小姐泼了太子妃一身水。” 沈碧珠自知闯了祸,缩在一边,心中忐忑不安,一听锦瑟告状,忙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从未见过太子妃,哪里认得,我原本是想……”沈碧珠正想说她原本是想泼萧逸庭的,但是这么多人盯着她看,她也不好说出口。 许若烟见沈碧珠被责难,心知沈碧珠也是为她出气才变成这种局面,也忙道:“太子殿下,此事是因我而起,殿下若要责罚,还请责罚若烟吧。” 萧煜宁见此事牵连数人,其中还有赵王妃为萧逸庭选中的世子妃许若烟,也不便再继续追究,于是心中便有些犹豫。 风轻絮见状,笑道:“哪有那么娇贵了,这夏天天气炎热,身上湿些水,一会儿就干了,大不了回去换一身再来,无妨的。” 萧煜宁见风轻絮理解自己的难处,心中宽慰,便顺阶而下,对沈碧珠和许若烟道:“既然太子妃不予追究,此事便算了,太子妃身体娇弱,以后都注意些。” 沈碧珠这才如释重负,朝许若烟吐吐舌头。 萧煜宁看了沈碧珠一眼,便抱着风轻絮回东宫换衣服。 而萧逸庭一直默默立在一边,不曾有半句言语。 沈碧珠见萧煜宁对风轻絮珍视的样子,悄声对许若烟道:“太子殿下对太子妃真好。” 许若烟见萧煜宁并未走远,忙拉了拉沈碧珠,示意她噤声。 风轻絮被萧煜宁抱在怀里,觉得已不再那么冷了,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道:“其实沈小姐人挺好的,肯为朋友出头,不惜得罪别人。” 萧煜宁想了一下,道:“这倒还罢了,只她那模样却是不错。” “哦?”风轻絮来了兴趣,看着萧煜宁,道,“你不觉得林小姐长得更美么?” 萧煜宁失笑:“我是觉得那沈碧珠的模样竟有些像你,若是……”说了一半,萧煜宁眼神微黯,却没有再说下去。 风轻絮却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反而有些好奇:“你是说,若我长大了也许就是她那般的模样?” 萧煜宁闻言,抱紧了风轻絮,笑道:“你必然会比她更好看。” 风轻絮嘻嘻一笑,趴在他的肩膀上,脸上的笑意却没有达到眼底,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待二人换好衣服回到御花园时,李荣华和杨晓寒也已经赶过来,正围在皇后与淑妃身边微笑着说着什么。 李荣华已有身孕,皇后与淑妃自然对她和颜悦色,但对待恭谨的杨晓寒却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 皇后见萧煜宁与风轻絮回来,笑容立刻鲜亮起来,冲他们二人招手道:“太子,阿絮,快来。” 第三十九章 执念 风轻絮走上前,左右看去却不见了萧逸庭与许若烟,心道这两人一起消失,定然是去哪里温存了,便更放下心来,也不再想萧逸庭在船上莫名其妙的话语。 皇后见风轻絮不知在想什么,便拉了她的手,温和地问道:“听说你竟在湖中被人泼了水,可有此事?身体如何了?” 淑妃在一旁道:“方才皇后听说太子妃被泼了水,着急地不行,非要去东宫看看不可,若不是李良媛拉着,只怕这会儿已经到东宫了。” 风轻絮知道定有人早已将这件事禀报皇后了,便也并不隐瞒,只道:“是在湖中沾了些水,都是小事,并无大碍。” 萧煜宁也道:“阿絮已经换了衣衫,太医也诊过脉,并无大碍,请母后勿要担忧。” 淑妃笑着对皇后道:“看吧,我就说太子妃定然无恙,皇后娘娘偏是不信,非要亲眼见到才放心,都是年轻孩子,没那么娇弱的。” 皇后却道:“还是要注意一些,本宫的阿絮金尊玉贵,谁也不能让她受一点委屈……到底是谁这么放肆?竟然敢泼阿絮一身水?” 风轻絮也不愿将事情闹大,便凑到皇后耳边,悄声道:“母后,这是儿臣第一次跟贵女们玩耍,若是因为这点小事便责罚,以后谁也不愿跟儿臣一处玩了,您说是不是?” 皇后一听,便知风轻絮有意为肇事者开脱,于是点点头,道:“也罢,既然阿絮宽宏大量,那本宫也就不追究了,只不许有下次,若病了,本宫会心疼的。” 宽宏大量?风轻絮挑挑眉,唇角勾起,露出一抹不明的笑意。 李荣华见皇后只拉着风轻絮说话,便凑上前道:“母后,刚才儿臣也在湖中沾了水,儿臣怀着身孕也并未觉得身体不适,太子妃定然也无碍了。” 风轻絮见李荣华一开口便是自己已有身孕的事,显然想吸引众人注意力,便也懒得计较,只当她怀着身,给她一些面子。 皇后一听,眼中闪过一丝不满,道:“都已有身孕了,还去那湖中学那未出阁的姑娘坐船看睡莲,万一落水了怎么办?” 李荣华忙低下头,一副受教的样子。在秀妈妈的千叮咛万嘱咐之下,再加上惧于皇后威严,每次皇后训斥,李荣华总是乖巧的样子。 淑妃见李荣华吃瘪,便解围道:“皇后娘娘亲育的睡莲,娇艳无比,任谁都会被吸引的,李良媛如今怀着身孕,多看看花草,心情也会好些,娘娘就不要责备了。” 萧煜宁看了李荣华一眼,道:“以后注意些才是。” 李荣华生怕萧煜宁觉得她不够稳重,失了东宫体面,忙道:“是,我以后再不敢了。” 皇后见李荣华乖乖的模样,又念着她怀了萧煜宁第一个孩子,且淑妃也在一边说情,便不再继续说下去。 倒是杨晓寒微微一笑,道:“太子妃与荣华姐姐都敢上船,我却是不敢,只因不会水,靠近湖便觉得害怕,听闻太子妃入宫前是梦回城人,梦回城多山水,太子妃必然水性极好吧?” 风轻絮看了看杨晓寒,道:“我并不会水。” 杨晓寒一听便道:“那太子妃竟敢上船,不怕吗?” 风轻絮浑不在意地道:“锦瑟会水,划船的宫人会水,最不济湖中船上、岸上也有人可以救我上来,有什么可怕的?” 李荣华却面带讥笑道:“太子妃此话不妥,船上、岸上的人中会水的婢女少之又少,至于其他人却是不敢碰触太子妃的,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即使救了太子妃,也免不了一个死。” 风轻絮闻言,只轻呷了一口茶,不再接话。 萧煜宁蹙眉道:“好端端地说这个做什么?” 李荣华一听,忙噤了口不敢再说话,杨晓寒却垂了头慢慢抚摸着自己的帕子,不知在想什么。 太阳渐渐西沉,皇后便命婢女招呼众人前往大殿用膳,众人酒足饭饱之后,便各自散在御花园中散步,有些已准备告辞离开。 风轻絮在用膳期间也不见萧逸庭与许若烟,不觉有些奇怪,心道他可能已经离开皇宫了,于是便也带着锦瑟要去御花园秋千处坐一会儿秋千。 孰料刚到秋千附近,风轻絮却隐隐听有女子哭泣声与男子说话声音传来,似乎还有些耳熟,走近一听,竟是消失许久的萧逸庭与许若烟。 风轻絮本想离开,毕竟听墙根这件事,她还是觉得有些不齿的,但刚要转身,她却不由地被二人的谈话内容吸引住了。 许若烟嘤嘤地哭着,萧逸庭似是略有烦躁,道:“林小姐,我已经告诉你我有心上人了,我是不会去你家提亲的。” 许若烟一边哭一边道:“我才不信,王妃都说过了,你行走江湖多年,醉心医术,从未将任何女子放在眼里,怎么会有心上人?” 萧逸庭叹了口气,道:“我喜欢江湖女子。” “江湖女子多粗鲁,如何能照顾好你?”许若烟坚持道。 “可我就是喜欢。”萧逸庭强硬地道。 许若烟沉默半晌,似下定决心一般,道:“那……那么你便娶回来吧,只一点,她的位分不能大过我去,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世子妃,不然爹爹定不会同意的。” 不仅是萧逸庭,连风轻絮都被许若烟的话震惊了。 萧逸庭不可思议地看着许若烟,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怎可有如此想法?我……我……” 许若烟带着哭腔道:“你连这个也不同意吗?我堂堂大理寺卿家嫡女,难道要做你的小妾,认一个江湖女子做大吗?” 萧逸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林小姐,你可知凤栖国?” 许若烟一愣,不明白萧逸庭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却反射性地点点头;“凤栖国不是已经灭国了吗?” 萧逸庭叹道:“林小姐,你可知凤栖国人多情痴,一人一生只爱一人,若一方死去,另一方必孤独终老,不再另寻他人为配。” “你……你提这个做什么?”许若烟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萧逸庭不才,此生不是凤栖国人,但却有着跟凤栖国人一样的执念,”萧逸庭一字一句,认真无比地道,“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不悔。” 第四十章 落水 许若烟呆呆地看着萧逸庭,仿佛不认识他一般。 而暗处的风轻絮也怔住了,她没想到萧逸庭竟与她有一样的想法,难怪那日她提到凤栖国时,萧逸庭一脸震惊的样子,原来…… 风轻絮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人轻轻攥住,又慢慢松开,如此循环往复。 许若烟久久不说话,萧逸庭也默默无言。 风轻絮站了片刻,便带着锦瑟转身悄悄走了,装作不曾听见的样子,转身去湖边去寻已事先约好萧煜宁一起回东宫。 走了很远,风轻絮才慢慢吐了口气,心中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正在这时,不远处有说话声隐隐传来,似是两个婢女,黑暗中却看不清面容。 “你是说那玉仙子在月光下竟会发光?” “确实是,我亲眼所见,不信你随我再去瞧瞧。” “我才不信,哪有花儿会发光的?” “那玉仙子并非凡品,我就在那木桥中央见的,因为离得近才看的真切。” “那我也要去看……” 二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锦瑟忍不住好奇地道:“太子妃,那玉仙子果真会发光吗?” 风轻絮面上不懂声色,沉思片刻,道:“会不会发光我们去看看便知道了。” 锦瑟一听,兴趣盎然地跟在风轻絮身后朝月色中的木拱桥走去。 那木拱桥中心是所有位置中看玉仙子最近的地方,风轻絮二人走近时,并未看见什么宫女,却在上桥时看见旁边丛林里窜出来的沈碧珠,正猫着腰找什么。 锦瑟还记着沈碧珠的泼水之恨,便走上前,狠狠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将她吓了一跳。 沈碧珠拍着自己的胸膛,心有余悸地道:“锦瑟,你干嘛吓我?” 锦瑟打量了她半晌,道:“你鬼鬼祟祟在这干嘛?” 沈碧珠左顾右盼地道:“我刚见到一只狗狗窜出来,白白胖胖,可爱极了,我追着它到这里,它突然就不见了。” 锦瑟想了想,道:“那定是淑妃娘娘养的团团,整日里爱到处转悠。” 风轻絮心中一动,微微笑道:“我见那团团往桥上跑了,我们过去看看便是。” 沈碧珠一听,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跟在风轻絮后面与她一同上了桥。 风轻絮只在前面慢慢地走着,沈碧珠也不敢走快,放缓了脚步跟在她的后面。 入夜后的御花园格外静谧,微风徐徐而过,只能听见三人簌簌的脚步声。 风轻絮忽然问:“沈小姐觉得太子殿下很宠爱我?” 沈碧珠一惊,知道今天跟许若烟说的话定是被风轻絮听见了,破颇有些尴尬,又一想自己也没说错什么,便道:“太子殿下对太子妃关怀备至,不知多少女子羡慕呢。” “那你羡慕吗?”风轻絮停下脚步,含笑问。 沈碧珠不明所以,只好道:“太子妃的福分,小女子却是羡慕不来的。” 风轻絮看了沈碧珠一会儿,又转身继续往桥上走,悠悠地道:“其实太子殿下对每位身边女子都很好,只要太子殿下喜欢,谁都是他眼中的珍宝,你觉得我是,可我觉得李良媛也是,杨良媛也是……” 沈碧珠不知风轻絮为何要与她说这些,心中越来越迷惑,风轻絮却不再说话。 走到桥中间时,风轻絮突然停下来,指着湖中心道:“你们看,那湖中的玉仙子是不是在发光?” “在哪里?”沈碧珠与锦瑟异口同声地问。 顺着风轻絮指的方向,沈碧珠与锦瑟下意识地往桥栏趴去,沈碧珠在前面,却比锦瑟先一步到达桥栏。 锦瑟原本也要冲过去,余光见风轻絮未动,忙止住脚步,不敢先风轻絮一步上前。 就在这片刻间,只听沈碧珠一声惊呼:“啊——” 锦瑟抬头,见沈碧珠的身体直直跌入湖中,锦瑟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抓住沈碧珠,却什么也没抓住。 锦瑟看着空了一大块的桥栏,听见湖中“扑通”一声传来,顿时吓得脸色发白,正要呼叫,却听周围喊声四起:“太子妃落水啦……” 锦瑟错愕地看向风轻絮,然而风轻絮脸上却是淡淡嘲讽的笑意。 就在锦瑟惊疑不定时,风轻絮身体微微一侧,瘦小的身躯极不显眼地躲在锦瑟的身子后面,锦瑟不知风轻絮要做什么,也不敢动。 湖中传来沈碧珠一边呛水一边扑腾的声音,连她的呼喊都变了调,混着湖水含糊不清:“救命……救……命……” 随着四周“太子妃落水”此起彼伏的呼声,一群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侍卫冲上了桥,朝中央奔来,似乎准备下水救人。 锦瑟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那群侍卫欲跳下去救人时,却听一声长呼传来:“阿絮——” 锦瑟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毫不犹豫地跳下湖去,游向那湖中扑腾的沈碧珠,听声音俨然是萧煜宁,不觉目瞪口呆。 那些侍卫看见眼前的情景更是犹豫不决,面面相觑。直到萧煜宁被闻声赶来的会水的太监拉上来时,那些侍卫才互相使了个眼色,准备悄悄退去。 萧煜宁待看清怀里浑身湿透、面色苍白的女子并非风轻絮时,一时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然而风轻絮却已从锦瑟身后走出,指着那群准备溜走的侍卫,冷然喝道:“将军,把这些侍卫统统拿下!” 风轻絮的声音刚落下,只见一个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过,那些侍卫甚至来不及拔剑,便已一个个狼狈地摔倒在地,哀呼出声,连起身也不能。 萧煜宁见风轻絮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面前,不觉松了口气,将沈碧珠交给身边的婢女,道:“沈小姐落水昏迷,快传太医为沈小姐诊治。” 说完,萧煜宁走到风轻絮身边,看着那群被风绝尘打倒在地的侍卫,眼神变得极为锐利:“这些人并非宫中侍卫。” 话声刚落,便见一个侍卫忽然双眼暴突,头一歪,一动也不动了,显然已气绝。 接着又有一名侍卫重复同样的姿势气绝身亡。 “不好,他们嘴里藏着毒!”魏修见状,大喝一声道。 第四十一章 新纳承徽 魏修正要上前,却见所有的侍卫瞬间全部没了气息。 风轻絮冷声道:“没用的,他们的毒都藏在牙齿里,一被抓住就咬破了毒囊,如今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魏修庆幸道:“还好这些人并未向太子妃行凶,不然虽太子殿下在附近,只怕也来不及救太子妃了。” “谁说他们不是来向我行凶的?”风轻絮冷笑一声,转身轻抚着桥栏断痕,那里断痕两端有腐烂的痕迹,但是内里却是整齐的切痕,显然是被人用刀剑砍断复又将断开的桥栏虚接上,只要有人一趴,必然落水。 萧煜宁也看见了那桥栏断痕,不禁道:“这是人为?” 风轻絮“嗯”了一声,道:“是有人引我来这里的。” 锦瑟见状,恍然大悟:“刚刚那两个婢女说这里可以看见玉仙子发光,竟是个圈套,必是有人知道主子您爱莲,一听有此奇景,定要来看的,便早早砍了这桥栏,要主子您落水。” 风轻絮指着地上的一堆粉末状碎屑,道:“若不是我提前发现了这堆碎屑,只怕如今这落水的就是我了,只可惜我还没来得及提醒沈小姐,她就落水了,倒是吓到了她。” 魏修却道:“可是这周围都是宫人,只要有人落水,必然有人来救,主子您也至多病上几日,那人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 风轻絮的目光变得极冷,穿过人群,看向某处,声音也冷若冰霜:“那些人就是要我落水而已。” 萧煜宁正裹上魏修命人取来的披风,闻言一怔,看着地上死去的假侍卫,随即想通了始末,心中怒气渐起:“阿絮,你的意思是他们竟是要……” 至此萧煜宁才算明白,他们要做的是毁了风轻絮的清誉,堂堂太子妃被外男碰了身体,以后再不能在皇宫立足。这背后人的心思真是毒辣,对于女子来说,这一招比直接杀人更狠厉。 桥上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太子妃落水”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御花园,几乎所有人都涌向了这里,但是众人在看见风轻絮毫发无伤的样子后,不觉都诧异不已。 萧煜宁见人群涌动,知道有些话不方便说,便道:“此事我定会调查清楚,阿絮莫怕。” 风轻絮似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道:“我有什么怕的,落水的人也不是我,沈小姐替我挡了这一灾,倒让我觉得惭愧。” 萧煜宁想到自己刚刚抱着沈碧珠从水里上来,不知被多少人看见,不觉皱起眉头。 这时,李荣华和杨晓寒都匆匆上了桥,见萧煜宁浑身湿漉漉的,都围在萧煜宁身边问他可有受伤,见萧煜宁并无异样,才纷纷松了口气。 风轻絮施施然上前,拂去萧煜宁身上沾染的水草,浅浅地笑着:“阿宁,今日这种情况下,只怕你得对沈小姐有个交代。” “什么交代?”李荣华警惕起来。 萧煜宁却不想在这里说这件事,一手拉起风轻絮,转身便走:“先回东宫再说,身上湿的难受。” 李荣华与杨晓寒站在原地,心里都有不好的预感。 风轻絮被萧煜宁牵着朝桥下走,却忽然在走下桥之前冲李荣华与杨晓寒二人诡秘一笑,那笑容看得二人顿时脊背发凉。 皇上听闻宫内有假侍卫混入,雷霆震怒,下令彻查,但是因侍卫统统自杀身亡,案情进展极难。 但是宫内却又发生一件大事,据说光禄寺卿家嫡出二小姐沈碧珠举止有度,温婉可人,极得皇后眼缘,便指给太子做了承徽。 “李良媛听说皇后娘娘指给太子一位沈承徽,气得都快疯了,”锦瑟两眼放光地跟风轻絮说着甘泉殿的事,“那李良媛在外面还不敢怎样,回到殿里却将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连杨良媛上去劝阻都差点受伤,那李良媛还埋怨杨良媛没本事,留不住太子的心,说自己一怀孕,太子便又纳了沈承徽。” 风轻絮也觉得奇怪:“李良媛都已怀孕,为何还不让杨晓寒侍寝?” 锦瑟瞥了不远处练剑的风绝尘一眼,面色微红,凑近风轻絮的耳朵,道:“杨良媛最近来了葵水,也正独自难过呢。” 风轻絮噗嗤一笑,引得风绝尘朝正咬耳朵的她们两人看了一眼。锦瑟见风绝尘朝她看来,面色更红,不由低下头去。 风轻絮低低地笑着:“偷鸡不成蚀把米。” 锦瑟正羞涩着,没听清风轻絮的话:“啊,太子妃,您说什么?” “没什么。”风轻絮悠悠地荡着秋千,觉得心情大好。 但甘泉殿里李荣华的心情却糟糕到了极点,她愤恨地看着杨晓寒:“都是你出的馊主意,不仅浪费了我跟我爹爹好不容易求来的几个死士,如今还让太子殿下又纳了个沈承徽,你……你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杨晓寒握紧了手中的绢帕,一脸委屈地道:“荣华姐姐,这事情弄成这样也不是我想要的,谁能想到掉下去的竟不是太子妃,而是那个什么沈碧珠,太子殿下又刚巧在附近,以为是太子妃在水里,便下水相救,这才与那沈碧珠有了肌肤之亲……” “你给我闭嘴!”李荣华气得半死,发了半天脾气,肚子竟传来微微疼痛,她连忙调整呼吸,让自己静下来,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 “姐姐……”杨晓寒见李荣华身体不适,一脸担心地上前要查看她的情况。 但是李荣华却不耐烦地挥开她的手,道:“你给我滚开!当初我就该听秀妈妈的话,不去招惹太子妃,她这个人真的太邪性了……明明计划得好好的,她一落水,那些死士便跳下去救她,然后服毒自尽,她被别的男人碰了身子,无论如何也做不得太子妃了。可是好端端的,落水的人怎么就变成了沈碧珠?而且太子殿下又刚巧救了她!太邪性了……” 李荣华越想越害怕,对杨晓寒当初提的主意更是恨之入骨,便将桌上的茶碗往她脚下一摔,怒道:“还不快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第四十二章 真相 杨晓寒垂着头,轻轻道:“那姐姐你好生歇着,别再生气了,莫动了胎气,妹妹先回去了。” 出了甘泉殿,杨晓寒手中的绢帕已被揉得皱巴巴的,她的眼神渐渐狠厉起来,一路走得飞快,芳苓在后面跟得气喘吁吁的。 回了惠安殿,杨晓寒终于忍不住内心的不甘和愤怒,拿起绣篮里的一只还没绣好的香囊,便要将其剪得稀碎。 芳苓忙扑过去夺过剪子,道:“主子不可!这可是太子殿下要您亲手为他绣的香囊,万不能一时冲动剪了,太子殿下会伤心的。” “伤心?”杨晓寒面带凄色地一笑,“太子殿下怕是早都将我忘了,一个李荣华已让我疲于应对,现在又多了个沈承徽……” 芳苓劝道:“主子,您别说气话,您可是太子殿下亲点的良媛,谁能比得过您去?” 杨晓寒看着手中绣了一半的并蒂莲图样的香囊,泪珠滚滚而落:“可是,我入宫这许久,还未侍奉过太子殿下,如今又来了个沈承徽,听说那昭明殿已经加急布置好了,今夜太子殿下势必会留宿在那里……” 芳苓听杨晓寒说的凄凉,心里也难过不已:“主子……” 杨晓寒的泪一滴滴落在那刚绣了一朵的莲花上:“李荣华处处牵制我,如今她已有身孕,好不容易得来了机会,我却不争气地来了葵水,错过了大好时机,让沈碧珠捷足先登,不知有多少人暗地里笑话我,难道我的命运注定此生都如此坎坷吗?” “不会的,主子,等您葵水一过,太子殿下终会来的。”芳苓忙安慰道。 杨晓寒默默无言,盯着手中的香囊良久,流泪的眼睛却慢慢又变得平静下来,她拿起绣针,一边绣着香囊,一边喃喃道:“就算再坎坷,我也要过下去,而且要过得比别人好……” 果然当晚萧煜宁便留宿在了昭明殿,次日更是赏了许多钗环珠宝,显然对沈碧珠很是怜惜。 风轻絮刚从睡梦中醒来,锦瑟便禀报道:“太子妃,沈承徽已在殿外等了大半个个时辰了,说是要拜见太子妃。” “不见。”风轻絮随口道,并翻个身准备再睡个回笼觉。 对于萧煜宁的这些妾室,无论什么身份地位,风轻絮向来不会让她们早晚立规矩,反而觉得眼不见心不烦,懒得与她们有任何瓜葛。 只是当她刚闭上眼睛,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叫出正准备出去回话的锦瑟,道:“算了,还是见见吧,我若是不见,她定然不会走的。” 等风轻絮梳洗完毕,见沈碧珠已站在殿内等候,她的面容极是娇艳,如嫣然盛放的花朵,连眼睛里都是流着蜜意的光泽。 风轻絮脚步不停地走过她的身边,道:“今日是访琴姑姑向母后回话的日子,你同我一起去吧,也好见见母后。” 沈碧珠原本准备了一肚子话要问风轻絮,但见她这个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跟在她身后一起朝德阳宫走去。 走在路上,沈碧珠看着风轻絮瘦小的背影,几次欲开口,但是却又忍了下去,若是真如她父亲所猜测的那样,那眼前看起来只有八岁的身影就太可怕了,她不愿意相信这柔柔弱弱的太子妃竟有如此深的城府…… “事实确是你想的那样。” 风轻絮忽然开口,将正在沉思中的沈碧珠吓了一跳,脑子一时没转过来,茫然问道:“什么?” 风轻絮缓缓地走着,面色十分平静:“你不是想问我是不是早知道那桥有问题,才故意引你去桥上吗?不错,其实我一上桥便看见了桥上的碎屑,心中便隐隐猜测那桥栏有问题,后来发生的事情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沈碧珠闻言,脸色微微发白,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居然……为什么?” 风轻絮没有回头看沈碧珠的脸,她早已猜出沈碧珠此时会有多震惊多愤怒,却依旧漫不经心地道:“因为阿宁喜欢你。” 沈碧珠脚步一顿,风轻絮的这个理由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发白的脸竟渐渐红了起来,喃喃道:“怎么……怎么会?” 风轻絮又走了几步,发觉沈碧珠没有跟上来,便停下脚步并转过身来,目光细细打量着娇艳欲滴的沈碧珠:“怎么,沈承徽对自己的品貌这般不自信?” 沈碧珠摸摸自己娇嫩的面容,一时有些哑然,难怪她那日问自己是不是羡慕萧煜宁对她的好,原来她早已存了这样的心思。 只是…… “即使殿下喜欢……喜欢我,”沈碧珠忍住心中的羞涩,咬咬唇,红着脸道,“太子妃您怎么可以用那样的方式?那日若太子殿下没有及时赶到,我便早已溺水而亡了!” 风轻絮看着沈碧珠又羞又恼的样子,笑眯眯地道:“谁让你那日泼了我一身水?我向来是睚眦必报,你既得罪了我,我自然要讨回来。” 沈碧珠不觉呆住了。 风轻絮见沈碧珠目瞪口呆的模样,笑容更加明媚:“也不怕告诉你,其实那日是有人要陷害我,想引我上桥落水,但他们却不知道我早已与阿宁约好在附近等候,一起回东宫。碰见你是个意外,却让我心血来潮有了个好主意,既可以报复你这个欺负过我的丫头,又能引出那背后想害我之人,可谓一举两得。” 沈碧珠抽了口气,果然与她父亲的猜测并无二致,眼前这个看似七八岁的小姑娘,眼中却有着与年纪不相符的狡诈与冷酷,绝不是个可以轻易招惹的人,若她识相,以后应该对她敬而远之才是。 可是,究竟是怎样的经历才会让眼前这看似人畜无害的太子妃如此时刻警惕?竟只一眼便能看穿别人的阴谋。若是她那日有半点疏忽,只怕落水的便是她了,后果也不堪设想。 思及此,沈碧珠忍不住问:“是谁要害你?” 风轻絮却不想再说下去,转过身开始慢慢走着,边走边道:“这个你不必知道,你只需记着,我既已报复过你,只要你不来招惹我,我也不会再害你,而阿宁也会好好宠你,在东宫安分守己,日子才能慢慢熬下去。” 第四十三章 寒衣匕 风轻絮与沈碧珠到德阳宫时,皇后正与淑妃说话,见了风轻絮很是欢喜,拉了她的手道:“上次发生了那样的事,你总也不露面,本宫以为你吓坏了,派人去问了几次,你也不来,如今见你并无大碍,本宫这颗心才算落到肚子里了。” 风轻絮笑笑道:“哪有那么娇贵,倒是沈承徽被吓坏了,却也是因祸得福,阿宁今早赏了很多珍宝给沈承徽呢。” 淑妃打量着沈碧珠,笑道:“太子殿下的眼光是真的好,东宫的美人一个赛一个娇艳,只怕以后东宫都不用栽种花草了,只几位美人都胜似满宫的花朵了。” 皇后满意地看着沈碧珠,见她双颊飞起红晕,眼波流转间甚是娇俏可爱,便也拉了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阿絮身子娇弱,平常也不管事,你们便替她好生侍奉太子,争取早日为我再添一个孙儿。” 沈碧珠羞涩不已,只低低地应了。 “只一点,”皇后握着沈碧珠的手紧了紧,眼神有些冷,“甘泉殿与惠安殿那两个是个爱闹腾的,你万不可学了去,平日里好生敬着太子妃,安分些,总有你的好处。” 沈碧珠心中一惊,忙道:“谨遵母后教诲。” 皇后见沈碧珠如此听话,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还没用过早膳吧,今日本宫这里有阿絮最爱的珠玉荷叶羹,沈承徽也尝尝。” 淑妃用帕子掩口笑道:“皇后娘娘这里的珠玉荷叶羹可是一绝,别的地方都是尝不到的,只有太子妃来的时候,娘娘才肯让我们尝个鲜,沈承徽,你今日倒是有口福了。” 皇后又好气又好笑地点着淑妃道:“你就是个口没遮拦的,但凡我宫里有的,哪日少了你的一口,只阿絮爱的一道羹,你也要这般斤斤计较。” 淑妃只吃吃地笑着,一张娇媚的脸灿然生辉。 淑妃与皇后打趣,风轻絮与沈碧珠便一左一右笑着扶皇后坐到膳食前,果见桌子上有一道羹,汤色碧绿,米粒颗颗饱满,如珠如玉,羹汤散发着米粒与荷叶混合的清甜香气,甚是诱人。 四人刚坐下,便听萧煜宁的声音传来:“好香,母后这是做了珠玉荷叶羹吧。” 皇后见萧煜宁朝服未脱,显然是刚下朝便赶过来,不觉笑容加深:“访琴,快添双碗筷,太子要饿坏了。” 萧煜宁坐在风轻絮身边,与沈碧珠四目相对,萧煜宁微微一笑,沈碧珠赶紧垂下头,脸上刚退下去的红晕又染上双颊。 皇后见状看向风轻絮,却见风轻絮含笑不语,并无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风轻絮低头喝着荷叶羹,心道,这步棋果然是对的。如今看着萧煜宁与沈碧珠感情极好的模样,她不由也松了口气。 这时,萧煜宁却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道:“阿絮,你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风轻絮好奇地拿过来,打开一看,竟是一把缀着宝石的匕首,通身雕刻着古朴的花纹,拔开刀鞘,一股寒光扑面而来,光影浮动,冷冽逼人,显然是把吹毛即断的极品匕首。 众人均吓了一跳,皇后抚着自己的胸膛,道:“太子,你这是做什么?怎么给阿絮一把匕首?堂堂太子妃舞刀弄枪的,成何体统?” 萧煜宁却含笑看着一脸欢喜的风轻絮道:“这叫寒衣匕,是我特意寻来给阿絮防身用的,我不能时时守在阿絮身边,若是再发生上次那样的事情,阿絮至少有个防身的武器。” “寒光照铁衣……我喜欢。”风轻絮合上匕首,显然甚是满意。 皇后皱着眉头,似在犹豫,但见风轻絮很喜欢的样子,也不忍心夺她所爱,便叹了口气道:“阿絮喜欢便留着吧,但千万莫伤了自己。” 沈碧珠见萧煜宁一脸宠溺地看着风轻絮,心中很是羡慕,但一想自己与萧煜宁来日方长,便又低下头羞涩地笑着。 风轻絮察觉到了沈碧珠羡慕的目光,便对萧煜宁道:“阿宁,沈承徽说今早她绘了一副幽兰图,却无人欣赏,很是遗憾,你用完早膳去看看吧。” 幽兰图?沈碧珠抬起头来,有些茫然地看着风轻絮,风轻絮却朝她眨眨眼睛,她立刻明白过来,心中虽不解风轻絮为何要帮自己,却极是感激。 萧煜宁将风轻絮耳边的碎发抚到耳后,道:“我想去你那里坐坐。” 风轻絮一怔,却趴在萧煜宁耳边悄悄道:“从你进来,沈承徽的目光几乎没离开过你,她初来乍到,你还是莫要伤了她的心。” 萧煜宁看向沈碧珠,见沈碧珠眼中满是期望地看着自己,不觉微微蹙眉:“阿絮,我……” 皇后一见这情形,便笑着道:“好了好了,今日本宫做主,太子就先去沈承徽那里欣赏那副幽兰图,稍后再去阿絮那里,皆大欢喜。” 萧煜宁还想坚持,风轻絮却一口气喝完碗里的粥,站起来道:“我吃好了,先回去了。”说完带着锦瑟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碧珠目瞪口呆,她只知道太子妃一向不守宫规,却没想到她竟如此大胆,而皇后也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她看向萧煜宁,却见萧煜宁看看风轻絮空空如也的碗,又转头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眉头紧锁,眸光深沉…… 沈碧珠心中有微微的失望,却打起精神让笑容重新挂在脸上。 风轻絮一路看着手中的寒衣匕,很是喜欢,她已经很久没有摸一摸兵器了,哪怕是小小的匕首都没有,握着匕首,她只觉得一股熟悉的感觉从心里腾升而起。 锦瑟见风轻絮开心的样子,不由道:“主子,殿下对您真好,从没见过宫里哪位女眷可以带着兵器的。” 风轻絮想着萧煜宁对她的真心,唇角微微扬起:“那当然,阿宁……” 风轻絮话未说完,却忽然感觉体内蛊虫一阵躁动,她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不对!明日才是月圆之夜,怎么蛊虫今日便开始不安起来?这不对劲! 风轻絮握紧了手中的寒衣匕,手指被硌得生疼,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头看着手中的匕首,眸光流转不定,心中暗道:不好,上当了! 第四十四章 药效 萧煜宁若要送她匕首,私下里送便是了,为何要在皇后的面前拿出来?风轻絮的心中渐渐明了,是那碗羹!萧煜宁送她匕首,是为了在那碗羹里下药! 他必然已知道萧逸庭下药只成功了一次,所以想在月圆之夜之前将药下与她身上,于是趁着她与皇后用膳最松懈之际,出其不意拿出匕首,吸引她全部注意力,将药下在荷叶羹里,而她却将羹喝得干干净净。 难怪他坚持要去她那里坐坐…… 蛊虫越来越不安,风轻絮紧紧抓住锦瑟的手,道:“锦瑟,我们快回去!快!” 待回到景和殿,风轻絮觉得自己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想把吃下去的荷叶羹都吐出来,却没有丝毫的力气。 上次的药水混着茶只喝下去一点,她便已觉得蛊虫躁动不安,今日的药水却随着荷叶羹全部落肚,吐不出一点,恐怕自己今日要遭罪了。 锦瑟忐忑不安地道:“主子,还是叫殿下来吧,您这个样子,奴婢害怕……” “怕什么?”风轻絮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死不了的,顶多是受些罪,我自己能挺过去,连密室都不用进,你守在门外,除了太子,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锦瑟犹豫了一下,最终听话地走出去带上门。 风轻絮闭上眼睛,默默忍受着慢慢席卷而来的疼痛,这种痛楚远没有月圆之夜来得猛烈,但是风轻絮已然能预见明天将会多么难熬。 风轻絮尝试着去触碰体内真气包裹住的蛊虫,并集中脉络中残余的真气,源源不断输送给蛊虫,试图安抚它。 她能感觉到体内蛊虫似乎慢慢安静下来,身体的疼痛也有所缓解,于是她开始不断重复这种方法,希望能让蛊虫彻底安静下来。 风轻絮的头上布满了密密的汗珠,蛊虫在她的真气之中渐渐不再动弹…… 风轻絮不由松了口气,就在她以为大功告成之时,忽然蛊虫开始剧烈挣扎,一股难以抑制的痛苦沿着每一寸神经蔓延到四肢百骸,她的骨头如寸寸碎裂般疼痛,让她忍不住尖叫出声:“啊——” 听着屋里撕心裂肺的叫声传来,锦瑟、蔷薇等人蓦地看向内殿大门,眼中都是惊恐之色…… 萧煜宁正在昭明殿中作画,推砚蘸磨,拂袖落笔,动作如行云流水,沈碧珠看着竟有些痴了。她虽胆大,却有些畏惧皇宫众主,但是自她入东宫,萧煜宁却对她极是温柔,正如风轻絮所说,他对身边女子极好。 沈碧珠看着萧煜宁俊逸的面容,英挺的身姿,心里又柔又暖…… 但是渐渐地,沈碧珠发现萧煜宁有些心不在焉,总是时不时抬头望向殿外。 沈碧珠看了看殿外,除了偶尔经过的宫人,并无动静。沈碧珠走到萧煜宁身边,发现他画的是一副荷花图,笔酣墨饱,淡逸出尘,朵朵荷花或含苞或盛放,栩栩如生。沈碧珠见此图,不由“呀”了一声,正要赞叹,抬头却见萧煜宁又瞧着门外出神,眉头微蹙,握笔的手停在半空中,不知在想着什么。 沈碧珠心里浮起淡淡的失落,低头却见萧煜宁自顾出神,却未留意手中的笔有一滴墨落在一朵荷花上,不禁叫道:“殿下……” 萧煜宁这才回神,见沈碧珠正一脸惋惜地看着他的画,不由也低下头,见有一朵荷花上落了一滴小小的墨渍,虽极小,却毁了整幅画的美感。 沈碧珠摇摇头,道:“真是可惜,这么好的一幅画,因这一滴墨,却是毁了。” 萧煜宁却淡淡一笑:“谁说毁了?” 话毕,萧煜宁便将沈碧珠揽在怀里,将画笔放进她的手中,自己却握着她的手,将那一滴墨渍晕染开来…… 沈碧珠又是甜蜜又是好奇,见萧煜宁随意勾勒几下,便将那滴墨渍变成了一只蜻蜓,稳稳落在荷花上,让整幅画看上去更为灵动。 沈碧珠欣喜地道:“殿下果真是丹青妙手,随手一改,竟挽救了整幅荷花图。”沈碧珠心中又多了几分景仰,抬头却见萧煜宁正微笑着凝视自己,不免羞赧地低下头。 萧煜宁却轻轻托起她的下巴,含笑道:“原以为你是个十分大胆的,却为何总是如此害羞?” 沈碧珠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女子面对自己的心上人都会害羞的。”说完她却立刻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方钻下去。 萧煜宁却是一怔,眸光变得深沉不定,喃喃道:“是么?” 沈碧珠察觉萧煜宁的手渐渐松开,忙垂下头去,心里暗暗恼自己的轻浮,生怕萧煜宁因此嫌弃她,但却久久不见萧煜宁出声。她偷偷抬眼,却见萧煜宁盯着门外,不发一语。 “殿下……”沈碧珠轻唤出声。 萧煜宁似乎没听见,只低低地道:“为何她从不害羞呢?” 沈碧珠不知萧煜宁此话何意,更不知他口中的“她”是谁,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惊醒了沉思中的萧煜宁。 沈碧珠见状,忙喝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沈碧珠的婢女紫如匆匆忙忙进来禀报道:“是太子妃身边的蔷薇……” 话音未落,蔷薇已经闯了进来,“扑通”一声跪下,满脸着急之色,哭喊道:“太子殿下,您快去救救我们主子吧!锦瑟拦着我们不让进内殿,但是我们分明听见了主子痛苦的叫声,骇人得紧!太子殿下,我们主子怕是……” 萧煜宁不待蔷薇说完,便急急向外冲去。 沈碧珠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下意识地想跟上去,蔷薇却站起身抹了一把眼泪,道:“沈承徽还是好生歇着吧,我们主子那里自有殿下和太医,就不劳您过去费神了。”说完也紧跟着冲了出去。 沈碧珠只觉方才与萧煜宁的温存时刻如昙花一现,瞬间便无影无踪,心中说不出来什么滋味,只能呆呆地看着门外萧煜宁消失的背影,久久回不了神…… 第四十五章 密室救治 萧煜宁命魏修即刻去请萧逸庭,自己则急匆匆进了景和殿。 一进密室,萧煜宁就看见缩在角落里的风轻絮,显然她已受不了疼痛,又怕喊叫出声惊扰了别人便早早进了密室。 萧煜宁抱起风轻絮,将她放在石床上,眼中既有心疼又有不解:“怎么会这样?明日才是十五,怎么今日就提前发作了?” 难道是萧逸庭的药水?可是上次她喝下之后却并无异样,所以他才再次下药…… 风轻絮疼得已无法思考,只在床上辗转呻吟,口中不停叫着“阿宁”。 萧煜宁抚摸着她被汗水湿透了的脸,只觉心如刀割,只能道:“阿絮,且再忍一忍,逸庭马上就到,再忍一忍……” 萧逸庭迟迟未到,风轻絮身上的疼痛开始加剧,痛的她几乎无法呼吸,开始满床打滚,呻吟声也变成了嘶喊:“阿宁……阿宁……救救我吧……我要痛死了……快救救我……” 萧煜宁紧紧抱住正在打滚的风轻絮,贴着她的脸,哽咽道:“阿絮,阿宁在这里,一直陪着你,你莫要怕,疼过去就好了……” 风轻絮紧抓着萧煜宁的衣衫,几乎把他的衣服都要抓烂了,每一寸骨骼都在碎裂般地疼痛,她甚至希望自己痛得昏过去,这样就感受不到痛苦了…… “阿宁……好疼……我是不是要死了……阿宁……我不想死……” 每当风轻絮的意识开始模糊,强烈的疼痛又会让她惊醒过来,一次次重复这份锥心刺骨的痛楚。 “阿絮,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的,你放心,我已经有办法了,你的痛苦不会持续太久,阿絮,你再忍忍……” 强烈的疼痛让风轻絮听不见萧煜宁在说什么,只沉浸在铺天盖地的痛苦世界中,想拔出来却是不能。 不知过了多久,萧逸庭终于姗姗而来,他看着风轻絮的样子,惊愕不已,但立刻意识到这应该是今日萧煜宁下的药水的原因,忙上前为风轻絮把脉,敏感的指一触到风轻絮的脉象,顿时惊得缩了回来。 “怎么了?”萧煜宁急急地问。 萧逸庭蹙眉道:“太子妃脉象奇特,比上次更加诡异,怕是引蛊药水的缘故。” 萧煜宁咬牙道:“逸庭,今明两天,阿絮生不如死,算我求你,务必减轻阿絮的痛苦。” 萧逸庭知道他能说出“求”字十分不易,可见风轻絮在他心中的分量。于是萧逸庭再次探出手查看风轻絮的脉象,眉头越皱越紧。 萧煜宁看着萧逸庭的脸色,心里越来越沉重,而怀里的风轻絮哭喊得嗓子都快哑了。 终于,萧逸庭松开眉头,道:“把她放下吧。” 萧煜宁忙轻轻放在风轻絮,而萧逸庭则取出银针,斟酌着为风轻絮施针。不同以往的坚决果断,他下每一针都要细思良久,慎之又慎。 萧煜宁因风轻絮而久病成医,也看出了萧逸庭用针之险,一颗心高高地提起…… 所幸渐渐地风轻絮安静了下来,苍白的脸上痛苦的神色缓缓退了一些,只剩满脸的疲惫,虚弱地躺在石床上,像是随时都会死去。 萧逸庭擦擦额上的汗,轻轻松了口气,道:“今日这关算是挺过去了,只是不知夜里会是怎样,这两日满月,恐怕要一直守在这里了。” 萧煜宁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道:“外面有锦瑟和魏修支应着倒还好,王府那边我让人去打声招呼,这两日我们便留在这里。” 萧逸庭的猜测并没有错,入夜开始,风轻絮便又开始不安起来,虽处在昏迷之中,但仍然开始呻吟出声,面上极为痛苦。 萧煜宁一察觉,忙叫萧逸庭前来查看情况,萧逸庭探了一下脉象,道:“又开始发作了,我这就准备银针。” 话音刚落,风轻絮却整个人因疼痛而惊醒过来,双眸里满是痛苦。 “阿絮……”萧煜宁忙唤道。 “好疼……好疼……救救我……”风轻絮意识模糊地张开双臂,向床边扑来。 萧煜宁忙伸手想去接住风轻絮,风轻絮却略过他,直直扑进萧逸庭的怀里,哭喊道:“救救我……师父救救阿絮……阿絮要疼死了……” 萧煜宁的手僵在半空中,空气突然静止,除了风轻絮的哭喊声,再没有一丝声音…… 萧逸庭也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怀里的风轻絮将他抱得很紧,仿佛要将身体嵌入他的血肉里。但是他不敢动,甚至不敢去看萧煜宁的眼睛。 这是风轻絮第二次在萧煜宁面前抱住他,他无法解释原因,更不敢去探究其中的原因。他知道风轻絮的痛苦,却不能像上次那样勇敢地回抱住她给她安慰。 萧煜宁的指渐渐收紧,他快速地调整好自己的心情,然后平静地转过身,去拉风轻絮,试图将风轻絮拉离萧逸庭的怀抱。然而风轻絮却抱得很紧,力量之大,让萧煜宁几次拉扯之下依然没有拉动。 萧煜宁一言不发,只握着风轻絮的手一根一根手指用力掰开…… 萧逸庭感觉到萧煜宁的用力,不由道:“殿下,你这样会伤了太子妃……” “闭嘴!”萧煜宁的声音冷如寒冰。 萧逸庭默默看着萧煜宁将风轻絮的十根手指全部掰开,并强硬的将她拉离自己的怀抱。风轻絮离开的一瞬间,萧逸庭觉得自己的心如自己的怀抱一样空落落的,却又无能为力。 风轻絮的意识仍未清醒,只凭着本能抗拒萧煜宁的拥抱,一边推拒,一边哭喊道:“你走开……我要师父……我好疼……我要师父……救救我……” 萧煜宁不顾风轻絮的挣扎,紧紧将她拥入自己的怀中,在她耳边轻声道:“阿絮,阿絮,这里没有林先生,只有阿宁,只有我,你好好看看我……” 风轻絮身上的疼痛开始加剧,挣扎也更为强烈:“我不要阿宁!我要师父!师父……师父救救阿絮……” 萧煜宁闻言,忍不住握住风轻絮双肩摇晃,眼中满是不甘:“阿絮,你看看我,我是阿宁!你的阿宁!只有我在这里,你只有我!” 第四十六章 隔阂 风轻絮被萧煜宁一晃,只觉得满身骨头都要被摇碎了,脸上神色更为痛苦。 萧逸庭见状,忙抓住萧煜宁的胳膊制止他:“殿下,你这样会让太子妃更痛苦的。” “走开!”萧煜宁大力挥开萧逸庭的手,眼里如结了冰一般。 萧逸庭踉跄着退了几步,看着风轻絮痛苦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阿絮,阿絮,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看看我,我是阿宁……” 风轻絮被身体的疼痛感逼迫着清醒过来,朦胧的目光渐渐清晰,眼前是萧煜宁熟悉的面容,朗眉星目,俊逸非凡,只是脸上布满了紧张和悲痛的神色。风轻絮费力地抬起手,想要触碰他的脸,用嘶哑的声音轻唤着:“阿宁……” 萧煜宁见她认出了自己,这才松了口气,紧紧抱着风轻絮虚弱的身体,喃喃道:“阿絮,你吓死我了,你怎么可以不要我?怎么可以?” 萧逸庭静静看着眼前相拥的两个人,只觉心中如忽然涨了潮,潮水漫天席卷而来,却又在此刻悄无声息地退去,连一丝痕迹也不曾留下。 疼痛再次袭来,风轻絮又开始用沙哑的声音哭喊,萧逸庭急忙上前开始施针…… 一夜过去,萧煜宁抱着已经昏睡过去的风轻絮出了密室,后面是同样疲惫不堪的萧逸庭。 萧煜宁知道风轻絮不喜别人触碰,便亲自将风轻絮安顿好才走出内殿。 殿外,萧逸庭见萧煜宁出来,便随他一起出了景和殿。 时间尚早,萧煜宁便一路送萧逸庭走向皇宫大门,但是他们二人却不再像以前一样轻松笑闹,仿佛有一条无形的河横亘其间。 在这种怪异的气氛中,终还是到了皇宫门口,萧逸庭礼节性地告辞后正要转身离开,萧煜宁却开口道:“逸庭,昨晚多谢你。” 萧逸庭忙道:“殿下见外了,这是应该的。” 萧煜宁沉默片刻,道:“阿絮向来与林先生亲厚,视林先生如再生父母,昨晚她只是把你当做了林先生才……你莫要介意。” 萧逸庭苦笑道:“太子妃与我云泥之别,我怎敢多想,殿下多虑了。” 萧煜宁似松了口气,拍拍萧逸庭的肩,道:“那就好,你我从小一起长大,若因此而生分了,实在可惜。今晚还需要你的帮忙,务必再来东宫一趟。” 萧逸庭应承下来后也不再多言,拜别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萧煜宁看着萧逸庭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便唤来一旁的魏修,问道:“听说赵王妃十分中意大理寺卿家的三小姐,名唤林若烟的,可有此事?” 魏修道:“确有此事,只是赵王世子似乎不是很喜欢林小姐,一直没有答应前去提亲。” 萧煜宁似乎有些诧异:“那林若烟我也见过,品貌非凡,人也温柔知礼,逸庭为何会不喜欢她?” 魏修看了看四周,靠近萧煜宁,低声道:“据说赵王世子已心有所属……” 萧煜宁倒是震惊了一下:“这事我怎么不知道?他中意的女子是谁?” 魏修有些尴尬地道:“这……这只是谣传,也许世子只是不想那么早成婚才找的借口而已,毕竟世子一直醉心医术,常年漂泊在外,一时定不下心来也是有可能的。” 萧煜宁默不作声,目光却更加幽深,他静静沉思了一会儿后,也不再言语,抬步朝宫里走去。 风轻絮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萧煜宁正坐在床前握着她的手凝视着她,见她醒来忙问道:“阿絮,你可觉得身体不适?” 风轻絮的心一沉,慢慢道:“今晚倒还好。” 萧煜宁眉头紧皱:“今晚是月圆之夜,恐怕你还要再受一番苦楚了。” 风轻絮缩在薄被中的另一只手轻轻握住,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面色却颇为平静:“无碍,只是……萧逸庭可有找到提前发作的原因?” 萧煜宁摇摇头:“尚未,不过今晚你不用担心,我已让逸庭在殿外等候,一旦你觉得不适,立刻告诉我,我唤他进来为你止疼。” 风轻絮听萧逸庭并未发现什么,于是不着痕迹地轻轻松了口气,心中想着还好没被发现,口中便下意识地道:“有他在就好……” 萧煜宁听闻此话,心中一紧,手不自觉地抓紧了风轻絮的手,指甲甚至陷入了她细嫩的肉里却不自知。 “疼……”风轻絮轻呼一声。 “哪里疼?”萧煜宁似乎这才清醒过来,忙问道。 “手疼。”风轻絮皱着眉头,委屈地看着萧煜宁。 萧煜宁这才发觉自己竟无意间将风轻絮的手抓出了指痕。 “对不起,阿絮。”萧煜宁心疼地抚摸着风轻絮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着。 风轻絮下意识地抽回手,乌黑的眸子闪过一丝抵触,但立刻便被掩饰了过去。 萧煜宁有些发怔地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又看看风轻絮黑沉沉的双眼,只觉得心一点点往下落。 风轻絮却躲开了萧煜宁的目光,只揉着自己的手,道:“好疼。” 萧煜宁沉默片刻,道:“阿絮,我有话问你……” 这时,蔷薇却一脸慌张地走进来,道:“殿下,不好了,刚刚甘泉殿的拂夏来报,李良媛动了胎气,现在肚子疼的厉害,请殿下赶紧过去。” 风轻絮忙道:“我这边暂时无碍,你先过去看看,别出什么事才好。” 萧煜宁只好将即将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匆匆朝甘泉殿赶去。 风轻絮这才将压在胸口的石头卸了去。虽然她不知道萧煜宁要问什么,但是看他的脸色,总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事,还是不要问出口比较好。 风轻絮又歇息片刻,觉得自己身体舒爽了一些,便唤来锦瑟,问道:“萧逸庭在殿外?” 锦瑟道:“正是,很早便过来了,殿下说怕太子妃的病提前发作,便早早地让世子在殿外等候了。” 风轻絮沉吟了一下,道:“我要梳洗一下,锦瑟,你让世子在正殿等我,我稍后便过去。” 第四十七章 提亲 风轻絮只简单梳洗了一下,丝毫未掩饰苍白的脸色,身上只着了件月白素衣,更显得娇弱憔悴。 她走到正殿时,明显看见萧逸庭的眼中划过一丝疼色,却不动声色地坐了下来,命所有人退下,只与萧逸庭四目相对。 “你的身体如何了?”萧逸庭有些迟疑地问。 风轻絮扯出一抹笑:“还好,蛊虫发作之时如敲骨断髓,但疼过去之后也只是身体虚弱了一些,并无大碍。” 萧逸庭的心却没有放下来,道:“今晚是月圆之时,只怕你的痛苦会加剧,你还是趁机多休息一会儿……” “蛊毒今晚不会再发作了。”风轻絮打断萧逸庭的话,直直地看着他。 萧逸庭有些错愕:“为什么?圆月相思蛊一到月圆之日必会发作!” 风轻絮却摇摇头:“但是昨晚已经发作过一次,今晚必不会再发作。” 萧逸庭见风轻絮如此肯定,不解地问道:“难道这蛊曾经有过提前发作,后来便不再发作的先例?” “没有。”风轻絮干脆地道。 “那为什么你如此肯定?蛊虫发作可不是说笑的,其中的痛苦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万不要抱着侥幸心理。”萧逸庭觉得不可思议。 风轻絮斩钉截铁地道:“我就是知道。” 萧逸庭更是不能理解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风轻絮叹了口气,道:“若阿宁问起,你告诉他,圆月相思蛊一向如此,发作过一次便不再发作,这便可以了。” 萧逸庭却仍是惶惑不解:“你为什么要骗太子殿下?这中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外面隐隐传来蔷薇向萧煜宁请安的声音,显然萧煜宁已经返回。 风轻絮一听,一把抓住萧逸庭搁在桌子上的左手,眼中满是恳求:“萧逸庭,算我求你,你必须这样跟阿宁说,他只信你!” 萧逸庭看着自己那只被风轻絮握住的手,只觉如被闪电击中,整颗心都被填满,眼神也变得恍惚起来,四周所有的颜色都慢慢退去,只剩风轻絮苍白的脸倒映在他晶亮的眸中。 萧逸庭在殿外守了一夜,一直默默看着自己的左手。 他的手保养得相当好,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指腹饱满,指尖晶莹如玉。 他醉心于医术,自然要让自己的双手保持干净整洁,并且连一只老茧也没有,细嫩如女子的手,这样才能保持双手的敏感,把脉更准,更能探寻到别的医者不能探寻的病因。他觉得这才是他双手存在的意义。 可是今天,他似乎发现了双手存在的另一种无法言说的意义。 风轻絮身上的蛊毒果然没有发作,萧逸庭在诧异的同时,还是选择按照风轻絮的话复述给萧煜宁算作解释。萧煜宁虽疑惑,却十分相信他的医术,因此也并未怀疑。毕竟萧逸庭行走江湖多年,对于蛊虫医术的研究比他要深很多。 萧逸庭实在很想问风轻絮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只能匆匆出宫,去医书中寻找答案。 谁知萧逸庭刚回到赵王府中,便见到处喜气洋洋,管家欢天喜地地迎上来,道:“世子爷,您终于回来了,今日王妃托媒人去大理寺卿家提亲,那边已然答应了,王妃正到处找你说这件喜事呢。” 婢女小厮们都围上来道喜,萧逸庭却如闻晴天霹雳,定在原地,动也不能动,脸色惨白到极点。 周围的人这才发觉不对劲,不由面面相觑,世子爷怎么这副样子,莫不是高兴傻了吧? 萧逸庭回过神来,却一把推开众人,风一样跑向赵王妃的房间,路上的仆人都吓坏了,不知道自家世子爷这又是抽什么风了。 萧逸庭“砰”地一声推开门,将赵王妃吓了一跳。 赵王妃见是萧逸庭,才抚了抚胸膛,责备道:“逸庭,你越来越不像话了,这是要做什么?娘的心都快被你吓出来了!” 萧逸庭直直看着赵王妃,道:“娘亲,我不会娶许小姐的,请您马上去退了这桩婚事。” 赵王妃听闻萧逸庭如此叛逆的话语,却不以为意,只爱怜地看着萧逸庭,道:“傻孩子,那许小姐有什么不好,知书达理,人还长得貌美如花,放眼京城,那品貌都是数得着的,要不是你娘我先下手为强,这么好的姑娘可就被别人抢了去了。” 萧逸庭倔强地道:“娘,儿子不喜欢她,这辈子都不会娶她的。” 赵王妃叹了口气,劝道:“逸庭,你就别任性了,这亲事已定,如何能更改?对你对林小姐都不好,你说你不喜欢她,那你喜欢谁?不会是那个周婵娟吧?” “我谁都不喜欢,我只喜欢医术,今生都不会成亲。”萧逸庭气恼地道。 赵王妃一听,便有些生气了:“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说这话不是剜娘的心么?” 萧逸庭见赵王妃眼眶有些泛红,心中只觉五味陈杂,便知道:“反正我不会娶她,日后,我必会给您找个比她更好的儿媳妇。” 说完,萧逸庭便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赵王妃气得说不出话来,赵王却从帘子后面走出来,一脸嘲讽:“怎么样?自己的儿子惹的事还得自己承受吧?” 赵王妃怒道:“那不是你儿子?” 赵王悠悠道:“是你不让我管的,这孩子从小到大,我一管就要跟我拼命,如今闯出这等祸事来,看你如何收拾!” 赵王妃气得哭出声来:“你们一个个都怨我太骄纵他,可他当年差点没命,谁来心疼我一颗做母亲的心?那时候我只愿他平安长大,什么功名利禄我都不在乎。他喜欢医术我就让他学,他喜欢闯荡江湖我就让他去,他是我独一无二的孩子,我只要他快乐,你懂不懂?” 赵王看着自己固执的妻子,只能无奈地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一味放纵他,不是爱他,是在害他。事到如今,你接下来如何打算?” 赵王妃擦擦泪,坚定地道:“我是宠爱逸庭,但这件事坚决不能退让,他必须听我的,要是他不同意,我就把他押进洞房!” 第四十八章 院中戏话 风轻絮在休养期间,沈碧珠经常来景和殿串门,风轻絮最近总是觉得骨骼酸软,便懒得搭理她。但她却毫不在意,哪怕风轻絮不理她,她也跟蔷薇等几个婢女玩得火热,慢慢地,连锦瑟都愿意跟她交往了。 风轻絮也不管,总是躺在躺椅上看着他们在一旁逗趣。 沈碧珠实在是个有趣的人,据她自己说,她在府里便是不安分的,经常女扮男装偷偷去街上溜达,街上的各种民间趣事经她的口一出,格外吸引人,只要她开讲,几乎院子里所有的宫人都围着她。 风轻絮懒懒地躺着,锦瑟为她打着蒲扇,而其他人都在听沈碧珠滔滔不绝地讲着庙会见闻:“那街上什么都有,捏泥人的,耍狮子的,喷火的,舞剑的……全都是你们没见过的好玩意儿,就前些日我给你们变的戏法,就是在庙会上学来的。对了,我还遇见过小偷,偷了我的荷包,居然有一个江湖侠士帮我抢了回来,那侠士刷刷刷几下,那小偷就躺在地上起不来了……” “呀,那不是跟将军一样?”锦瑟忍不住道。 “什么将军?”沈碧珠茫然地问道。 锦瑟有些尴尬,忙不再说话,假装专心给风轻絮打扇。 除了沈碧珠的其他人却都悄悄捂着嘴笑,心里对锦瑟爱慕风绝尘的事都是心知肚明。 风轻絮眼角的余光往院外瞥了一下,隐约看见一角玄色衣衫,她心中明了,却不言语。 而众人均未发觉,沈碧珠见锦瑟不说话,便又兴致勃勃地讲了下去:“还有踩高跷你们见过没?那么高的高跷,人在上面走,也不掉下来,可好玩了,还有卖冰糖葫芦的,卖糖画的,卖糖糕的,卖脆饼的……那香味能把人的口水馋下来……咦,红樱,你是不是流口水了?” 红樱忙擦擦自己的嘴角,才发现沈碧珠在骗她,不由又羞又恼,噘着嘴道:“沈承徽,你只管讲便是,拿奴婢作什么趣,真讨厌!”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沈碧珠也不生气,笑闹了一会儿便接着讲道:“可是这些都不算最有趣的,最有趣的你们知道是哪里吗?是香红楼!你们知道香红楼是做什么的吗?是妓院!哈哈……本姑娘可是还逛过妓院呢……” “咳咳!”院外传来轻咳声。 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齐齐朝外看去,却见是萧煜宁正站在院外看着众人。 风轻絮早已发觉萧煜宁来了,但他一直默默站在外面听沈碧珠讲话,于是她也不出言提醒,直到萧煜宁觉得沈碧珠讲得太过,这才忍不住站了出来。 众宫人忙下拜,沈碧珠却霎时满脸通红,羞赧不已,她根本不知道萧煜宁就站在后面,一时讲得忘了形,竟连自己逛妓院的事情也给说了出来,心中又羞又悔,不知道萧煜宁听了以后怎么想呢。 风轻絮却没起身,仍懒懒地躺着,只叫了声:“阿宁……” 萧煜宁意味深长地看了沈碧珠一眼,便走到风轻絮身边,关切地问道:“今日可还好?” 风轻絮摇摇头:“还是浑身酸软,只比前些日略略好些。” 萧煜宁轻嗔道:“那还让这么多人在这吵吵闹闹的,也不嫌烦的慌。” 风轻絮笑道:“哪里是我让的,是沈承徽自己觉得孤单便时常来找我的婢女们作乐,你来的正好,快快把她带回昭明殿,整日吵得我脑仁疼。” 沈碧珠一听,跺了跺脚,羞道:“太子妃,我可是一番好意,怕你觉得病中无聊才来的,你怎么好心当做驴肝肺呢?” 萧煜宁看向沈碧珠,见她娇嗔的模样极是可爱,那一双灵动的眼睛像极了他记忆中初见风轻絮的模样,不由勾起唇角,露出极温柔的一抹笑。 风轻絮见状,挥挥手道:“你们都回吧,我有些累了,想自己清净清净。” 萧煜宁见风轻絮自顾闭上眼睛,不愿再说话的样子,便只好带着沈碧珠先行离开。 众宫人也都四下散去,只剩锦瑟在院中为风轻絮打扇。 锦瑟看着萧煜宁与沈碧珠相携离开的背影,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打扇变得漫不经心。 风轻絮自然察觉到了,睁开眼睛看了锦瑟一眼,道:“将军就在附近,你若是想他了,我便唤他出来。” 锦瑟一愣,随即又羞又恼地道:“主子,您又拿我寻开心。” 风轻絮却觉得逗逗锦瑟十分开心,便又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俩背着我半夜偷偷摸摸在房顶见面,我说你们也真是奇怪,见面为何要约在房顶呢?” 锦瑟见已被风轻絮拆穿,便也不再遮掩了:“还不是他说要护着主子您的安危,在房顶上才能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奴婢好几次还差点从房顶上摔下去。” 风轻絮想着二人偷偷见面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便道:“这两人恩爱的时候,恨不得天天腻在一起才好,以后便准了你们随时见面,再也不要爬房顶了。” 锦瑟用扇子捂着嘴笑:“那敢情好,锦瑟谢过主子了。” 风轻絮见锦瑟开心,心中也甚是愉悦,正要闭上眼睛休息会儿,余光却看见锦瑟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道:“你还有何话说?难不成要我请皇上为你们赐婚?” 锦瑟吓了一跳,忙道:“主子您多虑了,奴婢跟将军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那你为什么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风轻絮有些费解。 锦瑟想了想,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主子,奴婢在没遇见将军前,不懂得情爱为何物,可是自从遇到将军,与他情投意合,心中总是想着要能时时刻刻跟他在一起才好……” “你这是要告诉我你们有多恩爱吗?羞也不羞!”风轻絮没好气地道。 “不是,主子您听我说完,”锦瑟又羞又急,却又耐下心来说出自己心中的疑惑,“奴婢以己度人,总觉得所有人对自己的心上人都应该是这样的,可是每次奴婢见太子殿下来,您却并没有多少喜悦之情,太子殿下是走是留,您也似乎并不在意,甚至……甚至还为杨良媛和如今的沈承徽制造机会与太子殿下相处……奴婢实在是不明白……” 第四十九章 替代品 锦瑟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风轻絮,然而风轻絮却只是定定地看着天空,那极黑的双眸深不见底,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锦瑟也不说话,只默默帮风轻絮打扇。 风轻絮却忽然开口:“是你一个人这样想,还是这景和殿的丫头也这么认为?” 锦瑟忙道:“主子多虑了,这是奴婢自己的想法。” 风轻絮轻轻笑了起来:“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有勇有谋,心思缜密。” “谢主子夸奖。”锦瑟有些不好意思。 风轻絮拍拍锦瑟的手,道:“太子殿下将来若荣登九五之位,身边更少不了各种美人,有的可能是贵族亲眷,有的可能是外邦贡奉,也有的可能什么都不是,只是殿下自己喜欢上的……我若天天与殿下在一起,其他人是会埋怨的,况且……况且我又是个不能侍奉的,日日与殿下在一起有何用?他只要心中有我一席之地,谁都越不过我去,我便心满意足了。” 锦瑟却有些惆怅:“都说人心易变,若是殿下以后心里有了更多的人,主子就不担心有人越过主子吗?” 风轻絮喃喃道:“那时候我还在不在都不一定了,又有何担心?” 锦瑟忙道:“主子万不可说这样的话,主子您只是身体弱了些,定能长命百岁的。” 风轻絮一愣,笑出了声:“傻瓜,你听错了。” 锦瑟这才吐吐舌头,一脸笑容:“还好奴婢只是个小小奴婢,不用担心自己的夫君有多少妾室,将来将军若是要纳妾,我定会先打得他鼻青脸肿,脑袋开花!” 在房顶上蹲着的风绝尘忽然觉得脑门后莫名窜来一阵冷风,忍不住摸了摸脖子。 杨晓寒认真地绣着香囊,耳中却一字不漏地听着芳苓的汇报:“前些日赵王世子出入景和殿十分频繁,而且都是与太子殿下一同进入内殿,十分隐秘,奴婢只打听到了是太子妃病了,却不知患了何病,而且奇怪的是景和殿并不曾召唤太医,只要太子妃有疾,必是请赵王世子去看病,主子,您说这外男频繁进出太子妃内殿,这……是否不妥?” 杨晓寒头也没抬,淡淡道:“是有不妥,但太子殿下都不计较,我们也拿不住把柄,更何况她那个身子……若说私通,谁也不会信的,你也莫要往这里猜测了,行不通的。” “是,”芳苓接着禀报,“如今东宫是沈承徽一枝独秀,若不是因太子妃病着,太子殿下连景和殿怕也不去了,日日只待在昭明殿,赏赐流水似的往那里送,也就只有李良媛靠着自己的肚子能争个一两晚,但偏偏又不能侍奉……” 杨晓寒揉揉酸痛的眼睛,叹气道:“你还是看不清这宫里的风向,你觉得那沈承徽凭什么能受宠这么久?论家世,她不如李良媛,论长相……不是我自夸,她比我却是逊色几分,可偏偏太子殿下就是喜欢她,连我这里也不常来了……” “是呀,这是为何?”芳苓不解。 杨晓寒冷笑一声,道:“你没发现那沈承徽长得有些像太子妃么?尤其是那双眼睛,又黑又亮,简直与太子妃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芳苓仔细想想,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太子殿下竟是因为沈承徽长得像太子妃才如此宠爱她……那太子殿下对太子妃……” 杨晓寒心中微微酸涩:“他们幼时成婚,太子妃又救过太子殿下,一路走来,他们之间的感情自然是谁也无法比拟的……只是没想到太子妃如此狠得下心来,竟送了太子殿下这样一个美人,将太子殿下的心牢牢拴住,真是豁得出去。” 芳苓道:“听说那沈承徽与太子妃感情颇好,时常去景和殿找太子妃说话呢,每次她去,景和殿必是欢声笑语。” “不急,我们慢慢等,一个一个来,”杨晓寒低下头,又开始绣香囊,“想要绣好一幅画,总要一针一线慢慢来,我们有的是时间……上次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可有眉目?” 芳苓有些犹豫地道:“正要跟主子禀报此事,只是……” “莫要吞吞吐吐,尽管报来便是,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承受的?”杨晓寒一脸平静地道。 芳苓只好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幅画,徐徐展开:“主子,您看过这幅画就明白了……” 杨晓寒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画,画中是个极美的女子,颇有沉鱼落雁之姿,她在桃花树下翩然起舞,桃花纷纷扬扬落满她的裙裾,她笑的灿烂而热烈。 画的右下角有两行诗句——红袖化蝶去,绿影引燕来。 落款,赠梦晗。 虽然杨晓寒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是在看见画的一瞬间,她仍忍不住颤抖起来,眼中布满了震惊之色。 那画中女子的样貌简直与她一模一样! 梦晗……阮梦晗! 难怪皇后、淑妃不喜欢她…… 难怪她总觉得萧煜宁每次看她的眼神都朦胧不清,似乎在看着她,又似乎在透过她看别人…… 难怪风轻絮说她名字不好!她不仅长得与阮梦晗如此相似,连名字中的最后一个字都同音! 难怪萧煜宁每次在叫她“晓寒”的时候,她总觉得怪怪的,原来他竟是在对着她叫别的女人…… 一切都迎刃而解。 她之所以被萧煜宁选中进入东宫,只因为她长得像阮良娣,名字又与她同音。 当初她与萧煜宁初见时,他眼中闪过的光并不是因为她如何惊艳,而是因为她与阮梦晗如此相似,他才多看了她一眼。 所以萧煜宁对她所有的怜惜与宠爱,都只是在一遍遍描摹他心中失去的爱恋,他喜欢的从来都不是她杨晓寒! “早该想到的,我早就该想到的……”杨晓寒喃喃自语,眼中满是悲伤。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凄惨的命运,谁知却掉进一个更大的漩涡之中,心几乎都要被飓风惊浪搅碎! 如今萧煜宁找到了风轻絮的替代品,就要把她这个所谓的阮良娣的替代品抛弃了吗? 不!绝对不可以! 杨晓寒摸着自己那与画中人极为相似的脸,眼神渐渐犀利:“既然是替代品,那就做好替代品,最后变成独一无二的珍品。” 第五十章 好戏开场 景和殿中,淑妃正兴致勃勃地讲着她刚探听来的情报,一脸神秘的模样,听得锦瑟等人愣愣的。 但风轻絮听着淑妃带来的小道消息,只觉得无语:“那杨晓寒与李荣华在做什么,与我何干?” 淑妃却道:“太子妃,那杨良媛如今日日苦练桃花舞,那李良媛又在四处搜罗桃花,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个季节哪里还有桃花,为何偏偏要学桃花舞?” 风轻絮叹道:“不就是杨晓寒发现了阮梦晗的缘故么,知道自己是个替代品,便开始兢兢业业做起了替代品应尽的本分,也不算笨。” 淑妃怒其不争地看了风轻絮一眼,索性直接道:“太子妃,杨良媛不仅不笨,还相当聪明,她怕是要凭借这股东风直上青天呢。” 风轻絮用食指和中指慢慢敲着桌子,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说的对,她是要上青天,但是却不只是要上青天,怕是还要将我从天上扯下来。” “什么意思?”淑妃有些不解。 风轻絮微微一笑,眼中闪过精光:“且不说她练桃花舞之事,你细想想,她无缘无故去查那阮梦晗的事情作甚?” “你是说……”淑妃开始隐隐明白风轻絮话中的意思,欲言又止。 “等杨晓寒的桃花舞练成了,娘娘一定要告诉我,我也好去看看热闹。”风轻絮的脸上浮起一丝奇异的笑意。 淑妃闻言,了然一笑,轻呷了一口茶,道:“东宫的事情,太子妃自然要事无巨细地了解一番,放心吧,到时候我差人告诉你,你看完以后可得好好跟我说说……” 话题至此,淑妃便也不再提,只闲闲与风轻絮扯了一些话,便告辞了。 锦瑟看着淑妃远去的背影,忍了又忍,还是道:“主子,您不觉得奇怪么?整个皇宫,淑妃娘娘除了跟皇后娘娘亲厚,便只跟您交往,连其他妃嫔都不曾亲近,她这是图什么?” 风轻絮笑了笑:“怎么?别人与我亲近就必有所图么?” 锦瑟却十分费解:“淑妃娘娘看起来也不是唯恐天下不乱之人,听她言语间也并无挑拨的意思,仿佛真的是想帮您,可是,淑妃娘娘真的是毫无私心么?” 锦瑟在皇宫中多年,见惯了尔虞我诈,对淑妃的刻意亲近始终保持着警惕的态度,生怕她会对风轻絮不利,但是长期观察以来,却只见她对风轻絮态度友好,且时常送来一些情报。 可是锦瑟还是不相信世间真有只奉献不索取的人,更何况风轻絮对淑妃也一直是淡淡的样子,并未对她的热情有太多回应,淑妃却坚持对风轻絮好,这太匪夷所思了。 锦瑟见风轻絮不言语,便又道:“还有就是,淑妃娘娘的手未免伸得也太长了,这东宫里的事情她竟然比主子您还清楚,而且还肆无忌惮地前来告知您,也不怕您忌讳么?” 这宫中最忌讳的便是后宫争风吃醋,勾心斗角,有些事情是不能摆到台面上的,但是淑妃在风轻絮面前却毫不掩饰自己在宫中的人脉和手段。 若说她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那还不如把时间花在皇帝皇后的身上,若说是为了以后打算,也没必要将自己这么直白地摊在风轻絮的面前。 淑妃的所作所为实在让锦瑟难以理解。 风轻絮看着手中已半凉的茶杯,喃喃道:“是啊,她到底图什么呢?” 淑妃便如这杯中茶叶一样,看似清透,一眼便能见底,但是茶叶下埋着什么,连风轻絮也无法猜透。 萧逸庭被禁足在赵王府,连萧煜宁相请都被婉拒,说是萧逸庭在准备亲事,萧煜宁十分着急,却也无可奈何,赵王的性子很是执拗,认定的事除了赵王妃,没人能劝的回来,而这次赵王妃与赵王站在统一战线上,将赵王府守得苍蝇都飞不进去,萧煜宁无奈地错过一个月的下药机会。 所以这个月风轻絮的痛苦相对要轻一些,但依然疼得死去活来,如往常一样,似命去了一半。 风轻絮好一些以后,淑妃便传来了消息,说是杨晓寒的桃花舞已经苦练成功,正在加紧布置,故意在萧煜宁回东宫的路上设计吸引他前去。 风轻絮正觉得无聊,便饶有兴致地叫上了沈碧珠一同去看戏。 御花园中树木丛生,百草丰茂,风轻絮带着众人一路走过去,直到了几株高大的树木后面,风轻絮才拉着沈碧珠以及众宫人一起躲了起来,只远远看着萧煜宁即将走来的那条路。 沈碧珠又是好奇又是兴奋:“太子妃,我们这是要干嘛?要偷袭别人吗?” 风轻絮郁闷地看了一眼沈碧珠:“沈承徽为何如此暴力?我们只是来看一场戏而已。” “哦,”沈碧珠似懂非懂,又问道“那戏台子呢?既然要看戏,怎么连个戏台子都没有?” 锦瑟却呵呵一笑,指着那条路道:“沈承徽您看,那条路,就是已经搭好的戏台子,您只需要等着就成了。” 沈碧珠觉得不解,又见风轻絮和锦瑟一脸神秘的样子,便不再想,而是开始左顾右盼,只期待着风轻絮口中的好戏尽快开场。 这时,忽然一阵风吹过,带来一股不属于这个季节的清甜香气。 “好香啊,”沈碧珠抽抽鼻子,待辨别出那种香气以后,忍不住惊讶地道,“是桃花香,这个季节怎么会有桃花呢?” 沈碧珠话音未落,就见几片粉红色的花朵悠悠然落了下来,她好奇地伸手接住一朵,定睛一看,竟真的是桃花。 众人皆讶异起来,纷纷或接空中的花朵,或捡地上的花朵,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太子妃,你看,真的有桃花。”沈碧珠献宝一样将手中的桃花托到风轻絮的面前,一脸欣喜的模样。 风轻絮拈起一朵放在掌心,细细地瞧着,心中也佩服李太傅的本事,竟真的应李荣华要求弄来了这么多桃花。 风轻絮远远地看见萧煜宁英挺的身影走来,便一口气轻轻吹落了掌心的桃花,含笑道:“好戏开场了。” 第五十一章 好戏落幕 萧煜宁从御书房往东宫回去的路上,必然穿过御花园,这是他极熟悉的一条路,但今日却觉得有些异常。 “魏修,你有没有闻见桃花香味?”萧煜宁颇为诧异地问。 魏修闻了闻,也觉得有些奇怪:“回殿下,好像确实有桃花香……可是这个季节怎么会有桃花呢?” 萧煜宁又往前走了几步,却见空中开始不断有桃花飘落,纷纷扬扬煞是好看,而转角处,一个身着桃粉衣衫的女子徐徐而出,面覆轻纱,衣袖飘舞,长绦飞扬,仿佛是画中走出的桃花仙子,超凡脱俗。 魏修见此情景,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这个场面他原是见过的,没想到今日竟又重现,只觉像在梦里一般。 他赶紧看了看萧煜宁,却见萧煜宁双眸渐渐转深,俊逸的面容上却看不出喜怒。 那女子婀娜多姿,身段轻盈,踏着节拍翩然起舞,跳转腾挪间毫不拖泥带水,飘忽的桃粉衣衫与这漫天的桃花仿佛融为一体。 她眉如远黛,蜿蜒出千万种风情;双眸含笑,更似乎映出了满天星辉;腰肢柔软,却带着灵活优美的坚韧…… 萧煜宁觉得眼前的场景渐渐与记忆重叠,他仿佛又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容,一边翩翩起舞,一边盈盈而笑,每个姿态都动人心魄…… 沈碧珠与身边的宫人都被眼前美丽又梦幻的情景惊呆了,风轻絮却只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她始终冷静自持地将自己抽离出来,只是观察着萧煜宁的一举一动,不放过他的任何表情。 当她发觉他原本明亮的眸渐渐深沉,便知道他已被眼前舞如桃花的女子深深吸引,并勾起了某种回忆。她不由唇角微微扬起,轻若无声地冷笑着。 一曲结束,那女子渐渐收了衣袖,仿佛这才发现萧煜宁一般,慌张地拜倒。 萧煜宁上前,轻轻扶起跪着的女子,双眼朦胧如雾:“你是谁?” 那女子洁白的指慢慢摘掉面纱,现出了一张楚楚动人的面容,如仰望神祗一般凝望着萧煜宁。 萧煜宁双眸渐渐清晰,脸上是极温柔的表情:“晓寒?你怎么会跳桃花舞?” 杨晓寒羞涩地道:“前些日得了一瓶桃花酿,香气扑鼻,味道甘美,不由想起了国公府中的桃花树,每年桃花盛开的时候,娘亲都要带我在桃花树下舞一曲,今日闲来无事,又恰巧得了几捧桃花,便有些忘形了……殿下莫要见怪。” 萧煜宁握着杨晓寒的手,拇指摩挲着她柔软的手背,似叹息一般道:“我已很久没见人跳过桃花舞了。” “若是殿下喜欢,晓寒便每日为殿下跳舞。”杨晓寒用虔诚的目光凝视着萧煜宁,仿佛自己生命是为萧煜宁而存在。 萧煜宁自然也感受到杨晓寒眼中的依恋,于是脸色更加温柔:“也罢,今日你就在惠安殿再为我舞一次吧。” 杨晓寒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是满得几乎要溢出来的笑意:“晓寒遵命。” 就在这时,一声嗤笑打断了两人间的温情。 “谁在那里?”魏修忙喝问道。 风轻絮嫣然笑着,从树后面走了出来,一脸从容的模样,而她后面的沈碧珠以及众宫人却颇为尴尬。 风轻絮瞥了杨晓寒一眼,杨晓寒一见风轻絮出现便有不好的预感,脸上的笑意便有些僵:“太子妃……” 萧煜宁见是风轻絮,皱了皱眉道:“身体刚好,怎么就出来了?该多歇息才是。” 风轻絮笑道:“每日躺着实在无聊,便与沈承徽出来走走,没想到却撞见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好戏。” 沈碧珠听风轻絮提到自己,瞬间更为尴尬,只低了头不说话。 萧煜宁叹道:“莫要任性了,还是早些回去才好,你现在需要多歇息才是。” 杨晓寒隐约觉得风轻絮是来破坏自己好事的,心里渐渐更加不安,自己花费这么长时间,准备了这么久,如果因为风轻絮的插足而功亏一篑,实在太可惜了。 孰料,风轻絮却点点头道:“也是,最近总是骨骼酸软,浑身乏力,我听阿宁的,这便回去歇息了。” 风轻絮转身便走,那毫不在意的样子倒让杨晓寒有些错愕,难道真的是碰巧遇见的么?不管怎样,她的心却稍稍安稳了一些,只想着回到惠安殿要如何留下萧煜宁。 想到今晚萧煜宁极有可能歇在惠安殿,杨晓寒的脸便有些发烫,入东宫这么久从未侍寝,今日终于也轮到自己了。 谁知风轻絮走了两步,却转头对愣着的沈碧珠嗔道:“沈承徽还不回去么?你也要多歇息才是,这头三个月是最紧要的,莫要粗心大意了。” 萧煜宁原本转身欲走,听此话却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阿絮,你说什么?” 风轻絮这才恍然道:“哦,阿宁你看我这记性,忘了跟你说了,前两日沈承徽在我那里晕倒,传太医才知道,沈承徽竟已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碧珠平平的腹部,惊异不已。 杨晓寒如闻晴天霹雳,脸色瞬间煞白,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风轻絮很满意杨晓寒的脸色,对惊讶中透着欣喜的萧煜宁道:“阿宁,你莫要怪我,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呢,只是最近记性太差,一时竟忘了跟你说了。” 萧煜宁显然很是开心,走到沈碧珠身边,看着她并未显怀的肚子,喃喃道:“怎么会怪你,这个孩子来的太好了……” 风轻絮见萧煜宁很是欢喜的模样,便道:“阿宁,那你可要多陪陪沈承徽才是,她近日胃口不好,都瘦了一圈了……” “好,碧珠有什么想吃的尽管提,我让御膳房的人都做来……” 众人欢天喜地地簇拥着又羞又喜的沈碧珠朝东宫走去,而杨晓寒则一个人孤单地站在御花园中,看着众人渐行渐远,那些欢声笑语也渐渐远离了她,方才萧煜宁眼里的温柔仿佛是一场梦,如今被风轻絮与沈碧珠惊醒,梦醒,人散…… 杨晓寒的泪慢慢流了出来,顺着脸颊划过,滴到尘土中…… 不知站了多久,李荣华身边的拂夏走了过来,草草行了礼,不甚恭敬地道:“杨良媛,我们主子有请。” 杨晓寒知道御花园的事情已经传到了李荣华的耳朵里,她这是要秋后算账了。杨晓寒的泪已经被风干,她平静地道:“好。” 第五十二章 湖边叙话 “啪——” 一个巴掌卷着劲风落下,杨晓寒的脸顿时偏向一边,她的发髻有些凌乱,脸上多了个骇人的掌印。 芳苓扑过去抱住杨晓寒,心疼地喊了声“主子”,便朝盛气凌人的李荣华怒道:“李良媛,你太过分了!我们主子好歹也是殿下亲纳的良媛,你怎么可以……” “啪——” 芳苓话音未落,脸上也狠狠挨了一记,她又惊又怒地抬头看向打她的拂夏,拂夏却冷声道:“小蹄子,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居然敢对我们主子不敬,活腻了!” 芳苓正要说什么,杨晓寒却跪下朝李荣华一拜,声音低低地道:“荣华姐姐,此事都是我的过错,未能留住殿下,请荣华姐姐责罚。” 芳苓见杨晓寒如此卑微地跪在李荣华面前,心中一痛,不禁泪眼朦胧,但想到杨晓寒之前的教诲,又不得不忍下性子,同她一起跪下。 李荣华见杨晓寒如此恭谨,依然不解恨,咬牙切齿地道:“你要学桃花舞,我费尽心思给你寻来,你要桃花,我也千辛万苦地帮你找来,如今你竟连那沈碧珠都不如,连太子殿下都留不下!如今那沈碧珠竟然跟我一样有了身孕,你……你就是个废物!我要你何用!” 李荣华劈头盖脸地责骂,杨晓寒却只低着头不说话。 “我这个孩子是好不容易得来的,那沈碧珠刚进东宫月余,竟然就怀了殿下的孩子,她的运气怎么那么好?”李荣华愤愤不平地道。 秀妈妈赶紧上前安慰李荣华:“主子,您千万不能再生气了,莫要动了胎气。” “我怎么能不生气,沈碧珠竟然也怀了孩子,那殿下以后是不是就不会再看重我的孩子了?”李荣华心里有些慌。 秀妈妈却笑道:“主子,您多虑了,殿下以后是要荣登大宝的,将来会有无数嫔妃,也会有很多人为殿下怀上孩子,但是……能怀上是一回事,能生下来是一回事,能长大么,就更是另外一回事了。” 李荣华心中一惊,似乎有些茫然。 而杨晓寒低垂的眼中却闪过一丝了然的冷光。 出了甘泉殿,杨晓寒似乎已经抽空了力气,芳苓要扶她回去,她却摇摇头:“我想再去御花园里待一会儿。” 杨晓寒默默走到御花园的湖边,安静地坐在石头上,一遍遍回忆着在这里受的耻辱。 她知道风轻絮是故意那么做的,故意挑在今天告诉萧煜宁沈碧珠怀孕的事情,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风轻絮要那样做,之前风轻絮明明还帮过她,为什么突然也开始针对她?虽然她知道只要自己站在李荣华这边,迟早有一天会与风轻絮反目,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早,而且风轻絮的反扑会如此精准迅猛。 杨晓寒不知道自己站在李荣华这边是对是错,但是她必须站在她这边,因为她母亲娘家的前途全部压在李荣华身上,她不能也不敢得罪她。 她恨李荣华高高在上的样子,只能暗地里使些法子让李荣华吃点苦,比如李荣华在发蠢的时候,她不再诚心地去提醒李荣华,故意让李荣华得罪别人。 李荣华虽然有秀妈妈在身边指导,但却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她总有办法让她吃些苦头。可是现在,她却不只是想让李荣华吃些苦头了…… 一种从没有过的仇恨慢慢吞噬她的心…… 不知坐了多久,杨晓寒觉得腿有些麻,正要动一动,却听见湖边隐隐传来女子的哭泣声,在这寂静的深夜里,那阵阵抽泣听起来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芳苓不禁有些害怕,连声音都有些发颤:“主子,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杨晓寒沉思了一下,却道:“去看看。” 说着,杨晓寒便伸出手让芳苓扶起她,二人一同慢慢朝发声处走去。 待二人走到一株柳树的后面,远远看见一个身着婢女服饰的宫人正坐在隐蔽处的石头上抽泣着抹眼泪,而不远处另一个婢女也走了过来,轻声喊道:“悦儿,是你吗?” 芳苓见是一个宫女,不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才松了口气,她转头看向杨晓寒,却见杨晓寒只静静地看着远处的二人,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哭泣的婢女听见声音,忙站起来道:“红姐姐,你怎么过来了?” “我起夜时见你不在,心中不安,就出来找找,你怎么自己在这哭呢?可是今日挨骂了?” 那悦儿却擦擦眼泪道:“在宫中,挨骂是常有之事,忍一忍便过去了,我哭是因为今日家中来信,我父亲病重……” “啊?那可怎么办才好?” “我家本来就穷,为了给父亲治病我才入了宫,只是月钱有限,每月几乎都寄回去给家里,却依然不够用。” “我这里还存了些银两,要不你先拿回去用吧。” “谢谢红姐姐……人常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家那头耕牛也……” “可是你家那头马上就要生产的牛?不是说生了小牛要卖掉给你父亲治病么?” “是的,我家那牛养的极好,又吃苦耐劳,怀了小牛之后,家里更是舍不得让它干重活,就想让它生个健壮的小牛,卖个好价钱给父亲治病,可是前两日却突然流产了……” “这……这怎么会……” “我爹娘十分伤心,请了好些兽医都看不出原由,昨日一个赤脚大夫来看过,说是吃了马齿苋……” “马齿苋?” “是的,许是在外吃草的时候无意间吃了马齿苋,那马齿苋竟有滑胎之效,连头牛都能滑掉,常人却是不知的。” “我也是贫苦人家出身,此事倒确实不知,当真奇异。” “我也是才知此事,马齿苋竟能滑胎,真是闻所未闻,若能提前知晓……” 悦儿说着又开始嘤嘤地哭,那红姐姐劝了又劝,才将她劝了回去。 待那两名宫女走后,杨晓寒仍静静地站在空无一人的湖边,微风拂过她的面颊,但她却不觉得凉爽,只觉得那微风扫过,她的脸竟渐渐发烫起来。 第五十三章 马齿苋 风轻絮发现最近萧煜宁似乎心情十分愉悦,连锦瑟也道:“太子殿下似乎格外看中沈承徽的孩子,自从得知沈承徽有孕以后,心情总是很好。” 风轻絮想了想,好像确实是从那日开始的,萧煜宁几乎每日都会去昭明殿看望沈碧珠,连李荣华都没有这样的待遇。风轻絮有些不解,但也懒得探寻,想着只要萧逸庭不来,自己便落得清净。而萧逸庭被赵王与赵王妃禁锢在家中待婚,好些日不曾外出了,她也不用担心被下药,因此每日格外自在。 御花园中,风轻絮悠悠地荡着秋千,享受着近日来难得的安静时刻。 秋千慢慢开始荡高,风轻絮察觉锦瑟推秋千的力量变重,便道:“锦瑟,我知道你力大无穷,但也不必这么用力吧,我都快被你推到天上了。” “飞到天上不好么?”身后有人轻笑。 风轻絮一回头,才发现是萧煜宁在朝她微微笑着,眼睛里是满满的宠溺,伸开双臂接住下落的秋千,又再次推高。 风轻絮也笑嘻嘻地道:“飞到天上下不来了可怎么办?阿宁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萧煜宁叹了口气,当她再次荡下来时,便一把抱住她,道:“那就不要飞到天上去了,只在我能看的见的地方待着。” 风轻絮用力地点点头,欢快地笑着:“阿絮只在阿宁看得见的地方,哪里也不去。” 萧煜宁这才满意地摸摸她的头,道:“沈承徽自从有了身孕以后也不常去景和殿了,你自己可觉得无聊?” 风轻絮想了想,道:“似乎有些,她在的时候我只觉得吵闹,她不在的时候我又有些想念了。” “那我们便去看看她吧。” “也好,趁满月之前去看看她,过了满月怕又有好几日不能外出了。”风轻絮笑着道。 萧煜宁的眼神暗了暗,却没有说话,牵着她的手一同朝昭明殿走去。 二人到昭明殿时,紫如正带着众宫人摆饭,见萧煜宁与风轻絮来了,忙叩拜行礼。 沈碧珠见二人相携而来,十分开心:“这敢情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殿下与太子妃便留下来一同用饭吧。” 风轻絮也不客气,自顾坐到饭桌前,看着眼前的饭菜却又皱起眉头:“你这吃的都是什么,怎么一点肉食也没有?” 萧煜宁看了看,也蹙眉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就给沈承徽吃这些吗?” 紫如等人忙跪下请罪,沈碧珠却笑道:“殿下莫要怪他们,是我自己不想吃罢了,近日不知怎么回事,一吃油腻的东西就想吐,吃些青菜绿豆反倒觉得爽口,所以才让紫如他们多准备些素菜。” 风轻絮看去,果见都是些青菜绿豆,尤其有一道菜鲜嫩嫩、碧油油的,看上去十分清爽的样子,风轻絮忍不住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道:“这道菜是什么?味道很不错。” 沈碧珠笑道:“这是马齿苋,御膳房知道我爱吃些素菜,特意去寻最鲜嫩的蔬菜做与我吃,这马齿苋是今早刚采买来的,最是新鲜了。” 沈碧珠说着便给萧煜宁夹了一筷子马齿苋,期待地看着萧煜宁。 谁知萧煜宁一见碗中的马齿苋,却道:“我从小便不爱吃这些。”说着便放下筷子,一副不欲再进食的样子。 沈碧珠不安地看着萧煜宁,又看了看风轻絮,心中十分懊悔。 风轻絮见状,却笑道:“原来是马齿苋,难怪阿宁不吃。” “这里面可是有什么典故?”沈碧珠闻言,疑惑地问。 风轻絮又夹了一筷子马齿苋吃下去,才道:“我刚嫁与阿宁那一年,与他一同在野外骑马,不小心在马齿苋丛中被一条毒蛇咬中,差点丧命,阿宁便对这马齿苋深恶痛绝,我几乎都忘了,阿宁却还记着。” 沈碧珠一时有些呆了,只因这件事,萧煜宁竟从来不食马齿苋,他对风轻絮真是极其用心了。但沈碧珠见风轻絮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萧煜宁对她所有的好都已习以为常,心中更有微微的酸意,十分羡慕。 萧煜宁只淡淡地笑着,重新拿起筷子用膳,却不再碰那盘马齿苋。 沈碧珠见状,也不再食用,并暗暗记住以后饭桌上再不能出现马齿苋。 只有风轻絮一人大快朵颐,一盘马齿苋很快就见了底。 吃饱喝足以后,萧煜宁也不急着离开,三人便坐在一起闲聊起来。 风轻絮看着沈碧珠的肚子,有些好奇:“不知道沈承徽怀的是男胎还是女胎。” 沈碧珠摸了摸肚子道:“现在还小呢,太医把脉也把不出来,等月份大了应该就能看出来了……殿下期望是儿子还是女儿?” 萧煜宁笑笑不说话,风轻絮却道:“最好是个女儿。” “为什么?”沈碧珠有些诧异。 “是女儿的话就既能像沈承徽一样美丽,而且不用整日念书用功,闲来无事还可以女扮男装去香红楼逛上一圈。”风轻絮眨着狡黠的眼睛道。 萧煜宁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沈碧珠却涨红了脸,啐了她一口:“太子妃原是个比我还不正经的,惯会取笑人家。” 笑了一会儿,风轻絮才慢慢道:“最好还是个儿子吧。” 沈碧珠怕她又说什么不着调的话,却又忍不住好奇:“这又是为什么?” 风轻絮叹道:“这样,他才会有更多的选择。” 沈碧珠有些疑惑,风轻絮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悠悠喝着茶,萧煜宁闻言,却静静看了风轻絮一会儿,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蔓延开来。 正在这时,紫如慌慌张张跑进来,道:“殿下,不好了,甘泉殿的人来报,李良媛见了红,怕是……怕是……” 萧煜宁倏地站了起来,立刻朝殿外走去。 沈碧珠吓了一跳,也想跟上去,风轻絮却一把拉住她,面色凝重地道:“你不要去,留在昭明殿,好生待着。” 紫如忙道:“是啊主子,甘泉殿那位……听说怕是保不住了,您怀着身孕呢,这时候千万不能过去,免得被冲撞了。” 第五十四章 滑胎 风轻絮安抚过了沈碧珠,便脸色凝重地朝甘泉殿赶过去。 一路上,风轻絮的脑子转的飞快,会有谁能害李荣华呢?沈碧珠吗?她与李荣华同样怀有身孕,处于竞争关系,但是沈碧珠天性善良,应该不会做的;杨晓寒吗?她一直与李荣华站在一条船上,虽偶有龃龉,但她依靠着李荣华生存,又如何下得了手? 风轻絮思绪飘飞间便已进入甘泉殿。 殿内一片混乱和忙碌,李荣华的惨叫声穿透了整个东宫,不停有宫人端着干净的水进去又端着触目惊心的血水出来,鼻尖弥漫着的都是血腥味。 风轻絮看见太医正低声对萧煜宁说着什么,脸上是极为惋惜的神色。萧煜宁背对着她,她看不清萧煜宁的表情。 风轻絮走过去,问太医:“李良媛如何了?” 太医忙道:“李良媛并无大碍,只是……孩子没有保住……” 风轻絮觉得自己的心剧烈抽痛了一下,不知是为李荣华还是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从离开甘泉殿开始,萧煜宁就一直没有说话,走到御花园才如抽空了力气一般瘫坐在树下,一脸悲伤。 风轻絮默默走到萧煜宁身边,静静地看着他。萧煜宁的脸上都是悲痛的神色,让她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安静地坐在他身边陪着他。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萧煜宁忽然伸手将风轻絮抱在怀里,他拥得那样紧,让风轻絮几乎无法呼吸了。但风轻絮没有挣扎,只是任他抱着。 “阿絮,你会不会离开我?”萧煜宁低低的声音响在风轻絮耳侧,听起来那般无助与凄凉。 风轻絮拍拍他的背,轻声道:“阿宁,你莫要这样,你还会有其他孩子的,你还有沈承徽……” “阿絮,”萧煜宁打断风轻絮的话,声音急迫,“你只需告诉我,你会不会离开我?” 风轻絮沉默片刻,眼中闪过复杂之色,如惊鸿掠过湖面:“阿宁,李良媛的孩子没了,这是我们谁也想不到的……” 萧煜宁蓦地低下头,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阿絮,我在问你,会不会离开我?” 风轻絮想躲开他的目光,但是萧煜宁却捏住她的下巴,不让她逃离。 风轻絮被迫看着萧煜宁的眼睛,心中有些慌乱,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但是面对如此悲伤的萧煜宁,她觉得之前可以毫不犹豫说出来的话,如今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萧煜宁见风轻絮迟迟不说话,心中慌乱无比,捏着风轻絮下巴的指渐渐收紧:“阿絮,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 风轻絮因疼痛而清醒过来,她立刻勾起一抹笑意,让自己的面容看起来极是柔和:“阿宁,阿絮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萧煜宁见风轻絮诚挚的目光中闪着点点泪花,这才意识到自己抓痛了她,忙松开手,重新将她揽入怀里,喃喃道:“对不起,阿絮,我不该弄疼你,对不起……我最近不知怎了,总觉得你会离开我……今日李良媛的孩子又……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可是他就这样没了……我看着那一盆盆的血水,心里很难过……都是我的错,阿絮,对不起……” 风轻絮柔顺地靠在萧煜宁的怀中,道:“阿宁,这不是你的错,太医都没查出来是什么原因,许是这个孩子与你无缘吧,以后你会有很多孩子的……” 萧煜宁默不作声,只是抱紧了风轻絮。 御花园中不时有凉风拂过,相拥着的二人仿佛如并蒂莲花一般,似乎只有彼此靠近才能带来此时唯一的安慰。 李荣华因失了孩子,脾气暴戾,以往秀妈妈还能劝住,如今竟有难以抑制之态,每日甘泉殿里破碎的瓷器等物品更是从未断过。 念在她刚失了孩子,萧煜宁对于她的所作所为并不言语,皇后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杨晓寒因此在李荣华面前也愈发小心,平日里无事便很少去甘泉殿。 而沈碧珠更是闭门不出,如惊弓之鸟,如今孩子每日在她腹中成长,她对这个未出师的孩子充满了爱和期待,她觉得若是像李荣华那样,自己可能便活不下去了,于是央求皇后请来了经验丰富的宫中老人物,专司茶饭衣物审查,将昭明殿严防紧守。 访琴因失职,也受到了惩罚,罚了月俸,她从十五岁入宫待在皇后身边,便一直是大婢女,心高气傲,从未受过如此耻辱之事,就在她管事期间,居然有人在东宫动了手脚,流掉了太子的第一个孩子,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因此,她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要查出事情真相。 风轻絮见东宫里死气沉沉的,仿佛又回到当初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便觉得有些无趣,每日除了荡秋千,似乎无事可做,直到她得到一个很不好的消息——萧逸庭被赵王妃放了出来。 风轻絮觉得极是遗憾,赵王妃怎么这么快就服软了呢,至少也要等萧逸庭入了洞房再放了他吧。 而萧逸庭也不出她所料,很快就与萧煜宁一起来找她,萧逸庭似乎憔悴了不少,英俊的面容变得瘦削,身体极是单薄,只有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但她却变聪明了,从不给萧逸庭与她单独相处的机会,让他无从询问关于圆月相思蛊的事情。与他们二人在一起时,也对自己入口的东西防的紧,让他们无从下手。 身体里的蛊虫很是安静,可见自己的防守还是相当有用的。 风轻絮也从与二人聊天中得知,萧逸庭已然答应自己母亲会乖乖成亲,娶那大理寺卿家小姐许若烟。风轻絮不知道萧逸庭是怎么想通的,却也觉得这是一桩美事。 只是萧逸庭的情绪似乎低落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样意气风发,总觉得他的心里似乎藏着很多事,身边总笼罩着阴云。 因为风轻絮的有效抵制,萧煜宁并未下药成功,风轻絮又有惊无险地渡过一次蛊虫发作。 当她身体渐渐恢复到可以下地行走,暑气已渐渐退去,秋高气爽,枫叶转红,炙热的盛夏已经变成凉爽的初秋。 第五十五章 絮宁山庄 这日,风轻絮一大早便被萧煜宁叫起,说是带她去个有趣的地方。 风轻絮自从上次荷花池事件之后,对于萧煜宁口中的“有趣”便有些抵触,但见萧煜宁一副神秘的样子,又忍不住好奇,随着他坐马车来到了皇宫外。 这一路走过的时间极为漫长,风轻絮只觉得窗外的景物越来越陌生,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可不管她怎么问萧煜宁,他总是笑而不答,这倒让风轻絮更加好奇起来。 当萧煜宁抱她下马车的一刹那,风轻絮竟有些呆了,眼前是一座极为富丽堂皇的山庄,题名曰“絮宁山庄”,显然是二人名字的组合,更是为风轻絮所建造。 “阿絮,快进来看看。”萧煜宁含笑拉住风轻絮的手,带着一脸惊异的她走进了絮宁山庄。 风轻絮走进去,只见里面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轩榭廊舫相映成趣,山庄正中间却是个极大的湖,有一座五层阁楼耸立其中,上书“怜风楼”,湖中种满了荷花,那阁楼仿佛是在云水之间建立,极富意境与情趣。 风轻絮站在楼上最高层远眺,周围景色净收眼底,十分壮观。 风轻絮有些呆了:“阿宁,如今已到初秋,这湖中怎么会有荷花?” 萧煜宁笑道:“这湖下面原有一处温泉,涌上来的水正好适合荷花生长,我知你喜欢荷花,便命人开垦种植,如今倒还入得了眼。” 风轻絮心里却被深深震撼了:“这……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建造的?我怎么不知?这么大一座山庄,靡费颇多吧?” 萧煜宁却笑道:“从你我成婚开始,我便为你筹划这座山庄,中间无数次与匠人设计修改,历时多年,所费钱财皆由我自己所出,不曾耗费民脂民膏,这个你无需担心。” “从你我成婚开始?”风轻絮看着萧煜宁云淡风轻地说出这句话,心里却明白要建造这样一座山庄必是耗尽心血,而萧煜宁也必是将所有的钱财都投到了这座山庄,所以才有如此恢弘又精致的建筑。 风轻絮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涨的满满的,但她知道自己不该有这种感觉,于是握紧了栏杆,将那种情绪一点一点压了下去…… 萧煜宁牵着风轻絮的手,慢慢在山庄中走着,一处一处介绍给她:“这里我原想只建一个亭子,但想着若有些竹在这里必是极好的,便又建了片竹林……还有这里,原是有一处阁楼的,我嫌它挡了这边的景致,便没有建,而是只留了这一处的土坡……” 萧煜宁对每个地方都了如指掌,所有景致似乎都已在他心中勾勒出千万遍,如今如数家珍般讲予风轻絮听。 风轻絮默默地走着,不时抬头看着萧煜宁那张熟悉的面容。 那是张令无数深闺少女痴狂的脸,面如冠玉,器宇轩昂,何况他又是这万里江山唯一的继承人,且对她极尽温柔,默默做了那么多…… 可是…… 风轻絮在心中轻轻叹息。 阿宁,谢谢你。 可是,对不起。 偌大一座庄园,萧煜宁一处处带她走完,竟走到了日落时分。 夕阳西下,风轻絮在怜风楼的最高层静静躺在萧煜宁的怀中,与他对饮着,看着远处火红的太阳一点点沉入西山。 萧煜宁递给风轻絮一杯酒,风轻絮却懒得接,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萧煜宁轻轻一笑,将杯中残余的酒仰头喝下,然后凝视着远方的落日,轻轻道:“阿絮,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 风轻絮笑了笑:“那阿宁不要这万里江山了么?” 萧煜宁的指慢慢拂过她柔软的长发,喃喃道:“阿絮,你永远不知道在我心里你有多重要。” 风轻絮的身体僵了一下。 萧煜宁却又笑了起来:“不知道也罢,你只需要一直这么开心就好。” 风轻絮默默无言,与萧煜宁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夜幕降临,满天的星光璀璨如宝石一般挂在天空。 风轻絮觉得有些醉了,便欲起身:“阿宁,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萧煜宁一把将她拉回自己怀里,微笑着凝望她:“阿絮,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风轻絮用迷蒙的目光看着萧煜宁,只觉得脑中有些混混沌沌的:“什么日子?” 萧煜宁低低一笑,揉了揉她的头发,目光温柔似水:“阿絮,今日是你的生辰。” 风轻絮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今日果真是自己的生辰,她低喃道:“又到我的生辰了,自来到阿宁身边,总觉得日子因珍贵而悠长,但明明却又这般稍纵即逝……奇怪的是,我竟连一次自己的生辰都没记住过。” 萧煜宁宠溺地道:“无碍,有我帮你记住就行,以后你的每个生辰,我都会陪你过。” 风轻絮幽深的眸凝视着萧煜宁,心中却五味陈杂,他的目光那般清澈温柔,让她有一瞬间沉溺其中,难以自拔,等她回过神来,竟已下意识地环住萧煜宁的腰,将自己的整个身躯都锁在了他的怀里。 萧煜宁拥着风轻絮瘦小的身体,心中满是怜惜:“阿絮,你放心,今生我定会尽自己所能保护你,不让你受委屈,你为我吃了那么多苦,我一直都记得。” 风轻絮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神志慢慢清醒过来,仿佛飘忽的灵魂回归肉体,又如冰雪倾盆淋下,她抱着萧煜宁的胳膊也缓缓松了下来。 她沉默片刻,吃吃地笑了起来,仰头看着萧煜宁,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慵懒:“原来这絮宁山庄是阿宁送给我的生辰礼物啊,只是今年为何这般隆重?真让我受宠若惊呢!” 萧煜宁微微一笑,从怀里拿出一支玉簪,那支玉簪通体晶莹润白,簪头盈盈盛开着一朵荷花,样式十分新颖独特,一看便非寻常宫中之物。 萧煜宁双手拢着风轻絮的头发,慢慢将那支莲花簪插入她的发髻,眼中似乎揉进了满天星光的璀璨:“阿絮,你忘了,今日你及笄。” 第五十六章 及笄 风轻絮摸了摸头上冰凉的发簪,眼神中带着几分惆怅:“今日我便及笄了么?” 萧煜宁看着风轻絮,眸光温柔:“芳年倏已笄,君子可偕老。” 风轻絮怔了一下,萧煜宁却扣住她的后脑,一个吻轻轻落在她的额头。 他吻得那么轻,仿佛是一只蝴蝶不小心掠过她的眉心。 风轻絮呆住了,只觉得被萧煜宁吻过的地方烫得厉害,整个人似乎都飘了起来。 萧煜宁不待她反应过来,将她轻拥在怀里,抱到阁楼最中央的地方才将她放下来。她晕乎乎地任他抱着,有些茫然,更有些不知所措。 萧煜宁站在风轻絮面前,低头朝她温柔地笑:“阿絮,絮宁山庄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个礼物,还有第二个。” 话音刚落,一束烟花倏地从萧煜宁背后的远方盛放,突然炸开的烟花照亮了半空,仿佛是一轮烈日升起,而萧煜宁含笑的面容在斑斓的烟花中格外耀眼,那些璀璨夺目的烟花竟不能夺走半分他眼里温情闪烁的光芒。 四周开始不断有各式绚烂无比的烟花腾升绽放,将整个夜空照得如同白昼。 风轻絮看着眼前不停盛放的烟花,胸口被不知名的情绪胀满,整颗心似乎都要不受控制地爆裂开来。 她只觉得酒劲一阵阵上涌,五彩烟花让她的眼前开始晕眩,她不得不跌回软座上,无力地靠着大靠枕,细细喘着看着眼前的烟花。 阿宁…… 该怎么感谢你对我的宠爱,若你知道我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你还会这般怜我宠我吗? 从初始我便断了我们之间所有的可能,我们两人注定会分道扬镳、不得善终。 所以,请不要如此炽烈而认真。 风轻絮闭了闭眼睛,压下心头所有异样的情绪,再睁开眼睛时,又恢复以前懒洋洋的样子,只含笑欣赏着烟花,心间再无波澜。 萧煜宁见她一副懒散的模样,却又神秘一笑:“还有第三个。” 一束更大的烟花从半空中炸裂开来,那烟花盛开的样子如一朵荷花徐徐绽放,如星光璀璨,似水晶夺目,每一片花瓣都盛放得恰到好处。 风轻絮怔了怔,她好像确实没有见过这样的烟花,竟能幻化出花朵的模样,而且如此逼真,若非匠心独运,绝不可能有这般美丽的烟花。 但当她仔细看去时,瞳孔忽然紧缩,整个人直直坐起,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盛放的烟花中,一个雪白的身影缓缓飘来,衣袂翻飞,飘然若仙,姿态优雅到了极点。 风轻絮震惊地看着那人越来越近,近到已经可以看见他俊朗出尘的五官轮廓。 是他!竟然真的是他! 风轻絮几乎无法呼吸,只呆呆地看着从远处不断靠近的那个人。 “师父……” 风轻絮喃喃念着,忽然一跃而起,奋力向前跑去,身姿轻盈地掠过栏杆前摆放的凳子,一脚踏过栏杆,毫不犹豫地向空中飘来的那个人扑去,口中是变了调的欢呼:“师父——” 萧煜宁乍一见风轻絮毫无顾忌地要跃下栏杆,只觉心都快要跳了出来,他急忙伸手去抓风轻絮,但风轻絮已跃下楼,如飞蛾一般轻飘飘落了下去。 “阿絮——” 萧煜宁惊呼一声,扑到栏杆前,正欲跃下,却见已有人稳稳接住风轻絮,在空中轻旋着飘上阁楼,身姿飘逸,优雅如仙。 是师父!是我的师父! 风轻絮凝视着眼前熟悉的脸庞,此时才确定眼前人确实是她的师父,梦回城林若虚! 她笑靥如花,细细端详着眼前人的眉眼,身边所有的人事风情似乎都已经不存在了,她只能看见这张在记忆中不停回放的面容,每个细节都还是以前的模样,惊才绝艳,宛如天人。 林若虚抱着风轻絮轻轻落在阁楼上,一脸无奈:“阿絮,你还是这般任性,如今你毫无内力,掉下去可怎么好?” 风轻絮笑得眉眼弯弯:“因为我相信师父肯定会接住我啊。” 林若虚宠溺地点点她的鼻尖,才将她放了下来。 萧煜宁见状,上前行礼道:“煜宁见过林先生。” 林若虚忙侧身让过,道:“林若虚不敢受太子殿下之礼。” 萧煜宁见状,知道林若虚为人低调谦逊,虚怀若谷,从不自视清高,便也不勉强,只笑道:“多谢林先生前来贺阿絮及笄,阿絮一直念着林先生,煜宁只得去拜请先生过来,先生一路奔波劳顿,辛苦了。” 风轻絮仿佛未曾听见萧煜宁与林若虚的对话,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林若虚身上,再也看不见旁人,只拉着林若虚的衣袖,仰头笑道:“师父,你真的在我及笄之日出现了,你果真没有骗我。” 她离开梦回城时,林若虚曾经答应她会在她及笄时前来庆贺,她原本以为林若虚会忘却,但没想到林若虚竟真的来了。 她显然忽略了萧煜宁的相请,只觉得林若虚未曾忘记当时的承诺。 林若虚微微一笑,道:“师父不仅来参加阿絮的及笄生辰,还带了阿絮的弓来。” 风轻絮闻言,顿时怔然。 直到林若虚从身后拿出一把通体雪白,色如玉质的弓,风轻絮才恍然回神,她细细地抚摸着弓,惊喜地道:“师父,你怎么把它带来了?” 林若虚正色道:“这弓乃是凤栖国至宝,由龙软骨打造,极富灵性,当年你不欲带走,执意要师父为它找到新主人,可是这么久以来,师父却没找到一个能拉开这张弓的人,所以今日,师父还是把这张弓送与你。” 风轻絮将脸贴在弓上,心中又是震惊又是欣喜,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林若虚摸摸风轻絮的头,对萧煜宁道:“阿絮向来调皮,多谢殿下包容怜惜。” 风轻絮握紧了弓,转头看向萧煜宁,诚挚地道:“阿宁,谢谢你。” 风轻絮似闪着星光的眼睛让萧煜宁怔住了,他从未见过风轻絮如此闪亮明朗的目光,以往她的眼睛总是黑沉沉,深不见底,神色疏懒,漫不经心,但此时的风轻絮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好像生命被点燃了一样,通身都在发着光。 第五十七章 林若虚 接下来的日子,风轻絮每日都欢快得如同一个孩子,她带着林若虚走过皇宫的每个角落,恨不得将自己身边所有的人事都讲给他听,努力将自己的生活存在林若虚的脑海里。 而林若虚总是含笑看着她,如她记忆中一样,淡定自持,从不轻易开口,一旦开口便一语中的。 风轻絮觉得自己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她原以为自己的生活简单到几句话就能说完,但当她一件件说与林若虚时才发现自己这些年竟经历了这么多,而最多的却是与萧煜宁的点点滴滴。 风轻絮说着说着,便有些丧气,自己的生活似乎被固定在原地,永远都被锁死在皇宫中,竟无任何亮色。那些在梦回城的鲜亮生活,再回忆起来竟仿佛是前世一般。 林若虚看出了风轻絮的想法,于是道:“阿絮,其实阿宁待你很好,人这一生,有时不能渴求太多,有得必有失,有失方有得,不管最终走向何处,都要懂得珍惜二字。” 风轻絮一惊,心里有些发虚,不敢去看林若虚的脸,只讷讷道:“他待我好吗?许是因为他待每位女子都很好吧。” 林若虚见状便不再多言,只是无声叹息。 风轻絮极为珍惜跟林若虚在一起的每时每刻,于是当见到萧逸庭的时候,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来做什么?” 萧逸庭笑意满满:“我是来拜见林先生的。” 风轻絮咬牙切齿地道:“你休想拜我师父为师,他是不会答应的。” 萧逸庭却一扬眉,道:“那你又何必担心我见到林先生?” 说完,萧逸庭便不顾阻拦走到了萧煜宁与林若虚面前,朗声拜道:“萧逸庭见过林先生。” 林若虚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萧逸庭,含笑道:“原来是赵王世子,久仰。” 萧逸庭有些惊讶:“先生知道我?” 林若虚笑容不减,道:“赵王世子醉心医术,走遍大江南北……赵王宣称没有这个儿子,此事我却是知道的。” 说完,林若虚便暗地里冲风轻絮眨眨眼,风轻絮立刻明白林若虚这是在为她出气,脸上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 萧逸庭摸摸鼻子,只觉得十分尴尬,便无奈地道:“我爹一直要我苦读诗书,继承家业,可我觉得远没有医术有意义,救死扶伤,妙手回春,才是我心之所向。” 萧煜宁道:“先生莫与逸庭计较,他一向散漫惯了,不知礼数。” 林若虚但笑不语。 萧逸庭却自顾坐了下来,余光瞥了一眼风轻絮,道:“林先生可知圆月相思蛊?” 萧煜宁眉头蹙起,似乎没料到萧逸庭会忽然提起这个话题。 而风轻絮则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 她自中了圆月相思蛊以后,天元朝一直瞒着所有人,只有皇帝、皇后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晓,毕竟天元朝太子曾中过此蛊,若让外人得知,有损天元朝威仪。 而梦回城也在他们的刻意隐瞒下从未知晓此事,天元朝只称风轻絮先天有疾,风轻絮也极为配合地认可这种说法。梦回城听说此事后,派出多名医者轮番前来诊治,却也始终未探寻出风轻絮身体异常的其他原因,便也默认了风轻絮先天有疾。 如今,萧逸庭却这般堂而皇之地提出圆月相思蛊之事,登时将风轻絮惊出一身冷汗。 林若虚不知萧逸庭此话何意,沉思片刻后道:“略有耳闻。” 萧逸庭接着问道:“那林先生可知,圆月相思蛊是否有解?” 林若虚沉吟半晌,终道:“无解。” “可是……” “什么可是,”风轻絮打断萧逸庭的话,道,“你不就是想显摆自己的医术么?我劝你还是莫要动歪脑筋了,我师父是不会收你为徒的。” 林若虚有些讶异:“世子要拜我为师?” 萧逸庭笑道:“我听闻太子妃是林先生的弟子,心中羡慕不已,想着自己若也有这样的师父该多好。” 风轻絮“哼”了一声,道:“我天资聪颖,过目不忘,你能做到吗?” 萧逸庭尴尬地道:“不能。” 风轻絮不屑地道:“过目不忘是最基础的本领,你连这个都不行,如何能做我师父的徒弟?” 萧逸庭不忿地道:“可你已是我朝太子妃,难道林先生就不能再收一个徒弟么?林先生惊才绝艳,一身本事传与谁?你莫要太自私了。” 风轻絮却一笑,道:“若是真有人能如我这般聪慧,不仅过目不忘,而且凡是所学,必有所成,那我自然乐意师父多收一个弟子,只是这样的人可遇不可求,至于你,就更无法入我师父的眼了。” 萧逸庭叹道:“这要求也太高了吧,要过目不忘,而且凡是所学,必有所成……世上能有几个人能做到?” 林若虚悠然喝了一口茶,慢慢道:“除了阿絮之外,还真有这样的人。” 三人闻言,均是一怔。 林若虚看着不敢置信的三人,淡然道:“这世上确有人如阿絮一般过目不忘,天分极高,琴棋书画,一学即会,剑谱兵书,无师自通……这世上有很多你们没见过的,若不出去走走看看,永远只会如井底之蛙。” 萧煜宁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世上竟还有这样了得的人才?” 萧逸庭怀疑道:“先生莫不是在骗我们吧,这样的人若是存在,那先生您何不收为弟子?” 风轻絮的心却忽然提了起来,只怔怔地看着林若虚,她费尽力气压下心头的不安,难道真有这样的人吗?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为何她一点也不知道?若师父要收他为弟子…… 林若虚却放下茶杯,笑容渐渐温暖起来:“她如今已是我的弟子,以后将会接替阿絮成为梦回城风神……名唤风扶柳。” 风轻絮觉得自己似乎被一声惊雷击中,贯穿了身体,又似跌入了黑沉沉的寒夜里,耳朵嗡嗡作响,整个身体都被冰冻起来,不能动弹,连思想好像都被冻结,已经无法思索林若虚话语中的意思。 师父刚刚说什么? 她如今已是我的弟子,以后将会接替阿絮成为梦回城风神……名唤风扶柳。 第五十八章 祛针 萧煜宁与萧逸庭下意识地齐齐转头看向风轻絮,却见风轻絮只愣了一下,随即绽放出极耀眼的笑容:“恭喜师父又得一位天资如此聪慧的弟子。” 林若虚并未注意风轻絮的情绪变化,只感慨道:“其实阿絮你的天资远在弱儿之上,你才是我心中风神的最佳人选,只是造化弄人,你有属于自己命运的道路要走……弱儿虽聪慧,终是少了你的韧性与坚忍,这也是我担忧的地方。” 风轻絮面上带着笑,微微低下头抚弄着自己腰上的穗带,道:“我也少了她的时运。” 林若虚脸上隐隐有担忧之色:“她的身体太弱,我只怕她难以胜任风神之位。” 风轻絮轻笑:“用心调养着,总会好的。” 林若虚却摇摇头:“这许多年来,不知用了多少方子,都未能调养好,她心思重,慧极必伤,恐怕不是药石能养好的。” 风轻絮迅速抬起头,笑得有些勉强:“许多年来?阿絮倒是忘了问,师父是什么时候收的这位弟子?” 林若虚不觉有他,坦率地道:“你来这里不久,她在路边拾到了我的钱袋,一个小小的乞儿,饿得面黄肌瘦却拾金不昧,实在让人另眼相看……对了,她刚巧与你同岁。” 风轻絮又迅速低下头去,掩去自己苍白无血的脸色,将自己的裙裾整理了一遍又一遍,才低低道:“是么,这很好……” 萧煜宁带林若虚去见皇帝,风轻絮便独自回东宫,她面无表情地一个人慢慢走着,走到湖边仍未察觉,抬脚便向湖里走去。 “小心——” 一股力量忽然将她拉回,风轻絮顿时跌入一个带着药草香的怀抱。 风轻絮抬头看见萧逸庭紧张的面容,这才清醒过来。 萧逸庭眼中含着怒气,道:“风轻絮,你这是要做什么?” 风轻絮愣了愣,看看眼前的湖,道:“刚刚在想事情,没注意走到了湖边。” 萧逸庭叹了口气,道:“刚刚你的神色一直不对劲,我便猜到你肯定心中有事,是不是因为林先生又收了一个徒弟的原因?” 风轻絮立刻露出无可挑剔的笑容:“怎么会?师父又收了一个徒弟,我高兴还来不及,如今有人继承师父衣钵,我十分欣慰。” 萧逸庭直直地看着风轻絮,道:“若是你不开心,在我面前,可以不用笑。” 风轻絮依旧笑得灿烂:“我是真的替师父高兴,我既做了天元朝太子妃,便永远也不可能回梦回城,师父总要找个人来替代我做风神,我早该料到的……” 萧逸庭叹了口气,道:“风轻絮,我说了,在我面前,你不必这样笑。” 风轻絮仰头看着萧逸庭俊逸的面容,他清澈的眼眸似乎可以轻易穿透她的心,不知为何,她的笑容渐渐开始撑不住,脸色慢慢变得更加苍白,眼角眉梢都渐染悲伤。 “萧逸庭,你说为什么师父要再收一个弟子?就算是她是风神继承人,也不必做师父的弟子呀……” 萧逸庭默不作声,只静静看着风轻絮苍白的脸。 “萧逸庭,你说师父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他又有了一个弟子?” 萧逸庭依旧不语,但眼中却涌出难以名状之色。 “萧逸庭,你看见师父提到弱儿的时候,那种发自肺腑的关心与爱护吗?” “萧逸庭,我该怎么办……” 风轻絮轻轻蹲下身,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泪珠一颗颗滚落在地上,无声哭泣着…… 萧逸庭不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她,她的悲伤蔓延到他的身上,让他整颗心也跟着抽痛起来,他不由伸出手去想拍拍她的背,但手却停在半空中,迟迟不敢落下。 他想起自己对母亲的承诺,伸出去的手便一点点收回,满腹的心思终化作眼底激荡后留下的平静…… 然而风轻絮却似乎想到了什么,倏地站起来,喃喃道:“不,我不能放弃,不应该是这样的,一切是可以挽回的……” 萧逸庭一怔:“你在说什么?” 风轻絮似乎想通了,原本乌黑的眼珠亮得骇人,口中不住道:“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一切都要提前,我不能再等了……” 萧逸庭正要问,风轻絮却如一阵风一般飞快奔向远方,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萧逸庭怔怔地看着风轻絮消失在鹅卵石小道的尽头,不知为何,心头竟涌起不好的预感…… 风轻絮回到东宫,立刻取下弓架上的弓,带着它一同躲进密室中,吩咐锦瑟任何人都不能放进来,包括萧煜宁。 风轻絮将密室从内锁死,仔细看着手上的弓,一寸寸抚摸着,感受着它的纹路,心里更是下定了决心。 于是风轻絮不再迟疑,立即在石床上盘腿而坐,慢慢开始运息,一点点感受被真气包裹住的蛊虫,现在的蛊虫处于安静时期,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将最外层真气缓缓抽离,并顺着经脉推送到自己的后脑处。 尖锐的疼痛瞬间从后脑袭来,她疼得一颤,却强忍着继续剥离真气,一层层送向后脑处。 疼痛感越来越强烈,她能感觉到后脑那根异物的松动,与此同时,蛊虫因真气减少,似乎在慢慢苏醒,开始隐隐躁动,而她却顾不得了,只能继续抽离真气。 汗水渐渐湿透了她的衣衫,她能感觉到后脑的异物在缓缓外移,于是她尝试着一次性抽离小部分真气,全部推向后脑处…… 蛊虫慢慢感应到了真气的流失,逐渐开始狂躁起来,真气流失得越多,蛊虫躁动越厉害,最后竟在真气中左冲右撞,要突破真气的束缚,而她几乎已压制不住蛊虫的躁动…… 一根细小到几乎透明的针状物从风轻絮的后脑缓缓出现,风轻絮已经感觉到自己已将异物逼出了一部分,然而真气还是不够,不能全部逼出。 风轻絮忍着蛊虫冲撞的痛苦,狠下心剥离出一半的真气,瞬间推向后脑…… “啊——” 那针状物如箭般被弹出,与此同时,风轻絮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声…… 第五十九章 分别 萧逸庭回到王府后左思右想,总觉得风轻絮的言语中有太多不对劲的地方,但却始终想不通其中关节,于是便决定次日再去皇宫中问问风轻絮。 谁知翌日他刚进皇宫,却见林若虚正在魏修的护送之下准备出宫。 萧逸庭忙迎上前,问道:“林先生这是要去哪里?” 林若虚一脸凝重地道:“今早我接到梦回城传来的书信,我那小徒旧病复发,我必要赶回去才行。” 萧逸庭一听,便关切地道:“风姑娘有何旧疾?是否严重?” 林若虚只笑了笑,并未回答。 萧逸庭立刻会意,明白林若虚不欲谈论此事,便拱手诚挚地道:“希望风姑娘早日康复。” 说着,萧逸庭看了一眼魏修,魏修惯会察言观色,忙道:“今日不巧陛下与太子殿下有紧急军务,不能前来相送,特意嘱托奴才护送林先生出宫。” 萧逸庭道:“既如此,还是由我来护送吧,这几日也未曾多受先生教诲,心中颇是遗憾,还请先生给逸庭这个机会。” 林若虚谦让了几句,见萧逸庭是真心想与自己交谈,便也不再推辞。 只是二人刚一转身,却见不远处一个瘦小的身影正站在路中央,定睛看去,却是风轻絮。 风轻絮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只是脸色极其苍白,仿佛大病了一场。 林若虚走近,担心地问:“阿絮,你怎么了,怎的脸色如此难看?” 风轻絮笑道:“无碍,只是昨夜没休息好罢了……师父,我一早便听说你要离开,特意来送送你。” 林若虚原本便不是高调之人,原本想静悄悄地走了,如今却有两人要送他,他不禁苦笑着摇摇头,道:“也罢,那就送送吧。” 风轻絮边走边关心地问:“师父,听说弱儿师妹旧病复发,可有此事?” “的确,弱儿身体不好,总是让为师这般不省心,”林若虚的脸上都是担心之色,转而看向风轻絮,眼中满是宠溺地赞许,“她不像阿絮,阿絮从小便聪明坚韧,行事果断,从来不让师父操心。” 风轻絮抬头看见林若虚眼中的熟悉的光芒,心中如被滚烫的水浇过,又热又痛。 因为省心,所以才无牵无挂吧。 风轻絮默默想着,低头却看见林若虚的身上挂着一块玉,不由停下脚步,问道:“师父,我记得你的身上从不挂这些的,怎么忽然挂了一块玉佩?” 林若虚无奈地道:“这是弱儿送我的,非要我带着,说是她经常见不到我,便要我时时刻刻记挂着她这个徒弟。” 风轻絮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她执起林若虚腰间的玉佩细细地看着,那玉佩中间有个极细的缝隙,似乎是两半玉佩拼凑在一起的样子,风轻絮轻轻掰开,果然是两块玉佩拼在一起,风轻絮细细打量,却见那玉佩横切面刻着极小的几行小字,仔细看去却不由浑身一颤,几乎跌倒。 林若虚忙扶住她,关切地问道:“阿絮,你这是怎么了?”说着便要伸手去探风轻絮的脉象。 风轻絮却忙将手抽回,道:“没事,昨晚睡得不好,精神不济。”说完便急忙将玉佩重新拼好,放回原处。 萧逸庭沉默地看着风轻絮一系列的反常举动,心中波涛汹涌,只觉十分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林若虚心中记挂着风扶柳,便忽略了风轻絮脸上的表情,道:“阿絮,你好好在这里,有阿宁护着你,我便放心了。” 走到皇城门口,眼见就要与林若虚分离,风轻絮忽然问:“师父,若我过的不好呢?” 林若虚一怔,却笑道:“阿絮,你是为师最得意的弟子,凭你的聪慧机智,为师相信,没人有本事让你不好过。” 风轻絮的笑容从清浅到灿烂,她用力地点点头:“师父,你放心,阿絮一定过得很好很好。” 风轻絮站在皇宫城墙上,看着林若虚打马远走,不曾回头,那飘逸的身影卷尘烟而去,一点点隐没在初晨的霞光中,当旭日撕裂云层,阳光照亮了风轻絮的脸,她脸上原本灿烂的笑容渐渐消失,连同她的眼睛一样黯无光泽,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林若虚消失的方向,沉默着,凝望着…… 萧煜宁从御书房出来已是黄昏,却见锦瑟守在门外一脸慌张,见到他连忙道:“殿下,您赶紧去宫门处看看吧,太子妃在那里站了一天了,不说话也不让人靠近,实在骇人……” 萧煜宁连忙疾步朝宫门走去,很快便赶到了宫门口。 风轻絮瘦小的身影伫立在垛口之间的城墙上,长发飞舞,衣衫烈烈作响,仿佛随时都会掉下去,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远方,黄昏的霞光笼罩在她的身上,仿佛为她披了一层纱衣,却又平添了几分孤独的凄凉。 不知为何,萧煜宁觉得此时的风轻絮全身都弥漫着悲伤,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状态,在他心里她一直是坚强而狡黠,他从不知道她竟会有这样的一面。 而萧逸庭则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默默看着她,见到萧煜宁,只轻轻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萧煜宁怕风轻絮掉下去,只能小心翼翼靠近她,轻唤道:“阿絮……” 风轻絮似没有听见一般,一动不动看着远方。 萧煜宁又向前走了几步,哄道:“阿絮,你在这里做什么?先下来好不好?” 风轻絮仍未回头。 萧煜宁便又小心地靠近一些,道:“阿絮,你是因为林先生走了心里难过吗?若是你舍不得林先生,我便再请他回来……” 话音未落,风轻絮却有了反应,她听见“林先生”三个字,身体微微一颤,慢慢转回头看着萧煜宁。 萧煜宁的心紧缩了一下,他从来没见过风轻絮如此痛苦如此绝望的眼神,那黑沉沉的眼睛仿佛无边的暗夜,褪去了所有光芒。 “阿絮……”萧煜宁忍不住唤道,心里竟有些恐慌。 良久,风轻絮才声音沙哑地开口:“阿宁……” “我在这里……”萧煜宁伸开双臂,用最温柔的眼神看着她。 风轻絮的脸上慢慢绽放出极其绝望的笑容,唇角有血不断涌出,让她的笑看起来凄艳无比:“阿宁……我活不了了……” 风轻絮的眼睛缓缓阖上,单薄的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从城墙上向后跌落…… 第六十章 落泪 “阿絮——”萧煜宁惊呼一声,毫不犹豫扑身上前,一把抱住跌下来的风轻絮,那瘦小的身躯在他的怀抱里显得如此脆弱,似乎随时都会碎掉。 风轻絮此时已经陷入昏迷,双眸紧闭,面色苍白到极点。 萧逸庭见萧煜宁接住风轻絮,他那快要惊出身体的心也倏地落了回去,他立刻上前探寻风轻絮的脉象,眉头却越皱越紧,低声对萧煜宁道:“不好,太子妃的脉象十分混乱,她体内的蛊虫似乎已经不受控制,还有……还有一股很奇怪的力量在她体内作祟……我从未遇见过如此奇异的脉象!” “逸庭,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救救阿絮!”萧煜宁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萧逸庭沉思了一下,道:“还请殿下尽快将太子妃带回东宫密室,恐怕太子妃体内的蛊虫又要发作了。” 萧煜宁立刻抱起风轻絮飞快往东宫奔去…… “好痛……好痛……” 密室中,风轻絮不停地哭喊着,脸上是因疼痛而痛苦不堪的表情,这次蛊虫发作的痛苦竟比以往都要强烈,她全身的骨骼似乎都在不停地碎裂又重新生长,无法言喻的痛苦一遍又一遍地折磨着她…… 萧煜宁紧张地握着风轻絮的手,而萧逸庭则在一旁冷静地施针,试图为风轻絮减轻痛苦。 然而这次施针却似乎并不怎么奏效,风轻絮的痛苦仍在不停地加剧,萧煜宁几乎已经控制不住她的身体。 她如被困在笼中的野兽,因痛楚而不停的左冲右撞,希望用这种方法发泄身体上的疼痛。 萧逸庭的额头开始出汗:“殿下,这次太子妃的脉象太过诡异,以前的方法似乎不再奏效,我已不敢再施针,怕加深太子妃的痛苦……” “啊——” 风轻絮因受不了疼痛而嘶喊了一声,下意识地狠狠咬住萧煜宁的手臂。 萧煜宁手臂吃痛,却没有缩回,而是任风轻絮咬着,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风轻絮的背,眼中满是心疼。若是这样能减轻她的痛苦,他愿意与她一同承担。 风轻絮意识模糊地咬着萧煜宁的手臂,直到嘴里布满血腥味才似乎渐渐清醒过来,慢慢松开口,抬头茫然地看了一眼萧煜宁:“阿宁……” “我在!”萧煜宁忙应道,他见风轻絮面色苍白如纸,唇边鲜红的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仿佛是濒死之人一般,他的心中更是疼痛。 谁知风轻絮刚唤了一声,一股更强烈的疼痛袭来,她嘶喊着抱紧自己的身体,她只觉从头到脚无不在尖锐地痛着,这种痛苦让她的汗瞬间湿透全身。 “阿絮,阿絮……”萧煜宁紧张地看着她,他已感觉到风轻絮这次痛苦似乎异于往常,连萧逸庭的针都不再起作用,他不禁又是担心又是恐慌。 萧逸庭也有些手足无措,他只恨自己的医术有限,不能完全探寻其中的症结所在,甚至连为风轻絮止痛都不能。 “啊——” 风轻絮觉得头像要炸裂一般剧烈疼痛起来,忍不住尖叫出声,她抱住自己的头用力挤压着,想要减轻痛苦,但是却完全不奏效。 “好痛……”风轻絮痛不欲生地喊了一声,虚弱地向后倒去。 “阿絮——”萧煜宁忙一把接住她,看着怀里脸色苍白到无任何血色,浑身被汗水浸湿的风轻絮,萧煜宁的心像被人用手紧紧攥住,痛的无法呼吸。 “阿絮,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减轻你的痛苦?”萧煜宁只觉心痛到无法呼吸,若不是因为他,她何必受这般苦楚?她所经历的一切疼痛,都是在为他受苦而已。 风轻絮紧紧抓着萧煜宁的衣袖,强迫自己集中精力看着萧煜宁俊朗的面容,似乎要将他的模样刻在心中一般。 萧煜宁察觉到她专注的目光,不知为何,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恐慌,只能轻声道:“阿絮,再忍忍,忍过去就好了,就跟以前一样……” 然而他怀里的风轻絮却忽然眉头一松,眼里似乎有泪光在闪烁,她的唇边无力地勾起一抹笑,笑里似乎带着解脱的意味。 “阿宁……对不起……”风轻絮低低的声音仿佛是从地底传来。 萧逸庭远远地看见风轻絮奇异的笑容,心里顿时升起不详的预感,一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心顿时高高提起,下意识地道:“不好,太子妃要自尽!” 萧煜宁心头一震,出手如电,立刻一把扣住风轻絮的下颌,一股暗红的血液顺着风轻絮微微张开的唇滑了下来。 萧煜宁傻傻地看着风轻絮涣散的眼神,还有她唇边如红蛇般蜿蜒的血迹,只觉呼吸仿佛被寒冰冻住一般。 萧逸庭强自镇定下来,忙上前查看,待看过之后,终于轻轻松了口气:“还好,太子妃太过虚弱,殿下又出手及时,她只是咬伤了舌头,并无大碍。” 然而萧煜宁却一动不动,整个人如木雕一般。 萧逸庭转头看去,却不禁怔在原地。 昏暗的灯光下中,隐约可见有晶莹的泪水从萧煜宁的眼中渗出,一颗颗滴落在风轻絮苍白的脸上。 这是萧逸庭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萧煜宁落泪,他那样一个骄傲自负且总是淡定自若的人竟然在无声地哭泣,这样的场景让萧逸庭心中又酸又涩,已是说不出话来。 “阿絮,你怎么能这么做?”萧煜宁凝视着毫无求生欲的风轻絮,喃喃道,“你之前受了那么多的苦都一心想活着,为什么这次却要丢下我?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然而风轻絮此时却已是意识模糊不清,似乎已经无从分辨眼前人是谁,以往幽黑的眼眸,此时如蒙了一层烟雾一般,仿佛随时都会死去一般。 萧逸庭想上前劝解,但却觉得任何话语都不足以安慰此时的萧煜宁,只能默默站在一旁看着二人。 然而,萧煜宁却忽然抬起头,目光中满是悲痛后的坚定:“逸庭,我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第六十一章 生长 风轻絮的这场痛苦整整持续了两天两夜,萧煜宁与萧逸庭也整整两天两夜未合眼,时刻防着风轻絮因受不了疼痛而咬舌自尽。 待风轻絮慢慢安静下来,却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之中。 风轻絮以为自己会在无边无际的疼痛中死去,敲骨断髓般的疼痛连带着身上的每寸肌肤都有撕裂般的痛楚,她一遍遍被痛苦折磨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是,她终究还是醒了过来。 当她睁开眼睛的一瞬间,阳光炽烈又温柔地撒在她的窗棂上,那种真切的美好,让她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但分明眼前又是熟悉的事物。 锦瑟见风轻絮醒来,又惊又喜,眼中瞬间涌出泪花:“太子妃,您醒了!您已经睡了七天了,终于醒了!” 说着,锦瑟便赶紧倒温水喂与风轻絮,并吩咐蔷薇等人准备热水为风轻絮清洗,整个东宫顿时忙碌起来。 风轻絮的目光慢慢逡巡着房间,确认自己真的还活着。 锦瑟却误以为她在找萧煜宁,忙道:“太子殿下去上早朝了,刚刚才走,这几日殿下日夜守护主子您,人都瘦了一圈。” 风轻絮觉得全身骨头都有些酸软,身体有说不出的疲倦,于是并不做声。 锦瑟看着风轻絮,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连目光也有些躲闪。 风轻絮自然也察觉了,用略带疑问的眼神看着她,锦瑟却笑道:“太子妃,您先好好休息,有些事情奴婢稍后再慢慢告诉您。” 风轻絮也懒得再询问,正要闭上眼睛,却忽然开口,声音沙哑:“我的弓呢?” 锦瑟忙从弓架上取下风轻絮的弓递到她的面前,道:“奴婢一直帮主子您收着呢,谨遵您的吩咐,便是太子殿下也不让碰。” 风轻絮伸出手,拿过锦瑟递来的弓,那弓有些沉,以她现在的力量拿着竟有些吃力,但是当她的手握紧弓的一瞬间,心中却安稳了下来,仿佛这弓与她心意相通,能带来无声地安慰。 然而,风轻絮的眼睛却突然定在了自己的手上。 锦瑟见风轻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的手,不禁心中一跳,正要上前,风轻絮却已将弓放在床上,伸出双手,迎着阳光,静静地凝视着自己双手的每寸肌肤,连指甲也不曾放过。 那双手俨然已不是风轻絮记忆中的手,她从不让宫人碰触自己,所有的事情几乎都是亲力亲为,所以她十分了解自己的身体,些许变化她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如今她眼前的手,比之前更加纤长,指甲也长了不少,手上的纹路也更清晰一些。 于是她的目光顺着自己的手滑向胳膊,原本合体的衣衫,如今却短了一截,露出了她细瘦的手腕,而手腕的关节也比之前粗了一些。 风轻絮眼中闪着莫名的光芒,她一把掀开被子下了床,却因躺得时间太长,腿脚酸麻,差点跌倒。 锦瑟忙要去扶她,她却摆摆手,自己勉力站了起来,待适应了之后,慢慢一步步挪到了镜子前。 镜子里是张极瘦削的脸,与她之前的脸十分相似,却又有不同。之前的脸过分稚气,总带着婴儿般的圆润感,而如今的镜子里的脸却额头饱满,下巴尖尖,已然有了豆蔻年华的少女之态。 风轻絮忍不住伸手去摸镜子里的脸,直到碰到冰凉的镜子才恍觉那镜子里的人正是自己。 她不禁细细打量着自己,手指划过自己的眉,眉尖若蹙,不画而黛;指又掠过自己的眼,眸含秋水,长睫弯弯;指再抚过自己的鼻,瑶鼻秀挺,精致娇俏;指最后点过自己的唇,樱唇吐芬,齿如瓠犀。 原本为自己身高特意打造的梳妆台已然有些矮了,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长发竟然已到腰身处,不仅袖子短了一截,连裙裾也短了好大一截,露出了她细白的小腿。 锦瑟见状,只能坦白道:“主子,奴婢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从密室出来以后,这七天以来,您的身体一直在发生变化,连容貌也都变了,太子殿下和赵王世子都来看过,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风轻絮听着锦瑟的话,表情似是茫然,又似恍然。 锦瑟又欣喜地道:“不过如此看来,主子的先天之疾却是能治好的,奴婢不知道有多高兴。” 风轻絮默然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出神良久,却什么也没说。 萧煜宁下朝后得知风轻絮醒来,立刻赶回东宫,朝景和殿而来。 他心中自是十分喜悦的,风轻絮竟因祸得福,在经历了那般的苦楚之后身形、容貌都发生了变化。他每日看着她一点点改变,如破茧的蝴蝶一般,又是惊奇又是欢喜,只盼着她能早日醒来,看见她自己长大后的模样。 如今她已经醒来,想必已是高兴坏了。 只这样想着,萧煜宁的唇角便挂上了温柔的笑意。 他一踏进景和殿的院子,就看见一位白衣少女在院中亭亭玉立,她的身材极是纤细,白衣黑发,素颜如玉,正微微侧身凝视着湛蓝的天空。 秋日的阳光倾泻而下,让她周身都沐浴着一层圣光一样,朦胧到不真实。 而她正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不染半点尘埃,只静静站立在风中,即使没有任何动作言语,已经美到让人窒息。 周围的景物似乎瞬间退去了色彩,唯有她冰雪般的面容如花朵般盛放在他的眼中。 “阿絮……”萧煜宁迟疑地叫出声,竟有些不敢认。 风轻絮轻轻转眸看向萧煜宁,脸上却无任何表情,黑幽幽的眼神静如深潭。 萧煜宁走近她,发现如今的她竟已到自己的胸脯,他伸手想触碰她,却又怕眼前的她是一场梦,一碰就碎,甚至连自己的呼吸都放缓了节奏。 原来她八岁的样子与十二三岁少女的模样差别如此之大,让他不敢相信眼前美丽的少女竟是他一直以来最熟悉的人。 他以为这七天以来,他已经看清了她所有的变化,但是此时他才发现自己仿佛从未见过一般。 第六十二章 棋局 “阿絮!” 萧煜宁忍不住揽她入怀,贪婪地嗅着她的发香,一点点收紧自己的臂膀,想把这单薄的身躯揉进自己的血肉里才肯罢休。 “阿宁,你弄疼我了。”风轻絮的声音低低地从他怀里传来。 萧煜宁忙松开她,一脸歉意地道:“对不起,阿絮,我见到你无碍,心里太开心了,你哪里痛?身体可还有其他不适?” 风轻絮摇摇头,萧煜宁抚摸着她娇嫩的脸,喃喃道:“阿絮,你可知,我差点就要失去你了,这几日我心里有着前所未有的恐慌,我怕见到你毫无求生欲的眼睛,我怕你会突然丢下我。” 风轻絮看着萧煜宁动情的眼睛,心里却毫无波澜,只淡淡道:“是么?” 萧煜宁却执起她的纤瘦的手,轻轻地吻着:“阿絮,答应我,以后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想到死,活着才有希望,你的痛苦不会持续太久,你要相信我……” 风轻絮看着萧煜宁憔悴的面容,手背感受着他柔软的唇,还有唇上来不及除去的细细胡渣,已然明白这几日他的煎熬,于是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认真地道:“阿宁,你错了。” 萧煜宁怔了一下。 风轻絮慢慢抽回自己的手,如黑水银般的眼珠静静地看着他:“阿宁,你不应该害怕,作为天元朝太子,你应该无所畏惧,任何人都不能成为你的软肋,你可以宠我、疼我、爱我、怜我,却唯独不能害怕失去我,哪怕我真的死去,你也不能为我流一滴泪。我的存在是为了帮你稳住梦回城,从而牵制整个武林,不是为了成为你的绊脚石。我从来都知道我自己的位置,我以为你也知道,可是如今看来你并不明白。” 萧煜宁看着风轻絮冷静地面容,只觉得现在的她不仅脸庞变得陌生,整个人仿佛也脱离尘世之外,变得模糊不清。 他看不清她的脸,也看不懂她的心。 萧逸庭来找风轻絮的时候,她正在御花园秋千旁的石桌上下着一盘残棋,素手拈着白子,轻轻放入局中。 风轻轻吹起她似乎一夜变长的秀发,发丝不时撩过她苍白淡漠的面容。 她似乎比原来瘦了很多,也不再是记忆里的样子。 萧逸庭默默地看着她,似乎要分辨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那个疏懒又狡黠的风轻絮。 “一直看着我做什么?要不要来一局?”风轻絮头也没抬,只盯着自己眼前的棋局。 萧逸庭一听,索性也坐了下来,只看了一眼,却被棋局吸引。 这局本来是黑子稳赢的局面,然而风轻絮刚刚落下的那颗白子极有水平,既保证了白子有大片的可进可退之地,又威胁了黑子左上角数子。 萧逸庭饶有兴趣地执起黑子,俊眉微蹙片刻,便伸出手欲将棋子下在那颗白子对角的位置。 这个位置既能保证与被威胁的黑子保持联络,又能封锁白子至少三子,可谓是绝佳的一步棋。 风轻絮的脸上露出了然的笑意,却并不意外,显然她已料到萧逸庭会这么走。 孰料,萧逸庭却抬头冲风轻絮狡猾地一笑,落下的黑子却是在那颗白子正下方的位置。 风轻絮不禁一怔,拈着白子的手却犹豫起来。 若萧逸庭将黑子下在她设想中的那个位置,那她只需再走几步就可以吃掉黑子大片的棋,可是萧逸庭却将黑子放在了这个位置……实在是妙! 风轻絮可以就着他这一子吃掉她最想除去的黑子中关键的一子,但是黑子却可以借此顺势重新整理局势,而且只需几步,优势便会渐渐显露,接着她就不得不立即在棋局中腹的位置补一手,不然黑子就会吃掉她数颗关键白子,使她整片上方棋局全部陷落。 风轻絮轻笑一声,素手落下,却是有了退让之势。 萧逸庭不禁暗暗点头,这步棋寻常人很难下出来。执白子的人在见到自己的棋子被人白白占了便宜,往往会不甘心,却很少有人肯退让防守。 风轻絮的棋艺与心态都让萧逸庭觉得棋逢对手,于是更沉下心来与风轻絮对弈起来。 棋盘中棋子数量渐渐增加,很快萧逸庭的黑子又开始占据上风,将风轻絮的一片白子几乎合围住,要将白子的气全部杀掉。 萧逸庭的嘴角渐渐浮起笑意,怎么看这片白子都已无回天之力。 “不要再对我下药了。” 风轻絮的白子忽然落在一个奇异的位置上,只一招,就将萧逸庭原本坚固的后方打得七零八落。 萧逸庭没料到风轻絮这出其不意的一招,一时有些呆了,然后他忽然意识到风轻絮说了什么,不禁抬头看向她:“你说什么?” 风轻絮只安静地看着他,面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也未出声。 萧逸庭却苦笑了一下,叹道:“你果然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风轻絮淡淡道:“从你第一次往我的茶中下药我就知道。” “所以你其实一直在防着我?”萧逸庭的眼中有些许受伤。 风轻絮却道:“难道我不应该防着你?你又有哪里值得我信任?” 萧逸庭无言以对,有些狼狈地低下头,匆匆下了一子,心里有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风轻絮也下了一子,面上仍无任何表情:“今日我支开了所有人,只想跟你说个明白,你的药并不能将我体内的蛊虫引出来,只会一再刺激蛊虫,加深我的痛苦。” 萧逸庭愕然地看着风轻絮的平静的面容,原本压抑在心中的疑问一个个喷涌而出,却不知从何问起。听她的话语,似乎对她体内的蛊虫十分了解,这种语气让他心瞬间提了起来。 良久,萧逸庭才渐渐冷静下来,又取了一子放入盘中,却恰好救起了自己刚刚随意落的那一子。 “要我不再下药也可以,你只要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不仅不再下药,还会帮你隐瞒太子殿下,这个交易,如何?”萧逸庭晶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风轻絮。 第六十三章 对决 风轻絮看着萧逸庭一副从容地样子,心中盘算着,却没有立刻开口,只又下了一子,据守住了自己的右下方。 萧逸庭见风轻絮不答话,很快又下了一子,徐徐道:“你也知,太子殿下极是信任我的医术,如今他越来越迫切地寻求解除你体内蛊虫的办法,若是你想瞒住殿下,最好的办法便是与我结盟,此举有百利而无一害。” 风轻絮认真地思考着,还是没有回答。 萧逸庭端详着风轻絮如今如天山冰雪般清冷美丽的面容,笑道:“只道你只是模样变了,没想到连性格也变了,竟不如以前果敢,连做这个简单的决定都如此犹豫。” 风轻絮瞥了萧逸庭一眼,道:“这可不是个简单的决定,世子向来狡猾,我还是得仔细想想你是不是又给我下了个套。” “你居然用‘狡猾’二字来形容我,我明明是足智多谋。”萧逸庭不满地道。 风轻絮笑笑,不置可否。 萧逸庭只好又道:“你放心,我问的问题你可以选择回答,也可以不答,只是不可以骗我。” 风轻絮的食指和中指在石桌上轻敲了几下,很快便权衡好利弊,开口道:“好。” 萧逸庭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身体里的蛊虫是否真的是圆月相思蛊?当初你是用什么秘术将太子殿下体内的蛊虫引到你的身体里去?你是否知道解你身上蛊虫的法子?我总觉得你身上有个很大的秘密,这个秘密是什么?” 风轻絮沉吟着,萧逸庭问的这几个问题都很有意思。 第一个问题她是必须要作答的,因为不管她答与不答,萧逸庭都会知道立刻答案; 第二个问题是萧逸庭最想知道的,因为对于一个醉心于医术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他痴狂的了,可是这个问题一回答,她就与他共享了自己的秘术,二人之间就建立了一种奇怪的关系,这个关系确是风轻絮目前所犹豫的; 第三个问题与第二个问题类似,但她若回答了这个问题,他就能根据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隐约猜到第四个问题的一部分答案; 而第四个问题,无疑是让她将自己的一切都赤裸裸呈现在他面前。 风轻絮觉得自己低估了萧煜宁的睿智,他知道她肯定不会回答第四个问题,又不能只回答第一个问题,所以必须从第二和第三个问题中至少选一个回答,无论她怎么选择,他都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风轻絮又轻敲了几下石桌,含笑看着萧逸庭,道:“你提的这四个问题我都可以回答。” 萧逸庭颇为意外地看着风轻絮,有些不敢置信。 风轻絮却又道:“但是,你需要再答应我一件事。” “我答应。”萧逸庭毫不犹豫地说。 风轻絮笑了笑:“你也不问是什么事便这么爽快地答应了?” 萧逸庭也觉得自己答应得太干脆了,于是有些尴尬:“好吧,你要我答应你什么?” 风轻絮想了想,道:“这件事你肯定能办到,但是现在却不能告诉你,等以后我需要你知道的时候,我便会告诉你第四个问题的答案。” 萧逸庭一听便有些不情愿:“那我岂不是现今只能知道前三个问题的答案?” 风轻絮淡淡道:“你若不同意,那就算了。” 萧逸庭忙道:“好,我答应你便是。” 风轻絮拈起一子,落入盘中,淡定地道:“我中的并非圆月相思蛊。” 萧逸庭一脸了然的神情。 “第一个问题其实你心里早有答案,却偏要听我亲口说出,白白浪费了一个机会。”风轻絮嗤笑了一声。 萧逸庭一扬眉,拂袖落子,道:“我愿意。” 风轻絮摇摇头,道:“你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我?你明知道我不好惹,若不是看在阿宁的面子上,你也许已经死了好几回了。” 萧逸庭得意的笑道:“可是我毕竟没有死,可见你也是不忍心杀我的。” 风轻絮无语地看着萧逸庭,颇是佩服他脸皮的厚度。 萧逸庭却不在意风轻絮的目光,只道:“其实当初我并不想与你深交,你是太子妃,我是赵王世子,你我原本便不应该有交集才是,可是太子却偏偏将你我牵到一处,他要我为你诊治,我才有机会认识你,了解你……” 风轻絮叹息道:“可认识了、了解了又有何用?你我终究还是要分道扬镳。” 萧逸庭闻言,眼神便暗淡许多。 但是风轻絮却又叹道:“萧逸庭,其实我很欣赏你身上不拘一格的江湖气息,若我不是太子妃,也许你我本可以成为至交好友。” 萧逸庭顿时眼一亮,道:“现在又未尝不可?我十分愿意成为你的好友……” 风轻絮摇摇头:“我既入了天元朝,做了这太子妃,便注定不会与你成为朋友。” 萧逸庭苦笑道:“这人间世事惯会捉弄人,我本王朝贵公子,却行走江湖多年,看尽世间风霜;你原武林俏佳人,却偏入深宫牢笼,仰望四角天空。” 风轻絮笑了笑:“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又怎知我不是乐在其中呢?” 萧逸庭认真地道:“你的眼睛瞒不了我。” 风轻絮怔了一下,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伸手下了一颗白子,一次吃掉萧逸庭五颗黑子,道:“今日你知晓了这几个问题的答案,便离开这里吧,你不是喜欢云游四方么?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你不曾去过的地方,若是你想去梦回城,我也可以给师父写信,让你在那里想留多久就留多久,梦回城之大之深,足以让你学上一辈子……”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赶我走吗?”萧逸庭笑着,眼神却极为黯淡。 风轻絮一脸惋惜:“我只是不明白你原本可以任行天下,却为何要在这里耗费你的时间。” 萧逸庭将一颗黑子稳稳落在棋盘,然后看着风轻絮,笑容清浅:“因为,我心中喜欢你。” 第六十四章 太清御阳弓 风轻絮怔然,拈着棋子的指渐渐收紧,心中有些慌乱,她怕萧逸庭发现自己的失态,忙仓皇地落下一子,却发现自己竟将棋子白白送到了黑子的口中。 萧逸庭看着风轻絮混乱的白子,知道风轻絮心中方寸已乱,于是拈起黑子,却没有吃掉那一颗送到嘴边的白子,而是将棋子落在极远的角落,悠悠道:“可是,我发现太子殿下更喜欢你。” 风轻絮心头震了一下,抬起头看着萧逸庭,下意识地道:“为什么这么说?” “你知道么?当你在密室中疼的要咬舌自尽的时候,太子殿下竟为你落泪了……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他落泪,”萧逸庭也回视着风轻絮,目光中带着些许惆怅,“太子殿下在处理国事上,手段怀柔,却内里强硬,杀伐果断,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竟也有落泪的一天,可见真是喜欢你到骨子里了。” 风轻絮闻言,有一瞬间的失神,他竟为她落泪……这是风轻絮从未见过的,也从未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但是她很快便回过神来,淡淡道:“是么……” 萧逸庭见风轻絮对自己感情的坦白视若无睹,对萧煜宁的落泪也并未有太多感动,心里有微微地疼:“你对我这般冷漠也就罢了,希望你这副样子不要让太子殿下看到,他心里会很难过的。” 风轻絮漫不经心地下了一子,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萧逸庭见状,便又道:“太子殿下在你昏迷时跟我说了一些话,那些话让我意识到他竟如此喜欢你,跟他的喜欢比起来,我的那点喜欢竟如此微不足道。” “什么话?”风轻絮不禁问。 萧逸庭看着风轻絮,露出极灿烂的笑容:“我不会告诉你的,太子殿下要我发誓不能告诉你,你若想知道,可以自己去问他。” 风轻絮冷冷地看着萧逸庭,这厮明显是在吊她的胃口。 萧逸庭却笑道:“你该回答第二个问题了。” 风轻絮见萧逸庭闭口不言,只笑吟吟地看着她,心里将他痛骂数遍,才强忍住叫来风绝尘暴打他一顿的冲动,深吸了口气,缓了下情绪,才道:“你行走江湖多年,可听说过太清御阳弓?” 萧逸庭已恢复了正经的样子,沉吟片刻,道:“太清御阳弓乃是凤栖国至宝,与光阴箭相辅相成,据说箭无虚发,威力无穷,一箭可穿透铜墙铁壁,扫射千人,所向披靡。只是凤栖国陷落之后,此弓再无踪影。” 风轻絮平静地将原本放在她身边石凳上的物事往桌上一放,面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萧逸庭看着风轻絮略带得意的笑容,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不禁睁大了眼睛,眼中星光闪烁。 那是一把如玉般莹润透亮的弓,色泽洁白,弓弦紧绷,闪着如蛛丝般的荧光。那弓与弓弦显然都不是普通材质,饶是萧逸庭见多识广,但却认不出这弓是何物做成。 风轻絮轻轻抚摸着弓身,一字一句道:“这就是太清御阳弓。” 萧逸庭有微微地震惊,随即却又释然:“林先生既是凤栖国旧人,想必这把弓就是由他保存并传与你的吧。” 风轻絮点点头道:“不错,这把弓乃是由龙软骨打造,极富灵性,寻常人拉不开的。” 萧逸庭恍然大悟,难怪他看不出这把弓的材质,原来它竟是由早已灭绝的龙族的软骨制成,世所罕见。 但是他听风轻絮说此弓寻常人拉不开时,却满是不信:“天下哪有拉不开的弓?” 风轻絮将弓推到萧逸庭面前,微扬起下巴,示意他试试。 萧逸庭眼睛亮了一下,生怕风轻絮反悔,立刻伸手拿起弓。 那弓触手微凉,不是很沉,弓身质地却极是坚韧厚密,的确非人间凡品。 萧逸庭爱不释手地看着手中的弓,随即试着拉了一下,谁知弓弦竟没有丝毫动弹。 萧逸庭有些诧异,又加大了力度,那弓却如磐石一般不动分毫。 他仍是不信,站起身,使出全身的力气拉弓,额头青筋隐隐暴起…… 最后,萧逸庭不得不将弓放回桌面,擦擦额头的细汗,叹道:“原来这弓竟是认主的。” 风轻絮浅笑道:“它又没有生命,如何认主?” “那为何我拉不开?”萧逸庭十分不解,想了想,又忽然道,“对了,光阴箭,这里只有弓,为何没有光阴箭?这弓定是要配合光阴箭才拉的开。” 风轻絮闻言,眼中流露出赞许之色,道:“只对了一半。” 说着,风轻絮便索性执起弓,将弓身对着秋千的方向,右手缓缓拉动弓弦…… 慢慢地,那原本静止不动的秋千开始向后扬起,仿佛有一股不断加强的劲风将它越吹越高…… 萧逸庭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他分明没有感受到任何风力! 他蓦地转头看向风轻絮,却见风轻絮的长发在空中肆意飞舞,脸上是冷漠至极的表情,眼中却闪着极耀眼的光。 而她手中的弓因她向后拉动,竟凭空出现一支光芒涌动的箭,那箭与弓身颜色相近,若隐若现地横在弦上,那种凌厉的冷光令人不敢正视…… 萧逸庭屏住呼吸看着眼前的一幕,觉得自己如在梦里一般。 然而风轻絮却忽的神情一松,渐渐松开了手,那支箭瞬间消失不见。 萧逸庭却仍未回神,只怔怔看着风轻絮。 风轻絮将弓放回桌上,表情有些颓然:“你看见了,那就是光阴箭……只可惜如今我只能让它出现,却无法射出。” “为什么?”萧逸庭更加不解,紧紧盯着风轻絮,“这跟我的第二个问题又有什么关系?” 风轻絮道:“太清御阳弓能射出光阴箭,快如闪电,一箭千人。只是若要拉动此弓,必要修炼一种极阳的内功——旭日烈风诀……” 萧逸庭疑惑地道:“怎么我从未听说过此种心法?” 风轻絮笑道:“此诀乃是凤栖国皇族口口相传,并无文字记载。,你又何从知晓?” 第六十五章 旭日烈风诀 萧逸庭点点头,他行走江湖多年,听闻过不少奇闻异事,又因好奇心极强,探寻过不少隐闻秘史,但是这种口口相传的心法确实从未听闻过。 风轻絮继续道:“此诀对修炼的人身体承受力要求极高,一般传男不传女,鲜有听闻女子练成此功的,据说有史以来也仅有一名女子练成,但是她在武学上的造诣却超过了所有习过此诀的男子……” 萧逸庭只觉得十分奇异,这样的事情闻所未闻,他忍不住道:“如此看来,这心法竟是为女子而创,只不过女子一般体弱,无法承受此诀对身体消耗的极限,若是能突破这个极限,往往能达到更高的成就。” 风轻絮满意地看了萧逸庭一眼。 这就是与萧逸庭聊天的乐趣所在,他博闻强识,又极擅长思考分析,很快便能发现常人难以琢磨到的规律,与他说话几乎不费劲,他总是能跟上她思索的速度。 “不错,我师父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一直将此诀秘而不宣,就是想找个能彻底修炼此诀的人。直到师父收我为徒,见我骨骼奇佳,适宜练此心法,才将其传与我……” 萧逸庭听着,极为羡慕地看着风轻絮,她在梦回城的日子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幸运,不仅因为她有先天的优势,还因为她有个好的师父。 然而风轻絮却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语气平淡地道:“普通人往往学个十年才得其中奥秘之一二,我六岁开始练功,八岁已得十层中的七层,数九寒冬身着单衣亦不觉得冷,连师父都做不到……” 萧逸庭闻言,又惊又惑:“难怪林先生收你为弟子,你对武学竟如此有天赋!可是……可是你现在分明毫无内力……” 风轻絮拾起身上不经意间落下的落叶,仔细凝视着叶上根根分明又互相纠缠的脉络,道:“我身体里的蛊与圆月相思蛊一样,极好阳刚真气,所以只入男儿身,以吞噬阳气存活,时间久了,男子便无法生育。可偏偏我修炼了旭日烈风诀,身体里最不缺的便是阳刚真气,而且比任何男子都烈……” 萧逸庭似乎明白了什么,呼吸顿时一窒。 风轻絮转头幽幽看着萧逸庭,道:“你看,偏偏就这么巧,我是世间唯一一个练旭日烈风诀至第七层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能拉开太清御阳弓的人,除了我,天下间无人再能引出此蛊,我身上至阳至纯的真气,就是我引出此蛊的秘术。” 风轻絮的尾音落下,萧逸庭却久久不能平静,他怔怔看着风轻絮,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知何时起了秋风,萧逸庭并不觉得凉,风轻絮却拉了拉自己的披风,一张脸在秋风中显得愈发苍白。 “所以,你便将全身的真气封闭起来困住此蛊,”萧逸庭已全然明白,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那蛊日日在你体内吞噬你的真气,这也是你极怕冷的原因,你明知是饮鸩止渴,却不得不为。” 风轻絮却是极平静的样子,仿佛并不觉得有多难过。 萧逸庭沉思了一下,道:“我猜,这种蛊与圆月相思蛊极为相似,因为你引蛊之日是在月圆之夜,所以这蛊便每逢月圆之夜发作,因此所有人便误以为这蛊是圆月相思蛊。只是……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蛊不是圆月相思蛊的?” 风轻絮一笑,道:“这个问题不在你那四个问题之列。” 萧逸庭这才发现自己百密一疏,还是漏掉了极为关键的问题,不禁有些懊恼,看着风轻絮颇有得色的表情,他忽然又心情好了起来:“也罢,能知道这几个问题的答案,我已经知足了。” 风轻絮瞥了他一眼,道:“天下间知道这秘密的,只你我二人,连我师父都不知道,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萧逸庭闻言,觉得自己的心如那秋千般轻轻荡了一下,仿佛因为这个秘密,与她之间又近了一些。但看着秋风中她单薄的身体,心里又有些疼,心中暗暗道:“真不知道你嫁与殿下对你而言是福是祸,你得到了天下最尊崇的地位,得到殿下无可比拟的喜欢,却又失去了风神的地位,失去了江湖的乐趣,甚至失去了全身的武功,永远被困在这牢笼一样的皇宫中。” 萧逸庭见风轻絮默默看着自己,怕她看出自己眼中的心疼和怜悯,便忙道:“还有第三个问题,你是否知道解这蛊的法子?” 问出这个问题,萧逸庭却觉得有些许的紧张,他怕风轻絮告诉他“不知”,甚至是“无解”,无论哪个都会让他有不知所措得绝望,他不敢想,只是紧紧盯着风轻絮,用隐隐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好在风轻絮很快便干脆利落地开口:“知道。” 萧逸庭顿时松了口气,觉得心里的大石轰然落地,心中有说不出的畅快。 风轻絮又道:“你问的前三个问题,我都已经告诉你答案了,我没告诉你的,你也不必多想,就算想了也必然是错的,不用白费心力了。” “你不担心我告诉别人吗?需不需要我发誓?”萧逸庭笑道。 风轻絮云淡风轻地道:“不必,发誓有什么用?我是最不信誓言的,与其等待上天来惩罚,还不如自己动手,我若是听到关于今日之事的半点风声,自有一千种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萧逸庭愕然,不禁苦笑了一下,他喜欢的人果然与众不同,腹黑心狠,总让人措手不及。 可他偏偏就喜欢她这份不饶人的性子。 他叹了口气,轻轻拈起最后一颗黑子,放入棋盘中,道:“你放心,今日你我的谈话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说完,萧逸庭便站起来,转身欲走,然而衣袂浮动间却又回头粲然一笑:“风轻絮,无论你要做什么,今生我助你赢。” 风轻絮怔怔看着萧逸庭远去的俊逸身影,又低头看了看棋盘,黑子原本有可赢之势,却因最后几步棋全部陷落,满盘皆输。 第六十六章 暗流涌动 东宫的人渐渐发现他们太子与太子妃之间的气氛变得很微妙。 以往萧煜宁总是三五不时地去景和殿看望风轻絮,哪怕从不在那里过夜。 可是自从风轻絮大病痊愈之后,萧煜宁却再未去过景和殿。 萧煜宁日夜待在金华殿处理国事,而风轻絮似乎也没怎么受影响,还是以前懒懒散散的样子,什么事都不爱搭理,整日闭门不出,也不让人来拜见。 沈碧珠不知道萧煜宁与风轻絮之间发生了什么,反正是数日以来不曾见到二人,回回去回回碰壁。 如今该是第五次碰壁了吧,沈碧珠摸摸仍未怎么显怀的肚子,怅然地看着金华殿的大门。 紫如劝道:“主子,天色已晚了,咱们是早些回去吧,您怀着身孕,莫要累着,殿下许是这段时日公务繁忙,待闲下来,定会去咱们昭明殿看望主子的。” 沈碧珠看看身后婢女手里提着的一盒糕点,轻叹了口气,她如今越发明白自己在萧煜宁心中的地位。 萧煜宁待她是好,但是她已经从他的宠爱里隐隐体会到别的意味。 这种感觉无人可以倾诉,昔日的闺中好友已经都被隔离在宫墙之外,她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一切。 唯有腹中日渐长大的胎儿能带给她些许的慰藉。 她入东宫才几个月,但是却已经像换了个人一样,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莽撞的无知少女了,更学会了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 沈碧珠稳了稳酸楚的心,笑道:“也罢,太子殿下没口福,这么好的糕点都尝不到了,咱们回去自己吃了。”说完便扶着紫如的手往回走。 此时恰有一队内侍太监经过,其中一个冷不防撞了沈碧珠一下,沈碧珠“哎呦”一声差点跌倒。 紫如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地扶住沈碧珠的身子,急急地道:“主子,您没事吧?” 沈碧珠定了定神,觉得身体并无异样,幸好那太监力道不大,紫如又扶得及时,只是歪了一下。 紫如见沈碧珠无碍,立刻柳眉倒竖,对地上跪着的那个瑟瑟发抖的太监怒道:“走路不长眼睛吗?冲撞了贵人该当何罪?” 那内侍似是极其害怕,吓得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领头太监谄媚地上前笑道:“沈承徽息怒,紫如姐姐息怒,这是新来的小太监,还没调教好,一时冲撞了沈承徽,等下奴才好好教训他,明日就打发了他去,沈主子切莫生气,仔细伤了身体。” 紫如还想说什么,沈碧珠却摆摆手道:“罢了,他也不是故意的,以后仔细些便是。” 那领头太监知道沈碧珠向来随和,自是不会责罚他们,一副感恩涕零的样子。 那小太监也不住地磕头,看起来十分感激。 沈碧珠看着他们手里端的膳食,问道:“这是送去金华殿的吧?” “正是,太子殿下马上要用晚膳了,所以奴才们才走的急了些。”领头太监忙道。 “那便好生伺候吧,太子殿下近日为国事很是操劳,吩咐御膳房饭菜务必要精致可口且易消化……” 沈碧珠认真叮嘱了一番,便放他们离去了。 只是在那撞她的小太监起身时,沈碧珠却不由多看了两眼,总觉得那纤瘦的身影似乎有些面熟。 紫如见沈碧珠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主子,怎么了?” 沈碧珠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那个小太监,觉得自己可能记错了,便也没说什么,继续朝昭明殿走去。 萧煜宁坐在案前低头批着手中的折子,但心里却有隐隐的烦躁。 如今已是第十日了,风轻絮没有来找他,他也控制着自己不去找她,好几次已经走到景和殿门前,踟蹰许久,仍是未踏入半步。 风轻絮冷静地话语、淡漠的表情一直在他心中回想,一遍又一遍,这样的风轻絮是他从未见过的,他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她。 他逼着萧逸庭给风轻絮下药引蛊,这许多时日以来风轻絮受尽苦楚,原本只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没想到竟也真的有效。 风轻絮昏迷的那些日子,他守在她身边,看着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一点点变化着,心里的震惊和狂喜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原本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风轻絮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觉得这个死结还是有机会解开的。 可是为什么一切都变了?她的模样变了,连性情也让他捉摸不透了。 她说的那些话他都懂,也知道她说的都是正确的,可是那么冰冷的话语伴着她漠然的表情,让他瞬间如一盆冰雪兜头淋下,异常清醒,也异常刺骨。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他怕再见到她寒夜一样黑沉沉的眼睛。 他原本觉得他们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但如今却咫尺天涯…… “殿下,该用膳了。”魏修小声地提醒。 萧煜宁没有说话,只是执起笔继续低着头批着折子。 魏修见状,便对传膳的太监道:“先搁在这,你们都下去吧。” 传膳的宫人很快便将膳食悄无声息地一一摆好,又默默退了出去,手脚极是麻利。 魏修满意地点点头,却见一个瘦小的太监只低着头站在原地,并未跟其他太监一起退下。 魏修皱了皱眉,正要呵斥,那太监却倏地抬起头来,笑盈盈的看着他。他一看见那人的脸,不由吓了一跳。 那人却将食指竖在唇上,示意他噤声。 魏修忙闭了口,看了一眼埋头处理国事的萧煜宁,犹豫了片刻,便也默默退了出去。 萧煜宁感觉到有人来到他身边,无声地拿起墨锭,缓缓地磨着砚台里的墨。 萧煜宁以为是魏修,头也没抬,道:“下去吧,这里不用伺候。” 那人停了下来,放下墨锭,却久久未离开,只静静待在一旁。 萧煜宁自然意识到了,不禁蹙起眉头,转头正要让其退下,却意外地看见一张柔丽温婉的脸庞,双眸闪着略调皮的笑意,正捂着嘴偷笑着看着他。 萧煜宁怔了一下:“晓寒,怎么是你?” 第六十七章 放纵 杨晓寒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太监帽子,一脸无辜地道:“晓寒想念殿下,但殿下不肯见晓寒,晓寒只能用这个法子了。” 萧煜宁见她娇小的身体裹在宽大的太监服里,阴柔的装束更显得楚楚动人,不由心中动了一下,声音也柔和了许多:“近日国务繁忙,父皇身体多有不适,我只能多担着些,倒忽略你们了。” 杨晓寒将脸轻轻依偎在萧煜宁的腿上,柔声道:“晓寒不是那娇宠任性的人,今日能见到太子殿下一面,便心满意足了。” 萧煜宁看着柔弱如菟丝花般的杨晓寒,不禁想到风轻絮冷漠的面容,低声叹道:“若是她也能……” 话未完,萧煜宁便生生止住了,只轻轻抚着杨晓寒的背,眼底是怅然若失之色。 杨晓寒沉浸在与萧煜宁相见的喜悦里,并未听清他说了什么,只声音温柔地诉说着自己的心事:“晓寒这几日日夜思念殿下,可殿下总也不来,晓寒便想着,就算被殿下责备也要来看一看殿下,哪怕殿下骂晓寒不懂事,晓寒也总要来看看殿下是否安好,今日见着了,晓寒便也安心了,这便回去闭门思过……” 说着,杨晓寒便欲起身,谁知却被萧煜宁轻轻一拉,跌入了他宽厚温暖的怀抱中。 杨晓寒“呀”地一声,头上的帽子落了下去,青丝倾泻如瀑,一张俏丽的脸羞得通红,双眸含春地看着萧煜宁。 萧煜宁的指轻挑起她小巧的下巴,揶揄地笑着:“既来了还想走吗?” 说完,他不待杨晓寒反应过来,便低下头,深深覆上她娇柔的唇…… 杨晓寒得宠的消息如插了翅膀一般传遍东宫每个角落。 杨晓寒入东宫半年有余,却一直未曾侍奉过萧煜宁,东宫中的宫人惯会见风使舵,嘴上不言,心里却隐隐都看不起杨晓寒。 宫中历来宫妃众多,有身份高贵到令人咋舌的,有长得貌若天仙的……但是若不得宠,在众人眼中便低了一等。 若想在这深宫中生存下去,离了上位者得宠眷却是万万不能的。 众人原以为杨晓寒便要如众多宫妃一般在这东宫悄无声息地没落下去,谁知竟一朝得宠,不知使了什么方法,让萧煜宁多日来一直流连惠安殿。 连景和殿的洒扫宫人都忍不住开始议论: “真没看出来,杨良媛柔柔弱弱的样子,竟使得出那样妖媚的法子去勾引太子殿下。” “可不是,公然在金华殿就……真是豁的出去!” “太子殿下可有段时间没来看望咱们太子妃了,这宫里向来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咱们殿下不会要一直冷落咱们太子妃了吧?” “咱们太子妃性子也太倔了,殿下对咱们太子妃那么好,太子妃只消几句软话,殿下定能回心转意,可是偏偏太子妃不肯低头。” “就是,如今让惠安殿得了便宜,真是让人难过。” …… 锦瑟听着众宫人说的越来越不像话,忍不住发话:“谁若再敢私下议论太子与太子妃,便一并逐出宫去。” 这话在宫人耳中却有别样意味,只不许议论太子与太子妃,那杨良媛的事情是不是可以继续私下聊聊? 风轻絮却对锦瑟道:“不必管他们,由着他们议论吧。” 锦瑟不解:“这是为何?若传到殿下的耳中,该怪咱们的人没轻重,饶舌多嘴了。” 风轻絮却冷笑:“别人打你一巴掌,你若没有半点反应,别人岂不是一点快感也没有?” 锦瑟略一沉思,似乎有些明白了:“太子殿下如今宠着杨良媛,原是在跟太子妃赌气呢,怪不得这东宫里的宫人每日里议论也不见有人阻止,许是太子殿下纵着了,一心要传到咱们的耳朵里。” 风轻絮赞许地点点头,看着湛蓝天空映出的无边秋色,缓缓道:“他在金华殿宠幸杨晓寒,可不就是打我一巴掌?咱们再没点反应,也太对不住向来谨慎的他这点难得的放肆了。” 萧煜宁在金华殿宠幸杨晓寒的事情自然而然也传到了德阳宫中。 皇后一早便差人将萧煜宁与杨晓寒传唤到德阳宫,顺便也叫醒了日上三竿还在睡懒觉的风轻絮。 风轻絮到德阳宫时,见萧煜宁和杨晓寒已经在了,二人只低着头不说话,皇后却一脸不虞地样子,似乎刚训过二人。 皇后一见风轻絮进来,原本绷着的脸立刻笑了起来:“阿絮,快来,今日做了你最喜欢的珠玉荷叶羹。” 风轻絮看也没看萧煜宁与杨晓寒,便径直走到皇后身边,问道:“如今已入秋,母后这里怎么会有荷叶?” 访琴今日来德阳宫回话,见风轻絮好奇,便笑道:“太子妃不知,皇后娘娘怕您吃不到荷叶羹,今年特意在暖房开了片池子,特意让花匠们栽种了大片荷叶,这样即使入了冬,您还可以吃到荷叶羹。” 风轻絮没想到因为自己喜爱一道羹,皇后竟如此大费周章开暖房种植荷叶,她心中极为感动,不禁握着皇后的手,道:“谢谢母后。” 皇后摸着风轻絮的头,慈爱地道:“别人说了我还不信,阿絮竟真的长大了,谁说我们阿絮永远只能是八岁孩童?若不是你一直不肯见人,母后早就去看望你了,你如今的样子,真让母后心中欢喜得紧。” 皇后说着便要落下泪来,访琴忙劝道:“皇后娘娘怎么还落泪了,老天有眼,太子妃虽发育得晚,却真真是个美人儿,可不是那些惯会使手段的妖媚子能比不上的。” 访琴说着便不屑地瞥了杨晓寒一眼。 她在皇后闺阁中便一直伺候,学的都是大家闺秀的端庄淑雅,最是看不惯那些妾室手段,自从得知杨晓寒在金华殿勾引了萧煜宁,便心中藏着怒气,太子殿下以后是要克继大统的,怎能有这样放纵的污点?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更何况这消息不知是怎么走漏的,东宫每个人都议论纷纷,让访琴心中对杨晓寒更多了几分不满。 这些消息定是杨晓寒放出的,用来彰显自己的恩宠,皇后将东宫掌事之权交给她,她却没留意让金华殿发生这样的事,真是她的耻辱。 访琴越想越觉得杨晓寒手段卑劣,不顾廉耻,眼神也愈发不善。 第六十八章 早膳风波 杨晓寒听出了访琴话里针对的意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但因访琴是皇后眼前得力之人,又统管着东宫大小事宜,她不得不受着,只委屈地看了萧煜宁一眼。 皇后方才已经训斥过二人,怕再说下去会损了萧煜宁的颜面,便道:“好了,都还没用早膳吧,别坏了用膳的心情,去尝尝暖房里出来的荷叶做出来的荷叶羹味道如何。” 风轻絮极其自然地扶着皇后起身,杨晓寒也忙伸出手,然而皇后却不着痕迹地绕过她的手,显然不愿她触碰。 杨晓寒心中又尴尬又低落,只得默默跟在皇后的后面。 皇后坐下后,风轻絮便与萧煜宁一左一右坐在皇后身边,杨晓寒只站在他们身后,亲自捧了汤碗侍奉。 萧煜宁无声地看了风轻絮一眼,风轻絮却恍若未觉,只亲手为皇后盛了一碗羹放在她面前。 以往在德阳宫用膳,风轻絮都是先盛给皇后,再盛给他,而这次…… 萧煜宁见状,眼眸暗了一下,却心中藏气,于是道:“晓寒,你也坐下来一起用膳吧。” 杨晓寒受宠若惊地道:“母后与太子、太子妃用膳,晓寒不敢坐,只在一旁侍奉便好。” 皇后看了她一眼,声音有些冷:“太子让你坐你便坐吧。” 杨晓寒这才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准备走到风轻絮的下首坐下,谁知萧煜宁却一把拉住她,道:“就在我这边坐下吧。” 杨晓寒惊了一下,萧煜宁却不容她拒绝,直接拉她坐下。 杨晓寒看看眉头轻皱的皇后,又看看一脸平静的风轻絮,有些坐立不安。她虽受了宠,却很是明白如今自己的地位与处境,生怕皇后厌弃她,不敢有一丝一毫越矩的行为。 皇后用了几口碧玉荷叶羹,蹙着眉头道:“这味道终是差了些,你们觉得呢?” 萧煜宁食不知味,只淡淡道:“尚可。” 风轻絮一脸无所谓:“这个季节能有荷叶羹喝已经不错了。” 杨晓寒也忙道:“是呀,托了母后的福,我们才能喝到这荷叶羹。” 皇后却摇摇头,道:“不合时宜的东西终是少了些味道,哪怕摆上餐桌也终上不了台面。” 杨晓寒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她忽然意识到皇后原是在借着荷叶羹说她与萧煜宁在金华殿的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时,一只温暖的手伸了过来,轻轻覆上她的手,仿佛在无声的安慰。 杨晓寒微微侧脸看了一眼萧煜宁,却见他明亮的眼中有些许的歉意,像是在自责,又像是在安抚她。杨晓寒的心中顿时涨满柔情,眼睛里有些潮湿,觉得就算是被千人指万人骂也值得了。 风轻絮似乎并未察觉饭桌上的暗流涌动,只淡定地将碗中的羹喝完,然后揉揉眼睛,道:“母后,今日儿臣起得太早,用膳以后觉得有些困,可不可以在你这里歇息一会儿?” 风轻絮憨然的少女之态让皇后觉得心中母爱泛滥,却又责备道:“怎么吃过就要睡,这样对身子可不好,你要真觉得困,那院中有躺椅,今日的天也不凉,你去打个盹,只不许长睡,我会让访琴叫醒你的。” 风轻絮欣然应允,站起身便走了出去。 杨晓寒颇是羡慕地看着风轻絮,这样的场景是万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的,风轻絮身上那股淡漠与漫不经心似乎让所有人都觉得无论她做什么出格的事都是理所当然。 风轻絮出去后,场面便冷清下来,皇后偶尔与萧煜宁闲聊两句,却有些兴致缺缺,对杨晓寒却是一句话也不肯说。 萧煜宁见皇后并未原谅杨晓寒,便刻意先行出了大殿,留杨晓寒单独与皇后叙话。他知道凭杨晓寒的聪慧定能好生安抚皇后。 然而萧煜宁刚出殿门,便看见风轻絮也不盖薄被,只静静地躺着,眼睛闭着,已然入睡。 微风轻轻拂过她脸颊的碎发,她的面庞苍白到近乎透明,身体似乎又单薄了一些,袖口露出的手腕细瘦得惊人。 萧煜宁一边吩咐访琴去取薄被,一边蹙眉问锦瑟:“太子妃这些日怎么又瘦了?可是没好好用膳?” 锦瑟答道:“太子妃近日胃口不太好,总是犯困,一日大多数时间都是要睡着的。” “那为何没人来禀报?”萧煜宁胸中升起怒气。 锦瑟唯唯诺诺地道:“是……是太子妃不让告诉任何人的,蔷薇私下去找过殿下两次,都被门口的守卫挡了回来,说是殿下吩咐谁也不见,包括太子妃。” 萧煜宁闻言,倏地看向魏修,目光如电。 魏修忙道:“殿下,此事奴才不知啊,您是知道奴才的,就算借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如此跟太子妃回话的。” 锦瑟低声道:“此事许是下面的奴才见风使舵,见殿下不再来景和殿,便因此也慢视了太子妃,应与魏公公无关。” 魏修一听,便怒道:“这帮奴才,定是活腻了,居然连太子妃的人也敢挡,待奴才回去查清楚,定给太子妃一个交代。” 锦瑟却道:“魏公公不必了,这原是蔷薇私下去找的太子殿下,太子妃若是知道必是要生气的,魏公公就算查出来了也不必来告知太子妃。” 这时,访琴已将薄被拿来,萧煜宁便不再多言,伸手将薄被接过来,轻手轻脚地盖在风轻絮身上,见她仍均匀地呼吸着,忍不住想去碰碰她苍白的脸。 谁知手刚一动,风轻絮却忽然睁开眼睛,眼神中带着几分茫然,似是被惊醒了,有些不清楚状况。 萧煜宁见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看着自己来不及收回的手,不禁有些尴尬,于是慢慢收回手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道:“我是来告诉你,明日是荣王妃寿辰,你好生准备着,明日我们一同出宫为荣王妃贺寿。” 说话间,杨晓寒已服侍皇后漱口净手完毕走了出来,萧煜宁见她脸上带着释然的笑意,便知皇后的心情已经疏解很多,于是也放下心来,拉起她的手径直走出了德阳宫。 风轻絮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一抹不明的笑意,很快又闭上了眼睛。 第六十九章 荣王妃寿辰 荣王是先皇最小的儿子,只因荣王是个闲散王爷,不在朝中任职,只安享富贵,为人随和大方,喜欢结交朋友,上到皇亲贵族,下到江湖草莽,只要对了他的脾气,他都愿为结交。因此荣王妃寿辰来了许多人,相当热闹。 风轻絮到荣王府时,见到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因荣王没有官职,所以寿辰中忌讳甚少,客人们也更为随意。 当东宫的马车到达荣王府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缓缓驶来的两辆马车上。众所周知,东宫太子行事十分低调,与朝中大臣往来从未有过同时用两辆马车的先例。 如今看着停在荣王府门前的两辆马车,众人都伸长了脖子,拭目以待。 荣王也有些错愕,随后他便讶异地看见太子萧煜宁与良媛杨晓寒共乘一辆马车,相携而下,而太子妃风轻絮却是独自乘坐一辆马车。 荣王知道萧煜宁是极宠爱自己的太子妃的,只是最近有传闻萧煜宁宠着良媛杨晓寒,连太子妃也抛在了一边,他本是不信的,如今看来确是真的。 不过他作为男人,向来爱美酒美人,身边有无数娇妾,对于萧煜宁喜新厌旧的心思也极为理解。 他有些好奇地看着身量和容貌都发生了变化的风轻絮,她向来深居东宫,极少见外人,他记得自己只是在她与萧煜宁大婚的时候见过一面,后来听说她先天有疾,竟再也长不大,也惋惜了好久。 如今见她一副豆蔻少女的模样,荣王与周围人一样,心中充满各种疑问。但他也知道,有些事问不得,于是便淡定地迎接着东宫众人。 风轻絮知道荣王惊疑不定的表情中的含义,却若无其事地恭贺了一声,便率先走了进去。 荣王知道风轻絮向来是不拘礼数的,连皇上皇后都纵容,他自然也不敢指责什么,只是一脸同情地看着萧煜宁。 萧煜宁却极是淡漠,道贺之后,便携着娇羞的杨晓寒进了府。 由于此次参加宴会的人员非常多,风轻絮一进了府便不知所踪,萧煜宁心中隐隐不安,不知她去了哪里,她在这府中人生地不熟,不要遇见什么危险才好。 萧煜宁忍着心中的烦闷,接见了一波又一波前来拜见的人,好不容易得了空,他便支开杨晓寒,独自前去寻找风轻絮。 萧煜宁在府中转了许久,走到花园中的一处花架时,听见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似乎有不少人在这里聊天。 萧煜宁想着风轻絮不喜热闹,定不会在这里的,正要走,却看见锦瑟立在不远处。 他下意识地顺着锦瑟的目光一看,果然见到人群中那熟悉的消瘦的身影,但是她的面前却有着另一个他熟悉的身影。 这两个人他再熟悉不过,风轻絮与萧逸庭。 风轻絮正坐在石桌前托腮凝视着对面的萧逸庭,而萧逸庭正倾身跟她说着什么,显得很是亲密的样子,周围站着一群妙龄女子,都一副感兴趣地样子看着萧逸庭,天元朝民风较为开放,大家在一起聚会也没觉有何不妥。 萧逸庭不知讲了什么,周围的女子都捂嘴笑着,连风轻絮也跟着笑了起来,双眸灿然生花…… 他们二人怎么会凑到一起? 虽然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周围又有那么多女眷,但是萧煜宁心中还是渐渐有了怒气。 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却又慢慢松开,缓步踏入花架下,淡淡道:“你们在聊什么?” 萧逸庭与风轻絮齐齐转头看向萧煜宁,周围的各家小姐一见萧煜宁来,忙理鬓扶钗,含羞带笑地请安,萧煜宁彬彬有礼地回应着。 萧逸庭见萧煜宁来了,便笑道:“刚才各府千金正在向我讨教各种美颜秘方,我已准备在京城开一家胭脂水粉店,专为各位小姐行方便。” 大家一听,脸上都露出喜色,纷纷问他何时开业。 萧煜宁不以为然地道:“大家莫要被赵王世子骗了,他生来就是个不安分的,指不定马上又要离开京城云游四方了,才不会开什么脂粉店。” 众小姐一听,脸上又露出失望的神色。 萧逸庭却微微一笑,看向萧煜宁,道:“这次我不会轻易离开了。” 萧煜宁脸上的笑容依旧,但眼底却已慢慢结了冰霜。 萧逸庭慢悠悠地道:“如今我已与大理寺卿家三小姐许若烟定亲,若离开了,岂不是对不住她?” 众小姐一听,不禁都吃吃地笑了起来,许若烟这次因回乡祭祖,并未前来,否则定要被众小姐调笑一番了。 要知道萧逸庭一直是皇室子弟中的翘楚,不仅貌胜潘安,风流倜傥,又是少年神医,名满天下,除了喜欢云游四方,不走官家之道,其他无任何可挑剔之处。 许若烟能与萧逸庭定亲,不知有多少闺中小姐暗暗羡慕。 而萧煜宁的神色这才缓了下来,道:“那许小姐我也是见过的,很是柔和温婉,逸庭,你莫要辜负了人家。” 萧逸庭但笑不语。 风轻絮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细细看着自己手中的香囊,不时用纤细的手指挑拨里面的药草,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似是毫不关心。 这时,只听一个柔柔的声音传来:“殿下,原来您在这里。” 众人回头看时,却见是杨晓寒款款而来,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极是端庄淑雅。 杨晓寒似是没看见风轻絮一般,径直上前挽住萧煜宁的胳膊,道:“殿下,刚才有几位大人说要拜见您,您还是尽快去前厅看看吧。” 众人见她这般大胆地无视太子妃,均面面相觑,不敢发出声音。 杨晓寒这才似刚发现风轻絮一般,眼含歉意地道:“原来太子妃也在这里,晓寒方才竟未看见,请太子妃与殿下一同去前厅。” 说着,她便松开萧煜宁的胳膊,恭敬地站在一边。 她这个动作看似恭敬,但在众人眼中却觉得杨晓寒极为受宠,不过是因为风轻絮是太子妃,她才面上有些许恭敬而已。 风轻絮却并未理会她,只对萧逸庭道:“你这些药草味道有些不太好。” 萧逸庭奇道:“这些药草的配方与之前一致呀,哪里不好了?” 第七十章 针锋相对 “一样么?”风轻絮不以为然地道,“那为什么我闻见了杨花和杏花的味道?我是最讨厌这两种东西的。” “杨花……杏花……为什么讨厌这两种花?”萧逸庭不解。 一旁的锦瑟抿嘴一笑,道:“赵王世子行走天下,怎么这般孤陋寡闻?水性杨花,红杏出墙,这两样岂不都是世上最可恶、最令人讨厌的?” 萧逸庭恍然大悟,却见风轻絮眼中划过一丝恶趣味,不禁又转念一想,看了看杨晓寒,强忍着笑意不作声,风轻絮果然是从来不肯吃亏的。 一旁的千金小姐们不乏饱读诗书的,于是便有人悟出了其中的奥妙,窃窃私语:“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这杨良媛的名字倒是真的取得妙呀。” 声音不大不小地传进杨晓寒的耳中,看着众人讥笑的眼神,她顿时手脚冰冷,脸色铁青。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名字甚有诗情画意,一直引以为傲,此时却被风轻絮这般无情嘲讽,只两个成语便将她贬得一文不值。更何况在这般众目睽睽之下,她此时的愤怒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萧煜宁见状,似是感受到了她的悲愤和无助,轻轻握住她的手,对众人道:“我却觉得杨良媛的名字颇有诗意。” 只这一句话便让所有人感受到了萧煜宁对杨晓寒的回护,显然萧煜宁是站在杨晓寒那边的,众人的眼神渐渐变得微妙起来。 杨晓寒感受到萧煜宁掌心的温度,明白他这是在维护她,这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手脚慢慢有了温度。 她含泪看着萧煜宁,仿佛极是委屈,但眼中又满是感激,这样的眼神只怕任何男人看了都会觉得心软成一片。 但杨晓寒的样子被众人看在眼中,只觉得风轻絮这个太子妃做的极是可怜,让一个妾室公然在自己面前与太子如此无忌讳地亲密。 杨晓寒又转头看着风轻絮的面容,只觉得十分可恨。 她原本是极其谨慎之人,但最近因极受萧煜宁宠爱,被宫人高高捧起,心中极为得意,今日却被风轻絮如此下了脸面,心中便渐渐愤懑难平。 而萧煜宁手中传来的力量,更是让她难以抑制心中的不平,于是她狠了狠心,道:“太子妃如此博学多才,晓寒倒是想请太子妃赐教一番。” 众人一听,不禁面面相觑,杨晓寒这是要挑战风轻絮!这世间多的是喜欢看热闹的人,不管是市井之徒,还是权贵之家。 杨晓寒此言一出,周围的人顿时都来了兴趣,一个妾室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挑衅正室,这简直闻所未闻。而观萧煜宁的态度,显然是默许和纵容,这更让大家来了兴致,想看看这场新鲜事到底怎么个输赢法。 因此,闻声而来的人也越来越多,原本并不大的花架之下,慢慢挤满了人。 可是风轻絮却只默不作声地低头抚弄着香囊,细白的指拨弄着里面的药草,理也不理杨晓寒。 杨晓寒见状,明白风轻絮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她的眼神便有些冷,道:“太子妃怎么不作声?” 风轻絮抬眼漠然地看着她,冰冷的齿锋中吐出三个字:“你配么?” 众人一听,登时鸦雀无声。 风轻絮在宫中向来随性无状,众人都有所听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落人脸面的事情真真做的驾轻就熟,丝毫不给人留任何余地。 不过那杨晓寒毕竟只是太子良媛,风轻絮却贵为太子妃,天元朝等级严明,良媛再得宠,终究是妾,与正室较量,的确没有资格。 杨晓寒看着周围女眷各色的眼神,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面孔很快便十分苍白,她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形要颤抖起来。 荣王妃的嫡女萧冰卿原本在人群里看热闹,如今一见两人竟对峙了起来,忙上前道:“大家都散了吧,母亲刚让人来传话,前面的客人都来齐了,今日就请大家去尝尝我们荣王府的宴席,我爹爹最爱结交朋友,请了好些有名的大厨,定让大家一饱口福。” 众人一听,知道萧冰卿在解围,便都顺阶而下,忙连声称是,各自转身要结伴去前厅。 杨晓寒却深吸一口气,道:“太子妃是不敢吗?” 众人忽然听见这么一句话,瞬间又安静下来,心道这杨良媛果真要与太子妃杠上了么?竟如此不识好歹。 萧冰卿也颇是尴尬,见杨晓寒执意要与风轻絮一较高下,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风轻絮看着杨晓寒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只觉得十分可笑:“你这是在用激将法么?我若偏不与你比试,你又待如何?” 杨晓寒银牙微咬,眼中似乎都是酸楚之色:“那就请太子妃现在向晓寒道歉……不管晓寒的名字如何,都是父母所取,就算太子妃觉得晓寒身份卑微,也不应该如此出言嘲讽……晓寒只需要太子妃的一句道歉。” 风轻絮自然知道杨晓寒惯会示弱,博人同情。这种招数虽常见却十分有效,再配上杨晓寒天生的一张无辜又柔弱的面庞,更是将这招发挥到了极致。 只要看看周围人慢慢转变的神色便明白她这招的高明之处,此时周围的人一听她是在为自己父母所取的名字而与风轻絮抗争,心中的意味顿时变了。 天元朝以孝治天下,百姓孝为先,杨晓寒只这一点,便又在众人心中占了上风。 风轻絮自然感受到了周围人群中微妙的变化,她的余光瞥向萧煜宁,见他仍然默不作声,便明白他是故意纵容杨晓寒的。 但她风轻絮何时道歉过?她向来我行我素,有皇帝的纵容,皇后的疼爱,萧煜宁的偏宠,她在宫中已经接近“横行霸道”四字,又怎会跟一个小小的良媛致歉? 更何况,明明是她杨晓寒先招惹的她! 于是风轻絮冷笑一声,随手将香囊的封口一系,拍拍手上的药渣,道:“你要比什么?” 第七十一章 应战 各家小姐一听风轻絮竟然应战,顿时都起了看戏的心思,全都留下来看着场中的风轻絮与杨晓寒。 杨晓寒见风轻絮入瓮,心中得意,脸色便缓了下来,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可惜晓寒不会武功,只能与太子妃文比。太子妃既然腹中都是典故,晓寒倒是要与太子妃比比琴棋书画中的’书’。” “哦?怎么比?”风轻絮淡淡问道。 杨晓寒微微一笑,道:“众所周知,太子妃来自梦回城,据说梦回城藏龙卧虎,深不可测,其中的藏书更是汗牛充栋,浩如烟海,更不用说林先生惊才绝艳,博古通今……太子妃作为林先生的首席弟子,想必也是博览群书吧?” 风轻絮听闻杨晓寒提到梦回城,已然心中不悦,又听她提及林若虚,目光顿时冷冽起来:“梦回城如何,岂轮得到你置喙?就凭你,也配提我师父?” 杨晓寒呼吸一窒,再次被风轻絮刻薄尖锐的话语刺伤,但她很快便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正要说话,风轻絮却冷冷道:“你到底要比什么?” 杨晓寒的脸上重新浮出笑意:“太子妃可曾看过《楞严经》?” 风轻絮怔了一下,疑惑地看向萧逸庭。 萧逸庭见风轻絮一脸迷茫的样子,心道不好,中了杨晓寒的计了。 风轻絮江湖出身,自入东宫以后更是连佛堂都没去过,如何会知道《楞严经》?萧逸庭只得清了清嗓子,靠近风轻絮轻声道:“《楞严经》与《楞伽经》是三藏十二部经,公认的最艰涩最难懂的经文。” 萧煜宁一听杨晓寒提到《楞严经》,就知道她为何如此自信地向风轻絮挑战了,杨国公信佛,想必杨晓寒在经文上没少下功夫,而风轻絮却是从来不碰经文的,这般比试的话,风轻絮必输无疑。 他转头看向风轻絮,原本想替风轻絮解围,却见风轻絮的第一反应不是向自己求救,而是看向萧逸庭,他的心里十分不快,便一言不发,任杨晓寒折腾。 风轻絮听了萧逸庭的提示,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杨晓寒见风轻絮一脸不解的样子,便知道自己赌对了,风轻絮果然没看过《楞严经》,于是心中更加自信,道:“今日晓寒斗胆挑战太子妃,想与太子妃比试谁能将《楞严经》倒背如流。” 众人不禁哗然,风轻絮连《楞严经》是什么都不知道,这场比试显然没有任何胜算。 萧逸庭忍不住道:“这不公平,你明知太子妃很少礼佛,却要比试背诵经书,而且是最艰涩的《楞严经》……岂有此理!” 杨晓寒却一脸无辜地道:“是太子妃自己要接受挑战的,怎么,难道太子妃输不起?” 萧冰卿见此情形,知道风轻絮绝无胜算,便道:“这经书有很多卷,要是背完,岂不天黑了?我看不如就此作罢,我们尽快去前厅吧。” 杨晓寒却恍若未闻,只笑盈盈地看着风轻絮,道:“那就随便抽一卷背来便可,我既选了经文,就请太子妃选择背诵第几卷吧。” 萧冰卿心中不禁着急起来,心道:这杨晓寒怎么这般不识抬举,偏要在今天下太子妃的脸面,若是被父亲知道了,定要责骂我的。 萧冰卿正在继续阻止,风轻絮却爽快地道:“那就第三卷吧。” 杨晓寒心下更加得意,生怕风轻絮反悔,便对萧冰卿道:“刚刚我听见荣王妃与赵王妃在讨论佛法,颇有心得,想必府中有不少经书吧?还请冰卿妹妹取来《楞严经》,用作对照。” 萧冰卿无奈,只得命婢女取来经书。 很快,那婢女便取来了第三卷《楞严经》,薄薄一本,但翻开后里面密密麻麻的艰涩经文却看得人眼晕。 杨晓寒见状,微微笑着开始背诵:“复次。阿难,云何六入,本如来藏。妙真如性。阿难,即彼目精瞪发劳者,兼目与劳,同是菩提瞪发劳相,因于明暗二种妄尘,发见居中,吸此尘象,名为见性,此见离彼明暗二尘,毕竟无体……” 众人抢着翻开经书,边听边对比,果然发现杨晓寒记忆力惊人,宛如天书的《楞严经》她竟背的一字不差。 众人看着杨晓寒的目光不觉得发生了变化,看来太子宠着这位杨良媛是有原因的,一看就是个坚忍不拔的人,否则也不会连这么艰涩的经文都肯背,而且背的齐齐整整。 风轻絮默不作声,如老僧入定一般,只静静地看着眼前背诵经文的杨晓寒,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杨晓寒也回视着风轻絮,只是她的眼底有遮不住的兴奋光芒。 这篇经文是她当初为了讨国公夫人欢心,花费了十天的时间,日夜诵读才勉强背了下来,后来每日巩固,约莫一个月的时间才将经文背得滚瓜烂熟。 饶是风轻絮再聪明,还是着了她杨晓寒的道。 风轻絮今日竟然在众人面前如此羞辱她,那么她便让所有人看看,她才是最后能赢的那个人。 “……令我早登无上觉,于十方界坐道场,舜若多性可销亡,烁迦罗心无动转。”杨晓寒将所有经文背完,不觉轻轻松了口气。 众人都震惊不已,又开始窃窃私语,但神色中却存了些欣赏与赞叹。 杨晓寒的表现连萧逸庭都忍不住点点头,但一看见风轻絮投来的冷冷目光,萧逸庭立刻严肃了起来,道:“会背几篇经文有何了不起,只要肯下功夫,谁都能背会。” 杨晓寒却不理会他,只看着风轻絮笑:“太子妃,该你了。” 众人的目光投向风轻絮,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同情怜悯,大部分却是想看太子妃的笑话,毕竟这种场面真是难得一见的。 但风轻絮却并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只是沉吟片刻便开口道:“转动无心罗迦烁,亡销可性多若舜……” 杨晓寒听了两句,皱了皱眉:“太子妃,莫要玩笑了,请尽快背诵《楞严经》才是。” 风轻絮学着杨晓寒一脸无辜的样子,道:“我就是在背《楞严经》啊。” “可是……可是你这分明不是《楞严经》。”杨晓寒争辩道。 风轻絮淡定地一拂袖,眼底透着揶揄的冷光:“方才不是杨良媛你说的,要倒——背——如——流——吗?” 倒背如流……倒背…… 众人都觉得自己可能疯了,这世间竟有人如此理解倒背如流? 第七十二章 甘拜下风 众人只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忙将经书翻到最后一页,从最后一个字开始倒着齐声念道:“转动无心罗迦烁,亡销可性多若舜……” 念完这十个字,众人均倒抽一口凉气,果然方才风轻絮口中那些奇怪的词句是倒着背这经文。 这……这怎么可能! 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只听别人背了一遍如此艰涩难懂的经文就能倒着背出来?只怕常年打坐念经的僧人都不能吧! 风轻絮仿若并未看见众人脸上的震惊之色,微笑着继续背道:“转动无心罗迦烁,亡销可性多若舜,场道坐界方十于,觉上无登早我令……” 杨晓寒惊呆了,脸上渐渐褪去了血色,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风轻絮,随即夺过众人手中的经书,颤抖着看着最后一页的文字,一一核对…… 居然丝毫不差! 萧逸庭也惊住了,看向风轻絮的目光中多了些许的敬畏。 风轻絮曾经告诉他她过目不忘,他还以为是夸大其词,没想到她却有比过目不忘更厉害的本事,真是令他叹为观止。 而萧煜宁的眼睛却是一瞬不瞬地看着风轻絮,眼睛里有温柔的光华流动,他就知道,他的阿絮从来不吃亏的。 众人屏气凝神地盯着杨晓寒手中的经书,一个字一个字地对照着,只觉得心中的震撼越来越强烈。 这是什么样的本事啊!原本听都没听过的艰涩经书,只听杨晓寒背了一遍,竟然能“倒背如流”…… 风轻絮并未被众人惊扰,只是不紧不慢地背诵着,那些艰涩的词句从她口中说出,竟如此娓娓动听,如灿莲花,似吐珠玉,又仿若一首歌谣,让人百听不厌。 而她散发着自信与从容的面庞,好像在发着光一般,让人不由自主被吸引住,但是又不敢正视。 “……性如真妙,藏来如本,入六何云,难阿,次复。” 风轻絮轻轻吐出最后一个字,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众人皆敬畏地看着风轻絮,四周静得仿佛连掉根针都能听得见,此时已经没有任何语言能形容众人心中的震撼,所有人都被风轻絮惊人的记忆力折服。 梦回城城主义女,林若虚先生首席大弟子,果然名不虚传! 而杨晓寒在风轻絮尾音落下之后,颓然地放在手中的经书,目光复杂地望着风轻絮平静的模样,终是喃喃道:“一字不差。” 萧冰卿拍手笑道:“确是一字不差,太子妃嫂嫂好本事。” 风轻絮听她原本一直叫自己太子妃,却在此时亲密地叫她“太子妃嫂嫂”,显然也已是被她折服,便也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只要肯下功夫,谁都能背会。” 说完,风轻絮便暗中冲萧逸庭眨眨眼睛。 萧逸庭与风轻絮对视一眼之后忍不住轻笑着,刚刚杨晓寒背完经文时,他说那话,别人只当他嘴硬,如今风轻絮说出这话却是狠狠地打了杨晓寒一巴掌。 你看,你引以为傲的本事在人家那里不过是雕虫小技,不值一提,你却巴巴地上来献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杨晓寒被风轻絮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得满脸通红,只觉得那每个字都化作无形的钢针刺向她的心脏,而众人的窃窃私语更让她恨不能找个地缝藏起来。 而萧煜宁也不再像刚才那般维护她,而是眼珠错也不错地凝视着风轻絮,眼中光芒闪动,显然还惊艳于风轻絮方才的“倒背如流”。 杨晓寒见状,觉得自己的心更疼了,只能咬着牙拜道:“太子妃技高一筹,晓寒甘拜下风。” 众人这才齐齐喝彩起来,对风轻絮交口称赞。 杨晓寒尴尬地几乎落泪,却不得不强忍着泪水,她知道很快这里发生的事情就会传遍京城,而她杨晓寒不知天高地厚的名声也会挥之不去。 她忽然有些不甘心,于是想再争一局。 谁知,她正要开口,萧冰卿却挽起风轻絮的胳膊,笑道:“太子妃嫂嫂,我快饿死了,咱们一同去前厅吧,今天有好多美味佳肴……” 风轻絮与萧冰卿说笑着离去,众人见主角退场,也都慢慢散了去,只是临走时看杨晓寒的眼神却都意味深长。 而萧煜宁也只是看了杨晓寒一眼,便先行离开了,对她再无之前的亲昵。 杨晓寒待周围人都走完了,才忍不住落了泪,芳苓心疼地上前道:“主子,您快别哭了,以后咱们有的是机会,万不能气坏了身子……” 杨晓寒并未答话,只擦擦眼泪,深吸一口气,很快,脸上又挂上温婉的笑容。 无论别人怎么想,她绝不会轻易放弃,她好不容易才站在现在的位置,绝不能让萧煜宁对她失望。 风轻絮看着杨晓寒言笑晏晏的样子,倒是有些佩服她了,她明知宴会前发生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王府,依然与众贵妇人谈笑风生。 不过她温柔的性格和善于讨好的技巧确实又博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能在国公府那样的环境里生存下来,而且生活的还不错,可见她隐忍的本事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风轻絮托着下巴问锦瑟:“锦瑟,你觉得若是你,能做到像她这样吗?” 锦瑟看着杨晓寒灿烂的笑容,嘀咕道:“奴婢只怕羞也羞死了,恨不得一头碰在柱子上,怎么还有脸出来晃悠。” 风轻絮叹道:“这就是她厉害的地方,能屈能伸,坚韧不拔,这样的本事,你我都自愧不如,在这东宫,只怕杨良媛才是活得最久的那个……” 锦瑟一听便急了:“主子,你又说什么死啊活啊的,主子好好的,干嘛总想那些有的没的?以后万不能再说了。” “好,不说了,”风轻絮挑挑眉,无奈地道,“锦瑟,我发现自从你与将军好了以后,变得愈发啰嗦了,这也不许,那也不行,以后若你真的嫁给他,他怎么能受得了你?我天天不怎么使唤他,他还烦我烦得厉害,你这副样子……啧啧……” 锦瑟看看周围,跺跺脚,低声道:“主子,这是什么场合,咱们在东宫说说就算了,可不敢在外面乱说。” 第七十三章 赔礼茶 风轻絮见锦瑟紧张的样子,只觉得十分有趣,便道:“有什么不敢的,改日我便去父皇面前请一道旨意,将你风风光光嫁与将军。” “谁要嫁给他。”锦瑟羞得满脸通红。 “不嫁啊,”风轻絮用食指和中指敲了敲桌面,故意装作沉思了一下,道,“我见冰卿妹妹生的乖巧又懂事,与将军也极为般配的……” 锦瑟身体一僵,却看见风轻絮的嘴角已有遮掩不住地笑意,这才发现风轻絮在捉弄自己,不由气道:“主子最爱捉弄奴婢,奴婢不理您了。” 风轻絮见锦瑟真的生气了,才忙道:“好好,以后不再开这种玩笑便是了,走,我们去花园里转转,刚才经过的时候闻到一阵桂花香,我们去找找。” 锦瑟这才缓了脸色,噘着嘴跟在风轻絮后面朝花园里走去。 远远地,一阵浓郁的桂花香传来,风轻絮和锦瑟不禁都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香气沁人心脾,令人心旷神怡。 “桂子花开,十里飘香,果然如此。”锦瑟开心地笑道。 风轻絮见锦瑟的心情好了些,忍住再次逗逗她的冲动,带着她寻香而去,片刻之后便看见了一片桂花林。 放眼望去,那桂花林满目金黄,桂花密密地开着,一簇簇米黄的小花朵压满枝丫,馥郁的芬芳似乎能渗透人的每寸肌肤,浓香远逸,让人沉醉不已。 “这桂花开得真好,定要跟荣王讨一些,做些桂花糕、桂花丸子、桂花酿……都是极好的。”锦瑟欢喜地一边掰着手指一边道。 风轻絮无奈地道:“就知道吃,看见这么美的花第一件事想的也是吃,胖死你算了。” 锦瑟正要反驳,却听一个柔柔的声音传来:“原来太子妃在这里。” 风轻絮不禁皱了皱眉头,转头便看见身后不远处的杨晓寒,她微笑着站在那里,一脸恭顺的模样,但是风轻絮一看见她,心里便有些郁闷。 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哪里都能见到她。 而锦瑟已忍不住上前,没好气地道:“杨良媛,还真是巧,荣王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怎么我们主子在哪里都能碰见您?” 杨晓寒诚惶诚恐地道:“晓寒是特意来寻太子妃的,想跟太子妃赔个不是,原谅晓寒的一时鲁莽,晓寒已经知错了,望太子妃见谅。” 风轻絮不知杨晓寒又在耍什么手段,却也懒得搭理她,不想因为她而破坏了自己的心情,举步便朝桂花林里走去。 但谁知杨晓寒却忽然咚的一声跪在地上,满眼含泪地道:“太子妃,晓寒是真心知道错了,若是您不原谅晓寒,晓寒就跪地不起。” 风轻絮见杨晓寒做小伏低之态,心中便更是烦闷,本不欲理她,她自己爱跪多久就跪多久。明明是她先挑起的事端,但她如今这番做派倒像是她风轻絮欺负了她一样。 但就在此时,她听见远处隐隐有说话声音传来,想必是有人也闻到了桂花香,正朝这边走来,如果让他们看见,定以为自己欺负了柔弱的杨晓寒。 好心机!风轻絮冷笑。 于是她干脆地道:“我原谅你了,你起来吧。” 杨晓寒却不起身,而是从芳苓手中接过一盏茶,诚挚地道:“那就请太子妃饮下晓寒的赔罪茶,原谅晓寒吧。” 锦瑟警惕地看着那茶,道:“杨良媛,你不会想在茶中下毒吧?” 杨晓寒一脸受伤的样子,道:“太子妃,晓寒怎敢!这茶端过来的时候,一路都有人看见,若是动了任何手脚,别人都知道这茶是我的婢女端来的,晓寒亦是逃脱不了干系……” 风轻絮知道今日荣王府十分热闹,到处都是客人,杨晓寒定不敢在茶里做什么手脚,再公然端过来给她。 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风轻絮索性便端过茶来,不顾锦瑟阻止,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子递给杨晓寒,道:“你可以起来了。” 孰料,杨晓寒却一把抓住风轻絮的胳膊,双眼紧紧盯着她,道:“太子妃,你可还记得阮良娣?” 风轻絮一怔,下意识地想抽出自己的胳膊,蹙眉道:“你胡说什么?我不明白!” 但杨晓寒抓得很紧,她竟然几下都没有挣脱,锦瑟见状要上来帮忙,芳苓却立刻上前拦住她,不让她靠近。 “是你杀了阮良娣!”杨晓寒低声道,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 “你胡说八道什么!” 风轻絮不耐烦地用力一挣,却听杨晓寒“啊”地一声向后倒去,手中的杯子碎了一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太子妃!”锦瑟冲了过来,她天生力气惊人,芳苓显然不是她的对手,但是却还是晚了一步。 杨晓寒的手划在碎片上,有大滴血迹渗出,鲜血映在她嫩白的手上,那种鲜红显得触目惊心。 而萧煜宁低沉的声音恰巧在此时响起:“发生了什么事?” 锦瑟愕然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萧煜宁、萧逸庭、荣王、荣王妃等人,再看看地上柔弱可怜的杨晓寒,心道:主子说的没错,这杨良媛果然厉害。 萧煜宁亲自扶起地上受伤的杨晓寒,关切地看着她受伤的手,见她手上鲜血不止,便从袖中取出帕子将她受伤的手包裹住。 荣王见杨晓寒受伤,忙吩咐仆人去传大夫。 众人均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怎么看怎么像蛮横的太子妃欺负了地上柔弱的杨良媛,不禁都用探寻的目光看向风轻絮。 莫不是方才太子妃风轻絮胜了杨晓寒仍觉得不够,又来上演了一场正室教训妾室的好戏? 锦瑟一看众人怀疑的目光,便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忙道:“不是这样的,是杨良媛自己摔倒的。” 杨晓寒怯懦地看了风轻絮一眼,捂着受伤的手,唯唯诺诺地道:“是,我是自己摔的,与太子妃无关。” 可是她的表情和动作却让众人更加坚信是风轻絮推倒了她,只是她碍于风轻絮的淫威不敢承认罢了。 一时间,众人的表情又开始微妙起来…… 第七十四章 自证清白 锦瑟一看杨晓寒这副做派,肺都要气炸了:“杨良媛,你别一副受欺负的样子,明明是你自己非要来跟我们主子赔礼道歉,还要我们主子喝什么茶,不喝就不起来,如今你自己摔了还想诬赖是我们主子推的你,你……你简直其心可诛!” 杨晓寒闻言瑟缩了一下,朝萧煜宁怀里靠了靠,道:“我已经说过了,不是太子妃推的,是我自己摔的。” 说完,她柔弱地看了一眼萧煜宁以及身后众人,似乎是要让大家不要责备风轻絮。 荣王见状,只觉有些尴尬,便咳了一声,道:“也许只是一场误会,还是为杨良媛治伤要紧。” 眼见众人目光越来越怪异,萧煜宁的眉毛越皱越紧,显然心中十分不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方才纵容杨晓寒与风轻絮比试,他心中已经十分后悔了,毕竟她们二人都是东宫主子,闹成那样,的确有损东宫威仪。 但好在风轻絮那番令人惊叹的表现,让众人记住了太子妃的博闻强识,赢得了一片颂扬之声,反而助长了东宫的形象,因此他也不打算再去计较。 可是如今的场景却如一场闹剧,让人一眼便能看出东宫不和,不管事实如何,都损了东宫的面子,只会给人留下话柄,这是萧煜宁不能容忍的。 杨晓寒也感受到了萧煜宁的不满,但事已至此,她只能咬紧牙关,做出柔弱的样子,将这场戏演到底。 锦瑟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她这副做派简直是赤裸裸地告诉大家,确实是风轻絮推倒了她,但是请大家不要再提这件事,所有一切由她自己承担。 风轻絮知道她若再不出场,任由杨晓寒这般诬陷,不知以后会被传成什么样子,东宫的颜面也荡然无存。 她看着锦瑟气呼呼的样子,叹道:“原以为你是个嘴巴厉害的,还指望你每次替我吵架,谁知关键时候却气着自己了,也罢,还是我自己来吧。” 说完,风轻絮缓步上前,乌黑的眼睛沉静地扫视着众人,道:“大家竟然都以为是我推了这娇滴滴的杨良媛吗?” 荣王等人虽不说话,但眼神已经说明他们更相信杨晓寒。 萧煜宁也不说话,面色微冷,让人猜不透心思。 萧逸庭却笑眯眯得道:“我却是信太子妃的,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我们刚来便看到了这么精彩的一幕,简直像是在戏园子里看戏一样。” 众人一听,又细细想了想,似乎觉得有些道理,心中也多了些疑惑。 的确,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他们一来便看见了这副场景,针对的意味有些明显,但是这个场面让人又不得不多想。 芳苓见状,一副屈辱的模样,忿忿不平地道:“芳苓虽卑微,今日却要为我们主子讨个说法,我们主子本来是诚心要道歉的,可是太子妃刚才不仅辱骂我们主子,还用力地推了她,才导致我们主子倒地并划伤了手,可我们主子念着与太子妃姐妹一场,并不愿在众人面前指责太子妃,谁知赵王世子却用这样的话语来污蔑我们主子,芳苓实在为我们主子感觉到委屈。” “芳苓,你住口!”杨晓寒双眼含泪地制止道。 萧煜宁见杨晓寒十分委屈的模样,手上的鲜血已经染透了绢帕,不由叹了口气,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杨晓寒欲言又止,最后只期期艾艾地道:“算了,都过去了,晓寒并无大碍,殿下不要再问了。” 锦瑟气得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前去,风轻絮却断然喝道:“站住!” 锦瑟被风轻絮这么一喝,不得不止住脚步,但心中的愤怒却难以消弭,只用几乎喷火的眼睛盯着杨晓寒。 风轻絮看着众人投来的目光,心知大家已然被杨晓寒高超的演技蒙蔽了,于是便对芳苓道:“你方才说,我用力推了你们主子,是也不是?” 芳苓看着风轻絮黑幽幽的眼睛,心里轻颤了一下,却强自道:“对,正是如此。” “有多用力?”风轻絮漫不经心地问道。 芳苓愣了一下,不明白风轻絮为何这样问,她转了转眼珠,高声道:“太子妃似乎极讨厌我们主子,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推的,所以我们主子才会受伤。” 用尽全身力气,那该是对杨晓寒多么反感。 众人看着泪水欲滴的杨晓寒,看着风轻絮的目光越来越不善,而萧煜宁也紧蹙双眉,面容冷峻。 整个花园中,只有萧逸庭饶有兴趣地看着风轻絮,不知道为何,他就是相信风轻絮能转败为胜,令众人瞠目结舌。 “你确定?”风轻絮慢悠悠地问道。 “确定!”芳苓立刻道。 风轻絮缓缓抬起自己的双手,袖口顺着手腕滑落,露出她纤长的指和细瘦的手腕,她看着自己的双手,双眼幽凉如深井之水:“哦?那我是左手推的,还是右手推的?” 左手?右手?芳苓的心里敲起了鼓,她觉得风轻絮问的问题十分奇怪,但是这个局没有人能够证明不是风轻絮干的,只要她咬死了是风轻絮干的,那么谁也救不了她。 于是芳苓便随口道:“太子妃是用右手推的。” 风轻絮将右手伸到芳苓面前,眼眸更加幽深:“你看清楚了,是这只手?” 芳苓毫不犹豫地道:“对!” 话音刚落,芳苓忽然感觉到一阵劲风袭来,这阵风又急又猛,她还没反应过来,左脸已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击中。 而她的整个身体都不由自主地随着那股强大的力量飞起,在空中翻转着,然后狠狠落在地上。 “啪——” “砰——” 随着这两声巨响,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芳苓被风轻絮一巴掌扇得飞了起来,然后落在了两丈远外的地上,爬都爬不起来,整张瞬间红肿如猪头一般,连眉眼都几乎看不清了。 众人目瞪口呆,而杨晓寒几乎被吓傻了,待反应过来,心中又惊又痛,声音颤抖地喊道:“芳苓!” 第七十五章 真相大白 杨晓寒扑在芳苓身边,不知所措地看着受伤极为严重的芳苓,眼中满是疼惜。 风轻絮却只甩甩右手,皱皱眉头,道:“好痛。” 自从她身体长大些,手上的力气也恢复许多,虽看上去是豆蔻年华的模样,力量却比一般人大了许多。 之前她并未刻意探查自己手上的力气恢复多少,方才打出那一巴掌的时候,心里也没底,可如今看着芳苓倒地不起,脸肿如猪的样子,她还是很满意的。 萧煜宁见此场景十分震惊,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阿絮,你这是做什么?” 杨晓寒悲愤地盯着风轻絮,目光如箭:“太子妃这是什么意思?芳苓虽是婢子,却与我情同姐妹,打狗还要看主人,太子妃这是要打我脸吗?” 风轻絮揉着右手,瞥了一眼在场的众人,慢悠悠地道:“大家可看清楚了?我已经证明不是我推的杨良媛,大家可莫要再误会了。” “太子妃此话何意?”杨晓寒冷冷地道。 风轻絮轻轻一笑,举起自己的右手,道:“方才你的婢女口口声声说,我的右手用尽全身力气推了你,你也看见了,这便是我的全身力气,虽然大不如前了,却还是能把人打得半死的,我若是用尽全身力气推你,杨良媛,此刻你还能活蹦乱跳地站在这里吗?” 杨晓寒呆住了。 所有人都呆住了。 竟还有这种证明方式? 可是这种方式偏偏又剑走偏锋,巧妙地解了此局。 没有人能证明风轻絮方才是否推了杨晓寒,毕竟众人出现时,看见的便是茶杯碎了一地,杨晓寒倒地,手上满是鲜血的场景,即使心中存疑也难以拿出证据来辩驳。 可风轻絮却抓住了杨晓寒与芳苓急于诬陷她的心思,诱导芳苓将事态严重化,引芳苓落入陷阱,置之死地而后生,最后一个巴掌解决了所有的疑点,轻而易举自证清白。 萧逸庭心中极是激动,唇边是绷不住的笑意,差点就要笑出声来,他强忍着心中的畅快,对众人道:“如此看来,并非是太子妃推了杨良媛,她那婢女信誓旦旦的样子,竟险些误导了大家……杨良媛,你这样可不太好,自己摔了便摔了,为何还要诬赖太子妃?” 他最后一句话是对着杨晓寒说的,直接将诬陷的罪名扣在了她的头上。 杨晓寒又羞又愤,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血一阵阵往上涌。 而众人看着杨晓寒的目光也全都变了,原来这看起来娇弱的杨良媛竟是这样的人,连太子妃都敢诬陷。 萧煜宁也登时明白了风轻絮方才那一巴掌的用意,随即冷漠地看了杨晓寒一眼,他喜欢杨晓寒的娇柔,却不代表着她可以用这份柔弱当做武器来攻击风轻絮,而且是在荣王府众目睽睽之下,简直丢尽了东宫的颜面! 只这一眼,杨晓寒便看清了萧煜宁已对她心生厌恶,顿时陡然一惊,站起身,慌张地解释道:“殿下,不是这样的,你要相信我……” 杨晓寒双眸含泪,身躯微颤,如一朵带露的茉莉花,仿佛一阵风吹过都会零落成泥。 她楚楚可怜的样子让萧煜宁记忆深处的影子再次浮现,他的心情变得十分复杂,只默默看着她,却不说话。 荣王见状,心中明了,只笑呵呵地道:“想必一切都是误会,这是太子殿下的家务事,我等还是去赏桂花吧,我这园中可种了几株桂中极品,大家不妨一同前去看看。” 说着便命一旁等待着的大夫去诊治杨晓寒的手和地上躺着无法动弹的芳苓。 大家也觉得待在这里极为尴尬,便顺阶而下,欣然应允,准备要同荣王一起离开。 风轻絮看着萧煜宁不忍责备杨晓寒的样子,便知道萧煜宁因为她那张脸又想起了什么,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这时,她的下腹隐隐传来阵痛,刚刚她用力打芳苓的时候便觉得身体有所不适,现在这种感觉却更强烈了一些。看来如今还是不能运气…… 忽然,风轻絮似乎想到了什么,额上有汗珠渗出。 锦瑟察觉,悄悄上前,低声道:“主子,您怎么了?” 风轻絮握紧了拳,也低声回道:“我们快离开。” 锦瑟不知风轻絮发生了什么,但见她脸色极为苍白,密密的汗珠布满脸庞,也不禁急了起来,忙跟着风轻絮向前走去。 谁料刚走几步,风轻絮突然捂着肚子,眉头紧皱,连腰都直不起来,似乎在极力忍着某种痛楚,汗珠一滴一滴滚落,脸色苍白得骇人。 锦瑟忍不住惊呼一声:“主子……” 萧煜宁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风轻絮痛苦的样子,心中一惊,不顾一切上前拥住她,道:“阿絮,你怎么了?难道……” 萧煜宁此刻能想到的只有蛊虫提前发作,否则风轻絮不会如此痛苦。 风轻絮却摇摇头,只捂着肚子,疼的说不出话来。 原本要离开的众人也因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不得不停下脚步,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荣王一看忙对那正在为杨晓寒包扎手的大夫道:“先来诊治太子妃!” 萧煜宁却挥手道:“不用,逸庭,你来。” 众人这才想起萧逸庭才是有名的神医,比这府中请来的大夫不知道好上多少。 萧逸庭闻言便立刻上前为风轻絮诊脉,风轻絮却将手一缩,并不愿萧逸庭触碰自己。 锦瑟无意间瞥见地上碎掉的茶杯,随即惊叫着道:“这茶有问题,刚才我们主子喝了杨良媛送来的茶!” “我没有!”杨晓寒忍不住辩解,连声音都变得有些尖锐,“这就是普通的茶!” 萧逸庭随手捡起一块碎片,闻了闻里面残留的茶渍,脸色凝重地道:“是金银花和连翘。” 众人闻言这才放下心来,这两种都不是毒药,也不会相克,看来这杨良媛并未下药。 连杨晓寒的身子也放松了下来,心中松了口气。 然而,萧煜宁一听,却含忽然怒气冲冲上前,一巴掌扇在杨晓寒的脸上…… 第七十六章 流言蜚语 杨晓寒被萧煜宁一巴掌打得翻到在地上,脸上有深深的指印,可见萧煜宁出手之狠绝。 她错愕的捂着脸看着萧煜宁,不明白他的怒气从何而来。 萧煜宁的面容冷若冰霜,仿佛眼底都结了层冰渣:“你明知阿絮天生体寒畏冷,居然还给她喝如此大寒的茶,究竟是何居心?” 杨晓寒震惊得看着萧煜宁,仿佛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几日极尽温存的他会突然变成这样,好像之前所有的温柔都是假象,他的眼睛看上去那么冷,让她在这秋日的微风中竟要冻成冰柱了。 自她入宫以来从没见过他如此冰冷的眼神,她不仅脸上疼痛,心里更是一阵阵抽痛着。 “阿宁……”风轻絮忍痛唤着。 萧煜宁立刻回到风轻絮身边,关切地道:“阿絮莫怕,我们这就回宫。” 风轻絮却拉了拉他,让他靠近自己,然后轻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萧煜宁一惊,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又见风轻絮面上有些不自然,便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脱下身上宽大的披风,将风轻絮全身紧紧包裹住,对魏修道了声“回宫”便抱起她大步朝府外走去。 萧煜宁没有看地上的杨晓寒一眼,她如被遗弃的物件一般被扔在地上。 杨晓寒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缓缓站起。 她看了看地上半边脸肿胀难堪的芳苓,再摸摸自己红肿的脸,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 风轻絮被萧煜宁稳稳抱上马车,她挣扎着想坐下,萧煜宁却抱着不放,反而将她抱得更紧,眼中满是笑意:“阿絮,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风轻絮觉得有些尴尬,便索性将头埋在萧煜宁的怀里,闷声道:“莫要再问了,丢死人了。” 萧煜宁抚着她的乌发,温柔地道:“这是喜事,我的阿絮终于要长大了。” 风轻絮却觉得心中有些不安,她虽已早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今日来了葵水,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而且被杨晓寒那一杯凉茶一激,小腹疼得厉害。 她抱紧了萧煜宁的腰身,略带撒娇的意味道:“阿宁,我好痛。” 萧煜宁闻言,便将手轻轻放在风轻絮的小腹处,缓缓推动自己的内力,手慢慢变得热了起来,温度一点点传到风轻絮的腹部。 风轻絮觉得萧煜宁温热的手暖着自己的小腹,十分舒适,渐渐觉得好受了许多,疼痛之感慢慢退却,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 萧煜宁见风轻絮好了些,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阿絮,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风轻絮没好气地道:“再不与你说话,你不知又要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居然在金华殿都敢宠幸杨良媛,母后的训斥已然是轻的,父皇最近没少给你脸色看吧?” 萧煜宁轻笑:“那也值得。” 风轻絮拧了一下萧煜宁的胳膊,他吃痛地“哎呦”一声,用可怜的眼神看着她,道:“消气了么?若是没有的话,再拧几下。” 风轻絮嗔怒地看着萧煜宁,他却笑着拥她入怀,心里有重获至宝般喜悦,他柔声道:“阿絮,以后不要再不理我了,我们一直这样好好的,好不好?” 风轻絮正要说什么,萧煜宁却按下她,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也有话要告诉你。阿絮,你是我的软肋,一生都是,我忘不了你为了我引蛊到自己身上,差点丢了性命,我忘不了你每月生不如死的痛苦,我忘不了七年来我们的不离不弃……可是我愿意守护你,守护我的软肋,我觉得自己有能力保护你,不让你、也不让我自己受伤,你要相信我,我萧煜宁有本事让自己的女人不受到任何威胁。” 风轻絮怔怔地看着萧煜宁认真的眼神,近日来沉寂的心似乎又开始跳动起来。 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但看着萧煜宁炽热的眼神,却觉得自己的心中涌出一阵阵异样的情绪。 她想低下头去,萧煜宁的指却抬起她的下巴,温柔而坚持地道:“阿絮,你要相信我。” 风轻絮无路可逃,只能看着萧煜宁如繁星般闪烁的眼睛,心中五味陈杂…… 良久,她才低低道:“我信你……” 太子殿下亲自抱着太子妃一路回到东宫的消息很快传遍皇宫,皇宫中的人立刻敏锐地察觉到这宫里的风向似乎又要发生改变了。 杨晓寒回到惠安殿时,只觉双脚虚浮,在台阶上一个脚步不稳,差点摔倒。 芳苓急忙扶住她,担心地道:“主子,您没事吧?” 杨晓寒凄惨地一笑,道:“芳苓,今日我已沦为全京城的笑柄,你猜我有事没有?” 芳苓的脸经过诊治依旧浮肿,她自然明白杨晓寒的难堪,心中更是难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 这时台阶下的隐蔽处传来几个婢女低低的议论声: “听说太子殿下今日一路将太子妃抱回来的呢,看上去极是亲热。” “我也听说了,咱们主子似乎犯了什么错,害了太子妃,殿下定要冷落我们主子了。” “我们主子近日这般得宠,还以为时来运转了,谁知却是个蠢的。” “可不是,居然去招惹太子妃,太子妃向来睚眦必报,招惹她的哪个有好下场了?” “就是,如今怕是我们也要跟着受冷落了,方才我去领主子这个月新做的衣裳,那管事的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我们主子受宠那几天,他可是天天来我们这里送这送那,还说过两天亲自把衣裳送来,可是就今天一眨眼的功夫,立马变了脸,真是气死我了!” “只怕以后咱们的日子都难过了……” 杨晓寒在台阶上听得一清二楚,心中原本就羞愤恼怒,此时更是气得浑身直抖。 芳苓已经跳了起来,骂道:“哪个小蹄子在那满口胡诌?竟敢编排起主子来了!芳草、芳菲,你们都是死的吗?把这几个碎嘴烂牙的贱人全部抓起来,痛打一顿,不论死活,统统逐出宫去!” 第七十七章 冰山提问 芳草、芳菲连忙吩咐几个太监去抓那议论的人,惠安殿开始哭天抢地,鸡飞狗跳,一片混乱。 杨晓寒闭了闭眼睛,不想再理这满院子的凌乱,强忍着酸楚痛苦的心情,抬步走进内殿。 芳苓紧紧跟上去,道:“主子您别伤心了,她们那都是胡说八道的,殿下现在正在气头上,过几日定会念起主子的好来。” 杨晓寒忍了许久的泪这才滚滚而落:“难了,我今日太失策了,这几日殿下的恩宠让我有些太过自得,竟妄想与太子妃争一争他心中地位的高低,再加上太子妃的激怒,我便昏了头……那不是我,我怎么会那么冲动?那不是我……” “主子,您别这么说,咱们还有机会的。”芳苓忙道。 杨晓寒趴在桌子上,泪珠很快将衣袖浸湿:“机会……太遥远了……什么时候才能再有机会……” 风轻絮自入秋以来便很少进凝香园,园中只剩满池残荷,她总觉得无甚趣味。可是今日她却带着风绝尘走进园中,手中提着一坛秋露白。 风轻絮见福公公正歪在树下闭着眼睛打盹,便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倒了一碗酒,轻轻放在福公公的鼻子下。 福公公正在迷糊着,忽然闻见一股清冽的酒香,鼻子快速的抽动了几下,立刻睁开眼睛,一见眼前澄澈透明的酒液,顿时眉开眼笑,伸手就要抢酒碗。 风轻絮却将酒碗一缩,笑道:“几日不见,福公公愈发懒惰了,竟在这里打起盹来了。” 福公公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道:“再不给我秋露白,我就折了你的荷花。” 风轻絮笑出了声:“福公公莫不是老糊涂了,如今已是深秋,哪里还有荷花?” 福公公却伸出两根手指,道:“皇后娘娘的暖房一处,殿下在外的山庄一处。” 风轻絮只得无奈地将酒碗递给福公公,福公公这才欢喜地笑了起来。 很快,福公公便与风轻絮在园中的亭子里畅饮起来,而风绝尘则远远地倚在树下,离饮酒的二人远远的,生怕再被风轻絮叫去喝酒。 福公公饮着酒,眼睛却在不断打量着风轻絮,直到碗中的酒见了底,才道:“你竟变了模样,怎么我却不知道?” 风轻絮淡淡道:“有些事你不必知道……听说最近有人在查阮良媛的事?” 福公公看了一眼树下的风绝尘,道:“你应该知道是谁,最近东宫很不安分,你要多留心些才是。” “放心,他们那点伎俩奈何不了我,”风轻絮又问道,“他们查到什么地步了?” 福公公不说话,却用手指沾着酒液,在石桌上划下个“二”字。 风轻絮点点头,道:“果然查到了第二层,也算是有本事了,看来他们在宫中的势力不容小觑。”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福公公的眼睛闪过精光。 风轻絮笑了笑,纤细的指轻轻敲着酒坛,道:“既然他们都已经如此劳心费力了,我作为戏里的主角,怎么也得配合一下不是?” 福公公一脸了然:“这么说,他们很快便要发难了?” 风轻絮饮了一口酒,道:“尝过上位者的无上风光,怎么会甘心又落入谷底,任人碾压?她的性子向来坚韧,我要的就是她这种脾性,很多事情还得靠她,所以你也盯着些,万不能叫她死了。” 福公公却嘲讽地一笑,道:“你也别小瞧了她,就她那张脸,太子也不会轻易让她去死。” 风轻絮饮尽碗中最后一口酒,站起身道:“无论如何,一切都还在我们的掌握之中,该怎么做,你应该清楚。” 风轻絮转身欲走,福公公的声音却从背后响起:“只要你一直有这样一副冷心肠就好,火也烤不热,日头也化不了……这是你自己说的,别最后却心慈手软。” 风轻絮没有回头,举步便走,空气里传来声音依旧冷淡:“只要我想赢,就不会有输的那一天。” “你跟福公公说了什么?”风绝尘终于忍不住问。 风轻絮闲庭信步,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你的耳力不是很好么?这么近的距离都听不见?” 风绝尘忍无可忍:“你是故意的,你明知那亭后有假山瀑布,水声聒噪,我如何能听得见?” “那你凑近些不就成了?”风轻絮故意道。 风绝尘沉默了一下,道:“以后不要再让我喝酒,否则我没法保护你。” 风轻絮摇头叹息:“作为一个男人,居然不会喝酒,简直是奇耻大辱,形同……” “住口!”风绝尘憋得满脸通红,“作为一个女子,怎能把……把那些话天天挂在嘴上?” 风轻絮很是开心地看着风绝尘气呼呼的样子,凑近了看着他紧拧的眉头,笑道:“你如今与锦瑟越来越有夫妻相了,连生气的模样都相似。” 风绝尘闻言,刷地一下从风轻絮眼前消失了。 风轻絮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小路,不禁乐道:“这块冰山居然也会有害羞的时候。” 说完转身便准备回东宫,孰料刚一回头,却如同撞在铜墙铁壁之上,不由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她忙稳住身子,揉揉撞得发酸的鼻尖,瞪着眼前一脸纠结的冰山美男,道:“你想吓死我么?突然消失,突然出现,仗着自己轻功好就来欺负我么?” 风绝尘面上现出几分愧疚,心中更加纠结,但还是下定了决心,道:“我一直想问你,最近你频繁要殿下带我去军营是何道理?” 风轻絮叹了口气,道:“你终于肯问我了。当初我嫁与阿宁时要求以你为聘,护我十年周全,如今还有不到三年的时间,待我十八岁生辰那天,你便可回到军营大展手脚。你莫要怪我,那时我前途未卜,有你在我身边我便心安了很多,你尚年轻,我虽自私了些,也不算全误了你。” 风绝尘听风轻絮提起那些旧事,只觉得仿佛在梦中,金戈铁马如昨日云烟,但想起来仍有阵阵酸楚之意。 “这与你让我去军营有何联系?”风绝尘仍有些不解,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一凝,道,“难道你要……” 第七十八章 灭门惨案 风轻絮见风绝尘欲言又止,便笑道:“无妨,我倒想听听你是如何猜想的。” 风绝尘犹豫了一下,道:“你以后是要做天元朝皇后的,难道你想扶植自己的势力,想在军中安插自己的人……我告诉你,我虽跟了你七年,但是你是知我秉性的,我绝不会背叛陛下,也不会背叛太子殿下,若你想将我培养成自己的人,我劝你想也不要想。” 风轻絮见风绝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只觉得好笑:“果然是个榆木脑袋。” 风绝尘呼吸一窒:“你骂我!” 风轻絮叹气道:“那时我与你约法三章,十年内,你只听命于我,只效忠于我,我的任何事都不得泄露出去。这几点你都做到了,我很感激你,所以一早便决定送你两件礼物。” “什么礼物?”风绝尘不解。 风轻絮竖起食指,道:“第一件是送你如花美眷,你如今已是弱冠之年,早该考虑成家立业了,立业之事,三年后你自行打算,成家却迫在眉睫,我为你思量许久,你将来不能娶达官贵人之后,亦不能与皇家联姻……” “这是为何?”风绝尘更为疑惑。 风轻絮一笑:“你少年得志,自然是好,可是六年前楚家灭门之祸你却忘了吗?” “楚家灭门之祸”六字狠狠撞在风绝尘的心上,他不能忘记,亦不敢忘。 那时他刚做了风轻絮不到一年的贴身侍卫,忽然之间楚家被匿名举报贪污军饷,勾结外敌,且从他父亲的书房中搜出了与外敌来往书信数封,家中密室财宝无数……他甚至来不及为楚家喊冤,圣旨便已下达府中……抄家灭门。 原本连他也是留不住的,是风轻絮出面保他,称他早已与楚家毫无瓜葛,从作为聘礼那天开始,他便不再是楚绝尘,而是她风家侍卫,梦回城人——风绝尘。 皇帝皇后原本均十分看中风轻絮,见她如此出言力保他,便只好放过了他,他这才能苟延残喘于世。 他曾无数次想过要去查明真相,还楚府清白,但风轻絮却阻止了他,称时机未到,若他贸然去探查,惊动了那背后之人,定会因为怕他楚家死灰复燃而斩草除根,那么他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了。 于是他一忍再忍,将自己变成一块冰,不问世事,安静如尘,让所有人几乎都忘了天元朝原来还有一位少年将才楚绝尘,只记得太子妃风轻絮身边面无表情的冰疙瘩风绝尘。 但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那股仇恨从来没有消失,一直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每日壮大,只是被他割了一茬又一茬,他强迫自己不能鲁莽行事,要么不出手,要么一击必杀。 如今风轻絮重提此事,他心中的仇恨又开始蔓延开来,他握紧了手中的剑,一言不发。 风轻絮见状,道:“这就是你的妻子出身必须低微的原因,你不能让那幕后之人感到一丝丝的威胁,这么多年来你做的很好,忍到了极致,但若妄图娶个高门贵女为自己添些助力,恐怕这念头一动,你便没命了。锦瑟是我为你千挑万选的人,有勇有谋,心思细密,待时机成熟,我便收她为义妹,这样她既身份上配得上你,又没有庞大家族引人猜忌,可谓是两全之策。” 风绝尘听她细细地分析,每个字都是在发自肺腑地为自己考虑,不由有些怔住了。 他没想到风轻絮竟早早地都为自己全都打算好了,甚至连利弊都分析得如此到位,这七年,他只当自己是她的牵线木偶,她让做什么,他便义无反顾去做,但她却将自己的事都放在了心上。 风绝尘冰山一样的表情渐渐有了裂缝,仿佛有光透入缝隙,让他的眼中有光芒闪动,他只静静地看着风轻絮,一时说不出话来。 风轻絮又竖起两根手指,直直地看着他,慢慢道:“第二件礼物,就是楚府灭门真相。” 此话一出,风绝尘觉得自己的脑袋轰的一声,似要炸开了一般,眼中只有风轻絮清冷淡漠的面容,仿佛周围所有的事物都消失不见。 他不顾一切上前紧紧抓住风轻絮的胳膊,此时他已完全忘了风轻絮不喜人触碰,甚至忘了她太子妃的身份,只想问个清楚,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你说什么?” 风轻絮吃痛地缩了一下:“你弄疼我了……” 风绝尘这才回过神来,忙松开手,但眼睛却紧紧盯着风轻絮:“请太子妃将方才的话说个明白。” 风轻絮揉了揉被风绝尘抓痛的双臂,叹气道:“其实这许多年来,我一直在帮你暗中调查,那封送到内阁的匿名信件究竟是何人所为,直到最近我才有了些眉目,也肯放你去军营试探一二,结果,果真不出我所料,竟真的是他所为。” “谁?”风绝尘咬紧的牙关中挤出一个字。 风轻絮看着风绝尘的眼睛,缓缓道:“当朝一品太傅,李鸿山。” 风绝尘呆住了。 这辈子他会怀疑任何人,都不会怀疑李鸿山。 李鸿山,那个权倾朝野却永远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太傅大人,他小时候便是见过的。在他的印象中,李鸿山待人十分友善,处事公正,而且喜欢提携后辈,可谓心胸宽广,作风清明。 而风绝尘的父亲就是受到他的提携才坐上提督之位,风绝尘记得李鸿山十分欣赏他父亲,不止一次在皇帝面前夸赞他父亲战功卓越,威名远扬,称天元朝有如此出色的武将世家,陛下与朝臣们都可高枕无忧了。 之后他们整个家族被一再提拔,风绝尘的兄长被封为副都统,而他也因为战功赫赫,少年英才,得封将军…… 他原以为是因为李鸿山,他们一家才得以光耀门楣,却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这个他眼中慈祥的恩人灭了他满门。 “不……不会的……我不相信……”风绝尘不敢置信,喃喃道,“他有什么理由?明明是他提携了我父亲……” 风轻絮冰雪般的齿间吐出两个字:“捧杀。” 第七十九章 查询真相 风绝尘身形一晃,只觉这两个字如同刺刀般扎进他的心窝,他整个人似乎不会思考了,只怔怔看着风轻絮。 风轻絮轻轻道:“李太傅科举出身,从正七品翰林院编修,一路稳扎稳打,坐到正三品通政使之位,而后外放四川巡抚,在地方上业绩斐然,赚足了资历后便回到京城步步高升,直至当朝一品太傅,这样的人可以说是文官中的清流,既有极丰富的实践经验,又有多番历练之后极深的城府。他有五子一女,大儿子李荣显如今外放江南巡抚,据说口碑极佳,显然是要走李太傅之路;二儿子李荣原不在朝中就职,对外宣称无意官场,实则走了从商之路,商贾低贱,李太傅自然不会让自己的儿子明面上丢了太傅府的面子,只是通过各种关节与各地大商贾暗通款曲,数年来积累财富无数,供太傅府支撑运转;三儿子李荣成……” “忠武将军!”风绝尘情不自禁地道,“我们还在一起上过战场,我负伤时,还是他将我从战场上背了回来……” “不错,”风轻絮点点头,“军营中事你比我了解,他原本只是参将,有你这么厉害的将军在,他最多只能做到副都统或总兵,但是楚家灭门之后,他很快便被提拔为忠武将军……” 风轻絮微微停顿了一下,但风绝尘却觉得耳边天雷滚滚,很多事似乎都渐渐清晰了,心不由地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第四个儿子李荣途如今在吏部任职,最小的儿子李荣明已经入了京郊大营,他李太傅心中可装着广阔天地呢,这天下是萧家的,恐怕过不了几年就会有李家的一半。” 风轻絮的声音很冷,但是风绝尘却知道她说的都是事实,李鸿山近年来将自己出色的几个儿子一一安排地十分微妙,或明或暗,无不在彰显自己的野心,但是偏偏他的每一步棋都极稳,让人丝毫察觉不到破绽。 风绝尘的脸上现出一抹讽刺的笑意:“两个儿子从文,两个儿子从武,一个儿子从商……不管是文道还是商道,他李鸿山对自己儿子的安排都易如反掌,唯有这武道,我楚家与陆家世代习武,人才辈出,陆家已然向李鸿山投诚,我楚家却忠心于陛下,从不曾对李家卑躬屈膝,挡了李鸿山的路,难怪要被抄家灭门……” 风轻絮怜悯地看着风绝尘,道:“你们楚家挡了他们李家的武道,他们便用捧杀的方式先麻痹你们,再栽赃嫁祸,武人的头脑又怎比得过文人缜密的暗算?他李太傅生来就是走这条路的,想杀人,手上不会沾一滴血。” 风绝尘沉默半响,始终难以平复波澜起伏的心情,他用复杂的目光看着风轻絮,道:“你究竟哪里来的消息?你从不是信口雌黄的人,手中可有证据?” 风轻絮道:“我既能查出这些,自有自己的渠道,但是我的证据却不能给你,因为有些事情我暂时不想告诉你。” 风绝尘是知道风轻絮的能耐的,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她定不会将这些事情告诉他。 他在她身边七年,她一直暗中调查楚家灭门之事,而他竟丝毫未曾察觉,她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风绝尘越想越觉得风轻絮深不可测,隐瞒的事情太多,但是他也知道从她那里问不出任何结果,于是他咬咬牙,道:“这太骇人听闻了,我需要时间查证。” “你尽管去查,以后如非必要,你不必再守着我,暗中调查便是,”风轻絮认真地道,“你随阿宁一入军营,那李荣明便将此事禀报给了李鸿山,我才有机会确认楚家灭门确实是他们所为,如今他们见你与阿宁走得近,必会有所行动,一动就会有破绽,你的机会也会越多。” 风绝尘眼神复杂地看着风轻絮,道:“太子妃,谢谢你。” 原来这七年来,不是我护你周全,而是你护我平安。 东宫有着许久不曾有过的平静,李荣华自从失了孩子,似乎变得消沉了很多,不再四处闹腾,杨晓寒在荣王府失了脸面,更是闭门不出,沈碧珠从李荣华小产开始便日日小心,也甚少出门,于是东宫安安静静地进入了年关。 大年三十这日,阖宫欢庆,虽大雪纷飞,也阻挡不了满宫的热闹气息,皇帝更是命人早早准备晚宴,一边赏雪看梅一边畅享佳肴美酒。 萧煜宁闲来无事,便先来了景和殿,也不许宫人通报,自己悄悄走了进去,想看看风轻絮在做什么。 锦瑟端着凉了的茶杯,正要出去,却见萧煜宁进来了,披风上还有未化的雪,忙要请安,萧煜宁却挥手阻止了她。锦瑟乖觉,将茶杯递给红樱,服侍萧煜宁去了披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风轻絮素来怕冷,屋里炭火极旺,将屋内烤的暖如阳春。 而风轻絮正懒洋洋地趴在软塌上打瞌睡,一头青丝如瀑布般滑落在塌边,小脸被炭火熏得双颊晕红,更显得皮肤吹弹可破,她双目微闭着,似睡非睡的样子,看起来憨态十足。 萧煜宁忍不住轻轻走了过去,风轻絮隐约听见脚步声,口齿不清地嘟囔着:“师父,我要吃橘子……” 风轻絮正迷糊着,忽然觉得一阵阵暖风往自己耳朵里钻,又暖又痒,鼻尖是熟悉的气息在围绕着,风轻絮迷茫地睁开眼睛,却见有人正在旁边对着自己的耳朵吹气,不禁吃了一惊,猛一抬头,脸颊刚好擦过那人的唇,柔软湿润。 风轻絮呆呆地坐着,意识还有些混沌,轻触着被唇碰过的脸颊,看着眼前笑容温柔的萧煜宁,竟有些不知所措。 萧煜宁难得见她一副茫然又可爱的样子,忍不住伸出双臂想将她揽在怀里,口中极为宠溺地唤着:“阿絮……” 风轻絮却下意识地往后一退,躲开了萧煜宁的怀抱,眼里闪过不易察觉的丝丝冷光…… 第八十章 插梅 萧煜宁怔了怔,虽未看见风轻絮眼中的冰冷,却也感受到了她的拒绝,于是面上便有些受伤的神色,似乎不明白风轻絮为何忽然这样。 风轻絮却迅速垂下眸,捂着自己的心脏,低低地道:“阿宁,你吓到我了。” 萧煜宁闻言,释然地一笑,道:“我见你这个时候还在睡觉,忍不住想逗逗你,没想到却吓着了你,阿絮莫怕。” 萧煜宁说着便拉过风轻絮的手轻拍着安慰她,脸上仍是极宠溺地笑意。 风轻絮任他握着自己的手,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漫上来,仿佛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 萧煜宁笑道:“方才我听见你要吃橘子,来,我剥给你吃。” 风轻絮的笑容凝了一下。 萧煜宁取过盘中橙黄的橘子开始一点点剥,她静静地看着萧煜宁的侧脸,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但他只是低头剥着橘子,俊逸出尘的脸上除了微微的笑意,看不出其他任何变化。 “来,吃橘子。” 萧煜宁撕下一瓣橘子放在风轻絮的嘴边,脸上的温柔一如从前,看着她的目光中是化不开的柔情。 风轻絮见萧煜宁神色并无异常,这才放下心来,张开嘴吃下萧煜宁手上的橘子。 “呀,太子妃这里真是暖和。”一个声音忽然传来,打破了室内的温馨。 风轻絮闻声望去,见是李荣华、杨晓寒、沈碧珠三人走了进来。 李荣华依然通身华贵的打扮,气色也好了很多,杨晓寒似乎瘦了许多,下巴尖尖,我见犹怜,而沈碧珠的肚子已经挺了起来,扶着腰跟在二人后面,看起来有些吃力。 “原来太子也在这里,”李荣华的眼中闪过一丝嫉妒,“还是太子妃这里好,炭火足,阳气旺,最能吸引太子殿下。” 萧煜宁闻言,眉头微皱,显然李荣华丝毫不遮掩的醋意让他心生不满。 沈碧珠见状,忙道:“太子妃向来畏寒,炭火足一些也是应当的,刚刚我们在外面见梅花开得正好,便采了一些过来,放在景和殿最好,暖气一熏,满屋都是香的。” 说完,沈碧珠便命紫如将刚采来的梅花拿进来。 那梅花开得相当好,一捧红梅,一捧腊梅,一捧白梅,颜色各异,却都清幽淡雅,被屋里的暖气一熏,果然香气四溢。 李荣华见萧煜宁正一瓣一瓣喂风轻絮吃橘子,便撒娇道:“殿下,荣华一路走来也渴了,也想吃一瓣橘子。” 萧煜宁却看也不看她一眼,道:“锦瑟,将那盘橘子都端给李良媛。” “是!”锦瑟俏生生地应着,嘴边是藏不住的笑意。 李荣华愤愤地从锦瑟手中的盘子里取过一只橘子,心中极是不甘,却又不敢说什么。 风轻絮将萧煜宁递来的橘子咬了一半,道:“不想吃了。” 萧煜宁便极自然地将剩余的一半放进嘴里,对风轻絮笑道:“今年送来的贡橘很是不错,你若喜欢,我那里还有一筐,都给你送来。” 风轻絮有些发怔地看着他吃了自己吃过一半的橘子,他的眼里是满满的笑意,一点也不介意那橘子被她吃过。 李荣华见状,手中剥了一半的橘子已经被她捏出了橙黄的汁液,眼中是掩不住的嫉妒和愤恨。 沈碧珠看见后神色微黯,虽然她很清楚自己与风轻絮在萧煜宁心中的地位无法比拟,但是看见这一幕,心中还是忍不住有微微的酸涩。 而杨晓寒却一直微垂着头,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一般。 屋内一时间冷清了很多,沈碧珠看了一眼正准备插花的宫人,忽然笑道:“今年梅花开得真好,若是戴在头上,又香又好看,不知道比那绢花好上多少。” 李荣华一听,眼中便亮了起来:“殿下不如为我们姐妹各挑一种梅花戴在头上吧,今年的晚宴也算是有了别出心裁的妆扮。” 萧煜宁看了一眼那开得正好的梅花,也来了兴趣,便对李荣华道:“那红梅最适合你,娇艳夺目。” 李荣华一听,满脸娇羞地取过一枝红梅,递到萧煜宁的面前。 萧煜宁便折了几小枝,轻轻插在她保养极好的乌发间。李荣华见萧煜宁插花极是用心,心中欢喜,迫不及待地跑到镜子前照了照,果然那红梅娇艳,衬得她整个人艳而不俗,媚而不惑,十分美丽动人。 李荣华捂着脸朝萧煜宁含羞笑道:“谢殿下。” 萧煜宁见李荣华娇媚的笑脸,心中也十分愉悦,又看了看沈碧珠,道:“那腊梅倒比较像碧珠的性子,不争不抢,却谁也无法忽略它的香。” 沈碧珠低头吃吃地笑着,道:“殿下直接说我是个懒的傻的便是了,何必这样拐弯抹角地编排人。” 萧煜宁笑着拿过宫人手中的腊梅,道:“你就是个嘴上不饶人的。” 说着,他便将手中的腊梅多余枝丫去掉,折成不大不小的样子,把整枝腊梅插在沈碧珠的头上。 紫如忙递来镜子给沈碧珠看,沈碧珠左右照照,叹道:“若殿下下辈子不想投身帝王家,便去专做个给女子插花的人吧,保证全京城的女子都趋之若鹜。” 众人一听,忍不住都笑了起来,萧煜宁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就你最会抖机灵,口中怎么就一点不知道收敛?” 杨晓寒见萧煜宁给李荣华和沈碧珠都戴好了,便在犹豫要不要上前。 萧煜宁看见了她踟蹰的样子,道:“你把那白梅拿过来吧。” 杨晓寒忙取过白梅,小心翼翼地递给萧煜宁。 萧煜宁面上并无特别的表情,只摘了两小朵白梅,戴在她的鬓间,道:“这白梅倒也衬你,温柔恬淡,只是今日大年三十,戴着白花总不太好,有两朵戴在不显眼的位置便罢了。” 杨晓寒见萧煜宁并未借机说教她,心中安了不少,只用思慕而感激的眼神看着他。 萧煜宁看着她清瘦的面容,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李荣华见三种梅花都用过了,便故意对风轻絮道:“呀,三种梅花都用过了,不知道太子妃更中意哪种梅花?若是太子妃喜欢哪个,我们让与太子妃便是。” 第八十一章 除夕家宴 风轻絮漠然道:“我不喜欢梅花。” 李荣华似乎恍然大悟:“对,太子妃喜欢荷花,可是这季节去哪寻荷花?依我看呀,人就不能那么固执,喜欢什么也该有个度,夏日赏荷,冬季看梅,何必只执着于一种东西呢?” 风轻絮不咸不淡地道:“我喜欢什么,就会一直喜欢,不像李良媛那么容易见异思迁。” “你……”李荣华一听,顿时要发作,一旁的见秋赶紧扯了扯她的衣袖,她这才想起秀妈妈交代过她千万不要与风轻絮发生正面冲突,于是愤愤地坐下。 萧煜宁见风轻絮冷冷淡淡的样子,笑道:“她们都有,阿絮也不能少,没有荷花,我给你变一朵便是。” 说着,萧煜宁便让锦瑟取来梳妆台上的画笔,沾着胭脂,一点一点地在风轻絮额头描画起来。 风轻絮觉得额头有些凉凉的,但是萧煜宁轻捏着她的下巴不许她动,她只能老老实实地看着萧煜宁俊朗的眉目,还有唇边温柔的笑意。 他离她那么近,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落在她的脸上,拂动了她脸上细细的绒毛。 萧煜宁画完,取过宫人手中的镜子往她面前一放,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由有些呆了,一朵红莲嫣然盛放在她的额上,让她看起来那般清新淡雅,美丽脱俗。 她忍不住想伸手去触碰,萧煜宁却抓住她的手,道:“等下再碰,现在还没干。” 说完,萧煜宁在她柔嫩的手上如蜻蜓点水般轻吻了一下,便松开了她的手。 风轻絮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只觉得被萧煜宁吻过的地方似乎还留着他唇的柔软,不由低下头去,思考到底哪里出了错。 而李荣华更是嫉妒得说不出话来,沈碧珠与杨晓寒也看出了萧煜宁对风轻絮比对她们三人更用心,但是这番比对除了让自己心中酸楚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气氛慢慢变得有些怪异,还好这时有宫人来报,晚宴已经摆好,请东宫众主子前去中丰殿用膳。 于是众人便暂时歇了心思,一同前往中丰殿。 中丰殿内,皇帝与皇后坐在上首,后宫嫔妃、东宫众人以及赵王府、荣王府等人按照位分依次而坐,萧煜宁与风轻絮坐在同一案前,李荣华、杨晓寒、沈碧珠坐在二人下首的位置。 因是除夕家宴,众人都比往日随意许多,过年的气氛很是浓烈,美酒佳肴,觥筹交错。 萧煜宁不时地往风轻絮的碗中夹菜,但风轻絮似乎兴味缺缺,不怎么动筷子,倒是喝了好几杯酒,萧煜宁无奈地对她耳语道:“少喝些酒,一会儿该醉了,父皇母后面前我若抱你回去,你会被笑话的。” 风轻絮这才不情愿地放下酒杯。 沈碧珠看着萧煜宁对风轻絮亲密的样子,忍不住羡慕道:“殿下对太子妃真好,仿佛谁也再入不了他的眼了。” 李荣华酸酸地道:“不过是仗着救过太子殿下罢了,又不能侍奉,有这份宠爱也没用。” 杨晓寒微微一笑,道:“荣华姐姐此言差矣,我们原都以为太子妃先天有疾,身体永远都只有八岁,但太子妃却不知因何忽然开始生长,如今已然是十二三岁豆蔻少女的模样,谁又能预料到太子妃以后会不会继续长大?且看如今太子妃已是冰肌玉骨,闭月羞花,再长大些,定然倾国倾城,我等姿容在她面前不过地上的泥淖罢了,殿下如今已对太子妃这般宠爱,待太子妃长大,哪有我等立足之地。” 李荣华转头看了看风轻絮的容貌,的确是明眸皓齿,眉目如画,再加上身上那股清冷的气质,宛如仙子般出尘绝俗,再长大些必然会颠倒众生。 殿中的人都频频向她投去或好奇或赞叹的目光,既讶异于她长大的速度,又忍不住惊叹她的美貌。 李荣华的心中嫉恨不已,又转头看了看沈碧珠,道:“原以为沈承徽长得像太子妃,如今看来沈承徽的姿容竟不及太子妃万一。” 沈碧珠看着李荣华嘲讽的面容,心中如被针扎了一下。 她早就隐约明白自己之所以得宠是因为长得有些像风轻絮,但是自从风轻絮长大了些她才发现,自己的容貌与她却不怎么相似,风轻絮太过美丽,而她身上那种散漫而清冷的气质却是自己学也学不来的,与风轻絮相比,沈碧珠觉得自惭形秽。 杨晓寒拉过沈碧珠的手,安慰道:“妹妹莫要妄自菲薄,太子殿下不过是见了太子妃才会冷落我们姐妹三人,只要有太子妃在,殿下的眼里从来就没有旁人,但是太子妃不在的时候,殿下对我们还是非常宠爱的。” 沈碧珠默默无语,李荣华的眼中却光芒闪烁,是呀,若太子妃不在…… 皇帝向来甚少理会后宫之事,因此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机会较少,除夕之夜难得与后宫众人相聚,平日不苟言笑的脸上也现出了几丝温和的笑意。 酒过三巡之后,原本热烈的氛围渐渐松了下来,淑妃见殿内气氛有些冷,便笑道:“东宫这几个孩子素来懂事又听话,只是不常见到皇上,未免心中拘谨,不如咱们来做个游戏,击鼓传花,传到谁谁就得表演自己拿手的才艺,不知皇上与皇后娘娘意下如何?” 皇后一听,便也来了几分兴致,转头看了看皇帝,皇帝也是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便道:“就按淑妃说的做。” 于是淑妃便张罗着吩咐刚刚歌舞中敲鼓的乐师留下,又命人取来一大朵绢花,很快便开始击鼓传花起来。 鼓点声音初始较缓,一下一下与心脏跳动的节拍相似,那绢花从淑妃的手中开始传,随着节拍慢慢传向后宫各人的手中。 渐渐地,节拍开始加快,众人又是兴奋又是紧张,那绢花似乎要飞起来一样,到每个人的手中只略过一下便飞快地传到下一个人手中…… 忽然,鼓点戛然而止。 众人看去,却见那绢花正落在李荣华的手中。 第八十二章 众妃争艳 淑妃掩面而笑:“刚刚还说这个游戏是为了让东宫的几个孩子不那么拘谨,谁曾想这绢花第一个就落在了东宫的手里,李良媛,你准备表演什么才艺?” 李荣华看见众人的目光都投在自己身上,又是羞涩又是激动,她虽任性了些,却从小被当成珍宝一般,各式才艺均有名家指点,只是要技压全场,还是要拿出压箱底的本事来。 于是她施施然站起身来,朝皇帝与皇后一拜,道:“荣华不才,只有琴艺尚能入耳,今日便在父皇母后面前献丑了。” 风轻絮知道抚琴是最能体现自己身份地位的一项才艺,普通人家若要自己的子女学琴,除非是天赋异禀,否则绝无可能达到较高的境界。 因为抚琴不仅需要高昂的费用请来名家教授,还需要好琴好谱,一架好琴往往是千金难求,孤本琴谱更是世上难寻。 似太傅府这般的财富权利这些东西自然是唾手可得,所以李荣华才有胆量在众多嫔妃面前抚琴,众嫔妃能在后宫中经久不衰,各种才艺自然不在话下,琴道必然十分精通,李荣华既决定抚琴,定是十分有信心的。 果然,李荣华只用指尖拨动了几下琴弦,众人便明白李荣华是有些本事的。 那琴音十分清脆悦耳,初始时如三月细雨洒落,微风吹面不寒,微雨沾衣不湿,令人心中颇为畅快。 渐渐地,琴音开始加快,如雨打芭蕉,众人只觉自己在廊下听雨,风声雨声声声入耳。而那琴音越来越急,众人仿佛听见了雷声滚滚,一场倾盆大雨近在眼前…… 众人都沉浸在李荣华的琴音中,直到最后琴声渐缓,如雨过天晴,到处鸟语花香,一切又归于平静。 最后一个音符消失,众人才渐渐回过神来。 皇帝不禁抚掌道:“好,好一曲《巴山夜雨》,能在这严寒冷冬听见夏日雨声,不失为一件妙事啊。” 众人皆附和着交口称赞,李荣华的面上是掩不住的得色。 她自幼习琴,如今在这京城中,虽琴艺不敢称第一,但绝对是数得着的,这游戏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她的琴艺一出,想必后面的人若不是才艺出众,必然黯然无光。 游戏继续,鼓声再起。 绢花依次落到皇帝后宫的几位嫔妃手中,或歌或舞或画,但是因李荣华的琴声珠玉在前,竟让人觉得其他人的才艺有些乏味。 直到鼓声静止时那朵绢花落在杨晓寒的手中。 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杨晓寒似乎有些胆怯,最后鼓起勇气道:“晓寒愿舞一曲助兴,献丑了。” 杨晓寒下去准备了片刻之后,伴着乐声如一片桃花一般飘进了大殿。 风轻絮看着杨晓寒一身桃红舞衣便知道她又要跳桃花舞了。 技艺不再多,能镇住场就行,她苦练了许久,在萧煜宁面前只跳了一次还没能如愿带走萧煜宁,心中自然不甘,如今她这桃花舞跳得越发纯熟了,舞姿翩然,让人转不开眼。 风轻絮的余光扫了一眼萧煜宁,果见他已经被杨晓寒的舞姿吸引住了,那朦胧又有些伤感的神色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风轻絮心中冷笑一声,却一言不发。 杨晓寒一边跳舞,一边向萧煜宁投来倾慕而幽怨的目光,仿佛在控诉着许久以来萧煜宁的冷落,眼中似有泪光在闪动,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看一眼便想拥她入怀。 一舞结束,众人便忍不住喝彩起来。 皇后笑道:“东宫果然人才济济,看来我们是真的老了,不如她们年轻一辈了,想来若不是沈承徽有孕在身,也定要艳压全场了。” 沈碧珠忙扶着腰吃力地起身,道:“儿臣才疏学浅,不敢当母后如此夸赞。” 李荣华闻言,眼珠一转,站起身道:“母后,这东宫可不止我们三人有才艺,论起琴棋书画、诗词歌舞,太子妃却是远胜我们姐妹三人,不如请太子妃让大家开一下眼界,父皇母后以为如何?” 终于来了。 风轻絮在心里默默道。 李荣华蔑视地看了风轻絮一眼,据她所知,风轻絮虽来自梦回城,但毕竟是一介江湖草莽出身,入了东宫也不守礼仪,从未学习过任何才艺,若在众人面前表演,定是要出丑的。 皇帝与皇后互看了一眼,彼此的眼中都有些期待。 于是皇后温和地问道:“阿絮,我的孩儿,你可愿意?” 风轻絮瞥了一眼一脸得意地期盼着她出丑的李荣华,思考了片刻,道:“儿臣并无什么才艺。” 李荣华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她就知道风轻絮低俗无礼,只是有张美丽的脸罢了,没有任何才艺傍身,不过空有皮囊而已。 皇帝与皇后也有些失望,皇后怕风轻絮难堪,正要出言抚慰,风轻絮却又微笑着开了口:“但是,若父皇母后不嫌弃,儿臣也愿为大家助助兴。” “哦?”皇帝颇有兴趣地道,“阿絮准备做什么?” 风轻絮并不回答,只神秘一笑,便下去准备了。 殿内的众人都在猜测风轻絮会做什么,萧煜宁也饶有兴味地期待着他的阿絮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李荣华却不相信风轻絮能带来什么好结果,暗暗嘀咕:“故作神秘罢了。” 一直在角落里默不作声地萧逸庭却忽然眼睛一亮,不管是李荣华的琴音还是杨晓寒的舞蹈他都没有半点兴趣,但是风轻絮接下来的表演却让他兴趣十足。 赵王妃自然捕捉到了自己儿子表情的变化,心中的担忧更加沉重起来。 片刻之后,殿门吱呀一声悠悠被推开。 众人转头看去,门外大雪纷飞,洁白的雪花如羽毛一般纷纷扬扬落下,一名素衣黑发的女子缓步而入,一身江湖装束显得身形挺拔,英姿飒爽,飘逸的裙角与衣袖一同在风中飞舞,恍然如梦境一般。 那雪色过于洁白,冷冷的白光竟让众人一时晃了眼,分不清走进来的是人是仙…… 第八十三章 惊变 直到殿门关上,众人才发现那宛若仙人的女子竟是太子妃风轻絮。 只见她一头及腰长发被玉簪高高束起,黑幽幽的眼睛闪着雪色泠光,一身碧色衣衫显得整个人如清荷一般亭亭玉立,纤腰不盈一握,身躯却笔直如一把出鞘的剑,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精神。 萧煜宁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仿佛又看见了初遇那年的风轻絮,眼角眉梢都是满满的朝气,那般卓然出众、活力四射。 而萧逸庭也似是痴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风轻絮,她在他面前要么是狡黠机灵,要么是懒散病态,却总是让他感觉仿佛她心间压了石头,石头下是深沉不见底的古井,永远看不见底。可眼前的风轻絮换上江湖装束却好似脱去了身上的千斤重担,灵动清浅。 风轻絮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接过锦瑟手中的一枝梅花,道:“父皇、母后,儿臣出自江湖,自然不如各宫嫔妃色艺双绝,只有些许刀剑拳脚功夫能拿得出手,只是今日实在不宜舞刀弄枪,儿臣便以这梅花做剑,为大家来一场剑舞。” 话毕,风轻絮右手将手中的梅花枝一挥,左手捻诀,已然是剑术的起手式,那梅花枝却分毫不惊,仿佛已经凝固成一把铁剑,隐隐透着寒光。 风轻絮在殿中翩然舞动身姿,看似剑术,却又融入舞姿,既有舞蹈的柔美,又有剑术的凌厉,刚中带柔,柔中见刚。 她特意穿了这一身既飒爽又飘逸的衣衫,身姿转动间,衣袂翻飞,清丽绝尘,自幼习武让她的身段极为柔软,也比普通舞者更为矫健。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一招一式都如行云流水,让人叹为观止。 萧煜宁怔怔地看着风轻絮,他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她了,应该是从她进入东宫开始,从她嫁与她的那天开始,她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有时他也觉得疑惑,眼前的人明明是她,却又感觉不像她,记忆里的她如清澈的溪水,清浅而明亮,每次流动都泠泠作响,一路欢快地奔向远方。 可是东宫里的她却是难以捉摸的,她总是漫不经心,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眼睛总是黑沉沉、暗幽幽,寂如深夜。 而如今,他再次看见了她发光的眼睛,那种发自内心的骄傲自信的光芒似乎要化作满天星光点亮大殿。 这才是他的阿絮么? 这才是那个倚天万里舞长剑,弯弓千战飞红装的风神继位人吗? 萧煜宁的心中似乎漫起了白雾,让他渐渐看不清眼前人。 而萧逸庭看着风轻絮舞动的英姿,双目闪烁如星辰,丝毫不放过她的一举一动,仿佛要把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都牢牢记在心里。 他知道,这才是风轻絮该有的样子,东宫太子妃的位置死死困住了她,让她难以喘息,就如把江湖里的鱼捉上了岸,哪怕放在鱼缸里,也依然不再是那快乐的游鱼。 他忽然想起了那日风轻絮双眸极亮地看着他,对他说:“萧逸庭,你带我走吧……” 他已知道她那日只是怕他下药,才出此下策将他吓得落荒而逃,可是如今想来她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真心想要逃离这个地方,所以才会脱口而出,要他带她离开? 李荣华看着众人惊艳的目光,已经嫉妒地快要发狂了,她是怎么做到的?一个江湖出身的女子如何能比她这受尽万千宠爱的太傅之女更让人惊叹? 可是连她也不得不承认,风轻絮的剑舞堪称完美,举手抬足之间都飘逸优美到极致。 然而杨晓寒却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只用沉静地眼神看着她。 于是李荣华忽然想到了什么,慢慢安静了下来,目光悄悄扫视了殿内各处,见一切如旧,便拿起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这种事原本她是不必做的,身后的宫人会细致周到地为她做好,然而现在她却自己拿起了酒壶,手有微微的颤抖,酒液洒出来很多,倒了好一会儿才倒满一杯酒。 放下酒壶,李荣华在端酒杯时,犹豫了一下,杨晓寒握紧了李荣华的手,似乎在无声地鼓舞她,于是李荣华狠狠心,端起酒杯就往唇边送…… 这时,风轻絮的剑舞已经接近尾声,她将身一转,忽地一跃而起,状似无意,却又目标明确地将手中的梅花枝指向萧逸庭。 萧逸庭一惊,见风轻絮朝自己而来,衣袍被她迅速的动作带得四散纷飞,衣袖鼓起,他清楚地看见一抹冷光闪过,风轻絮握着梅花枝的手中同时也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萧逸庭心中一跳,却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风轻絮朝自己冲来…… 风轻絮手中的梅花枝擦过他的脸颊,有冰冷的刺痛感,然而她的右手却直直地刺向他身后。 一阵罡风从萧逸庭背后袭来,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下意识地出手隔开风轻絮,那阵罡风直接打在他的左臂上,同时有冰凉的剑锋扫过他的胳膊,疼痛感瞬间从手臂上传来,他知道自己的手臂已被剑划伤,于是大吼一声:“抓刺客!” 风轻絮被萧逸庭推开,往后摔去,口中娇喝一声:“将军!” 风绝尘飘然而至,手中的剑一横,用剑鞘扶住她的腰,将她稳稳放在地上。 此时,大殿四处忽然有数名宫人将身上衣衫一扯,露出了自己本来的面目,手中持着刀剑,开始疯狂砍杀殿内的人。 “护驾!护驾……” “救命……” “啊……” 殿内哭喊声、格斗声响成一片,殿外的护卫闻声而至,与刺客拼杀。 皇帝皇后脸色大变,萧煜宁离他二人最近,毫不犹豫地飞身上前保护二人。 皇帝怒喝道:“大胆!竟敢在大殿内行凶,羽林卫,给朕只留一个活口,其余杀无赦!” 那刺客中有一个人直直向皇帝奔来,喝道:“萧炎狗贼,你灭我东照国,屠我皇族满门,今日我等定要将你千刀万剐,报仇雪恨!” 说着,冰冷的剑锋已穿过羽林卫,朝皇帝刺来…… 第八十四章 刺杀 萧煜宁一惊,随手拔过身边侍卫的剑,急忙格挡开来,手腕迅速转动,刷刷刺出几剑,剑花缭乱,快到让刺客应接不暇。 那刺客显然是奔着拼命而来,手下丝毫未留余地,遇到萧煜宁凌厉的剑气也同样不退缩,与萧煜宁缠斗在一起。 殿内的女眷早已吓得花容失色,虽有侍卫极力保护,依然有数人被砍死砍伤。 风轻絮听见那刺客提到“东照国”,唇边露出淡淡嘲讽的笑意,一转头,却看见一个刺客朝沈碧珠奔去。 沈碧珠怀着身孕,身体笨重,躲闪不及,脸上全是慌乱的神色。 风轻絮来不及思考,一脚踢飞身边倾倒的一把椅子,那椅子直直撞在刺客的后背上,刺客毫无防备,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风轻絮对守在他身边的风绝尘道:“将军,去保护沈承徽。” 风绝尘犹豫了一下,但看风轻絮一脸不容置疑的样子,只好奔到沈碧珠身边。 那被椅子砸倒的刺客刚好起身,满脸凶相地冲向沈碧珠,沈碧珠吓得紧紧闭上眼睛,等着那剑落在自己身上,然而等了许久却迟迟不见动静,睁开眼睛一看,风绝尘的剑早已贯穿了他的心脏。 风绝尘冷冷道:“太子妃要我来保护你。” 沈碧珠看了一眼殿内镇定自若的风轻絮,心中又是感激又是钦佩。有了风绝尘守在她身边,竟无一人能近得了她的身。 然而刚才的惊吓却让她的肚子开始隐隐作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往下坠…… 这场刺杀很快便被平息下来,刺客共十三人,只留了一个活口,正是想刺杀皇帝却被萧煜宁活捉的那人。 殿中嫔妃死了数位,几乎每人都带了伤,连淑妃、李荣华、杨晓寒等人都受了伤。 萧煜宁急忙去看风轻絮,却见她漠然地站在殿中,看似完好无损的样子,他一把抱住她,急急地问:“阿絮,你怎样了?” 风轻絮只看着沈碧珠道:“我无事,你去看看碧珠吧,她有些不太好。” 萧煜宁上下打量了一番,见风轻絮果真无碍,便匆匆去看沈碧珠。 沈碧珠一手扶着腰,一手搂着肚子,面色惨白,大滴的汗珠滚滚而下,见萧煜宁过来,紧紧抓住萧煜宁的手,哭道:“殿下,我好痛……” 萧煜宁喝道:“快去请太医!” 李荣华委屈地抱着自己的胳膊上前,道:“殿下,荣华也受伤了……” 萧煜宁瞥了一眼她身上的伤口,道:“太医马上就来。” 李荣华见萧煜宁只紧张地看着沈碧珠,心中醋意翻飞,但是见沈碧珠一副凄惨的样子,心中不禁大为快慰。 萧逸庭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立刻上前道:“殿下,太医恐怕要一炷香才能到,我虽不是妇科圣手,却也略有涉猎,看沈承徽的情形恐怕不太好,不如让我先代为看看。” 萧煜宁忙道:“那再好不过,逸庭,有劳了。” 萧逸庭伸手扣住沈碧珠的脉,只一会儿,便神色凝重地道:“不好,沈承徽受了惊吓,脉象虚浮,怕是要……” 沈碧珠一听,扯住萧煜宁的衣袖,哭道:“殿下,求求你,求你想办法保住我们的孩子,我不能失去这个孩子……” 萧煜宁眉头紧拧,道:“逸庭,这个孩子是否还能保住?” 萧逸庭无言地看着萧煜宁,但是他的眼神却说明了一切。 萧煜宁的脸上是满满的失望,沉默半晌,道:“那就尽快引产,保住碧珠。” 沈碧珠哭着摇头,眼泪纷飞,口中不住地喊着:“不,不要,我要我们的孩子活着,殿下,求求你,救救我们的孩子啊……” 紫如忽然惊叫道:“血……主子流血了……” 沈碧珠的衣裙渐渐被血浸透,萧煜宁再不迟疑,一把抱起她,飞快地跑向内殿。 皇帝眼见自己的孙子已是保不住了,眼中含着满满的怒气,对那刺客道:“你们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刺杀朕?还害了朕的孙儿!” 那刺客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却咬牙切齿地道:“萧炎狗贼,我东照国定会有起复的一天,我们公主定不会放过你!哈哈哈……” 刺客狂笑几声,眼睛却看向殿中的某个地方,忽然嘴边流下乌黑的血迹,已然没了气息。 有侍卫立即上前探查,道:“启禀陛下,此人口中藏毒,已经气绝身亡。” “又是这样!”皇帝狠狠一拍桌子,道,“给朕彻查!一定要揪出这皇宫内还藏了多少这样的刺客!” 皇帝显然记起了上次沈碧珠落水时的那帮刺客,那是他们也是如今日这刺客一般,任务失败后服毒自尽。 风轻絮心中记挂着受到惊吓的沈碧珠,正要去内殿看看她情形如何了,却听李荣华惊叫道:“快看,那刺客的眼睛为何紧紧盯着太子妃?” 众人下意识地转头看去,果见那刺客眼睛看的方向正是风轻絮的位置,风轻絮四周无人,那刺客必是看向风轻絮。 杨晓寒似是十分恐惧地牵着李荣华的衣袖,道:“也许只是凑巧吧……真是太可怕了,那刺客说什么东照国,还有什么公主复仇,我怎么听不明白?难道以后他们还会刺杀吗?” 众人忽然想起刺客方才说的话——“我东照国定会有起复的一天,我国公主定不会放过你”,而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看向风轻絮。 众人心中不禁咯噔一声,朝风轻絮投去怀疑的目光。 风轻絮拂拂衣袖,道:“那刺客未必是在盯着我吧,我只是刚巧走到这里罢了。” 但这句话却没有多少信服力,大家心中反而更加怀疑,这场刺杀让每个人都心惊胆战,此时任何一个细节都可能会被放大,引起众人的猜测。 淑妃原本便与风轻絮交好,此刻见风轻絮受到怀疑,便冷笑一声,道:“李良媛真是好眼力,整个中丰殿只有李良媛注意到了刺客的目光,若是李良媛平时也能这般观察入微,就不会一次次惹皇后娘娘生气了。” 第八十五章 东照国公主 此话一出,众人也登时察觉出了几分不对,如今殿中人人自危,都在检查自己的伤势,很少有人能关注到这些细微末节,更何况是平时粗枝大叶的李荣华。 李荣华心中一惊,杨晓寒却柔柔地开了口:“许是姐姐站的这个位置刚好看见了吧,世事原本就有诸多巧合,太子妃不也说自己刚巧走到那里么……” 风轻絮见杨晓寒又将矛头指向自己,却也不辩解,只冷冷站在原地。 一时间,众人只得把目光投向皇帝,但皇帝面无表情,也未开口,众人也猜不透皇帝的心思。 皇后却蹙眉道:“太子妃尽快去看看沈承徽吧……东宫的孩子眼看又要失去一个,怎么一个两个都留不住!” 风轻絮知道皇后也在开口帮她,于是抬步便走。 谁知,李荣华却提高了声音道:“这殿中所有女眷除了母后全都受伤了,只有太子妃一人安然无恙,太子妃不会就是那刺客口中的东照国公主吧?” 此话一出,大殿顿时鸦雀无声。 大家虽心中怀疑,却是不敢将这话摆出来的,然而李荣华却无所顾忌,直接挑明。 因为她知道自己就算是被降罪,凭着李太傅的地位,她仍会安然无恙,所以众人心中的所想也就只有她敢肆无忌惮地讲出来。 皇后一听,喝道:“胡说什么!阿絮出身江湖,乃是梦回城城主义女,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岂容你胡乱猜疑!” 淑妃也冷笑:“李良媛好大的胆子,究竟是仗了谁的势?竟然敢污蔑太子妃,这是不把太子殿下放在眼里么?” 李荣华见皇后与淑妃均已出言斥责,虽心中畏惧,但看着风轻絮那张闭月羞花的脸,心中的不甘却节节攀升,道:“太子妃只是梦回城城主义女,又不是亲女,太子妃五岁入城,可是五岁之前的事情却从来没提过,也从未有人知晓,这样的人做我们天元朝太子妃,岂不是太让人担忧了?万一……” 皇后素知风轻絮秉性,又向来偏爱她,自然容不得李荣华这般污蔑,于是怒道:“住口!整个东宫就你最不安分,仗着太子的几分宠爱,整日横冲直撞,口无遮拦,今日本宫就好好教训你!来人,将李良媛带回东宫面壁思过,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放出来!” 李荣华见皇后存心偏袒风轻絮,心中更为愤恨,眼见皇后身边的婢女要来带走她,她扑通一声跪下,高声道:“荣华也是为了父皇母后的安危着想,今日的情形大家也看见了,真的太可怕了,那些贼人拿的都是真刀真枪,刀刀往要害上砍,还杀了这么多人,更可怕的是他们口口声声要杀了父皇!难道母后一点不为父皇着想吗?” “你……”皇后听李荣华搬出了皇帝的安危,指着李荣华气得说不出话来。 杨晓寒见状,跪在李荣华身边,劝道:“荣华姐姐,你还是莫要再说了,太子妃怎么可能是东照国公主?太子妃八岁就嫁给了太子殿下,殿下向来宠爱有加,心里眼里只有太子妃,若姐姐再说下去,太子殿下要伤心了。” 众人一听,顿时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杨晓寒的话虽看似在为风轻絮说话,但字里行间却让人听出了别样意味。 李荣华再次戳破众人心中的疑惑,直接道:“太子妃八岁嫁与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对太子妃可以说是极尽宠爱,若太子妃真的是东照国余孽,那太子殿下岂不是太危险了?我天元朝储君的身边竟日日有个带着仇恨的人,殿下随时都会有危险啊!” 众人一听,顿时都谨慎起来。 赵王率先道:“陛下,此事还请慎重查证,我朝储君安危不容有失。” 淑妃见见殿中这样的情形,心中有些着急,于是便看向锦瑟,又瞥了一眼后殿。 锦瑟立刻明白淑妃的暗示,于是便寻个空隙,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直直跑向后殿去寻萧煜宁。 风轻絮冷冷道:“李良媛,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东照国公主,可有何证据?只凭那刺客临死之前的一个眼神,便要怀疑当朝太子妃,有些可笑了吧?我在太子身边多年,若要动手,还要等待到这一天吗?” 众人一听,似乎也有道理,风轻絮与萧煜宁朝夕相处,处处都是动手的时机,何必要等到今天? 风轻絮又道:“若我真是东照国公主,派人来刺杀父皇,还会教刺客在临死之前告知父皇东照国有个公主未死,如今正处心积虑要再寻时机刺杀吗?” 众人心中的疑惑便有些退去了,是呀,怎会有刺客会在临死之前暴露自己的主子?这确实于理不合。 李荣华见风轻絮三言两语便让众人开始对她有些信服,便咬咬牙道:“谁知你在耍什么阴谋诡计,若你真的问心无愧,那你敢验身吗?” 众人一惊,皆惊异地看向李荣华。 李荣华得意地道:“东照国皇族以莲花为图腾,每个皇族子孙在出生的时候都会被印上莲花印记,终生不毁,肉身在,图腾在,敢问太子妃敢验上一验吗?” 众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风轻絮的身上。 风轻絮举起右手,露出手腕处鲜艳的莲花印记,淡淡道:“你说的是这个吗?这个印记是如何来的,想必父皇母后最清楚,若是以此为证据,怕是父皇母后也不会答应。” 皇帝皇后自然知道,这个印记是因为风轻絮以自身为引将萧煜宁身体里的蛊虫引到自己身体里时留下的,这印记原本是在萧煜宁身上,蛊虫转移后,便出现在风轻絮的身上。 皇帝斩钉截铁地道:“这印记绝非东照国图腾。” 众人一听皇帝如此肯定,便渐渐相信了风轻絮。 然而李荣华却叫道:“那就查查太子妃身体的其他地方是否有莲花图腾!” “放肆!” 就在这时,萧煜宁的声音突然传来。 李荣华没料到萧煜宁会回来的这么快,登时浑身一颤,惊慌失措…… 第八十六章 身份之争 李荣华一见萧煜宁从内殿匆匆而来,气焰顿时下去了不少,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怯懦。 萧煜宁眼中含怒,道:“太子妃也是你能随便污蔑的?赶紧滚回东宫,不要在这里继续丢人现眼!” 李荣华一听,满腹的委屈化作腾腾烈焰燃烧着,她咬牙切齿地道:“看来太子妃是不敢验了,荣华不服!” 萧煜宁冷冷盯着李荣华,道:“若我作保,太子妃身上并无其他印记,你待如何?” 风轻絮一怔,看着萧煜宁如精雕细琢过一般的侧脸,心中如被针轻轻刺了一下。 “殿下……”李荣华的声音变得尖锐,她不敢相信萧煜宁竟如此维护风轻絮。 “我身上确无其他印记,”风轻絮忽然开口,继而一字一句道,“但是,我的确是东照国公主。” “阿絮——”萧煜宁欲出言阻止,已然来不及。 众人均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听的清清楚楚,太子妃坦然直言自己是东照国公主! 皇帝与皇后一脸震惊地看着风轻絮。 而李荣华的眼中都是兴奋的光芒:“诸位都听见了,我们的太子妃自己承认她是东照国公主!今日刺杀父皇的主谋!还不快将她拿下!” “我看谁敢!”萧煜宁伸出手臂挡在风轻絮面前,冷冷地看着李荣华。 李荣华又惊又怒:“太子殿下,莫非你没有听清楚吗?你身后那个人是东照国公主!今日就是她派人来刺杀我们的!方才大殿上流了这么多的血,父皇母后的性命危在旦夕,你还要袒护她吗?” 风轻絮轻轻拨开萧煜宁挡着的手臂,镇定地道:“我只说自己是东照国公主,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刺杀父皇的主谋。” 李荣华冷笑:“太子妃还想狡辩吗?那刺客临死前说的清清楚楚,东照国的公主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你既是东照国公主,理应伏诛!” 风轻絮轻笑:“他们说自己是东照国人便是东照国人吗?若他们说自己是李太傅的手下,那李良媛也甘愿引颈就戮吗?” “你胡说什么!”李荣华心中有些慌乱,口中却更加严厉。 风轻絮呵呵一笑,道:“李良媛别紧张,我只是打个比方,毕竟谁也不能判断他们死前说的是真话还是栽赃嫁祸。” 皇帝定定地看着风轻絮,缓缓道:“阿絮,怎么你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东照国的公主?” 风轻絮朝皇帝拜道:“父皇,儿臣也是最近才得知自己竟是东照国公主,东照国灭亡之时,儿臣不到两岁,尚不记事,后来到处流浪,直至被梦回城林先生带回,并被城主收为义女。幼时的事,儿臣全然不知,对东照国亦无甚感情,否则也不会这许多年来与殿下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李荣华却道:“你撒谎,一个人怎么会对自己的家没有感情?你分明在狡辩……” “那是因为李良媛你生来便受尽万千宠爱,荣华富贵,”风轻絮打断李荣华的话,道“东照国国力微弱,一直苦苦支撑,宫中不重生男重生女,因为生了公主就可以远嫁他国和亲,以作姻亲之盟。据说,我的众多姑姑、姐姐都嫁与了别国,或是六十老翁续弦,或是几岁孩童的童养媳,最好的不过是我的一个姐姐,如今是南夕国的妃嫔,虽不是很受宠爱,却生活恬淡得很。试问一下李良媛,如果你出生在这样的国家,是该埋怨破国之人破坏自己的和亲之路,还是该庆幸国破之后自己反而做了天元朝的太子妃?” 李荣华一时哑然,她不知东照国竟如此不堪,若是她……她也会庆幸吧…… 众人一听,都暗暗点头,与其生在那样的国家被当做和亲的工具,嫁给不知是老翁还是幼童的丈夫,还不如国破之后现在的生活,至少太子萧煜宁一表人才,玉树临风,以后又是整个天元朝的绝对继承人,风轻絮有何理由要打破现在的生活呢? 皇后见状,道:“阿絮在本宫身边长大,本宫最知道她的本性,天真率直,温良淡泊,每日只待在东宫中,很少与外界来往,连宫中、各府的宴席都不参加,如何能安排这样一场刺杀?我看这分明是有心人栽赃陷害!” “可是那些人明明就是东照国的刺客,若是就这样轻轻放过,以后会不会让别国也生出觊觎之心,再来一场刺杀?此事定要有个是非黑白才是!”李荣华仍不依不饶地争辩。 风轻絮闻言,静静地道:“我东照国皇族都有莲花图腾,但很少有人知道,我东照国死士右肩上也有莲花图腾,代表着死士与皇族不离不弃,永不背叛。” 皇帝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侍卫上前查看,果见所有刺客肩膀上干干净净,并无任何印记。 李荣华一惊,竟有这样的事?她竟完全不知! 她下意识地看向杨晓寒,杨晓寒却面色有些庆幸地道:“看来这些死士并非东照国人,若是太子妃今日不提起这等秘事,竟险些冤枉了太子妃呢。” 李荣华眼一亮,道:“太子妃既说这事很少有人知道,那是不是太子妃自己也可以随意编造,用来逃脱罪责呢?” 萧煜宁忍着怒气,道:“李荣华,你闭嘴!阿絮不会说谎,这些刺客已然证明不是东照国人,你究竟还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李荣华瑟缩了一下,想辩驳却又不敢。 风轻絮却道:“父皇若是不信,可以去查证,据闻东照国国破之时,天元朝带回大量宫廷珍藏的书籍秘史、记录完本,里面肯定会有蛛丝马迹。” 皇帝沉默良久,道:“此事有待商榷,太子妃今日也受到了惊吓,暂时在景和殿休养,待身体好一些再出来吧。” 风轻絮知道皇帝这是要将自己软禁了,但心中却轻轻松了一口气,她知道皇帝多疑,此番将她软禁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是,儿臣遵命。”风轻絮乖乖地应着,低垂的眼眸静如深潭。 第八十七章 碧珠哀诉 风轻絮在景和殿待了三天之后,萧煜宁终于带着一脸疲惫走进院中,道:“阿絮,刺客之事已经查明,与你并无干系。” 风轻絮并无太大情绪波动,而是问道:“碧珠如何了?” 萧煜宁眼中悲凉渐起:“孩子没保住,碧珠身体也有些受损,将养着罢了。” 他不敢说沈碧珠现在的情况很糟糕,怕风轻絮难过。 “我去看看她。” 风轻絮转身欲走,萧煜宁却一把拉住她,有些迟疑地道:“阿絮,我有话要与你说。” 风轻絮止住脚步,黑沉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萧煜宁。 萧煜宁似乎下定了决心一样,道:“阿絮,其实我早已知晓你是东照国人。” 风轻絮的脸上浮起虚无的笑意:“我知道。” 萧煜宁一怔。 风轻絮又道:“我还知道,蔷薇是你放在我身边监视我的人,但是我不怪你。” 萧煜宁的心沉了一下,想说什么,却无法说出口。 风轻絮却似乎不想再提起这个话题,转身便走,声音平静无波:“她早与你说过,你又何必来告诉我。” 萧煜宁一怔,想伸手去拉住风轻絮,风轻絮的身形却闪得极快,转眼便消失在门口。 萧煜宁看着空空的院子,只觉得自己的心也似乎空了出来,他自然知道风轻絮口中的“她”是谁。 原来她竟什么都知道。 风轻絮走进昭明殿时,只觉得一股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难以呼吸。 沈碧珠静静地躺在床上,瘦的只剩一把骨头,她默默看着床顶的幔帐,仿佛没有了生气一般。 风轻絮不由想起了她在自己院中与宫人们逗乐的场景,那时的她耀眼得像一轮太阳,那般活泼烂漫、无忧无虑,可如今的她却憔悴到仿佛随时都会枯萎。 “碧珠……”风轻絮轻轻唤道。 沈碧珠没有转头,仍是愣愣地盯着幔帐,似乎没听见一样。 风轻絮向来冷心冷情,如今见沈碧珠这般凄惨的模样,更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悄悄坐在一边,静静看着她。 昭明殿所有的窗帘都被拉上,屋里十分昏暗,两人都默默无语,气氛更加沉闷,仿佛置身于一片浓厚的阴云之中,空气凝重得随时都能滴出水来。 不知过了多久,沈碧珠才声音沙哑地开口道:“太子妃,都怪你。” 风轻絮默然。 “都怪你那日设计让我嫁给太子殿下,都怪你让我来到东宫,都怪你让我爱上殿下……以前的我多快活啊,经常女伴男装去逛庙会、逛妓院、跟别人打架……去经历那么多新鲜事,像一只快乐的鸟儿……可是自从来到东宫,我的生活就只剩下了殿下,只剩下了每天翘首以盼……怎么殿下今日还不来呢,是不是公务繁忙,是不是累了病了……殿下今日要来,我准备什么好呢?穿哪件衣服?戴哪只发簪?殿下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殿下又走了,什么时候才能再来呀……” 风轻絮默默地听着,她看见有晶莹的泪珠顺着沈碧珠的眼角滑落,只觉得自己的心里仿佛也有一块大石压着…… 沈碧珠忽然又微微地笑了起来:“可是,太子妃,也幸好是你。幸好是你让我遇见了殿下,让我知道原来这世界上还有比女扮男装出去玩更美好的事情,殿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他笑起来那么温柔,像是在眼睛里酿了蜜一样,每次他看我的时候,我的心里都是甜甜的。我时常一边凝望着他一边想,这就是我的夫君呀,是我要共度一生的人,怎么就偏偏是我呢,他怎么就偏偏喜欢我呢……后来我才发现原来竟是因为我长得像你……” 风轻絮垂下眼眸,心中极是复杂。 “他喜欢的不是我啊,而是你,他觉得你长大以后应该就是我这个样子,所以他才喜欢瞧着我的眼睛,抚摸我的嘴唇,吻我的脸颊,他是把我当做了你……我的心里好难过,想对他发脾气,想告诉他,我就是我,我是沈碧珠,我不是谁的影子……可是他一对我笑,我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想让他开心。在他迟迟不肯来昭明殿的时候,我又在想,只要他肯来看我一眼,便是把我当成你的影子,我也心甘情愿……” 沈碧珠的泪慢慢地流着,一点点渗透到枕头里,留下斑驳的印记。 “可是,你怎么就长大了呢?你长大以后竟然跟我一点也不一样,你那么美,美得惊心动魄,让太子殿下都舍不得移开眼睛,他的眼里心里都是你,再也不肯对着我笑了,每次他来都只是为了看看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否安好,看一眼就走了,连敷衍的话都不肯多说……可是我还是要对着他笑,让他看见最美的我……如今我没了孩子,伤了身体,他却一眼都不肯来看我了,任我自生自灭……” 风轻絮只觉自己的心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闷得难以呼吸。 “太子妃,你不知道我有多嫉妒你,嫉妒你在殿下心中的位置……每当你出现在殿下面前时,他的眼里只有你,他对你笑得那么干净,那么温柔,像是所有烦恼都烟消云散,你一个眼神都能让他开心许久……可是我呢?我得到的只是你酒足饭饱之后的残羹冷炙……我对自己说,没关系,怎样都没关系,只要我有了孩子,生活总会慢慢好起来……我的孩子就是我在这东宫唯一的希望啊,可是老天为什么这么残忍,竟连我唯一的希望也要夺走……” “太子妃,你知道绝望的滋味么?你知道心中的希望一层层被剥落,最后什么都不剩,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么?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什么都不在乎,从始至终,你在意的只有你自己……” 风轻絮无言以对,沈碧珠凄凉的话语让她不忍再听下去,于是轻轻道:“碧珠,你不要多想了,你还年轻,还会有孩子的,好生休养吧。” 风轻絮站起身,抬步便朝门外走去。 “你不爱太子殿下。” 沈碧珠的声音很轻,在风轻絮听来却如炸雷一般在身后响起…… 第八十八章 碧珠之死 风轻絮的双脚如被钉住一般顿在原地。 沈碧珠缓缓转头,盯着风轻絮的背影,一字一句道:“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太子妃,你从来不爱太子殿下!” 风轻絮没有回头,心中却已掀起惊天骇浪。 她没想到,这东宫看破她心思的竟然是看起来一向没心没肺的沈碧珠。 想来也是,大理寺卿向来观察入微,断案如神,他的女儿又怎么可能不耳濡目染?只是沈碧珠随和大气,从来不爱计较,很多事都只是埋藏在心底罢了。 沈碧珠冷冷道:“你假意与他恩爱,实则都是敷衍,你把我推给殿下,你为我与殿下制造机会,不是你贤良淑德,也不是对我好,你只是不爱他,所以他喜欢谁都无所谓,他跟谁在一起都没关系,只要他不纠缠你就行。太可笑了,别人求而不得的宠爱,在你这里却避如蛇蝎,殿下越是宠爱你,你就越是恐惧,所以你希望用我来转移殿下的注意力,让他不那么宠爱你……” 沈碧珠说着,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可是,你的愿望落空了,你长大了,还长得那么美,太子殿下不会放手的,他会时时刻刻陪伴在你身边,一直一直爱着你……” 沈碧珠用残忍的声音说着那暧昧的话语,仿佛是最毒的诅咒,每字每句都透着深深的恨意。 风轻絮不再听下去,抬步便走,但沈碧珠凄厉的声音却又响起:“我不会告诉他的!我不会告诉他的!你们二人毁了我的一生,我恨你们!我要太子殿下最后爱而不得,痛不欲生,用最残酷的方式死在你的阴谋里……” 沈碧珠残破的身子并没有支撑多久,没有挨到正月过完,便郁郁而终。 东宫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所有人都还记得沈碧珠娇俏可爱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之间那么伶俐的人就没了。 昭明殿很快便打扫干净,没有留下沈碧珠在的时候的一丝痕迹,除了日常有些宫人去打扫之外,没有一点人气。 然而沈碧珠的话却时时在风轻絮耳边回荡,这是她第一次亲手让一个无辜的人送命,她的心中并不畅快,纵然早已练就了冷硬的心肠,依然会在午夜梦回时惊醒。 那样鲜活的一个生命啊…… “锦瑟,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风轻絮轻轻荡着秋千,一边望着初春澄净的天空,一边喃喃地问。 锦瑟不明白风轻絮话里的意思,想了想,道:“奴婢觉得,凡事不去做之前,是不知它是对是错,只有做了才知道,如果做了是对的那就万幸,做了不对就去改正,改不了就尽量弥补。” 风轻絮的唇角勾起无力的苦笑:“若改不了,也弥补不了呢?” 锦瑟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 一个爽朗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那就不要再想了。” 风轻絮刚一转头,身体却被一股力量推着随秋千高高飞起,发丝拂动间,她看见了萧逸庭明亮的眸和灿烂的笑脸。 “坐稳了,什么都不要想,我推你荡会儿秋千。” 萧逸庭手上微微用力,伴着他轻快的笑声,风轻絮便荡得越来越高,看到宫墙外已经绿柳吐芽,燕子南归,渐渐地心情便疏解了一些,有恬淡的笑意慢慢浮到唇边。 锦瑟悄悄对萧逸庭道:“谢谢世子,我们主子已经很久没笑过了。” 萧逸庭不语,只是一下又一下专注推着秋千,含笑看着风轻絮在秋千上飘荡的身影。 直到风轻絮玩累了,萧逸庭才让秋千慢慢停下来。 风轻絮远远支走锦瑟后,看着萧逸庭的左臂,道:“一直没来得及跟你道谢,你胳膊上的伤都好了吗?” 萧逸庭笑道:“早就痊愈了,倒是你,那日怎知我背后的人是刺客?” 风轻絮淡淡道:“我自有自己的门路,谁要害我,我心里很清楚,自然不会任人欺辱。” 萧逸庭踌躇了一下,道:“其实后来我将那日的情形细细想过,我本不该救你,你所有的内力都用来困住体内的蛊,所以没有丝毫真气,你用袖中的匕首刺向刺客,不过是为了引他出手,让他在慌乱中将你刺伤,这样你就有理由摆脱那日的困局,与东照国撇开关系,可是……我偏偏却救了你,那些刺客存心要嫁祸于你,便不会朝你动手,整个大殿的女眷除了皇后,只有你安然无恙,这个局便将你困住了。” 风轻絮感慨于萧逸庭的睿智,道:“果然瞒不住你。不错,那日我确实是要来场苦肉计,有将军在我身边,我不会受太重的伤,但却可以用最简单的方法破了他们的局。后来的事情谁也没料到,不过好在平安无事,如今我东照国公主的身份暴露,别人反而都会高看我一眼,不会再认为我只是江湖草莽,所以,还是要谢谢你。” 萧逸庭苦笑道:“你不应该谢我,该谢我的身体,那天我也不知道为何在意识到危险的时候会先用自己的身体去挡住你,那个时候我什么都没想,只是下意识地去做了这件事,可能连我的身体都知道我心中喜欢你。” 风轻絮怔了一下,正要说什么,萧逸庭却阻止了她的话,认真地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是太子妃,我自然不会逾越雷池半步,但是我无法控制自己对你的喜欢,我只想让你知道,世界上除了太子殿下之外,还有我这么个人在默默喜欢你,哪怕我的喜欢很卑微,渺小得如同一片雪花,随时都会随风飘散、融化,但是没关系,我有很多这样的喜欢,总有一日,它们会堆积成一座巍峨的雪山,让你即使不在意也能看见,雪山就在那里,只要我一日在,它就不毁不灭,不融不散。” 初春的天气已渐渐染上和煦的气息,墙外绿柳被温柔的春风抚摸着,墙内的绿草刚刚露出尖尖的脑袋,晴空万里,碧色如洗,又一个春天随蝴蝶的翅膀翩然而至…… 第八十九章 凝香园秘话 凝香园经过春风的暖化,渐渐开始嫩绿起来,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连凉亭台阶的缝隙间都有宫人来不及除去的草芽在努力生长。 风轻絮无聊地拔着台阶上的草芽,福公公则眯着眼享受碗中的美酒,二人就这样大咧咧地坐在台阶上,全无顾忌。 风绝尘自觉地远远避开二人,看似漫不经心,实际警惕着四周,自从那日与风轻絮谈过之后,他现在似乎自觉了很多,风轻絮不想让他听的东西,他半点兴趣都没有。 福公公饮完碗中的酒,砸吧着嘴,道:“那日中丰殿的事,你办的不是很利落呀,若不是萧炎那老狐狸早就知道你是东照国公主,恐怕绝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风轻絮淡淡道:“当日我将自己的身份告诉萧炎,便是防今日这种事的发生,看来当日的决定并没有错。这许多年来,我在东宫不争不抢,闲散疏懒,又是个不能生养的,所以他才没把我放在眼里。不过既有了这层身份,很多事情便可以摆在明面上了,也算是因祸得福。” 所有人都不知道,甚至连皇后都不曾知晓,风轻絮在入天元朝不久就已经主动向萧炎袒露了自己的身份——东照国公主。 因她那时年纪尚幼,又有梦回城作保,萧炎也并未太过在意,只暗中派人监视,观察数年后,见她并无异状,才将监视之人撤下。 所以那日李荣华在殿上揭穿她的身份时,所有人都很震惊,唯有皇帝默不作声,神色莫名,只因他早就知道风轻絮是东照国公主。 但是皇帝生性多疑,刺杀之事,他仍颇有疑虑,不敢肯定是不是风轻絮所为,若是风轻絮真的有复国之心,又培养出这么多自己的兵马,那么皇帝定会将风轻絮铲除。 好在那些人并不是风轻絮的人马,试想一下,若皇帝并未提前得知风轻絮是东照国公主,那日李荣华与杨晓寒步步紧逼,皇帝又疑心甚重,她的结果如何并未可知,是福是祸也便不是由她掌控的了。 福公公瞅着风轻絮,道:“萧逸庭那日在殿上那样护着你……那小子可是对你有意?” 风轻絮心中一咯噔,面上却是不显:“他的想法与我无关,也不会影响我们的计划。” 福公公冷笑:“那日之事还不算影响么?若不是他忽然出手保护你,你一受伤便能抢到先机……不过只要你心里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便好,必要的时候,赵王世子的真心也是一件极好的制胜法宝,毕竟赵王也是你我的劲敌……” “够了!”风轻絮觉得心中有些烦躁,“你不要打萧逸庭的主意,赵王对皇帝忠心耿耿,手中又掌握着诸多大权,若是察觉了任何风吹草动,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而且赵王的事与萧逸庭无干!” “是么?你到底是在担心那小子,还是真的担心你我的计划?”福公公紧紧盯着风轻絮的眼睛。 风轻絮冷冷道:“你若怀疑,退出便是,我风轻絮一人也无不可。” 福公公闻言,缓了脸色,道:“咱家不会退出,自然也相信你……只是咱们筹谋多年,万不能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功亏一篑。那赵王世子待你是真心,但是你也莫要忘了自己的初衷。” 风轻絮云淡风轻地道:“你现在该考虑的是背后那人的后招,东照国公主的身份没有置我于死地,反而提供给我诸多便利,他们定不会善罢甘休,如今已安静了几个月,那场风波早已渐渐平息,他们的后招应该很快就要出手了。” 福公公点头道:“不错,你万事皆需小心,这后招一出,必是万分凶险。那日之事,你既提供了证据,又有皇后与太子作保,所以才安然无恙,可是接下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风轻絮道,“我定会处处小心,埋藏了数年的恶根,该是时候拔除了。” 三月十五,是萧煜宁的生辰之日,却也是风轻絮蛊虫发作之日。 萧煜宁早早来到景和殿,只因心中记挂风轻絮,怕她有何异状。 蔷薇一见萧煜宁踏入院中,忙迎了上来,道:“殿下,太子妃还未睡醒,您稍候,奴婢这就去伺候太子妃梳洗。” 萧煜宁看了蔷薇一眼,记起风轻絮说她早知蔷薇是他放在她身边的人,心中很不是滋味,于是淡漠地道:“不用了。” 话毕,萧煜宁直接朝内殿走去。 蔷薇不明所以,见萧煜宁对她态度冷淡,不觉心中一慌,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也不敢去问。 萧煜宁走入内殿,果见风轻絮还在拥被而睡,被子外只露出一张小脸,双眸紧闭,樱唇微张,睡得极沉。 萧煜宁不觉心中怜爱,慢慢走了过去,坐在床边,静静凝视着风轻絮的睡颜。 锦瑟刚从御膳房回来,听闻萧煜宁进来,忙大步进入内殿。 她一进卧房,便见萧煜宁正想用手抚摸风轻絮的脸,不禁叫道:“殿下……” 萧煜宁忙收回手,竖起食指放到唇边,嘘了一声,示意锦瑟不许出声吵醒风轻絮。 然而锦瑟的声音已经惊动了风轻絮,她揉揉惺忪的睡眼,迷茫地睁开眼睛,看着萧煜宁,道:“阿宁,你怎么来了?” 锦瑟见风轻絮已醒来,便悄悄退了出去。 萧煜宁温柔地道:“今日是十五,我特意来看看你。” 风轻絮眯着眼睛,对萧煜宁笑道:“自从我莫名其妙地长大以后,蛊虫似乎乖了很多,也就在月亮升起时才会发作,白天并没有什么反常。” “那就好,”萧煜宁心中宽慰了一些,为风轻絮盖好被子,道:“你再睡会儿,我晚些再来看你。” “阿宁……”风轻絮见萧煜宁起身欲走,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萧煜宁不解地看着风轻絮,却见她神秘一笑,反手从枕头下抽出什么东西,在他眼前晃了晃,得意地道:“阿宁,你看这是什么?” 第九十章 生辰贺礼 萧煜宁定睛一看,见风轻絮手中拿着一条玄色腰带,与他素日的太子服颜色极为相配,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麒麟暗纹,中间缀着一块温润剔透的青玉,颜色如春日晴空,雕有如意祥云纹,整条腰带看上去极是精美。 萧煜宁惊喜地道:“阿絮,这是送给我的?” 风轻絮嫣然一笑,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忘了?今日是你的生辰,这是我送给你的生辰贺礼,虽然比不上你送我的山庄珍贵,但却是我一针一线自己绣的,那青玉上的如意祥云纹也是我自己雕的。” 萧煜宁接过那条腰带,反复看着,细细摩挲着腰带上的纹理与青玉,似乎有些不敢置信:“这都是你自己绣的,自己雕的?” 风轻絮将双手往萧煜宁面前一放,道:“不信你看,如今我这手上还都是针眼和刀伤,你也知道我是江湖出身,要我背剑谱,练武功,那都是手到擒来,可是捏这绣花针,真真是要了我的小命了,那根针,白兰捏起来,手指像是在跳舞一样,一会儿就绣好了一幅图,可是到我这里,那根针就开始欺负我,专往我手上戳……” 萧煜宁看着风轻絮伤痕累累的十指,又感动又心疼,忍不住抚摸着她娇嫩的双手,道:“阿絮,谢谢你,这是我有生以来收到的最珍贵的贺礼。” 风轻絮一听,坐起身来,开心地道:“那我帮你系上吧?今日你的生辰晚宴,我不能去参加了,你便系着这腰带,看见它时便觉得如同我在你身边一样。” “好。”萧煜宁含笑看着风轻絮。 风轻絮解下萧煜宁的腰带放在一边,轻轻将那条青玉腰带系在萧煜宁的腰间。 她细瘦的胳膊环着萧煜宁的腰,将腰带细细整理好,然后又将原腰带上的环佩一一系在腰带上。 由于常年习武,萧煜宁的腰很瘦,却很精壮,配上那条玄色青玉腰带,更显得蜂腰猿背,华贵绝俗。 风轻絮满意地看着自己精心制作的成品,抬头笑道:“阿宁,你看这腰带……啊……” 风轻絮话音未落,却惊叫出声,萧煜宁的身体如山般压了下来,她猝不及防地被萧煜宁压在了身下,还来不及说话,萧煜宁已经俯下头,唇覆上了她柔软的唇…… 风轻絮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突然放大的俊颜,心脏咚咚跳得厉害,只觉得整个人似乎不会呼吸了,脑袋如炸开了一般,脑海一片空白,一时竟忘了反抗,傻傻地任萧煜宁的吻一点点加深…… 她从未被人这般亲吻过,鼻息间分明是熟悉的气息,但那唇齿间的试探与交缠却又如此陌生…… 直到萧煜宁支起身子,眼含笑意地看着她道:“阿絮,呼吸……” 风轻絮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急促地吐出,涨红的脸慢慢淡了颜色,只余下双颊上淡淡的潮红,满头秀发散乱地铺在枕头上,迷蒙的眼神中似乎带着几丝天真的魅惑。 萧煜宁满意地看着她呆愣的样子,如玉的手指不舍地拂过她那被他吻过之后鲜艳如花瓣的唇,道:“阿絮,你现在的样子真好看……这份贺礼我更喜欢。” 风轻絮还来不及反应,萧煜宁已经起身,窗外的光映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俊逸的身影,让他整个人都似乎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阿絮,晚宴后我再来看你。” 萧煜宁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脚步轻快地出了内殿。 风轻絮待萧煜宁走后很久才慢慢恢复思考的能力,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萧煜宁竟然……亲了她! 一种钝钝的痛从胸口蔓延开来,她拼命擦着自己的唇,但是却擦不去唇齿间萧煜宁独有的味道,那种气味仿佛已经与她融为一体,无论她如何擦都擦不去他留在她身上的痕迹,让她有着酸楚的绝望。 风轻絮渐渐握紧了拳,漆黑的眸愈发冰冷。 而那体内的蛊似乎感应到了她情绪的波动,忽然躁动了一下,让她浑身一痛,她赶紧压下心中的情绪,不让那蛊轻易提前发作。 如今这蛊似乎变得聪明了,只要她情绪波动较大,就会不时地躁动,似乎她体内的真气已经不能满足它的贪婪。 好在风轻絮骨子里冷心冷情,又极聪明,只要不是这种难以控制的情绪,便也能控制住蛊虫,相安无事。 风轻絮怔怔地看着窗外的阳光,只觉心中五味陈杂,那斑驳的树影投在床上,像极了她复杂的思绪…… 黄昏时分,处理完朝中公务,萧煜宁便被皇后派来的人唤去参加生辰晚宴。 萧煜宁一边走一边心中记挂着风轻絮,想着今日她被他亲吻时那惊愕又无辜的模样,不自觉抚了一下自己的唇角,竟然开始想念她花瓣一样柔软的唇,他迫不及待地想再去景和殿看看她,然而却不得不参加完晚宴。 萧煜宁的生辰晚宴相当热闹,众人推杯换盏,脸上都带着恭维的笑意。 只是,众人发现一向淡定自若的萧煜宁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于是更加卖力地向他敬酒。 不知过了多少轮,觥筹交错间,很快,萧煜宁便有些不胜酒力。 萧煜宁借机向皇帝皇后请求先行离场,皇帝见萧煜宁确实有些醉意,便也应允了。 萧煜宁心中暗喜,正待转身离开,却有一双纤纤玉手拉住了他的袖子,阻止了他的脚步。 萧煜宁回头一看,却是笑意盈盈的萧冰卿正上下打量着他,道:“太子哥哥哥哥这是要去哪?莫不是金屋藏娇了,怎么连自己的生辰晚宴都要逃了?” 萧煜宁无奈地道:“冰卿莫要玩笑了,为兄真的醉的不轻,要回东宫醒醒酒而已,哪有什么金屋藏娇?” 萧冰卿掩嘴一笑,道:“若要醒酒,只需吩咐宫人取来醒酒汤便可,何必眼巴巴地回东宫去?都说东宫太子与太子妃鹣鲽情深,今日一看,果真如是。” 萧煜宁苦笑:“冰卿休要再取笑我了,快些放我回去吧。” 第九十一章 发现秘密 锦瑟看着走进院中的人,似乎有些呆了。 只见来人宽袍玉带,广袖如云,乌黑的发只用一根乌木簪束在脑后,眉目俊朗,丰神如玉,从月色中缓步而来,让人只觉得那一身飘逸的白袍更衬得他长身玉立,卓然不群。 直到那人露出极和煦的笑容,手掌在她面前轻轻一挥,道了句“锦瑟姑娘,回神”,锦瑟才恍然回神,一脸惊异地道:“世子殿下,你今日怎么穿成这样就进宫来了?咦,今日殿下还带了药草香囊,好久没闻见殿下身上的这种药草味了。” 萧逸庭笑道:“今日我约了几位江湖好友野外郊游,便戴了驱虫的药草,也着了一身江湖装束,这身装扮可还入得了锦瑟姑娘的眼?” 锦瑟还未回答,红樱在一旁笑出了声:“世子殿下穿什么都好看,穿这一身更像是天上的仙人一样,都说天上的吕洞宾长得极是出众,应该就是世子殿下这般模样吧?” 萧逸庭一听,摇摇头道:“只可惜如今牡丹未开。” 红樱奇道:“这是何意?” “不能如吕洞宾一般,三戏白牡丹啊,”萧逸庭戏谑的一笑,朝红樱道,“不过这里却有一朵红樱开得极为灿烂,让人忍不住想戏一下呢。” 红樱这才发觉萧逸庭竟然在调戏自己,可是看着他俊逸的面容,又说不出义正言辞的话来,只好捂着脸羞道:“世子殿下就会欺负我,小心我告诉主子,我们主子有的是法子治你。” 说着红樱一跺脚,跑得不见了踪影。 锦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殿下惯会捉弄人,红樱年纪小,殿下还是收敛一些好,莫让我们主子看见了。” 萧逸庭轻咳一声,道:“还是把她支开的好。” 锦瑟面上有些担忧之色,靠近萧逸庭,轻声道:“主子已经进密室了,但是太子殿下还没到,奴婢实在不放心主子,请世子殿下先代为瞧瞧吧。” 萧逸庭一听,一脸凝重地抬步朝殿内走去。 风轻絮咬紧了牙关,忍受着身上如潮水般阵阵袭来的痛苦。 她知道如今外面必然已经是满月高升了,身上的疼痛慢慢加剧,她开始不停地晕眩,甚至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她将自己的身体紧紧蜷缩在石床上,身上的冷汗不断流出,额前的几缕头发黏腻地紧贴着她的肌肤,她原本强忍着的喉咙也不禁开始发出低低的呻吟。 疼……她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下了无边无际的疼痛。 风轻絮握紧了手中的太清御阳弓,如今她的身边只有一把弓在陪伴着她忍受痛苦。 那弓坚硬的纹理硌得她的手生疼,然而她却丝毫不松手,仿佛只有那把弓能带给她对抗痛苦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密室的门被推开,风轻絮感觉一个身影在向自己靠近,她恍惚以为是萧煜宁,不禁痛苦地低语道:“阿宁,我好疼……” 可是风轻絮没有等来熟悉的怀抱,那人只是站在一旁静默地看着她。 一阵若有若无的药草香幽幽传来,渐渐充斥着风轻絮的鼻尖,风轻絮费力睁开眼睛,却只看见身边站着的人着一身白衣,宽袍广袖,身姿卓然。 因疼痛而模糊的双眼,让她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容,但这身装束,还有鼻间熟悉的药草香,却唤起了风轻絮脑海中最深处的记忆…… “师父……师父……”风轻絮疼得几乎无法思考,却强撑着支起身体,努力向眼前的人靠近,口中不断喃喃念道。 但是她强撑着的力气并没有支撑太久,只挪了两下便重重朝石床下摔去…… “小心!” 一双有力的臂膀及时接住了风轻絮,那种温柔的安全感让她逐渐迷失,她顺势紧紧抱住眼前的人,将头深深埋在他的怀里,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药草香。 那白衣人似乎犹豫了一下,轻轻推拒着,想要推开她,但她却抱得很紧,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不停地喊着:“师父……师父……求你不要走……师父……你怎么可以那么狠心……” 白衣人听着她的哭喊声,原本的推拒便有些迟疑,手渐渐抬起,开始轻柔地抚摸着她乌黑浓密的长发,一下又一下,仿佛在安慰她一般。 这种无声的安慰让风轻絮原本内心的恐惧与不安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渴望的贪欲,她只想将眼前人拥得更紧一些,给自己带来更多的安全感。 “师父……你怎么可以不要阿絮……怎么可以有别的弟子……阿絮只有你啊师父……你怎么可以……”风轻絮的眼泪一颗颗滚落,身上的疼痛与心中的委屈,化成声声泣诉,悲伤哀怨。 白衣人仍旧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头发,极是耐心,仿佛一点也不介意她放纵的情绪。 这种安慰更像是一种鼓励,闻着眼前人身上熟悉的药草香,风轻絮将眼前人抱得更紧,脸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师父……我好疼……你救救阿絮……你带阿絮离开这里好不好……阿絮好难过……阿絮快要死了……” 白衣人仍旧未开口说话,但轻抚却更加温柔,如大人哄孩子睡觉一般,每一次轻抚都恰到好处。 这种柔情的安慰却似乎勾起了风轻絮心中压抑许久的情感,她的脸上泪水磅礴,痛苦地哭喊:“师父……你为什么不等阿絮……你为什么不等阿絮长大……为什么……” 那原本轻抚着她头发的手顿时停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 而风轻絮的哭喊声却还在继续,那些从不敢外放的情绪在她混乱的思绪中,如潮水般奔涌释放,一发不可收拾:“师父……求求你等阿絮长大好不好……阿絮不能没有你……师父……” 风轻絮由于痛苦而忘情地嘶喊着,声音在密室里听起来分外凄厉。 她丝毫没有看见她抱着的人眼里的震惊,连那人停在半空中指节分明的手似乎也在微微颤抖…… 第九十二章 荒唐之思 直到天开始蒙蒙亮,萧煜宁才从宿醉中醒来,额角因醉酒而有些疼痛,他用力揉了揉,才觉得好受一些。 魏修见萧煜宁醒来,忙道:“殿下,蔷薇在殿外等候良久了,您看……” “阿絮!” 萧煜宁瞬间清醒过来,整个人立刻从塌上坐起。 昨夜是十五,但他却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萧煜宁心中懊悔不已,忙起身穿衣,收拾妥当之后,快速朝景和殿而去。 蔷薇见萧煜宁出来,心中一喜,忙要跟他汇报昨夜的状况,但萧煜宁却看都没看她一眼,直直地从她身边走过,脚步未曾有丝毫停留。 蔷薇呆呆地看着萧煜宁匆匆而去的模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原是萧煜宁安排在风轻絮身边的人,便时常来禀报风轻絮的日常,但是最近萧煜宁却似乎对她十分冷漠,她心中隐隐不安,不知道究竟是何原因。 魏修见蔷薇只一味发呆,便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跟上去!” 蔷薇这才回神,忙快步跟了上去。 到了景和殿,萧煜宁吩咐所有人守在殿外,自己独自一人进入了内殿。 萧煜宁一进门就看见床上昏迷不醒的风轻絮,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沉重,看起来十分虚弱。 而萧逸庭静静地坐在一旁凝视着她,萧煜宁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却看不见他的表情。 不知为何,这一幕让他觉得十分不舒服。 锦瑟一见萧煜宁走进来,忙拜道:“太子殿下,主子还在昏迷……” 萧煜宁伸出一只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萧逸庭闻声转过身来,面色如常,只是眼下有些青色,看起来有些疲倦。 他站起身道:“殿下来了就好,昨晚太子妃痛了一夜,刚刚才好了一些,她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有些虚弱。” 萧煜宁点点头道:“逸庭,辛苦你了。” 萧逸庭却摆摆手,道:“殿下客气了,既然殿下已来,逸庭就先行告退了。” 萧逸庭话毕也不再多留,抬步便朝外走去。 “逸庭。” 萧煜宁却忽然开口叫住他。 萧逸庭疑惑地转身看着萧煜宁。 萧煜宁却微微一笑,道:“昨晚我与大理寺卿许大人相谈甚欢,许大人言语之间对你这乘龙快婿很是满意,看来逸庭的喜事将近了呀!” 萧逸庭一怔,随即笑道:“谢殿下关心,逸庭与许小姐虽已定亲,但许小姐年纪尚小,许大人对她也颇为疼爱,想在身边再多留两年,婚期怕是要拖上一拖了。” “哦?是么……” 萧煜宁的脸上仍在笑着,只是眼底却晦暗不明。 萧逸庭也不欲再多言,深深看了萧煜宁一眼,转身便走了。 萧煜宁注视着萧逸庭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敛住,面容渐渐浮上了一层寒意…… 忽然,身后传来风轻絮的嘤咛声。 萧煜宁忙回身看去,见风轻絮紧蹙着双眉,表情很是痛苦,身体不安地微微左右辗转着。 萧煜宁大步上前去,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轻唤道:“阿絮,阿絮……” 风轻絮浑身酸痛,如同骨碎一般,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唤声,她强迫自己睁开眼睛,萧煜宁担忧的面容在她眼前渐渐清晰。 “阿宁……”风轻絮虚弱地笑着,“我没事,不用担心……” 萧煜宁强忍下心中的酸楚,道:“阿絮,昨晚是我的错,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留下你一人来面对这般痛楚。” 风轻絮却浑不在意,只笑道:“昨日是你的生辰,难得热闹一场,他们定不会轻易放你离开的,我明白的,阿宁,只要你心中有我便好。” 萧煜宁将风轻絮的手握得更紧,眼中是满满的怜爱与疼惜…… 知书在皇宫外盯着皇宫的大门,见自己家的主人迟迟没有出来,不禁有些心焦。 马夫在一旁问道:“知书,世子殿下今天会出来吧?” 知书不耐烦地道:“会的会的,世子殿下说今天出来就今天出来,你若是等急了便先行回去吧!” 马夫呵呵一笑,道:“那怎敢,小的是怕王妃跟上次一样大发雷霆,知书你这个小书童又要挨板子了。” 知书一惊,摸了摸自己伤刚养好的屁股,道:“休要胡说!就算挨板子那也是我心甘情愿,有世子殿下护着我,我才不怕……” 说话间,知书无意间瞥见了自家主子熟悉的身影,立刻兴奋起来,叫道:“世子殿下,这边……” 可是萧逸庭却恍若未闻,只疾步而走,步履间似乎有些不稳。 知书颇是奇怪,急忙迎上去,道:“世子殿下,你怎么才出来……” 话音未落,知书却见萧逸庭脸色极为难看,似乎满腹的心事一般,他吓得也不敢言语,忙扶住了他,将他送上了马车。 马车不知行驶了多久,萧逸庭才慢慢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可是他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他行走江湖多年,听过不少奇闻异事,也比常人经历得更多,思维更为敏锐,因此早就察觉了风轻絮的不对劲。 但是即使之前他心中确实有那么一些荒唐的念头,却不敢再让自己往深处去想。 昨日他特意让萧冰卿拦住萧煜宁,将他灌得烂醉,还特意穿了一身与那人相似的衣衫,佩戴了许久不曾再佩戴的药草香囊,就是为了验证心中那个荒唐的念头。 可是……可是当事实摆在眼前,他仍觉得震惊无比! 荒唐! 真是太荒唐了! 萧逸庭用力地甩甩头,想让自己忘却昨晚发生的一切,然而风轻絮的那些话语却似生了根一般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萧逸庭无力地瘫靠在马车车壁上,原本明亮的双眸暗了许多,俊逸无比的脸上是极为复杂的神色。 他不禁喃喃道:“真是荒谬!难怪你的心思那么重……难怪我总觉得你从来不曾真正开心过……风轻絮,我究竟该如何做,才能……” 萧逸庭的眼中渐渐浮起迷茫之色,原本的惊惧与震撼,最终都化作一声深深的叹息…… 马车渐渐远离了皇宫,也带走了皇宫中隐藏极深的一个秘密…… 第九十三章 选衣风波 风轻絮休养了几日,觉得身体渐渐好些,见近日阳光明媚,便想出去走走,恰巧锦瑟来报:“太子殿下刚刚派人传话来,明日翰林院掌院闻学士在家中设宴,请太子殿下与太子妃一同去赏牡丹。” 风轻絮看了看外面的阳光,奇道:“如今还不到四月,怎么牡丹就开了?” 锦瑟笑道:“听闻那翰林院掌院闻学士酷爱风雅,尤其喜欢牡丹,在家中开了暖房,种了许多牡丹,近日又天气缓和,阳光充足,如今还不到四月那牡丹便开了,特意邀了好些人去看呢。” 风轻絮一听,倒是来了几分兴致,道:“那你叫蔷薇来帮我选身衣服,明日我与阿宁一同去。” 锦瑟见风轻絮难得有这样的兴致,便笑着应了。 风轻絮的衣服向来都是蔷薇打理,蔷薇也最善于在各种场合为风轻絮搭配衣衫。 然而锦瑟出去后,却带回了白兰,道:“蔷薇方才还在外面,这会儿却不知去哪了,白兰的眼光也不错,不如让白兰试着为太子妃选一下吧。” 白兰向来不爱言语,不似蔷薇那般精明能干,也不像红樱一样天真烂漫,她总是默默做事,几乎让人忘了她的存在。 风轻絮却不在意地道:“都一样,那就白兰来选吧。” 白兰心中一喜,忙尽心尽力地为风轻絮选了几身时兴的衣裳,浅紫、月白、霞粉各一身。 风轻絮看着都不错,便问锦瑟觉得哪身好。 锦瑟仔细斟酌了一下,道:“如今阳春三月,太子妃又皮肤白,穿这霞粉更好看一些。” 风轻絮看了看,便点头道:“那就这身吧,白兰眼光不错。” “谢太子妃夸赞。”白兰喜悦地道。 风轻絮似乎想到了什么,对锦瑟道:“我那柜子里有一瓶桂花露,还是之前母后赏的,我一直也不爱用,你去拿来,赏给白兰吧。” 白兰惊喜地拜道:“谢太子妃赏赐。” 锦瑟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取出了桂花露,给了白兰。 白兰心中十分欢喜,紧握着手中珍贵的桂花露,喜滋滋的走了。 锦瑟见白兰走远,有些不解地问风轻絮:“太子妃,白兰只是尽了自己的本分,您何必赏她那么珍贵的桂花露?皇后娘娘说过,那桂花露得来十分不易,总共也就那么几瓶,您也只得了一瓶,如今却赏了白兰……” 风轻絮轻轻一笑,道:“有些事情还是要推一把的。” 蔷薇一脸落寞地从金华殿回来,心情很糟糕。 她原本是要去禀报风轻絮近日的日常,谁料又碰了一鼻子灰,萧煜宁根本不愿见她,金华殿的宫人也对她没什么好脸色,向来高傲的她深感挫败,只觉得满肚子不安和怨气没处发泄。 刚走到院内的花坛前,蔷薇就听见红樱欣喜的声音:“呀,白兰姐姐,太子妃居然赏了你这么珍贵的桂花露!” 白兰的声音中也是压抑不住的兴奋:“是呀,我也没想到,我只是帮太子妃选了明日参加宴会的衣裳,太子妃觉得我选得好,就赏我了。” “真好闻呀,要是我也有这么好的机会就好了……” “这一瓶我也用不完,红樱,你去找个瓶子来,我分你一半!” “真的吗?白兰姐姐你真好!” 红樱刚一转身,却一眼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蔷薇正沉着脸看着她们二人。 红樱吓了一跳,拍拍胸脯,道:“蔷薇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出声,吓坏我了。” 蔷薇冷着脸看着白兰手里的瓶子,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白兰有点胆怯地将瓶子捧道蔷薇面前,道:“这是太子妃赏我的桂花露,蔷薇姐姐若是喜欢,就送与姐姐了。” 蔷薇的声音变得更冷:“赏你?太子妃为什么要赏你?” 白兰看出了蔷薇的恼怒,心中有些害怕,便犹豫着不敢说。 蔷薇却冷不丁地喝道:“说!” 白兰只好硬着头皮道:“是……是因为我替太子妃选了衣服……” “啪——” 白兰觉得手上一空,那被她捧在手心里的桂花露已经被蔷薇愤怒地扫落,瓶子碎了一地,金黄的液体肆意在地上流淌,浓烈的桂花香气开始四溢出来。 白兰震惊地看着地上的桂花露,心里又是伤心又是心疼,于是忍不住朝蔷薇道:“蔷薇姐姐这是何意?即便对白兰心生不满,也不应该打碎了太子妃赐下的东西,姐姐太过分了些吧?” 蔷薇不屑地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得上这桂花露?若不是趁我不在,跑去太子妃面前献殷勤,怎会有你的好处?眼皮子浅的小蹄子,劝你趁早收了这份心,别做那不要脸的勾当!” 蔷薇原本就是极严厉的人,连日来的惶恐不安让她心中有怨,口中便愈发不饶人,直说的白兰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红樱错愕地看着口不择言的蔷薇,讷讷道:“蔷薇姐姐,方才因太子妃找不到你,白兰姐姐才替你进去当差的,你怎能这般言语?” 蔷薇狠狠瞪了红樱一眼,骂道:“还有你,我得势时天天在我后面追着我,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亲热,如今见锦瑟来,太子妃宠着她,你便不把我当一回事了,整日里与她亲近,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也不是个好玩意儿!” 红樱的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边哭边道:“蔷薇姐姐,你今日是疯了么?怎么见谁咬谁?我哪里是那样的人?不过锦瑟姐姐见我事情不多才使唤了几回,怎么到姐姐嘴里就如此不堪?哪回有好事我不是惦记着姐姐,去年太子妃赏我一对镯子,我还分给姐姐一只……姐姐说这话可是凭着良心么?” 白兰心中也十分气愤,于是一边帮红樱擦泪,一边道:“想来蔷薇姐姐定是在别处受了气,偏来寻我们姐妹二人撒气,近些日太子殿下对蔷薇姐姐从不搭理,想必姐姐是因为这事才心中难受吧,毕竟以往蔷薇姐姐对殿下那么殷勤……” 第九十四章 景和殿之争 蔷薇原本看见红樱被骂哭,心中有些后悔,但白兰此话一出,却刚好戳破她的心事,她涨红着脸怒道:“胡说什么!太子殿下也是你可以编排的?看我今天不撕烂你的嘴!” 蔷薇说着便一把扯住白兰的头发,白兰也被蔷薇激起了怒火,不甘示弱地与她扭打在一起…… 风轻絮正在内殿与锦瑟说话,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锦瑟疑惑地道:“外面怎么回事?怎么听着有蔷薇的声音?” 风轻絮眼中光芒一闪,道:“这喧哗声都传到内殿来了,定是出了什么事,咱们且去瞧瞧。” 风轻絮与锦瑟刚走到廊下,便闻见一股浓烈的桂花香气。 锦瑟眉头拧得更紧了,转头看风轻絮,却见她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便也不再说什么,跟她一起朝那发声处走去。 转过回廊,锦瑟一眼便看见扭打得难舍难分的蔷薇与白兰,旁边一群宫人都拉不开,红樱在一旁边哭边喊着“别打了”…… 混乱的场面让锦瑟不禁唬了一跳,这两人怎么会打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风轻絮看了一眼地上碎了一地的瓶渣,缓步走下台阶,朝蔷薇与白兰二人走去。 锦瑟一看,怕混乱的人群伤到风轻絮,忙边匆匆下台阶,边喝道:“都住手!太子妃在此,你们成何体统?” 白兰听见锦瑟的怒斥声,顿时吓得手一松,而蔷薇还在与白兰拉扯,没留意白兰忽然松手,她顿时一个趔趄向后退了几步,却似乎撞到了什么,险险地稳住身子。 她正要回头看自己刚刚是不是撞了人,却听身边惊呼声四起:“太子妃……” 蔷薇回头一看,见风轻絮已经倒在地上,左手刚好按在碎裂的瓶渣上,她紧蹙着眉头翻过手掌,掌心竟插了好几块细碎的瓶渣,鲜血直流,很快就蔓延了整个手掌,鲜红的血印在她洁白的手上,触目惊心。 锦瑟心惊胆战地看着风轻絮的手,想拔掉瓶渣却不敢,只朝呆愣的众人喊道:“都死了么?太子妃伤成这样,还不快去叫太医!” 蔷薇被吓傻了,只愣愣地看着风轻絮的手,一时手足无措。 锦瑟心疼地扶风轻絮在一旁坐下,看了看蔷薇,只觉得怒火中烧,便上前狠狠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 蔷薇捂着又痛又麻的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锦瑟:“锦瑟,你居然敢打我!我可是太子殿下亲自派来伺候太子妃的,你居然……” 蔷薇是萧煜宁亲自指派给风轻絮的大宫女,在景和殿,从没人敢对她说一句重话,连风轻絮都对她客客气气,可如今锦瑟却敢打她,她只觉又是愤恨又是羞辱,恨不能手撕了锦瑟。 锦瑟却无惧蔷薇刀子一样的目光,只冷冷道:“原来你还记着自己是来伺候太子妃的,我看你是见太子妃好性儿,愈发蹬鼻子上脸了,居然敢这般冲撞太子妃,既然你自诩是太子殿下的人,便回金华殿去吧,我们景和殿用不起你这样的刁奴!” 蔷薇一听便慌了,却仗着自己在景和殿多年,梗着脖子道:“你算哪根葱?居然敢这般大言不惭?太子殿下还没发话,你凭什么赶我走?若是太子殿下要我离开,我立刻就走,只要太子殿下一日不发话,我便一日留在这里,我只听太子殿下的……” “住口!”萧煜宁严厉的声音忽然传来。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见萧煜宁不知何时已站在院子中,正冷若冰霜地盯着蔷薇,眼底阴沉得可怕。 而萧煜宁身后是访琴面无表情的脸,显然访琴已经听见了景和殿的动静,却因为蔷薇是萧煜宁指派来的,她不好出面处理,只好去请了萧煜宁来,没想到却刚好听见蔷薇这般肆无忌惮的言语。 众人一见萧煜宁,连忙拜过,随即鸦雀无声地立在原地,大气不敢出。 蔷薇更是慌了手脚,她伤了太子妃已经是重罪,如今还被萧煜宁亲耳听见她出言不逊,她深知萧煜宁素来疼爱风轻絮,恐怕绝不会轻饶她。 访琴厉声道:“老远都听见这院中吵吵闹闹,成何体统!都当宫规是摆设么?” 访琴原本就不苟言笑,在东宫十分有威慑力,此时脸一拉,众人更是连呼吸都尽量小心起来,丝毫不敢出声。 萧煜宁见风轻絮整个手掌已被鲜血浸染,忙上前托着风轻絮的手仔细查看,只见那插在掌心的瓶渣似乎陷得很深,血肉模糊,伤的很是严重。 萧煜宁的眼中闪过一丝疼色,怒道:“太医呢?怎么还没来?” 锦瑟忙道:“回殿下,杜鹃已经去叫了,想必太医一会儿就会过来。” 风轻絮却轻轻将手从萧煜宁的手中抽回,淡淡道:“无碍,只是看着吓人一些,却并不怎么疼,比这千百倍的痛楚我都受得,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萧煜宁听出了风轻絮话里的嘲讽,心中如压了一块石头,看向蔷薇的目光更为不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蔷薇接触到萧煜宁的目光,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只觉得心惊胆战,讷讷得说不出话来。 访琴见状,便冷声道:“锦瑟,你来告诉殿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锦瑟压着心中的火气,回道:“今日太子妃听说明日要与殿下一同去赏牡丹,心中十分欢喜,便要奴婢去寻蔷薇来选衣裳,谁知却在蔷薇当值之时并不见她,奴婢想着白兰也是心细之人,便让白兰去应了差事,太子妃很满意白兰选的衣裳,便赏了她一瓶桂花露,谁知刚才却见蔷薇与白兰争执起来,桂花露碎了一地,蔷薇还撞了太子妃,太子妃的手刚好按在碎裂的瓶渣上……奴婢心疼太子妃,便打了蔷薇一巴掌,蔷薇不服,说她是太子殿下的人,只听太子殿下的话。事情经过便是如此,奴婢打了殿下的人,甘心认罚,但只求殿下给我们主子一个准话,这蔷薇究竟该如何处置?” 第九十五章 闻府异样 锦瑟口齿伶俐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个明白。 白兰刚得了赏赐,蔷薇便与她争执起来,还摔了太子妃赐的桂花露,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蔷薇是因为什么才恼怒的,而后她又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太子殿下派来的人,明显是不认风轻絮这个主子。 风轻絮虽没说什么,但从她对萧煜宁冷淡的态度可以看出,她心中十分不满。 萧煜宁还未回答,杜鹃已经带着太医匆匆而来。那太医见风轻絮的手伤成这样,也吓了一跳,忙取出纱布、剪刀、镊子等物,小心地为风轻絮清理伤口。 萧煜宁看着风轻絮一言不发忍痛的样子,心如刀割,只觉得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于是便转身朝蔷薇道:“以后你不必再待在景和殿了,去浣衣局当差吧。” 蔷薇一听,只觉如五雷轰顶,从太子妃身边的大婢女变成浣衣局的丫鬟,她如何能接受? 于是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殿下,蔷薇错了,蔷薇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殿下饶了蔷薇这一次吧!求殿下……” 萧煜宁却冷漠地转过脸,道:“魏修,还不派人将她带下去!” 魏修忙应了一声,挥手招来两个太监,那两个太监一左一右架住蔷薇,迅速将她拖了下去,蔷薇的哭喊声越来越小,最终消失无声。 众人都心惊肉跳,想那蔷薇曾经作为景和殿太子妃的大婢女,多么威风八面,如今伤了太子妃,太子竟毫不留情地将她打入了浣衣局…… 萧煜宁的目光扫视了一下院内的宫人,众人顿时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屏住了。 访琴见状,呵斥道:“都杵在这里做什么?没有差事做吗?” 众人一听,顿时作鸟兽状散去,一个也不敢留。 太医将风轻絮手心里的瓶渣一一挑出,又上了药,细细裹上纱布,开了些药方并交代了一些禁忌,才离开景和殿。 访琴见萧煜宁有话要与风轻絮说,便带着锦瑟以送太医的名义退了下去,院中只余萧煜宁与风轻絮二人。 风轻絮只看着自己手上的纱布,一副不想理睬萧煜宁的样子。 萧煜宁叹道:“阿絮,我已经将蔷薇赶走,你还要我怎样?” 风轻絮沉默不语。 萧煜宁无奈地道:“阿絮,你说过不怪我。” 风轻絮摩挲着左手纱布的边缘,道:“阿宁,我不怪你,我本是东照国人,你防着我也是应该的,只是这么多年了,你从来没动过遣走蔷薇的心思,难道心中对我还有怀疑吗?” “怎会?”萧煜宁急忙道,“我只是觉得这许多年来,蔷薇你一直用着,想必也不愿她离开,所以才没遣走她。” “可是,如今你也看见了,她心里从没将我当做是主子,总觉得你才是她的正经主子,我打不得骂不得……如今总算是请走了,那么接下来太子殿下是不是又要再派个人来监视我这东照国余孽?”风轻絮上扬的唇里吐着冰冷的话语。 萧煜宁紧拧着眉,道:“阿絮,你莫要这般言语,你明知我不会再那么做,当初安排蔷薇过来……我承认,当时确实是心中有些担忧,但是你我相处日久之后,我早已将你当做至亲至爱之人,这份信任,是我对别人从未有过的,难道这许多年来,阿絮你竟从来不明白我的心思吗?” 风轻絮见萧煜宁极认真地凝视着她,眼底是压抑的失望和痛苦,她的心不禁也微微疼了一下,竟忍不住道:“那么,阿宁,关于我的身份,你是否还有别的事情要问我?” 萧煜宁一怔,眸光闪烁不定,久久注视着风轻絮,最终却道:“没有。” 风轻絮原本泛着波澜的心顿时平静下来,她心中自嘲地冷笑一声,面上却十分冷静,她低垂着眼眸,道:“那便好。” 萧煜宁看着风轻絮波澜不惊的面容,似乎觉得有什么东西从眼前溜走,他想看清楚,但那东西却稍纵即逝,仿佛再也不会回来…… 次日,风轻絮随着萧煜宁一同来到闻府观赏牡丹。 因着天气异常暖和,闻府中所有的牡丹都从暖房中搬了出来,从门口开始,自两侧一字排开延伸到内院,姹紫嫣红,甚是好看。 翰林院掌院闻浩带着家眷亲自在门口迎接萧煜宁与风轻絮,他显然没料到萧煜宁竟真的应邀前来,心中十分激动。 萧煜宁观政多年,却十分爱惜自己的羽翼,除了皇族亲眷设宴之外,很少参加大臣们的宴会,如今却携太子妃前来,显然给足了他面子,他自然很是感激。 闻浩热情地为萧煜宁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家眷,风轻絮对这些都无甚兴趣,也没仔细听,对她而言,今日这场宴会只是来散心而已。 忽然,风轻絮感受到有一道怪异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风轻絮迅速抬头看去,却见是闻浩身后的一名女子正盯着她。 那女子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却生的十分美艳,眼睛很大,睫毛又卷又长,鼻梁高耸,面部轮廓很是清晰,妆容又有些浓,看上去颇有几分西域风情。 只是不知为何,风轻絮在抬头的一瞬间从她眼中捕捉到一丝敌意,然而在风轻絮看向她时,那抹异样立刻消失不见。 风轻絮的直觉十分敏锐,虽然只有目光接触的那一瞬间,但她相信自己肯定不会看错。 可是她从未与闻家有过任何交集,而且闻浩看起来十分热情,并无异状,这里怎么会有人对她有敌意呢? 闻浩见风轻絮看向他身后的那名女子,便拉过她,笑着对萧煜宁与风轻絮道:“这是臣的小女儿诗染,如今刚满十六岁,没见过什么世面,请太子殿下与太子妃莫要见笑。” 闻诗染笑盈盈地拜过萧煜宁,并没有寻常女儿家的拘泥之态,一副丝毫不怯场的样子。只是在她看向风轻絮时,眼底还是滑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光芒。 风轻絮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心中却暗生警惕…… 第九十六章 玉公子 闻诗染那双又深又美的眼睛让萧煜宁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闻大人的千金竟如此美艳动人,怎么从未听闻大人提起过?” 闻浩笑道:“太子殿下谬赞了,且不说太子妃国色天香,连那殿阁大学士周大人的女儿周婵娟,诗染也是望尘莫及的。” 风轻絮看着萧煜宁极为欣赏闻诗染的样子,心中一动,但却又想起沈碧珠来,她凄厉的声音在风轻絮的耳边开始回响,于是风轻絮生生压下心中冒出来的念头,只默不作声。 入府之后,萧煜宁被闻浩拉着不停与众官员交谈,边欣赏牡丹边吟诗作赋,整个府中骚人墨客、风流雅士聚集,气氛十分融洽。 然而风轻絮却对诗词歌赋不是很感兴趣,只带着锦瑟慢慢观看各色牡丹,渐渐便与萧煜宁分开来,也不知走到了哪里。 这时,一个小厮打扮的仆人走来,弯腰恭谨地道:“我们大人交代,太子妃若觉得此地的牡丹不够艳丽,可以去后院欣赏我们大人珍藏的极品牡丹—玉公子。” “玉公子?”风轻絮有些好奇,“只听说过姚黄魏紫是牡丹中的极品,怎么从未听说过玉公子?” 那小厮低着头道:“这是我们大人千辛万苦培育出的新品种,别处却是没得看的。” 风轻絮笑道:“那好,我便随你去看看。” 锦瑟心中有疑,想跟风轻絮说什么,风轻絮却似乎不疑有他,抬步随那小厮一起前去后院,锦瑟只好压下心中的疑惑不安,随风轻絮而去。 后院摆满了各色牡丹,在这三月的阳光下显得分外娇艳,风轻絮嘴角含笑,一路跟着那小厮毫不迟疑地来到后院一个极偏僻的角落。 锦瑟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忙对那小厮道:“你带我们太子妃来这里作甚?这里都是普通的牡丹,哪有什么玉公子?你究竟想做什么?” 那小厮却抬头冲风轻絮一笑,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风轻絮也不说话,又向前走了几步,转过那爬满藤蔓的花架,见一个白色身影立于那牡丹花丛中,衣袂飘飘,风度翩翩。 那人听见风轻絮的脚步声,慢慢转过身来,脸上是极温柔的笑容,那双眼睛如繁星般明亮。 风轻絮微微咬牙,道:“果然是你……萧逸庭!” 萧逸庭有些讶异:“你又没见过我那书童知书,如何知道便是我诓你来的?” 风轻絮冷笑:“玉公子……公子如玉,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你萧逸庭才敢大言不惭地这般形容自己吧。” 锦瑟见是萧逸庭,心中的大石便放下了,悄悄退了下去,只远远地守着,不让人靠近。 萧逸庭闻言,遗憾地道:“原本还想吓你一跳,没想到你竟然早就猜到了,与聪明人打交道真是不好,一点惊喜也不存在的。” 风轻絮觉得好笑:“你如何觉得我见到你便会惊喜而不是惊吓?” 萧逸庭粲然一笑,将手上的物件一抛,又稳稳接住,道:“那你见到这个,惊喜不惊喜?” 风轻絮定睛一看,是一只香囊,想必是萧逸庭猜想她的药草香囊时间已久该更换了,便又重新做了个给她。 风轻絮悠悠道:“不就是药草香囊么,以前也不是没送过,算什么惊喜。” 萧逸庭但笑不语,却将手中的香囊一松,手指扣住香囊的带子,那香囊便在空中悠悠转了一圈。 只见那香囊用天青色锦缎绣成,面上绣着极为精致的荷花,那荷花十分特别,既不是红色也不是白色,而是浅浅的绿色。 风轻絮一见那荷花,目光瞬间凝住了,继而眼神十分锐利地看向萧逸庭,声音却轻飘飘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逸庭似乎并未察觉风轻絮神色的变化,只得意一笑,道:“上回见到林先生,我见他身上系着这样一个香囊,便觉得十分精致有趣,于是也让绣娘绣了一个,想着既是你师父的物件,你定会喜欢,如何?算不算惊喜?” 风轻絮心思转的极快,神色犹豫不定,她不确定萧逸庭是否真如面上那般不经意,还是他发现了什么? 萧逸庭见风轻絮不言语,便叹了口气,道:“原来你竟不喜欢这香囊,那我便扔了吧,省得碍眼。” 说着,萧逸庭便将香囊随手往远处一扔。 “不要!” 风轻絮惊叫一声,忙要上前阻止,谁知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身体猝不及防的扑向萧逸庭。 萧逸庭吓了一跳,忙伸手稳稳接住风轻絮,然而风轻絮站稳了身子后,却推开萧逸庭,急急地在花丛中寻找他刚刚扔的那只香囊。 萧逸庭看着风轻絮仓皇失措的模样,目光凝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再不忍心逗她,灿烂的笑容重新挂在脸上,他晃着手中的香囊,道:“笨丫头,逗你呢,香囊在这里。” 风轻絮蓦然回首,见香囊果然在萧逸庭的手中,不禁松了口气,倒不觉得恼,而是毫不客气地伸手道:“拿来。” 萧逸庭见风轻絮伸出的手上裹着层层纱布,蹙眉道:“你的手怎么了?” 风轻絮若无其事地道:“不小心伤了。” 萧逸庭盯着她的手,道:“给我看看。” 风轻絮有些不耐烦了:“萧逸庭,那香囊你给是不给?” 萧逸庭原本想把香囊给她的,此时却又收回掌心中,颇为无赖地道:“给我看看你手上的伤,我便给你。” 风轻絮气结,想转身就走,但却又不舍得他手中的香囊,挣扎了一会儿,最终郁闷地将手伸到他面前,道:“看吧看吧,真不明白你们这些大夫,是不是只要看见别人身上有伤就无比兴奋……” 萧逸庭正小心地揭着她手上的纱布,闻言不禁觉得好笑:“我萧逸庭从不轻易给人看病的好不好?你且去打听打听,多少名门望族千金排着队想要我去为她们诊上一诊,我连正眼也不瞧上她们一瞧,你却还嫌弃我,真是有眼无珠!” 第九十七章 撞破秘见 “那些千金果真是为了让你给她们诊治吗?” 风轻絮斜睨了一眼萧逸庭俊美的面容,心中十分怀疑那些千金的用心。 萧逸庭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脸色泛起可疑的红色:“无论如何,这证明了本世子医术超群、魅力无边,作为我的病人,你不觉得自己应该万分庆幸么?” 风轻絮对于萧逸庭如此自命不凡的言语保持沉默。 萧逸庭将纱布揭开以后,看见风轻絮原本细嫩的掌心血肉模糊,心中十分心疼,道:“这是昨日的伤吧?怎么今日还这般骇人?” 风轻絮认真想了想他的话,道:“许是昨夜睡觉不老实,不小心碰着了。” 萧逸庭奇道:“你睡觉很老实呀。” 风轻絮呼吸一窒:“你什么时候见过我睡觉?” 萧逸庭见状,便坏笑一声,道:“你蛊虫发作之时,我可是日夜守着你,你什么样的睡姿我没见过?” 说着,他见风轻絮一脸呆滞的模样,竟忍不住伸手挑了一下她的下巴,极是轻佻的样子。 风轻絮愣愣地摸着自己被萧逸庭碰过的下巴,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厮竟占了自己便宜,她咬牙切齿地道:“萧逸庭,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竟然……啊……” 风轻絮话未完,手上便传来一阵刺痛,原来萧逸庭竟不知何时拿出了一些药粉,正往她手心里洒。 风轻絮下意识地想抽回手,萧逸庭却握着她的手指,不让她缩回,耐心地哄道:“好了好了,一会儿就不疼了,这药初始会有些刺痛,片刻之后便会觉得十分清凉舒适,再忍一忍……” 果然,待那阵刺痛过去后,掌心里便传来极为清凉的感觉,风轻絮觉得舒服了很多,便问道:“你给我洒的是什么药?” “本世子的独家配方。”萧逸庭神秘地道。 “可否送我一些?我宫里的宫人有时当差会伤着手,若是有了这个药,他们也能少受些痛楚。”风轻絮认真地道。 萧逸庭一听,腿一软,差点摔倒:“臭丫头,你可知这个药有多难得,里面的药材有多珍贵?我费尽心思才制成了几瓶,你居然要给你的宫人用,简直岂有此理!这原本可是要送给我心爱的人做聘礼的……” “许小姐?”风轻絮脱口而出。 萧逸庭手上一顿,似乎没料到风轻絮居然提起这么个人,眼神瞬间暗了下来,他定定地瞧着风轻絮,道:“我心爱的人是谁,你不知么?” 风轻絮怔了怔,看着萧逸庭清明温柔的眼睛,只觉心似乎漏跳了一拍,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时,锦瑟的声音远远响了起来:“闻小姐,我们太子妃在里面,请暂时回避。” 闻诗染漫不经心的声音也传了来:“哦?是么?刚好诗染也想拜见一下太子妃,如今却是巧了……” “闻小姐请留步!闻小姐……” 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显然锦瑟已拦不住闻诗染等人。 锦瑟虽力大无比,但是在宫外却不敢放肆,尤其是在别人家中做客,更是不敢伤了主人,怕给风轻絮带来麻烦,因此她只能提高了声音提醒风轻絮与萧逸庭。 风轻絮察觉后,忙借机将手从萧逸庭的手中抽回,理了理衣袖,端庄地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上去十分悠闲。 “狠心的丫头……” 萧逸庭的低语声传来,风轻絮却充耳不闻,只做出一副观赏牡丹的样子来。 闻诗染很快便来到了风轻絮面前,见风轻絮正坐在石凳上赏牡丹,萧逸庭在她旁边注视着她,不禁狐疑道:“诗染原本以为是太子妃一人在此,没想到世子殿下也在这里,这便奇了,太子妃与世子不在前院,反而来这偏僻的地方,不知是在商议什么机密要事?” 风轻絮自然听出了闻诗染话里的意思,孤男寡女在这偏僻的地方见面,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一个是太子妃,一个是赵王世子,若传出去,要多香艳有多香艳。 于是她懒懒地道:“那闻小姐可是也要来与我们商议机密要事么?” 闻诗染一听,道:“我只是路过而已,恰巧看见太子妃的贴身婢女在附近,便觉得好奇,太子妃不在前院欣赏牡丹,来这偏僻所在作甚?没想到……” 闻诗染故意拖了长音,听起来十分暧昧。 风轻絮却道:“我跟你一样,也只是路过而已,恰巧看见世子的书童在附近,便觉得好奇,世子不在前院欣赏牡丹,来这偏僻所在作甚?于是便上前询问了世子一句,没想到刚说了一句话,闻小姐就这么凑巧地来了,缘分二字果真奇妙。” 闻诗染没想到风轻絮会用她的话来堵她,顿时一噎,转头看向萧逸庭,道:“世子殿下怎么说?” 萧逸庭咳了一声,道:“太子妃说什么便是什么,闻小姐莫要多心了。” 风轻絮不待闻诗染继续追问,便站起身,懒懒地道:“想必太子在前院寻我了,锦瑟,我们先过去吧。” 话毕,她看也不看闻诗染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萧逸庭一看风轻絮走了,忙也跟了上去,却在与闻诗染擦肩而过时,忽然转头对她道:“闻小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闻诗染愣了愣,不明所以地道:“世子请讲。” 萧逸庭微微一笑,道:“你今日的妆容,真丑。” 闻诗染整个人都僵住了,看着萧逸庭扬长而去的背影,气得连手指都在发抖,眼中竟泛起了水雾,几乎落下泪来。 闻诗染的婢女银霜听闻萧逸庭如此不客气的点评,也是目瞪口呆,忍不住道:“小姐,赵王世子太过分了!他怎么可以如此伤人?明明是他与太子妃不清不楚……” “住口!”闻诗染低喝一声,“以后莫要让我再听见这样的话,听见没有?” 银霜被闻诗染严厉的话语吓到了,忙不迭的点头。 闻诗染深吸了一口气,忍住泪水,道:“银霜,回去将我的妆容全部卸掉,重新上妆!” 第九十八章 牡丹图 萧逸庭一路随着风轻絮来到前院,见风轻絮面无表情,怕她因闻诗染的事情心中不快,便悄声道:“那闻诗染的生母不过是个番邦女子,连带着她也不懂我们天元朝礼数,你莫要与她计较。” 风轻絮原本心中确有不快,此时却有些好奇:“番邦女子?” 萧逸庭道:“当年番邦进献数位绝色女子与我朝,但是我们当今圣上却只爱江山不爱美人,将那数位美人都送与朝中大人做妾,闻大人当时只有一位闻夫人,尚未纳妾,便也得了一位番邦美人,只可惜那美人在生了闻诗染之后不久便去世了,闻诗染虽生在天元朝,但我总觉得她骨子里还是带着番邦女子的媚气……” 风轻絮却道:“那不挺好么,那种骨子里的娇媚不是谁都能学来的,你们男人不是最喜欢这种女子么?” “本世子才不会喜欢那种女子,”萧逸庭忙道,“我喜欢江湖女子……” 风轻絮一个冷眼扫过来,萧逸庭忙闭了嘴,摸了摸自己俊挺的鼻子,道:“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帮你报仇了。” 风轻絮疑惑地看着萧逸庭,萧逸庭露出极灿烂的笑容:“我说她的妆容很丑。” 锦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世子殿下真是厉害,明知女子最在乎自己的容貌,偏偏说人家丑,闻小姐此时怕是要伤心死了。” 风轻絮也忍俊不禁…… 萧煜宁远远走来,便看见萧逸庭正倾身低头对风轻絮说着什么,风轻絮的笑容徐徐绽放开来,耀眼地刺痛了萧煜宁的眼睛。 偏偏那一幕看起来如此岁月静好,身边盛开的牡丹都及不上那正在说笑的二人的风姿。 萧煜宁渐渐收紧了手指,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微笑着上前道:“你们在聊什么?阿絮,方才遍寻不到你,原来你在这里。” 说着,萧煜宁便上前牵住风轻絮的手,且极自然地帮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表情很是温柔。 萧逸庭见萧煜宁来了,很知趣地道:“我有几位友人在前面等我吟诗,殿下与太子妃请随意,逸庭先行告退。” 萧逸庭走后,萧煜宁凝视着风轻絮,道:“阿絮似乎很喜欢跟逸庭来往,每次聊天都很开心的样子。” 风轻絮心中微微一惊,随即道:“可能是因为他身上的药草香吧,总会让我想起师父,想起梦回城,便觉得心中十分亲切,倒也谈不上喜欢来往,赵王世子跟谁都聊得来,不是么?” 萧煜宁的心却渐渐沉了下去,若风轻絮坦然承认与萧逸庭交谈很是开心,他反而会放下心来,但是她明明并不抗拒萧逸庭的靠近,却拿出林若虚与梦回城来解释与萧逸庭亲近的原因…… 萧煜宁定定地看了风轻絮一会儿,最终沉默着牵着她的手慢慢向前走去…… 众人用过午膳后便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继续赏牡丹,萧煜宁推了所有人的邀请,一直陪在风轻絮的身边,为她一一介绍院中的各色牡丹,萧煜宁学识渊博,所有牡丹花的名称与来历信手拈来,甚至还为风轻絮讲了一些关于牡丹花的典故,将各种传说讲得绘声绘色,风轻絮听得十分专注。 二人走着走着,忽然听见前方传来阵阵叫好声,抬头看去,却见前方的凉亭中有很多人围在一起,不知在做什么。 萧煜宁见风轻絮有些好奇,便携着她的手一同朝那凉亭中走去。 凉亭中的人见萧煜宁与风轻絮走来,忙一一让开,闪出了一条通道。 风轻絮见那亭子中央摆着一幅牡丹图,颜色搭配极为艳丽,花团锦簇却艳而不俗,牡丹勾勒得十分饱满,看上去雍容华贵,而整个画面的处理也是层次分明,干净利落,一看便知是一幅上等佳作。 萧煜宁细细欣赏着这幅牡丹图,口中念着右下角用极工整的簪花小楷写的诗:“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众人均不言语,都期待地看着萧煜宁,等待着他的评价。 萧煜宁品味着眼前的诗画,眼中流露出赞叹之色:“这幅牡丹图富贵大气、国色天香,运笔纯熟,颜色搭配极为巧妙,的确是上上之作。” 众人一听,均露出一副“於我心有戚戚焉”的样子,显然也是十分欣赏眼前的佳作。 这时,只听一阵极为悦耳的声音传来:“太子殿下谬赞了,诗染才疏学浅,怎敢受殿下一句’上上之作’?” 风轻絮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见闻诗染施施然拾级而上,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只是她现在的妆扮却与之前风轻絮见到的不同,她早上穿的是一件极为鲜艳的红色衣衫,耀眼夺目,衬得她肤白如雪,妩媚动人,而现在却换了一身粉色装束,妆容也浅淡了许多,但依旧十分美艳。 萧煜宁见闻诗染艳丽多姿的模样,又听此画是她所作,不禁道:“原来闻小姐竟是才貌双全的人,倒是我等小瞧了。” 闻诗染朝萧煜宁一拜,从容地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倒是诗染听闻太子妃乃是梦回城林先生的首席大弟子,林先生惊才绝艳,想必太子妃的诗画更胜诗染一筹吧?” 风轻絮听闻诗染提到自己,不由朝她看去,却见她面上虽柔和,但眼底却流露出几分不怀好意之色,风轻絮懒得理她,只在一旁默不作声。 萧煜宁笑道:“阿絮既是林先生的弟子,所学自然匪浅,只是梦回城到底是江湖做派,若论武学,世间无可匹敌,至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武林中人未必瞧得上,还是留给我等文人探讨吧。” 萧煜宁此话已是十分委婉地点明风轻絮对诗画造诣短缺,旁人心神领会,自然不再多言, 但闻诗染却道:“太子殿下此话却是小瞧了太子妃,林先生乃是经天纬地的不世之材,才高八斗,文韬武略,殿下这番言语,诗染却是不信的。” 风轻絮看着闻诗染志在必得的样子,便明白闻诗染今日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了…… 第九十九章 太子妃比画 闻浩见闻诗染竟然当众反驳萧煜宁,惊出了一声冷汗,忙喝道:“诗染,不得放肆!” 萧煜宁也没料到闻诗染竟这般回话,他向来眼光独到,洞察人心,自然发觉了闻诗染眼底的异样,他的眼中不禁流露出几丝玩味。 闻诗染却并不惧怕闻浩的斥责,而是笑道:“父亲何必这般拘谨?今日既是牡丹盛会,吟诗作画都是风雅之事,况且诗染作为闺阁中的女子,对太子妃景仰已久,只是想向太子妃请教一番,想必殿下也不会责备诗染的。” 闻诗染巧妙地回话,不仅给萧煜宁戴了一顶高帽,让他不好再出言制止,而且点明这是女子间的请教,让旁人都无法再多话。 闻诗染见众人一时哑然,便笑盈盈地走到风轻絮面前,道:“太子妃既是林先生弟子,想必对诗画定是十分擅长,诗染今日冒昧请教,还望太子妃不吝赐教。” 说着,闻诗染不待风轻絮拒绝,手一挥,府中仆人便上前将她身后的那幅牡丹图撤到一边,重新铺了一张白纸,将笔墨纸砚一一摆好后迅速又退了下去。 风轻絮一看此景便知闻诗染是有备而来,那幅牡丹图放在这凉亭里不过是个引子,目的却是要她当场作画,然后出丑。 闻诗染既然知道她是梦回城林若虚的弟子,便肯定知道梦回城重武轻文,她在文学上的造诣必定不高。 而上次杨晓寒与她比试背诵经文的事情如今已经传遍京城大街小巷,闻诗染自然也知道她记忆力惊人,那么只能选些她从未公开过且闻诗染自身十分擅长的才艺来打压她。 眼前的牡丹图画工精良,显然是闻诗染得意之作,且这牡丹图今日又十分应景,想要比下去却是难上加难。 只是风轻絮还是没有想明白,她到底哪里得罪了闻诗染,居然让她如此大费周章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来针对她。 闻诗染既是官家女子,必定知道萧煜宁十分宠爱风轻絮,但在她这般作为,显然并未十分在意萧煜宁的感受,难道是受人指使? 闻诗染看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便目光灼灼地看着风轻絮,道:“笔墨纸砚都已准备好,请太子妃赐教。” 风轻絮沉思了一下,道:“太子殿下说的没错,梦回城人向来重武轻文,天元朝的诗画我确是不会。” 众人一听,不禁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风轻絮会如此直白地说出自己的短缺之处。 风轻絮又道:“闻小姐,不如你我比试背诵诗词歌赋?” 闻诗染一听,便警惕地道:“京城中无人不知太子妃博闻强识,记忆力超群,诗染本就比不得,太子妃莫不是在说笑?” 风轻絮想了想,道:“若比试歌舞呢?” 闻诗染心中冷哼一声,道:“太子妃除夕之夜一曲剑舞惊艳四座,诗染技不如人,不敢献丑,请太子妃还是不要为难诗染了。” 风轻絮继续问道:“那棋艺如何?这个我倒略通一二。” 闻诗染很快地摇摇头,道:“棋艺需要下棋之人静下心来反复推敲,今日府中这般热闹,还是不必了吧?” “要不射箭也行……” “太子妃!”闻诗染有些不耐烦了,面上却装作十分恭谨的样子,“您说的这些,诗染若有幸,来日可一一请教,今日还请太子妃不要再推辞了。” 风轻絮淡淡道:“可是天元朝的诗画风格,我从未学习过,况且看眼前这幅画的功力,闻小姐定然自小开始学画,而且天赋异禀,又勤学苦练,才能达到这般炉火纯青的地步,闻小姐若定要我用天元朝的诗画风格作画,岂不也是在为难我?” 闻诗染一听,立即大方地道:“那太子妃便用梦回城的风格作画即可,方才诗染也已言明,邀请太子妃作画只为请教,并非比试,诗染如此诚心,相信太子妃笔下的梦回城的诗画,也一定会让诸位大饱眼福。” 风轻絮见自己所有提议都被否决,闻诗染又如此坚持,不禁轻叹了口气,道:“如此看来,闻小姐今日是一定要我献丑了?” 闻诗染见风轻絮有所妥协,顿时松了口气,道:“今日在场诸位都是风雅之人,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道理还是懂的,诗画乃是风雅之事,并非定要比个高低,诗染今日抛砖引玉,也只是为了让诸位看看梦回城的风月是否如天元朝一般雅致。” 闻诗染既要风轻絮出丑,又三番五次提到“梦回城”,显然是将萧煜宁与天元朝撇开,即使风轻絮出了丑,也是梦回城才不如人,与天元朝和太子萧煜宁都无关。 萧煜宁见风轻絮云淡风轻的样子,心中已有计较,心道不知这鬼丫头心里在想什么坏点子,便也没有出言制止,只宠溺地看着风轻絮,也期待风轻絮接下来会如何对付刁钻的闻诗染。 风轻絮心中暗暗觉得好笑,她方才已经看出了闻诗染的心思,却故作拒绝,将她一步步引入自己的陷阱里,如今见她肯答应自己用梦回城的风格作画,知道自己的目的已达成,便不再推拒。 风轻絮装作无奈地道:“那好吧,我虽贪玩,从未认真学画,连师父画艺的皮毛都没学到,但闻小姐如此盛情邀请,我便却之不恭了。” 闻诗染见风轻絮终于妥协,心中一喜,道:“太子妃尽管作画便是,若是对颜料、画笔等有任何要求,诗染都会满足……” 风轻絮听闻诗染如此配合,强忍住笑意,点点头,道:“既然闻小姐希望我用梦回城的风格来作画,那么我确实有个小小的要求。” “什么要求?”闻诗染迫不及待地问。 风轻絮并未回答,而是嘴角上扬,露出了点点洁白的牙齿,明晃晃,白森森,只朝她微微一笑,道:“得罪了!” 闻诗染心中顿时有不好的预感,然而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风轻絮端起桌上一杯凉透了的茶,兜头便朝她泼来…… 第一百章 高下立判 闻诗染躲闪不及,那杯凉茶大半都泼在了她的脸上,她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茶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刚上好的妆容顿时糊成一片,她好半天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心中几乎喷出火来:“你……你竟然……” 众人皆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既惊讶于风轻絮的肆无忌惮,又怜惜闻诗染的狼狈不堪。 闻浩见闻诗染被泼一脸的水,更是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道:“太子妃,你这……这是何意?” 闻诗染的婢女忙上前为闻诗染擦拭脸上的水渍,闻诗染良久才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道:“太子妃若不敢比试直接认输便是,诗染绝不逼迫,何必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欺辱诗染?难道因为太子妃是皇家人,便可以如此毫无顾忌地伤人颜面吗?” 风轻絮却含笑道:“明明是闻小姐要求我用梦回城的风格作画的,还说但凡是我的要求,无有不允,我只是做了些准备而已,闻小姐切莫误会。” 说着,风轻絮便从容地走到闻诗染身后的那张白纸前,方才风轻絮朝闻诗染泼茶时,有小半的茶水却是落在这张纸上,白纸因为刚才泼的那杯茶水而湿了多处,尽是斑驳的水渍。 然而风轻絮却并未让人更换纸张,而是索性将砚台里的墨直接倒在纸上。 众人皆呆了,他们不知道风轻絮要做什么,难道太子妃今日发疯了么,怎么又是泼人一脸水,又是直接将墨倒在纸上? 闻诗染见状,冷笑道:“太子妃这是在做什么?是嫌弃我闻家的纸墨不好用吗?可也不必如此糟蹋吧?” 风轻絮却不回答,将墨倒在纸上之后,那墨因为水渍有些地方便晕染开来,风轻絮这才拿起笔,开始在纸上涂抹勾勒,那副样子却似孩子在纸上随意涂鸦一般,毫无规律可言。 闻诗染只冷冷地看着风轻絮,她倒要看看风轻絮在这般情形之下,到底是要搞出什么名堂, 风轻絮手中不停,一边作画一边淡淡道:“我从小便是个贪玩的,最不喜欢作画,也最讨厌那些被颜色和构图所局限的画作,于是我师父便告诉我,作画最重要的是心境,无论要画什么,重要的是要画出自己心中所思所想,不必拘泥于任何形式。一幅画颜色搭配再好,构图再精妙,若是没有作画者的思考在里面,那么这幅画便是没有灵魂的。我师父不怎么教我作画的技巧,却培养我作画的心境,师父说,一个人技巧再好,若是心思坏了,便怎么也不可能画出来一幅好画……” 众人听着,纷纷暗暗点头,心道梦回城林先生果然名不虚传,连教徒弟作画都与众不同。 而闻诗染听了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风轻絮的话似乎是在暗指她坏了心思来打压她,而众人还均是一副颇为赞同的样子,闻诗染心中不禁暗恨不已。 风轻絮涂抹得很快,看似随意,却又十分用心。 她的眼睛幽深如古井,潋滟着无人能看透的波光,面上隐着如玉般的光泽,那种专心的神态,让人看得转不开视线。 她的手腕转动得十分灵活,但每次下笔却又很稳,她的每一笔都胸有成竹,仿佛整张画早已在她心中呈现。 直到她的最后一笔落下,也不过才半柱香的时间。 风轻絮看了看自己的画,很是满意地放下手中的笔。 众人忙围上前去观看,然而却都瞬间安静下来,只呆呆看着眼前的画作。 萧煜宁被簇拥在最前面,他静静凝视着眼前的画,心中震惊不已。 他从未见过风轻絮作画,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作画方式,但是如今呈现在眼前的画作,却让他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心中的震撼。 那是一副荷花图,但是风轻絮却并未用其他颜色勾勒荷花,整幅图却只有一种颜色,那就是最纯净的墨色。 荷叶用大片深沉的墨来涂抹渲染,荷花的花瓣却用极简的笔法晕着水渍延伸开来,让荷花看起来空灵隽永,仿佛是蜻蜓的翅膀一样透明,又如水晶般纯净。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若说闻诗染的牡丹图是老少皆宜、雅俗共赏,那么风轻絮的墨荷图却是孤高清傲、神圣幽冷。 闻诗染的牡丹是开在人间的国色天香,风轻絮的墨荷却是盛放在观音座下的聚灵仙物,早已脱离了世间纷扰,在天上独自芬芳。 风轻絮轻轻拂去身上的尘埃,朝闻诗染嫣然一笑,道:“闻小姐,承让了。” 闻诗染怔怔地说不出话来,两幅画作放在一起,高下立判,她还有何话可说?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惊异地看着风轻絮恍然若仙的面容。 他们原本只知道当朝太子妃出身江湖,身体只如八岁孩童一般,从不出席任何宴会,只当她是自卑,对她也无甚了解,最近又听说太子妃忽然开始长大,已然十二三岁的模样,出席了几次宴会,竟一鸣惊人,让人印象深刻。 如今看来,眼前的太子妃不仅容貌无双,更是才华横溢,能画出这般佳作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如传言那般是个江湖草莽。 萧煜宁看着风轻絮,她漆黑的眸中散发的光芒如星光般璀璨夺目,让他看得舍不得转开视线,他再次从她身上看见了那种勃勃的生命力,似乎没有什么能阻挡她发光发热,谁都无法阻挡…… 此时,有人道:“此画若无诗来相和,实在可惜,请太子妃添上一句诗吧。” 众人纷纷应和,希望风轻絮将整幅诗画完成。 风轻絮沉吟片刻,眸中光华流转,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弯成极温柔的弧度,提起笔飞快地在墨荷图的右下角写了两句诗。 但她用的却不是女儿家惯用的簪花小楷,而是极潇洒飘逸的飞白,笔画似流星划过苍穹,酣畅淋漓,却又顾盼生姿。 “好!”众人不约而同地齐声喝彩。 “太子妃这一手飞白,我天元朝恐怕无人能及。” 有人发出了阵阵感慨,其他人立刻纷纷表示赞同。 风轻絮但笑不语,只从容地放下笔。 众人仔细看去,那右下角的飞白字字清晰——若得红尘共君老,何辞白骨似莲花。 第一百零一章 诡异事件 众人中不乏博学之辈,然而这两句诗众人却从未听过,细品之下,只觉得与风轻絮的画十分相配。 而这句诗也似乎是在影射风轻絮自己,所有人都会有老去的一天,但风轻絮长大一次后居然又停止了生长,似乎永远都不会老去,那么与萧煜宁白头到老便只是一个奢望了吧。 萧煜宁也被这两句诗深深震撼了,他默默注视着风轻絮,眼中满是柔情。 而风轻絮也似感应到了他的目光,回头朝他微微地笑着。 闻诗染不知何时已默默退了下去,显然已是认输了。 有人上前道:“不知太子妃这幅画准备如何处置?下官愿出百金相购……” “下官愿出两百金……” “下官也有意相购……” 萧煜宁挥手制止了众人,含笑道:“这墨荷图乃是太子妃亲笔所画,千金难购,还是带回东宫珍藏吧。” 太阳渐渐西斜,萧煜宁本欲与风轻絮回宫,却禁不住闻浩盛情邀约,留下来共进晚膳。 风轻絮对这种宴会向来无甚兴趣,便只是无聊地喝着酒,萧煜宁夺过她的酒杯,悄声道:“再喝便醉了,你若觉得无聊,便出去透透气,只不许走远,尽快回来。” 风轻絮如蒙大赦,迫不及待地带着锦瑟一起走到了室外。 风轻絮选了个极为安静的角落坐下,吹着徐徐的春风,胸中的闷气便去了许多,转头见锦瑟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问道:“锦瑟,你在想什么?” 锦瑟回过神,犹豫着道:“主子,我觉得今日那闻小姐有些奇怪。” 风轻絮闻言,也道:“我也不知自己何时得罪了她,总觉得她看我时,目光中有些敌意。而且今日她这般大费周章针对我,真是匪夷所思。” 锦瑟想了想,却道:“奴婢不是说这件事……方才您在殿中可曾注意那闻小姐穿了什么样的衣裳?” 风轻絮回忆了一下,道:“隐约记得是件粉色的衣裳,怎么了?” 锦瑟道:“主子您对穿衣打扮不甚热衷,自然不曾留意,奴婢却记得清清楚楚,今天闻小姐总共换了三件衣裳,初见闻小姐时,她穿的是件红色衣裳,但是午膳时见她穿的却是件粉色衣裳……” 风轻絮倒不甚在意,道:“女子爱美,人之常情,换件衣服似乎也没什么吧?” 锦瑟却摇摇头,道:“可是主子,今天下午您泼她一身水之后,她却又换了一身粉色衣裳,这不是太奇怪了么?即便爱美,又何必穿两回一样颜色的衣裳?而且……而且她的两身粉色衣裳跟您今天穿的衣服都极为相似……按理说,您是太子妃,又是客人,她无论如何也理应避开您衣裳的颜色才对,可是偏偏她却穿了两身跟您差不多的衣裳,这……” 风轻絮看看自己的衣衫,又回忆了一遍闻诗染今日所穿的所有衣衫,不禁蹙起了眉头。 她从来不相信世间有什么巧合,闻诗染既然这么做,必然是有原因的。她的心思转得极快,却仍猜不透闻诗染的想法。 风轻絮沉思片刻,道:“算了,我们还是回大殿吧,万一那闻诗染有什么动作,至少在众人面前还是会收敛一些的。” 锦瑟立刻表示赞同,就在风轻絮转身要走之时,却有个府中小婢匆匆来报:“太子妃,终于找到您了,太子殿下喝醉了,如今正在客房休息,魏公公让奴婢来寻您,请您尽快去看看。” 风轻絮见那小婢一脸慌张,左顾右盼的样子,不禁与锦瑟对视一眼,心中都生了几分警惕,今日发生的离奇事情太多,眼前这个小婢的行径便愈发可疑。 锦瑟道:“殿下既醉了,你们先送些醒酒汤过去便是,太子妃方才也饮了些酒,身体有些不适,稍后再过去。” 那奴婢一听,有些急了,道:“是殿下口中一直喊着太子妃的名字,魏公公这才让奴婢来寻太子妃,殿下醉得厉害,还是请太子妃去看看吧。” 锦瑟见状,疑心更重,还想说什么,风轻絮却挥手制止了她,道:“既如此,我就随你去看看太子殿下。” 锦瑟听风轻絮这么说,顿时吓了一跳,然而风轻絮却转头朝她使了个眼色,她立刻明白风轻絮已心中有数,便噤了声,不再言语。 “你带路吧。” 风轻絮淡淡对那婢女道。 那婢女一听,面上便显出几分喜色,忙领着风轻絮一路朝后院走去。 风轻絮与锦瑟都暗暗警惕着四周,一路上脚步放得很缓慢,只见周围府中的仆人井然有序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并无异常,但二人却没有放下心来。 那婢女以萧煜宁酒醉不轻为借口,不停地催促着风轻絮与锦瑟快些走,锦瑟喝道:“你这婢子好生无礼,竟然敢这般催促太子妃!难道闻府就是这样教下人的么?” 那婢女一听,忙不敢再多说话,只默默领着风轻絮二人朝前走去。 眼见随着那婢女带着她们越走越偏僻,渐渐来到一个院落中,只见那院子似乎久无人居住,虽打扫得十分干净,却有一种阴森荒凉之感。 风轻絮停下脚步,道:“你不是说太子在客房歇息么?怎么带我来到这里?这里可不像是府中的客房所在。” 锦瑟闻言立刻上前厉声道:“快说,你带我们来这里究竟有何目的?” 那小婢见锦瑟严声厉色,瑟缩了一下,战战兢兢地道:“太子……太子殿下确实……确实在此处,前面就是……” 正在这时,院落中的某处忽然传来一阵女子的惊呼声,在这荒凉的院落中显得格外诡异。 风轻絮与锦瑟不由对视一眼,心中都是又惊又疑。 而那婢女一听有人尖叫,拔腿就要跑。 风轻絮一看,当即喝道:“锦瑟,抓住她!” 锦瑟眼疾手快,追上前一把抓住那婢女的胳膊,那婢女奋力挣扎,但奈何锦瑟力大无穷,她根本无力挣脱。 风轻絮冷冷道:“别让她逃了,我倒要看看这院中究竟在闹什么鬼。” 第一百零二章 暧昧一幕 萧煜宁在宴会上等了半晌,见风轻絮迟迟未归,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便下了宴席,在院中寻她,可是走了很久也不见风轻絮与锦瑟的身影。 萧煜宁正暗自疑惑,忽然见前方有个熟悉的身影正急急往某个方向而去,他定睛一看,正是萧逸庭,于是便唤道:“逸庭,你怎么也出来了?” 萧逸庭转身见是萧煜宁,眼中目光微微闪动,略有些迟疑地道:“殿下,你怎么不在宴会上?” 萧煜宁道:“阿絮嫌宴会烦闷,便让她出来走走,但是她却一直没回来,所以我出来找一找……你呢?怎么也下了宴席?” 萧逸庭默然片刻,最终还是道:“方才这府中的婢女说,前面一个院子里有人扭伤了脚,我……我便想去看看……” 萧煜宁听说有人受伤,心中一紧,暗道定是风轻絮,又见萧逸庭面上难以掩饰的关心,心中颇不是滋味,于是淡淡道:“我去看看便是,赵王叔方才还在询问你去了哪里,逸庭还是尽快回宴席吧,以免赵王叔担心。” 萧逸庭闻言,面色在黄昏的光芒中晦暗不明,只默默无语地看着萧煜宁。 萧煜宁心中记挂风轻絮,也不再与萧逸庭计较,急急地向萧逸庭指的地方赶去。 而萧逸庭静静看着萧煜宁的背影,原本明亮的眸中却流露出极为复杂的光芒…… 萧煜宁没有注意到萧逸庭的异常,而是一路寻找风轻絮,眼见已走到一个偏僻的院落,仍不见风轻絮的踪影。 萧煜宁正暗自奇怪,忽然闻见一股浅浅的异香,他原本就喝了不少酒,如今再闻这香味,不禁觉得有些血气上涌,心中颇为烦躁。 他正欲离开,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院落前方回廊的转角似乎有一抹粉色衣衫飘过。 “阿絮……”萧煜宁忙叫了一声。 他记得风轻絮今日穿的是件霞粉的衣衫,可是那人跑得太快,他没来得及看清是不是风轻絮。 望着空空如也的回廊,萧煜宁毫不迟疑地追上去。 那回廊通向一片茂密的树林,而方才那香味似乎只是一阵而已,到了树林这边便淡去了很多,但萧煜宁还是隐约觉得有些头昏脑涨。 他朝树林中看去,见林中隐约有团粉色的影子在地上瑟缩着,似乎很是惶恐的样子。 萧煜宁捏了捏胀痛的额角,抬步慢慢朝那团影子走去,待走近时,萧煜宁几乎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风轻絮,他不禁叫道:“阿絮——” 然而萧煜宁刚唤出声,几乎是在同时,那地上的影子忽然弹了起来,猛地扑向萧煜宁,口中哭喊着:“有蛇……殿下救我……” 萧煜宁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些迟钝,冷不防被那粉色的身影扑入了怀中,他一低头,便看见了一张极为明艳的面孔,也正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眸中似乎还含着点点泪水…… 不是阿絮! 萧煜宁心中一惊,瞬间清醒了许多,他怀里抱着的分明是这闻府小姐闻诗染! 闻诗染怔怔地看着萧煜宁片刻,似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一红,表情羞怯难当,忙要松开手,但余光却瞥见萧煜宁身后刚刚走过来的几个人影。 闻诗染认出那些人后,脸色立刻变得雪白…… 萧煜宁也感觉到闻诗染身体的僵硬,转身看去,却看见风轻絮平静无波的眸子,深沉得如山中的潭水,正静静地看着他们二人。 风轻絮身边除了目瞪口呆的锦瑟,还有一脸惊异地萧逸庭,显然对眼前的一幕十分震惊。 萧煜宁心中一慌,道:“阿絮,方才我……” “殿下竟在这里,”风轻絮的脸上的笑容温婉地绽放开来,“方才这府中的小婢还说殿下喝醉了酒,在客房中歇息,让我过来看看,不曾想闻小姐竟先我一步。” 萧煜宁闻言,心中已然起疑,看向闻诗染的目光渐渐变冷。 萧逸庭道:“方才我不放心殿下一人前来,便也跟了过来,不曾想在院中遇见了太子妃,这个引她前来的婢女甚是可疑,已经被太子妃命锦瑟抓住了。” 锦瑟将那婢女往地上一扔,道:“这个婢子不知受谁指使,谎称太子殿下醉酒,引着我们主子一路来到这荒院中,也不知想使什么阴招陷害我们主子。” 众人的目光投向那婢女,那婢女腿脚一软,跪在地上,面色如纸,身体如筛子般抖个不停,哭道:“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风轻絮的目光落在闻诗染的身上,眸色深沉:“闻小姐,不知此事你该如何解释?这一切都是在你闻府发生的,引我们前来的都是闻府中的婢女,无论如何,还请闻小姐做个答复。” 闻诗染面上惨然一片,眼中含着泪水,道:“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只是听说这院中有人受伤,便前来查看,谁知却遇见了蛇,吓得不敢动弹,幸而……太子殿下前来,那蛇受了惊游走了,其余之事,我全然不知。” 风轻絮仔细观察着闻诗染的动作与神态,却见她又羞又痛的表情不似作假,心中拿不定主意,不知她是不是在作戏。 但萧逸庭却冷哼一声,道:“方才我们都亲眼所见,闻小姐紧紧抱着太子殿下,莫不是闻小姐一早便看中了殿下,妄想攀附高枝,便做了此局?闻小姐方才的解释太过苍白了吧!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闻诗染倏地抬头看向萧逸庭,眼中是极羞愤之色,半响才道:“诚如世子殿下所言,诗染百口莫辩,唯有一死以证清白!” 说着,闻诗染便再无半分迟疑,身体飞快朝一旁的石桌奔去,头狠狠撞向那石桌尖锐的棱角…… 萧煜宁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抓住闻诗染的衣袖,但只听“嘶啦”一声,她的衣袖竟应声而裂。 闻诗染的速度快得惊人,显然这一撞没有为自己留丝毫的余地,即使萧煜宁拉了一把,但她的身体仍朝那石桌撞了过去…… 第一百零三章 自杀悬案 但也幸得萧煜宁这一拉,减了她的力道,她的头虽磕在石桌上,但只涔涔地流下血来,似乎并无性命之忧。 风轻絮也惊了一下,她没想到闻诗染的性格竟如此刚烈,若无萧煜宁刚才的一拉,恐怕眼前的美人早已香消玉殒了。 萧逸庭忙上前查看一番,见闻诗染只是意识有些模糊,并未伤着性命,这才放下心来,掏出随身携带的一些药粉,撒在她的额角,为她止血。 闻诗染茫然地看着正在为她上药的萧逸庭,唇动了几下,似乎要说什么,但风轻絮离得远,也听不清。 萧逸庭神色淡然地为她上了药,道:“生而为人,诸多不易,若遇到些难事就去死,也未免太轻视自己的性命了。” 闻诗染因额头受了伤,只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不知道有没有听清萧逸庭的话。 风轻絮对萧煜宁道:“事已至此,肯定是瞒不住闻府了,还需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告诉闻大人才是,是非曲直总要辩个明白。” 萧煜宁沉思了一下,最终点点头。 于是众人便带着那婢女寻了个安静的地方,派人去通知闻浩。 闻浩一听闻诗染受伤,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果见闻诗染头上血迹未干,虽已上药,但仍看起来触目惊心。 闻诗染已经清醒了很多,看见闻浩过来,泪水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闻浩又是心疼又是疑惑,风轻絮看了锦瑟一眼,于是锦瑟便将前因后果简单地讲了一遍与他听。 闻浩听完,指着闻诗染骂道:“糊涂的东西,你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那些有损闻诗染闺名的话闻浩显然说不出口。 闻诗染忙跪在地上,哭道:“不是的,爹爹,女儿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与女儿无关啊!” 闻浩听闻诗染这么说,便渐渐冷静下来,朝萧煜宁道:“殿下,其中必有误会,小女向来温婉懂事,爱惜名节,绝对不会做出有损殿下名声之事,还望殿下明察!” 萧煜宁冷冷道:“太子妃抓住了引她前来的婢女,闻大人审上一审,必有收获。” 闻浩忙道:“请殿下放心,臣这便审个明白!” 说完,闻浩便转身朝那婢女咬牙切齿地道:“你姓甚名谁?是哪房的婢女?究竟是谁指使你将太子妃引去那偏僻的地方?若从实招来,赏你个全尸,若仍执迷不悟,我必将你千刀万剐!” 那婢女似是吓坏了,只呆愣地看着闻浩,口中不住地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你最好据实招认,别以为装疯卖傻就能蒙混过关,除非死了,否则就是被铁水封了口,我也能给你撬开!”闻浩恨恨地盯着那婢女。 那婢女忽然身体一抖,接着迅速站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外奔去,直直奔向院中的一口井,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了下去。 众人都未反应过来,也来不及去拉回她,只听“噗通”一声,那婢女显然已经落入井底。 闻浩连忙朝外面喊道:“救人,快救人,来人啊……” 这个院子本就偏僻,很少有人来,等那婢女被姗姗来迟的下人救上来,已经没了气息,只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十分骇人。 接着,又有下人匆匆来报,有个洒扫的小婢在自己房中暴毙,似乎是因为受了些气,心中不忿,便上吊自杀了。 然而萧煜宁等人却已经明白,那上吊身亡的婢女定是方才称这里有人扭伤了脚的那个。 风轻絮冷眼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知道这件事再查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便道:“今日本来是来赏牡丹的,没想到府中却接二连三发生了一些怪事,闻大人还是好好整肃一下府中吧,以免御史捕风捉影,以为是闻府家风有问题,才导致了今天发生这些事。” 闻浩忙道:“请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放心,臣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萧煜宁却觉得十分扫兴,也不想再掺和这些事,便与风轻絮携手准备回东宫。 风轻絮与闻浩擦肩而过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闻小姐真是美貌,这般姿容若许配了普通人家,还真是可惜了。” 闻浩身体一颤,忙低头道:“太子妃谬赞了。” 等萧煜宁与风轻絮走远,闻浩才惊觉自己身上竟出了一身的冷汗。 风轻絮与萧煜宁坐在马车上,在苍茫的夜色中一路赶回东宫。 萧煜宁见风轻絮在车上默默无言,便问道:“阿絮,你还在想着方才的事情吗?” 风轻絮朝萧煜宁一笑,道:“我在想闻小姐这般美丽,却也配得上阿宁。” 萧煜宁唇角勾起一抹笑,将风轻絮拉到怀里,道:“原来阿絮在想这个,我若纳了那闻小姐,阿絮不吃醋吗?” 风轻絮忍不住笑道:“我为什么要吃醋?” 萧煜宁见风轻絮的眼里是满满的笑意,并无半分酸色,笑容渐渐淡了一些:“是啊,无论我纳李良媛还是杨良媛,或者沈承徽,阿絮从来没有醋意,又怎会吃那闻小姐的醋,我的阿絮从来都是这般贤良大度的……” 风轻絮察觉到萧煜宁话语中的不对劲,心中暗自奇怪,萧煜宁似乎与以往渐有不同,心思的变化有时让她有些捉摸不透了,但她仍一脸笑意地道:“阿宁以后还会有更多的美人,若我每次都要吃醋一番,那如何做好称职的太子妃?阿宁莫要多虑了。” 萧煜宁凝视了风轻絮半响,眼眸幽暗,直看的她心中开始忐忑不安,他才开口道:“今日在那林中,你见我与那闻小姐……我以为你会生气,没想到你却那般冷静,开口便是分析其中的来龙去脉,似乎丝毫不介意我与那闻小姐那般亲密。阿絮,你的这种冷静,让我惶恐。” 风轻絮心中一惊,只觉无法正视萧煜宁的眼睛,便要低下头去思考该如何回复。 然而萧煜宁却忽然扣住她的后脑,不容她反抗地吻住了她的唇…… 第一百零四章 人心易变 风轻絮一惊,下意识地推拒着萧煜宁,然而萧煜宁的另一只手却紧紧拥住她,霸道而温柔,让她无法挣脱萧煜宁的怀抱。 萧煜宁的吻不再像第一次那般温柔怜惜,点到为止,这次他似乎带着某种不安的情绪,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在她身上烙上属于他的烙印。 风轻絮感受到了萧煜宁的不安,渐渐在萧煜宁怀中停止了挣扎。 而她心中最初始的抗拒似乎慢慢融化,她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对萧煜宁的吻竟有了些许的回应。 萧煜宁自然也察觉出了风轻絮的变化,心中惊喜不已,逐渐也变得温柔起来,抱着风轻絮的手也减轻了力道,如拥着稀世珍宝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萧煜宁才不舍地离开风轻絮的唇。 风轻絮睁开眼睛,眼神迷蒙水润,唇瓣鲜艳欲滴,看上去纯真而妩媚,她似乎有些迷茫,又有些不知所措。 萧煜宁的心里充满了怜爱,忍不住将她拥到怀里,喃喃道:“阿絮,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 风轻絮乖顺地伏在他的怀里,垂着眼眸,遮住了眼底涌动的暗潮,用尽了力气才控制住自己身体的颤抖,让自己看起来一切如常。 这时,一阵马蹄声从车窗外传来,萧逸庭清朗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请留步……” 萧煜宁对于打断这温馨时刻的人,心中升起几分不满,但还是命马车停了下来,掀开车帘,问道:“逸庭有何事?这么晚了竟还从王府那边折了过来。” 萧逸庭看了看车帘内黑漆漆的车厢,将手中的药瓶递上前,道:“太子妃的手似乎伤得颇重,太医院用药保守,好的慢一些,用这个药很快就会愈合,且不会留疤,请殿下代太子妃收下。” 萧煜宁凝视着萧逸庭递来的药瓶,目光渐渐变得深沉,却很快又笑道:“逸庭竟如此细心,居然发现阿絮受了伤,还特意送了药来……如此盛情,还是让阿絮亲自道谢吧。” 说着,萧煜宁便回头看向风轻絮,示意她出面接下萧逸庭的药瓶。 萧逸庭见萧煜宁如此做派,不禁心下微疑,他知萧煜宁对他接近风轻絮很是防备,今日竟肯让风轻絮亲自来道谢,这实在不像萧煜宁的处事风格。 然而不待他猜想出萧煜宁的心思,风轻絮已经从帘后探出了头。 风轻絮还未从方才的情绪中解脱出来,心思混乱,但是身体下意识地顺从了萧煜宁的意思,从车厢里探出身子,接下了萧逸庭的药瓶,有些心不在焉地道:“萧逸庭,谢谢你的药。” 萧逸庭自然察觉出了她的心神不定,仔细看去,却目光一凝,紧紧盯着她的唇。 风轻絮察觉到了萧逸庭的目光,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唇,这才想起方才萧煜宁在马车中的缱绻,她虽看不见自己的脸,却也知道自己的唇此刻定然是红肿异样,被外人看见,想也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思及此,风轻絮的脸烧得厉害,不敢再看萧逸庭,急忙又躲进了车厢里。 萧煜宁含笑看着萧逸庭,问道:“逸庭还有什么事吗?” 萧逸庭终于明白萧煜宁让风轻絮出来道谢的用意,看着萧煜宁略带得色的笑容,他心中只觉又酸又痛,却又无可奈何。 沉默半晌,萧逸庭终是道:“没有,逸庭先告辞了。” 说完,萧逸庭将马头一转,鞭子狠狠抽了一下马背,他胯下的马吃痛,嘶鸣一声,撒开四蹄,带着萧逸庭迅速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萧煜宁望着萧逸庭远去的背影,眼神微冷,待他又重新回到马车中,面上却仍是清浅温润的笑意。 风轻絮看着萧煜宁凝视着她时那温柔的表情,忽然觉得自己越发猜不透萧煜宁的心思了。 回到景和殿,风轻絮将自己浸泡在香汤池中,两个时辰都未起身。 可是,她还是洗不掉萧煜宁留在她身上的气息,那股气息似乎很是霸道,已经通过她身上的每个毛孔进入了她的身体,与她融为一体。 风轻絮恨自己的无能,她恨自己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让萧煜宁尽快结束那场亲吻。 她只能无比顺从,无比乖巧,才能让萧煜宁觉得她还是从前那个被他完全掌握在手心里的那个听话的风轻絮,让他放下心来。 可是萧煜宁的心思深沉了许多,如今不管她用多少方法,他还是将越来越多的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身上,正如沈碧珠之前所说的那样,他越宠爱她,她便越恐惧。 但是她又不能失去萧煜宁的宠爱,那样她在宫里将寸步难行。 其中的度极难把握,她的很多时间都是在琢磨如何将这个度做的不动声色又恰到好处。 她原以为自己做到了,萧煜宁也对她恩宠有加,又敬又爱,可是……人心易变,她自己在后宫中迟迟长不大,萧煜宁却在朝政的历练、人事的打磨中变得更加深不可测,她之前揣摩的方法似乎在渐渐失效…… 风轻絮感觉一阵心烦意乱,于是将自己整个沉没在池中,试图用这种方法来消除心中的烦躁。 然而守在池边的锦瑟却吓呆了,见风轻絮迟迟不露头,急忙跳入池中,将风轻絮捞了出来,吓得连腔调都有些变了:“主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风轻絮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好笑地看着锦瑟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只是想让自己清醒一下,难道你以为我要自杀么?” 锦瑟这才放下心来,尴尬地道:“吓死奴婢了,主子清醒的方法真……真特别……” 风轻絮自嘲地笑了笑,道:“锦瑟,你放心吧,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不到最后一步,我都不会去死,毕竟,我还有那么多要做的事情没做,这么多年来,我所遇到的绝境不多,即使要寻死也都活了下来,可见那些所谓的绝境都不是最后一步,如今我更加惜命,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第一百零五章 浣衣局风波 锦瑟听得似懂非懂,但却明白风轻絮绝不是一个轻易向命运低头的人,至于风轻絮要做什么,她不想去问,她只知道自己会毫不犹豫地跟在风轻絮的身边,不离不弃。 风轻絮又认真地对锦瑟道:“你也是,一定要爱惜自己的性命,不要学那闻小姐,动不动就要以死一证清白,人都死了,清白不清白还重要么?” 锦瑟点点头,问道:“那主子觉得今天的事情究竟是不是闻小姐所为?” 风轻絮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那闻诗染的样子太过凄怆,我竟然也分不清到底她是不是在作戏,但这件事肯定与那闻浩脱不了干系。” 锦瑟回忆了一下闻诗染当时的样子,道:“若真不是闻小姐所为还好,若是她安排了这个局,还在我们面前装作那么伤心,就太可怕了。” 风轻絮若有所思,道:“无论如何,那闻诗染与阿宁有了肌肤之亲,就非入东宫不可了,翰林院掌院……这桩媒倒也不亏。” 锦瑟看着风轻絮一副精于算计的样子,仿佛半点酸意也无,不禁十分佩服风轻絮的大度,心道自己是万万做不到的。 她正出神,风轻絮却忽然道:“昨日让你派人紧盯着蔷薇,如今怎样了?” 锦瑟忙回过神来,道:“正要与主子您禀报此事,那蔷薇在浣衣局的日子并不好过,之前她仗着自己是主子您身边的大婢女,目中无人,因此得罪了很多人,连那浣衣局的掌印太监何公公也曾经被她奚落过,如今见她落难,还刚好落在他的手中,那还不将她往死里整治,只这两日功夫,那蔷薇便几乎受不住了。” 风轻絮舒服地靠在池壁上,轻声道:“别叫她死了,没了她,期待已久的那场好戏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唱呢……” 诚如锦瑟所言,蔷薇在浣衣局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 何公公一直记着蔷薇之前带给他的羞辱,便暗中指使掌事姑姑将所有的脏活累活都交给她来做,她原本保养得极细嫩的双手,只几日功夫便粗糙起来,被水浸泡得发白发皱,十分难看。 但她却没有时间去在意自己的双手,身边摞得山一般高的脏衣服似乎永远也洗不完,她需要不停地揉搓、打水、晾晒……如果干不完,就赶不上饭点了。 好不容易将所有衣服清洗干净,蔷薇已经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此时所有人都已经去吃饭了,她擦擦额上的汗珠,便也准备去吃饭。 谁知掌事姑姑却带着一个婢女,抱着一堆衣服走过来,颐指气使地道:“这是淑妃娘娘的衣裳,必须赶在午饭之前洗完,淑妃娘娘明日急着要穿,你现在尽快将衣裳洗出来晾晒好。” 蔷薇忍着气,陪着笑脸道:“姑姑,马上就到饭点了,我吃完饭立刻来洗,保证不耽误晾晒……” 谁料那掌事姑姑一听,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怒道:“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这是淑妃娘娘吩咐的事情,你竟然敢推辞,我原想着好歹你也是东宫出来的人,太子妃身边的大婢女,怎么也懂事些吧?没想到竟如此贪吃,连事情的轻重缓急都分不清!今日不洗完,不许吃饭!” 说着,那掌事姑姑将衣服往她怀里一扔,与那婢女一起扬长而去。 蔷薇捂着脸,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而那掌事姑姑与婢女的话却一字不漏地传入了她的耳朵: “那就是太子妃身边的大婢女蔷薇?以前可是威风八面的,如今怎么这般模样?” “哼,听说是犯了什么错,被太子殿下赶了出来,要我说定是做了那见不得人的勾当,否则一个大婢女如何会被罚到浣衣局,来做这脏活累活?” “真是可怜,太子妃的大婢女,当年就是嫔妃们见了也给两分薄面,如今却连我这小婢女都不如。” “你也不必可怜她,当年她仗着自己的身份,从不将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连我们何公公也被她欺辱过,如今她落难,那是她的报应。” “唉,太子妃也真是能硬的下心肠,好歹主仆一场,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竟真的任她在这里自生自灭……” 蔷薇听着那些话,只觉得字字穿心,心中又羞又恨,恨萧煜宁的薄情寡义,也恨风轻絮的袖手旁观。 可是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在空无一人的院中默默哭了半晌,却只能认命地继续开始搓洗衣服。 她用力地搓着衣裳,似乎要将自己心里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手中的衣衫上…… 直到将最后一件衣衫洗完,蔷薇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她匆匆晾晒好衣服,便急忙往饭堂里赶,希望饭堂里还留有一些饭菜可以填饱肚子。 当蔷薇赶到饭堂时,所有人都还在吃饭,见她进来,都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她顾不上别人的目光,拿起碗就去盛饭,但是掀开盖子一看,里面一粒米也没有了,她又掀开菜盆的盖子,里面同样空空如也。 蔷薇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她豁然转身,看向正在吃饭的一群婢女,她们都若无其事地吃着饭,有些胆大的还朝她幸灾乐祸地笑着。 蔷薇知道这宫里从来都是拜高踩低,见风使舵,她已经尽力不去招惹她们,但她们见她落难,竟开始欺负她。 蔷薇没有冲她们大喊大叫,而是极冷静地扫了一眼她们的桌子,瞅准目标后,忽然冲过去,抓住其中一个人碗里的馒头,拔腿就跑。 那人被抢了馒头,吃了一惊,起身想去追,又觉得不值当,于是只愤愤地吼道:“什么太子妃身边的大婢女,我看明明就是个饿死鬼投胎的强盗!一个馒头都要抢,跟乞丐有什么区别?我呸!” 蔷薇听见了她的谩骂,却没有停下脚步,她握紧了手中的馒头一路跑开,直到跑到一个安全隐蔽的地方,才喘着气瘫软在地上,小声地抽泣起来…… 第一百零六章 蔷薇受辱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却知道以前的那种养尊处优的日子已经回不去了。 她得罪了太子妃风轻絮,已经被萧煜宁抛弃,而一个被太子抛弃的人,任谁也不敢起用,只会欺凌折辱她,她以后再不会有好日子了。 对她而言,如今的每时每刻都是煎熬,她只能一边咬着馒头,一边吞咽着满心的苦涩…… 吃过午饭,依旧是一堆衣服要洗,蔷薇中午抢了一个馒头吃,肚子里总算舒服了些,只想着尽快洗完衣服,不能再错过晚饭的饭点,吃完饭回去好好休息一下酸痛的身体。 然而,她刚洗了一半,一堆衣服突然从天而降,几乎将她淹没。 她错愕地看着身边一堆的衣服,又看了看旁边趾高气扬的浣衣局婢女,忍着怒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些衣服明明是姑姑分配给你的!” 那婢女冷哼一声,道:“姑姑方才唤我去做其他事,今日洗不成衣服了,你便帮我洗了吧,我记着你的好呢。” 蔷薇见她那副模样就知道她只是想欺负她,才不会念她的好,又见身边的婢女都投来看好戏的目光,不禁强忍着怒火,道:“我自己的衣服还洗不完,若你实在忙,晚些再洗便是,我没有工夫替你做事。” 那婢女不以为然地道:“我看你洗衣服很快嘛,咱俩一个屋里住,你以后若天天帮我洗衣服,我便让你的日子好过一些,如何?” 蔷薇见那婢女一副施舍的表情,仿佛为她洗衣服是她蔷薇的荣幸一样,蔷薇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于是冷声道:“我的日子是我自己过的,不需要别人来决定好过不好过,你尽快将你的衣服拿走,我一件也不会洗的。” 那婢女狠狠地盯着她,道:“好,很好,你给我等着。” 说完,那婢女转身便走。 蔷薇将那婢女的所有衣服都扔到一边,无所谓地继续洗衣服。 谁知,不一会儿,那婢女便带来了掌事姑姑,一边哭一边道:“姑姑,我原本是要好好洗衣服的,她却跑过来将我所有的衣服都扔了,这里面还有陛下赐给淑妃娘娘的飞华锦,若是弄坏了,我们浣衣局的姐妹们都要跟着倒霉了呀……” 蔷薇一听,立刻站起来分辩道:“分明是你自己想偷懒,要我帮你洗衣服,我只是不想帮而已,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扔你的衣服?” 那婢女撇撇嘴,道:“谁知道呢,许是太子殿下将你罚到浣衣局,你心中不满,就拿我们撒气……” “你胡说!”蔷薇怒道。 “好了,都闭嘴!”掌事姑姑不耐烦地道。 那婢女却道:“姑姑,这里所有人都能证明是蔷薇扔了我的衣服,不信你问问大家。” 掌事姑姑便问道:“你们看见是蔷薇扔的衣服吗?” “看见了。” 所有婢女几乎异口同声地道。 蔷薇惊愕地看着周围的婢女们,指着她们说不出话来:“你们……你们……” 那婢女得意洋洋地道:“怎么样,这么多人作证,你承认不承认?” “我没扔!”蔷薇倔强地道。 掌事姑姑看了一眼蔷薇,道:“既如此,事情已经很明白了,蔷薇,你扔了衣服,就要负责把这一堆衣服洗干净,老规矩,洗不干净不许吃饭。” 说完,掌事姑姑也不理会蔷薇的反应,转身便离开了。 蔷薇气得咬牙切齿地瞪着那婢女,却无济于事。 那婢女笑道:“蔷薇,你要记住,你已经不是太子妃的大婢女了,以后我让你做什么事都麻利点,不然我有的是法子让姑姑惩罚你。” 蔷薇无言地坐下,心中十分悲怆,但却因为自尊心而强忍着眼泪不让它掉下来,免得被别人看了笑话。 周围的浣衣婢女一看蔷薇已认命地开始洗衣服,也纷纷将自己要洗的衣服拿过来,扔给蔷薇,道:“蔷薇,你那么能干,太子妃的大婢女都做得,手脚比我们利落,便将我们的衣服都洗了吧。” 蔷薇不再说话,而是任她们将自己的衣服堆在她的身边,只低着头默默搓洗着衣服,她知道即使自己再据理力争也没有用,只会换来更大的屈辱。 待蔷薇将那堆积如山的衣服彻底洗完,已经接近深夜,她再次错过饭点。 但是她已经饿过了,也没力气去想吃饭的事情,因为此时饭堂绝对不会再有一粒米。 她只想回去赶紧好好休息一番,她的两条胳膊已经酸胀地抬不起来了,她只能两只手互相揉捏着胳膊,边揉边回房。 路过池边时,她隐约看见池中有一团白色的东西在飘着,但她却懒得去管,只想快点到床上去躺一躺。 房中有三个婢女与她同住,她回去时,屋里漆黑一片,三个人显然都已经睡下了,也没人给她留盏灯,更没人关心她的死活。 好在蔷薇对同屋人的冷漠已经习以为常,她摸黑走到床边,也没力气脱衣服,直接爬上床去躺下就要睡觉,但是迷迷糊糊中却怎么也摸不到自己的被子,只好又艰难地起身查看,但是看了一圈也没发现自己的被子。 蔷薇愣了愣,忽然想到方才池子里飘着的白影。 她这才意识到了什么,气得浑身都发起抖来,她咬了咬牙,起身跑了出去,一路跑到了池边。 那白影飘得有些远,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她找了根长树枝,奋力将那白影划到池边,然后将它拖了上来。 蔷薇呆呆地看着眼前湿透的棉被,不是她的又是谁的? “欺人太甚!” 蔷薇的脸因愤怒而扭曲着,怒火燃烧完她的理智之后,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抱起因浸透了水而十分沉重的棉被,一步步朝房间走去。 蔷薇走到床边,看着熟睡的三人,恨得牙痒,倏地将湿透的棉被扔到三人的身上,怒道:“以为我蔷薇是那么好欺负的吗?既然你们将我的被子扔到池子里,那咱们就一起好好享受享受这被子的好滋味!” 第一百零七章 见秋来访 正在沉睡的三人被兜头而来的湿漉漉的棉被惊醒了,原本还有些茫然,但一看见身上的湿被子,三人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都从被窝里跳了出来,指着蔷薇骂道:“蔷薇,你是疯了么?居然把这又臭又脏的被子扔我们身上!” 蔷薇压抑着怒火,道:“这是你们做的好事,当然要让你们自己享受一下成果!” 今日将衣服扔给蔷薇洗的那位婢女道:“谁说是我们弄的,又没有人看见,你可不要信口雌黄,便是告到掌事姑姑那里,我们也是不怕的。” “掌事姑姑?”蔷薇冷笑,“你们以为我会那么傻吗?掌事姑姑向来偏向你们,有些事还是需要我自己动手解决才是!” 蔷薇话音一落,忽然将那湿被子一掀,扔到站在地上的三个人身上,那三个人被被子一盖,顿时慌乱起来,蔷薇趁机狠狠将她们推了几把,她们在被子里横冲直撞,越发混乱,很快便互相绊倒在地。 于是蔷薇飞快上前狠狠地在被子上乱踹,也不管踹的是谁,被子里很快哀嚎声一片,三人显然都被踢中。 蔷薇只觉得心中十分畅快,连日来受的气都发泄在了她们身上,嘴边是残忍又得意的笑意…… 然而这种场面没有持续多久,被子里的人滚来滚去,便有人滚出了被子,那人一出来,立刻朝蔷薇扑来。 蔷薇见状,忙向门外跑出,然而另外一个人却伸脚一绊,蔷薇砰地一声摔倒在地上。 蔷薇只觉得自己全身都要被摔散架了,但她顾不上疼痛,立刻想起身就跑,可她刚一动,却被人从后面狠狠踩住了腰,蔷薇奋力挣扎却无法动弹。 “居然敢打我,你不想活了是吧?好啊,今天姑奶奶就让你去死!” 不知是谁的拳头先落下的,蔷薇哀嚎一声,紧接着拳头和巴掌便如雨点一般落下,蔷薇只喊了一声,便紧咬着牙关,不允许自己再发出痛呼声,她心里默默记着自己被打了多少次,心里复仇的火焰随着拳头落下的次数一起暴涨…… 忽然,门外传来掌事姑姑的怒声:“都住手!大半夜的鬼谷狼嚎,闹什么闹!” 所有的拳头与巴掌瞬间静止,蔷薇痛苦地蜷缩着,只觉得身上每块皮肉都痛。 有人抢先一步道:“姑姑,是蔷薇,她夜里不睡觉,却把自己的被子打湿了扔在我们身上!” “对,就是她!”其他两人立刻附和道。 蔷薇也懒得再解释,反正无论她说什么,掌事姑姑都不会理会。 果然,那掌事姑姑朝她道:“蔷薇,自从你来了之后就一直闯祸,看来我若不罚你,你还真就不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了。今晚你就别睡了,在门外跪到天亮,好好反省反省!” 蔷薇默不作声地跪在门外,周围安静地吓人,四月的天气白天虽极舒适,但夜里仍有些寒,蔷薇抱紧自己的身体,却仍感觉一阵阵凉意往自己皮肤里钻,尤其是她抱被子时,衣服都被打湿了,此时被凉风一吹,冷得透骨。 蔷薇想着自己作为太子妃大婢女时的风光,和现在人人都可以欺负的凄凉,两相对比之下,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绝望。 这样的日子还不如死了…… 这样的念头一出,将蔷薇自己也吓了一跳。 她原是被萧煜宁选中安插在风轻絮身边的,本就是十分聪明坚忍的人,只是在这些无礼又低俗的人面前,她所有的聪明似乎都变得多余。 她不屑去讨好掌事姑姑,又不愿与这些下贱的浣衣婢女为伍,长期以来养尊处优的生活让她又无法从武力上战胜她们,于是她只剩下了坚忍。 如今,她连坚忍也要放弃了吗? 她就这样回想着、犹豫着,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跪着的身躯也越来越沉重,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失去了知觉…… 蔷薇在干渴和疼痛中醒来时,一眼就看见了她身边坐着的见秋。 见秋一见她醒来,忙道:“蔷薇姐姐,可感觉好些了?” “水……”蔷薇声音沙哑地道。 见秋忙亲自倒了茶水,喂与蔷薇慢慢地喝了。 蔷薇喝了水才觉得舒服一些,有些犹疑地道:“见秋姑娘,你怎么会来这里?浣衣局脏乱,不是姑娘该来的地方。” 见秋笑道:“说来也巧,我们主子有件月红纱是太子殿下赐下的,十分珍贵,主子怕浣衣局的婢女弄坏,特意让我来交代一番,没曾想刚过来便听说蔷薇姐姐病了,我就赶紧请了大夫过来瞧瞧,也开了药,好歹姐姐算是挺过来了,只是姐姐这一身伤……” 蔷薇见见秋欲言又止的样子,便自嘲道:“什么姐姐,如今我只是浣衣局的婢女,当不得见秋姑娘一声姐姐。龙搁浅滩遭虾戏,落毛凤凰不如鸡,你我在这深宫多年,早该知道这宫里惯会见风使舵,欺软怕硬,见我落难了,谁都想来踩上一脚。” 见秋怜悯地道:“真是可怜人,太子妃好歹还是东宫的主子,怎么这浣衣局的人也不顾及着些。” 蔷薇冷笑:“就是因为太子妃还是东宫主子,我犯了事被罚,他们才要做给东宫看,越是欺负我,才越能表忠心。” 见秋听蔷薇提到自己犯事,便趁机问道:“不知姐姐犯了何事,竟被如此惩罚?” 蔷薇听见秋问起,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盯着她道:“见秋姑娘来这浣衣局不只是巧合吧?” 蔷薇虽被贬带浣衣局,日日做苦工,但仍是心思灵敏之人,今日一看见秋来访,便知她绝不是路过,此时更是直接将她的心思摊开来。 在浣衣局的日子已经让蔷薇的身体受尽折磨,此时她已不想再与任何人在心思上争个长短。 见秋见被蔷薇拆穿,也不觉得尴尬,反而笑道:“都说蔷薇姐姐是个玲珑通透的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不错,见秋确实是有事想问姐姐。” “什么事?”蔷薇淡淡问道。 第一百零八章 蔷薇受罚 见秋微微一笑,道:“关于太子妃的事情。” 蔷薇一听,便闭上眼睛,道:“你走吧,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她早就猜到见秋会问什么,而她的回答也果然应证了她心中的想法,可她现在丝毫不想跟见秋谈论任何关于东宫的事情。 见秋却不恼,只好奇地问:“太子妃对您这般放任不管,您还要忠心耿耿吗?” 蔷薇沉默片刻,道:“无关忠心,我只是不想再掺和东宫中事,也请见秋姑娘转告你们家主子,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见秋笑了笑,道:“话不要说得那么绝,万事要给自己留些余地,蔷薇姐姐难道就愿意一辈子待在这浣衣局?只要蔷薇姐姐能拿出足够的诚意,我们主子有的是法子帮您离开这吃人的地方。” 蔷薇眼皮动了动,却依旧没睁开眼睛。 见秋继续道:“蔷薇姐姐在东宫多年,知道的秘密比那繁星还多,您就不怕有人杀人灭口?” 蔷薇依旧不言,藏在袖中的指却缩了缩。 见秋见状,便站起身,拿出一个荷包,笑道:“蔷薇姐姐若此时想不通,妹妹也不再多言,这里有些银两,在这浣衣局里,姐姐还是需要疏通一下的,否则寸步难行。当然,若姐姐想通了,随时可以来找妹妹聊聊。” 见秋说完,放下荷包便转身走了。 蔷薇似乎睡着了,只有那微微颤动的睫毛在诉说着她内心的挣扎。 离开浣衣局……真的可以吗? 蔷薇小心地把见秋给的荷包藏了起来,在她没有想通之前,她不想动里面的银两,她深知一旦她答应了见秋,她的命便捏在了李荣华的手里,与风轻絮作对,她的胆子还没有大到那种程度。 她依旧重复着自己的差事,每天不停地洗衣服,被浣衣局的婢女欺负,但是她始终在犹豫,不敢轻易做出决定。 而见秋也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仿佛不曾来过一般,但蔷薇知道,李荣华在等着她投诚。 这种日子并没持续几天,某日,在她终于洗完衣服,疲惫地回到房中时,却看见掌事姑姑正满脸怒气地坐在那里,身边是她同屋三个婢女,三人都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她。 掌事姑姑见她进来,立刻喝道:“把这个手脚不干净的小蹄子给我抓起来!” 于是立刻有人上前抓住蔷薇的双臂,迫使她跪在地上。 蔷薇又惊又怒,喊道:“姑姑,我到底犯了什么错,什么手脚不干净,姑姑莫要诬赖人!” 掌事姑姑冷冷道:“我们浣衣局虽然清苦了些,但每个人都是干干净净的,从不曾偷别人拿别人的,只有你蔷薇,来了以后不仅到处闯祸,居然还学会了偷盗!” 蔷薇一听便急了:“姑姑,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我从来不曾偷盗啊,定是其中有误会!” “误会?”掌事姑姑忽然扔了什么东西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你看这是什么?你还要狡辩么?” 蔷薇低头一看,原来是前些日见秋给她的银两,于是她急急道:“姑姑您误会了,这个荷包是李良媛身边的见秋姑娘给我的,她前些日来看过我,您忘了吗?” 掌事姑姑却道:“见秋姑娘来看你是好心,但是却从没提过给你银两之事,更何况,谁人不知你蔷薇姑娘向来目中无人,从不对两位良媛身边的人假以辞色,见秋姑娘如何会给你银两?我看你分明就是狡辩!” “不是的,真的是见秋姑娘给我的!”蔷薇嘶喊着辩解道,“不信你们可以去东宫问问见秋姑娘,你们去问问啊!” 掌事姑姑冷笑:“去东宫?你如今是个什么身份,还当自己是东宫大婢女?为了这一件小事,竟要劳烦李良媛身边的姑娘,蔷薇,你莫不是前几日生病烧坏了脑子吧?” 蔷薇无力地道:“可是,真的是见秋姑娘给我的啊……” 她同屋的三个婢女见状,便道:“姑姑,这种人不见棺材不落泪,将她狠狠打一顿,她就什么都招了。” 掌事姑姑便对抓着蔷薇的两个太监喝道:“拖到院子里,给我狠狠地打,一直打到她认罪为止!” 蔷薇被那二人毫不怜惜地拖到院子里,有人一脚踢在她的后腿处,她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眼看着那棍棒高高举起,蔷薇又怒又怕,高喊了一声:“我是冤枉的!” 然而话刚一出口,棍棒便不由分说地狠狠落在她的背上,似要将她的肺腑都拍出来。 蔷薇差点被拍倒在地,只用双臂死死支撑着地面,痛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咬牙硬挺着。 那棍棒毫不留情地一下又一下落在她的身上,比之前挨的拳头重多了,只打了不到十棍,她便痛的直不起身来,双臂一软,一下子趴在地上…… “你认是不认?” 掌事姑姑漫不经心地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同在看着一只渺小的蚂蚁。 蔷薇恨恨地盯着她,呻吟着道:“我不认!” “继续打!” 三个冰冷的字从掌事姑姑的口中吐出。 于是棍棒继续狠狠落在她的身上,她痛得佝偻起身子,直到最后,连蜷着的力气也没有了…… “还是不认吗?” 掌事姑姑睨了一眼地上的蔷薇,仿佛在看一个濒死的人。 “不……认!” 蔷薇用尽全身的力气,却只发出了两个蚊吟般的字音。 “接着打!” 掌事姑姑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道。 棍棒再次落下,蔷薇终于受不住,开始口吐鲜血,她张开嘴要说什么,但是棍棒敲打带来的疼痛让她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掌事姑姑见状,挥手制止了打她的两个太监,蹲下身,极为耐心地问:“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我……”蔷薇嗫嚅着,眼睛里满是绝望。 “你如何?”掌事姑姑似在诱哄一般,轻声问道。 “我……认……” 蔷薇说完,似耗尽了所有的力量,整个人身体一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眼角的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第一百零九章 阮良娣秘闻 掌事姑姑叹道:“乖孩子,你早认罪不就不用受这般苦楚了,如今你这模样真让人不忍心,罢了,就饶你一命吧,你若能活到明日,也算是你的福分了。” 掌事姑姑带着行刑的太监很快便离去了,没有再看蔷薇一眼。 蔷薇倒在血泊里,无人敢上前查看,众人见她伤势这么重,觉得她肯定活不了了,便也不去理会她。 天不知何时开始飘起了雨,先是蒙蒙细雨,最后却慢慢变成了大雨,雨水噼里啪啦地落在蔷薇的身上,很快将她全身浸湿。 她趴在满是雨水的地上纹丝不动,似是死去了一般,血水混着雨水从她身下蔓延开来,地面如开了一朵鲜红的花…… 不知过了多久,蔷薇忽然觉得雨似乎小了一些,她费力地睁开眼睛,却看见一双极为精致的绣着枫叶的绣花鞋。 这样好的鞋子,只有极有身份的婢女才能穿。 这双鞋她曾经也有一双,因为她叫蔷薇,便在鞋上绣了几朵蔷薇花。如今这双鞋子绣的是枫叶,那么眼前的人必是见秋。 果然,那举着伞的人蹲下身来,极为怜悯地看着她,问道:“蔷薇姐姐,你可想通了?” 蔷薇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鞋子,只觉得心中的长堤土崩瓦解,似有黄河水奔流狂涌而下。 她喃喃道:“坚持又有什么用?带我去见李良媛吧,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浣衣局的掌事姑姑在出宫的途中被受惊的马踏死,同时蔷薇房中的三个婢女夜里被忘记吹灭的烛火活活烧死在屋内,只有蔷薇一人因被迫包揽了她们三人的洗衣差事,忙活到半夜才免于遭难。 风轻絮听着锦瑟的禀报,微微地笑着:“她们果然开始从蔷薇这里下手了。” 锦瑟却有些担心:“主子,您明知他们要对您不利,为什么还要放任蔷薇落在他们的手中,蔷薇在您身边那么多年,实在是太危险了。” 风轻絮却道:“不放出蔷薇,他们的诸多证据便没有办法拿出手,尤其是阮良娣的事情,蔷薇待在我身边最长久,只有她了解得最清楚,他们想知道阮良娣的事情,只有去找她询问。” 锦瑟点点头,似懂非懂的样子。 风轻絮忽然朝锦瑟一笑,道:“锦瑟,你想知道关于阮良娣的事情吗?” 锦瑟眼一亮,兴奋地点点头:“奴婢太想知道了,只不过阮良娣这个称号是整个东宫的禁忌,无人敢提,奴婢也不敢多问。” 风轻絮笑道:“他们既有了蔷薇,很快便会发动,我把阮良娣的事情告诉你,你也好有个准备,不至于乱了阵脚,去煮壶茶来,我慢慢讲与你听。” 锦瑟欢喜地去煮了茶,很快便回来了,为风轻絮倒上之后,便一脸期待地看着风轻絮。 风轻絮饮了一口,没有急着讲述,而是细细回忆了许久,才慢慢开口:“阮良娣名叫阮梦晗,是阿宁最心爱的女子,也是他第一个爱上的女子。” 锦瑟听风轻絮这第一句话,便目瞪口呆:“这……太子殿下最心爱的女子,不是太子妃您吗?” 说完锦瑟便后悔了,风轻絮既然这么说,她又何必多此一问,简直是在落风轻絮的脸面。 风轻絮却毫不在意,又轻轻啜了一口茶,道:“她也是我的贴身婢女。” 锦瑟全身一软,差点从凳子上摔了下去。 风轻絮这句话比上一句话更让锦瑟腿软,甚至连声音都在发抖:“阮良娣……是主子的……婢女?” 李良媛是李太傅的掌上明珠,入了东宫才封了一个良媛之位,而那阮梦晗身为一个婢女竟然可以轻松坐到良娣的位置,可见萧煜宁有多宠爱她了。 “不错,阿宁曾经为了她,甚至要辞去太子之位。” 又一个炸雷在锦瑟的耳边响起,锦瑟觉得自己似乎不会思考了,只张大嘴巴看着风轻絮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她没有听错吧,向来冷静自持的太子殿下,居然会为了美人而不要江山?这简直太骇人听闻了! 风轻絮满意地看着锦瑟一脸震惊的样子,抬手合上她快掉下来的下巴,道:“每句话你都没听错,的确是我说的那个样子,这些蔷薇也都知道,恐怕也已经全部告诉了他们。” 锦瑟觉得自己有点懵,一时难以接受这劲爆的信息。 然而风轻絮又开始讲述了:“你们总觉得阿宁宠爱我,那是因为你们没有见过阿宁如何宠爱阮梦晗,他几乎把自己的整颗心都给了她,他每天都为她写诗、作画,他的房间都摆不下了,他得来的每件珍宝都捧到她的面前,于是阮梦晗住的地方摆满了古玩珍奇,极尽奢华,连幔帐都是千金一尺的碧罗纱。阿宁曾经为阮梦晗做了一件衣裙,上面镶满了香海夜明珠,那是比香海南珠更珍贵的珠子,每一颗在夜里都会发光,如繁星一般璀璨夺目。阿宁怕阮梦晗去金华殿夏日曝晒,冬日寒凉,便将他与阮梦晗住的地方从地下打通,设了层层密室,里面夏日放冰,冬日烧炭,这样,他们随时都能毫无顾忌、不分冷暖地见面……” 锦瑟觉得自己像是在听戏本子一样,那些场景是她连做梦都无法想象的,萧煜宁居然会这样宠爱一个人,简直让她无法相信。 风轻絮继续道:“阮梦晗的每餐都是御膳房费劲心思做出来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要别出心裁,每道菜都不能重复,锦瑟,你定没有见过壳上雕花的鸡蛋,也没有见过豆腐珍珠,阮梦晗吃的鸡蛋连壳上都必须由巧匠来雕刻上精美的花纹,珍珠能养颜,御膳房便将珍珠塞进豆腐中,煮上半天,豆腐中的珍珠便会软而烂……有一次,阮梦晗忽然想吃江南的冰丝银鱼,那是种非常娇气的鱼,细小如手指,肉质却非常细嫩,于是阿宁瞒着父皇,调动水军,从江南加急运来一船冰丝银鱼,等到了京城时,满满一船鱼只剩下了一小桶……” 锦瑟惊得张大了嘴巴,忍不住道:“前面都还罢了,只这私自调动水军来运鱼,陛下知道了可怎么好?” 第一百一十章 泼天恩宠 风轻絮淡淡道:“不错,这件事让陛下雷霆震怒,陛下没想到,自己向来寄予厚望的太子居然会荒唐到这种地步,为了一个女子,居然私自用兵。只是还不等陛下处罚,阿宁便主动要求辞去太子之位,要与阮梦晗闲云野鹤,飘荡江湖,他说这是阮梦晗一直以来的梦想,他要帮她实现……” “荒唐,简直是太荒唐了……”锦瑟喃喃道,“殿下那般冷静自持的人,居然会……” 风轻絮叹道:“锦瑟,也许你的感情得来的太容易,所以你才觉得所有事情都理所应当,但是若你求而不得,你的整颗心都会是疼的、痒的,你会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你心爱的人看,让他明白自己有多爱他,全世界与你为敌又怎样,所有人都笑你痴笑你傻又怎样,你只想看着他笑,陪着他哭,死死地守在他的身边,不错过他生命中的任何一次呼吸,如果一颗星辰能换他一次微笑,你会愿意为他捧来满天的星光,他对你笑,你会开心好久,他皱一皱眉,你也会跟着难过,你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被他控制,连你的心跳都想追随他的节奏,但是他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仿佛看不见你所做的一切,你爱着,也恨着……那种又欢喜又悲凉的感觉,锦瑟,此生你都不会懂……” 锦瑟听着风轻絮平静的话语,不知为何,总觉得风轻絮像是在说她自己,她眼中的苍凉与绝望让她又心疼又震撼,但是萧煜宁明明很爱她啊,虽然做不到如对阮梦晗一样,但是至少…… 锦瑟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中一惊,脱口而出:“求而不得?太子殿下求而不得?主子,您的意思是……” “对,”风轻絮朝锦瑟轻柔地笑着,口中却吐出冰冷的字句,“阮梦晗不爱阿宁。” 锦瑟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风轻絮:“阮良娣……不爱太子殿下?” 风轻絮慢悠悠地道:“阮梦晗的心如冰山一样,即使阿宁为她做了这么多,她依然冷若冰霜,越得不到便越想要,阿宁骨子里疯狂的执念似乎只给了阮梦晗一人,阮梦晗死去以后,阿宁便再也没有那般执着过……” 锦瑟眼神十分复杂,似乎很不理解:“那太子殿下为何会爱上阮良娣呢?难道因为阮良娣容色倾国倾城吗?” 风轻絮却摇摇头:“阮梦晗虽十分美丽,倒也谈不上倾国倾城,阿宁之所以对杨晓寒百般容忍怜爱,便是因为她长得有几分像阮梦晗。” “那到底是为何?”锦瑟十分好奇。 风轻絮的目光有些飘忽,眼中如烟似雾,朦胧不清:“许是因为阮梦晗是他最绝望的时候出现的那个人吧……” 锦瑟看不懂风轻絮眼底深深的落寞与伤感,却仍认真听了下去。 “阮梦晗也是东照国人,但却在东照国破时与我走散,时隔多年她才找到天元朝来与我相聚,那年她已经十四岁,俨然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即使是在众芳争艳的皇宫中,容颜也算得上是佼佼者,只是她来东照国遇见的第一个人却不是我,而是阿宁……阿宁将她带回皇宫时告诉我,他在路上遭遇伏兵,身边所有侍卫都被杀害,为了躲避追杀,他便藏在了湖中,谁料却被水草缠住了脚,几乎丧命,是阮梦晗救了他……” 锦瑟不解地问道:“难道就是因为阮良娣救过殿下,殿下便死心塌地地爱上了她吗?可是主子您也救过殿下啊,而且是以命相救!” “锦瑟,你不懂,”风轻絮轻轻地笑,“我救阿宁时,他昏迷不醒,对当时的一切全然不知,醒来以后心中只有感激。但是他在湖底时却是清醒的,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流逝,锦瑟,你没有经历过那种绝望到极点、只能等待死亡来临的瞬间,如果此时有人向你伸出手,那他便是你的神,你一生的信仰……” 风轻絮将那些故事耐心地细细说与锦瑟听,眼眸深处暗流涌动,似有洪水要决堤而下,却又被千疮百孔的堤岸死死拦下。 锦瑟似懂非懂,却听得入了迷,明明一切那般不可思议,却又似乎理所当然。 那段不甚遥远的故事,那个曾经受尽万千宠爱的人,都在她心中一点点描画出清晰的轮廓…… 风轻絮并没有等太久,很快他们便开始发出了后招。 只是风轻絮没想到他们会选在十五这日,显然蔷薇将她的事情已经事无巨细地讲与他们听,他们自然也知道了风轻絮在十五这日是意志最薄弱的一天。 这日萧冰卿与萧逸庭一同来到景和殿,萧逸庭是为了风轻絮这日蛊虫发作而来,萧冰卿却是因为来宫中向皇后请安,被皇后留下来用了午膳,又逗留了些许时间,正要出宫时,刚好碰见萧逸庭,听说萧逸庭要来为风轻絮看病,便索性一同前来了。 风轻絮看着萧逸庭一脸无奈的样子,便知道他定是被萧冰卿缠了许久没有办法之下才带她过来的。 萧冰卿见风轻絮安然无恙地坐在院中看书,便奇道:“太子妃嫂嫂,萧逸庭说你病了,怎么我看着你一点病态也没有呢?” 风轻絮若无其事地道:“冰卿满腹诗书,岂不闻扁鹊曾告知蔡桓公’君有疾在腠理’,蔡桓公不以为然,之后,蔡桓公之病从肌肤到肠胃,及至骨髓,最终无药可医,由此可见,世间的病往往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能看得见时,也许已病入膏肓了,萧逸庭既能看出表面无恙的我身患有疾,反而是件好事,不是么?” 萧冰卿点点头,深觉有理,不禁在看萧逸庭时也生出了几分佩服之色。 而萧逸庭对风轻絮能如此面不改色地撒谎的相关技能也是十分佩服。 风轻絮见萧冰卿已然相信,便转移了话题,道:“冰卿妹妹今日怎么得空到宫中来了?还特意来这东宫走一趟。” 第一百一十一章 开始发难 萧冰卿叹了口气,道:“别提了,原本爹爹说女子不应该只守在深闺,要多出去走走,了解世间万般景象、世俗风情,便与我商议了最近要带我去江南玩耍一番,但是爹爹前些得了件宝贝,便整日守着那宝贝看个没完,我东西都收拾好了,爹爹却迟迟不肯出发,我便只好来宫里走走……” 风轻絮有些好奇:“什么宝贝这么有趣?荣王爷素有慷慨之名,广交天下好友,什么样的古玩珍奇没见过,能让荣王爷动心的,定不是凡品吧。” 萧冰卿托腮道:“是一口棺材……” “噗——” 萧逸庭一口茶全喷了出来:“棺材?荣王爷将一口棺材当做宝贝?” 风轻絮的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试探道:“莫非是千年冰玉棺?” 萧冰卿有些惊讶:“太子妃嫂嫂竟然也知道这棺材?” 萧逸庭恍然大悟:“原来是千年冰玉棺,难怪荣王爷如此珍视。” 萧冰卿看看萧逸庭,道:“怎么你也知道?” 萧逸庭面有得色:“我行走江湖多年,什么稀奇的宝贝没见过,就算没见过也总听说过……这千年冰玉棺据说乃是由天山极为罕见的冰玉做成,这冰玉与普通玉不同,天下仅两块,一大一小,被做成了两副棺材,一单一双,单人棺只可容纳一人,双人棺可夫妻同葬,这千年冰玉棺的神奇之处在于可保容颜千年不朽,即使沧海桑田,棺中的人样貌仍栩栩如生。” 萧冰卿一脸稀奇的样子,道:“怪不得我见那棺材晶莹剔透,原来竟是冰玉做成,容颜千年不朽……难怪爹爹如此珍视。” 风轻絮道:“那单人棺如今在梦回城,城主的夫人早逝,如今也未曾续弦,想必是要百年之后入殓之用,荣王爷既得了另一副冰玉棺,想必便是那珍贵无比的双人棺了。” 萧冰卿想了想,道:“那棺材确实比寻常的棺材要大,应该是个双人棺。” 萧逸庭提醒道:“荣王叔得了这么件珍奇的宝贝,可千万藏好了,别被别人知晓,你也不要再说出去,知道的人多了,指不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萧冰卿点点头,道:“放心吧,既然我已知晓这棺材的珍贵,便谁也不会告诉了,连太子哥哥也不说。” 三人正说着,魏修带着几个宫侍却走了进来,恭敬地道:“太子妃,太子请您去金华殿走一趟。” 萧逸庭诧异地看向魏修,今日是十五,萧煜宁不可能不知道这是风轻絮体内的蛊虫发作的日子。每逢月圆,那种全身骨骼碎裂的痛苦萧煜宁更不可能不知。 可是如今萧煜宁却命人来传唤风轻絮,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萧煜宁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将风轻絮带去金华殿? 魏修微微抬起眉眼,朝风轻絮暗暗使了个眼色。 风轻絮看了一眼魏修,心中便有了数,于是对眼前二人道:“你们在此稍坐片刻,我去去就回。” 萧逸庭见魏修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事关重大,心中更是放心不下,便道:“魏公公,我也同去吧,刚好有些事要面见殿下。” 萧冰卿一听,也想去凑凑热闹,便道:“那我也去见见太子哥哥吧。” 魏修却道:“太子殿下有令,太子妃一人前去即可,其他人在景和殿待命,请世子殿下与郡主莫要为难奴才。” 萧逸庭闻言,心中更加不安起来,风轻絮却淡定地随魏修一同走了出去。 萧冰卿心中茫然:“奇怪,太子哥哥怎么这么神秘,连我们也不见的么?” 锦瑟心中也有些着急,却忽然想到风轻絮曾经对她说过的话,于是便道:“殿下既然有令,想进去只怕很难,此时能进金华殿的人恐怕不多。” 萧逸庭转了转眼珠,道:“冰卿,你想不想知道太子殿下为何如此神秘?” “当然想。”萧冰卿迫不及待地道。 “那就跟我来。”萧逸庭说着,便抓住萧冰卿的胳膊,不待她拒绝,径直出了院子。 风轻絮随魏修一路慢慢走向金华殿,眼见就要到了,魏修抽了个空隙,悄声对风轻絮道:“太子妃,李良媛和杨良媛都在金华殿,您需小心些才是。” 风轻絮知道魏修向来只忠心于萧煜宁,此时肯开口提醒她,已经是站在她这边了,于是便道:“多谢魏公公提醒,我心中有数。” 魏修是个聪明人,在萧煜宁身边多年,且不说对萧煜宁了解颇深,知道他对风轻絮用情之深,便是看着风轻絮办事的桩桩件件,便也知道她从不是个手软心慈,任人欺负的主。 不是他看低李荣华和杨晓寒,实在是风轻絮太过聪慧,这次她们俩挑起的事端,魏修依然不看好,总觉得她们二人不是风轻絮的对手。 他只要一看风轻絮从容自若的样子,便觉得她们已经输了,那么卖风轻絮一个情面,怎么看都不是赔本的买卖。 走进金华殿的大门,风轻絮一眼便看见了殿中坐着的李荣华和杨晓寒,她们已经很久不曾出现在她面前了,让她甚至觉得有些陌生。 但是李荣华脸上那止不住的兴奋和杨晓寒眼底压抑的得意,分明又是她极为熟悉的样子。 而萧煜宁则一脸阴沉地坐在上方的案前,看见她走进来,便朝她伸出手,淡淡道:“阿絮,你过来。” 风轻絮毫不迟疑地走上前,极为顺从地坐在萧煜宁的身边,看了一眼案上已经凉透的茶水,蹙眉道:“怎么回事,这茶都凉了,魏公公都不知道换上一换?” 风轻絮正要唤魏修,萧煜宁却道:“不必了,今日唤你来,是因为李良媛和杨良媛声称有事情要与你求证一番,你且听听她们要说什么。” 风轻絮将目光转向李荣华与杨晓寒:“你们要求证什么?” 李荣华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意,一字一句地道:“回太子妃,我们要求证阮良娣之死的真正原因。” 第一百一十二章 金华殿对峙 终于来了。 如阁楼的第二只靴子落地,风轻絮此时心中反而轻松起来,她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于是她微微一笑,道:“哦?李良媛要如何求证?” 李荣华瞥了一眼风轻絮,道:“这宫中无人不知,阮良娣是东宫禁忌,无人敢提,只因她来得蹊跷,死得也蹊跷。但是最近有人向荣华暗中禀报,说阮良娣之死有问题,似与太子妃有关,荣华心中十分害怕,不敢擅自做主,为了太子妃的清白,便求到了太子殿下这里,还请太子妃莫要怪罪。” 风轻絮自然知道她这话大部分都是谎言,却不予拆穿,而是道:“这宫中人多口杂,若每次有人怀疑我,我便要出来与人对峙一番,那我其他事也不用做了,只需安排日日与人对峙便是。哦,对了,若是如此,那李太傅也不用在朝中听命了,每日只管去与那些暗中说他专权朝政、富可敌国的人对骂,李良媛,你说是也不是?” 李荣华吓了一跳,没想到风轻絮会忽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还直接点名道姓,说出她父亲如今权势滔天的事实,她几乎要跳起来,急急道:“太子妃休要胡说!我父亲对朝廷忠心耿耿,几十年来殚精竭虑、夙夜忧思,只想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太子妃怎可在此诽谤我父亲?” 风轻絮笑笑道:“我只是打个比方,如今李太傅在朝中影响力颇大,私下议论李太傅的人可比议论我的人多多了……李良媛这么紧张做什么,这副做派,反而让人觉得欲盖弥彰呢!” 李荣华气得七窍生烟,杨晓寒见风轻絮三言两语就将李荣华带偏了,忙拉了拉李荣华的衣袖,让她稍安勿躁,然后转头对风轻絮道:“太子妃说哪里话,荣华姐姐与李太傅舐犊情深,听说有人诽谤太傅大人,难免心急了些,请太子妃勿要多想……其实我与荣华姐姐心中都十分敬慕太子妃,只是这次来向荣华姐姐喊冤的乃是太子妃的贴身婢女,姐姐与我都是左右为难,还请太子妃谅解。” 李荣华这才想起自己今天是来做什么的,暗骂风轻絮无耻,竟然这样转移话题,她于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对,太子妃身边的人竟敢怀疑太子妃,真是胆大包天,还请殿下传唤此人前来,与太子妃当堂对峙!” 三人的目光齐齐转向萧煜宁,却见萧煜宁一直未开口,眼神朦胧不清,显然已经陷入了某种回忆中。 “太子殿下!”李荣华试着又叫了一声,萧煜宁这才回过神来。 萧煜宁看了一眼殿下的李荣华与杨晓寒,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道:“传吧。” 很快,一位身着低微婢女装束的女子低着头到了殿内,瘦削的身影让人不能立刻分辨出她是谁,她虽装束低微,但行为举止却落落大方,一看便知不是普通的低微婢女。 她走到殿中,朝萧煜宁跪拜道:“蔷薇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 风轻絮丝毫不意外地看着殿下跪着的蔷薇。 但是萧煜宁却拧着眉,一脸不悦的道:“蔷薇?你不是被贬去浣衣局了么?怎么还出来生事?是受的教训还不够吗?” 蔷薇的身体瑟缩了一下,很快又镇定下来,道:“奴婢被罚到浣衣局,日夜反思自己的过错,深感羞愧,回忆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更觉得辜负了殿下的厚爱……所以有些事,蔷薇必须讲出来,这些事压在蔷薇心头多年,这些日子的反思,更让蔷薇觉得不能继续让殿下被蒙在鼓里。” 李荣华故意问道:“蔷薇,你是个好姑娘,被贬去浣衣局那么清苦的地方还记着殿下,想必你要说的事情殿下一定会细细地听的,还请你将心中所有的事情一一道来,也好让太子妃辩驳一二。” 蔷薇直起身子,盯着风轻絮,道:“阮良娣是太子妃所杀。”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充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肃杀之感,扑面而来的是极为压抑冰冷的气息。 李荣华幸灾乐祸地看着风轻絮,风轻絮却恍若未闻,只端坐在那里,看着眼前的茶水,纹丝不动。 良久,萧煜宁低沉中带着寒气的声音才响起:“蔷薇,你方才说什么?” 李荣华察觉到萧煜宁声音中的危险气息,不自觉地退了两步。 蔷薇的身体抖了抖,却还是鼓起勇气,道:“奴婢说,阮良娣乃是太子妃所杀!” “魏修,掌嘴!”萧煜宁忽然喝道。 魏修立刻上前,伸出手朝蔷薇噼里啪啦左右开弓地打起来。 魏修习过武,手上的力度不小,转眼蔷薇的脸便肿胀起来,但是萧煜宁不叫停,魏修也不敢私自停下,便一直扇着巴掌。 李荣华见蔷薇的脸已经肿的不成样子了,怕她一会儿说不出话来,那就白忙一场了,忙道:“殿下,蔷薇手中有好些证据,这些证据若落在别人手中,只怕更麻烦,何不让她说出来,太子妃辩驳一番,也好证明太子妃的清白。” 萧煜宁的眼睛眯了眯,忍住怒气,道:“先住手……蔷薇,若你不说个明白,我定将你千刀万剐,让你知道污蔑太子妃的下场。” 风轻絮闻言,嘴角却不经意地勾出一抹冷笑。 蔷薇肿胀着脸瘫软在地上,吐出口中被打落的牙齿,强迫自己又跪直了身体,缓缓道:“蔷薇跟随太子妃多年,与太子妃感情深厚,若非心中有愧,蔷薇就算是死也会将秘密带到棺材里,可是蔷薇受殿下栽培,不忍心殿下一直被太子妃蒙蔽,今日便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事情都交代出来,是生是死,都由殿下裁决。” 风轻絮见蔷薇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心中只觉得好笑,便道:“蔷薇,你今日既敢来这金华殿,还想活着出去么?无论你说的是真是假,都难逃一死,只不过是千刀万剐和全尸的区别而已。” 第一百一十三章 唇枪舌战 蔷薇的身体狠狠抖了一下,心中十分惊恐,她忍不住看向李荣华与杨晓寒。 今日她敢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是因为李荣华一再向她保证可以保她全身而退,并且离开浣衣局,将她送往宫外,她已经过够了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 可是怎么听风轻絮的意思,她今日无论如何都必须死。若是这样,那她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将自己送入绝境? 李荣华见状,生怕蔷薇被风轻絮蛊惑,不肯再说出真相,于是笑道:“太子妃这般言语可是在恐吓蔷薇么?还是太子妃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怕蔷薇说出来?” 风轻絮淡漠地道:“我只是在说事实而已,让她早日知道自己的结局,也将肚子里的话吐得痛快一些。” 杨晓寒温柔地对蔷薇道:“蔷薇莫怕,太子殿下向来宽厚,若你说的是真的,殿下必会宽恕你的。” 蔷薇战战兢兢地看着萧煜宁,道:“殿下,若蔷薇说的都是真的,殿下可真会宽恕蔷薇么?” 萧煜宁冷冷的注视着蔷薇,道:“只要你说的都是实话。” 蔷薇忙不迭地道:“蔷薇以性命起誓,所说的所有话都是真话,若有半句虚言,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萧煜宁将身体往后一靠,一副懒散的样子,但那双眼睛却冷如寒冰,直直地盯着蔷薇。 蔷薇咬了咬牙,回忆了一番,道:“当年东宫无人不知,殿下十分宠爱阮良娣,那阮良娣十四岁时被殿下带回来,便已是貌美如花,只是阮良娣却坚持要求做太子妃的婢女,奴婢们十分不解,阮良娣做婢女时也从不与奴婢们交心,总是自己默默地呆着,但却时常会与太子妃关在室内说话,有时还会争吵,奴婢们不敢靠近,也不知她们在吵什么。直到阮良娣被封做良娣之后,备受殿下宠爱,殿下甚至……甚至为她做了许多事,也为此冷落了太子妃。太子妃从来不说什么,奴婢们也都一直以为太子妃贤良大度,直到那日,太子殿下与陛下一同去宫外狩猎,太子妃忽然从东宫外将阮良娣押了回来,锁在屋子里,不许任何人接近。奴婢们都吓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两日房里一直传来阮良娣的哭泣声……” 风轻絮余光瞥向萧煜宁,只见他的手渐渐握紧,手上青筋毕露,似乎在极力地忍耐什么,面上却是不显,仍旧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她的目光沉了沉,却并未辩解,而是任由蔷薇说下去。 蔷薇见萧煜宁面无表情,风轻絮也默默无言,似乎受了些鼓舞,又道:“那两日只有太子妃进出那个房间,为阮良娣亲自端茶送饭,第二日的傍晚时分,太子妃忽然吩咐奴婢,说阮良娣要吃柿饼,让奴婢去御膳房取一些过来。奴婢按照吩咐取来了柿饼,交与太子妃,但是许久太子妃都没将柿饼送给阮良娣,奴婢觉得奇怪,便从门缝偷偷看去,见太子妃盯着桌子上的柿饼半天都没有动,不知道在想什么,奴婢正要推开门提醒太子妃,却见太子妃从怀里取了个纸包,将什么东西洒在了那柿饼上……” 李荣华几乎要站起来指着风轻絮质问她还有什么话说,但是杨晓寒却用力按住了她,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李荣华只得按下性子,但是脸上却是掩不住的得逞的快意。 蔷薇偷偷看了一眼萧煜宁,见他仍面无表情,咽了咽口水,继续道:“后来,太子妃将那不知洒了什么东西的柿饼端出来,奴婢特意看了一眼,上面除了柿饼的白霜,什么都没有,心道也许自己是看岔了,便也没当回事,太子妃将那柿饼端与阮良娣吃了几个……谁知,等殿下晚上狩猎回宫,阮良媛已经中毒身亡!想必那柿饼上的白霜便是太子妃洒的毒药,只是奴婢一时竟未分辨出来……” 蔷薇说着,捂着脸抽泣起来,一副十分羞愧难过的样子。 萧煜宁的指尖狠狠陷入掌心中,拳头在微微地颤抖,他字字清晰地问:“那你为何不早来禀报?” 蔷薇忙“咚咚”磕了几个响头,颤抖着道:“奴婢有罪,奴婢有罪……当时奴婢十分害怕,只因未曾阻止太子妃,导致殿下心爱的人中毒而死,奴婢怕殿下怪罪,又念着与太子妃的主仆情分,便未曾向殿下禀明,请殿下恕罪啊!” 李荣华再也按捺不住,高声道:“原来竟是太子妃毒死了阮良娣,太子妃,您的心肠何其狠毒,阮良娣是殿下最心爱的人,你居然狠心将她杀害,你这不是要剜太子的心么?” 风轻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缓缓道:“这都是蔷薇的一面之词,做不得数,保不齐她是因为心中对我有怨,怪我不该在殿下罚她去浣衣局时不闻不问,不念主仆的情分,因此便想陷害我,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 蔷薇立刻道:“当年知道此事的宫人迅速被处理掉,死的死,走的走,但还有一些人尚在人世,他们虽不知道细节,但是只要将他们拘来一一拷问,总能还原出个大概情况,将他们知道的事情与奴婢所说一一比对,便知道奴婢是不是在说谎。” 李荣华一听,便道:“蔷薇跟荣华禀明此事之后,荣华便先行去寻了,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荣华寻到了几个,如今都在殿外候着,殿下一审便知。” 萧煜宁冷声道:“魏修,你去。” 魏修忙应了一声,走到殿外,带着几个宫侍分头拷问那几个人。 殿内一时鸦雀无声,气氛压抑得骇人,好在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魏修便返了回来。 “如何?”萧煜宁盯着魏修问道。 魏修看了风轻絮一眼,有些犹豫地回道:“启禀殿下,那些人除了未曾亲眼见到太子妃下毒,其余……其余诸事与蔷薇所言相差无几。” 第一百一十四章 针锋相对 李荣华几乎要笑出声来了,她强忍着笑意,道:“太子妃,如今证据确凿,不知太子妃还有何话说?” 风轻絮转头看向萧煜宁,萧煜宁的脸色十分难看,似乎随时都会暴怒,他察觉了风轻絮的目光,却没有转头看她,而是死死地盯着蔷薇。 风轻絮的心微微沉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头看向蔷薇,道:“蔷薇,你我主仆多年,虽我平日里不甚亲近你,但是却也未曾亏待过你,你今日的一番话,却是将我们主仆情分断了个干干净净。这样也好,以后你的坟前,我也不必再考虑是否要去添些纸钱了。” 蔷薇的身体有些发抖,但想到萧煜宁说只要她说的是实话便愿意宽恕她,心中便又有了些力量,于是道:“太子妃莫要危言耸听,奴婢只是将自己所看见的事情讲出来而已,奴婢是生是死,太子妃就不必操心了。” 风轻絮嗤笑了一声,道:“那好,你口口声声说是我杀了阮良娣,那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杀她?难道因为我嫉妒她么?宫中谁不知道我风轻絮贤良淑德,从不拈酸吃醋,怎的我就偏偏要杀了她?” 风轻絮从不吃醋这一点,萧煜宁是知道的,她的性情一向如此,内心十分大度,对他所有的妾室都一视同仁。 只要她们不来招惹她,她也从不欺负她们,她自己是个不守规矩的人,便连她们的规矩也免了,乐得安逸自在。 若说风轻絮是因为醋意而去杀阮梦晗,萧煜宁肯定不信。 蔷薇的眼睛变得很亮,她如饿狼一般盯着风轻絮道:“太子妃杀阮良娣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太子妃的身份!” “什么意思?”李荣华追问道。 蔷薇咬牙道:“太子妃并非东照国公主!阮良娣才是真正的东照国公主!” 此言一出,殿内同时响起两声惊呼,分别是李荣华与杨晓寒。 李荣华似乎十分惊讶:“你说什么?太子妃竟然不是东照国公主?那太子妃究竟是谁?此事事关重大,蔷薇,你可不能血口喷人!” 蔷薇深吸一口气,道:“太子妃原本是阮良娣的婢女,却要求阮良娣将身份让与自己,这也是我亲耳听见的。” “此事真是匪夷所思,蔷薇,你快快将你知道的真相原原本本地说来。”李荣华催促道。 蔷薇迅速抬眼看了看萧煜宁,见他目光深沉,一时猜不透他的心思,便小心翼翼地道:“在阮良娣中毒的前几日,有一次我偶然经过后院,听见太子妃正在与阮良娣争执,太子妃说她怕太子殿下迟早会查到自己东照国人的身份,已经将自己是东照国公主的消息传到了太子的耳中,让阮良娣不要再将阮良娣的真实身份说出去,阮良娣就质问太子妃为什么要这么做,太子妃明明只是阮良娣乳母的孩子,却要谎称是公主。太子妃便告诉阮良娣,如今她是太子妃,人人却只因她出身江湖看不起她,虽东照国灭国,但有了东照国公主的身份,才能配得上太子殿下,以后皇后的位置才能做得稳,但是阮良娣坚持要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殿下,她其实才是真正的东照国公主,于是太子妃便对阮良娣放了狠话,说阮良娣一定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之后过了几日,阮良娣便中毒身亡。” 李荣华听完,惊异地道:“殿下,这些事肯定有所关联,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太子妃刚威胁过阮良娣,阮良娣便中毒了,太子妃绝对逃脱不了干系。” 萧煜宁一言不发,面上表情十分冷峻,不知在想什么。 风轻絮见萧煜宁迟迟不说话,便对李荣华道:“可是东照国为天元朝所灭,我争了这个身份,不是在太子的心中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么?” 蔷薇正想说正是因为如此萧煜宁才让她时刻留心风轻絮的动向,但是她刚张开嘴,萧煜宁冰冷的目光却扫了过来,她连忙闭了嘴。 李荣华也是一怔,一时不知怎么反驳,杨晓寒却笑盈盈地道:“那颗种子不是已经连根拔起了么?除夕之夜那场刺杀,虽一直未找到背后指使之人,但是太子妃已经舌灿莲花,将所有人的疑心都抹了去,东照国灭,太子妃因祸得福,嫁与太子殿下,若再有了东照国公主的身份,确实位置会更稳一些,即使阮良娣再获更多宠爱,始终越不过太子妃您去。” 李荣华听杨晓寒这么一说,茅塞顿开,道:“对,东照国已灭,存在时尚不足为惧,灭了国还能翻出什么浪来,太子妃要的只是东照国公主的身份,这宫中谁人不知,太子妃睚眦必报,阮良娣坚持要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显然触怒了太子妃,于是太子妃便杀人灭口,好狠的心肠!” 风轻絮冷冷道:“这都是蔷薇的一面之词,无人作证她说的话是真是假,她自然想怎么说都可以。” 蔷薇心中急转,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高声道:“对了,还有一个证据,我曾经见过阮良娣的背上有个莲花图腾,但太子妃身上却没有!那日在大殿上太子妃自己也说过,东照国皇族的身上都有莲花图腾,为何太子妃偏偏就没有?” 李荣华立刻道:“原来如此,太子妃身上没有莲花图腾,竟是因为太子妃本就非东照国皇族中人,而那阮良娣若非是真正的公主,身上怎会有莲花图腾?不知太子妃还要如何解释?” 风轻絮见所有真相似乎都摆在了面前,便也不再言语,只默默地坐着。 大殿里寂然无声,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良久,萧煜宁才慢慢开口道:“阿絮,你怎么说?” 萧煜宁没有看风轻絮,他袖中的手握得很紧,尽量维持着自己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容,不让自己在此时宣泄心中的情绪。 但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风轻絮垂下眼眸,沉默良久,终是淡淡道:“我无话可说。”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东宫反目 李荣华的眼睛瞬间亮起,风轻絮竟然如此轻易地承认自己的罪行,简直太出乎她的意料了,她激动地连声音都变了:“殿下……殿下,太子妃自己说她无话可说,您听见了吗?是她杀了您心爱的阮良娣!这种狠毒的女人怎么还能留在东宫?殿下……” 杨晓寒的眼眸更是亮得惊人,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萧煜宁当年阮梦晗万分宠爱,对阮梦晗之死更是讳莫如深,如今证实是风轻絮杀了阮梦晗,不用想都知道风轻絮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都滚出去!” 萧煜宁冰冷地吐出几个字。 李荣华一看萧煜宁骇人的表情,顿时吓得噤了声,不敢再说一句话,她从未见过萧煜宁如此冷酷的面容,仿佛周围的空气都结了冰一般。 杨晓寒知道萧煜宁这是要找风轻絮算账了,心中一喜,忙拉住李荣华,朝她使了个眼色。 李荣华收到杨晓寒的暗示,顿时欣喜若狂,与杨晓寒一起带着蔷薇退出了大殿。 魏修见状,也赶紧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萧煜宁与风轻絮二人,原本压抑的氛围变得更加阴郁,冷凝的空气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萧煜宁阴沉着脸,目光似结了冰珠一般:“阿絮,你果真无话可说?” 风轻絮听出了萧煜宁声音中隐忍的滔天怒气,却仍声音淡漠:“是,无话可说。” 萧煜宁忽然用力地扳过她的身体,强迫她看着自己,眼中是失望与愤怒交杂之色,他一字一句质问着她:“是你杀了她?” 风轻絮觉得自己的肩膀快被他捏碎了,但她神色却极是冷静,仿佛疼痛不存在一般,她幽黑的眼眸静静与他对视着,吐字如冰雪:“不错,是我杀了她。” 萧煜宁紧紧抿着唇,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胸口剧烈起伏,口中却道:“阿絮,你在骗我是不是?告诉我不是你杀的她,只要你说,我就相信,你告诉我不是!” 风轻絮看着萧煜宁痛苦的眼神,突然心中一疼,不敢看萧煜宁的眼睛,便要低下头去。 但是萧煜宁却一只手紧紧捏着她的下巴,不让她逃脱他的目光,他的声音颤颤巍巍,甚至带了些许的恳求:“阿絮,你告诉我,告诉我不是你……” 风轻絮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直视着他的眼睛,道:“阿宁,对不起。” 萧煜宁整颗心忽然就沉了下去,他清楚地知道“对不起”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果真是风轻絮杀了她! 仿佛是老天给他开了一个玩笑,他一直以为是因为阮梦晗不爱他,受不了在宫中的日子才服毒自尽,却原来是他心中最感恩的人杀了他最心爱的人,而他居然还被蒙在鼓里这么些年! 萧煜宁看着风轻絮极为冷漠平静的面容,忽然觉得无比讽刺,无比愤恨。 这就是他这么多年来视若珍宝的人,原来她竟如此心狠手辣! 她明知他爱阮梦晗入骨,居然还是亲手杀了她,而且竟隐瞒了他这么多年! 这许多年来,他一直对阮梦晗的死如鲠在喉,可是他费尽心思查了多年却还是毫无结果,没想到真正的凶手一直都在他的身边! 他看着风轻絮冷静的面容,心中愈发悲痛交加,难以自持的愤恨让他毫无犹豫地豁然出手,一巴掌狠狠扇向眼前那张熟悉的脸…… 风轻絮没有做任何抵抗,任那一巴掌毫不留情地落在自己的脸上,萧煜宁掌风之凌厉让她整个身子都撞在了案上,而那案台也随她一起翻倒在地。 萧煜宁丝毫不觉得怜惜,而是站起身指着她,愤怒地质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了她?” 风轻絮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快散架了,脸上也火辣辣地痛着,她在地上挣扎了半天才勉力坐了起来,捂着自己几乎被扇麻木了的半边脸,费力地喘息着,道:“她若不死,你会更痛苦。” 萧煜宁此时已是满心的仇恨,只觉风轻絮那张脸让他厌恶无比,他伸手抽出悬在殿中的一把剑,毫不迟疑地刺向风轻絮,眼睛赤红:“风轻絮,我杀了你!” 风轻絮没有闪躲,只目光微微闪烁,紧紧盯着被愤怒燃烧得失去理智的萧煜宁…… 这时,殿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一个极严厉的声音响起:“住手!” 萧煜宁的剑尖险险地停在风轻絮心脏前不到一寸的位置。 风轻絮仍旧没有任何反抗,只静静地看着他。 皇后、淑妃带着原本准备离开的李荣华三人以及魏修等宫人走了进来,见此情景,心中又急又气。 淑妃忙喝道:“还不快去拦下太子!” 魏修忙上前抱住萧煜宁,将他拖开,访琴也上前费力地从萧煜宁手中夺过剑,总算将暴怒的萧煜宁拖离了风轻絮身边。 皇后亲自上前扶起风轻絮,关切地问道:“好孩子,你有没有伤到?” 风轻絮忍着痛道:“没有,只挨了一巴掌,并无大碍。” 淑妃看了看风轻絮脸上的伤,蹙眉道:“伤得这样重,得赶紧医治才是,女子的脸面,那是跟性命一样重要的,莫留了疤痕才好。” 皇后心疼地看着风轻絮脸上的伤,转头对萧煜宁怒道:“你疯了是不是?阿絮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如此伤她,可还有半点良心?” 萧煜宁心中又痛又恨,但是想到自己方才在盛怒中差点杀了风轻絮,又颇有些悔意,只能面色十分复杂地看着皇后,道:“母后,是她杀了小晗,是她杀了我最爱的人!” 杨晓寒听到萧煜宁提到“小晗”,心中微微一惊,但很快便知道他说的不是她,只是听萧煜宁如此痛苦又充满温情地喊着这个名字,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皇后冷哼一声,道:“幸好阿絮杀了她,否则你只会比现在痛苦百倍。” 萧煜宁这是第二次听见这样的话,风轻絮说出来时他还以为她是狡辩,如今皇后再提起,他却有些茫然:“母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一十六章 阮良娣之死 皇后并未回答萧煜宁,而是看着李荣华三人,厉声喝道:“跪下!” 李荣华三人吓得忙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皇后冷声道:“看来是本宫平时太骄纵你们了,让你们一个两个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到处惹是生非,原以为这段时间你们反省了一些,没想到仍然执迷不悟,居然敢挑拨太子与太子妃的关系,既然如此,便都去宫外静心庵住上一段时间,什么时候懂事了,再回到宫里来。” 李荣华与杨晓寒一听,吓得魂飞魄散,杨晓寒直接瘫在地上,李荣华一把抱着皇后的腿哭道:“母后,儿臣知错了,求母后饶了儿臣吧,儿臣再也不敢了,求母后……” 皇后却心意已决,对访琴道:“还不让人带出去!即刻起便出发去静心庵!” 李荣华与杨晓寒的哭喊声没有让皇后有丝毫的动摇,两人很快便被带了下去。 当皇后的目光看向蔷薇时,蔷薇吓得几乎晕厥过去,皇后对李荣华和杨晓寒都如此狠心,何况她这个婢女。蔷薇连求饶也不敢,只颤抖着跪在地上。 皇后冰冷的声音响起:“这个下贱的东西,连同殿外那些所谓的人证,全部乱棍打死!” 蔷薇呆呆地看着皇后,甚至忘了反抗,迅速被两个宫侍如拖破袋子一般拖了出去。 皇后处置完以后,便对魏修与访琴道:“你们二人守在殿外,不许任何人靠近半步。” 二人应声走了出去,将殿门紧紧关上。 皇后将风轻絮拉到一边坐下,心疼地道:“母后那里有上好的膏药,等会儿抹上一抹,很快便不会痛了……” 淑妃也叹了一声,对萧煜宁道:“殿下,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太子妃?太子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萧煜宁闻言,更加不明所以,上前急急地问:“母后,您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皇后看也不看他,只冷冷道:“那个女人不值得你这般对待阿絮。” “母后……” “她与侍卫私通!” 皇后冰冷的声音如晴天霹雳一样响在萧煜宁的耳侧。 萧煜宁一个趔趄,几乎站不稳身体:“母后,您说什么?” 皇后冷漠地转过脸去,眼中满是不屑,仿佛提起阮梦晗都觉得是耻辱一般。 淑妃见状,只好解释道:“殿下,阮梦晗与侍卫私通,被人当场拿住,您爱她怜她,不肯在得到她的心之前碰她,可她与那侍卫确实被捉奸在床,而且被抓住时已非完璧之躯,事实确凿,她本就该死!若非中毒身亡,私通的罪名该受何等处罚,您心里该很清楚吧?” 萧煜宁如痴呆了一般,忽然瘫软在椅子上,眼中满是绝望。 淑妃继续道:“按照宫规,私通是要被剥光示众,再凌迟处死的,太子妃对阮良娣下毒,也只是为了让她走得不那么痛苦而已。可是没想到,如今却被这起子人拿来作为陷害太子妃的把柄,殿下,您莫要着了别人的道啊!” 萧煜宁只呆呆地坐着,也不知是否听进了淑妃的话,整个人如木偶人一般,一动不动。 皇后冷声道:“作为我朝太子,岂可被儿女私情一直牵绊?当年你那样宠爱她,置整个王朝于不顾,甚至要为了她辞去太子之位……你想过没有,这样的泼天恩宠,她能受得住么?她早已是整个天元朝的敌人!即使当时没有私通的事情发生,她也绝活不了太久。” 萧煜宁依旧纹丝不动,但是眼底却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之色。 风轻絮握住皇后的手,道:“母后,您先回去吧,阿宁一时接受不了,这里交给我来处理吧。” 皇后爱怜地摸摸风轻絮的头,站起身,却又冷着脸对萧煜宁道:“这宫中多的是耐不住寂寞的女子,有什么可怜惜的,既然人都死了,便都忘却了吧,与其日日思故知,不如怜取眼前人。” 皇后与淑妃走后,风轻絮也不说话,只默默坐在一旁,脸上的疼痛没有减轻半分,似乎已经肿了起来,身上被撞伤的地方也隐隐痛着。 但她知道此时萧煜宁心中的痛苦比她身体上的痛苦要重得多,时隔多年,忽然得知这样的真相,绝不是一时片刻能接受的。 不知过了多久,萧煜宁才沙哑地开口:“小晗是被冤枉的吧?那个被派去侮辱她的侍卫,是父皇还是母后的人?” 风轻絮沉默半响,道:“事已至此,又何必再去寻根究底,最终只会平添痛苦罢了。” 萧煜宁忽然笑了起来,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若是我没有那般宠爱她,若我没有为了她去做那些荒唐的事情,父皇母后便不会迁怒于她,她也不会受辱而死,是我害了小晗!” 萧煜宁忽然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脸上,抬手又要接着打,风轻絮一把抓住他的手,叫道:“阿宁!” 萧煜宁怔怔地看着风轻絮,见她半边脸已经肿起,却一脸关心地看着自己,心中五味陈杂。 他抚摸着风轻絮的头发,道:“是小晗自己一心求死,所以你才下了毒,是不是?” 风轻絮轻轻道:“那日母后要当场将小晗以宫规处置,你也知道,对于私通,宫规的处罚简直是让人受尽屈辱与痛苦。于是我便以小晗是东宫中人,应由我来行宫规为借口,将小晗带回东宫,名为监禁,实则保护。我想等你回来再处置,但是小晗却因受辱而不愿再见你,迟早是一死,她希望自己能在世间留下清清白白的形象。于是我便与母后商议,既然只是要小晗的性命,何必再让东宫名声受损?母后性格倔强,要坚守宫规,还派了人来督促行刑,于是我便在柿饼上洒了砒霜,看起来如柿霜一般,德阳宫的人并未察觉,才得以让小晗体面地走完最后一程。母后见小晗已死,又有我的劝说,便也不再追究,将所有知情人处理了,等你回来时,便是小晗自尽的场面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怜取眼前人 萧煜宁闭上眼睛,想象着阮梦晗当时绝望的心境,只觉得更加悲痛,却丝毫没有注意到风轻絮因疼痛而开始微微颤抖的身体。 “阿宁,你莫要再伤心了,小晗在时,你极尽宠爱,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此生能有人为自己倾尽所有,即便是死,想必也此生无憾了。”风轻絮握着萧煜宁的手,柔声劝道。 萧煜宁苦笑:“阿絮,你不懂,若我没有倾尽所有去爱她,也许她会活得长久一些,又或者我根本不曾遇见她,她如今定还活在这世间的某个角落,可能已经嫁作她妇,与自己的夫君琴瑟和鸣……是我强行将她留在我身边的,都是我的错……” 风轻絮凝视着萧煜宁,问道:“那么阿宁,如果时间倒流,让你再回到小晗救你那天,你还会将她带回宫中日夜相伴吗?” 萧煜宁一怔,眼神僵住,久久说不出话来。 风轻絮轻笑:“阿宁,你还是那个执着的阿宁,即使知道结局,你还是不忍心放手。” 萧煜宁正要反驳,风轻絮却站了起来,笑得有些无力:“阿宁,我先回去了,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对小晗,究竟是爱,还是只是你心中的执念,你爱的究竟是小晗,还是她在绝境中给你带来的希望。” 萧煜宁怔住了。 风轻絮转身便走,她走得很费力,每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剑上,外面月亮已经挂上树梢,她身体里的蛊虫也已经开始躁动,带动着她身上的每根骨头都无比疼痛,但是她强忍着,不想让此时悲痛的萧煜宁再为她而不安。 门外的萧逸庭看着天上的满月,急的几乎要推门而入,但魏修与访琴却守着门不让任何人进去。 萧冰卿不明白萧逸庭为何如此不安,便道:“你干嘛这么紧张,皇后娘娘都被我们请来了,刚刚也说事情解决了,怎么我觉得你比刚才还焦急呢?” 萧逸庭无法跟萧冰卿坦白,只道:“你先回去,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 萧冰卿却是不依:“萧逸庭,你就是个骗子,哄着我请来了皇后娘娘,可是到现在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行,我可不能白跑一趟,我要亲自问问太子哥哥。” 萧逸庭正要说什么,却见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他转头便看见了风轻絮苍白的脸。 风轻絮觉得自己已经痛得忍不住要喊出声了,却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从这里到景和殿,这段路很短,但对于此时的她来说却长到让她绝望。 风轻絮吃力地打开门,外面的月光温柔地照进来,她却看见了一张比月光更温柔的脸,那俊逸的面容上星光般灿烂的眼睛正关切地注视着她。 风轻絮忽然觉得自己如溺水般浮沉不定的身躯却意外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萧逸庭……” 风轻絮朝他颤巍巍地伸出双臂,却眼前一黑,直直地栽进他的怀里…… “太子妃!”萧冰卿惊呼出声。 萧逸庭一把将风轻絮稳稳接到怀中,看见她已经昏迷不醒,便知道她体内的蛊虫开始发作了,他来不及探究风轻絮脸上的伤,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匆匆将她打横抱起,转身便要朝景和殿走去。 “萧逸庭!” 萧逸庭刚走了几步,身后却传来萧冰卿急切地呼喊声,又似乎带着某种提醒。 萧逸庭这才想起了什么,微微转身看向萧冰卿,却发现萧煜宁正站在萧冰卿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萧逸庭默然地看着萧煜宁,抱着风轻絮的手臂紧了紧。 萧煜宁缓缓走下台阶,直到萧逸庭身边,淡淡道:“阿絮是我的太子妃,不劳逸庭费心了。” 说着,萧煜宁便伸手从萧逸庭的怀中接过风轻絮瘦弱的身体。 萧逸庭轻轻松开手,仿佛又看到了那天风轻絮抱住他,而萧煜宁强行将她剥离他的怀抱。 那一幕与眼前的场景何其相似,而他同样地无能为力。 萧煜宁接过风轻絮以后,快速地抱着她赶回景和殿。 萧冰卿怔怔地看着失魂落魄的萧逸庭,回想着他方才那着急地样子,敏感的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又不敢往深处想,只好道:“萧逸庭,你怎么不跟过去?你不是来给太子妃嫂嫂看病的么?” 萧逸庭猛地回过神来,急急地转身朝景和殿奔去。 萧冰卿看着萧逸庭远去的背影,什么也不敢想,也不再多停留,直接朝宫外走去。 又是一夜无眠,等风轻絮所有的疼痛消失,虚弱地躺在床上,萧煜宁与萧逸庭已经是满身疲惫。 萧煜宁看着萧逸庭,目光复杂,他心中十分清楚萧逸庭对风轻絮的感情,他不想萧逸庭接近风轻絮,却又不得不依赖于萧逸庭的医术。 说到底,萧逸庭对风轻絮的感情反而是他一手促成的,若他没有安排萧逸庭来为风轻絮诊治,又何至于斯? 终于开口道:“逸庭,阿絮是我的妻子,我自会爱她护她,还请你以后注意些分寸,我知道你只是关心阿絮,但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你有觊觎太子妃之心,为了阿絮的名声,逸庭还是莫要再有任何出格的行为举止才好。” 萧逸庭平静地看着萧煜宁,唇角却勾起嘲讽的笑意:“爱她护她?那么殿下能否告知逸庭,太子妃脸上的伤从何而来?” 萧煜宁一怔,随即看向风轻絮上过药的脸,那半边脸虽比昨晚好些,却仍然微微肿着,萧煜宁的心中不由涌起阵阵愧疚。 萧逸庭见萧煜宁默默无言,便也不再多说什么,而是起身告辞,也不管萧煜宁是否同意,径直离开了东宫。 萧煜宁没有理会萧逸庭的离开,而是静静注视着风轻絮。 风轻絮虽然八岁便嫁与他,但却不是他第一个爱上的女子,她嫁与他时,他还年幼,只是觉得自己多了个有趣的玩伴,日夜相处倒也轻松自在。 风轻絮比他早慧,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机灵狡黠让他十分喜爱,因为太过年幼,那种喜爱,也只到喜爱为止。 直到他遇见了阮梦晗…… 第一百一十八章 荒唐太子 他清楚地记得那年自己在水中的孤独绝望。 当身边所有侍卫都被砍杀殆尽,他不得已躲入水中避难,谁料却被水草缠住了脚,无论怎样都挣脱不了。 他想呼救,却一张口便被湖水呛了口鼻,于是更多的湖水涌入他的肺中,他痛苦到了极点,慢慢连呼吸都困难,眼前视线越来越模糊。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于是那种被死亡支配的惊慌和悲凉满满充斥着他的心脏,眼皮越来越沉重,他绝望地等着死亡的来临…… 迷迷糊糊中,他却似乎听见了什么声响,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朦胧中却见一个身影朝自己而来,白衣黑发在水中飘散,翩然如仙,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却觉得自己似乎看见了传说中的龙女…… 她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她的手那么冰凉,却十分细嫩,她贴上来将自己口中的气渡给他,她的唇柔软如绸缎,他从未吻过任何女子,也从来不知道女子的吻竟可以如此温柔…… 等他醒来时,见到了一旁静静坐着的美丽女子,白衣黑发,俨然是救他的人。 她的面容美得如皎洁的明月,眼眸晶莹若繁星,那如天上嫦娥般清冷的气质,让他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显得如此卑微。 他小心地开口问道:“你是谁?我这是怎么了?” 她淡淡道:“我叫阮梦晗,路过此地,见你进入水中迟迟不出来,便下去查看,谁知你被水草缠住了腿脚,挣脱不得,我便救你上来了,你只是在湖底呛了水,如今并无大碍。” “水草……”他回忆起那被缠住腿脚时绝望的心境,不由打了个冷战。 阮梦晗问道:“你知道天元朝皇城怎么走吗?” 他心中一动,反问道:“你要去那里做什么?” “我要找天元朝太子妃,风轻絮。” 于是他带她来到了皇宫,见到了风轻絮,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请求做风轻絮的婢女,而一向不亲近人的风轻絮竟然也答应了。 他每次出入景和殿都能见到阮梦晗,她不喜欢说话,眉间似乎总带着挥之不去的忧愁。 他开始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总想接近她,同她说话,而她总是一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可是她越是拒绝,他越想得到,那种疯狂的执念燃烧着他的心,于是他不顾任何人反对,将她立为良娣,仅次于太子妃之位。 他用尽一切办法对她好,只想博她一笑,但是她依旧不快乐。 而他失去理智的行为也引来了皇上与皇后的震怒,他们要狠狠处罚他这个不称职的太子,可是他不在乎,他已经知道了阮梦晗不开心的原因,她想云游天下,不想被束缚在宫中。 于是他直接向皇上与皇后提出辞去太子之位,他要与心爱的女子一起飘荡江湖,闲云野鹤,共度此生。 他高高在上的父皇沉默着,用不敢置信地眼神看着他,但是他无所畏惧,在他心中,心爱的女人的地位远远超过万里江山。 他的父皇最终什么也没说,只失望得看了他一眼,然后颓然离开。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的父皇忽然老了很多。 他终究没能辞去太子之位,但是他在暗中已经开始安排如何与阮良娣一起逃离皇宫。 而此时,一个消息传到他这里,他派出去秘密查探风轻絮身份的人来报,风轻絮竟然是东照国公主。 这个消息并没有让他觉得多么震撼,既然他已经选择离开,那么这里的一切很快都会与他无关。 只是想到风轻絮每月十五因他而蛊虫发作的痛苦,他的心中又十分内疚。但是这种内疚还不足以阻挡他离开的脚步。 他没想到的是,这个消息居然还与阮梦晗有关,阮梦晗将所有的事情跟他合盘托出。 那夜的阮梦晗格外温柔顺从,不再是平时冷如冰霜的样子,而是极温和地同他讲话,让他觉得自己如在梦中一般。 她告诉他,其实她才是东照国公主,风轻絮只不过是她乳母的女儿,当初她因国破流落在外,便四处寻找嫁与他国的姑姑姐姐,想寻个庇护,最后找到了南夕国的姑姑,一直藏在宫中。 没想到多年后却得知有人在打听东照国嫁往各国的女子,并声称东照国公主在天元朝,她不明白那个人想做什么,便秘密带着随从来天元朝,路上与随从走散,才遇见了他。 她将风轻絮的打算都告知了他,风轻絮知道萧煜宁一直在暗中查她的身份来历,迟早会查到她东照国人的身份,于是索性捏造了自己东照国公主的身份,有了这高贵的出身,以后的位置才能坐得更稳。 她不愿他一直被蒙在鼓里,便只能将此事告知他,让他明白,自己才是真正的公主。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她的眉间总有愁色,原来她心里竟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他忍不住要去质问风轻絮,而她也没有拦他,只是在他出门时叫住了他。 他回头时,她忽然冲他微微一笑,笑容温暖如春风。 “太子妃想必已歇息,景和殿路黑,殿下务必小心。”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笑,只觉得心里如被羽毛拂过,又似吃了蜜一般甜。 可是他没想到,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她,听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此生唯一一次见到她的笑容。 他到景和殿时,风轻絮确实已经入睡,景和殿被一片黑暗笼罩,他想进去质问她,但是想起她苍白的面孔,想起她每日十五遭受的折磨,却又无法踏入殿中半步。 算了吧。 他这样告诉自己。反正都要离开了,他又何必在乎她做了什么,以后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而他始终是欠着她的,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 若她不做他的太子妃,便不会受蛊虫的痛苦,而今她只是想位置坐得更稳一些,他又何必斤斤计较呢? 于是他始终没有进去,这件事也一直埋藏在他的心里,再也不曾提起过。 第一百一十九章 步步惊心 第二日,他的父皇邀他同大臣们一同去狩猎,等他两日后从狩猎场回来,他心爱的人已经中毒身亡,所有人都说她是自尽,是因为受不了宫中的束缚,受不住他的万般宠爱,背负了祸国殃民的罪名而羞愧自尽。 他悔不当初,却无法再让自己心爱的女人睁开眼睛…… 萧煜宁慢慢地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那种悲伤和绝望却依旧在胸腔中蔓延,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风轻絮,却见她不知何时已经醒来,黑如深夜的双眸正静静地凝视着他。 萧煜宁见风轻絮醒来,忙一把握住她的手,关切地问道:“阿絮,你觉得如何了?” 风轻絮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我已无大碍,阿宁莫要担心。” 萧煜宁看着风轻絮虚弱的样子,心中充满歉意,他忍不住想去抚摸风轻絮仍微肿着的脸颊,风轻絮却抓住了他的手,漆黑的眸子专注地看着他,轻声道:“阿宁,你不用愧疚,我知道你昨日在金华殿伤我并非你本意,你只是太过伤心,无处宣泄心中的愤怒罢了,我不怪你。” 萧煜宁闻言却觉得心中更加惭愧,他反握住风轻絮的手,轻轻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温柔地道:“阿絮,我不会再伤害你,以后再也不会了,母后说的对,不如怜取眼前人,小晗已经死了,我不能再失去你……” 风轻絮不说话,似是十分疲累,却目光很是柔和地看着萧煜宁,而萧煜宁也不再说话,只将自己的眼睛埋在风轻絮的掌心中,风轻絮能感受到他浓密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还有手中渐渐被浸润的潮湿…… 萧煜宁见风轻絮醒来,忙一把握住她的手,关切地问道:“阿絮,你觉得如何了?” 风轻絮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我已无大碍,阿宁莫要担心。” 萧煜宁看着风轻絮虚弱的样子,心中充满歉意,他忍不住想去抚摸风轻絮仍微肿着的脸颊,风轻絮却抓住了他的手,漆黑的眸子专注地看着他,轻声道:“阿宁,你不用愧疚,我知道你昨日在金华殿伤我并非你本意,你只是太过伤心,无处宣泄心中的愤怒罢了,我不怪你。” 萧煜宁闻言却觉得心中更加惭愧,他反握住风轻絮的手,轻轻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温柔地道:“阿絮,我不会再伤害你,以后再也不会了,母后说的对,不如怜取眼前人,小晗已经死了,我不能再失去你……” 风轻絮不说话,似是十分疲累,却目光很是柔和地看着萧煜宁,而萧煜宁也不再说话,只将自己的眼睛埋在风轻絮的掌心中,风轻絮能感受到他浓密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还有手中渐渐被浸润的潮湿…… 凝香园中,风轻絮默默坐在亭中,也不做声,只大口地喝着酒。 福公公有些看不下去了,一把将她的酒碗夺过来,怒道:“你今日到底是来陪我喝酒,还是来抢我的酒?这秋露白每次我都是细细品尝,你却一口一碗,直接干了半坛,我看你还是赶紧离开吧,别糟蹋了我的好酒。” 风轻絮被福公公抢去了酒碗,手却仍保持着握酒碗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停在半空中,半天才开口道:“他竟要杀我……” “谁?”福公公警惕地问道。 风轻絮默然许久,才放下僵硬地手,直视着福公公道:“萧煜宁。” 福公公的眼中闪过讶异之色,随即却又笑了起来:“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风轻絮自然知道福公公在笑什么,便夺过他手中的酒碗,又为自己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 而福公公这次却没有阻止,也没有心疼自己的酒,却乐呵呵地道:“如此一来,你也算看清楚了,在他心中阮梦晗的分量要远远大于你,你无论如何也是比不过一个死人的,收起你的心软和感动,那些他对你的好,只不过是萧煜宁对于你用性命来救他这件事的报答,你可莫要学了那阮梦晗……” “不用你来提醒我!”风轻絮冷冷地打断福公公的话,心中有些烦躁,“我与阮梦晗不同,我的决心不会轻易被撼动,我只是在想是否我在他心中不够重要,若是这样……” “这个你大可不必担心,”福公公悠然道,“萧煜宁对你也算的上是真心实意,虽比不上阮梦晗,但也是十分信任的。如今他们都知道你只是东照国公主乳母的女儿,连皇帝派去暗中监视你的人都已经全部撤走,你在宫中的地位也算彻底稳固了,可喜可贺啊。” 风轻絮却道:“皇后这步棋险之又险,幸好我提前将事情都讲与锦瑟听,让她在我陷入困境时,无论如何也要请来皇后。那场局本来就是皇后设下陷害阮梦晗的,但是却不能由我来告诉萧煜宁,须得皇后自己承认,这样才能让他对我万分愧疚,阮梦晗这件事再也不是我的软肋,而是我无坚不摧的盔甲。” 的确,在萧煜宁与她对峙之前,她下毒杀死阮梦晗这件事随时会要了她的性命,但是她却通过那日精巧的布局,层层推进,硬生生将局面扭转,让萧煜宁反而感谢她毒死了他最心爱的人。 首先,她早就知晓蔷薇是萧煜宁的人,却隐忍多年,养出了蔷薇目中无人的性情,直至那日选衣事件才借机将蔷薇赶出东宫。 她知道蔷薇招惹了不少人,即使在浣衣局她与众人相安无事,风轻絮也会派人暗中挑拨,不过蔷薇实在是太过骄傲,始终不肯低头,将自己推进了无边的困境中。 而李荣华等人一直缺少蔷薇这么一个十分了解风轻絮过往的人,瞌睡时有人送枕头,李荣华和杨晓寒自然要好好利用蔷薇的怨愤之心。 接着,李荣华与杨晓寒便开始了反击,而这正是风轻絮想要的。 她们二人自作聪明,以为是自己在掌控全局,殊不知,这一切原本就在风轻絮的计划中。 第一百二十章 环环相扣 自从她东照国人的身份被拆穿以来,受到太多人的关注,这个身份如今看似无关紧要,但对风轻絮来说却如一把时刻悬在头上的剑。 有心人想拿这件事做文章,大有笔墨可操控,她必须及时脱掉这层看似华丽却到处藏满虱子的外衣,这样才能抢得先机,不被别人利用。 所以,风轻絮引诱李荣华和杨晓寒抛出她的第二个身份—公主乳母之女。 这个身份虽也是东照国人,但是与公主的身份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对天元朝一点威胁也没有,他们自然不会再关注一个只有籍籍无名身份的人。 然后便是阮梦晗之死,这件事确实是她做的,虽当时知情人几乎都已不在,但是凭李太傅的人脉总能查到一些线索,迟早会被揭穿真相,那么这件事也必须让萧煜宁看个明白。 她提前将阮梦晗之事告知锦瑟,让锦瑟在关键时候去请来皇后,恰巧那日萧逸庭与萧冰卿在,于是锦瑟便旁敲侧击提醒二人去找皇后。 而萧逸庭也很快明白了锦瑟的暗示,一路拖着萧冰卿去请皇后。 皇后果然闻讯前来,盛怒之下将阮梦晗之死的真相告知萧煜宁,让萧煜宁不仅不恨风轻絮杀了阮梦晗,反而十分感激她让阮梦晗不受宫规侮辱,在世人面前留下清白的名声。 最后便是萧煜宁的愧疚之心,她生生受了他一巴掌,也差点被他一剑刺死,她都没有反抗,幸好她赌对了。 其实皇后早就在殿外听着,只是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将真相告知萧煜宁,毕竟她也怕萧煜宁因为这件事与她生了嫌隙,于是迟迟不肯进来,直到萧煜宁拔剑要杀她,皇后才推门而入并讲明了真相。 萧煜宁知道全部真相以后,果然心中对她充满歉意,这份歉意便足以抵消她带给他的任何伤害。 这所有的谋算都环环相扣,步步惊心,这一切都在她心里推算过千百遍,甚至连每个表情都拿捏地恰到好处,不让别人寻到一丝破绽。 即使在她醒来那一刻,全身酸痛头脑不清时,她还是立刻调整思绪,将自己伪装成一个贴心大度的太子妃,对他毫不留情地打她、挥剑要杀她的事情选择性失忆,面上温柔又体贴。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她醒来看见萧煜宁的一瞬间,她的心情有多么复杂…… 福公公看着风轻絮,想着她自入宫以来步步谋划,却算无遗漏,不禁道:“若是你再早出生几年,也许东照国便不是当初那般结局了吧。” 风轻絮却轻笑,颇有些不以为然:“我从入梦回城开始,便一直在寻找东照国被灭的原因。天元朝虽如今国力最为强大,但若非东照国原本便内里败坏,岌岌可危,天元朝又怎么能摧枯拉朽,不费吹灰之力便灭了东照国?如今,我只说三点与你听,你听了之后便会明白,即使我再早生一百年,恐怕都无法挽回东照国灭亡的结局。” 福公公眼中闪着精光,问道:“哦?哪三点?” 风轻絮正色道:“第一点,东照国临海,原本占据海上贸易绝佳优势,若与海外通商,自有源源不断的真金白银流入,海外人士对我中土丝绸布匹瓷器茶叶均极为喜爱,东照国初期便是凭借向东瀛等地出售这些货物而赚得金山银山,之后才自立为国,据说那东瀛有多条银脉,最不缺白银,唯独对中土丝绸等物情有独钟,不惜高价收购,而更远的佛郎机等国家盛产香料宝石,以物易物,运回中土,立刻价格翻倍……若能一直保持海上交易,东照国国力将远胜于如今的天元朝,只可惜东照国虽富庶,却缺少经天纬地的栋梁之才,以当时的人才储备根本无法控制庞大的海上交易市场,只好实施海禁,这无异于饮鸩止渴,自行扼住了自己的咽喉,断了自己的生路。 “第二点,东照国建国时圣皇与兄弟反目成仇,却因一时心软并未赶尽杀绝,导致其后代一直盘踞沿海岛屿,觊觎东照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些力量如悬在东照国头上的一把剑,时时刻刻有落下的危险,据说当时他们甚至选出了伪皇,做了龙袍玉玺,声称他们才是东照国皇族真正的后人,而由于海禁实施多年,水军的力量已经不足以剿灭伪军,这个毒疮无法拔除,在东照国被天元朝围攻时竟也倒戈相向,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三点,沿海倭寇猖獗,不停骚扰附近居民,由于东照国地形狭长,边境防守战线过长,盲点太多,往往顾此失彼,倭寇抓住了东照国这一致命弱点,往往派出极少的兵力,分多个区域试探骚扰,很快便可以寻到盲点所在,而后大肆烧杀抢掠,百姓苦不堪言,若官兵前来,他们便很快下海扬长而去,遁入茫茫大海不见踪影,时间久了,既无法根治,也无任何战功,官兵也疲乏了,对于杀倭寇也不甚热衷,极为懒散,据说曾经有千名官兵去追杀百余名倭寇,居然被杀得落荒而逃,反倒是当地居民自发组织的百名义仁军将那群倭寇杀了数百人,这对东照国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但是东照国国君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整肃军队,嘉奖义行,而是怪罪百姓私自集结军队,有谋反之嫌,于是将那百名勇士杀鸡儆猴,砍头曝尸……让人何等心寒。 “世人皆以为是天元朝国力强大才灭了东照国,但其实却是东照国自己将自己一步步推到了悬崖边,天元朝所做的,不过是轻轻推了最后一把而已。归根结底,东照国成也是海,败也是海。那一望无际的海洋,用好了便有数不尽的财富,用的不好却是灭国之祸。虽这世间不乏聪明人,我寻觅多年,心中认定唯有一人能驾驭那浩瀚无边的大海,可是这个人却不是我。”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定国之策 福公公看着风轻絮深沉而淡定的双眸,心中是难以言喻的震惊。 他自然知道风轻絮心中的那个人是谁,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终其一生才明白的道理,风轻絮短短几年便研究了个透彻。 福公公不禁靠近了些,期待地问:“那你可想出了解决的方法?” 风轻絮沉吟片刻,道:“除了东照国,所有国家地理位置均不具备海上贸易的条件,因此在网罗天下英才的同时,最重要的却是针对海上交易必须有特定的方法,我琢磨多年,如今唯一想到的,便是在南越城成立海上市舶司作为暂行试点,由朝廷委派官员管理,并抽取来往货物的价值若干成作为收入来源,决不可像东照国建国时那般到处大肆开放港口,一个市舶司便于管理与防守,待将一切做稳捋顺之后再增设其他市舶司,例如泉城、明城,但最多不超过三个,而且可增开定价行,稳定物价,防止商人漫天要价,乱了规矩,东照国也应有自己的独有的市舶司商行,各大名门贵族均可参与入股,甚至平民百姓也可以买入,利润进行分红,所收入的金银充入国库,用票券来代替金银流出,市舶司仅此一处,若强制推广票券,所有人都必须接受,金银只进不出,那么东照国将囤积难以计数的真金白银,有了这些金银,东照国可扩充军队、保障粮草、开路修堤、助学济困……” 福公公被深深地震撼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风轻絮,似乎从不认识她一般,只觉得她所有的想法都跳脱了他的思维之外。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东照国的发展竟可以通过这样简单的手段来实行,虽然他早知道应该解除海禁,但是却始终找不到一条出路来平衡海陆共发展,如今听了风轻絮的话立刻茅塞顿开。 风轻絮将心中多年来积攒的思路一一讲给福公公听,他越听越觉得风轻絮说的各种方法都可行,他从来没有如此佩服过她,一直以来在他心中,她不过是比旁人聪明些而已,但是他万万没想到风轻絮竟然胸怀安邦定国之策。 直到天色渐晚,风轻絮才将她这么多年来的所思所想讲了个大概,最后她轻吐一口气,道:“这只是我的初步设想,听起来简单,实行起来却是难上加难,需要一个人来帮我真正实施下去,这是我们最关键的一步,离开这个人,所有的设想都只是水月镜花而已,所以今生,哪怕粉身碎骨,我也要得到他。” 风轻絮握着酒碗的指越收越紧,黑如深潭的眼中闪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而这次,福公公却什么也没说,已然对她心悦诚服。 东宫的夏天依然闷热不堪,然而在盛夏来临之前,闻诗染以承徽的身份入住了昭阳殿。 宫人都在私下议论,沈碧珠是以承徽的身份进了昭阳殿,最后却郁郁而终,如今却又来了个闻承徽,也刚好住在昭阳殿,却不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闻诗染不知是否知道宫人们的议论,至少她表面上是一副全不知情的样子。 而李荣华知道东宫又多了个承徽,在静心庵气得直跳脚,连写了数封信向李太傅求助,让他无论如何也要将自己送回东宫。 李太傅无奈,只得舍下老脸亲自去求皇后,皇后这才勉强应允。 于是七月的东宫格外热闹,李荣华与杨晓寒回宫后记着教训,暂时不敢再去招惹风轻絮,但却对新来的闻诗染很是上心,每日必去嘘寒问暖,让闻诗染烦不胜烦,却又不能赶她们走。 这日,风轻絮正准备去凝荷园中赏荷,闻诗染却不请自来,大喇喇地往那一坐,一脸十分不悦的样子。 风轻絮觉得奇怪,闻诗染自从来了东宫,也不来拜见,风轻絮也不想看见闻诗染,自然也不会去请,如今她自己却跑了过来,还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这倒是十分稀奇。 锦瑟忍不住道:“闻承徽可是有事找我们家主子?我们主子正准备出门,您要是没什么事,还是请先行离开吧。” 闻诗染倒也不生气,道:“若太子妃有事,尽管去忙,我在这待一会儿,约莫两刻钟时间便走。” 锦瑟讶异:“闻承徽这是要做什么?为何要在景和殿待两刻钟?” 闻诗染并未隐瞒,直接道:“我在躲人。” “闻承徽在躲谁?”锦瑟追问道。 闻诗染自顾喝了一口茶,才慢慢道:“还不是李良媛和杨良媛,她们二人每日此时必去骚扰我,吵得我头疼,所以来太子妃这里躲一躲。” 锦瑟一脸无语的样子,而风轻絮却觉得好笑:“那你就不怕她们追到这里来吗?毕竟昭明殿是离景和殿最近的地方,也许她们见你不在,顺道也就过来了。” 闻诗染瞅了一眼风轻絮,笑盈盈地道:“她们如今见到景和殿三个字都是绕道走,岂会顺道进来?太子妃的威严可足以让她们二人退避三舍了。” 风轻絮却道:“那你为何没有被我的威严吓走,反而选了离景和殿最近的一个宫殿居住?难道不不知那昭明殿是死过人的,到处都阴森森的,沈承徽身前最爱你如今用着的那张梨花木床,夜里你可还睡得安稳?” 闻诗染明知风轻絮是在吓唬她,但是这么一说,她只觉得身上有些起鸡皮疙瘩,却强撑着道:“太子妃果然如传说中的那般锱铢必较,有仇必报,我今日不过是不请自来,误了太子妃的行程,太子妃竟这般吓唬我。” 风轻絮轻笑:“闻承徽让我锱铢必较的可不只是今日的不请自到,那日在闻府发生的事情我可还记得一清二楚。” “哦?可是那日我撞了头,发生了什么,我却都记不大清了。”闻诗染摆明了装傻充愣。 风轻絮却淡定地道:“无妨,以后我会慢慢提醒闻承徽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闻诗染直直地看着风轻絮,却见风轻絮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想着风轻絮素来的性情与做派,心中渐渐开始不安起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世子生辰宴 这时萧煜宁走了进来,见她们二人居然共处一室,不禁奇道:“诗染也在这里,你们在说什么?” 风轻絮还未回答,闻诗染却转头冲萧煜宁妩媚一笑,道:“太子妃与我正在讨论,这皇族子弟中,谁最见多识广。” 萧煜宁一听,便笑道:“逸庭云游四方多年,读万卷书,也行万里路,自然最是见多识广。” 闻诗染却道:“那却不一定,我出嫁时,父亲将家中一件宝物当做嫁妆,让我带进了皇宫,这件宝贝,恐怕连赵王世子也不知晓是何物。” 风轻絮不解闻诗染的用意,只冷眼旁观,而萧煜宁却是来了兴致,道:“果真有这样的宝物?我倒要见识一番。” 闻诗染十分大方地道:“殿下尽可请人前来辨认,诗染保证没有一人能认得出那是何等宝物。” 萧煜宁道:“好,明日便是逸庭的生辰,到时候你也一同前去,逸庭认识不少能人异士,明日便一起认认你那不同寻常的宝物。” 萧煜宁含笑看着闻诗染,她却仍是一副十分自信的样子,眼角眉梢更见媚色。 风轻絮见状,便站起身道:“我有些乏了,你们还是先回昭明殿细细商讨那宝物吧。” 萧煜宁见风轻絮兴趣缺缺的样子,便道:“明日阿絮可要一同前去鉴宝?” 闻诗染笑道:“太子妃最不爱凑热闹,什么样的宝贝又没见识过?恐怕不愿同去吧?” 风轻絮知道闻诗染是在激将,却难得配合道:“闻承徽的宝物必是难得一见的,我也想去见识见识。” 闻诗染挑挑眉,不置可否,但风轻絮却看见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异样光芒,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 待萧煜宁与闻诗染走后,锦瑟忧心忡忡地道:“主子,我觉得闻承徽似乎有什么阴谋,主子明日还是小心些才是。” 风轻絮若有所思地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却不言语。 次日,萧煜宁携风轻絮与闻诗染前往赵王府,萧煜宁与风轻絮共乘一辆马车,闻诗染位分较低,坐在二人后面的一辆马车上。 萧煜宁与风轻絮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忽然瞥见风轻絮腰间的药草香囊,状若无意地问道:“阿絮,这个香囊还是逸庭送你的那只吗?荷花竟是绿色的,看起来很是别致。” 风轻絮低头看了看那香囊,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萧逸庭在这香囊里放的药草味道独特,我很是喜欢,阿宁若喜欢,改日让他也给你做一个。” 萧煜宁见风轻絮提起萧逸庭时脸上自然而然浮现的笑意,心中有些不悦,不禁道:“你如今这个我便很喜欢,不如送与我吧。” 风轻絮一怔,萧煜宁也被自己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的话惊了一下,俊逸的面容微红,只好咳了一下掩饰自己的失态,道:“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风轻絮有些不解地看着萧煜宁,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 萧煜宁也诧异于自己对萧逸庭的介意之心,他原本以为自己从不会如女子般拈酸吃醋,但方才风轻絮的笑意明明让他觉得心中发酸,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竟让他险些失去了自身多年修炼的风度。 风轻絮与萧逸庭各怀心思,于是都默然无语,马车里的气氛颇有些奇妙,幸而很快便到了赵王府,这才缓解了二人的尴尬。 赵王府中张灯结彩,人声鼎沸,很是热闹,赵王在门前迎来送往,很是忙碌,他那平时不苟言笑的面容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风轻絮见萧逸庭并未出现,猜想他定然是在府内接待,倒也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风轻絮见王府中往来宾客皆为达官贵族,便知道接下来定是各种人轮番拜见,心中觉得很是无聊。 萧煜宁也看出了风轻絮的抵触情绪,于是悄声道:“这赵王府你也来过,若你觉得无聊,便四处走走,稍后我去找你。” 风轻絮这才露出笑容,带着锦瑟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闻诗染见萧煜宁一脸宠溺地看着风轻絮远去的背影,便笑道:“殿下对太子妃真是无微不至。” 萧煜宁转头朝闻诗染一笑,道:“你这刁钻的丫头,难道是嫌我对你不够好么?” 闻诗染掩面而笑,一双眼睛如含秋波,风情无限,顿时吸引了身边很多人的目光。 这时,只听一个粗犷的声音道:“这是哪位美人,竟生的如此妩媚多姿!” 这般毫不掩饰的赞美让众人不禁纷纷转身看去,天元朝虽民风开放,但是敢如此肆无忌惮称赞太子承徽的人还从未见过。 萧煜宁也蹙眉看向那说话之人,却见那人一身外族装束,身躯高大而强壮,轮廓清晰,毛发浓密,高眉深目,显然不是天元朝之人。 他的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闻诗染,眼中流露出欣赏和赞叹之色。 萧煜宁不着痕迹地将闻诗染挡在身后,朝那人道:“原来是铁奇王子,今日怎么不在鸿胪寺歇息,竟也来赵王府凑热闹?” 原来此人正是今日来访的突厥王子阿史那铁奇,突厥与天元朝边疆接壤,多年来一直不断骚扰天元朝边疆,近几年几次被天元朝大败,便转而求和,希望以和亲的方式来换取和平。 因天元朝皇帝不爱美人,因此后宫子嗣单薄,三个年纪稍长的公主均已出嫁,而未出嫁的两个公主一个六岁,一个三岁,自然无法嫁去突厥,于是突厥便想求娶天元朝贵女,便派遣突厥王子阿史那铁奇前来天元朝详谈和亲事宜。 铁奇似乎这才看见萧煜宁,忙拜道:“见过太子殿下,原来太子殿下在此,难道这美人竟是太子妃么?倒是本王子唐突了。” 萧煜宁淡淡道:“这是本太子的承徽。” 铁奇恍然大悟:“原来是太子承徽,失敬了。” 闻诗染极优雅地朝铁奇施了一礼,笑道:“铁奇王子想必是没有见过我朝太子妃,若是见过了此生无论何时何地必然不会认错的。” 铁奇不由问道:“这是为何?” 第一百二十三章 赵王府荷塘 闻诗染美目流转,道:“我朝太子妃风轻絮乃是梦回城城主义女,大名鼎鼎的林若虚先生首席大弟子,貌美如仙,又冰雪聪明,这天下间恐怕无任何女子可与其相提并论。铁奇王子将诗染错认为太子妃,让旁人看来,恐怕贻笑大方了。” 铁奇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余光瞥向周围,却见众人一副认同的样子,心中不禁对风轻絮有些神往。 然而闻诗染却又面带遗憾地道:“可惜这么美好的女子天下只有一个,已经成为我朝尊贵的太子妃,不然,铁奇王子也是铁胆英雄,倒也配得上我朝这样风华绝代的人儿。” 萧煜宁见铁奇一副心向神往的模样,面色不豫地对闻诗染道:“够了,太子妃岂是你可以议论的?” 闻诗染忙闭了口,俨然十分乖巧的样子。 萧煜宁见闻诗染知错,便也不再追究,转而与铁奇王子谈起了其他话题,很快便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场中并无人察觉,闻诗染在低头的一瞬间,眼中划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而风轻絮对前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只慢慢在府里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一片荷花池附近。 只见那池中的荷叶在微风中此起彼伏,掀起阵阵碧浪,那娇羞的荷花在风中轻晃,散发出阵阵幽香,沁人心脾。 风轻絮对眼前的荷塘景色很是惊奇,不禁道:“上次来的时候怎么没见到这片荷塘?难道是新开辟的么?” 锦瑟也觉得疑惑,见身边有一个小婢经过,便随手拉住,问道:“这片荷塘是新开的么?以前不曾在府中见过呀。” 那小婢倒也不怕生,乐呵呵地道:“这片荷塘是去年开出来的,王爷生辰之后,世子爷突发奇想,要在这里种荷花,请了不少匠人呢,王爷当时为这事还生了好大一场气,说世子爷……” 那小婢说着,忽然住了口,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忙行礼告退。 锦瑟正觉疑惑,一抬头却看见远处的亭子,忙叫道:“咦,太子妃,那不是您上次来王府时醉酒歇息的凉亭么?” 风轻絮定睛一看,果然是之前自己休憩过的地方,只不过因为这边荷塘使附近的地形变了样,她竟没有注意到。 锦瑟道:“主子不妨去那凉亭里再坐坐,与上回的景致必然是不同的。” 于是二人便沿着荷塘旁边的路慢慢走到了那凉亭中。 微风携着荷花香阵阵袭来,那种惬意的凉爽,让风轻絮觉得每个毛孔都十分舒适。 锦瑟笑道:“我记得上回来,主子说若这里若是有个荷花池就好了,没想到世子殿下也有同样的想法,居然在这里开辟了一片荷塘,在这凉亭中又香又凉爽,真是令人十分愉悦呢。” 风轻絮这才想起自己似乎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但不知为何,她却不认为是萧逸庭自己忽然间有了这样的想法。 难道是因为他那时听见了她说的那句话,所以才…… 风轻絮正看着眼前的荷塘出神,忽然觉得肩膀一痛,似乎有什么东西击中了她,接着身后传来“啪嗒”的落地声。 风轻絮下意识地回头,见有一枚小石头正在地上滚动着,显然刚才是这枚小石头击中了她。 而不远处,一名华衣男子正笑吟吟地看着她,一双眼睛似星光般灿烂,他如玉般晶莹的指间正拈着另一块小石头,不是萧逸庭又是谁? 萧逸庭因为今日是他的生辰,特意穿了一身暗紫色新裳,衣服上绣着繁复的荷叶暗纹,乌发被一只紫玉簪束得一丝不苟,衬得他鬓若刀裁,眉目如画,整个人十分精神,只往那一站,似乎就能吸引别人的目光。 风轻絮也不禁一怔,但随即又想到他方才的行为,便蹙眉道:“萧逸庭,你如今越来越放肆了。” 萧逸庭却不以为意,扔下手中的小石头,缓步走了过来,含笑看着风轻絮,道:“这片荷塘,你可还喜欢?” 风轻絮先让锦瑟退下,然后才问道:“你为何要在这里开了这片荷塘?” 萧逸庭倒也坦然:“因为你喜欢。” 风轻絮心道果然被自己猜中了,萧逸庭那日确实听见了她的感叹,可是她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萧逸庭竟然放在了心上,还兴师动众修了这么一大片荷花池,风轻絮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萧逸庭见风轻絮默然地样子,心里有些紧张:“怎么,你不喜欢吗?” 风轻絮叹了口气,道:“没有,只是……萧逸庭……你大可不必……” “你喜欢就好,”萧逸庭打断了风轻絮的话,脸上是温柔的笑容,“那边还有一只小舟,若你觉得无聊,我们还可以在池中泛舟……” 风轻絮原本到嘴边的话却被萧逸庭堵了回去,她有些无力地看着眼前朝她献宝一样的人,只觉得自己满肚子的道理在萧逸庭面前都无法说出口。 风轻絮静静地看着萧逸庭神采飞扬地讲着他如何构思这片荷塘的轮廓,如何寻觅会种荷花的匠人,如何亲自看护这片荷塘…… 直到萧逸庭自己停了下来,笑眯眯地看着风轻絮,道:“如今得你一句喜欢,我便心满意足了。” 风轻絮压下心中所有的情绪,微微地笑着:“今日是你的生辰,你却送我这么珍贵的礼物,让我这个贺寿的人情何以堪?” 萧逸庭却向前靠近一步,清俊的脸上满是真挚:“你能来就是送给我最好的贺礼。” 风轻絮却似没听见一般,自顾从袖中取出一个细窄狭长的锦盒,道:“这是送给你的生辰贺礼,你看看可还入得了眼。” 萧逸庭没想到风轻絮居然还为他准备了贺礼,双眸顿时亮了起来:“你竟为我准备了贺礼?” “不要便罢了。” 风轻絮假意要收回,萧逸庭忙伸手接过,迫不及待地打开,生怕风轻絮后悔一般。 待他看见里面的东西时,连眼睛似乎都不会转了,只愣愣的看着那锦盒…… 第一百二十四章 生辰贺礼 风轻絮似是很满意他的表情,笑道:“天工匠人的灵隐九针,送你做贺礼还过得去吧?” 萧逸庭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似是有些不敢置信:“这真是送给我的?” “天工匠人”上官云深乃是中土极富盛名的能工巧匠,这灵隐九针为医者常用九针:鑱针、员针、鍉针、锋针、铍针、员利针、毫针、长针、大针。 只是经上官云深高超的技艺,灵隐九针针体挺直,十分光滑锋利,刺入身体几无痛感,从制成到如今依旧锋芒闪耀,犹如新针。 对于一个优秀的医者来说,有了这灵隐九针便如虎添翼。 风轻絮想到林若虚当年教自己学医时的场景,不禁心生惆怅,便垂下眼睑,道:“这还是我当初跟师父学医时,师父送我的,只是我不喜医术,这套针放在我这里也是暴殄天物,送与你却是物尽其用……” 忽然,风轻絮感觉脸上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在贴近,下意识地抬起头,却见萧逸庭晶莹的指缓缓抚过她的脸颊,极其温柔,仿佛在抚摸着珍贵的宝物一般,而他眼中却闪着她未曾见过的复杂光芒。 风轻絮忙侧过头,躲开他的手,蹙眉道:“萧逸庭,你……” 萧逸庭慢慢收回手,却仍直直地看着风轻絮,似乎对风轻絮的愠怒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风轻絮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于是转身欲走。 然而萧逸庭的声音却从她身后响起:“如果我说我愿意带你走,你会跟我走吗?” 风轻絮一惊,错愕地回头看向萧逸庭。 萧逸庭定定地看着风轻絮,闪烁的目光里却流露着期待,他握紧了手中的锦盒,道:“那天你问我,是否愿意带你离开,如今我这般回答,你又是否肯跟我走?” 风轻絮这才想起那时他向她下药,她确实说过让他带她离开,那时她只是想吓走他,但是那脱口而出的话语中是否带着几分真心,连她自己也无从辨别。 如今看着萧逸庭认真的模样,她的心中忽然生出几分从未有过的退缩之感。于是她冷冷道:“萧逸庭,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我是阿宁的妻子,也是天元朝太子妃,你今日僭越了。” 萧逸庭的眼神暗了暗,道:“我就知道会这么说,你从来都是个心狠嘴硬的丫头,可是怎么办,我就是偏偏喜欢你,你的每句话我都当真……” “够了,”风轻絮阻止萧逸庭再继续说下去,“萧逸庭,你该明白,我不是你能够肖想的人,我如今生活得很好,也没有任何离开的理由,那日的话是我酒后胡言乱语,你还是忘了吧。” “可是你过的并不快活,”萧逸庭忽然将她拉向自己,低着头凝视着她幽黑的眸,眼中满是怜惜,“我原以为太子殿下足够爱你,你会过得很幸福,可是你一次又一次受伤……还有那日,我虽未进入大殿,却听见太子大喊要杀了你……别告诉我那是我的幻觉,当时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若不是皇后进去阻止,我真的会不顾一切带你离开……” 风轻絮想挣脱萧煜宁的手,但是他却抓得那么紧,贴得那么近,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和清浅的呼吸,她听着他有些悲伤的声音,慢慢地放弃了挣扎,只怔怔地看着他。 “后来你终于出来了,我能感受到你隐忍的痛苦,那时你向我伸出了手,你唤我的名字,萧逸庭,那个时候我真的欢喜极了,原来我在你心里还是有着一席之地,我抱着你,什么都无法思考,只想带你离开……若你过的不快活,我为什么不能带你离开?” 萧逸庭的身子越俯越低,声音也越来越浅,而他的唇几乎就要碰到她的唇…… 然而,风轻絮却伸出手抵在他的胸膛上,不让他继续靠近自己,声音无比冷漠:“除非我自己想离开,否则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将我带离阿宁身边。” 萧逸庭静静地注视着风轻絮漆黑如墨的双眼良久,忽然笑了起来,松开她的手,道:“我懂了,那我就等着你,等你愿意离开的那天,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来找我,我就带你走。” 风轻絮这才发现自己无意间在话语中为自己设了个坑,她心中有些懊恼,转身便要走,谁知走的太急,却一不小心将袖子里的东西甩落在地上。 她转头一看,暗叫一声糟糕,正要去捡,萧逸庭却已经快她一步,将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 “这是什么?”萧逸庭有些好奇,捡起来后细细地看着。 那是一只极为普通的乌木簪子,只顶端雕成了一朵荷叶的形状,雕工看起来有些粗糙,簪子整体打磨得也不够光滑,似乎还未完工。 萧逸庭慢慢将那簪子翻转过来,却见那簪子上刻着一个“庭”字,萧逸庭一怔,随即双眸似乎被点亮了一般看向风轻絮:“这……” 风轻絮颇有些尴尬,只好道:“这是我昨天自己雕刻的,本来想作为生辰贺礼送给你,但是时间太短,终究没做好,又觉得只送你一只乌木簪子太过寒碜,便更换成了那套珍贵的灵隐九针……” 萧逸庭握紧了那只乌木簪,眼里的震惊慢慢变成了巨大的喜悦,一双眼眸温柔似水,片刻也不离开风轻絮。 风轻絮被他看得发慌,便故意冷声道:“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既然你已经收了我的灵隐九针,快把这簪子还给我。” 说着,风轻絮便扑过去伸手去抢,她以为萧逸庭会躲开,谁知萧逸庭却猝不及防地一把拥住她扑过来的身躯,紧紧将她揽在自己的怀里。 风轻絮一呆,只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僵硬了起来,心里突然有着从未有过的慌乱。 萧逸庭居然敢这般拥她入怀…… 她的鼻息间都是萧逸庭身上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他身体的温度一点点透过衣服渗进她的皮肤,让她全然乱了方寸…… 第一百二十五章 簪发 风轻絮在萧逸庭怀中挣扎着道:“萧逸庭,你疯了吗?快放开我,不然我杀了你!” 萧逸庭却将她抱得更紧,口中耍赖般地道:“不放,我不放,你若舍得杀我便杀吧……让我抱抱你,之后你要杀要剐都随你……” 风轻絮又急又气,却又无可奈何,她如今内里全失,而萧逸庭本就是男子,常年习武,与她力量悬殊,她根本无法挣脱,只能任他拥着,但她的眼睛却在搜索四周,观察是否有人靠近,一旦被人发现,他与她都死无葬身之地。 不知过了多久,萧逸庭才渐渐松开她。 风轻絮想也不想,一巴掌狠狠扇过去。 而萧逸庭也不躲开,硬生生受下了她的一巴掌,面上的笑容也丝毫未减,反而问道:“消气了么?若没有消气,再打几巴掌也可以。” 风轻絮无语地看着他,只觉得自己如果再跟他相处下去,他不知道还要做出什么事情来,于是立刻就要离开。 然而萧逸庭却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笑眯眯地看着她。 风轻絮忍下心中的怒气,冷冷道:“萧逸庭,你今日到底要怎样?” 萧逸庭摊开另外一只手,将簪子递给她,道:“亲手为我簪上这只发簪,我保证今日都不再烦扰你。” 风轻絮无奈地问道:“说话算数?” 萧逸庭笑意轻柔:“我对你说的每句话都作数。” 风轻絮懒得再跟他纠缠,从他手中取来簪子,而萧逸庭则悠闲地坐在石凳上,等着风轻絮为他簪上那只乌木簪。 风轻絮走到他面前,没好气地道:“我先与你说清楚,我从来没为别人簪过发簪,若是簪得丑了怪了歪了斜了,你可别怨我。” 萧逸庭却不说话,只温柔地看着她。 风轻絮只好取下他头上的玉簪,十分纠结地将手中的发簪慢慢找准位置,一点点簪进他的发髻中…… 萧逸庭看着眼前认真为她簪发的风轻絮,放在双膝上的手紧了又紧,不知费了多大力气才忍住再次将她揽入怀中的冲动。 而风轻絮却浑然未觉,反而对自己的手艺十分满意,看着那乌木簪端端正正地簪在发髻的正中间,不觉露出了笑容。 她正要跟萧逸庭炫耀自己的手艺,却看见萧逸庭正用炙热又温存的目光看着她,这种目光她在萧煜宁眼中也看见过,自然知道意味着什么。 她心中惊了一下,立刻离开萧逸庭身边,连一句告辞也来不及讲,转身便逃离了凉亭,远远地走了。 萧逸庭看着风轻絮仓皇地背影,并未追上去,只唇边露出一抹苦笑。 为何他就是忍不住呢?他原本想在不经意间一点一点诱惑她,让她慢慢习惯自己的碰触,不再对自己产生抗拒,而这些时日以来,这种诱惑似乎也渐渐起了效果。 只是今日她带给他的惊喜太多,让他意识到原来她的心里一直有他的位置,于是他忽然之间就按捺不住自己的冲动,如今只怕他已将她推的更远。 以她的聪明机警,以后对他定有防备,若想再次靠近她恐怕难上加难了。 他原本以为萧煜宁对风轻絮的爱能给她带来幸福,所以他才退让,可是他竟发现了风轻絮的秘密,知道了她心中并无萧煜宁。 那么陪在他身边的人为什么不能是他? 只要风轻絮移情于他,他有一千种法子带她离开这里,去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他们的地方。 萧逸庭想着,一丝笑意渐渐浮上面容,眼睛变得愈发明亮…… 风轻絮一边走着,一边思索着萧逸庭的异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慢慢不再抗拒他的接近? 也许是因为他身上与林若虚相同的药草香,她对他由始至终都没有对别人的那种从心底散发的浓郁抵触情绪。 而在她将自己一部分的秘密告诉他以后,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她其实已将他划在自己这一边,对他有着少有的几分信任。 而萧逸庭似乎也感觉到了,于是紧紧抓住这几分信任,一点点接近她,蛊惑她,让她对他渐渐卸下防备。 细想这些时日以来,她似乎确实不曾对他的逾矩行为做出任何反击,这简直不像她的性情,难怪萧逸庭会放肆起来,原来竟是自己给他了错觉。 萧逸庭这家伙从来都是个惯会得寸进尺的人,只要察觉出了她心思的半点松动,便会想尽办法钻空子。 看来她还是对他太过放纵了。 风轻絮漆黑的眼睛愈发沉郁起来…… 这时,风轻絮看见远处两个婢女簇拥着一名女子走了过来。 那女子远远走来,仿佛是一片极美的云彩,裙裾不动,环佩不响,一看便知是受过良好家教,高贵典雅至极。 而她的容貌也生的很是端庄大气,五官周正得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眉目间尽是温婉之态,如画中的人物一般,配上那优雅的举止,让人简直转不开视线。 风轻絮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她走近,只觉看着她的一举一动都如在欣赏美丽的画卷。 “周婵娟见过太子妃。” 那女子盈盈下拜,每个动作都毫不拖泥带水,完美至极。 风轻絮微微一笑,道:“周小姐果如传闻中那般端庄淑雅,行为举止堪称世家典范,只看着便觉得赏心悦目。” 若常人听太子妃如此赞誉早已喜出望外,然而周婵娟却只淡淡道:“太子妃过誉了。” 锦瑟一看周婵娟对风轻絮竟如此冷漠,便要开口训斥,然而风轻絮却摆摆手,似是不在意一般,问道:“周小姐怎么转到这后院来了?” 周婵娟见风轻絮对自己的漠然态度并未表示不悦,心中也是微有诧异,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回答道:“臣女身体不适,想寻个僻静的地方歇息片刻。” 风轻絮笑笑,道:“这附近也无甚可歇息的地方,倒是前面长廊那边有个凉亭,附近有花有树,极是凉爽,刚好我也有些累了,不如周小姐与我一同前去歇息片刻可好?” 第一百二十六章 识宝 锦瑟不禁讶异于风轻絮今天的好脾气,而风轻絮不待周婵娟回答,径直朝前走去。 周婵娟本想拒绝,却已是来不及,只好也跟了上去。 很快便到了风轻絮口中的那个长廊凉亭,风轻絮率先坐下,周婵娟心中猜不透风轻絮想做什么,犹豫了一下,最后也坐了下去。 风轻絮见周婵娟坐下,便道:“周小姐似乎很少参加宴会,近来也只有在赵王府的两次宴会上见到周小姐。” 周婵娟心中警惕,言语间也越发滴水不漏:“臣女不爱交际,确实甚少参加各种宴会,想来太子妃也是如此吧,所以你我二人相遇机会才不多。” 风轻絮却笑道:“确如周小姐所言,我出身江湖,最不爱应酬,但因赵王素来耿直,殿下与赵王亲厚,我才勉为其难参与宴会,难道周小姐也是因为父亲与赵王亲厚,才参加宴会的么?” 周婵娟一惊,风轻絮这话似有所指,萧煜宁与赵王亲厚是因为同出一脉,有血缘关系在,但是她父亲身为殿阁大学士却与赵王亲厚,难免有朋党之嫌。 周婵娟心中急转,面上却十分平静:“臣女不懂太子妃的意思,臣女向来深居简出,也从不过问朝廷之事,谁与谁亲厚,臣女也从不知晓。” 风轻絮拂去身上的不经意间沾上的灰尘,慢慢道:“周家五代簪缨,出过不少人才,近几年却只有周学士一人极为出彩,从翰林院编修,升修撰、内阁侍读、鸿胪寺少卿、宗人府理事官、翰林院侍讲学士、顺天府丞……甘心从最低微的事情开始做起,官职晋升从不越级,极慢却极稳,一步步做到了如今的殿阁大学士,周学士还曾经外放多年,在地方上政绩出色,很是办了些利国利民的好事,无论是出身还是资历,都是清流中的清流,在朝廷中的名声也极佳,同时,周学士慧眼识珠,有门生无数,经他举荐的人无不是饱学之士,在朝廷中渐渐成为中流砥柱……周小姐真是有个好父亲。” 周婵娟听着风轻絮细细讲着自己的父亲,似乎对自己父亲十分了解,他的事情都是信手拈来,心中不免疑云更重,不知道风轻絮要做什么。 风轻絮见周婵娟不说话,又继续道:“周学士是个好父亲,周小姐也是个好女儿,无论是样貌品行都是一等一的,周小姐这样的品貌、这样的出身做太子妃也是绰绰有余的。” 风轻絮说这话时,看似不经意,眼睛却始终观察着周婵娟脸上的表情。 但周婵娟听了风轻絮的话并未有惊慌或者羞赧,反而眼底划过一丝嘲讽,只淡淡道:“太子妃莫要妄自菲薄,臣女哪里配得上太子殿下?” 周婵娟的表情没有逃过风轻絮的眼睛,她心中顿时了然,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便也不想再与周婵娟聊下去,闲扯了几句话,便找了个借口走开了。 然而锦瑟却十分不解:“主子,为何您对那周婵娟如此上心?” 风轻絮笑道:“你觉得那周婵娟如何?” 锦瑟想了想,忽然道:“主子,难道那周小姐是要许配给太子殿下吗?” “太子?”风轻絮轻笑,“若是许配太子,只怕委屈了周小姐呢。” 锦瑟一怔,配太子都委屈了周婵娟,难道她要…… 锦瑟不敢想下去,风轻絮也不再说话,二人慢慢又走回了前院。 这时,一阵喧闹声传来,风轻絮循声望去,见是一群人正围在萧煜宁与闻诗染的身边,都是一脸怪异,而闻诗染则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风轻絮猜想必是闻诗染拿出了她口中的宝物。 但是周围的人看着那中间锦盒装着的宝物似乎都未能看出那是什么,风轻絮不由也生了几分好奇,于是便抬步走了过去。 众人一见风轻絮过来,忙让了开来,萧煜宁笑着对风轻絮道:“阿絮,你也来看看,诗染这宝物果然无一人可认得。” 风轻絮穿过人群,走近了那石桌上放着的锦盒,然而只看了一眼,她便似定住了一般,黑沉的眼眸紧紧盯着那锦盒。 鸟铳!风轻絮几乎叫出声来。 她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鸟铳,这鸟铳原是在东照国在进行海上贸易时同一船金发碧眼的人意外换得的一批货物,运回来以后皇室十分震惊,但是再去寻找时,却已找不到那船人了,此后也再没见那船人出现过。 这鸟铳是比火铳更好的武器,现今的火铳虽有一定的威力,但是射程近,射击精度不高,引爆模式也十分落后,必须点燃裸露到外面的火药引线来引爆火药,射击者常常无法判断火药准确的爆炸时间,因此很难命中移动中目标,在战争中所用不多,逐渐被废弃。 但是鸟铳身管比火铳长,口径更小,射程更远,持枪射击时也不是像火铳那样两手后握,而是一手前托枪身、一手后握枪柄,持枪瞄准更稳定,最重要的是在使用鸟铳扣动击发装置的同时火绳会自动引爆火药并射击,这种更高级的引爆方式使得射击精度也更高。 东照国国君将这批鸟铳秘密藏起来,命匠人研制,但是还未研制出成果,东照国便已沦陷,而那批鸟铳与那些匠人也不知所踪。 风轻絮原也只在梦回城时见过,东照国君曾赠送过林若虚一把鸟铳,国破以后他便带到了梦回城,也亲自教过风轻絮射击。论威力而言,鸟铳远不及太清御阳弓,但是这把弓天下独一无二,且只有风轻絮能拉开,若是群体作战,人手一把鸟铳,其威力难以想象。 风轻絮在天元朝多年,从未见过鸟铳,便猜测那批鸟铳应该未落在天元朝人的手中,可是如今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风轻絮的眼前,教她如何不震惊? 风轻絮控制情绪能非常人所能及,哪怕心中波涛翻滚,面上却无甚异状,可是这次她却明显失态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赤影神驹 萧煜宁自然也看出了风轻絮的异样,不禁问道:“怎么,阿絮,难道你认得此物?” 风轻絮这才回过神来,迅速收敛起了心中的情绪,只朝闻诗染问道:“不知闻承徽这宝物从何而来?” 闻诗染面有得色,道:“这可是我父亲从别人手中高价购得,饶是太子妃江湖出身,见多识广,只怕也未曾见过吧?” 风轻絮并未理会闻诗染话语中的嘲讽,而是追问道:“从谁手中购得?” 闻诗染一怔:“这个我怎知道?” “你父亲手中还有多少?” 闻诗染更为郁闷:“既然是宝物,自然是天下无双,难道还要有十个八个么?” 风轻絮见闻诗染表情不似作假,心中有些宽慰却又有些遗憾,伸出手碰了碰那熟悉的枪身,幼细的手指滑过冰冷的枪管,面上却朝闻诗染微微地笑着:“既是这般珍贵的宝物,闻承徽还是好生收着,若被人偷了抢了,只怕后悔莫及。” 说到“偷了抢了”的时候,风轻絮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这道光被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人群中的萧逸庭捕捉到了,萧逸庭看看那不知名的宝物,再看看风轻絮,似乎明白了风轻絮的想法。 闻诗染虽没看懂风轻絮的表情,但是直觉告诉她,风轻絮定是不怀好意,她正要收起锦盒,风轻絮却已收回手,似乎已经失去了兴趣,只看着萧煜宁道:“听说赵王爷有个马场,今日在那边也有所安排,不如我们前去看看吧。” 萧煜宁笑道:“也好,离宴席时间还早,不如大家一起过去。”众人一听,皆欣然同意前往。 闻诗染无意间看见萧逸庭因盯着她锦盒中的东西看,在众人身后落后一步,便笑着问道:“听说世子爷常年云游四方,不知可认得这盒中之物?” 萧逸庭看也不看她,漠然道:“太子妃都不知道的东西闻承徽却来问我,这是故意要给我难堪吗?” 闻诗染没想到萧逸庭竟曲解了自己的意思,忙道:“怎会?诗染是真心请教,请世子不要误会。” 萧逸庭一听,转头看向闻诗染,道:“那么,下次请教别人的时候麻烦闻承徽千万不要笑。” “为什么?” “因为你笑起来太丑。” 赵王因年轻时入过行伍,在军营中待了将近十年的时间,因此尤其喜欢剑术与马匹,甚至在家中开辟了一片马场,每日总要抽出些时间来射箭、骑马、练武。 众人来到马场时,赵王正挑了一匹毛色鲜亮的枣红马牵了过来,对萧煜宁笑道:“臣正要去请太子殿下,殿下却已经过来了,殿下今日要不要挑匹马在马场跑几圈?” 萧煜宁却看着赵王牵着的那匹马,问道:“难道这就是赵王叔的那匹大宛神驹?” 赵王道:“不错,这匹马确实是大宛驹,如今天元朝仅此一匹,已陪伴臣多年。” 风轻絮抬头看去,只见那马头细颈高,四肢修长,体态健硕,步伐轻盈,全身肌肉十分匀称,毛发均为枣红色,只额头有一绺雪白色,状如闪电。 风轻絮见过不少好马,但是从未见过如此健美强壮的大宛驹,不禁伸手碰触一下它,但是它却忽然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吓了风轻絮一跳。 萧煜宁眼疾手快,一把拉过她的手,道:“阿絮,莫要招惹它,这马一看就极富灵性,只认赵王叔一人,寻常人却是碰不得的。” 赵王呵呵一笑,道:“这匹马名叫赤影,多年来确实只认得臣一人,连逸庭也不让接近,太子妃若想骑马,只怕还要另选一匹了。” 萧煜宁也道:“赵王叔养了不少好马,我们再去挑挑别的。” 风轻絮闻言,只好恋恋不舍地跟着萧煜宁去马厩中选其他马。 众人都分散开来,在马厩中挑选自己中意的马匹。 赵王养的马膘肥体壮,每匹都让人爱不释手,众人很快都选到了合适的马,只有风轻絮因心中记挂着那匹大宛驹,对所有的马都不甚中意。 萧逸庭见状,已然明白风轻絮心中还想着那匹“赤影”,于是趁人不注意,靠近风轻絮,小声道:“那匹马只认我爹一人,我想去骑还差点被踢飞,你还是挑选别的马吧,千万不要去招惹那匹马。” 风轻絮冷冷道:“世子怕是误会了,我早已选中了马,还请世子让开。” 萧逸庭听着风轻絮冰冷的话语,只好摸摸鼻子退到一边,心道这回真的把她惹毛了,竟然连他名字都不叫了,只称他为“世子”。 风轻絮随意挑了一匹白马,便让小厮牵出了马厩,也不理萧逸庭,径直跟着萧煜宁走向了马场。 萧煜宁将风轻絮扶上马背,便也上了马,与风轻絮在马场中慢悠悠地走着。 风轻絮今日穿了一身极轻便的衣裳,又没有打算真的在马场驰骋,因此也懒得换骑马装,只闲闲地与萧煜宁一边走一边聊着,不时遇见熟人,萧煜宁便停下来聊两句。 停的次数多了,风轻絮便有些不耐烦,索性自行找了地方准备下马。 就在她要下马时,闻诗染却骑着马晃悠悠地走了过来,笑道:“太子妃这么快就放弃了?” 风轻絮不欲搭理她,只道:“我有些累了,想歇息歇息。” 闻诗染却道:“我指的不是这个,是赵王的那匹赤影。” 风轻絮看向闻诗染,显然她看出了自己对赤影的喜爱,却不知她此时提起这事意欲何为。 闻诗染看了一眼远处的枣红大宛驹,只见赵王已经下马去招呼客人,正让小厮牵着那马遛着。 她似乎极是遗憾地叹道:“这么好的马居然只认赵王一人,实在可惜。” “你究竟想说什么?”风轻絮蹙眉问道,她自然知道闻诗染绝非毫无目的地来找她搭讪。 闻诗染笑盈盈地道:“我看太子妃十分喜爱那赤影,便想与太子妃打个赌,若太子妃能驯服那马,我自有办法让赵王将那赤影送与太子妃,如何?” 第一百二十八章 驯马赌约 “若我想要那赤影,何须你来操心?”风轻絮不屑地道。 闻诗染却故意道:“只怕太子妃是不敢吧?” 风轻絮知道闻诗染在激将,驯马是极其危险的事情,更何况还是那匹极富灵性的大宛驹,于是便准备不再理会她,原本想下马离开,但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坐直了身体,道:“若你真想与我打赌,这彩头却须换一换。” “换成什么?”闻诗染追问道。 风轻絮微笑道:“你那无人认得的宝物。” 闻诗染一怔,没想到风轻絮会提出这个要求,那宝物原本她父亲不愿给她,是她费尽心思求来的,虽然不知道用途,但只要世间罕见便是珍宝,她父亲赠与她时曾告诉她,此物越是罕见,恐怕越是不详,要求她千万不要拿出来示众,但是为了这次宴会她只能拿出此物,原本想……可是如今事与愿违…… 但是若要将这宝物作为彩头,万一风轻絮驯服了那马……闻诗染心中犹豫不决。 风轻絮见闻诗染不情不愿的模样,便淡淡道:“不行就算了。” 话毕,风轻絮便准备下马离开。 闻诗染一看,忙狠下心道:“好,不过只驯服那马却不成,必须还要在场中驰骋一圈,并且在马上一箭十桃。” 所谓的“一箭十桃”指的是一箭射穿挂着的一排十只桃子,需要不小的臂力和极准的判断力,若是在静止的时候射穿还是有可能的,但是在马上由于马匹奔跑的不稳定性,却是难如登天。 闻诗染摆明了在难为风轻絮,原本要驯服那马已是几乎不可能,再加上一箭十桃,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风轻絮略一思考,道:“一言为定。” 萧煜宁与赵王均已下马,正交谈间,却见远处的萧逸庭英姿飒爽地骑在马上,俊逸的身影吸引了不少贵族千金羞涩的目光,便含笑对赵王道:“逸庭如今越发出色了,在场的少年俊才恐怕都要被比下去了。” 赵王忙道:“太子谬赞了,逸庭性子荒唐得很,不知天高地厚,若有不到之处,还请太子殿下海涵。” 萧煜宁态度愈发温和:“我与逸庭原本便是兄弟,情分与常人不同,逸庭的性子我是十分了解的……只是他自小便固执,认定了一件事极少有人能改变,学医之事便是如此。” 赵王也是恨铁不成钢,但却又无可奈何,听萧煜宁这么一说,心中也极为认同。 然而萧煜宁话锋一转,轻轻道:“只是有些事赵王叔还是劝着些比较好,我听说逸庭与那大理寺卿家许小姐定了亲,却似乎对那许小姐颇为冷漠,婚姻大事,不可儿戏,那许小姐我也见过,温柔淑雅,品貌也是配得上逸庭的,大理寺最近办了几个大案,很得父皇欢心,许小姐自从许了逸庭,也是一心只在逸庭身上,赵王叔可莫要让逸庭辜负了许小姐的一片痴心。” 赵王心中一紧,已明白萧煜宁话中的意思,便道:“殿下放心,那许小姐是内人亲自为逸庭选定的,婚期也会尽快定下来,我赵王府定不会薄待了许小姐。” 萧煜宁听了这话,心中觉得十分满意,赵王与赵王妃都是极明事理之人,赵王妃虽宠溺萧逸庭,但是在重要的事情上还是拎得清的,且看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萧逸庭与许若烟的亲事定下来,便可见一斑。 萧逸庭从来不是个软性子的人,看似随和无状,一旦认定了一件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赵王妃能迫使他定亲,可见也是费了很大一番功夫的。 萧煜宁想着,正要说什么,却听身边魏修轻呼了一声,叫道:“殿下,那是……” 萧煜宁顺着他惊讶的目光看去,见一个瘦小的火红色身影正站在赤影面前,仰头望着那高大的大宛驹。那大宛驹原本就威猛壮硕,衬得它面前的人儿更加娇小。 萧煜宁顿了半晌才认出了那是换了一身骑马装的风轻絮,只见她一头乌黑的秀发被簪子高高挽起,那艳红的装束在马场中如一团烈焰在燃烧。 萧煜宁看见风轻絮已经慢慢伸出手去,想要抚摸那枣红马,顿时吓了一跳。 他知道风轻絮心中对那匹马仍未死心,但是却没想到她居然再次靠近那匹马,而且看她那身打扮,明显是有心要驯服那匹马。 萧煜宁忙对赵王道:“快派人守在她身边……不,直接告诉太子妃,不许她驯马!” 说着,萧煜宁仍觉不妥,以风轻絮的性子,绝对不会听别人的传话,他便准备自行去拉回风轻絮。 赵王也很是吃惊,忙吩咐下人将萧煜宁的话传过去,并加派人手守在风轻絮身边,若是风轻絮在赵王府有任何闪失,他都难辞其咎。 然而,闻诗染却施施然走了过来,笑道:“殿下莫要着急,太子妃既然决心要驯马,以她的脾性,是听不进别人的劝告的,多派些人过去也就是了。” 萧煜宁闻言,眼神却瞬间锐利地看向闻诗染,道:“方才我见你与太子妃在说话,是不是你鼓动她去驯马的?” 闻诗染暗叫一声“糟糕”,没想到萧煜宁在与别人说话间竟然也能留意到她与风轻絮的交谈。 但她面上却一副无辜的样子,道:“是太子妃非要与我打赌,太子妃对我那宝物十分感兴趣,说她若是驯服了赤影,便让我将那宝物当做彩头送给她,我也无可奈何……” 赵王一听,却紧张地道:“那赤影脾气怪异,除了臣之外,从不让人骑,便是喂马的马倌也是熟悉很久才让近身的,太子妃若要驯马,只怕凶险万分呀!” 萧煜宁心中更加担忧,目光冰冷得看了一眼闻诗染,道:“太子妃若是有任何差池,我定饶不了你!” 话毕,萧煜宁便带着赵王快速朝风轻絮那边奔了过去。 闻诗染冷冷地看着萧煜宁的背影,哼了一声,眼中满是桀骜不驯之色……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太子妃驯马 马场中,风轻絮慢慢靠近枣红马,然后温和地凝视着它,似乎在告诉它,她没有任何攻击力,等那马熟悉了她的气味之后,身体开始变软而且慢慢放低了鼻子,于是风轻絮伸出手,极轻柔地拍着它的颈部。 那马初始有些犹豫,眼神中透着几分抗拒,但风轻絮却很是耐心安抚着它,让它烦躁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风轻絮很温柔又极富技巧地抚摸着枣红马,心中暗道,幸好之前她见过林若虚驯服一匹极烈的野马,她当时十分好奇,便也学了一手,如今看来极有成效。 那马倌也有些呆了,他从未见过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与赤影熟悉起来,即使驯马无数的他也是很久之后才让赤影接受自己的喂养,但是风轻絮几个眼神,一些看似简单的动作居然就轻而易举地让赤影安静下来,太不可思议了。 就在那马倌发呆的时候,忽然见一抹红影从眼前掠过,他还来不及反应,只听那马一声嘶鸣,前蹄已高高扬起…… 马倌吓得直接滚到了地上,惊魂未定地抬头一看,只见那红影已然在马背上坐着,不是太子妃风轻絮又是谁? 枣红马忽然被陌生人骑在身上,顿时又开始烦躁起来,扬起前蹄想要将风轻絮甩下去,然而风轻絮却压低身体,双腿紧紧夹着马腹,不让自己被甩下…… “阿絮——” 萧煜宁远远地看着那惊险的一幕,吓得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努力压下心头的惊慌,如风一般掠向风轻絮。 风轻絮奋力与那枣红马僵持着,不让自己被甩下马背,那枣红马终于熬不住,撒开四蹄在马场中横冲直撞起来…… 马场中的所有人都惊慌地躲闪开来,将大片场地留给风轻絮,风轻絮握紧了缰绳,眼中是势在必得的光芒,火红的身影伏在马背上,虽摇晃不定,却始终未被那枣红马甩下来。 萧煜宁觉得自己几乎不能呼吸了,他暴怒地对魏修道:“传令马场所有守卫,务必守护好太子妃,若太子妃有任何闪失,所有人一律处斩!” 魏修倒吸一口凉气,萧煜宁在众人面前一直维护着他温文尔雅的太子形象,对所有人都是如和风细雨,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不计后果地愤怒过,他不敢迟疑,连忙传令下去。 所有守卫都被调动起来,在马场里不停地奔跑,心惊胆战地小心看护着马背上的风轻絮,生怕她一不小心掉下来,自己的小命就没了,风轻絮晃一下,他们的心就惊一下,仿佛头上悬着一把刀,随时都会掉下来。 闻诗染眼珠不错地盯着风轻絮,她多么希望风轻絮能从马背上被甩下来,看着风轻絮那左摇右晃的身影,闻诗染的心中涌出一阵阵快感。 这时,她似又想起了什么,朝左右看去,却没看见期望中的人影,不禁心中有些失望,但是又看到场中兵荒马乱的景象,还是满意地笑了起来。 风轻絮始终不放弃,在马背上苦撑着,她知道这是个极艰难的过程,她必须坚持下去,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若是被这极富灵性的马察觉了半分她内心的怯懦,立刻就前功尽弃……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风轻絮吸引了去,不曾注意到突厥王子一行人也慢悠悠地走进了马场。 铁奇看着马场上那在烈马上不愿屈服的火红身影,顿时眼一亮,道:“好个烈性女子,比我们突厥姑娘也不遑多让,那是谁?” 旁边的随从看了半响才认出来,犹豫着道:“似乎是天元朝太子妃风轻絮。” 铁奇眯着眼睛看了看,不无遗憾地道:“美是美,就是太小了些,还需要养个几年才行。” 那随从顿了顿,小心地道:“听说那太子妃长不大……” 铁奇愕然:“长不大?” “是,据说嫁给天元朝太子以后就一直保持着八岁的模样,只是近期才忽然长大了些,但也只是十二三岁的样子,再也长不大了。” 铁奇心中更加遗憾了:“真是可惜了,这天元朝太子竟娶了个长不大的太子妃。” 那随从却道:“这天元朝太子妃虽身体有缺憾,却是极聪慧的,又是梦回城城主的义女,林若虚先生的首席大弟子,其身份地位,都不可小觑呀。” 铁奇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那马上的红色身影也不由关注了起来。 而在马上苦苦僵持的风轻絮终于等来了最后一刻,身下的枣红马忽然长鸣一声,前蹄再次高高扬起,整个身体都直立了起来…… 风轻絮夹紧马腹,随着马的动静迅速改变姿势,保持身体的稳定,而头上的发簪因为她剧烈的动作不经意间滑落了出去,满头青丝在风中飞扬,如浮云般飘散开来…… 众人都寂静无声地看着这一刻的风轻絮,太阳开始炙热起来,而她苍白的面孔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眼神里散发的耀眼光芒似烟花一般炸裂,那在空中飞舞的长发闪着太阳般炽烈的光,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宛若从天而降的神女,美得让人窒息…… 那马终于还是稳稳落在了地上,再次撒开蹄子飞奔起来,只是这次不再是狂躁不安,而是极为顺从地带着风轻絮在马场奔跑,俨然已不再抗拒风轻絮。 风轻絮骑在已然驯服的马上,在与萧煜宁擦肩而过时,蓦然回首朝他嫣然一笑,凌乱的长发遮不住眼神中满是得意的炫耀,原本漆黑的双眸亮得如满天繁星,笑容轻松又自在。 马似流星人似燕…… 她飒爽的身影在马场中驰骋着,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她笑的那么开怀放纵,那欢快地笑声传遍了马场每个角落…… 而萧煜宁则完全被风轻絮的笑容夺去了呼吸,这种笑容他从未在风轻絮脸上见过,那种明媚又放肆的笑让他深深震撼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冲撞着他的心,让他整个心脏都剧烈收缩着,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第一百三十章 一箭十桃 铁奇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只死死地盯着马场里御马飞驰的火红身影,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 闻诗染则狠狠抓住栏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桀骜不驯的赤影竟真的被风轻絮驯服了,这怎么可能? 她正在愤愤不平,忽然余光瞥见那个俊逸的身影已经不知何时站在了马场,只是却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凝望着马场中的风轻絮。 闻诗染心头一紧,忙对身边的婢女沁月使了个眼色,沁月明白闻诗染的意思,朝那马场中搬运木架的随从比了个手势。 那木架上用线穿了十个桃子,并列一竖排挂在架子的正中央,原本他们几个之中有人正在用手稳住桃子,让那些桃子不再晃动,但其中一个人看见了沁月的手势,于是暗中将那木架子一推,十个桃子又开始晃悠起来。 而此时,风轻絮已经绕着马场跑了一圈,弓箭早已为她准备好放在路边,她弯腰侧身掠过弓箭,紧紧握在手中。 而那些随从见风轻絮就要策马而来,急忙跑散了,不敢在架子下逗留,害怕被箭射中。 风轻絮看着那空中摇摆不定的十个桃子,没有丝毫犹豫地拉弓瞄准。 自从她长大些以后,身体的力量也比以前大了很多,不需要再使用小弓,拉开正常的弓箭毫不费力,她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那晃动的桃子,耐心等待着…… 众人都惊呆了,风轻絮驯服了赤影已让所有人震惊不已,如今她竟要一箭十桃,而且看那是个桃子晃动地如此厉害,而她又在马上起伏不定,如何能够一箭射穿? 赵王错愕地看着风轻絮在马上弯弓拉箭的姿势,对萧煜宁道:“殿下,太子妃这是要一箭十桃么?这……怎么可能?” 萧煜宁紧抿着唇,眼珠不错地看着马场中英姿勃发的风轻絮,目光闪烁如星辰,他既期待又担心,一时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赵王喃喃道:“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这世间神箭手大有人在,但却很少有人能够一箭十桃,太子妃竟然……这真是……” 赵王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才好。 萧逸庭在角落中默默注视着风轻絮,不同于别人的担忧,他心中十分相信风轻絮能够做到一箭十桃,在他心中,她从来都是个最能创造奇迹的女子,总能出其不意惊艳所有人。 此时,众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看着马场中长发飞扬、策马弯弓的美丽少女…… 风轻絮纵马奔驰,眼见就要到架子正前方,依然没有减缓速度,举着弓箭的手十分稳定,她的目力非常人能及,此时更是将所有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木架上挂着的十个桃子上。 渐渐地,她觉得耳边的风声似乎静了下来,而那摇摆不定的桃子似乎也仿佛放慢了速度,她甚至能感受到身下的马在腾起时每一寸肌肉的紧绷…… 风轻絮不再犹豫,扣紧弓弦的手忽然一松,眼睛迸发出太阳般灼热的光辉…… 而那离弦的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射向架子上的十个桃子,在空中发出尖锐的声音,风驰电掣,势不可挡…… “啪!”“啪!”“啪!”…… 桃子迸裂开来的声音响成一片,锐利的箭尖轻而易举地穿破桃子丰盈的果肉,坚硬的果核也变得不堪一击,果肉与果核接连碎裂,汁肉横飞…… 众人盯着那破碎飞溅的桃子,只觉得应接不暇,根本看不清箭何时穿透了哪个桃子,等反应过来,十个桃子已经全部炸裂…… 而那箭的速度却依旧不减,“嗖”地一声直直射向马场中的一个箭靶…… 正中红心! 所有人都呆住了,愣愣地看着木架上十根在风中飘扬的断绳,以及那靶心上还在颤动不止的箭尾,只觉得仿佛是在梦中一般。 风轻絮射出一箭之后,渐渐放慢了马速,然后抖缰立马,稳稳地停住,火红的身影如旭日初升,朝气蓬勃。 而她脸上是极为欢快轻松的笑容,眼神如溪水般热烈清澈。 她坐在马上高高地俯视着众人,目光中透出的那种骄傲与自信仿佛与生俱来,有着任何人都掩不住的夺目光华。 风轻絮扔下手中的弓,轻松跃下马背,带着笑容飞快地奔向不远处的萧煜宁。 萧煜宁还未从那种震惊中回过神来,只怔怔地看着那娇艳的火红人影。 直到他看见那团火红的身影朝自己奔来,才觉得心中也燃起了熊熊火焰,风轻絮脸上那明媚的笑容似乎要将他的眼睛灼伤,可他偏偏转不开视线,只静静地看着她奔向自己…… “阿宁,我做到了!” 风轻絮欢呼着,笑着扑入萧煜宁的怀抱。 萧煜宁下意识地抱住风轻絮,俯首注视着她…… 她此刻正仰头看着他,与他四目相对,额角有细细的汗珠,些许碎发沾湿在脸上,但是这样的她看起来无比欢畅,漆黑的眼眸闪着晶亮的光,他甚至能从她的眼中看见自己的面庞。 而此时马场的众人也从震撼中清醒过来,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 萧煜宁听着周围传来的赞叹声,只觉心中汹涌澎湃,竟也有种难以形容的骄傲,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弯起,用袖口轻轻拭去她额角的细汗,柔声道:“果然是我的阿絮,从不会让我失望。” 风轻絮闻言,笑容更加灿烂,因方才运动而染上红晕的脸庞,如撕裂朝霞的旭日般,有着最夺目的光芒。 角落里的铁奇眯起眼睛看着萧煜宁与他怀中的女子,道:“天元朝太子妃,果然不同凡响,我突厥女子虽英勇善战,恐怕也无一人有此身手与气魄。” 铁奇身边的随从不无遗憾地道:“只可惜她已经是天元朝太子妃,太子殿下向来视她如珍宝,否则……恐怕天元朝也只有这般奇女子才配得上我突厥王子殿下。” 铁奇的眼眸沉了沉,却并未说话,抬步走向马场中的萧煜宁与风轻絮…… 第一百三十一章 舍不得 萧煜宁专注地看着怀中笑容满面的风轻絮,脑海中却有一个念头闪现,他忍不住开口道:“阿絮,你……” 这时,一个声音却打断了萧煜宁的话语:“天元朝太子妃果然名不虚传,这般身手了得,连我这突厥男儿也自叹不如。” 萧煜宁蹙眉望去,见铁奇正走到他的身边,目光却锁定在风轻絮的身上,眼中满是惊叹和赞赏。 萧煜宁对铁奇这般赤裸的眼神十分不悦,于是上前一步挡住风轻絮,道:“铁奇王子何必妄自菲薄?突厥勇士骁勇无比,岂是我天元朝一个女子能比拟的?倒是让铁奇王子见笑了。” 铁奇见萧煜宁挡住了风轻絮,心中有些失望,道:“我见天元朝女子多柔弱矜持,但太子妃却与众不同,令人惊叹……太子殿下好眼光。” 铁奇这话虽是在夸风轻絮,但是在萧煜宁听来却更加不悦,尤其是铁奇仍不时探向他身后的目光,似带着垂涎与贪婪,让他心中不禁浮起几分怒气。 “我萧煜宁的太子妃自然天下无双,但是天元朝的女子也各有各的风姿,铁奇王子此番来我天元朝,定能寻觅到绝世佳人。” 萧煜宁的话语中似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既宣告了风轻絮是他萧煜宁的人,铁奇莫要沾惹半分,又挑明了突厥本是来和亲,莫要坏了规矩。 铁奇本也是极聪明的人,自然听明白了萧煜宁话中的意思,于是笑笑道:“绝世佳人只看见一位,不过小王相信天元朝如此多美丽女子,定不枉此行。” 铁奇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萧煜宁身后露出来的一角鲜红衣衫,转身带着随从离开了马场。 萧煜宁知道突厥向来不太注重礼仪,与丰硕富饶的中土不同,突厥生存环境恶劣,女子更是稀少,因此优良的女子往往是众人公平竞争。 突厥女子性情开放,也无贞洁可言,能够生存下去才是立足之本,她们同突厥男子一样行军打仗,也最是敬慕勇者。 铁奇因为自身的强大,身边便有着很多追随者,他也习惯了看见感兴趣的女子便直接掳走。 来到中土后,铁奇收敛了很多,至少没听闻他掳走天元朝的女子,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敢觊觎他萧煜宁的女人。 同是男人,萧煜宁一眼便看出了铁奇在看风轻絮时眼中赤裸裸的欲望,铁奇明知风轻絮是他的人却仍如此肆无忌惮,这实在是耐人寻味…… 风轻絮听见铁奇等一行人的脚步声远去,才从萧煜宁身后探出了身子,她见萧煜宁一脸凝重的样子,便问道:“阿宁,那人可是最近来天元朝求亲的突厥王子铁奇?” 萧煜宁道:“不错,突厥人不懂我天元朝礼俗,以后若再遇见他,躲着些。” 风轻絮望着那一行人远去的背影,思索着道:“可我觉得不止这么简单,这突厥王子未免太失礼了些,他究竟仗的是什么势?阿宁,此事太过诡异,你务必小心。” 萧煜宁见风轻絮看向他时,眼中满是担忧,心中不禁一暖,握住她的手,道:“阿絮放心,我定会处处留意。” 风轻絮似又想起了什么,道:“那突厥王子来之前,你要跟我说什么?” 萧煜宁目光闪了闪,却终是微笑道:“只是想问你是不是有些累。” 风轻絮一脸轻松地道:“不累,只是闻承徽输了那宝物与我,不知道心里有多痛呢。” 萧煜宁闻言却微微沉下脸,道:“你不提我还忘了此事,为了区区一件不知名的玩意儿,居然跑去驯马,若是出了事怎么办?” 风轻絮原以为萧煜宁不计较她的这次任性,没想到他此时才发作,而且显然是真的生气了,不由软下声音道:“阿宁,我错了……可谁让闻承徽每次的激将法都那么管用,逼得我不得不接招……以后我再也不会了,阿宁莫要生气了。” 萧煜宁见风轻絮一副讨好的样子,心中的气已消了大半,于是在她额头上敲了一记,道:“以后若再这般任性,就将你锁在景和殿,扔了钥匙,再也不许你出来。” 风轻絮吃痛地摸摸自己的脑袋,讨好着道:“那可不成,若锁了景和殿,阿宁每次来见我岂不是都要翻墙进来?天元朝的太子殿下居然翻墙……啧啧,太不雅了……” 萧煜宁又好气又好笑:“你就笃定了我定会去见你?” “那是自然,我的阿宁怎么舍得不见我?”风轻絮的眼中满是狡黠的光芒。 萧煜宁听见此话,只觉心头一软,忍不住摸摸风轻絮柔软的头发,道:“是啊,我舍不得,对阿絮,永远都舍不得……” 宴席上,风轻絮已经换回了她之前的装束,看起来娴静淡雅,她安安静静地坐在萧煜宁身边,品着杯中的美酒,仿佛换了一个人,端庄至极。 她能感受到周围频频传来的各种探询的目光,她今日风头太盛,让所有人叹为观止,对她来说不是件好事,所以此时她不得不低调一些,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是她却不后悔,因为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那支鸟铳。 风轻絮想到闻诗染将鸟铳交给她时那副肉痛的样子便觉得好笑,闻诗染怎么也不会想到今日拿出来显摆的宝物被她早早地盯上了,闻诗染以为自己是捕蝉的螳螂,却不知她才是黄雀。 而此时闻诗染心中简直郁闷到了极点,她没想到自己设的两道难题都让风轻絮轻而易举地破解,而且毫发无伤,反倒让自己失去了一件宝物,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看着风轻絮洁白如栀子花般的面孔,只觉得十分无力,眼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女却有着令她措手不及的能力,她到底还有多少隐藏的实力? 她不仅博闻强识,听了一遍艰涩的经文便能倒背如流,还画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墨荷图,降得了烈马,挽得了弯弓……还有什么是她不会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车中私语 闻诗染越想越心塞,索性不再看她,一杯一杯地喝起酒来。 忽然,风轻絮感受到一道炽烈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顺着感觉抬头望去,见正是那突厥王子铁奇,他毫不掩饰地盯着她看,似是十分好奇,见她看来也不转移视线,反而大大方方地向她遥遥举起杯子致敬。 风轻絮心中犹豫了一下,铁奇是天元朝的客人,若她不回应便显得礼数不周全,若是回应了,大庭广众之下,铁奇单单与她敬酒,未免有些暧昧。 就在风轻絮转动思绪的空隙,身边一只如玉的手却已端起她的杯子,朝那铁奇回敬了一下。 风轻絮转头,看萧煜宁已经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长袖轻拂,将杯底朝那铁奇一翻,身姿却岿然不动,一举一动高贵而周全。 铁奇见状,只好怏怏地将杯中的酒喝下。 他离风轻絮比较远,以众人的角度确实看不出他这酒是在敬萧煜宁还是风轻絮,而萧煜宁用风轻絮的酒杯回敬铁奇,意思却相当明白,他知道铁奇是在敬风轻絮,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他替风轻絮饮下这杯酒,既全了礼数,又不使人怀疑,同时也是一种警告。 其实铁奇只是有些奇怪,那上头端坐着的女子虽清丽绝尘,但是举手投足之间与天元朝女子无异,丝毫看不出马场上英姿飒爽的模样,这让铁奇觉得很是惊异,一个女子竟然有两副面孔,动起来如高山上倾落的瀑布,飞花碎玉,令人震撼,静下来却又像夜空中高悬的明月,圣洁清幽,超凡脱俗…… 萧煜宁饮完酒,也不再看铁奇,而是平静地给风轻絮夹了些菜到她的碗中,道:“阿絮,你尝尝这赵王府中的水晶肴肉,肥而不腻,酥香鲜嫩,在别处却是吃不到的。” 风轻絮没有看碗中的菜,而是托着下巴看着萧煜宁完美的侧脸,含笑道:“阿宁,你是吃醋了么?” 萧煜宁抬眼看风轻絮,只见她双颊有些泛红,显然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喝了不少酒,但那带着些许醉意的眸却格外明亮,直直地看着他,反而让他有些不自然,他咳了一声,道:“阿絮,你醉了。” 风轻絮继续盯着他的俊颜看,越看越觉得原来萧煜宁长得如此好看,之前竟未曾察觉过,她喃喃问道:“你准备如何整治他?” 萧煜宁一怔,唇角勾起一抹笑:“果然还是被你看出来了……敢觊觎我萧煜宁的女人,第一次我权当他初来乍到,不懂礼仪,而这次,却要给他些厉害尝尝。” 风轻絮想了想,轻笑起来:“是呀,这铁奇王子真是奇怪,称赞完闻承徽又来撩拨我,太子殿下的女人想来都太过出色,才让突厥王子这般失态,阿宁的眼光向来不错,由此可见一斑。” 萧煜宁一怔,这才想起闻诗染也被铁奇那种侵略性的目光扫视过,他不知道风轻絮是如何知道铁奇在前院赞扬闻诗染的事情,却不以为然地道:“我说的第一次是指在马场。” 风轻絮这才想起马场上铁奇原本要同她说话,却被萧煜宁拦住,不禁心头有些恍惚,铁奇招惹闻诗染他似乎丝毫没放在心上,但是铁奇想招惹她,他却准备不顾两国之间的和亲大事出手整治铁奇…… 风轻絮压下心中的思绪,只微微笑着凝视着萧煜宁,道:“拭目以待。” 风轻絮原本是不爱应酬的人,本想借机出去溜达,但是又怕在赵王府中遇见萧逸庭,便一直留在宴席上。 而萧逸庭也果然遵守和她的约定,不再烦扰她,甚至很少关注她,只与相熟的人饮酒畅谈,风轻絮便在心中松了口气。 宴席的时间一长,风轻絮便不小心喝得有些多了,及至散席时,竟觉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勉强撑着得体的笑容告别众人,一回到马车,立刻开始晕了起来,恨不得立刻躺下才好。 萧煜宁看出了风轻絮的不适,忙让风轻絮枕着自己的腿,舒服地平躺着,边揉着她的太阳穴边心疼地责备道:“明明那么多菜肴,偏要一个劲地喝酒,如今难受了吧?” 风轻絮觉得萧煜宁按摩地十分舒适,一会儿之后,头似乎也不那么晕了,便懒洋洋地闭上眼睛,笑嘻嘻地道:“阿宁,我今日很是开心。” 萧煜宁温柔地笑着:“阿絮开心就好……只是下次别再将自己置于危险中了。” “危险么?”风轻絮喃喃道,“当年我练旭日烈风诀的时候比这危险多了,好多次差点走火入魔,浑身血脉逆行,几乎丧命……可是我还是坚持了下来,每冲破一层,便觉得自己的生命有了意义,那种欢喜,简直可以让人入迷……” 萧煜宁的手顿了顿。 风轻絮练旭日烈风诀如此艰难,却在他中了圆月相思蛊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废弃了自己所有的内力,将蛊虫引到她自己的身上…… 萧煜宁揉着风轻絮太阳穴的手变得更加轻柔,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情。 风轻絮忽然睁开眼睛,眼中有着朦胧不清的光,她似有些犹豫地问道:“阿宁,你怪我么?” 萧煜宁微微一怔:“什么?” 风轻絮慢慢拉住萧煜宁的手,紧紧贴住自己的脸,道:“我杀了小晗,你可还怪我?” 萧煜宁的眼中闪过极复杂的光,良久,他才叹了口气,道:“阿絮,当我知道你那么做是为了保全小晗时,我已经无法再责怪你……其实,该是我向你道歉才对,阿絮,那日我不该那么冲动,不仅打了你,居然还……” 萧煜宁似是十分痛苦,已无法再说下去。 风轻絮也轻叹了口气,道:“你既不怪我,我又怎么忍心怪你?其实我心中一直很清楚,小晗是你的逆鳞,当初任何人碰不得,如今任何人提不得,曾经的伤口被血淋淋地撕开,定是很痛很痛,阿宁,我明白你的苦。” 萧煜宁温暖的手指极温柔地抚摸着风轻絮的脸,只觉得心中十分安慰,在这尔虞我诈、步步惊心的宫中至少还有人知他、懂他,以后的路似乎便没有那么艰难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到底爱谁 风轻絮又闭上眼睛,仿佛放下了心中的石头,轻轻道:“阿宁,小晗是你第一个爱上的女子,在你心中的地位无人可比拟,但是以后还会有更好的女子值得你去爱,所以你不必对过去耿耿于怀,逝去的终究逝去了,人,总要学会向前看才好。” 萧煜宁听着风轻絮一再提起阮梦晗,却觉得心头似乎没有那么悲伤了,曾经的阮梦晗是他心头从不让人触碰的伤口,哪怕腐烂流脓,却依旧被他小心翼翼地遮掩着。 而李荣华与杨晓寒带来的那场闹剧,却如一把利刃切进他的伤口,风轻絮就是那持刀人,将他心头的腐肉连根剜去,虽当时很痛,但是如今伤口已慢慢结痂,即使不能痊愈,也不再是他肝肠寸断的痛苦。 而眼前这个一直守护在他身边的女子却一再侵入他的心中,让他几乎忘却了那伤口愈合的疼痛,她的陪伴让他能够放心地成长,安心地做天元朝的太子。 因为他知道无论何时何地,总会有一个人静静站在他的身后,不离不弃。 她的守护与陪伴一直是他心底长年不散的温暖,足以抵挡一切风雨。 他从未告诉过风轻絮,她帮他解开心结以后,他已经不再固执地思念那个逝去的人,他只想好好珍惜眼前人。 萧煜宁听风轻絮呼吸均匀绵长,显然已经酣然入睡,才幽幽叹道:“阿絮,不管你信不信,如今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才是无可比拟……” 十五这日,萧逸庭黄昏时分便已入宫,萧煜宁因紧急要务被留在御书房,萧逸庭便先行进了景和殿。 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原本想单独与风轻絮谈谈,谁知刚踏进院中,却见闻诗染竟坐在风轻絮身边,笑盈盈地与她说着什么。 闻诗染一身极素的妆扮,看起来与风轻絮的衣服颜色极为相似,脸上只略略施了薄粉,看起来仍明艳动人。 院中所有的宫人已被支走,只有风轻絮与闻诗染二人在院中相对而坐,风轻絮面上淡淡的,但是萧逸庭却一眼看出了她眼中的不耐烦。 萧逸庭心中沉了沉,走到风轻絮身边,施了一礼,道:“听殿下说太子妃身体略有不适,特命我前来看看。” 闻诗染似乎有些惊讶:“太子妃竟身体不适?为何不传太医?” 风轻絮淡淡道:“我的病是旧疾,太医也无法根治,只有赵王世子能略治一二。” 风轻絮一边回应着,一边在心中想着如何将她赶出景和殿。 风轻絮心中明白,闻诗染此番前来必不是闲聊的,她定是听说或发现了什么,所以才特意赶在这个时候过来查看。 闻诗染面上一副担忧之色,道:“旧疾?不知是何旧疾,民间也有不少名医,太子妃不妨告知诗染,诗染也许可以为太子妃分忧。” 风轻絮轻笑一声,道:“太子访遍天下名医都无法治好我的旧疾,不知道闻承徽有何人脉,居然比太子还厉害?” 闻诗染一听,便有些尴尬地道:“诗染也只是担心太子妃的病情而已……” 风轻絮朝萧逸庭使了个眼色,萧逸庭顿时了然,于是对闻诗染道:“不劳闻承徽费心,我为病人诊治时,不喜旁人在侧,闻承徽还请先行离开。” 萧逸庭这话十分不客气,饶是闻诗染再想留下却也不好意思了,只得讪讪地站起身道:“那就不打扰世子为太子妃诊治了。” 萧逸庭见闻诗染慢慢地走了,才松了口气,关切地问道:“你的身体如何了?马上就要入夜了,现在可有不适?” 风轻絮摇摇头,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若有所思地道:“这闻诗染十分古怪,每次见到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可是偏偏想不出来。” 萧逸庭想了想,道:“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那倒不至于,但是……” 风轻絮说着转头看向萧逸庭,却见萧逸庭头上正戴着她送他的那支乌木发簪,倏地一顿,半晌说不出话来。 萧逸庭见她的目光定在自己的头上,便知道她看见了他头上的乌木簪,于是笑吟吟地道:“你送我的发簪我甚是喜欢,便常戴着,日子久了便觉得其他发簪都是俗物,竟再也容不下其他了。” 风轻絮听出了萧逸庭话中的意思,他这是借着发簪告诉她,他的心里只有她一人,其他女子已入不得他的眼。 然而风轻絮却假装不明白,也不接话,只默默转移了视线。 萧逸庭见她不说话,便从袖中取出一个药草香囊,道:“你那个香囊该换了,我又做了个新的给你,你看看可还喜欢?” 风轻絮注视着他手中的香囊,却没有接过,半响之后才道:“多谢世子的美意,只是我如今已经不喜欢这个味道了,世子还请收回吧,以后也不必再做了。” 萧逸庭的心紧缩了一下,握着香囊的手也随之一紧,面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减:“你若是不喜欢这个味道,我便换一个,直换到你喜欢为止,或者你喜欢什么样的,只管告诉我,我很快就能帮你配出来。” 风轻絮在心中叹了口气,认真地道:“世子,你一表人才,前途无量,胸中自有一片广袤天地,又何苦一直与我这笼中之鸟苦苦纠缠?你值得更好的女子……” “但她们都不是你!”萧逸庭打断了风轻絮的话,只觉得心脏一阵阵痛着,“我可以等,不管到什么时候,只要你愿意,我自有办法带你远走高飞。” 风轻絮闻言,心头震了震,她强压下心头的思绪,无比坚定地道:“不会有那么一天,我会一直陪在阿宁身边……退一万步讲,即使没有阿宁,我也不会喜欢你。” 风轻絮这话无比狠厉,萧逸庭如被雷击中,身形一晃,脸上尽是伤痛的表情。 然而风轻絮却不再看他,转身朝大殿走去。 可是,萧逸庭的声音却又忽然响起—— “那你到底爱谁?” 风轻絮身体一震,迅速转身看向萧逸庭,目光冰冷如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世子杀人 风轻絮身体一震,迅速转身看向萧逸庭,目光冰冷如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逸庭目光闪烁不定,久久与风轻絮对视着,内心却在痛苦地挣扎,直到隐约感觉到风轻絮身上传来一阵杀气,才满心悲凉地道:“没什么,我只是想问你,若没有太子殿下,你会爱上什么样的人?若没有那个人呢,你还会爱谁……芸芸众生中,总会有个人是我吧,只要你给我个期限,我便会一直等下去,等到你肯转头看我,等到你终于能看见我心中的雪山……” 风轻絮震惊地看着萧逸庭悲伤的英俊面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不曾抗拒他的靠近,明知他喜欢自己,还放纵他一步步接近自己、诱惑自己…… 原来他们是同类人啊,同样爱得那么卑微、那么凄凉,似乎永远爱而不得,却又永远无法放手,同是禁忌的爱恋,同是永不为世俗接受的残酷,她在他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那种孤独的绝望让她感同身受,同时也无法对他再残忍下去。 风轻絮静静看着萧逸庭,心中五味陈杂,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体忽然一阵疼痛,骨骼似要碎裂了一般,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满月已经悄然挂上枝头。 她忙靠着石桌,勉强撑住自己的身体,然而阵阵疼痛却让她摇摇欲坠。 萧逸庭一惊,急忙上前扶住她,着急地道:“蛊虫发作了是不是?我这就带你回密室……” 风轻絮额上有汗珠渗出,她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却慢慢从萧逸庭的手中将香囊取出,紧紧握在手中,再不松开。 萧逸庭心中一震,接着便是一阵狂喜,他喃喃道:“你……肯原谅我了?” 风轻絮无力地点点头,接着便身躯一软,昏了过去…… 清晨时分,萧逸庭从景和殿出来时,心中轻松而愉悦,风轻絮终于原谅了他,他心中的大石也落了地,想到风轻絮在昏迷中还紧握着他送的香囊,萧逸庭的唇角不禁勾起温柔的笑意。 然而就在他边走边出神的时候,一个悦耳的声音响起:“世子殿下从景和殿出来,怎地如此开心?” 萧逸庭这才回神,定睛一看,竟是闻诗染不知何时站在他前方,正含笑看着他,她依旧是一身极素雅的装束,妆容也很淡,如一朵悄然绽放的茉莉花,清新淡雅。 可是萧逸庭却无心欣赏眼前的美人,心中暗生警惕,面无表情地道:“我心情如何,就不劳闻承徽费心了,闻承徽乃是太子殿下的嫔妾,与我这外臣交谈多有不便,逸庭先行告退。” 闻诗染见萧逸庭要走,心中一急,道:“那世子与太子妃过从甚密,为何就不觉得不便?” 萧逸庭惊了一下,随即冷冷看着闻诗染道:“闻承徽请慎言,太子妃素来体弱多病,旧疾频发,是太子殿下亲点我去为太子妃诊治,难道闻承徽是在质疑太子殿下吗?” 闻诗染已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讪笑了一下,道:“怎会,我只是好奇,世子手中到底有什么灵丹妙药,竟能治疗太子妃的顽疾,我素来也觉得气虚血亏,不知道世子是否肯施以援手?” 萧逸庭冷声道:“闻承徽只要每日修心养性,不要多思多虑、处处自寻烦恼,想必身体不会有大碍。”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闻诗染若有病症也是因为自己多事,爱惹是生非,他是不会为她看病的。 闻诗染一噎,道:“怎么,难道只有太子妃才配世子诊治么?” 萧逸庭冰冷地看了她一眼,道:“是。” 闻诗染气得浑身发抖,一口气几乎上不来,而萧逸庭也不看她,抬步直接从她身边走过。 就在他与闻诗染擦肩而过时,闻诗染却道:“世子殿下既然这般在乎太子妃,何不把赤影送给她?太子妃可是对赵王府的那匹大宛驹很是上心呢,拼了命也要驯服……” 萧逸庭蓦地看向闻诗染,见她眼中满是得意,立刻明白了什么,话语冷如寒冰:“是你鼓动太子妃去驯马的?” 闻诗染毫不隐瞒地道:“对,是我鼓动她去驯马,我恨不得她从马上掉下来摔死,即使不死也变成残废,一辈子瘫在床上……” 话音未落,闻诗染忽然觉得呼吸一窒,脖子已被人紧紧扼住,她忙抓住眼前人的衣袖,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之色:“世子……你这是做什么?你竟要在皇宫杀人么?” 萧逸庭扼着闻诗染的脖颈,眼神冷得可怕:“你为什么要害太子妃?她从不与你们争宠,为何你们一个个都要害她?” 闻诗染觉得自己呼吸十分困难,却依旧不屈服地道:“她自然没做错什么,但是她是太子妃,这本身就是个错,她注定了要在宫中接受无休止的争斗,东宫每个嫔妃都会觊觎她的位置,谁让她不好好待在江湖中,非要进宫来,非要做天元朝的太子妃……” “你以为她是自愿的么?她本是遨游天空的苍鹰,却被硬生生折断翅膀,关在皇宫中的鸟笼里,被逼做金丝雀,她已经痛苦万分了,你们为何还不放过她?” 萧逸庭原本明亮如星辰的眼睛,此刻却阴沉得可怕,如换了个人一般。 闻诗染冷笑:“不管她是不是自愿,既然她来了就要受着这份苦,若是世子心疼太子妃,何不带她离开?世子敢么?” “你……” 闻诗染的话刚好戳到了萧逸庭的痛处,他看着眼前气焰嚣张的女子,只觉恨得牙痒,手中又收紧了一些,眼中满是杀气。 闻诗染几乎喘不过气来,血液一阵阵上涌,脸色涨的通红,她费劲力气却掰不开萧逸庭的手,只得断断续续地道:“世子……世子本是……治病救人的,如今……却要……却要杀人吗?” 萧逸庭危险地眯起眼睛,眼底似结了冰霜一般:“我这双手可以救太子妃的命,也可以为了她要了别人的命!” 第一百三十五章 闻诗染往事 萧逸庭的手不断收紧,闻诗染开始恐慌起来,她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既然萧逸庭敢说出这句话来,直接挑明自己对风轻絮不同寻常的心思,已明显将她当做了死人。 闻诗染绝不不甘心就这么死去,于是用尽所有力气道:“世子当真……不记得我了么?我是……我是当初那个……被你救治过的……小乞儿!” 萧逸庭一怔,看着闻诗染满眼的绝望,似乎有什么情景从眼前闪过,他不自觉地手中松了一些,狐疑地看着闻诗染。 而闻诗染得到片刻喘息时间,忙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喘了好一会儿,才道:“世子殿下,你可还记得你十二岁那年救过一个脸上有胎记的姑娘?” 萧逸庭仔细回想了一下,仿佛确有这样的事情,只是时间久远,他已经记不太清了。 闻诗染见萧逸庭似乎想起了什么,忙道:“那年我脸上还有大片的胎记,十分骇人,流落在外的时候染上风寒,几乎死去,是世子殿下路过救了我,还治好了我脸上的胎记,世子殿下还记得么?” 萧逸庭这才想起此事,当年他确实救过一个脸上有胎记的乞儿,只是他当时比较匆忙,便只带她去相熟医馆,为她开了药,并亲自配了祛除脸上胎记的药方,那个药方是他在一本古医书上看见的,也不知是否管用,后来也没再去看过她,当时他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并未曾想过其他。 而今他看着眼前明艳不可方物的闻诗染,实在不能将她与那脸上有胎记,浑身脏兮兮的小乞儿联系起来,但是那双眼睛却又分明有几分相似。 萧逸庭的手依旧扼着闻诗染的脖颈,丝毫不怜悯地道:“当初你只是个小乞儿,怎的突然变成了闻府的小姐?你究竟有什么阴谋?” 闻诗染却苦笑道:“我能有什么阴谋?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我本就是闻府小姐,只因出生时脸上有一大片胎记,便从小不受人待见,连父亲都从不愿看见我,我虽是府中的小姐,却从不敢见人,战战兢兢长到十岁,却被夫人请来的道士赶走,他说我脸上的胎记是地狱留下的印记,妨碍父亲的官运,将来整个家族都会受到连累,于是父亲便将我赶出了家门,连带着我那异族的生母也被赶了出来。没多久,母亲便郁郁而终,我本来以为自己也会死掉,谁知却遇见了世子……” 闻诗染凄苦的目光渐渐炙热起来,她直直的看着萧逸庭道:“是世子殿下救了我,给了我生的希望,不仅治好了我的病,还除掉了我脸上的胎记,我回到府中,因脸上的胎记祛除,容貌变美,再也没人笑话我了,殿下的大恩大德,诗染没齿难忘!” 萧逸庭有些发怔,没想到自己随手救的一个人竟然是闻府的小姐,如今还成了太子的承徽,世事无常,缘分果真是奇妙的东西。 但是萧逸庭却不解:“那你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害太子妃?你想必早已打听清楚,我一直在为太子妃诊治病情,你既然感激我,为何又要害她?” 闻诗染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殿下对太子妃真的只是大夫对病人的怜悯之心么?” 萧逸庭一怔,目光又开始冷凝起来。 闻诗染叹了口气,道:“我只与世子、太子妃相处了这一段时日,便看得一清二楚,世子以为太子殿下便看不出来么?喜欢一个人是怎么也瞒不住的,世子还准备瞒旁人多久?如今太子殿下用着世子为太子妃看病,所以才诸多忍让,一旦太子妃病情好转,便是太子殿下秋后算账的时候,世子难道以为太子殿下真的能容忍别人觊觎他的女人么?还是世子以为太子殿下真的如表面上看上去那般随和宽容……” “够了!” 萧逸庭怒喝一声,不想再听下去。 可是闻诗染却继续道:“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世子殿下好,殿下已经十分危险了,若是再继续这样下去,迟早会死无葬身之地,既然世子殿下舍不得,那么这个坏人留给我来做,即使殿下恨我,我也要除去她,让殿下再无性命之忧!” 闻诗染说这话时,眼神格外温柔,她轻轻将手覆上萧逸庭骨节分明的手,即使那双手在扼着她的脖颈,她依然无所畏惧。 然而萧逸庭却倏地收回手,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子,极是厌恶擦擦被她碰过的手,然后将帕子随手扔在地上,冷冷地道:“你若是真心感激我,以后便不要再碰太子妃分毫,我是绝对不允许你伤害她的,今日之事你最好全部忘掉,若是我听见任何流言蜚语,定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完,萧逸庭便转身离去,脚踩过地上的帕子,留下一个深深的足印。 闻诗染愣了半响,默默俯下身,拾起地上的帕子,看着那帕子上的足印,只觉得仿佛踩在了自己的心上,生生地疼着。 她将那帕子紧紧贴在胸口,泪珠一颗颗滑落下来…… 闻诗染失魂落魄地回到昭明殿,却见李荣华与杨晓寒正在殿中等着她,见她回来,李荣华不满地问道:“闻承徽这么早就出去了,连婢女也不带,让我们竟等了这么久,难道有什么要事么?” 闻诗染一见二人,忙收起情绪,笑道:“哪有什么要事,只是知道两位姐姐要来,才特意去荷花池里接了些荷叶上的露珠,准备煮茶给两位姐姐喝,只是走到半路,被个毛毛躁糟的宫人撞翻了坛子,训斥了他们几句,便耽误了些时辰。” 李荣华点点头,似是对闻诗染亲自为她们接露水煮茶的行为很是满意。 但是杨晓寒却一脸狐疑地看着闻诗染,显然不太相信。 闻诗染见状,知道杨晓寒心思缜密,怕被她看穿,便转移话题道:“不知太傅大人与突厥王子接触得如何了?那王子对太子妃怎么看?” 第一百三十六章 英雄救美 李荣华的眼中带着兴奋的光芒,道:“你那个计谋果然管用,那铁奇对风轻絮相当痴迷,再加上我爹爹一直派人在他面前游说,如今他已是对风轻絮势在必得了。” 闻诗染轻轻一笑,道:“那就好,太子妃的身份特殊,若要将她从眼前除去,远嫁突厥是最好的办法。” 李荣华也不怀好意地笑着,道:“反正突厥人从来不注重贞洁,想必以太子妃的美貌,在突厥定会很受欢迎。” 原来那日闻诗染做局将风轻絮引到赵王府,是因为早已知晓突厥王子铁奇在那赵王府中。 那铁奇本就是极端好色之人,闻诗染本想借着展示宝物之机,让铁奇见识到风轻絮的美貌,谁知风轻絮倒是引来了,铁奇却不知所踪。 后来她又想借着驯马之机,让风轻絮落马,最好不摔死也摔残,岂料风轻絮却驯服了那匹马,丝毫未受伤,可是偏偏铁奇在此时见到了风轻絮的与众不同,因此对风轻絮十分着迷。 闻诗染真想感慨一句,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无论如何,结果却是她想要的。 “既然我们三人已结成同盟,便须齐心协力,闻承徽可不要半途而废呀。”杨晓寒若有所指的看着闻诗染道。 闻诗染却微笑道:“杨良媛放心,我们是绑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 杨晓寒看闻诗染面上表情十分真挚,不似作假,这才放下心来,试探着道:“那下一步……” 闻诗染坚定地道:“按照计划进行便是。” 今日与萧逸庭的见面,更加坚定了她要除去风轻絮的决心,她不能让萧逸庭再沉沦下去,即使上天注定她不能成为他的身边人,她也要拼命护他周全,哪怕他恨她怨她,她也在所不惜。 铁奇在鸿胪寺待得心中烦闷,晚膳过后便准备出去走走,身边只带了两个随从,走着走着便到了一个极为繁华的地方。 铁奇欣赏着天元朝夜市美景,不知不觉与两个随从走散了,他正在左右张望,忽然看见前方一阵喧哗声。 铁奇循声望去,见是一群人正围着一名红衣女子,周围众人都在好奇地围观。 铁奇不禁走近了些,只见围着那女子的是三五个彪形大汉,而那中间的红衣女子却十分娇小瘦弱,正低着头嘤嘤地哭着,也看不清面容。 其中有一个大汉叫嚷着:“哭什么哭,如今你爹已经将你卖与我们,你便是我们的人了,还不赶紧随我们回去,不然有你好看!” 那女子只低着头哭着:“求各位好汉饶命,小女子不相信爹爹会把小女子卖掉,求各位好汉让小女子回去与爹爹问个明白……” “问什么问!”那大汉有些不耐烦了,道,“大爷可没时间让你问东问西,赶紧随我们回去是正经!” 说着,那群大汉便伸手去抓那女子,那女子惊慌失措地左躲右闪,最后竟慌不择路,直直扑入铁奇的怀里,叫道:“英雄救我!” 铁奇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抱住那娇小的女子,只觉一阵暖香扑面而来,十分浓烈,他吸了一口之后,竟觉得脑袋有些混沌,连视线都有些模糊起来。 而那红衣女子正仰头看着铁奇,铁奇用力摇摇头,眼前才渐渐又清晰起来。 他低头看去,只见怀中的女子眼珠漆黑,一双幽深的眼睛似乎能将人吸进去,那清丽绝俗的脸分明是风轻絮的模样。 铁奇心神一荡,按捺不住狂喜,将怀里的红衣女子抱得更紧。 而那群大汉却已经围了上来,威胁道:“你是何人,竟敢抢我们爷要的人,不要命了么?” 铁奇见怀中的女子柔弱地依偎在他的怀里,满眼都是信任和依赖,不由生起阵阵保护欲,下意识地将那女子紧紧护在怀里,哈哈笑道:“你们不知道本王子是谁不要紧,只需知道本王子最爱抢女人,不管你们爷是谁,只要本王子看中了,他都得乖乖送上来。” 那几个大汉闻言大怒,挥起拳头就朝铁奇围攻了上来。 但是铁奇极为强壮,武艺十分高强,区区几个大汉,哪里是他的对手,即使他现在觉得脑袋有些混沌不清,却也不影响他的身体反应能力,只消几下就将那群人打倒在地。 那领头的大汉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呻吟着道:“你到底……是谁,有种报上名来……我们爷……迟早会来收拾你!” 而那红衣女子则满脸崇拜地看着铁奇,铁奇心中顿时豪情万丈,笑声更加肆意:“你给本王子好好记着,本王子乃是突厥铁奇,今日就是抢了你们爷的人,有本事叫他来找我,哈哈哈……” 铁奇大笑着,将怀中的红衣女子打横抱起,人群立刻自觉地分开出一条道路,铁奇便在众人异样的眼神中扬长而去。 铁奇走后,人群议论了一番,便也渐渐散去,唯余地上的几个大汉仍旧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而京城最繁华的酒楼二层雅间里,一个颀长的身影正倚着栏杆欣赏着街道上刚刚发生的那精彩一幕,修长的指一下下轻点着栏杆,深沉的眼眸冷冷地注视着铁奇离去的背影。 魏修见铁奇已经抱着美人离开,便上前恭敬地道:“殿下,那铁奇已中计,下一步计划可是按照之前的安排来?” 那隽秀的身影缓缓转过身来,虽丰神俊朗,面如美玉,但表情却冷若寒冰,分明是萧煜宁。 他走到软座上优雅地坐下,道:“居然敢觊觎阿絮,那便教他连我天元朝贵女都配不得。” 魏修笑道:“殿下好计谋,忍了这许多时日,便是有人追究起来,也不会有人联想到是半月之前那突厥王子在殿下面前惹下的祸事,只待明日东窗事发,殿下便可高枕无忧了。” 萧煜宁顿了半响,一双明眸闪了闪,道:“魏修,你说我是不是因为跟阿絮在一起时间久了,怎么也学得如她一般睚眦必报?” 第一百三十七章 铁奇中计 魏修噗嗤一乐,道:“殿下何止是学太子妃的脾性,便是连这手上的动作也与太子妃如出一辙。” 萧煜宁侧脸一看,才发觉自己竟正用食指与中指敲打着桌面,这原是风轻絮在沉思时惯有的小动作,他竟也不知何时学了来。 萧煜宁回想着风轻絮沉思的模样,不由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魏修见萧煜宁心情很不错,便奉承道:“太子妃出尘绝艳,殿下惊才风逸,殿下与太子妃乃是天作之合,区区一个突厥王子居然敢对我朝太子妃动心思,简直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萧煜宁继续用手指敲打着桌面,目光却渐渐变得深不可测:“敢觊觎阿絮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次日,铁奇从沉睡中渐渐醒来,只觉得头痛不已,似是宿醉刚醒一般,他锤了锤自己的脑袋,勉强看清眼前的景象,正是他所住的鸿胪寺客房的装饰。 他心中一松,忽然感觉到有什么软软地东西正压着自己,他低头一看,一个双臂赤裸的女子正环着他的腰,缩在被子中酣然睡着,那双手臂细嫩光滑,让人忍不住想去摸上一摸。 铁奇一惊,随即想到昨夜自己救了风轻絮,还将她抱回鸿胪寺,反锁房门,一夜颠鸾倒凤,那种销魂的滋味令他记忆犹新。 铁奇恍惚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怀里的女子嘤咛一声似乎转醒,他才意识到这不是梦,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就在他的怀里。 铁奇一把拥住那刚刚转醒的女子,压抑着心中的喜悦,道:“太子妃莫怕,既然你已经是我铁奇的女人,我自会向太子禀明一切,以后你便随我回突厥,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那女子似乎受到了惊吓,拼命挣扎,哭泣着叫道:“你这个登徒子,放开我,救命啊……救命……” 铁奇忙起身一把捂住她的嘴,哄道:“太子妃莫怕,莫怕,我……” 话刚一出口,铁奇却愣住了,眼前的女子被他捂住口鼻,但那双眼睛却露在外面,那水汪汪的眼睛中满是惊恐慌张之色,虽十分美丽,但是却分明不是风轻絮那漆黑幽深的眼睛。 铁奇下意识地松开手,眼前女子的脸全部露了出来,虽小巧精致,但明显已过双十年华,由于挣扎而露出的身体玲珑有致,颇有成熟风韵,毫无半点像风轻絮。 那女子见铁奇将目光投到自己的身上,这才意识到什么,忙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一边哭一边怒道:“好你个突厥王子,居然仗着自己的身份,将我在大婚之夜抢道这鸿胪寺中,如今我已被你这个畜生侮辱,再也没脸见我夫君了,还不如一死了之!” 那女子声音极是凄厉,眼中满是痛苦与绝望,说完便一头狠狠撞向床角…… 铁奇吓了一跳,忙一把拉住她,将她死死抱住,道:“你不能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与我说清楚,昨晚跟我在一起的明明是……怎么会是你?” 铁奇只觉得十分糊涂,他现在只想从这女子口中知道真相,怎么会让她轻易去死? 那女子见铁奇紧紧抱着自己不松手,想到自己贞洁已失,再没脸见人,又开始放声大哭,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铁奇心烦意乱,头也痛得厉害,他想不明白昨晚他救回来的人明明是风轻絮,怎么会变成这陌生的女子? 这时,门外忽然人影重重,似是有人听见了铁奇房间中的吵闹,纷纷赶了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铁奇有些惊慌,若是被别人看见自己房中有这么个女子,恐怕他的美梦就要泡汤了,于是他一边制住怀里的女子,一边朝外面的人吼道:“都不许进来!” 然而外面的吵闹声太过喧嚣,他的吼声似乎都被压了下去,正在他烦躁之际,门“砰”地一声被推开。 盛夏强烈的阳光刺入,铁奇不由眯了眯眼睛,好一会儿才看清屋子里竟围了许多人,他的几个随从一脸无奈地立在那里,显然是想拦却没拦得住眼前这群冲进来的人。 铁奇吓了一跳,而他怀里的女子忙挣扎着用被子紧紧包裹住自己,将脸也深深埋在被子中。 鸿胪寺卿唐远博最重礼仪,如今见铁奇竟公然在鸿胪寺中猥亵女子,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忙吩咐身边的几名婢女将那用被子裹着的女子带走,转而朝铁奇怒道:“铁奇王子,我天元朝乃是礼仪之邦,岂容你在这鸿胪寺中胡作非为,今日之事我必将禀明陛下,铁奇王子好自为之!” 铁奇忙道:“唐大人,这并非是小王的错,是有人要陷害我……” 唐远博气愤地道:“昨晚我奉旨外出,今日一早回来便听人说突厥王子好大威风,昨晚公然带回一名女子在房内享乐,你说有人陷害你,难道人不是你自己带回来的么?陷害你的又是谁?” 铁奇头痛不已:“小王也不知是何人如此卑鄙,人确实是我带回来的,但是我带回来的明明是……” 铁奇越解释越糊涂,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是着了别人的道。 唐远博冷哼一声,道:“突厥王子的事不必与我解释,下官也无法做主,还请突厥王子自行去圣前解释清楚吧!” 说完,唐远博一甩衣袖,怒气冲冲地走了。 众人一看,也都摇头叹气,一个接一个地走了出去。 铁奇又是郁闷又是愤怒,此时就算他再傻也意识到自己被人下了套,却不知得罪的是谁,只好对那几个随从吼道:“昨夜你们跟我出去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明明带回来的不是她,怎么一大早变了个人?” 昨夜跟铁奇出去的两个随从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道:“昨夜王子您带回来的,确是这个女子……” 铁奇只觉得不可思议,沉思了一下,道:“你们昨夜去了哪里,与我走散了都不知道去寻我么?我这是中了别人的计!” 第一百三十八章 殿上提亲 那随从忙道:“昨夜我们在王子身后紧跟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冲出来一群人,等人群散了以后便不见了王子,我们去寻了许久,才听说……听说……” “听说什么?”铁奇不耐烦地道。 那随从缩了缩脑袋,道:“听说……有个突厥打扮的人从别人婚宴上将新娘抢走,往鸿胪寺方向逃走,我们二人追到鸿胪寺,正看见王子您抱着这位穿着嫁衣的女子进了房间……” 嫁衣? 铁奇的目光扫向地面,果见昨晚被他粗鲁撕碎的衣服正是天元朝的红色嫁衣。 铁奇此时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他竟这般容易地中了别人的圈套,从婚宴上将别人的新娘抢走,这样的罪名让他如何有颜面再去向天元朝求亲? 铁奇正心烦意乱之际,却见门外有几个宫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太监看了一眼凌乱的房间,面带不屑地道:“突厥王子好兴致……今日陛下在宫中设宴款待王子,并商议和亲事宜,还请王子尽快前去宫中赴宴。” 铁奇心中暗叫“糟糕”,他在天元朝逗留半月有余,皇帝都没有同他正式商议和亲,只是让他留在鸿胪寺中等候佳音。 可是昨夜刚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今日皇帝便邀请他去赴宴,铁奇开始忐忑不安,不知道皇帝是否已知晓此事,而昨晚的事又是否与天元朝有关…… 铁奇压下心头混乱的思绪,勉强收拾了一番,又命人将房中的女子死死看住,不许有任何差池,然后怀着七上八下的心来到了宫中。 可当他一见宴席的场面,心便沉了下去,朝中很多达官贵族都来赴宴了,他们身边都带着娇艳的适龄女子,看上去是要让他从中选出和亲人选。 但是此时他哪里还有心情看那些女子,心中只怕东窗事发,心中愈发忐忑。 他不由地看向皇帝,但皇帝面上十分平静,看不出任何喜怒,他开始更加不安起来。 这时,皇帝缓缓开口道:“铁奇王子来我天元朝多日,可还习惯我天元朝的风土人情?” 铁奇勉强咧嘴笑了一下,道:“习惯,习惯……” 皇帝点点头,道:“前些日太子一直在为和亲事宜做准备,因我朝十分重视这次与突厥和亲,对和亲的人选十分慎重,便耽误了许多时日,今日已准备妥当,也邀来了我天元朝各个名门望族,共同见证这一盛事。” 说是共同见证盛事,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不过就是个选亲大会,铁奇看中了谁家的千金,那人便是和亲的对象。 铁奇虽不如天元朝男儿那般风流倜傥,但却生的威猛强壮,面容英朗,更何况又极有可能成为突厥的继承人,若是嫁与他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因此有些女子便有些心动,虽面上羞涩,余光却频频扫向铁奇威武的身躯。 然而铁奇听见皇帝提及太子,下意识地望向皇帝下手案边的萧煜宁,而萧煜宁深邃的眼睛正也看向铁奇,目光刚好与他碰撞,温文尔雅的面容显得愈发温和。 铁奇情不自禁地瞄向他的身边,果然见到了那个他朝思暮想的身影。 只见风轻絮不同于之前的素淡妆扮,今日似乎为了配合宴会场面,特意盛装出席,太子妃冠流光溢彩,华衣上绣着大朵明艳的红荷,衬得她玉叶金柯,高贵出众。 铁奇只看了一眼便转不开视线,只觉得多日未见,风轻絮似乎更加美丽夺目,连他的魂魄似乎都被吸了过去。 直到萧煜宁淡淡的声音传来:“铁奇王子这般看着本太子作甚?铁奇王子若是实在感激本太子为你挑选了如此多如花美眷,不妨坐下来喝一杯,我们天元朝的秋露白与美人一样闻名天下。” 铁奇看见萧煜宁的眼神转冷,便讪讪地转移了目光,寻着自己的位置坐下,但是余光却时不时地扫向风轻絮。 而风轻絮则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看也不看铁奇,仿佛殿中所有的事情都与她无关一样。 酒过三巡之后,皇帝开始问道:“不知铁奇王子对和亲人选有何要求?不妨说出来,朕与各位爱卿也好心中有数。” 皇帝此话一出,便是将这场盛会拉进了正题。 一般皇帝问过此话,对方必然会乖觉地说“一切听从皇上安排”,毕竟和亲要的不是美人多出色,而是求双方国家和平共处,世代无战争,因此,娶的是谁都无所谓。 更何况,此时坐在大殿里的都是身份高贵的名门望族,前来应选的女子也是个个如花似玉,一看便知天元朝可谓诚意十足,铁奇但凡有脑子都不会在此时出差错。 但是铁奇偏偏此刻色令智昏,看着殿上美若天仙的风轻絮,又想到昨夜与那女子共度春宵,但早上醒来却不是风轻絮,不禁心痒难耐,脑海中只想着若是昨晚的人是风轻絮该多好。 铁奇听皇帝这么说,不禁精神一震,瞥了眼对面正襟危坐的李鸿山。 而李鸿山也对他微微一笑,这种笑容顿时给了铁奇信心,于是他壮着胆子道:“是不是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皇帝一怔,显然没料到铁奇会真的提要求,心中一动,不禁有些玩味地道:“莫非铁奇王子心有所属?” 铁奇哈哈一笑,道:“正是,天元朝女子个个貌美如花,比我突厥女子更让人心动……小王确实看中了一位女子,也下定决心定要将她娶回突厥,若是陛下允许,小王甘愿每年多上贡十倍的牛羊马匹等物,与天元朝永结秦晋之好。” 众人闻言,顿时惊呆了。 十倍的贡品……这简直是倾尽了突厥之力才能做到!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哪位千金有如此大魅力,竟让铁奇迷恋到如此程度。 铁奇此人虽好色,却不是个没脑子的人,不然也不会与极有威望突厥大王子分庭抗礼,但是此时他竟提出如此具有诱惑力的条件,简直令人不敢置信。 第一百三十九章 殿上交锋 突厥的牛羊也还罢了,但是马匹却很是珍贵,突厥人善骑射,养马的本事也极为厉害,突厥马匹个个膘肥体壮,同突厥人一样英勇无畏,若是每年十倍马匹进奉给天元朝,对天元朝来说无疑是如虎添翼,突厥也再无能力与天元朝抗衡。 萧煜宁的眼神变得冷酷起来,他自然知道铁奇在打什么主意,只是连他也没想到铁奇居然能提出如此丰厚的条件,这样的条件足以让整个天元朝都掂量一番。 萧煜宁朝魏修使了个颜色,魏修立刻明白过来,悄悄退了下去。 果然,铁奇此话一出,皇帝本是喜怒不形于色之人,闻言也不禁眼一亮,问道:“哦?不知铁奇王子看中了哪家的千金?” 铁奇面上露出一些为难之色:“小王虽看上了人家,人家也未必能看上小王,即使看上了小王,也不知陛下舍得不舍得……” 皇帝微怔了一下,含笑道:“听铁奇王子的意思,这位千金朕竟还认得,如今可在这大殿里?” 铁奇忙道:“回陛下,自然在这大殿之内,只是不知陛下是否肯将小王看中的人许配给小王?” 众人都有些好奇,纷纷在殿中张望,猜测铁奇看中的是哪位千金,众千金闻言都纷纷含羞掩面,也在心中猜测铁奇看中的是不是自己。 皇帝笑道:“若铁奇王子看中的千金在这大殿之内,朕定将他许配给你。” “好,陛下一言九鼎,小王便直说了。” 铁奇心中十分欢喜,故意在殿中扫视了一圈,各家千金都用羞涩而期待的目光看着铁奇。 然而铁奇最后的目光却落在了萧煜宁身边那个极为美丽的华衣女子身上,他深吸一口气,道:“小王看中的乃是……” 铁奇话音未落,却见有一个太监匆匆来报:“陛下,御史大夫吴晋大人在殿外求见,说是……说是……” 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忙斥道:“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有什么话还不尽快向陛下禀报!” 那太监战战兢兢地道:“吴大人说要……状告突厥王子在婚宴上强抢他的爱女……将其掳进鸿胪寺中……” 众人一片哗然。 御史大夫? 铁奇内心开始凌乱,他没想到昨夜他抢走的女子竟是御史大夫之女,天元朝御史大夫最是难缠,专做捕风捉影的事情,便是无事也要挑出点错来,如今他竟抢了御史大夫的女儿,简直是自寻死路。 铁奇心中却满是不甘的愤怒,他不能容忍就这么平白无故被人摆了一道,定要查出究竟是谁所为。 皇帝眉头紧拧,扫了一眼铁奇,见他一副心虚的模样,便已明白了八九分,那吴晋的女儿被枪之事,只怕是真的,于是道:“传吴晋进来。” 吴晋一进来便跪倒在地,匍匐着哭泣道:“求陛下做主,突厥王子仗势欺人,竟在我爱女的婚宴上将她掳走,毁了我爱女的清白……想我天元朝泱泱大国,突厥人却丝毫不放在眼里,这哪里是来和亲的,分明是来羞辱我朝啊陛下……” 众人的脸色都变了,没想到铁奇居然真的掳走了御史大夫的女儿,这种行为简直让人愤恨不已,当朝大臣的女儿都敢劫走,而且是在人家的婚宴上,真的是过分至极。 铁奇知道此时即使他说是有人陷害他,也无人会相信,于是转了转眼珠,急中生智,站起身拜道:“陛下,这完全是个误会,小王其实与那吴小姐早就见过,情投意合,但是奈何吴小姐早已有婚约,小王百般思念,无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既然吴小姐已经是小王的人了,小王愿意娶吴小姐,还请陛下恩准。” 吴晋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铁奇怒道:“无耻之徒,我女儿已经被你毁了清白,你居然还想败坏她的名声!我女儿与孙秀才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心仰慕孙秀才的才华,从不嫌弃他家境贫寒,自从订婚之后便一心在家待嫁,从不外出,又怎会与你相识?你莫要血口喷人!” 铁奇冷笑一声,随手从怀里掏出一条粉色手帕,扔到吴晋面前,道:“那你看看这是什么?这可是我与吴小姐的定情信物!” 吴晋拾起来一看,那手帕果然是自己女儿的,而且手帕上还绣着自己女儿的名字,他不禁愕然,但又想到了什么,急忙道:“这定是昨夜你将我女儿掳去时从她那里抢来的,绝不可能是什么定情信物!” 铁奇却道:“这就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你如何证明是?”吴晋咬牙切齿地道。 铁奇得意洋洋地道:“那你如何证明不是?” 吴晋被噎了一下,一口老血几乎喷出来,见铁奇一副无赖的样子,只得朝皇帝磕头喊道:“请陛下明鉴,请陛下明鉴啊……” 皇帝一脸为难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他虽心里清楚铁奇定是掳了吴晋的女儿,但是却无法给吴晋一个交代。 可是他若一味袒护铁奇,又会寒了众大臣的心。 萧煜宁的眼中闪过一抹光,随即淡淡问道:“铁奇王子的意思是,你要娶的意中人就是那吴小姐么?” 铁奇一听,忙道:“不是不是,我想娶的是……” “可是你方才明明说了,你与那吴小姐情投意合,”萧煜宁打断了铁奇的话,漫不经心地看着他,道,“难不成,铁奇王子刚才在说谎?” “没有,小王没有说谎,小王确实喜欢吴小姐……” 铁奇没想到萧煜宁突然发难,看似云淡风轻,却每句话都直指要害,让他应接不暇,一时间他竟有些手忙脚乱。 萧煜宁却微微笑着道:“那看来铁奇王子要娶的人就是吴小姐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铁奇王子肯用十倍的贡奉换吴小姐一人,可见确实情比金坚,我天元朝又岂能拂了铁奇王子的心意?” 铁奇气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用五倍的贡奉换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娇滴滴小姐,他如何能愿意? 第一百四十章 求取太子妃 铁奇之所以如此执着于风轻絮,不仅仅是因为风轻絮的美貌,更是因为李鸿山派人跟他接洽时,讲了许多风轻絮的好处,且不说她极是聪明,她梦回城城主义女的身份以及与东照国千丝万缕的联系更让他垂涎三尺。 若是能得到她,便是得到了整个中原武林的助力,一个吴小姐怎么能同风轻絮相提并论? 皇帝捋了捋须,笑道:“如此甚好,铁奇王子既已觅得意中人,那朕也就安心了,吴爱卿,事已至此,还是让吴小姐安心待嫁吧。” 吴晋见皇帝已经发话,只好忍气吞声地道:“是,臣遵旨。” 但是铁奇却忍不下这口气,朝皇帝叫道:“陛下,此事不妥,小王……” “咳咳……”一直默不作声的李鸿山忽然咳嗽了两声。 铁奇一顿,看向李鸿山,却见李鸿山只盯着眼前的酒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铁奇心中起疑,他是知道李鸿山的本事的,李鸿山摆明了不想让自己再争下去,肯定是有后招安排,于是他虽不甘心却也极力忍下心中的愤怒。 皇帝见一桩难事如今圆满解决,心中很是满意,于是举杯道:“既然铁奇王子已经选定了吴小姐,那么就谨以此杯祝你们二人百年好合,天元朝与突厥永结秦晋之好!” 众人皆欣然举杯,铁奇也不得不举起杯子,似乎认命了一般。 然而这时,李鸿山却开口道:“陛下,吴小姐虽也是世家小姐,但配突厥王子,身份上还是差了一些。” 皇帝一听,觉得确有道理,于是道:“那吴小姐朕也是见过的,品貌端庄,十分娴静,既要配与突厥王子,自然要封个郡主才行。” 李鸿山十分认同地道:“陛下英明,突厥王子不远万里来求亲,至少也要郡主以上的身份才配得上突厥王子。” 铁奇不明白李鸿山话里的意思,但是还是十分乖觉地认真听着,他总觉得这只老狐狸在暗暗布置些什么。 皇帝正要再次举杯,却见一个太监慌慌张张地进来,禀报道:“启禀陛下,方才御史大人的府中传来消息,说……说吴小姐在房中自尽了……” 众人皆倒抽一口凉气,吴晋一听,更是差点晕了过去,直直扑倒在地上,哭喊道:“请陛下为臣做主啊,请陛下做主……” 然而铁奇却眼一亮,立刻看向李鸿山,李鸿山却面上一副吃惊的样子,与众人无异,但铁奇却心知那吴小姐必不是自尽,此事定是李鸿山所为。 他明明让人将那吴小姐看管在鸿胪寺,但是如今却莫名其妙地回到了自己家中自尽,也只有李鸿山才有这样的能耐,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御史府杀人。 萧煜宁的指在袖中渐渐收紧,俊逸的面容看上去十分平静,但眼神却变得阴沉起来,那吴小姐绝不可能自尽,必是有人暗中杀了她。 风轻絮微微侧过脸,将萧煜宁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她知道那吴小姐的事情定是萧煜宁安排的,想必那御史也是配合行事,能让御史如此听从,且能够在京城安排这么一场局,从婚宴到鸿胪寺,也就只有萧煜宁才有这样的能耐了。 但是那幕后之人却更为狠辣,直接将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姐杀死在闺阁之中…… 风轻絮瞥向殿中的某个角落,心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用最简单的手段做出最有效的结果。 风轻絮原本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这场闹剧,她从一开始就猜测到萧煜宁的计划,却更想知道那幕后之人究竟能如何扳回一局。 她早就从铁奇看自己的眼神中知道了他的想法,虽然觉得有些可笑,但是若有那幕后之人的操控,恐怕也有些成算。 果然在铁奇抛出十倍贡品之后,皇帝心动了,她暗自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分量,觉得此事还是极有可能的,一个不能生养的太子妃,换天元朝极为渴望的大量战马,怎么都觉得划算。 只要皇帝下定决心,那么她这个太子妃随时都会“死去”,然后以另一个身份被送到突厥,丝毫不用担心损了天元朝的面子。 她风轻絮从来都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那幕后之人既然敢做出这种行为,一定还有后招,她不能再等了。 风轻絮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看来还是到了她亲自出手的时候了…… 铁奇压抑着心中的喜悦,装出一副伤心的样子,道:“陛下,没想到吴小姐竟如此刚烈,被带回去以后误以为不能与小王永结连理,竟然自尽了……” 此言一出,包括风轻絮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实在是佩服铁奇的厚脸皮。 铁奇假装抹抹眼泪,道:“虽然小王悲痛欲绝,可是,为了两国的友好安定,小王只怕还要另选一位……” “咳咳……”李鸿山又开始咳嗽,显然是在警告铁奇现在还不是提起此事的时候。 铁奇一听李鸿山咳嗽,立刻闭了嘴,心道,难道还不能说么?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开口,这老狐狸咳嗽起来没完没了了。 铁奇正暗自抱怨,忽然感到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抬头看去,却见是风轻絮正与他遥遥相望。 风轻絮一张白玉般的脸皎若明月,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仿佛能吸去人的魂魄,她缓缓勾起唇角,朝他嫣然一笑,仿佛春回大地,雨落荷塘,人间所有鲜花都绽放开来…… 铁奇的心脏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着,瞬间窒息于风轻絮的笑容中,只呆愣愣地看着她。 他从未见过如此摄人魂魄的笑容,更何况还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他自顾盯着风轻絮看,连李鸿山的咳嗽声都置若未闻。 铁奇还未回神,风轻絮已慢慢转过脸去,方才的笑容也淡了下去,仿佛如一场梦一般,她的脸上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然而,铁奇已经忍不住“扑通”一声拜倒在地,高喊道:“陛下,小王请求迎娶天元朝太子妃风轻絮!”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一场交易 众人皆被铁奇突如其来的跪拜大礼吓了一跳,再听铁奇喊出的话语,顿时目瞪口呆,都在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 娶太子妃? 莫不是他被吴小姐自尽的消息吓傻了? 这可是荒谬了!从天元朝建立以来,从来没听说有人要求娶已婚之妇,更何况是天元朝尊贵的太子妃,这简直是在打太子的脸,打整个天元朝的脸。 而风轻絮却不同于众人惊愕的表情,仍旧一脸淡漠,仿佛未曾听见铁奇的话一般。 皇帝也同众人一样,面上一副迷茫的样子,觉得自己方才是不是听错了,于是问道:“铁奇王子,你方才说,你要娶谁?” “砰!” 一个酒壶直直朝铁奇飞过去,铁奇下意识地狼狈地躲开,那酒壶险险摔在铁奇身边,顿时碎渣横飞,酒液淌了一地,铁奇的身上也溅了不少酒渍。 众人看去,只见萧煜宁面色铁青,一张俊颜冷若冰霜,他冰冷的眼眸直直盯着铁奇,道:“铁奇,将你方才的话给本太子再重复一遍。” 萧煜宁在朝臣面前一直是如玉般温润,脾气好的不像话,从未如今天这般发火,他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结了一般,有种逼人的窒息感。 所有人都知道,萧煜宁这回是真的生气了,突厥王子竟然公然在宴席上抢他天元朝太子的太子妃,简直太不把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了。 铁奇也心中一惊,其实他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心中已经后悔了,今日的宴会闹到如今的地步,显然已经不能再提任何的要求。 但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风轻絮朝他勾魂摄魄地一笑,他便情不自禁地将心中话讲了出来,如今却是骑虎难下了。 看着萧煜宁似乎要吃人的眼神,铁奇的心中忐忑不已,他悄悄看向李鸿山,李鸿山却不看他,苍老的脸上任何表情都没有。 铁奇知道自己定是已经触怒了李鸿山,他三番两次暗示自己要冷静,但是自己却还是将这话说了出来,想必他心中已是十分不满,却不知这回还肯不肯帮自己。 铁奇冷静下来,心中谋算了一下,对萧煜宁道:“太子殿下,若你愿意将太子妃让与小王,小王承诺,突厥会退至金山之外,永不与天元朝相争。” 众人一听,顿时哗然一片,连皇帝都眼中一亮,心中忍不住有些激动。 金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突厥肯退至金山之外,天元朝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突厥永远不可能与天元朝相争了。 区区一个女子却能换来如此丰厚的回报,让整个天元朝对突厥再无后顾之忧,足以让任何帝王心动。 然而萧煜宁冰冷的声音却已响起:“铁奇,你听着,哪怕你用整个突厥来换,也抵不过本太子的太子妃。” 整个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风轻絮下意识地看向萧煜宁,却见他的脸上没有半分犹豫,黑沉的眼眸极是坚决,风轻絮不禁心中一震,似乎有些异样的情绪从心底闪过。 众人皆不敢言语,虽然他们心中已有些难以言喻的想法,但是毕竟风轻絮是萧煜宁的太子妃,一切还是要他自己来做主,连皇帝都无法干涉,若他练自己的太子妃都无法保护,那么他这个太子以后如何君临天下? 皇帝沉默片刻,却转而对风轻絮道:“不知太子妃如何看待此事?” 风轻絮看着皇帝晦暗不明的眼睛,心中已然明白皇帝的想法,他心动了。 皇帝想要突厥远走,边境安宁,所以他想牺牲她来成全这一切,只是这个想法却不能由他来说。 毕竟他还要面对自己唯一的儿子,以后这个儿子将要继承大统,若是他强行将他的妻子夺走送往突厥,那么以后这件事永远会成为他们父子之间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所以他很聪明地将这个难题踢给了风轻絮,希望由她自己主动说出来。 若是风轻絮自己愿意嫁去突厥,那么与他便没有任何关系,他还可以假装好意挽留几次,当然最后还是会放风轻絮远嫁,这样便两全其美了。 他既得到了边境的安定,又不会被自己的儿子责怪。 他知道以风轻絮的聪明机智,肯定能猜出他的用意,所以他紧紧盯着风轻絮,眼中满是期待。 风轻絮在心中冷笑,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此时的皇帝显然已经不记得自己曾经豁出性命救了他的儿子,如今每到满月都遭受着敲骨断髓的痛苦。 在他眼中,为了国家利益,一切都可以牺牲。 风轻絮正要开口说话,萧煜宁却一把拉住她的手,道:“父皇不必再问阿絮,她的想法必是和儿臣一样的,阿絮身体不适,儿臣要带她回宫,先行告退。” 萧煜宁不待皇帝回答,霍然起身,拉着风轻絮便要走。 风轻絮的手被他温暖的指紧紧握着,她看着他一脸冷漠地说着失礼的话,有些发怔地随他一同起身,只觉得心中那种异样的情绪层层荡漾,让她觉得很不舒服,但是又无法克制这种感觉。 “太子妃……” 风轻絮正混沌着要随萧煜宁一起走,但是皇帝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却在她身后响起。 她心头陡地一惊,瞬间清醒过来,立刻止住脚步留在原地。 萧煜宁察觉风轻絮停了下来,忙回头看向风轻絮,却见她眼中闪过一抹他从未见过的光彩,但是那种光芒只一闪便消失不见,风轻絮的脸上依旧是他熟悉的淡漠表情。 “阿絮……” 萧煜宁低声叫道,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似乎要将自己的信念传递给她,清亮的眼中带着些许的恳求,希望她明白他的心意,同他一起离开。 然而风轻絮却知道此事自己已经避无可避,她垂下眼睑,不敢看萧煜宁的眼睛,慢慢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转身朝向皇帝。 皇帝眼中闪着冷光,声音又低又稳,带着不容拒绝的天子之威:“太子妃,朕还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第一百四十二章 求亲约战 风轻絮知道皇帝这回是铁了心要牺牲她了,虽心中感慨帝王无情,却也并不难过,毕竟比起江山社稷,她一个小小的女子简直太微不足道了。 风轻絮沉吟片刻后,淡淡道:“儿臣乃是天元朝太子妃,岂能嫁去突厥?铁奇王子的要求未免太过唐突了。” 萧煜宁一听,心头顿时一松。 还好风轻絮没有答应,不然他真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然而皇帝却眯起眼睛,直直地瞧着风轻絮,道:“太子妃,这可是你深思熟虑后的答案?” “是!儿臣不愿嫁去突厥。”风轻絮斩钉截铁地道。 皇帝的目光霎时变得不善起来,他心里很清楚风轻絮有多聪明,也知道风轻絮定然领会了他的意思,但是风轻絮居然还敢拒绝…… 就在他心思转动之时,风轻絮却又缓缓开口道:“不过,儿臣有一失散多年的妹妹,最近才得以相认,儿臣的妹妹与儿臣容貌十分相似,人又温柔乖巧,知书达理,儿臣倒是可以做主将妹妹嫁去突厥。”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均十分惊愕,因为他们从未听说过风轻絮有什么失散多年的妹妹,而且容貌十分相似…… 但片刻之后,场中老谋深算的朝臣们立刻领悟了风轻絮话中的意思,不禁都赞叹起风轻絮的足智多谋。 太子妃哪里有什么失散多年的妹妹,她这分明是要以自己妹妹的身份嫁去突厥。 虽然在场的所有朝臣都希望风轻絮能嫁去突厥,以一己之力让天元朝与突厥免于征战,但是谁都不敢开口,连皇帝都十分避讳。 而如今风轻絮这样答复,既挽回天元朝的面子,又能满足铁奇的要求,可谓是绝佳的两全之法。 “阿絮!” 萧煜宁显然已经知晓了风轻絮的想法,又急又痛的声音在风轻絮的背后响起,然而她却再不转身,表情很是坚定。 众人皆不可思议地看着风轻絮,没想到她一个女子竟有如此气魄,连太子都不顾礼节拼命保她,她却为了天元朝,甘愿放弃这里的荣华富贵,嫁去穷山恶水的突厥…… 铁奇自然也明白了风轻絮的意思,顿时双眼放光,喜道:“太子妃此话当真?” 风轻絮淡淡道:“我风轻絮说话向来算数。” 铁奇喜不自禁,忙道:“那我与令妹三日后便启程回突厥完婚……不不,明日便回……” 铁奇恨不得立刻回到突厥与风轻絮成亲,生怕她反悔。 “慢着,”风轻絮瞟了一眼铁奇,道,“铁奇王子怕不是有什么误会吧?” 铁奇一呆,警惕地问道:“怎么,难道你要反悔不成?” 风轻絮悠悠道:“我只说我妹妹要嫁去突厥,却没说定要嫁与铁奇王子。” 铁奇皱紧了眉头,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众人也不解地看着风轻絮,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风轻絮朝铁奇展眉一笑,道:“我风轻絮乃梦回城城主义女,天下第一智者林若虚先生首席大弟子,如今又是天元朝太子妃,我的妹妹若要嫁去突厥,怎样也要嫁与突厥最强的人吧?” 铁奇闻言,霎时神情一松,笑道:“原来太子妃是在担心这个,你可以打听打听,我铁奇乃是突厥第一勇士,绝对是突厥最强的人。” 风轻絮却是一脸不信的样子:“那可不一定,我听说突厥大王子乃是突厥王嫡出血脉,身份尊贵,虽不如铁奇王子强壮,却一身武艺,且聪慧善谋,铁奇王子说自己是突厥第一勇士,恐怕所言有虚吧?” 铁奇听风轻絮如此夸赞突厥大王子,顿时咬了咬牙,道:“我们突厥可不像你们中原总是讲究什么嫡出为尊,在我们突厥,谁英勇善战谁便是人人钦佩的勇士,不是我铁奇自夸,大王子虽聪明,却远不如我这二王子能征善战,令妹要嫁最强的人,自然要嫁与我铁奇。” 风轻絮微笑着摇摇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是亲眼见到,我不会相信的。” 铁奇问道:“那你要如何才能相信?难不成要我在这大殿里为你耍一段么?” 风轻絮轻笑,眸光流转,眼中仿佛有万千星芒涌动:“我的意思是……两日后,我要挑战你,铁奇王子。” 原本沉默的众人被风轻絮这句话惊呆了,再次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风轻絮居然要挑战突厥第一勇士?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风轻絮身上,想从她的神情中判断她是否只是玩笑,但是她分明一脸认真,显然是真的打定主意要挑战铁奇。 风轻絮虽然是林若虚的弟子,武功高强,但是自从救了萧煜宁以后功力全失,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她如何能敌得过强壮的突厥第一勇士? 铁奇闻言,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起来,几乎笑出了眼泪:“你要挑战我?我没听错吧?哈哈哈……” 连皇帝也蹙眉瞧着风轻絮,不懂她究竟要做什么。 风轻絮却道:“铁奇王子莫要心急,难道你不想知道我要如何挑战么?” 铁奇渐渐收住笑,脸上闪过一抹怀疑之色:“难不成你要挑战诗词歌赋么?这些东西我铁奇可是一窍不通,要挑战也是挑战武艺,不然便作罢。” 铁奇自是知道风轻絮的本事的,生怕她要比一些他不会的东西,一句话便斩断了风轻絮所有的后路。 众人皆用鄙视的目光看着铁奇,没想到这突厥王子居然一点也不谦让,反而挑自己最擅长的武艺来对付一个弱女子。 但是风轻絮却毫不迟疑地道:“好,那便比试武艺。” 铁奇眼睛中泛着兴奋的光芒,风轻絮毫无半点功力,他此战必赢。 然而风轻絮又道:“可我还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铁奇丝毫不在意地问道,仿佛风轻絮已是他囊中之物。 风轻絮笑吟吟地看着铁奇,如花瓣的唇间轻轻吐出一句话:“不计身法,不拘兵器,战无国怨,生死不论。” 第一百四十三章 惩罚 宴会结束以后,风轻絮默默跟在萧煜宁的身后,随他一起回东宫。 虽然萧煜宁全程都在沉默着,但是风轻絮只看着萧煜宁的背影便能感觉到他的滔天怒气。 锦瑟在一旁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虽然她不明白风轻絮为何要答应嫁去突厥,但是却知道这一行为触怒了萧煜宁。 且不说萧煜宁贵为天元朝太子,国之储君,便是民间一个普通丈夫都不可能容忍妻子在自己的面前选择再嫁给别人。 虽然风轻絮明言是自己的妹妹嫁去突厥,但是所有人都明白这只是一层遮羞布,嫁去突厥的只能是风轻絮。 明媒正娶的妻子要改嫁他人,这简直是任何男子都无法忍受的侮辱。 眼见着回到了景和殿,萧煜宁也不管风轻絮,只一言不发地率先进了内殿。 锦瑟不知道自己是否该跟进内殿侍奉,正在犹豫之际,风轻絮却回头对她道:“你不必进来,守在门外吧。” 锦瑟这才松了口气,但眼中却满是担忧,不知萧煜宁会如何对待风轻絮。 风轻絮刚一关上门,便被一股大力扯住胳膊,迫使她转过身去,直直对上萧煜宁眼睛。 萧煜宁原本清润的双眸此时满是质疑和愤怒,他低吼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风轻絮毫无波澜地与他对视着:“你看不出来么,父皇要我嫁去突厥……为了天元朝边境安宁,只需牺牲一个太子妃,多划算的买卖。” 萧煜宁的俊逸无匹的脸上显出几分难言的痛苦,不由将她的手腕握得更紧:“阿絮,你知道的,我不会让父皇这么做,我不会让你嫁去突厥的,你是我萧煜宁的妻子,若我不能护着你,还有何面目做天元朝太子?” 风轻絮的唇角却勾出一抹嘲讽的笑意:“父皇便是知道你不会舍弃我,所以才逼我自己开口,若是我自己应下,便跟任何人毫无关系,只是我自己心甘情愿,也成全了你们的好名声。” “你们?”萧煜宁重复着她这两个字,眼睛中散发着危险的光芒,“我萧煜宁的名声从不用别人来成全,更不用牺牲自己的妻子来成全!” 风轻絮冷笑:“铁奇提出那么丰厚的条件,任谁都会心动,父皇的选择无可厚非,太子殿下又何必如此恼怒?” “你住口!”萧煜宁觉得自己快被风轻絮气疯了,他不明白她的脑子里到底想什么,这种无法掌控她的感觉,简直快要将他逼疯,“战无国怨,生死不论……你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你到底要做什么?” 风轻絮撇过头去,道:“我说过了,我要嫁与突厥最强的人……” “我不会让你去突厥的,”萧煜宁双眸阴沉得可怕,“风轻絮,此生你休想离开我半步!” 风轻絮闻言,不禁怔住了,他从未听过萧煜宁如此霸道的言语,也从未见过萧煜宁如此阴郁的面容,心中竟生出了几分忌惮。 萧煜宁向来是个温润如玉的儒雅之人,即使她再胡作非为,他都能包容理解,甚至放纵,可是如今他竟被逼得露出这样的一面,说出如此狠绝的话语,可见心中确实已经愤怒至极。 但是思及自己的计划,风轻絮仍倔强地道:“不管你是否愿意,父皇的心意都不会改变,如今一切都已成定局,我既答应嫁去突厥……唔……” 风轻絮话未完,萧煜宁却忽然用力将她抵在门上,低下头吻住她的唇,将她所有的话堵了回去,似乎带着惩罚一般,他的吻如狂风肆掠。 风轻絮吓了一跳,忙要推开他,但是萧煜宁却将她的胳膊紧紧按在门上,不许她动弹。 萧煜宁毫不怜惜地蹂躏着风轻絮的唇,只想把自己心中的不安与愤怒发泄在她的身上,而她身上若有若无的荷花香充斥在他的鼻间,让他心中更加狂乱,他不顾她的挣扎与对抗,此时只想将她束缚在自己的身边…… 风轻絮心中又惊又怒,却奈何不得。 风轻絮睁着无助的双眸,看着近在咫尺的萧煜宁,他浓眉紧锁,长而密的睫毛在微微颤抖,她知道他心底的愤恨,却依旧无法抵制内心的排斥。 她想推开他,但是他却轻而易举的钳制着她,如今她内力全失,根本无法与萧煜宁对抗,她只能任他一再索取,连反抗都失去意义。 可是萧煜宁依然觉得不够,这种炽烈的吻让他的心开始慢慢迷乱起来,他腾出一只手来揽住风轻絮的腰,将她抱了起来,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床。 风轻絮被萧煜宁吻到几乎窒息,脑海一片空白,只觉得浑身都轻飘飘的,好不容易他终于放开了她的唇,她却觉得身体一轻,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萧煜宁压在了床上。 风轻絮终于开始惶恐,她拼命挣扎,但萧煜宁却又故技重施,将她的双手按在枕头上,不待她张口呼救,他的吻已准确无误地又落在她的唇上。 而这次,风轻絮分明感觉到了萧煜宁的欲望,可是她的身体被萧煜宁山一般的身躯压在身下,动弹不得,她的双手也被他捉住,她丝毫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萧煜宁觉得自己疯了,但是却任由自己疯狂下去,他从前对她有多克制,此刻就有多放纵,他再也不想只当她是个孩子,他要彻底得到她,只有这样她才真正属于他,才不会离他而去…… 风轻絮自然也感觉了萧煜宁的狂乱,而他的手已经探向她的衣襟…… 她忍不住开始颤抖起来。 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诉她,她与萧煜宁的力量悬殊有多大,萧煜宁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就制住了她所有的反抗。 她的智谋算计在这种情况下都已不管用,没有内力的她如一只待宰的羔羊,只能被迫承欢于萧煜宁的身下。 风轻絮知道决不能任由萧煜宁放纵下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萧煜宁解开她的衣襟时,趁他不注意,狠狠地咬了一口……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要他死 萧煜宁吃痛地离开风轻絮的唇,一股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来,他用拇指抹了下嘴唇,发现指间鲜血淋漓。 他眯着眼睛俯视着身下的风轻絮,迫人的气息直直逼向她。 她长发散乱在枕头上,衣襟半开,露出诱人的锁骨,气息微微紊乱,红唇上也同样印着他的血迹,但是她的眼眸却极幽深,有种残酷的妩媚感。 萧煜宁的喉结动了动,即便他知道她心底的抵触,还是无法消除内心的欲望。 而此时风轻絮也在看着萧煜宁,即使他刚刚准备用强硬的手段得到她,此时看上去依旧无比优雅,只有那眼底深处流淌的情欲在表明他此时的渴望。 他的唇上溢着鲜血,如玉的面容便染上一丝邪魅,仿佛随时会从温润的人间骄子变身为饮血的地狱罗刹,但偏偏那张脸太过精致,让人即使知道他嗜血的本性,也甘愿沉沦其中。 萧煜宁久久凝视着风轻絮,她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睛让他渐渐冷静下来,想到自己方才的冲动,他不禁心中有些懊悔,他差一点就伤害了她,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恐怕会后悔一生。 “阿絮,我……” 萧煜宁迟疑地伸出手,想去抚摸风轻絮的脸,但是风轻絮却先一步撇过脸去,避开了他的触碰,显然不愿再看见他。 萧煜宁修长的指僵硬地收回掌心,面对身下这倔强的女子,他从来都是毫无办法,此时眼中更满是懊恼与无奈。 他缓缓离开风轻絮的身体,静默地坐在床边。 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氛在二人之间弥漫,他们都没有说话,仿佛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又好像什么也没想,只那样安静的各自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萧煜宁轻轻叹了口气,道:“阿絮,我知道你定不会乖乖嫁去突厥,你不信我,偏要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也罢,你想怎么做都随你,只是,莫要伤了自己,我会心疼。” 萧煜宁说完,便缓缓起身离开了。 他落寞的背影在窗外的阳光中拉下长长的影子,最后一点点孤独地消失在门外。 风轻絮怔怔地躺在床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她从未见过萧煜宁如此疯狂的样子,他的温柔有礼,他的善解人意全都消失不见,他竟想用这种方式夺去她的贞洁…… 这还是天元朝那个温润淡雅的萧煜宁吗?风轻絮怎么也想不明白。 “主子,您的唇怎么了?” 直到锦瑟的惊呼声响起,风轻絮才回过神来,摸摸唇上早已干涸的血迹,淡淡道:“这不是我的血。” 锦瑟心中惊了一下,风轻絮嘴唇红润得如刚刚盛开的花瓣,衣襟散开,长发凌乱,这一切显而易见地表明刚才房中发生了什么,而萧煜宁离开时面色极是难看,嘴唇上也有血迹…… 锦瑟似乎明白了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风轻絮慢慢将自己的衣襟拢好,坐起身来,对锦瑟喃喃道:“锦瑟,我是不是太过冷酷残忍?” 锦瑟顿了一下,认真地道:“主子,奴婢知道您是因为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很多事才不得不硬下心肠来,奴婢从来不觉得您冷酷残忍,反而十分佩服您……只是您将自己包裹得太紧,别人无从看见您的内心,想必这种滋味也并不好受,主子,奴婢只愿您尽快得偿所愿,能够真正开心地笑一笑。” 风轻絮定定地看着锦瑟,她没想到眼前这个小丫头竟然隐隐猜出了几分她的心思,但是却很聪明地什么也不说,只每天装傻充愣,忠心地为她做每件事。 锦瑟被风轻絮看得有些不自在,只得道:“主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风轻絮扯出一抹笑,道:“没有,锦瑟,你很好。” 锦瑟这才放下心来,见风轻絮唇上血迹还在,便去打了热水,沾湿帕子,一点点细细地为风轻絮抹去血迹,一边擦一边心疼地道:“主子,您何必与太子殿下对着干?殿下看上去好性儿,却最是要强,您在大殿之上竟然违逆殿下,要嫁去突厥,这不是打殿下的脸么?更何况殿下那么在乎您,简直把您当眼珠子一样疼着,您只要顺着些,一切交给殿下就好了,殿下那么聪明,总会有办法的,您为何偏偏要将自己置身于这两难的境地中呢?” 风轻絮叹了口气,道:“锦瑟,你不懂,我自然知道阿宁有办法息事宁人,铁奇占不到半点便宜,他绝对斗不过阿宁。” 锦瑟不解地道:“那您为何还要答应嫁去突厥,还要同铁奇王子比试?” 风轻絮的眼中悄然迸发出一抹奇异的光芒,她一字一句地道:“因为,我要他死。” 金华殿中,萧煜宁罕见地没有忙于公务,而是面无表情地喝着酒,一杯接一杯。 他没有处理唇上的伤口,酒液每次落在伤口上,都有钻心地疼痛感,但是他却毫不在意,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痛苦。 魏修既心疼又无奈地看着萧煜宁作践自己,从景和殿回来,萧煜宁便是这般状态,他知道萧煜宁心情极是不好,因此也不敢多言语,只能在一旁急的几乎团团转。 萧煜宁睁着微醺的双眸看着杯中的酒液,眼前仿佛又浮现风轻絮淡漠的面容。 如今他越来越猜不透她的心思了,她明明在他身边,但是他却总是觉得她很遥远,每次与她亲密接触,他都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抗拒,他不想承认,但是这种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他的妻子不愿他碰触! 萧煜宁的指越收越紧,几乎要将手中的酒杯捏碎。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似乎所有阴霾都涌上心头,酸楚、悲哀、疼痛、烦闷…… 他向来能将自己的情绪控制自如,早早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领,但此时他一时之间竟无法抑制心中的阴郁。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想风轻絮,但是她那漠然的面容、冰冷的表情却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第一百四十五章 乔装夺爱 当她的身体停留在八岁的状态时,她几乎不曾反抗过他,一直对他顺从而乖巧。 而他也心无杂念,怜她一人孤身在天元朝,无依无靠,又感激她救了自己的性命,因此只想守护着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对他来说,她是玩伴,是朋友,是亲人…… 许是这种相处的模式太过简单,他们之间似乎总是默契而清明,彼此信任依赖,从不对对方设防。 可是,她忽然一夜之间长大,不再是八岁孩童的模样。 看着她出落成美丽的少女,一举一动都摄人心魄,他却不满足于当初那种简单的模式,他开始渴求更多,想将她当成真正的妻子来对待,想与她携手走完一生。 但是当他真正走近她时才发现,一切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简单,她身上每寸肌肤都在抗拒着他,即使她极是隐忍,但是他早已阅尽春色,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年,又怎能发觉不了? 初始时他只当她是羞涩,不解风情,但是时间一长,他不得不承认,她就是在抗拒他的碰触。 为什么? 萧煜宁很想问问风轻絮到底为什么,但是与生俱来的骄傲让他不愿开口。 他原以为风轻絮与他一同走过这许多年,二人早已知己知彼,密不可分,原来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么…… 萧煜宁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迷茫。 他颓然放下酒杯,疲惫地靠在身后的大靠枕上,心里空落落的。 此时他竟无比希望风轻絮不曾长大,他们还是之前那种美好的关系,亲密无间。 魏修看见萧煜宁终于放下酒杯,心中不由松了口气,正要问萧煜宁是否要安歇,却见一个太监捧着一盅燕窝低头走了进来,魏修看了看,皱眉道:“殿下没说要用燕窝,怎的……” 话未完,却见那小太监抬头冲魏修一笑,笑容温婉中透着浅浅的妩媚。 魏修这才发现眼前的小太监竟是杨晓寒妆扮的,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想着上回萧煜宁对杨晓寒的花样很是满意,心道有她缓解一下萧煜宁的心情也好,便冲她略一点头,知趣地挥手让殿中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杨晓寒见魏修如此乖觉,心下便安定了,默默走到萧煜宁身边,将燕窝放在他案前之后便在一旁低头立着。 萧煜宁静静地想着心事,并未察觉身边多了个人,如玉般的面容无半丝表情,双眸如雾般朦胧。 杨晓寒站了一会儿,见萧煜宁动也不动,便偷偷看了一眼。 萧煜宁自顾发着呆,俊逸的脸如石化了一般,不知在想些什么。 杨晓寒心中觉得疑惑,但是又一想大殿中发生的事情,便瞬间明白了。 如今大殿上的事情已在宫里传的沸沸扬扬,风轻絮竟自己答应要嫁给突厥王子,这简直令人不敢置信。 李荣华听了这个消息兴奋不已,但是杨晓寒却觉得没这么简单。 以她对风轻絮的了解,风轻絮绝不会坐以待毙,嫁去突厥。但是她提出的要跟铁奇比武之事,又太过荒唐。 铁奇号称是突厥第一勇士,武艺高强,能征善战,只看他那高大威猛的身躯便知道此人绝非善类。 而风轻絮如今全无内力,若要在武艺上赢了铁奇,简直是天方夜谭。 杨晓寒实在想不出风轻絮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但是她知道此时的萧煜宁必定十分郁闷,所以她才又扮成小太监悄悄地来了,这么好的机会她必须要把握住才行。 “倒酒。” 杨晓寒正在发呆,却听萧煜宁低低的声音响起,她急忙回过神来,准备去倒酒,但是手刚碰到酒壶,却灵机一动,转而捧住了案上的燕窝,双手递了上去。 萧煜宁见身边服侍的人并未按照自己的吩咐倒酒,反而捧了一盅燕窝,顿时有些不悦,正要训斥,却见那低垂的面容隐隐有些熟悉,下意识地问道:“你是谁?” 杨晓寒这才抬起头来,朝萧煜宁调皮一笑,道:“殿下怎么这么快就认出了晓寒?到底醉是没醉呢……呀,殿下,你的唇怎么了?” 杨晓寒这才发觉萧煜宁的唇受了伤,不禁惊呼了一声,面上都是关切之色。 萧煜宁见是杨晓寒又妆扮成太监模样,不禁有些好笑,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道:“你这一路走来就没人认出么?” 杨晓寒掩嘴一笑,道:“这宫中就属殿下火眼金睛,旁人却是认不出的。” 萧煜宁心中一动,将她手中的燕窝接下,放在一边,然后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温柔地问道:“晓寒,你的心中可有我?” 杨晓寒一怔,忙道:“晓寒心中满满都是殿下,天地可鉴,不然晓寒何必如此费尽心思讨殿下欢心?” 萧煜宁摩挲着她柔嫩的双手,道:“心中有一个人,便会费尽心思讨他欢心吗?” “那是自然,”杨晓寒点点头,道,“晓寒心中有殿下,自然希望殿下心中也有晓寒,只要能让殿下开心,晓寒做什么都愿意。” 杨晓寒眼中满是羞涩和爱慕,水汪汪的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萧煜宁。 萧煜宁托起她的下巴,注视着她的眼睛,继续问道:“那你喜欢我抱你亲你么?” 杨晓寒的脸瞬间红了起来,她不明白今日萧煜宁为何突然如此温情脉脉,那些脸红心跳的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竟如此动听,她鼓起勇气道:“被自己深爱的人拥抱亲吻……应该是世上最令人欢喜的事情了吧,没有女子能够拒绝,晓寒……自然喜欢……” 说到最后,杨晓寒已经羞得不敢看萧煜宁的眼睛。 然而萧煜宁的目光却渐渐凝出了冰霜,他缓缓放开杨晓寒,自顾倒了一杯酒,仰头饮下,一言不发。 杨晓寒不明所以,有些忐忑地道:“殿下,晓寒可是惹您不高兴了?” 萧煜宁淡淡道:“你先回去吧。” 杨晓寒一呆,有些手足无措,心中十分不解,方才萧煜宁明明满是温情,为何听了她的心意之后忽然之间又变了呢? 第一百四十六章 拒绝示爱 杨晓寒不甘地抱住萧煜宁的胳膊,将脸贴在他的肩上,柔声道:“殿下,晓寒知道您心情不好,只想陪陪您,求您不要赶晓寒走……” 她温热的身躯紧贴在他的身上,声音既温柔又魅惑,又带着撒娇的意味。 她知道萧煜宁最喜欢她娇若无骨的样子,更喜欢她温柔的声音和楚楚可怜的眼神,所以她打定主意要用萧煜宁最难以抗拒的样子让萧煜宁留下她。 萧煜宁果然有些心动,他转头看向杨晓寒,刚好对上杨晓寒水润的双眸,她眼里小心翼翼的期待让人无法拒绝。 温香软玉在怀,萧煜宁只觉被风轻絮掏空的心忽然被填满,酒气上涌,一时难以抑制地揽住杨晓寒,便要朝她的唇吻下去…… 杨晓寒见自己的温柔果然奏效,心中顿时一喜,羞涩地闭上眼睛…… 然而萧煜宁却在即将碰到杨晓寒的唇时,生生停了下来。 不知为何,他竟然觉得自己无法再向前靠近。 他的脑中不断闪过风轻絮苍白的面孔,她黑幽幽的眼睛仿佛在一直看着他,那双夺人魂魄的眼睛只要一想起,便令他心头一痛。 眼前明明令他心动的女子忽然变得索然无味。 萧煜宁失去了兴趣,缓缓松开杨晓寒,散漫地往后一靠,道:“我方才想起还有些公务没处理,你先回去吧。” 杨晓寒睁开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萧煜宁,他平静的表情已经在告诉她,他现在对她没有任何兴致。 萧煜宁不再看杨晓寒,而是用食指与中指轻敲着座椅的扶手,眼睛无神地凝视着空中某处,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杨晓寒再不甘,也知道萧煜宁此时已不想再继续下去,她再待下去只会自取其辱。 于是她落寞地站起身,眼中含着委屈的泪水,慢慢退了出去。 然而在她转身关上门的一刹那,她似乎听见一个极低的声音轻唤着:“阿絮……” 杨晓寒的心倏地缩了起来,泛起阵阵疼痛,她快速离开金华殿,飞奔回惠安殿里。 一路上她的脑海里不断有许多念头闪过,等回到殿里,她已经渐渐理出了头绪,那种疼痛的心情反而带给她更清醒的认知。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对芳苓道:“芳苓,有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 风轻絮懒洋洋地躺在荷花池中的轻舟上,随手拉低一朵荷花,放在鼻下,深吸一口气,又徐徐地吐出,仿若一声叹息。 福公公提着酒坛沿着长廊慢慢走了过来,将酒往桌上一放,兴高采烈地道:“每次都是你请我喝酒,今日我也请你一回。” 风轻絮一脸不感兴趣的模样,只细细捻着荷花的花瓣,并不理他。 福公公见状,只觉热脸贴了冷屁股,哼了一声,道:“怎么,要做突厥王妃了,连我也看不上了么?” 风轻絮淡淡道:“你知道的,我不会嫁去突厥。” 福公公一副了然的样子,叹道:“萧炎这狗贼还真是狠心,当年你豁出性命救了他的儿子,他居然还忍心将你嫁去突厥,丝毫不顾及救命之恩,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风轻絮却不以为然地道:“你难道是第一天认识他么?当初我嫁过来的时候便与他有过约定,你也清楚,梦回城的身份是把双刃剑,他需要我,也防着我。” 福公公拍开封泥,为自己倒了一碗酒,道:“不过我却很好奇,你现在武功全失,无半点内力,要如何才能赢得过那突厥第一勇士铁奇?” 风轻絮闭着眼睛,脸上是若有若无的笑意:“你猜?” “鬼丫头!”福公公笑骂了一句,饮下一大口酒。 对于风轻絮要决战铁奇之事,他倒不是很担心,因为他深信以风轻絮的智谋,绝对不会吃亏,她既然打定了注意要与铁奇一战,自然是有着万全之策。 如今见风轻絮不肯说,他也不强求,只是道:“你确实聪明善谋,但是在感情的事情上还是弱了一些,昨日在萧煜宁那里吃亏了吧?” 风轻絮不以为意,福公公在宫中经营多年,有不少眼线,知道这件事也并不令人意外,但是风轻絮却懒得解释,只闭着眼睛不说话。 福公公又道:“你以前看上去只有八岁的样子,他多少会顾忌一些,你与他亲密些也无妨,反而会让他更加护着你,但是如今你已经长成少女模样,容貌也非常人能及,你以为他还会把你当成孩子来看待吗?” 风轻絮心中烦闷,依旧不想说话,仿佛睡着了一样。 福公公知道风轻絮心烦,但却不得不提点她,于是继续道:“你若不愿意委身于他,自己便小心些,萧煜宁极是聪明,之前不曾多想是因为念及你们二人多年来的情谊,但是你若三番五次违逆他,你以为他果真就看不出来么?你心不在他身上,这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长久掩饰的。萧煜宁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他见过的女人多了,你在感情上是绝对搏不过他的。” 风轻絮安静了很久,忽然睁开眼睛问道:“那要怎么做才能假装很喜欢,却又不会被发现?” 福公公哈哈笑起来,道:“你这可问倒我了,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你自己么?前些年你不就做的很好?可惜啊,你怎么就长大了……” 风轻絮平静地道:“能长大不好么?哪怕带来更严重的后果,我也不后悔长大,反而遗憾长大得不够早……这件事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福公公摇摇头,道:“很难办啊,你谋略过人,步步占尽先机,但是唯有这件事,恐怕你难以解决。” “那就给他送更多的美人吧。”风轻絮索性摘过一片荷叶,直接盖在自己脸上,再不言语。 福公公见风轻絮心中烦躁至极,便也不再提及这个话题,只问道:“真的不来喝点酒?我请客,极是难得的机会。” 风轻絮一动不动,理也不理他。 福公公只得叹了口气,自顾喝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三人密谋 宫中这两日,有不少人都在密切关注风轻絮的动向,都在猜测风轻絮到底如何做才能赢得过突厥第一勇士。 但是所有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一个是弱不禁风、毫无内力的女子,一个是强壮有力、武艺超群的勇士,这种力量的悬殊,不用比也知道结果。 宫里甚至暗中开了赌局,太子妃风轻絮与突厥第一勇士的赔率高达一赔九,但是仍然没有人买风轻絮赢,似乎所有人都认为风轻絮必输无疑。 甘泉殿里,李荣华听了这样的情况,顿时笑开了花:“风轻絮真是愚蠢到家了,居然要挑战突厥第一勇士,这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闻诗染也笑道:“可不是,太子妃简直是自寻死路,看来我们的计划也用不上了,原以为还要费一番周折,没想到她竟然自投罗网。” 李荣华心中极是喜悦地道:“如今宫里有人开了赌局,我也赌了一把,买的铁奇胜,据说如今一比九的赔率,都没人买风轻絮赢,看来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知道风轻絮没有任何胜算。” 闻诗染一听,便道:“竟有这等事,看来我也要去买些,虽然是一比九,但是买铁奇赢至少还能赚一些,买风轻絮赢,那可是要赔的血本无归了。” 李荣华正要说什么,却发现一旁的杨晓寒始终没有说话,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于是问道:“杨良媛怎么不说话?难道心中有什么想法?” 杨晓寒看着二人,眼中有些担忧之色:“我觉得还是双管齐下比较好,太子妃这人太过邪性,似乎不管什么事都能化险为夷,若是只凭这莫名其妙的比武,我总觉得还是有些危险。” 杨晓寒的话似乎提醒了李荣华,想到每次与她对抗似乎都没落得好下场,李荣华不禁有些不寒而栗,忙道:“你说的对,还是小心为妙,那我们的计划还是照常进行,总比她比武的胜算更大。” 闻诗染不以为然地道:“她到底做了什么,能让两位良媛如此忌惮?” 杨晓寒认真地道:“闻承徽也与太子妃交手过,应该知道她的厉害之处,我与荣华姐姐二人联手,扯出了宫中阮良娣秘事,都没能将她拉下来,要知道阮良娣可是太子殿下心中的逆鳞,谁都碰不得,即便如此,太子妃仍旧安然无恙,太子殿下对她的宠爱不曾减少一分,她绝对是个可怕的对手。” 李荣华也道:“确实如此,她荣宠依旧,反而是我和杨良媛被罚到静心庵住了很长一段时间,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闻诗染听她们这般说,不由也谨慎了起来,道:“那好,我们之前的计划依旧执行,先不指望风轻絮战败了,毕竟还是我们出其不意比较稳妥。” 三人很快达成了一致,秘密商议了许久才散去。 闻诗染与杨晓寒一前一后出了甘泉殿,杨晓寒却叫住了闻诗染,细细地打量着她,道:“听说闻承徽的母亲是番邦女子?” 闻诗染也不隐瞒,道:“不错,难道杨良媛也如旁人一般要看轻我么?” 杨晓寒笑道:“怎会,只是觉得好奇,闻承徽这般美貌,素得太子欢心,与太子妃也并无宿怨,为何会如此轻易地答应与我二人合作?” 闻诗染没有回答,反而问道:“那杨良媛为何要与太子妃作对?难道是因为与太子妃有旧怨么?” 杨晓寒的笑容依旧柔和:“闻承徽说笑了,我与太子妃不仅没有旧怨,而且太子妃曾经还试图帮我获取太子殿下的宠爱。” 闻诗染闻言却有些不解了:“那你为何还要这般针对她?” 杨晓寒低头抚弄着手中的帕子,道:“在宫中总有些事是身不由己,太子妃算不上是个好人,但也不是个坏人,她从未苛待过我们,只要别人不去招惹她,她也绝不出手伤人,可是……这世上并不是你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就能安然度过一生的,就算是立在桥上的石墩,也要莫名地遭受风吹雨打,更何况是在这复杂的宫中,稍不留神便粉身碎骨,若不想为鱼肉,只能去做刀俎。” 闻诗染听杨晓寒低低的声音里似乎带着很多感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杨晓寒见闻诗染有些懵懂的样子,不禁又笑了起来:“你入宫还早,有些事需要慢慢体会……还有,我总觉得你有什么心事,但是又不肯跟我们说,若是什么时候想找人解闷,随时可以来惠安殿找我。” 若是常人听了杨晓寒这番推心置腹的话,只怕也会将自己的心思透露一二,但是闻诗染的心事却如何能告知旁人? 她听见杨晓寒察觉了她心中有事,反而一惊,随即扯了扯嘴角,道:“我能有什么心事,左不过是太子殿下近日很少来昭明殿,我心里不好受罢了,这种心事,东宫里不是人人都有么,与谁说去?” 杨晓寒见闻诗染不愿说,便也不勉强,只道:“那闻承徽要好好想想如何留住殿下了,以闻承徽的美貌,想必不难。” 闻诗染却不想再继续与她聊下去了,杨晓寒与李荣华不同,心思颇深,她不愿与她深交。 于是闻诗染懒洋洋地道:“我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要扮成小太监混进金华殿么?杨良媛倒是貌美如花,温柔似水,不还是被殿下赶了出来?我还是安安静静在昭明殿里待着吧,总好过一个不留心,失了体面。” 闻诗染说完,也不看杨晓寒的脸色,转身便走了。 杨晓寒的笑容僵在脸上,她看着闻诗染离去的背影,将手中的帕子捏做一团。 闻诗染这番话无疑是在打她的脸,但她素来知道闻诗染的性子,便也只能忍了下去。闻诗染对萧煜宁与李荣华也向来都是如此,并无刻意谄媚讨好,更何况是对她。 而芳苓却已忍不住愤怒地道:“主子,这闻承徽也太猖狂了,居然敢对您这般不敬,谁借她的胆子!” 第一百四十八章 好奇害死猫 杨晓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阴郁,缓缓道:“她一直是这般口无遮拦的,如今我还要用着她,先不与她计较……芳苓,方才李良媛说宫里开了赌局,你悄悄也去为我买一些。” 芳苓眼一亮,道:“那敢情好,大家都知道铁奇王子必胜,我们买一些肯定稳赚不赔。” “不,”杨晓寒的眼中光芒闪烁,“我要买太子妃赢。” 芳苓吃了一惊:“主子,您不是开玩笑吧,您为何要买太子妃赢?她怎么可能战胜突厥第一勇士?” 杨晓寒却摇摇头,目光变幻莫测:“我有种预感,这次太子妃必赢,虽然我不知道她会用何种手段,但是既然她敢提出挑战,就绝不会输。” 萧冰卿入宫后直直奔向景和殿,一进门便嚷嚷道:“太子妃嫂嫂,你怎能与那突厥王子定下那比武之约,你可知道这宫里的赔率都一赔九了。” 风轻絮轻轻一笑,道:“我自然知道。” 锦瑟也笑着接话道:“因为这赌局就是我们主子暗中开的。” 萧冰卿错愕地看着风轻絮弱不禁风的小身板,道:“太子妃嫂嫂,你是如何来的自信心?” 风轻絮却极是自信地道:“越是别人觉得赔的时候越是能赚钱,若是人人都觉得可以赚钱,反而才是赔的时候。” 萧冰卿在心中琢磨了一下,觉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但是又好像哪里不太对。 她正在纠结之际,却见一个太监来报:“启禀太子妃,太子殿下传话来,他在宫外醉月楼有事与您商议,宫里已经备好马车,还请太子妃尽快前去。” 萧冰卿一听,顿时眉开眼笑:“怪不得太子妃嫂嫂这般自信,原来是太子哥哥在背后给你撑腰呢,太子哥哥这是一早就出去给你想办法了,太子妃嫂嫂,看来我也要买你赢了,我太子哥哥可聪明了,一定能想出来好办法。” 风轻絮却微微蹙了眉头,她仔细看了一眼那面生的小太监,悄无声息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许久才道:“好,我这便去。” 风轻絮抬脚欲走,却又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对锦瑟道:“你去把太子殿下送我的那串夜明珠手串拿过来,殿下极是喜欢我戴着那手串。” 锦瑟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取了来,将那手串戴在风轻絮的手腕上。 那串夜明珠很是精致,颗颗圆润,大小一致,足足有四五十颗,又因为风轻絮手腕很是细瘦,那串明珠在她手腕上绕了四圈才勉强不滑下来。 风轻絮摸了摸手上的珠串,对锦瑟道:“锦瑟,你留下来吧,我自己前去便好。” 锦瑟有些发愣,直直地看着风轻絮。 然而萧冰卿却热络地挽住风轻絮的胳膊,道:“好嫂嫂,带我一起去嘛,我也想去看看太子哥哥有什么好主意。” 风轻絮一怔,道:“你还是别去了,去看看母后吧,她近日身体不大好,你难得进宫,去陪陪她吧。” 萧冰卿却道:“那等会儿我再跟你们一起回来便是了,刚好还可以赶上皇后娘娘的晚膳。” 风轻絮摇摇头:“你还是留下吧,阿宁想必还是希望我自己前去。” 萧冰卿顿时耍起了无赖:“嫂嫂又没见到太子哥哥,怎么知道他只让你一个人去呢?太子妃嫂嫂若是不带我,我便自己在后面跟去。” 风轻絮无奈地看着萧冰卿,见她很是坚定的样子,又怕她偷偷跟去,只好道:“好,那你便随我一同前去吧。” 萧冰卿欢天喜地地跟着风轻絮出了景和殿,坐上马车以后很快便出了宫。 马车上,萧冰卿与风轻絮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风轻絮见萧冰卿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我?为何总是吞吞吐吐的?” 萧冰卿有些尴尬地道:“还是被太子妃嫂嫂发现了,其实……其实我确实有话要问你……你与萧逸庭很熟吗?你们是如何认识的?” 风轻絮没想到萧冰卿会忽然问出这样的话,便定定地看着她,暗暗猜测她的用意。 萧冰卿被她幽深的眼眸瞧着,只觉得有些心虚,好像自己已经被她看穿了一样。 明明她才是想要捉贼的那个,怎么被风轻絮漆黑的眼珠一瞧,她觉得自己反而变成了贼一般。 马车里原本轻松的氛围忽然变得怪异起来,萧冰卿不禁有些自责自己为什么要挑起这个话题。 就在萧冰卿以为风轻絮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却淡然地开了口:“你莫要多想,我与他连朋友都算不上。” 萧冰卿一怔,听着风轻絮冷漠的话语,忽然心里有些堵堵的。 她作为一个旁观者,与萧煜宁、萧逸庭从小一起长大,关系都十分不错,又常来往宫中,自是将萧逸庭的心思看得十分清楚,此时听风轻絮这样撇开二人之间的关系,竟然心中五味陈杂。 尤其是当萧冰卿想到萧逸庭看风轻絮时的眼神,以及她昏倒时他紧张的样子,不禁心中有些愤慨:“可是萧逸庭明明对你很好,处处为你着想,他知道你喝不惯别的酒,每次你去赵王府喝的秋露白都是他单独为你准备的,还有他府里的荷花池……他有次喝醉了我才知道,原来竟也是因为你一句话,他便不顾赵王叔的责骂,硬是开辟了一片池子,养了满池的荷花,只盼着你去看一眼……你怎么可以说跟他连朋友都算不上?你……你怎的如此狠心?” 风轻絮听着萧冰卿的控诉,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攥住了一般,阵阵发紧,又有些钝钝的痛感。 原来他不仅为她开辟了荷花池,连酒都细心地借着赵王妃的名义单独为她备好…… 萧逸庭那灿若星辰的眼睛不经意间在风轻絮的脑海里浮现,让她有瞬间的茫然与恍惚。 可是,听见萧冰卿最后两句质问,风轻絮却忽然清醒过来,整个人又恢复了理智与冷静。 她静静地看着萧冰卿义愤填膺的面容,毫不迟疑地反问道:“那你希望我如何回答?” 第一百四十九章 踏入陷阱 萧冰卿张了张口,却被风轻絮一句话堵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是啊,眼前的少女不是普通人,她是天元朝太子妃,即使萧逸庭无比在意她又怎样,她是他永远也不可能靠近的人。 风轻絮对他冷漠疏离才是正确的,如果她同样对他报以火热,那她如何对得起当朝太子萧煜宁? 思及此,萧冰卿颓然地松了身子,一脸郁闷的模样。 她的两个表哥同样优秀,一个高贵骄傲,温润如玉;一个飘逸出尘,清隽秀丽,让任何人来选都是两难的境地。 不过还好风轻絮在遇见萧逸庭之前已经嫁给了萧煜宁,不用再做这样的选择,既然如此,她又何必非要向风轻絮问个明白呢? 想通了以后,萧冰卿的心情总算好了些,她抬头看向风轻絮,却见风轻絮总是撩起车窗上的车帘向外看,不禁有些奇怪:“太子妃嫂嫂,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风轻絮放下车帘道。 萧冰卿却不信,伸手就要撩起车帘。 风轻絮见状,却慢悠悠地道:“你最好不要看。” “为什么?”萧冰卿的手停在半空中,不解地问道。 风轻絮的眼眸越发深不可测:“我怕你会害怕。” 萧冰卿愣了一下,手却比心更快,下意识地撩开车帘。 只见外面夕阳已经落山,黄昏的微光中野草遍地,树木丛生,哪里有京城繁华的样子,分明是到了荒郊野外。 萧冰卿放下车帘,一脸惊恐地想要尖叫,风轻絮却一把捂住她的嘴,将食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道:“不要叫,被他们发现,我们恐怕就不能清醒地到达目的地了。” 萧冰卿稳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镇定下来,点点头。 风轻絮这才松开手,端正地坐回马车对面,面无表情地看着萧冰卿。 萧冰卿看风轻絮一脸淡定的样子,忍不住道:“太子妃嫂嫂,莫非你早就知道其中有诈?” 风轻絮从容地道:“那太监明显是别人假扮的,且不说阿宁不会让个陌生的小太监来传话,便看他那一身紧绷的太监服,袖子与裤腿还短了一截,分明是不知道从哪里扒来的,脚上还沾着泥土便敢进景和殿,怎么可能是寻常的宫人?” 萧冰卿的下巴几乎要掉了下来:“太子妃嫂嫂,你既然明知有诈,居然还敢前来?而且一个人也不带,连锦瑟都留了下来……” 风轻絮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道:“这不还有你么?怎么能说一个人也没带呢?” 萧冰卿一看风轻絮那调侃的样子,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她如何知道这是个局呢?如果知道的话,她绝对会躲得远远的,怎么也不可能兴高采烈地一路跟着踏进陷阱里。 她终于知道为何风轻絮在东宫时一再阻止她一同前来,偏偏她是个一根筋的,不管不顾地非要跟来。 萧冰卿忐忑地坐在马车里,见风轻絮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忽然灵机一动,道:“太子妃嫂嫂,你是不是知道骗我们出来的人是谁?” “不知。”风轻絮摇摇头。 “那你是否知道这是个什么局?会不会有性命之忧?”萧冰卿追问道。 “不清楚。”风轻絮继续摇头。 “那你是不是早有对策?”萧冰卿不死心地问。 “并没有。”风轻絮依旧摇头。 萧冰卿觉得自己快疯了:“太子妃嫂嫂,你不是在说笑吧?什么都不清楚就一脚踏进别人的局里?” 风轻絮微笑道:“若不进来,怎么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局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了真章,才能有对策。” 萧冰卿无力地道:“那到时候会不会晚了点儿?” 风轻絮但笑不语。 萧冰卿完全没有风轻絮的镇定,她从小到大哪里遇见过这样的事情,不禁哭丧着脸道:“太子妃嫂嫂,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我是个蠢笨的,你可莫要坑我,我还没许配人家呢,连个心上人也没有……” 风轻絮哭笑不得:“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傻丫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许此番遇险,会别有一番机遇呢?” 萧冰卿却并没报任何指望,只垂头丧气地窝在角落里,揉着手中的绢帕,再也没有心思说任何话了。 风轻絮对萧冰卿能如此快地接受现实,没有失控地大喊大叫,已经很是满意了,可见萧冰卿的承受能力还是比较强的,这样至少不会成为她的累赘,也许必要的时候还能帮她一把。 马车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慢慢地停了下来。 马车一停,萧冰卿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头“咚”地一声磕在了车壁上。 她捂着被撞疼了的脑袋,紧张地看着风轻絮,风轻絮却拍拍她的手表示安慰。 萧冰卿看着风轻絮淡然的表情,慢慢也冷静了下来。 “请太子妃下车。” 外面有陌生的声音响起。 风轻絮看了一眼还算冷静的萧冰卿,率先走出了马车。 萧冰卿稳了一下心情,也连忙跟上去,生怕落单。 出了马车,风轻絮发现眼前是一座外宅府邸,虽地处偏僻,外观却很是大气,一看就非常人能拥有的住所。 “太子妃请进。”一旁的小厮极是恭敬地引着路。 风轻絮也不犹豫,直接走了进去,仿佛丝毫不在意里面是否有危险。 萧冰卿虽然又开始紧张,但是也只能硬着头皮紧紧跟在风轻絮的身后,心道,反正都已经上了贼船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豁出去了。 风轻絮眼角的余光一直在打量着这座宅子,越看心中越是明了,这宅子里面比外面要奢华许多,布局很是巧妙,一般的工匠不可能打造出如此精美的宅院。 不知不觉,风轻絮已经随着小厮进了正堂。 此时外面夕阳落下,霞光散尽,夜幕已然降临,堂上却烛火通明,亮如白昼。 一个魁梧的身躯散漫地坐在正上方的位置,笑容满面地看着走进来的风轻絮,眼中满是欢喜的光芒:“太子妃,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第一百五十章 太子妃被困 风轻絮淡漠地看了那人一眼,平静地道:“铁奇王子,果然是你。” 铁奇见风轻絮脸上并无半分惊惧之色,又闻此言,不禁奇道:“太子妃早知道是小王?” 风轻絮抚了抚衣袖,镇定地道:“原本只是猜测,如今却是确认了。” 铁奇哈哈大笑起来,竖起大拇指,道:“不愧是天元朝太子妃,不仅冰雪聪明,还英勇无畏,我铁奇看上的人果然不一般。” 风轻絮黑幽幽的眼睛直直看着他,道:“铁奇王子引我来,不会只是为了夸赞我吧?” 铁奇嘿嘿地笑着,道:“小王今日请太子妃过来,不过是为了饮酒叙旧,并无其他意图,太子妃千万莫要误会。” 风轻絮冷冷道:“我今日身体不适,不宜饮酒。” “那就喝茶,”铁奇不以为意地道,“小王一直想领教中原茶艺,不知太子妃是否肯赏脸?” 风轻絮道:“喝茶要有恬淡的心境,今日这般情境,让人半分饮茶的心思也没有,可见也不适宜茶道。” 铁奇想了想,恍然大悟:“那就吃饭,太子妃从东宫过来,想必还没吃饭吧,小王这就命人备下晚膳,请太子妃享用。” 铁奇正要吩咐下人准备晚膳,却听风轻絮道:“既然铁奇王子盛情相邀,那也要拿出些诚意来,我听说突厥人特别擅长烤羊肉,不如就在院中架起篝火烤来吃吧。” 铁奇琢磨了一下,道:“太子妃莫不是想用火光引来官兵?小王劝太子妃还是莫要动其他心思了,这座宅院极是偏僻,不可能有官兵来巡逻,就算来了恐怕也不敢进来。” 风轻絮淡淡一笑,道:“我还没有那么蠢,你们既然敢将位置选在京郊,怕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若是连这点也想不明白,就不是风轻絮了。” 铁奇这才放下心来,讨好地笑道:“太子妃既然想吃烤羊肉,小王便亲自烤与你吃。” 说完,铁奇便吩咐下人在院中燃篝火烤羊肉。 而萧冰卿则全程沉默,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一切交给风轻絮,自己则闭口不言。 幸好铁奇似乎对她也不感兴趣,并未理会她,她这才在心中松了口气。 那铁奇的目标只是风轻絮,如今多了个萧冰卿,他也只觉得不过是买一送一,多了个女人而已,连太子妃她都敢捉来,区区一个郡主,他是丝毫不放在眼里的。 大不了回突厥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一起带走,赏给他身边得力的人,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很快,宅中的下人便将篝火架好,铁奇引着风轻絮与萧冰卿来到院中,只见夜色中篝火熊熊燃烧,几乎将整个院子照亮,而篝火上架着一整只羊,羊肉的浓烈味道在院子里弥漫开来。 铁奇转头看向风轻絮,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原本苍白的面孔被染上红晕,火光倒映在她幽深的眼眸,似在她的眼中燃烧跳跃,让她整张脸都如月亮一般散发着冷幽幽的光。 铁奇看得有些呆了,直到风轻絮转头对他说话,他才愣愣地回过神来,下意识地道:“你刚才说什么?” 风轻絮眉毛一扬,道:“肉都要烤糊了,铁奇王子不去翻一翻么?” 铁奇一听,忙走到那篝火前翻烤羊肉,而风轻絮则自己寻了一旁的座椅,悠哉悠哉地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铁奇熟练地翻转着烤肉。 铁奇的眼睛不时瞄向风轻絮,心中对风轻絮的淡定很是钦佩,要知道一般女子若被人掳走,只怕已经吓得眼泪横飞了,哪怕是装作镇定,如今也该露馅了,但偏偏风轻絮如此冷静,仿佛只是来做客一般。 于是,铁奇忍不住问道:“太子妃,你当真一点也不害怕吗?” 风轻絮笑了笑,道:“害怕有用么?害怕了你便会放我走吗?” 铁奇叹道:“太子妃真的与小王见过的任何女子都不一样,让人难以捉摸。” 风轻絮却道:“世间每个女子都是不一样的,或温柔,或妩媚,或高雅,或娇弱……端看铁奇王子喜欢什么样的。” 铁奇想了想,道:“我们突厥女子都是十分强悍的,不比你们天元朝女子,做什么事情都瞻前顾后,还总是柔柔弱弱的样子,太过柔弱的女子在突厥是不可能生存下去的,说句实话,来天元朝这么久,你们天元朝的女子,小王几乎一个都没看上……唯有你,太子妃,小王只看你一眼便知道小王定要得到你。” 风轻絮瞥了他一眼,并不做声。 然而萧冰卿却有些吃惊,那日铁奇在大殿之上公然向风轻絮求亲之事,她也有所耳闻,没想到铁奇竟然如此赤裸裸地将心思说与风轻絮听。 原来铁奇并不是临时起意,色令智昏,而是早有预谋。 而且听他的语气,对风轻絮势在必得,恐怕今日很难逃脱了。 思及此,萧冰卿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铁奇见风轻絮似乎对他的言语并无所动,便笑道:“那日在赵王府马场,你穿着一身红衣,在马上英姿飒爽,一箭十桃,更是让小王震惊不已,小王既佩服又爱慕,小王拥有很多女人,但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让小王如此心动过。” 风轻絮听着铁奇热情的告白,心里却波澜不惊。 铁奇将烤好的羊肉片下几片最嫩的部分,放在盘子里认真摆好,仆人要伸手接过,铁奇却推开他的手,亲自端到风轻絮的面前。 风轻絮静静地看着铁奇,他目光诚挚地道:“太子妃,我并不想伤害你,只想带你会突厥,可是听人说,太子妃聪明善谋,实在太厉害了,我总怕着了你的道,不得不出此下策,还望太子妃谅解我的一片爱慕之心。” 风轻絮伸手取了一片羊肉放入口中,那羊肉烤的外焦里嫩,入口即化,十分美味,可见铁奇烤羊肉的手艺确实高超。 风轻絮细细品了一会儿,才慢慢道:“你与李太傅是什么时候开始合作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太子妃破局 铁奇一惊,眯起眼睛问道:“太子妃是如何知晓的?” 风轻絮浅笑道:“以前只是猜测,方才便确定了。除了李太傅,谁还有这么大的本事?李太傅第三个儿子李荣成,也就是忠武将军,如今镇守边疆,与突厥接触最多,想必你们早已达成了某种协议吧?” 铁奇哈哈一笑,反而轻松地坐在风轻絮身边,道:“过了今晚你便是小王的人了,有些事你既然已经猜到,小王便也不隐瞒你了,不错,小王与太傅李鸿山早就有协议,你们天元朝的李太傅,可不仅仅满足于一个太傅之位呢。” 风轻絮笑笑,道:“李太傅的野心我早已知晓,铁奇王子虽口中说不瞒我,但是诚意显然还是不够。” 铁奇思索了一下,道:“李将军与我突厥达成协议,他绝不将突厥赶尽杀绝,但是当他需要时,我突厥便出战一番,为他献上几次战功。” 风轻絮心道,果然如此,李荣成的赫赫战功,恐怕就是这么来的,让朝廷时时刻刻需要他,觉得只有他可以摆平突厥,这样他就永远手握军事重权。 难怪风绝尘当初出战突厥时,几乎将突厥杀得片甲不留,但是到了李荣成这里,却变了样子。 突厥似乎变得聪明起来,战术上也有所改进,虽然仍旧不是天元朝的对手,但天元朝却无法将其一举拿下。 问题果然出在李荣成这里。 铁奇靠近风轻絮,讨好地道:“如何,小王这回诚意十足吧?” 风轻絮却不领情:“你我本已约好明日一战,但是却忽然今晚将我诓来此处,想必不是你铁奇王子的主意吧?” 铁奇抚掌笑道:“太子妃果然聪明绝顶,我铁奇本十分期待与太子妃一战决定胜负,虽然小王极有信心,但是却有人告诉小王,太子妃狡诈非常,倒不如直接毁了太子妃的清白胜算更大一些。” 萧冰卿终于忍不住跳了起来:“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有这种卑劣的想法,若你敢伤害太子妃嫂嫂,我太子哥哥定会将你千刀万剐。” 铁奇冷冷瞥了萧冰卿一眼,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 风轻絮却伸手拦住她,拍拍她的手,道:“放心吧,铁奇王子不会对我怎样的,顶多是将我关到明日罢了。” 铁奇这才眉开眼笑起来:“太子妃果然了解小王,小王虽爱美色,喜欢用强硬手段得到女人,但对太子妃却不同,太子妃是小王想真心对待的女子,太子妃还小,小王有的是时间等太子妃慢慢长大。只是今晚却要委屈太子妃了,在此暂且住下,明日小王定会将太子妃安然无恙地送回东宫。” 然而萧冰卿的心情却一点也没有放松下来,如果在这外宅待上一夜,风轻絮与她即便没有发生任何事,也是人生难以除去的污点,与陌生男子在外宅留宿一夜,没发生什么谁会相信? 况且铁奇对风轻絮的心思众人皆知,谁都不会相信他将风轻絮诓来却什么都不做。 那铁奇说的好听,但是心里只怕也在打这个主意。 可是风轻絮却淡定地点点头,道:“今晚我会留在这里,但是明日之战还是要继续,想必铁奇王子也是十分期待吧?” 铁奇忙道:“那是自然,只要太子妃肯留下,明日想战便战,我铁奇绝不推辞。” 风轻絮站起身,懒懒地道:“我有些累了,先回房休息,你把肉烤好以后派人送一些到我房里。” 铁奇见风轻絮如此不客气,反而心中极是欢喜,忙不迭地派人引领风轻絮先回房间歇息。 风轻絮随着那仆人走了两步,却又忽然回头问道:“今日发生的事情与太子的三个宫妃也有关吧?” 铁奇一怔,心中有些犹豫,风轻絮手上没有任何证据,奈何不了李鸿山,所以他才敢将突厥与李鸿山的私密事情告知,可是李荣华等人却是东宫中人,受风轻絮的牵制,一旦风轻絮回到宫中,以她的性情说不准会对她们三人怎样。 然而风轻絮的唇角却勾起一抹笑,道:“我知道了。” 铁奇愣愣看着风轻絮的背影,心道,这是她自己猜着的,我可什么都没说,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风轻絮在仆人的引领下到了房间,只见房间布置得极为雅致,桌上的瓷瓶中还插着两朵荷花,空气里淡淡的荷花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显然这是十分了解风轻絮的喜好。 萧冰卿一进来,就立刻关紧房门,问道:“太子妃嫂嫂,那铁奇真的不会对我们下手吗?” 风轻絮肯定地道:“放心吧,他要我,只是想得到中原武林势力的支持,若是用强,便本末倒置了,所以今晚我们二人不会有任何危险。”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萧冰卿迫不及待地问道。 风轻絮朝萧冰卿微微一笑,道:“吃些烤羊肉,然后好好睡一觉。” 深夜时分,万籁俱寂。 萧冰卿本来心中十分担忧,但还是熬不住困意来袭,终于睡下了。 风轻絮见萧冰卿已经睡下,便悄悄起身,来到窗前,立刻看见一个挺拔的影子映在窗上,面容轮廓清晰,只看侧影便知俊美非常。 风轻絮无声地将窗户打开,窗外的人影如鬼魅一般掠了进来,月光幽幽地照在他的脸上,那英俊的面容,俨然是风绝尘。 风绝尘从怀中取出一把夜明珠,那夜明珠正是风轻絮出宫时戴的手串上的珠子,冷冽的光芒照亮了风轻絮的眼睛。 风轻絮拨弄着风绝尘手中的珠子,笑道:“你果然寻到了这里,我还怕你找不到,特意让铁奇燃了篝火。” 原来风轻絮在猜测到自己可能有危险时,便提前让锦瑟取了这夜明珠手串,一边抚摸着珠串,一边无声地对锦瑟说了两个字:“将军。” 锦瑟在风轻絮身边许久,对风轻絮很是了解,立刻猜到风轻絮让她去寻风绝尘,她手腕上的珠串便是线索。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太子震怒 于是风轻絮走后,锦瑟马上去寻了风绝尘,风绝尘听说风轻絮有危险,便一路寻着车辙印出了城。 出城后天色已晚,风轻絮一路将手腕上的四五十颗珠子沿途丢下,夜明珠的光辉指引着风绝尘寻到了这处外宅,虽费了些心思,但最终还是找到了风轻絮。 风绝尘蹙眉问道:“你还好吧?那铁奇可有为难你?” 风轻絮道:“放心,我没事,若不以身涉险,我还很难确定李鸿山与突厥勾结之事,今日铁奇亲口告诉我,他们与李荣成有约定,这些事还需要你再去查证。” 风绝尘顿时一惊:“此话当真?” 风轻絮道:“想来十有八九是真的,你只管去查,证据越多越好。” 风绝尘点点头,道:“那我现在就带你们离开。” 风轻絮却摇摇头,道:“将军,你先不要救我们二人,我有事需要你去做。” “可是你们两个姑娘在这里极不安全,若在这里过了夜,名声还要不要了?”风绝尘很不认同。 风轻絮失笑:“我既敢来,心中便有对策,你只管放心,明日之战才是重中之重,我必须要赢,你今晚去为我做两件事,做好了,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风绝尘见风轻絮智珠在握的样子,便不再迟疑,附耳过去,听风轻絮细细地告诉他需要做的事情。 萧煜宁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着明日风轻絮与铁奇之战,心中始终不安,于是干脆直接起身,唤着魏修,一同走向景和殿。 萧煜宁在景和殿门前凝立良久,心中担忧,又觉得风轻絮恐怕早已睡下,便一直在犹豫。 魏修看出了萧煜宁的迟疑,于是乖觉地道:“殿下,不如让奴才问问太子妃是否歇下了,若是太子妃已然安歇,殿下再回去不迟。” 萧煜宁沉吟了一下,道:“也好。” 于是魏修便上前敲门,几声之后,门内很快有人应声而来:“是谁?” 魏修道:“是太子殿下。” 门内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之后有人将门打开,门内露出了红樱娇俏的小脸。 红樱见果是萧煜宁与魏修,忙打开门,恭敬地行礼道:“不知殿下前来,请殿下恕罪。” 魏修温和地道:“无妨,殿下只是想来看看太子妃是否歇下了,若是歇下了,便不必打扰太子妃了。” 红樱顿时有些紧张,她本就惧怕萧煜宁,又不擅长说谎,脸上想扯出一抹笑容却是不能,只嗫嚅道:“太子妃……太子妃……” 萧煜宁的眼中闪过一丝疑色,开口问道:“太子妃怎么了?” 这时,锦瑟的声音传了来:“是谁半夜敲门?” 红樱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忙回身道:“锦瑟姐姐,是太子殿下。” 锦瑟赶到门前一看,急忙上前行礼,面上却很是淡定:“殿下,我们主子已经歇下了,明日与铁奇一战,主子需要养精蓄锐,早早便熄了灯,殿下,您看是否要叫醒我们主子?” 萧煜宁听锦瑟这么说,心中便有些落寞。 他知道风轻絮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人,但还是觉得风轻絮似乎完全将他隔离在外,自己悄然做好了所有准备,却什么也不告诉他。 思及此,萧煜宁摆摆手道:“罢了,让她好好歇着吧。” 萧煜宁在心中默默叹息,带着魏修转身便走。 锦瑟这才轻轻松了口气,她就知道萧煜宁绝不会在风轻絮熟睡以后叫醒她,所以才欲擒故纵,让萧煜宁知难而退。 红樱忐忑不安地扯着自己的衣襟,偷偷看向萧煜宁与魏修,紧张地几乎要发抖。 她可没有锦瑟那般淡定,也不敢欺骗萧煜宁,额上隐隐渗出了汗珠,见萧煜宁要走,顿时双肩一塌,全身放松下来。 然而红樱这个微小的动作却被萧煜宁收进了余光中,他想到方才红樱紧张的神情,还有回答问话时的吞吐不明,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念头,刚迈出的脚却又收了回来。 他瞥了眼来不及收回表情的红樱,神色一凛,大步朝景和殿内走去。 锦瑟吓了一跳,想要阻拦已是来不及,红樱吓得几乎要哭出来,拉着锦瑟的胳膊带着哭腔问道:“怎么办,怎么办,殿下发现了……” 锦瑟也没想到萧煜宁会忽然折返,心中急转,却一时想不出好法子,也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萧煜宁快速进了景和殿内殿,却见床上空无一人,被子整整齐齐地铺在那里,却没有风轻絮的影子。 萧煜宁的目光瞬间冷如寒冰,朝门外怒道:“太子妃呢?” 魏修也吓得不轻,这深更半夜,风轻絮不在景和殿能去哪里,门外一群丫头还跟着隐瞒,显然是出了大事。 他忙冲锦瑟叫道:“锦瑟,殿下问你话呢,太子妃去哪了?” 锦瑟定了定神,看向萧煜宁,道:“太子妃受灵秀郡主之邀,前往荣王府,见天色已晚,便留宿在荣王府了。” 萧冰卿来过东宫,又与风轻絮一同出宫,锦瑟只能想到这个理由了。 风轻絮只让她找风绝尘,却没让她通知萧煜宁,她也不敢擅自做主将事情告知萧煜宁,只能扯了个谎。 但是萧煜宁却一眼看穿了锦瑟的谎言,冷笑道:“是么,那我现在就命人去荣王府查看,若没有太子妃,便将这满院子的宫人都砍了!” 红樱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我们不是有意欺瞒殿下的,殿下不要砍我们的脑袋……” 魏修见状,便恐吓道:“敢欺骗太子殿下,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还不快说太子妃去哪了,若是说了实话,兴许殿下还能饶过你们!” 红樱一听,吓得浑身发抖,心中的话早已脱口而出:“殿下救救我们主子吧,我们主子被人诓走了……” “红樱!” 锦瑟气急,大喝一声,想阻止红樱说话,但是已经来不及。 萧煜宁自然将红樱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周身都开始弥漫冰冷的气息,连声音似乎都结了冰霜:“你说什么?太子妃被人诓走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解救太子妃 红樱忙不迭地道:“是的,今天傍晚时分有个小太监来传话,说殿下邀我们主子去宫外醉月楼,有事情商议,主子和灵秀郡主一起去了,便没再回来……” 萧煜宁将手边的杯子“砰”地一声扫落在地上,怒道:“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禀报?” 魏修也吓坏了,指着跪了一地的宫人,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连太子妃失踪都敢隐瞒,太子妃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不用活了。” 萧煜宁强忍下心头的不安和愤怒,冷声道:“那太监长什么样子,马车出了宫门往哪里去了?” 红樱战战兢兢地道:“那太监看着面生,奴婢们都不认识,马车出了宫门往西南方向走了。” 萧煜宁见再也问不出什么,便一甩衣袖出了景和殿,唯余冷酷的声音在空中回荡:“若太子妃有任何意外,所有人凌迟处死!” 萧煜宁出了景和殿便对魏修道:“去传令锁魂,命他集结所有人马,天亮之前务必找到太子妃,否则提头来见。” 魏修忙道:“殿下,是否要调动宫中守卫,还有京城……” “不可,”萧煜宁果断地道,“这件事只能悄悄的,事关阿絮和冰卿的名声,不能大肆宣扬。” “是!”魏修这才反应过来。 萧煜宁握紧了袖中的指,精致的面容上表情冷冽狠厉:“此事与铁奇脱不了干系,若他敢伤害阿絮一丝一毫,我便将他千刀万剐!” 风轻絮躺在萧冰卿旁边,想着明日之战,不禁心中激荡,久久没有睡意,直到天有些蒙蒙亮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渐渐地,风轻絮觉得整个床在轻轻摇晃,她不得不勉强睁开眼睛查看。 当眼前视线清晰之后,风轻絮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已在马车上,眼前一个极是清俊的少年正静静地凝视着她,她心中一紧,忙坐了起来,戒备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那少年见风轻絮醒来,忙拜道:“见过太子妃,末将乃是太子殿下麾下锁魂,请太子妃莫要害怕,末将是奉太子殿下之命迎太子妃回宫。” 说着,那少年便拿出一个令牌来,双手奉给风轻絮。 风轻絮接过一看,正是萧煜宁的传令牌,于是心下便放松了些,转头看一旁的萧冰卿还在酣然睡着,便低声问锁魂:“以前怎么从未听太子提起过你?” 锁魂犹豫了一下,道:“末将只是奉殿下之命办事,若太子妃有疑问,还请亲自询问太子殿下。” 风轻絮见眼前这少年虽很年轻,但却心思沉稳,口风很紧,想来也问不出什么,便不再说话,心中却在暗暗盘算:看来阿宁身上还有许多之前我不曾发现的事情,他称自己为末将,那么阿宁手中必有一支秘密军队,若不能掌握这支军队的秘密,恐怕将来会成为绊脚石…… 风轻絮正出神地想着,忽然听到马车后方传来阵阵马蹄声,急促地朝他们的马车逼近。 锁魂朝外看了一眼,蹙眉道:“他们追来了,为了防止他们发现,末将带的人手不多,稍后必有一场恶战,还请太子妃与灵秀郡主莫要出来,以防受伤。” 马蹄声越来越近,铁奇粗犷的声音传来:“前面马车快快给我停下!留下太子妃饶你们不死!” 锁魂没有出声,马车依旧在奔驰着,速度却越来越快。 “嗖——” 一支箭忽然穿透马车壁,狠狠钉在木头上,锁魂与风轻絮皆是一惊。 而后方铁奇的怒吼声又传了来:“该死!谁放的箭?不许伤了太子妃!” 马蹄声密密地围了过来,熟睡中的萧冰卿被吵得十分烦躁,翻了个身,用手捂住耳朵,继续睡了过去。 锁魂哭笑不得地看了一眼萧冰卿,对风轻絮道:“太子妃,还请在马车中稍待,末将很快便会回来复命。” 说完,锁魂撩起窗帘便走了出去。 外面很快便传来刀剑击鸣的声音,显然混战已经开始。 风轻絮看着毫无睡相的萧冰卿,不禁感慨:没心没肺的人果然在哪都有好梦。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喊杀声小了许多,风轻絮轻轻撩开车帘,只见外面尸横遍野,空气里到处弥漫着血腥味。 风轻絮皱了皱眉,还是缓缓走下马车,她低头看着地上破碎的肢体,布满鲜血的尸首,忍不住胃中一阵翻滚,几乎呕吐出来。 她强忍着不适,取出怀里的鸣镝,当空释放出去。 看着那火药在高空中爆炸开来,风轻絮这才松了口气,还好昨天风绝尘提前给了她鸣镝,否则今日他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她了。 风轻絮见双方缠斗正酣,便小心翼翼地左躲右闪,准备回马车中。 然而,数个突厥人忽然围了过来,眼见就要挟持住她,锁魂却已飞身跃到风轻絮身边,将她紧紧护在身后。 锁魂冷冷道:“你们不是我的对手,赶紧离开还可以保得一命。” 风轻絮看见锁魂背后衣衫已被划破,有血迹渗出,显然已经受伤。 她沉思了一下,正要开口,却听铁奇叫道:“太子妃,快叫你的人住手,否则我便杀了她。” 风轻絮一看,铁奇已经站在了马车前,用刀指着马车,一脸冷酷地看着风轻絮,仿佛下一刻手里的刀便会刺进马车。 那马车的车帘不知何时已经没了,马车里的萧冰卿仍旧未醒来,只能看见一个人影躺在马车中。 风轻絮一见这般情形,立刻对锁魂道:“让他们都停下来。” 锁魂服从地让所有手下都停止缠斗,退回风轻絮的身边。 铁奇的人也乖觉地退了回去,两边便都警惕地对峙起来。 铁奇不满地道:“太子妃,明明说好在那宅子里待一晚,我便放你们离开,你却暗中派人来将你接走,你说话不算数。” 风轻絮冷哼一声,道:“那你呢,明明说好今日一战,但是你却暗使诡计,将我骗至那宅院中,你既做了初一,又何必怪我做十五?” 第一百五十四章 竹林决战 铁奇握紧拳头,道:“无论如何,今日我定不会让你离开,你最好乖乖束手就擒,否则我便将所有人杀得片甲不留。” 锁魂目光冰冷:“那你可以试试,看谁将谁杀得片甲不留。” 风轻絮制止了锁魂,对铁奇道:“铁奇,我只问你一句,你是否还愿意与我今日一战?” 铁奇犹豫了一下,看着眼前的情景,心中琢磨着双方势均力敌,自己带来的人马也已经损伤大半,即使再斗下去,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两败俱伤,他带来这么多的勇士,全部折损了实在可惜。 于是铁奇咬咬牙,道:“小王说话算数,自然愿意与太子妃一战。” 这时,风轻絮远远看见有两个人影策马而来,顿时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她毫不犹豫地翻身上马,转头对铁奇道:“你我寻个僻静的地方,谁也不许带帮手,若你赢了我,我便是你的人。” 铁奇一听,便也立刻上了马,对身边的人道:“都不许跟来,今日我要与太子妃单独战一场。” 风轻絮率先一抽马背,朝一个方向奔去,铁奇也急忙跟了上去。 风轻絮渐渐看清朝她策马而来的确实是风绝尘,看见他背上背着的包裹,风轻絮的脸上露出笑容,朝他伸出手,高声道:“将军,给我!” 风绝尘立刻将背上的包裹取下,在与风轻絮擦身而过时将包裹迅速递给她。 “将军,保护好灵秀郡主,荣王叔请随我来见证此战。” 风轻絮马不停蹄,清脆的声音空中回荡。 与风绝尘同行正是荣王,他昨晚被夜闯王府风绝尘惊醒,听说萧冰卿有危险,他一路上都十分担心。 但是此时他却并未见萧冰卿,反而是风轻絮用这样的方式邀请他观战,他一时间有些犹豫。 风绝尘转头对荣王道:“在下自会去保护灵秀郡主,还请荣王前去见证太子妃与铁奇之战。” 荣王想着自己的女儿还在前方生死不明,心中有些不安,但是又想到他是太子妃亲点的见证之人,便只得对风绝尘道:“还请将军保护好我的女儿,千万莫让她出事。” 风绝尘点点头,荣王这才咬咬牙狠心调转了马头,策马而去。 风绝尘一到马车边便见到双方仍在恶战。 风绝尘随手斩杀了几个突厥兵,见有个少年格外出众,剑术身法皆是一流,便靠近问道:“你可是来营救太子妃之人?可曾见到灵秀郡主?” 风绝尘虽不认识锁魂,锁魂却是知道大名鼎鼎的风绝尘,于是回复道:“正是,灵秀郡主在马车里。” 风绝尘急忙向马车靠近,手中不停挥剑,很快便看见了在马车中刚刚醒来的萧冰卿。 萧冰卿终于被吵醒,揉着眼睛,喃喃道:“怎么这么吵?” “嗖嗖——” 数支箭凌空而来,直直射向马车旁的风绝尘,风绝尘忙挥剑砍落空中的箭,但仍有一支箭飞速射向马车中的萧冰卿。 萧冰卿惊恐地看着那箭破空而来,还来不及闭上眼睛,就见一张俊颜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那支箭已被眼前的人挡在了身后。 萧冰卿傻傻地看着面前那张英气十足的面孔,只觉得心似乎停止了跳动。 风绝尘忍着肩膀的疼痛,反手拔下后肩上的箭,然后一把将萧冰卿拉下马车,一边挥剑砍杀周围的突厥兵,一边将萧冰卿紧紧护在怀里,道:“灵秀郡主莫要惊慌,我是太子妃派来保护你的……” 萧冰卿怔怔地看着他,迷茫地问道:“你是谁?” 风绝尘低下头看着她,淡淡道:“风绝尘。” 竹林中落叶满地,如铺了一地的碎金,翠竹在风中招摇,发出簌簌的声音。 一只飞燕从空中掠过,只留下淡淡鸣叫的尾音。 风过疏竹,风不留声;燕渡长空,燕不留影。 风轻絮静静地坐在马上,看着不远处的铁奇,眸光深沉如黑夜。 荣王默默待在她的身边,他不明白为何风轻絮要风绝尘将他请来做见证。 对于这个太子妃,荣王心中是有些忌惮的。 他喜欢结交五湖四海的朋友,也曾像萧逸庭一样走南闯北多年,见过不少人不少事,但是对于这个太子妃,他始终看不透,所以他一直对她敬而远之,他甚至没有跟她说过几句话。 可是他没想到今日竟被风轻絮单独叫来见证这样一场战斗,实在令人费解。 铁奇等了半晌,见风轻絮一直不说话,便忍不住道:“太子妃,现在可以开始了么?” 风轻絮淡淡道:“铁奇,你我是写下战书的,你还记得里面的内容吗?” “当然记得,”铁奇毫不在意地道,“不计身法,不拘兵器,战无国怨,生死不论。” 风轻絮点点头,道:“不错,那你还有何话要说吗?” 铁奇哈哈笑了起来,道:“当然有,我想说的是,太子妃,其实此战大可不必,你毫无内力,也不会武功,战了也无甚意义,只要你现在肯认输,我立刻就带你回突厥,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何必还要走这个过场?” 风轻絮却微微一笑,道:“不是这个意思,我问的是……你是否还有遗言?” 铁奇一愣,随即笑得几乎要从马上跌了下来:“遗言?太子妃,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莫不是因为我一直让着你,你便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么?真是太可笑了……” 旁边的荣王也是一脑门的汗,心道这太子妃也太能说笑了,居然问铁奇是否有遗言,要是有遗言也该是她这个弱女子的遗言吧。 风轻絮看了铁奇一会儿,见他只是笑,便幽幽道:“看来是没有了,既如此,那便可以开始了……只是,你莫要后悔才好。” 风轻絮说着,便将手中的包裹慢慢打开,露出里面长长的锦盒。 荣王有些好奇地看着风轻絮的手中的锦盒,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宝贝,竟然给了风轻絮这般的自信心。 当风轻絮将那锦盒打开的一刹那,荣王的呼吸却几乎瞬间窒住…… 第一百五十五章 铁奇之死 鸟铳! 荣王几乎叫了起来,好不容易才硬生生压下心头的震惊,他蓦地看向风轻絮,却见风轻絮已经取出了锦盒中的鸟铳,将锦盒随手放在他的手里,细细抚摸着那鸟铳冰冷的管身。 荣王隐隐约约已经猜到风轻絮为何要请他来见证此战,他的心头涌起一丝不安,但是看着风轻絮淡定的样子,他又实在猜不透风轻絮的想法,只能在一旁默默无言地看着。 铁奇见风轻絮拿出了一件他从未见过的东西,便问道:“太子妃,难道这就是你的兵器么?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风轻絮欣赏过鸟铳的外表后,便开始有条不紊地倒药、装药、压火、装弹、装门药、装火绳…… 铁奇见风轻絮用这兵器之前竟这般繁琐,心中便有些不耐烦,却不得不耐下性子等待着。 风轻絮一边熟练地操作着,一边问道:“铁奇,你可知梦回城的风神么?” 铁奇点点头,道:“自然知道,梦回城风神即是战神,普天之下恐怕无人不知吧!” 风轻絮淡淡道:“那你可知,我原本是要做梦回城的风神的。” 铁奇闻言,顿时一怔,一时间竟未反应过来。 风轻絮叹了一声,道:“众所周知,梦回城风神,又被称作战神,非武艺高强者不能胜任,很可惜,我如今武功全失,此生与风神无缘……” 风轻絮的事情,荣王倒是颇为了解,因此听风轻絮这般道来并不惊讶。 但是铁奇慢慢反应过来以后,不禁有些错愕,他看着风轻絮娇小的身躯,稚嫩的面容,只觉得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她竟是曾经的风神继承人。 铁奇愣愣地看了风轻絮,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是么,那倒是很遗憾……” 风轻絮并未理会铁奇,而是继续道:“不过还好,师父在培养我做风神的时候,教会了我很多兵器,其中有一件,便是世上很少有人知道的兵器,也是我手中的这件……” 铁奇的心中忽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林若虚教出来的徒弟绝非等闲之辈,他不过是仗着自己身强体壮,武艺非凡,才没有将毫无内力的风轻絮放在眼里。 但是,若风轻絮手里的兵器是林若虚亲手所教,此时又如此郑重其事地拿来对付他,就由不得他不警惕了。 风轻絮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嘲讽笑意:“不计身法,不拘兵器,战无国怨,生死不论……铁奇,我应该怎么感谢你答应了我的条件,让我有机会杀了你……” 铁奇心头一咯噔,莫名地不安起来,但他仍强自道:“太子妃,你也莫要托大,想杀我,也要看你有没有这样的本事,难道你真觉得仅凭一件兵器就能置我于死地?” 风轻絮一手前托枪身,一手后握枪柄,试着瞄准铁奇,冷声道:“铁奇,你应该感到很幸运,因为你是第一个死在它枪口之下的人……” 荣王怔怔地看着风轻絮冷酷无情的面容,听着她毫无感情的话语,只觉得心头发凉。 太子妃果然有着非同一般的狠绝之心。 他又转头看向前方的铁奇,眼神如看死人一般。 他知道,铁奇,死定了。 铁奇看着风轻絮将手中那不知名的兵器直直指向他,只觉那黑黝黝的洞口仿佛深不可测,看得他心中沉了一下。 但他毕竟身经百战,在突厥也是战神一般的存在,他虽不敢招惹梦回城,但是又怎会惧怕一个小小的弱女子? 他还是不相信一件兵器就能打败他。 铁奇很快调整好情绪,笑着道:“太子妃莫要危言耸听,我铁奇从小便练就一身硬功夫,普通的刀枪都奈何不了我,我劝你还是尽早认输为好。” 风轻絮却懒得再同他言语,打开火门盖,点燃引绳,再次瞄准铁奇,轻声数道:“一……” 铁奇知道决战要开始了,他见风轻絮执意要比试,便也再不迟疑,一夹马腹,挥舞着长刀,大喝一声朝风轻絮奔去。 此时铁奇的心中还在琢磨着,等会儿将风轻絮打落下马就好,万不能伤了她,看她那弱不禁风的样子,恐怕也经不住他的一击。 “二……” 风轻絮看着铁奇奔来,脸色愈发镇定,原本幽沉漆黑的双目却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风吹起她的长发,她原本苍白的脸渐渐变得妖异起来,一眼看去,动人心魄。 铁奇自然也被眼前的风轻絮所惊艳,他的双眸也放出亮光,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想到这样的美人很快便会被他收入囊中,他的心中又是激动又心痒难耐。 他甚至将持刀的手换成左手,右手如鹰爪一般直直伸出,想要去抓风轻絮。 用刀剑始终是粗鲁了一些,还是用手直接将她揽入怀中便好。 铁奇有这样的自信心,以他的身手,他甚至不用兵器就可以将柔弱的风轻絮制服。 “三!” 风轻絮眼中的光芒忽然如烟花迸放,光华流转的眼眸亮得惊人…… 她的食指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 随着一声巨响,铁奇忽然觉得眼前光芒一闪,他来不及躲避,胸口已是一阵剧痛,如被千万根钢针刺入。 那股凶狠的力量让铁奇根本承受不住,从马上直接跌落下去。 “啊……” 铁奇捂着胸口痛苦地在地上嘶喊着,这种疼痛比任何刀剑伤都让人难以忍受,口中不断有鲜血涌出。 他开始不停地抽搐,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手脚渐渐变得冰凉起来。 铁奇恐惧地看着天空,甚至连转头的力量都没有了,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在一点一滴地流失,但却毫无任何办法阻止自己死去。 他不甘心地睁大双眼,捂着自己胸口的手却已经渐渐无力。 铁奇的视线渐渐模糊…… 朦胧中,他看见漫天的竹叶纷纷扬扬地飘落,一名白衣少女高高坐在马上,仿若从天而降的女神一般,圣洁而幽冷。 她用冰冷的目光俯视着他,如天神看着地上一只渺小的蚂蚁一般,静静地看着他慢慢走向生命的终点,眼中毫无波澜。 “要我嫁与你,你也配?” 第一百五十六章 荣王的秘密 淡漠而冰冷的声音凉凉地钻入铁奇的耳朵,这是他在人间听见的最后一句话,却再也无法体会其中的含义…… 风轻絮面无表情地看着铁奇眼神一点点涣散,最后一动不动地僵死在地上,如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蚁虫。 荣王也慢慢靠了过来,瞥了一眼已死的铁奇,便转头用复杂的目光看着风轻絮,道:“铁奇已死,不知太子妃欲如何处置?” 荣王知道,风轻絮既然敢这般毫无顾忌地杀了铁奇,必然已经定好了万全之策,她绝不是个鲁莽之人。 果然,风轻絮淡淡道:“他与我签过战书,死了便死了,交与使者带回突厥便是,突厥可不只他一个王子,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注定活不长远。” 荣王听着风轻絮凉薄的话语,只觉得心中更加忐忑,便顺着她的话道:“确实,这铁奇王子也太无耻了些,竟敢觊觎我朝太子妃,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风轻絮闻言,却将目光转向荣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荣王被风轻絮看得毛骨悚然,方才眼前的这个少女眼也不眨地在他面前杀了突厥王子,可见是个心硬胆大到极点的人,她今日特意让他来观战,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但是风轻絮不说,荣王也不敢发问,只避开了她的目光不说话。 风轻絮却没打算放过他,冷冷道:“荣王叔可知我今日用的是什么兵器?” 荣王打算装傻,于是摇摇头,佯装不知:“太子妃的兵器怪异非常,恐怕整个天元朝都无人知晓。” 风轻絮却道:“别人不知,荣王叔却是知道的,不是么?” 荣王尴尬地道:“这个……” 风轻絮冷笑,一字一句地道:“明月湖畔,碧海莲心,情比金坚,此生不渝。” 荣王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风轻絮,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风轻絮十分淡定地看着荣王,道:“看来荣王叔还没忘记那位叫莲心的女子,我还以为荣王叔风流倜傥,早已忘了当年的情分了。” “你到底是谁?”荣王握紧手中的缰绳,眼神冷冽起来,“若你只是东照国公主乳母的女儿,如何会得知这些事?” 那些当年的秘事,已经被荣王用各种手段抹了去,几乎无人知晓,但是风轻絮竟然…… 风轻絮却无视荣王的敌视,拂去身上落的竹叶,悠悠道:“今日我特意让荣王叔来观战,并不是为了去追究那些陈年往事,毕竟上一辈的恩怨情仇都与我无关。” “那你究竟想做什么?”荣王警惕地道。 风轻絮瞥了一眼荣王,道:“荣王叔莫要紧张,我今日只是想问问你,当年你从莲心的手里得到多少鸟铳?” 荣王闻言,心中便松了下来,若风轻絮只是为了追查鸟铳,他倒是可以知无不言。 荣王苦笑道:“你觉得我能带走多少?当年东照国对鸟铳看得极严,莲心费劲心思也只得了一支而已。” “那这鸟铳如何会落在闻浩的手中?”风轻絮追问道。 “当年我将这鸟铳带回也无甚用处,反而生怕太过招摇,让别人发现我与东照国人有来往,便将这鸟铳锁在库房中,后来有一次库房失窃,丢失了一大批宝物,连着鸟铳也不知所踪。”荣王回忆起往事,只觉得十分感慨。 当年他扮作商人入东照国,认识了莲心,莲心是东照国皇后的婢女,他便是从她手里得到了鸟铳。 只是这个宝贝他却不识得,虽带回了天元朝,却并无用处。 反而是后来东照国败落,他日夜忧心,生怕疑心颇重的皇帝发现他曾经与东照国女子有过一段恋情,便想方设法抹去了他当初去过东照国的痕迹。 但是他手里的鸟铳却成了烫手山芋,无法处置,直到后来库房失窃,他才算放下心来,丢了便丢了,总比被发现得好。 谁知这只鸟铳竟然辗转落到了闻浩的手里,还被闻诗染带进了宫。 好在事情已隔了多年,如今更是无人识得这个宝贝,也无法追究它的来源。 风轻絮不无嘲讽地道:“那贼人竟帮荣王叔解决了心头大患,倒也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荣王自然听出了风轻絮话中的嘲讽,笑了笑,道:“太子妃竟然在这鸟铳不知经了多少人的手的情况下还能查到我身上,太子妃也不是个简单的人。” 风轻絮平静地道:“荣王向来不问国事,只愿做个闲散王爷,想必也是个眼明心亮的人,只是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荣王闻言,便知道风轻絮身上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但是他向来只想安享富贵,也不愿多生是非,于是便爽快地道:“今日本王只是来观战的,并不知晓其他事情。” 风轻絮见荣王上道,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风轻絮与萧冰卿坐在一辆新马车里,被人一路护送着赶往皇宫。 萧冰卿有些心不在焉,总是撩开车帘向外看,次数多了,风轻絮便起了疑心:“你一直往外看作甚?难不成害怕又被别人诓走?” 萧冰卿讪讪地道:“哪有,只是盼望着早些回去罢了。” 风轻絮自是不信,见萧冰卿不想说,便也懒得问,只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休息,折腾这么久,她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了,浑身酸软得厉害,只想好好歇息一番。 萧冰卿见风轻絮不再理她,反而有些心焦,忍了忍,还是问道:“太子妃嫂嫂,那个风绝尘就是你身边的护卫么?武功很是厉害呢。” “嗯。”风轻絮懒懒地从鼻子里发出声音,眼睛都未睁开。 萧冰卿倾了倾身,又问道:“你平时唤作将军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他?” “嗯。” “听说他是楚家后人,少年便被封将军,可有此事?” “嗯。” “那他……” 萧冰卿正要接着问下去,却见风轻絮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睛正定定地看着她。 萧冰卿被风轻絮看得浑身不自在,低下头道:“太子妃嫂嫂,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风轻絮静静地看着萧冰卿,那副娇柔的小女儿之态分明就是情窦初开的模样,她在心中叹了口气,道:“将军已有心上人,很快便会完婚。” 第一百五十七章 春心萌动 萧冰卿错愕地抬头看向风轻絮,眼中闪过一丝伤痛,虽她极力掩饰,还是被风轻絮看得分明。 萧冰卿尴尬地笑着:“这么快……也是,像他这般出众的人物,定会被许多女子爱慕着,早些成婚也好,成家以后才能立业嘛。” 风轻絮知道萧冰卿心中不好受,但是长痛不如短痛,趁她刚刚动心时将萌芽扼杀,总比以后深陷进去好。 于是风轻絮继续道:“你与锦瑟关系不错?” “啊?”萧冰卿正在出神,有些茫然地点点头,“锦瑟是个好姑娘,我喜欢同她说笑,她是个很有趣的人。” 风轻絮闭上眼睛,靠在车壁上,慢慢道:“将军的心上人便是锦瑟。” 车内寂静无声,风轻絮也不再看萧冰卿,此时的任何安慰都不如她自行疗伤。 萧冰卿的骨子里带着萧家人与生俱来的骄傲,所以她不打算再跟她说什么,她是个善良而聪慧的姑娘,定能自己想明白。 风轻絮闭着眼睛,疲倦慢慢席卷而来,在马车轻微的摇晃中,她不知不觉竟熟睡了过去…… “阿絮,阿絮……” “怎么回事?太子妃为何会昏迷不醒?你们是如何照顾太子妃的……” “殿下恕罪……” 风轻絮被一阵喧闹声吵醒,费力地睁开眼睛,看见萧煜宁正一手拥着她,对着马车外的锁魂等人责问着。 “阿宁……”风轻絮轻唤了一声。 萧煜宁听见风轻絮的声音,忙转头看向她,却见她正不解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发脾气。 萧煜宁见风轻絮醒来,才松口气道:“阿絮,你吓坏我了,我以为你昏过去了,叫了你许多声你也不醒。” 风轻絮揉揉眼,道:“许是太困了,便睡得熟了些。” 萧煜宁原本准备了一肚子质问的话,但是见她这般疲倦的模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揉揉她的头,道:“回东宫再睡,在马车上要着凉的。” “嗯。”风轻絮应了一声,却懒得动弹,闭上眼睛立刻又进入迷糊的状态。 萧煜宁无奈地看着怀里慵懒的女子,忍不住在她光洁的额上吻了一下,道:“睡吧,我抱你回去。” 风轻絮没有回答,却自觉地将胳膊松松地围在萧煜宁的脖子上,再也不动了。 萧煜宁哭笑不得地将风轻絮抱下马车,一路走回东宫。 路上的宫人们都悄悄驻足凝望,在心中感慨,太子与太子妃的感情真好…… 萧煜宁将风轻絮抱回景和殿,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动作十分轻柔。 望着她熟睡的样子,萧煜宁的唇边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阿絮,为何我总是拿你没办法……” 风轻絮将手中的秋露白递给福公公,敲了敲酒坛,道:“告诉舒穆,铁奇已死,这是我送他的大礼,来日,他要双倍还我。” 福公公瞥了一眼酒坛,道:“你自己去说与他听吧,他想见你。” 风轻絮一怔:“舒穆来了天元朝?” 福公公戏谑地道:“听说你要与铁奇一战,他便日夜兼程赶了过来,路上不知跑死了多少匹马,今日才刚到天元朝。” 风轻絮叹了口气,道:“最近阿宁看我很紧,我便是来这凝荷园,外面还有一群宫人在守着,还是你去告诉他吧。” 福公公却摇头道:“那也是个倔强的人,见不到你不会走的。” “你想想办法。” “想不出。” “你主意那么多,怎么会想不出?” “不愿想。” “你……”风轻絮咬牙切齿地道,“你为何如此喜欢舒穆?从不肯为我去骗他一骗,难不成他是你的私生子?” 福公公一口酒喷了出来,几乎笑岔了气:“你说什么?私生子?我倒是盼望着能生出这么优秀的儿子,我瞅着他可比萧家子弟好多了。” 风轻絮“哼”了一声,道:“偏见,萧家人虽与你有仇,但却不能否认他们都有出色的血统,就你认识的那些人,哪个不是极优秀的?” 福公公没好气地道:“再出色我也看不上,我就觉得舒穆好,等一切结束以后,我定要将你嫁与舒穆。” “你敢!”风轻絮怒道。 福公公呵呵一笑,道:“你的父母都不在了,我便是你的长辈,以后你的婚姻大事自然由我做主。” 风轻絮气得七窍生烟:“若你敢将我随意许人,我保证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喝到一滴秋露白。” 说完,风轻絮便拂袖而去。 “臭丫头!”福公公笑骂了一句,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喃喃道,“这脾气简直跟她母亲一模一样……” 风轻絮虽万般不情愿,还是乔装打扮一番,带着锦瑟悄悄出了宫。 她知道舒穆是个十分执着的人,此番来到中原,不见到她是绝不肯罢休的,与其让他想出些奇奇怪怪的点子来见她,还不如她自行见他。 二人约见的地方在郊外的望月亭,这里十分隐秘,翠柳掩映,松柏密集,若非刻意寻找很难发现。 风轻絮让锦瑟远远守望着,自己则静静站在亭中,等着舒穆的到来。 舒穆,突厥大王子,有着突厥最高贵的血统,若是出生在天元朝,严格的嫡庶之分,将注定他会成为王位第一继承人。 然而,突厥一向只崇拜强者,铁奇比舒穆更勇猛善战,以突厥人的角度来看,显然铁奇登上王位的胜算要更大一些。 风轻絮一直希望舒穆成为突厥王位的绝对继承人,若有了突厥的帮助,她将如虎添翼,计划也会进行得更加顺利。 但是偏偏英勇善战的铁奇更受突厥人的推崇,也更受突厥王的喜爱,若在以前,风轻絮爱莫能助。 可是如今,她已经帮他解决了这个麻烦,为他清除了他踏上王位的拦路石。 这是铁奇自己撞上了枪口,千里送人头,她如何能不笑纳? 在天元朝几乎没有人知道,其实她早就与他相识。 舒穆曾随着突厥王去过梦回城,那时风轻絮年纪尚小,又一副寡淡的性子,但是舒穆却一眼看中了她,童言无忌地要让风轻絮做他的妻子…… 第一百五十八章 突厥大王子之约 舒穆不同于铁奇,舒穆的母亲是个美丽的中原人,舒穆的长相更像他的母亲,带着中原人特有的书卷气,但是同时他又有突厥人强壮的体魄和热烈的个性,那双似乎发着光的眼睛能将人看得脸红心跳。 从小舒穆便长得十分出色,长大后更是英俊非常,突厥中有不少女子都爱慕着舒穆,但他却不曾娶亲,时间久了,甚至有人怀疑舒穆是不是身体有缺陷。 且看铁奇,自成年以来,不知睡了多少女人,在突厥,这可是件十分荣耀之事,只有最勇猛强壮的男人,才会得到突厥女子的青睐,甘愿与之共度春宵。 而舒穆比铁奇年长,却从来不近女色,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据说有胆大的女子想夜里偷偷爬上舒穆的床,却被舒穆剥光了衣服直接扔出帐外,竟毫无半点怜惜。 自此以后,突厥女子都对舒穆敬而远之,有了前车之鉴,她们虽有心勾引,却没胆尝试,生怕落得跟那女子一样的下场。 风轻絮自然知道舒穆的想法,风轻絮与他,还有雪域的蔚湖公主,三人共同保守着一个秘密。 他几乎知道她的一切事情,所以一直在等她,等她长大,等她回心转意。 不管风轻絮跟他说过多少次拒绝的话,他依旧不肯放手,这些年来,舒穆不止一次暗中来找过她。 面对他炽烈的目光,她一再退缩,甚至有些害怕见到他,他那如烈日般炙热的感情,是她此生都无法承受的。 风轻絮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希望这次会面,舒穆能够有所改变,她甚至在心里盼望,他已经找到了更好的女子…… 风轻絮正想得出神,忽然一双有力的臂膀环住了她的腰,将她带至一个温热而坚硬的胸膛。 她的身体一轻,双脚已经离开地面,在空中旋转起来,风轻絮忍不住惊呼出声。 “小絮儿——” 爽朗的声音在风轻絮的背后响起,笑声似三月晴空一般明朗,让人的心情也跟着愉快起来。 风轻絮知道抱着她旋转的人必是舒穆,不由放下心来,但是眼前的晕眩让她十分不适,忙叫道:“舒穆,快放我下来,好晕!” 舒穆这才放下她,将她正面转向自己,一双明亮的眼睛认真地打量着她,同时惊叹道:“我的小絮儿,你真的长大了,不再是八岁的样子了。” 舒穆的眼中满是惊艳,如今的风轻絮已是豆蔻年华的少女模样,双眸漆黑明润,嘴唇殷红如花瓣,巴掌大的脸精致完美,皮肤吹弹可破,而且她的身高已经到他的胸膛,再不是从前瘦小的孩童样子。 风轻絮晕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眼前的舒穆。 几年没见,舒穆似乎也有些变化,面上的轮廓更加清晰,原本肖似其母的长相渐渐也有些变得更像突厥人,这种两个种族混合的感觉更增添了舒穆的俊美,他的一双眼睛正闪闪发光地凝视着她,让她心头一慌,只想逃离。 风轻絮原本便是感情淡薄的人,不管是萧煜宁还是萧逸庭,对她都是和风细雨,温柔辗转,只有舒穆,他赤裸地表白着自己的感情,恨不得将自己的心剖给她看,这种浓烈的感情让她无所适从。 舒穆激动不已,将风轻絮紧紧揽在怀里,喃喃道:“真好,我的小絮儿长大了,看来蔚湖没有说谎,小絮儿真的可以再长大……” 风轻絮只觉得心中十分抵触舒穆的怀抱,便用力将他推开一些,道:“舒穆,你快松开我,你若再这样,我便不理你了。” 舒穆低头看着她,深邃的眼中有些受伤之色:“小絮儿,你连抱也不让我抱了么?我们以前都是这样子的呀!” 风轻絮无奈地道:“那是以前,我如今已经长大了些,你便不能再这般随意了,况且我如今是别人的妻子……” “你不是!”舒穆皱着眉头打断风轻絮的话,“在我心中,你是我舒穆的妻子,你忘了么,城主那时还答应将你许配给我的。” 风轻絮有些无力地道:“那是城主一时戏言,如今你我都已成人,我已早早嫁与萧煜宁为妻,你也该有自己的妻子,不能一直拖着不成亲。” 舒穆越听情绪越低落,眼中的光慢慢暗了下来:“小絮儿,我们好不容易见面,你就非要说这些么?” “那你先松开我。”风轻絮用力捶了一下他的胸膛,没想到他的胸膛坚硬无比,反而捶得自己手发麻。 风轻絮吃痛地揉着自己的手,舒穆忙松开她的身体,拿过她的手轻轻地揉着,哄道:“好,我不抱你便是,你莫要伤着自己。” 风轻絮抽回自己的手,认真地道:“我时间不多,你我坐下好好说话,若你再不老实,我便直接回宫了。” 舒穆一听,忙乖乖坐下,生怕她突然离开,但是一双眼睛却从未离开过她,贪婪地看着她的每一个表情,似乎要将她的样子刻在心里。 风轻絮这才安心坐了下来,道:“舒穆,我今日见你便是要告诉你,铁奇已死,你在突厥最大的对手没有了……” 舒穆蹙眉道:“小絮儿,你也太大胆了,你可知铁奇乃是我突厥第一勇士,你怎能这般鲁莽地与他决战?伤了自己可怎么好?” “你放心,我从来不打无把握的仗,我敢与他一战,自然是做了完全准备……”风轻絮话锋一转,又道,“舒穆,铁奇之死是把双刃剑,你定会得到铁奇的权力,这是好事,但是你需要更加谨慎小心,铁奇之前跟我说过,李鸿山与突厥有过协议,这件事想必突厥王他们是瞒着你的,如今突厥王只能靠你,便会将所有事情都告知你,李鸿山是只千年老狐狸,你定要万分谨慎,莫要着了他的道。” 舒穆沉思着点点头,却忽然朝风轻絮展眉一笑,道:“那李鸿山是老狐狸,你便是只小狐狸,专门勾人魂魄,我见着你便没了魂,这可如何是好?” 第一百五十九章 舒穆的心意 风轻絮见他正经不过一会儿,便又开始调戏她,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舒穆,我与你说的都是认真的,你千万不可掉以轻心,李鸿山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舒穆笑着握住风轻絮放在石桌上的手,眼睛晶亮:“小絮儿这是在担心我么?” 风轻絮忙抽回自己的手,道:“我与你说正经的,你为何不肯好好听?” 舒穆一脸无辜地道:“我与你说的便是正经的啊,小絮儿,你怎么半点不能体会到我对你的相思之情呢?” 风轻絮解释道:“舒穆,我说的这些都很重要,关系着以后……” “你才是最重要的,”舒穆忽然认真无比地凝视着风轻絮,道,“小絮儿,我千里迢迢过来找你,不是为了听铁奇和李鸿山,我是为了来见你,知道你与铁奇约战,我都快吓坏了,立刻不顾一切来到天元朝,只为见你一面,我不想听什么大计,此时此刻,所有事情都与我无关,我只想听你说一句你也想我,小絮儿,你明白吗?” 面对舒穆清澈如明溪的眼睛,风轻絮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舒穆叹道:“你简直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想你每时每刻都在我身边,想每天醒来都看见你……小絮儿,如果不是因为你如今的身份,我现在已经将你打晕扛走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跟我回突厥?” 风轻絮听着他要将自己打晕扛走,简直要笑出声来,明媚的笑容绽放在脸上,似万千鲜花盛放开来。 舒穆看得有些呆了,喃喃道:“小絮儿,你还是别笑了,再笑下去,我真的要将你打晕扛走了……” 风轻絮叹道:“舒穆,你总是让我无可奈何。” 舒穆用热烈的目光注视着风轻絮,道:“那是因为我爱你,我对你的爱就像草原上炽烈的太阳,在我心中熊熊燃烧着,我无法抑制住对你的爱意,每次见到你,我都想带你走,可是我知道你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小絮儿,我只想问你,等事情结束之后,你会跟我走吗?” 风轻絮轻轻道:“舒穆,你知道的,待我成功以后,便会永远留在这里,绝不会去突厥。” “那若是失败了呢?”舒穆眼中闪着期待的光芒。 风轻絮的目光变得坚定而冷冽:“我风轻絮要做的事情绝不会失败。” 舒穆摇摇头,道:“小絮儿,这世上的事情瞬息万变,没有人会永远成功的,你要做好失败的准备,否则,万一失败了,你要如何面对?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生活会是怎样?” 风轻絮淡淡道:“何须去想,若是失败了,怎还会有以后的生活?” “什么意思?”舒穆蹙眉。 风轻絮定定地看着舒穆,道:“一旦失败,我绝不苟活。” 舒穆一把捉住她的手,紧紧握住,有些慌乱地道:“小絮儿,你怎可以有如此想法?你若死了,我怎么办?即使失败了,你还有我,突厥的草原会为你提供更美好的生活,你可以骑马驰骋,可以看高山流云,你将不再是这天元朝的金丝雀,而是草原上翱翔的苍鹰,你会生活得更好,小絮儿,你相信我,千万不要想到死,我是你永远的退路。” 风轻絮这次没有抽回手,而是任舒穆握着,她的表情十分祥和:“舒穆,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但是我只能说抱歉,我已经计划了这么多年,只为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若得不到,也不会勉强自己去要不想要的,你的爱很美好,看见你的笑容便会让人心中欢喜,可是这种爱不应该属于我,草原上一定有更好的女子值得你珍惜,我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变成了养在池中的莲花,再也无法生长在草原。” 舒穆将风轻絮的手捧在掌心,低下头细细吻着她纤细柔嫩的指,微垂的眼睑遮住了他所有的眼神,让人猜不透他此时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舒穆才抬起头,道:“小絮儿,再陪我看一次日落吧。” 火红的太阳斜斜挂在空中,脉脉余晖洒在微风轻拂的水面,波光粼粼,岸边的树木如披上一层柔美的轻纱,层林尽染。 黄昏时分格外静谧,仿佛人间所有的喧嚣都已沉淀,唯余风过密林,树叶簌声。 舒穆躺在岸边的斜坡上,枕着双手,静静看着眼前的落日。 风轻絮坐在他的身边,裙摆铺了一地,落日柔和的光芒映在她的脸上,为她染上一层温柔的光芒,苍白的脸似乎也变得红润起来,湖中灿烂的色彩倒映在她的眼中,浮光跃金。 二人都不说话,只默默看着夕阳一点点沉向西山,凉爽的风阵阵拂过,夕阳落下的时间仿佛很短,又格外漫长。 风轻絮伸出手,夕阳的光芒穿过她的指间,为她的五指挂上金黄的轮廓,她轻轻翻转五指,看那光影在她掌中浮动跳跃…… 一双大手悄无声息地靠近她的手,在她将手翻转过来时,迅速插入她的指间,与她十指交握。 风轻絮怔了一下,转头看向舒穆,舒穆不知何时已经不再看落日,而是静静地看着她,眼中光芒闪烁,仿佛将湖中所有的波光都纳入眼底,温柔而静谧。 舒穆缓缓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小絮儿,这次我走了,恐怕很难再与你见面。” 风轻絮心中明了,如今铁奇已死,舒穆必会受到突厥王的重用,以后很难再这般肆无忌惮地进出天元朝。 不过这对风轻絮来说确是一件好事,若舒穆继承了突厥王位,她便离自己的目标更近了一步。 舒穆握紧风轻絮的手,将她轻轻一拉,带入了自己的怀抱中。 风轻絮毫无征兆地被他拉着躺进她的怀里,青草的香气扑面而来,舒穆身上属于他的男子气息也密密将风轻絮包裹住。 风轻絮吃了一惊,忙要起身,舒穆却牢牢环住她的腰,将她束缚在自己的怀里。 舒穆强壮有力的臂膀让风轻絮丝毫动弹不得…… 第一百六十章 舒穆之吻 “舒穆,你又在使坏了。”风轻絮被舒穆禁锢在怀里,无法动弹,只能捶打着舒穆的胸膛,郁闷地道。 舒穆却捉住她的手,紧贴着自己的胸口,让她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声音低沉而温柔:“小絮儿,你感觉到了么,我的心一直都是在为你而跳动……我与你认识的时间比萧煜宁要早,可你嫁的人偏偏却不是我,这是我此生最遗憾的事情,不过没关系,我会在草原等你,等你有朝一日来到我的身边,日日倾听我的心跳。” 风轻絮感受着舒穆强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似乎都在撞击着她的心,他身上独有的男子气息包裹着她,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抬头看向舒穆,而舒穆的目光清澈如水,似乎是两汪不含任何杂质的清泉,正温柔地凝视着她。 风轻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默默与他对望着。 他英俊的面容在她眼中熟悉而又带着一丝陌生,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风在发端的少年,如今已经长成了精壮俊美的男子,而且这般霸道强势,让她不知该如何抵抗他热烈的爱。 风轻絮正在发着呆,忽然觉得自己手贴着的心脏跳动速度加快,舒穆清澈的目光也渐渐染上意味不明的光芒,变得深沉起来…… 糟糕! 风轻絮意识到了什么,还来不及思考对策,舒穆已经一个翻转,将风轻絮压在身下,唇迅速贴向她花一样的唇瓣…… 风轻絮下意识地偏过头,舒穆温热的唇只落在她的脸颊上。 但是这样的吻显然没让舒穆满意,他捏住风轻絮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吻再次落下…… “舒穆!” 风轻絮冷冷地叫了一声,手用力推拒着他,目光中含着冰霜,似乎要将眼前的人冻结一般。 舒穆被她冰冷的目光一激,似乎有些清醒了,眸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却依然保持着暧昧的姿势和距离,显然没有放弃心中的打算。 风轻絮冷声道:“舒穆,如果你敢这般轻薄我,我此生都不会原谅你。” 舒穆看着风轻絮认真的模样,知道她不是在说笑,心慢慢沉了下去,脸上浮起失望的神色。 他不舍得细细看着风轻絮,轻轻抚摸着风轻絮苍白的脸,道:“小絮儿,你果真还是那个狠心的丫头……” 风轻絮黑幽幽的眼睛闪着寒光,让舒穆不得不败下阵来,他从风轻絮的身上翻下,重新躺回草地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风轻絮静静地看着天空上的云彩,片片云朵在夕阳的余晖中悄无声息地变幻着,五颜六色,布满半边天空,奇幻瑰丽。 风轻絮忽然指着天上的云,道:“舒穆,你看那两片云朵。” 舒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两片不同形状的云轻柔地挂在空中,挨得极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慢慢向对方靠拢。 风轻絮幽幽道:“舒穆,你知道么,当我们在看满天的云时,总觉得它们离得很近,仿佛随时都会融为一体,可是师父告诉我,很多云都有自己的高度,它们处在空中不同的位置,看起来近在迟尺,其实却远隔天涯,即使遇见了也永远都不会相融。” 舒穆不说话,只怔怔地看着那两片逐渐向对方靠近的云彩,悄悄握紧了拳头。 风轻絮轻声道:“舒穆,你我幼时相识,在我心里,你是个几近完美的人,英俊潇洒,善良果敢,宽容仁慈,英勇无畏……你那么美好,任何女子嫁给你都会很幸福,可是,我已经是天元朝太子妃,命运注定了我们只会像天空中的那两片云一样,会相遇,却不会相融。” 舒穆沉默许久,忽然低低地问:“小絮儿,如果当初娶你的人是我,你会爱上我吗?” 风轻絮没有说话,仍旧看着天空中的云彩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舒穆没有等来风轻絮的回答,心中染起淡淡的失望,他明知风轻絮不会回答这样假设的问题,仍然忍不住要问,得不到回答又忍不住失望。 他凝望着风轻絮的侧颜,只觉得那原本近在咫尺的人儿,如今却仿佛远在天边。 如今风轻絮长大了,心思也深了许多,他之前笃定的等待,忽然之间变得前途渺茫起来…… 落日一点点沉入西山,直到最后一丝光芒被收进远方的暗云之中,舒穆才从草地上站起,伸出手,道:“走吧,我送你回宫。” 晚霞的光芒映射在舒穆的身上,他高大的身躯披上一层五彩霞光,他的脸依旧俊美明朗,只是眼底晦暗不明,仿佛蒙上一层阴影。 风轻絮没有伸出手,而是自己站了起来,慢慢转身离去。 舒穆沉默地看着风轻絮的背影,也抬步跟了上去。 望月亭外,舒穆解开自己的马,要送风轻絮回宫,他知道此时一别,以后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因此格外珍惜与风轻絮相处的时刻。 然而风轻絮却摇摇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舒穆,我们还是在这里分开吧。” 远处有水鸟掠过水面,发出轻微的声音,舒穆转头看向那被风吹皱的一池湖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层层荡漾,生生不息。 风轻絮也默默看着那波澜起伏的水面,喃喃道:“绿水无忧,因风皱面……” 舒穆轻轻接道:“青山不老,为雪白头。” 舒穆看向风轻絮,久久注视着,心中似乎慢慢清明起来,他伸手拂去风轻絮肩头无意间沾上的青草,道:“小絮儿,你走吧,回到宫里去,做你想做的事,若你需要我,我随时会为你千里奔赴。” 风轻絮不再说话,只感激地看了舒穆一眼,抬步与舒穆擦肩而过。 风轻絮被风吹起的衣裙柔软地扫过舒穆垂在身侧的手,他下意识地想抓住什么,却只握住了空空的掌心。 空气中的淡淡荷花香逐渐散去,舒穆抬头看向天空,却见那原本已相遇的两朵云彩果然在空中已悄然散开,循着原本的轨道,各自越飘越远……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太子妃睚眦必报 风轻絮刚回到东宫,便见李荣华从甬道走来,看着她一脸狐疑之色:“太子妃这是刚回宫么?天色这么晚了,不知太子妃在宫外有何大事,竟逗留到此刻。” 风轻絮不欲理会她,正要离开,李荣华却拦住她,上下打量着,道:“太子妃好生奇怪,怎么我一问,太子妃就要逃呢,莫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李荣华的这句话让风轻絮停了下来,直直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睛幽深得如黑暗的森林。 李荣华被风轻絮盯得有些发毛,迟疑地道:“太子妃这般看着我作甚,回宫晚的人又不是我……” 风轻絮淡淡道:“也罢,我刚好要去找你,你却自己来了,既如此,随我回景和殿吧,我有事与你说。” 不待李荣华反应过来,风轻絮已对锦瑟吩咐道:“去将杨良媛和闻承徽都请到景和殿来。” 李荣华看着风轻絮毫无表情的脸,心中开始忐忑不安,忽然开始后悔方才招惹了风轻絮,于是强笑道:“太子妃不知找我们三人有何事?” 风轻絮看了她一眼,也不理她,径直朝景和殿走去。 李荣华犹豫了一下,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到了景和殿,风轻絮也不说话,只坐在上首的位置,悠悠地喝着茶。 李荣华见风轻絮没让她坐下,便也不敢坐,心中十分懊悔,明知风轻絮不好惹,今日还偏偏去招惹她,看她一副秋后算账的模样,还去请了杨晓寒和闻诗染,不会是知道了些什么吧? 可是就算知道了又怎样,她的手里不可能有丝毫证据。 李荣华慢慢地又放下心来,她的爹爹办事向来滴水不漏,绝不会给人留下把柄,风轻絮哪怕猜到了铁奇的事情与她们三人有关,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能把她们怎样。 李荣华正暗自想着,锦瑟已将杨晓寒与闻诗染请了来。 杨晓寒与闻诗染见李荣华在殿中站着,不由对视一眼,心中大为不解。 两人正要上前拜见,却见风轻絮将手中的茶杯重重一放,道:“锦瑟,关门。” 锦瑟闻言,立刻将大殿的门紧紧关上。 殿下站着的三人皆是一惊,面面相觑,不明白风轻絮要做什么。 风轻絮一拂衣袖,眼神冰冷:“将军,打!” 三人还未反应过来,忽见眼前一个如鬼魅一般的身影闪过。 “啪啪啪……” 那个身影从三人面前飘过,掌影翻飞,随着数声脆响,三人倒了一地。 待他回到风轻絮身边时,殿中翻倒在地的李荣华等人脸上已然多了数个巴掌印。 三人这才感受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捂着脸在地上哀嚎出声。 李荣华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她一手捂着脸,一手指着风轻絮道:“风轻絮,你莫要太过分了!居然在宫中动用私刑!我们三个好歹都是太子殿下的女人,你想打便打,可有半点将殿下放在眼里?” 风轻絮冷笑道:“那你们去告诉太子殿下便是。” 闻诗染也忍不住呻吟着道:“太子妃打人总要有个理由吧,莫名其妙将我们三人召来打一遍,难道这宫里是太子妃的天下了么?” 风轻絮斜睨着地上的三人,道:“别以为你们做的事情我不知道,那铁奇之事与你们三人绝逃脱不了干系,许是这东宫饮食太好了,将你们三个养得胆壮心肥,居然敢谋害我!” 杨晓寒目光闪烁,道:“太子妃这是在冤枉我们三人,那铁奇是突厥王子,我们三人处在深宫中,见一面都难,如何能与铁奇之事扯上关系?” “不错,”李荣华愤愤地道,“太子妃有何证据?” 风轻絮慢慢喝了一口茶,道:“我自然没有证据,但是谁说的必须有证据才能惩罚你们?” 地上的三人皆是一怔。 “今日我心情不好,就是想打你们,心中有怨气也给我忍着。”风轻絮将茶碗的盖子一扣,幽黑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她们。 李荣华等人皆不可思议地看着风轻絮,但是看见她那带着杀气的目光,顿时都惊了一下,硬生生将口中的话吞了回去。 风轻絮平静地道:“你们也知道,我从来都不是个好性子的人,可是你们偏偏要针对我,一次又一次,既如此,我也不必再心慈手软,索性一次让你们明白,什么叫睚眦必报。” “你……你还要做什么?”李荣华瑟缩着向后退了一步。 风轻絮漫不经心地看了三人一眼,道:“有一点李良媛倒是说对了,你们都是阿宁的女人,若伤了你们的脸面,实在让阿宁失面子,但是这区区几巴掌恐怕又不能让你们长教训,所以我便有个好想法,我在江湖上见过不少既不伤脸面又能让人痛不欲生的秘术,今日刚好可以在你们三人身上试一试效果。” 说完,风轻絮朝风绝尘使了个眼色,风绝尘立刻端来一盘银针,那针根根闪着寒光,密密麻麻地列在盘子里,只看一眼便让人不寒而栗。 三人吓得魂不附体,忙不迭地纷纷起身,拔腿就要往外跑,但是守着门的锦瑟力大无穷,却轻而易举地将三人又推回了殿中。 三人见逃跑已是无望,只能跪下来哀求,李荣华哭喊道:“太子妃恕罪,我们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求太子妃饶过我们这一回吧……” 杨晓寒也不得不垂着头求饶:“求太子妃莫要与我们计较,以后我们必定唯太子妃马首是瞻……” 闻诗染见李荣华与杨晓寒都已低头求饶,便也颤抖着道:“太子妃饶命,太子妃饶命……” 风轻絮摇摇头,道:“你们嘴上求饶,心里指不定怎么骂我呢,若是饶了你们这一回,肯定会有下一次,这次的惩罚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饶过的。” 三人哭作一团,又惊恐又愤怒得看着风轻絮。 风轻絮伸了个懒腰,站起身道:“今日我也累了,将军,接下来的刑罚就交给你和锦瑟了,务必要找到最痛的穴位,让她们好好体会一下什么叫生不如死。”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太子发现秘密 “是。”风绝尘面无表情地应道。 “哦,对了,”风轻絮欲走之际,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回头对哭泣的三人道,“你们若是觉得心中不满,尽管去散播谣言,把今日之事添油加醋传出去,除了这银针刺穴,我还有更多你们没见过的新鲜法子,咱们可以一样一样慢慢试过来,看看哪种法子最让人熬不住。” 三人自然听出了风轻絮话语中的威胁,若是她们敢将今天的事情传出去,下次恐怕还有更严重的惩罚。 三人心中又惊恐又憋闷,皆是敢怒不敢言。 风轻絮转身离去,边走边道:“将她们的嘴堵上,我不想听见她们的哭喊声,顺便防止她们受不住疼痛,咬舌自尽。” 三人闻言,不禁面面相觑,眼中皆是惊惧之色,然后三人开始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但是三人哭喊的声音没有持续多久,很快整个世界便寂静无声。 风轻絮进入内殿以后,连衣服都懒得脱,直接将自己摔在床上,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几日太过熬人,她总是觉得睡眠不足,仿佛整日待在床上也睡不够。 不知睡了多久,她隐隐觉得脸上有什么东西在动,痒痒的,让她十分不适,她下意识地伸手挥开,但不过片刻,那痒痒的东西又缠了过来。 风轻絮睡意太过浓烈,最后索性不再搭理脸上的东西,任它在脸上游走…… 许久之后,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 风轻絮迷迷糊糊的睡着,初始时还十分惬意,但渐渐地,她却感受到一股异样的气息,她的直觉向来很准,对于危险的感知更是灵敏异常。 她立刻睁开双眼,警惕而无声地看向房间。 房间里烛光昏暗,风轻絮一眼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床边。 即使屋内光线不足,风轻絮仍能辨认出来眼前的人影是萧煜宁。 此时萧煜宁正垂着头,似乎在看着手中的东西,烛光中的侧影俊逸出尘,但他半边脸却藏进阴影中,让他看起来有几分阴郁。 风轻絮敏锐地察觉到了萧煜宁的不对劲,于是试着叫道:“阿宁……” 萧煜宁并未出声,也没有看向风轻絮,仍旧一动不动。 风轻絮心中有些不安,她慢慢地坐起,拉了拉萧煜宁的衣袖,道:“阿宁,你怎么了?” 萧煜宁这才转头看向风轻絮,凝视了她半晌,淡淡问道:“阿絮,你今日去了哪里?” 风轻絮心中一惊,却没有立即回话,而是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萧煜宁逆着烛光瞧着她,让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他低低地道:“我问过锦瑟,她说你今日只是去了京城中的一间茶馆品茶,我让锁魂去查了,茶馆老板证实你确实去过那里。” 那间茶馆是风轻絮提前命人安排下的,自然不会出纰漏。 但是风轻絮却察觉到了萧煜宁话中有话,她故意忽略掉一些东西,只是道:“阿宁,你去查我?” 萧煜宁定定地看着风轻絮,左手捏住她的下巴,细细摩挲着:“阿絮,你真的去了那间茶馆吗?” 风轻絮猜不透萧煜宁的心思,但是却知道如今这种情况只能沉默不语,否则便会激怒萧煜宁,于是她只看着萧煜宁的眼睛,并不说话。 萧煜宁缓缓举起右手,将手中的东西递到风轻絮的眼前。 风轻絮转目看去,只见他白皙的指间正拈着一根青草,那青草看起来似乎并无任何特色。 然而,萧煜宁却道:“这种草叫望湖生,是天元朝独有的一种草,只生长在望月亭附近的湖边,是我在你身上发现的,今日你若是去了南边的茶馆,怎么会又转去北边的望月亭?这两个地方相隔甚远……阿絮,你究竟为什么要撒谎?” 风轻絮望着他手中的草,心跳开始加快,她没想到自己竟如此粗心大意,让萧煜宁发现了她身上的青草。 但是萧煜宁的问话她却不得不回答,于是便道:“不错,我今日确实去了望月亭,我只是听说那里的日落很美,喝过茶后便心血来潮去看了一回。” “跟谁一起?”萧煜宁握着风轻絮下巴的手加重了力道。 “我自己。”风轻絮毫不迟疑地回答道,她知道此刻自己不能让萧煜宁看出任何的异常,万一她与舒穆的关系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今日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萧煜宁发现舒穆来了天元朝,要知道,突厥王子悄无声息潜入其他国家,这可不是件小事。 况且舒穆如今人还在天元朝,一旦行踪被外人知晓,只怕性命堪忧,她必须保住舒穆。 然而萧煜宁闻言,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捏着风轻絮下巴的手越来越紧。 他显然不相信风轻絮的说辞,几乎低吼着道:“你还在骗我,若是你自己前去,身上怎么会有别的男人的气息?” 风轻絮怔了怔,忍着下巴的疼痛,心中急转,她想起了舒穆在望月亭抱过她,她的身上很容易留下他的气息,虽然大半已经散去,但是萧煜宁心思敏锐,只怕还是察觉了。 风轻絮只略顿了顿,便立刻道:“许是茶馆里人群杂乱,不小心沾染上的。” 萧煜宁却是不信,一把将她按倒在床上,黑曜石般的双眸满是愤怒:“不小心沾染的?你以为我会相信么?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风轻絮有些惊恐地看着萧煜宁,生怕他再像上次一样发疯,这次恐怕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 她听见他说他知道跟她在一起的人是谁,不禁心又提了起来,甚至有一丝惶恐,难道萧煜宁已经发现舒穆来到天元朝了么? 风轻絮虽然胆大心细,但却深知萧煜宁的能力不容小觑,天元朝布满了萧煜宁的眼线,舒穆被发现行踪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她与舒穆的事情一直是个秘密,决不能让萧煜宁知道她与突厥的关系,否则就会暴露她的计划。 风轻絮握紧了拳,还是决定装傻,于是轻轻道:“阿宁,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第一百六十三章 暗生警惕 萧煜宁眯起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是不是萧逸庭?” 风轻絮闻言,心倏地落了回去。 她没想到萧煜宁居然会联想到萧逸庭,可见对于舒穆的事情,萧煜宁半点都不知情。 于是她直直地看着萧煜宁,道:“阿宁,你怎么会这么想?” 萧煜宁冷声道:“除了他还能有谁?你以为我看不出他对你的情意么?” 风轻絮柔声道:“阿宁,你误会了,他只是你叫来为我诊治的医者,我的夫君是你,爱的人也是你,你为何要将我与别的男子联想在一起?” “今日你出门,他恰好也不在府中,没人知道他的去向,你身上还有别人的气息,你教我该怎么想?”萧煜宁逼视着风轻絮,几乎咬牙切齿地道。 风轻絮温柔地抚摸着萧煜宁的脸,道:“阿宁,你只管去查萧逸庭去了哪里,不管你信不信,我今日真的没有见他。” 听风轻絮如此肯定的话语,萧煜宁的心中不禁也有些起疑。 他今日来见风轻絮,见她熟睡的模样极是可爱,于是便忍不住逗她,亲吻着她的脸颊,没想到却在她身上闻见一股陌生的男子气息,还在她身上发现了望月亭附近才有的望湖生。 他叫来锦瑟,锦瑟声称风轻絮去了茶馆,可是茶馆怎么会有望湖生? 不知为何,他立刻便联想到风轻絮与萧逸庭私下偷偷会面。 于是他让锁魂去查茶馆和萧逸庭的动向,锁魂很快便带回了消息,茶馆的老板证实风轻絮确实去过,但却不记得待了多久,而萧逸庭一天都不在府中,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萧煜宁在得到消息的一刹那,几乎要气疯了,他强忍着愤怒,不知该如何询问风轻絮。 他早知萧逸庭对风轻絮的情意,但是却拿不准风轻絮是否也对萧逸庭有意。 只要一想到风轻絮可能心中有萧逸庭,萧煜宁便觉得胸口痛得厉害,完全不能接受,她是他的妻子,怎么可以心中有别人? 如今见风轻絮这般淡定,他心中的愤怒便消散了许多,竟也有一丝盼望,希望她不曾与萧逸庭相会。 萧煜宁抚摸着风轻絮的鬓角,眼眸深邃,声音低沉:“阿絮,你莫要骗我……” 风轻絮叹了口气,道:“阿宁,我八岁便嫁与你,朝夕相处,这么多年的感情,你居然还怀疑我,你教我该如何与你解释?” 萧煜宁看着风轻絮眼中受伤之色,不觉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他抵着风轻絮的额头,喃喃道:“阿絮,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我真的害怕失去你,我不怕别人来抢,只怕你自己要离开,我知道任何人都带不走你,但是若你要离开,任何人也拦不住……” 风轻絮的心狠狠震了一下,原来萧煜宁敏感若此,竟然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 她只能轻声安慰道:“阿宁,我不会离开,永远都不会……” 自从李荣华、杨晓寒与闻诗染受了教训之后,很久都不敢出门,三人很有默契地从未提及在景和殿受的惩罚,对景和殿所有人都敬而远之。 李荣华是真的怕了风轻絮,她觉得自己从小到大受的苦都没有来东宫以后受的多,而这些苦都是风轻絮给她的,她不想再受苦,便决心不再娶招惹风轻絮。 秀妈妈得知了李荣华的心意后,很是欣慰:“我的小姐,你终于想通了,那太子妃聪明又得宠,就算整个东宫的女人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您何苦一直要去招惹她?奴婢早就跟您说过,她是个不能生养的,只要您安心养好身子,有太傅府为您撑腰,以后再有了孩子,还怕不能宠冠后宫么?” 李荣华叹气道:“我只是不甘心,想我李荣华才貌双全,出身尊贵,居然被一个江湖女子压一头,心中总是不畅快。” 秀妈妈道:“小姐,您现在总该看清了,太子妃是个心狠手辣的,若想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只要安安分分的就行,您受了这么多的苦若还不能长记性,恐怕以后谁也救不了您了。” 李荣华想到那日在景和殿受的惩罚,不禁打了个寒颤,道:“她的心真狠,那些针真的太可怕了,当时简直生不如死,我现在浑身还在痛……我再也不敢招惹她了。” 秀妈妈见李荣华如此害怕风轻絮,反而松了口气。 秀妈妈活了大半辈子,眼睛雪亮,知道风轻絮的为人,虽然她睚眦必报,但是只要李荣华不去惹她,就能安安稳稳地在东宫生存。 这次若不是李荣华她们将风轻絮气狠了,她也不会下这么重的手,她们在景和殿几乎脱了一层皮,回来以后好多天都没缓过劲来。 只是有一点秀妈妈不明白,李荣华虽骄纵,却不是个心机很深的人,如何能理顺许多事情的关节,并设下这诸多陷阱与风轻絮对抗? 秀妈妈又想到最近李荣华与杨晓寒越走越近,不仅消除了之前对她的戒备和不满,反而对其格外友好,简直不像李荣华的性子。 还有昭明殿那位,李荣华似乎从未对她设防,也甚是可疑。 甘泉殿事务繁忙,李荣华出门也总是不带她,所以很多事便不在她的掌握之中,如今李荣华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和苦楚,秀妈妈心中开始对东宫其他二人暗暗戒备起来。 刚巧这时见秋禀报道:“主子,杨良媛来了。” 李荣华一听,忙道:“快请进来。” 秀妈妈仔细观察着,发现李荣华满是欢喜地迎进了杨晓寒,对杨晓寒嘘寒问暖,十分关心她身上的伤。 杨晓寒道:“我身上的伤已好了许多,今日是有要紧事与姐姐商议。” 李荣华却拉着杨晓寒直接走到自己的梳妆台前,打开一个锦盒,笑眯眯地道:“先不要说什么要紧事,今日我得了一匣子珠宝首饰,很是珍贵,你快来挑挑,看喜欢哪个,我都送你……” 杨晓寒看着那锦盒中流光溢彩的翡翠玛瑙等饰物,只觉眼睛似乎被刺了一下,但很快便移开视线,道:“姐姐,这些东西晚会儿再看,我今日来真的有重要的事情……” 第一百六十四章 看穿奸计 李荣华却亲自挑了一对翠色欲滴的翡翠镯,不由分说地戴在杨晓寒的手腕上,道:“你皮肤白嫩,戴这对翡翠镯最好看,你看多适合你……” 杨晓寒手腕细瘦却莹润,戴上那对翡翠镯的确十分合适,然而杨晓寒一见那对镯子,脸色却变了变。 她始终记得刚进宫的时候,因失手打碎了皇后送的翡翠镯,被狠狠惩罚了一番,这桩耻辱让她以后几乎再也不碰翡翠类的饰物。 但是李荣华却似乎已经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了,只眼中含笑,期待地看着她,希望得到她的认同。 杨晓寒强压下心头的思绪,微笑着道:“的确好看,姐姐有心了。” 秀妈妈在一旁看着,心中却十分诧异,这匣子珠宝是李太傅托人送进来的,据说是皇帝赏赐的蛮夷贡品,很是珍贵,李荣华一收到这匣子珠宝,欢喜地不肯放手,别人碰也不让碰。 但是此时,李荣华竟大方地送了杨晓寒一对价值连城的翡翠镯,可见在李荣华心中,已然将杨晓寒当成了好姐妹。 她们何时竟发展出了这样的情谊?秀妈妈心中的警钟不禁敲了一记。 李荣华见杨晓寒一副十分喜欢的样子,这才心满意足地道:“你方才说有要紧事找我,是何事?” 杨晓寒犹豫地看了一眼房间里的人,李荣华立刻明白了杨晓寒的意思,对众宫人道:“你们都出去吧。” 见秋等人忙退了出去,只有秀妈妈岿然不动,站在原地垂着眼睑,仿佛没听见一般。 杨晓寒看了看秀妈妈,又用眼神示意李荣华。 秀妈妈的余光看见了杨晓寒的小动作,于是在李荣华开口之前抢先一步道:“良媛,您伤势未愈,奴婢必须守在您的身边,这是老爷吩咐过的,在您伤势痊愈之前,奴婢寸步不能离。” 李荣华想了想,道:“秀妈妈是我的乳母,也是我最信赖的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杨晓寒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道:“有件事妹妹怀疑很久了,最近终于有了些头绪,所以赶紧来告知姐姐,请姐姐拿个主意。” “什么事情?”李荣华好奇地问道。 杨晓寒靠近李荣华,低声道:“姐姐,我怀疑太子妃心中并无太子殿下。” 秀妈妈离二人很近,听得一清二楚,不禁吓了一跳。 而李荣华也吃惊不已,直直看着杨晓寒,道:“你在说笑吧,这宫中谁人不知太子殿下与太子妃伉俪情深,太子妃心中怎会没有殿下?” 杨晓寒一脸神秘地道:“姐姐好好想想,你我都是心中爱慕太子之人,对太子殿下情深义重,恨不得殿下时时刻刻都在我们身边,有时彼此之间也会心生醋意,羡慕嫉妒,可是太子妃呢,不仅不嫉妒,反而十分大度地为殿下推荐美人,殿下对我们再宠爱,她似乎都丝毫不放在心上,这不是很奇怪么?” 李荣华若有所思地道:“许是太子妃贤良大度,不似我们这般喜欢争风吃醋……” 但是这话说着,李荣华却也觉得似乎有些不太对。 秀妈妈在一旁却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吓得几乎背过气去。 杨晓寒见李荣华心中已然起疑,于是继续道:“殿下还曾经问过我,女子对待自己的心上人是什么样子的,我总觉得殿下心中也已经起疑,只是殿下与太子妃这么多年的感情,让他不敢轻易下结论,既如此,为何我们不帮殿下一把,若是太子妃真的心有殿下,那我们便也为殿下开心,若太子妃真的如殿下猜想的那般,那我们……” 李荣华眼一亮,顿时兴奋起来:“太好了,若是那风轻絮真的心无殿下,那她还有何面目做这个太子妃?我们应该尽快定个计划……” “咳咳……” 就在李荣华开心之际,秀妈妈却轻咳了几声。 李荣华倏地一惊,这才想到自己方才刚与秀妈妈说过不再招惹风轻絮的话,不由有几分尴尬:“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为是。” 杨晓寒见李荣华对风轻絮之事不再像以前那么热络,不禁有些奇怪:“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姐姐为何还要从长计议?姐姐只要拿个主意,一切都包在妹妹身上。” 李荣华正要说什么,秀妈妈却暗中给她使了个眼色。 李荣华见状,只好道:“这件事太骇人听闻了,我还需要再思量一番。” 杨晓寒见暂时说不动李荣华,想着来日方长,便也不再勉强,闲闲与李荣华扯了几句,便告辞回惠安殿了。 杨晓寒走后,李荣华拍拍胸脯道:“还好有妈妈提醒,不然我又忘了不能再去招惹太子妃了。” 秀妈妈沉思片刻,道:“小姐,之前你与太子妃之间的冲突,是否都是杨良媛率先提出的一些想法?” 李荣华思考了片刻,道:“好像是……” 秀妈妈追问道:“那与太子妃对峙时,是否都是小姐您一马当先?” 李荣华满不在乎地道:“我虽与她都是良媛,但我却是太傅嫡女,身份地位与她乃云泥之别,有些话自然是要我来说的,她一个庶女有什么胆量去与太子妃对峙?” 秀妈妈顿时心如明镜,不禁冷笑道:“主子,您这是小看了那杨良媛,原来竟是她在背后搞鬼。” “什么意思?”李荣华不解。 秀妈妈看着李荣华一副懵懂的样子,沉沉地叹了口气。 李荣华自幼娇惯,从未在府中受过任何委屈,对于人心险恶所知不多,但那杨晓寒却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城府颇深。 也怪她最近忙于繁杂的琐事,没注意到杨晓寒何时已将李荣华的心思摸了个清楚,奉承讨好,竟让李荣华对她言听计从,闯下这许多祸事来。 而杨晓寒自己却躲在李荣华身后,坐收渔翁之利。 思及此,秀妈妈既心疼李荣华,又对杨晓寒的行为万分愤恨,不禁咬牙切齿地道:“小姐,您竟不曾发觉么,那杨良媛是在将您当枪使……” 第一百六十五章 秋千双飞燕 李荣华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道:“怎么可能?” 秀妈妈定了定神,道:“那杨良媛每次有了主意,先不自己去做,反而拉上您,这样即使犯了错,太子殿下念着老爷的情面也不会过于责罚。而且每次都是您冲在前面,太子殿下只会以为是你在挑事,对您恐怕已有诸多不满,您怎么还不明白?” 李荣华吃惊地看着秀妈妈,似乎有些不信:“不会吧,杨晓寒对我很是恭敬,事事都听从我的安排,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怎么会是她拿我当枪使?” 秀妈妈道:“这就是杨良媛的高明之处,她每次都是既挑起事端,又让您觉得一切都是您自个儿的主意,哪怕出了差错,您也不会怪罪在她的身上。” 李荣华呆呆地看着秀妈妈,道:“她有这么厉害吗?怎么感觉你说的这么玄乎?” 秀妈妈语重心长地道:“我的小姐,您的心思太过单纯,根本不是杨良媛的对手,您且看着吧,这次无论如何您也不能答应去出头,那杨良媛只怕心中早有了主意,即使您不去做,她自己也会暗中办成了。” 李荣华皱紧眉头,似乎仍有些怀疑,但是秀妈妈却打定主意,最近一定要死死地盯着李荣华,决不能让她再去趟这趟浑水。 而杨晓寒根本没料到这次她对李荣华的劝说丝毫不起作用,她后来又找过李荣华几次,但是李荣华似乎都是兴致缺缺。 杨晓寒很是纳闷,却只当她是因为景和殿的事情怕了风轻絮,也未曾想到是秀妈妈已对她暗生戒备,紧紧看住了李荣华,不让李荣华与她搅和在一起。 杨晓寒见李荣华不愿再对付风轻絮,便也淡了与她合作的心思,转而自行准备,但是没有李荣华挡在前面,杨晓寒倍加小心,一心在寻着机会实施自己的计划。 杨晓寒与李荣华不同,她是个性情十分坚韧的人,凡事愈挫愈勇,上次景和殿中的惩罚虽让她心有余悸,但是她却丝毫没放弃自己的目标。 说来可笑,她原本只想安安分分做自己的良媛,但是被迫与李荣华合作,处处针对风轻絮,时间久了,她原本藏着的野心被挖掘出来,她忽然发现,权力也没什么不好,萧煜宁只当她是别人的替身,那么她何不借用萧煜宁的怜爱之心去为自己谋一些利益? 得到的越多,她反而愈想得到,如今的她已经再不满足只做一个良媛。 萧煜宁私下仍命锁魂去查了萧逸庭那日的去向,锁魂很是费了些功夫才查到萧逸庭那日去拜访了一位民间神医,因那神医性格古怪,厌烦世事,不喜人打扰,住在深山老林之中,萧逸庭便未曾携带任何人,只身前往探寻,是以那日不在府中。 萧煜宁从锁魂那里得到这个消息后,才松了口气,彻底放下心来。 风轻絮不喜交际应酬,所结识的人也不多,几乎对大部分人都冷若冰霜,唯独对萧逸庭不曾抗拒,这让萧煜宁心中很是吃味。 所以当他闻到她身上的荷花香中夹杂着陌生人的气味,第一个联想到的人便是萧逸庭。 虽然风轻絮辩解说是无意间沾染上的,但是他还是不愿相信,只要一想到风轻絮与萧逸庭私下会面,他便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如今心事已解,萧煜宁心中反而十分愧疚,是他误会了风轻絮。 萧煜宁来找风轻絮时,她正坐在秋千上出神,目光停留在墙外一株刚转红的枫树上,初秋湛蓝的天空映着满树红枫,煞是好看。 锦瑟见萧煜宁走过来,忙要拜见,萧煜宁却挥手制止了她,悄无声息地走近风轻絮,从背后一把抱住她的腰,笑道:“阿絮在想什么?” 风轻絮吃了一惊,听着耳边熟悉的声音才发觉是萧煜宁,不禁有些好笑:“阿宁,你怎么总喜欢吓我?” 萧煜宁贴着她的脸蹭了蹭,道:“许是我不喜欢看你发呆,总觉得你马上要消失一样,所以才忍不住想抱住你……” 风轻絮一怔,还没明白萧煜宁话里的含义,萧煜宁已经在她身边的秋千上坐了下来,用脚一勾,秋千便载着二人轻轻荡起来。 萧煜宁揽着风轻絮的腰,低头温柔地看着她,问道:“阿絮,你方才在想什么?我总是见你自己一个人在秋千上发呆,好像有心事一样。” 风轻絮笑了笑:“哪有,许是蛊虫刚发作过,身体有些虚弱罢了。” 萧煜宁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疼:“阿絮,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法子,让你不再受这样的苦楚。” 风轻絮却已经习以为常,只道:“无妨,我这苦楚是为阿宁受的,这么多年也早就习惯了,反正也要不了命,只要能让阿宁一世安康,我受些苦也心甘情愿。” 萧煜宁眸光更加温柔,轻轻在风轻絮的额头落下一个吻,认真地对风轻絮道:“阿絮,你放心,今生我必不负你。” 风轻絮将头靠在萧煜宁的肩膀上,与他一起悠悠荡着秋千,她静静地看着墙外的红枫,思绪慢慢又飞了出去。 “阿絮,若我们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风轻絮听见头顶传来萧煜宁的轻叹声,目光渐渐变得复杂起来:“阿宁,若我当初没有嫁给你,也许你会过得更好吧,你会有一个身体健全、与你举案齐眉的太子妃,说不定如今已有个冰雪可爱的孩子,一家人幸福美满……” 萧煜宁搂紧了风轻絮的腰,打断了她的话:“阿絮,莫要说这样的话,与你成婚我从不后悔,能够娶到你是命运给我最好的馈赠,你不能长大又如何,在我心里,只有你才能做我萧煜宁的太子妃,若有来生,我还要娶你,生生世世都要与你在一起,永生不悔。” 风轻絮的心深深被震撼了,她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那些原本信手拈来随时可以感动对方的话,此时要讲予他听却变得如此艰难。 她无法回应萧煜宁的心,也不想去编造那些感人的话语,只能默然无语,握紧了秋千的绳索,一点一点将眼中晶莹的泪光逼了回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红莲流星灯 金华殿内,魏修用眼角余光不时地瞟向萧煜宁,他发觉今日萧煜宁很是反常。 以前萧煜宁处理公务时总是心无旁骛,专心致志,但是今日他已经好几次抬起笔怔怔地停留在半空中,眼神朦胧,神思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终于,萧煜宁放下笔,唤道:“魏修,你过来。” 魏修忙不迭地来到萧煜宁身边,恭谨地听吩咐。 萧煜宁沉吟片刻后,问道:“民间可有什么新鲜有趣的玩意儿,可以作为生辰贺礼?” 魏修一愣,这才想起风轻絮的十六岁生辰马上就要到了,难怪萧煜宁今日一直心不在焉,原来是在想送什么东西妃风轻絮。 这倒让魏修有些为难了,风轻絮十五岁及笄,萧煜宁送了她一座精美绝伦的山庄,如今还有什么礼物能比得过那个大礼? 魏修仔细琢磨了一下,眼一亮,道:“不如请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来宫里为太子妃唱戏?” 萧煜宁立刻驳回:“阿絮不喜欢热闹,唱戏太过吵闹了。” 魏修想了想,又道:“不如送女子最爱的钗环首饰、衣裙胭脂?” 萧煜宁睨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见阿絮喜欢这些东西?” “那宝剑骏马如何?” “我已送过她寒衣匕。” “大师名画、琴谱孤本?” “太敷衍。” “珍馐美食、陈年佳酿?” “阿絮缺么?” “金银珠宝……” “滚!” “……” 魏修几乎要哭出声来:“殿下,奴才真的不知啊……” 这时,门外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殿下何须这般为难魏公公,晓寒倒是有个好主意……” 萧煜宁循声望去,见杨晓寒施施然走了进来,含笑道:“殿下这是要为太子妃准备生辰礼物么?晓寒也想尽一份心。” 萧煜宁见杨晓寒自告奋勇,便感兴趣地道:“你有什么好想法?” 杨晓寒神秘一笑,道:“殿下可曾听过红莲流星灯?” 萧煜宁有些疑惑:“红莲流星灯?这倒没听说过。” 杨晓寒道:“一猜殿下就没听过,这是晓寒在民间见过的一种极美的灯,以剪纸粘在灯壁上,或以绘好的图案粘贴其上。内里燃灯以后,纸轮辐转,灯屏上即出现人马追逐、物换景移的影像,更令人惊叹的是,那灯旋转之间似有流星划过,煞是美观。” 萧煜宁沉思道:“你说的是走马灯?” 杨晓寒轻笑道:“有些类似走马灯,但是却被巧妙地做成了红莲的形状,再加上流星闪现的奇景,不知比普通走马灯高明出多少倍,所以才叫红莲流星灯,殿下想想,太子妃酷爱莲花,可是如今已是初秋,莲花早已凋谢,若是有了这红莲流星灯,殿下便可以在湖中放上满满一湖灯,远远看去便如大片红莲在湖中盛放,而且红莲旋转间流星闪过,该有多美,太子妃定会喜欢的。” 萧煜宁一听,顿时觉得这个主意十分不错,定会博风轻絮一笑,于是便问道:“哪里有这种灯,要做上一湖的灯,时间可还来的及?” 杨晓寒道:“这种灯晓寒只在西市的一家作坊见过,至于是否来得及,恐怕还要问问那匠人。” 萧煜宁立刻便决定与杨晓寒一起出宫去寻找那西市的匠人。 二人来到西市后,几经周折才找到那家不大的作坊,进去一看,果然见一盏精美无比的红莲流星灯在店中陈放着,萧煜宁仔细看去,见那灯做工精致,灯形饱满,仿若一朵真正的莲花半开半合,即将盛放,整盏莲花灯栩栩如生。 店中的跑堂见有人进来,忙不迭地上前来招呼,看见萧煜宁与杨晓寒衣着华贵,气质不凡,便知是来了贵客,因此更加殷勤。 萧煜宁指着那红莲流星灯道:“这盏灯你们还有多少存货?” 那跑堂一听来者不问价格,只问存货,便认定了眼前是个出手阔绰,非富即贵的人,于是更加恭谨地道:“公子眼光真好,这盏灯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红莲流星灯,京城里只有我们店才有,目前店里还有些存货,公子您要多少?” 萧煜宁微微一笑,道:“三千盏。” 那跑堂腿一软,几乎跌倒,瞪大眼睛问道:“多少?公子……您莫不是在说笑吧?您要这么多灯做什么?” 魏修咳了一声,道:“问这么多做什么,你只说有没有三千盏灯?” 跑堂为难地道:“这红莲流星灯制作不易,您要是要个三五盏,店里倒是有现货,但是……三千盏,还需要问问我们店主。” 魏修问道:“那你们店主何在?” 跑堂苦着脸道:“真是不凑巧,我们店主今日有事外出,恐怕要傍晚时分才能回来,要不您明日再来?” 杨晓寒轻声对萧煜宁道:“公子,若是明日再来恐怕时间来不及,不如尽快谈定为妙,今日本也无事,不如在对面茶馆等一等,公子意下如何?” 萧煜宁蹙了蹙眉,看看外面的天色,道:“我们住的远,来一趟不易,便在对面的茶馆等着你们店主,若是你们店主回来,你只管去对面寻我们便是。” 跑堂一听,便知这个大客户跑不了了,十分兴奋地道:“是,是,待店主回来,小人一定立刻去寻公子。” 于是萧煜宁便与杨晓寒一起到对面茶馆的二楼雅间等待那作坊的店主归来。 二人点了些茶水点心,正想说些话,却发现这雅间的隔音效果极差,即使在房间里也能听见隔壁的声音。 萧煜宁心中便歇了闲聊的心思,还好这茶馆的茶馨香扑鼻,苦后回甘,茶香满口,倒也足以打发时间。 杨晓寒见萧煜宁神思倦怠,便也默不作声,只静静地品着茶,一时房间里出奇地安静。 而隔壁房间却极是热闹,似乎是一群妇人在聊天,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聊得十分热烈。 偶尔有一两句市井闲话入耳,萧煜宁倒也十分有趣。 忽然,隔壁似有欢呼声响起:“呀,杜娘子来了,快来坐,都等着你呢……” 第一百六十七章 妻子本性 隔壁因那杜娘子的到来,忽然变得如此喧嚣,萧煜宁觉得十分吵闹,不由皱了皱眉头。 魏修见状,忙上前道:“公子,是否要换个房间?” 杨晓寒笑道:“这家茶馆物美价廉,方才我们上来时,便见这里宾客满座,要换个房间恐怕不易,倒不如换个茶馆吧。” 萧煜宁看了看窗外,见太阳已经西斜,想着对面的店主很快会回来,便也懒得换地方,于是道:“罢了,将就一下吧。” 杨晓寒闻言,只含着笑低眉饮茶,遮住了眼中一闪而逝的奇异光芒。 隔壁的喧哗声还在继续,那杜娘子似乎很受欢迎,一时间氛围越来越热闹了。 只听有人劝道:“杜娘子,你这是何苦呢?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何况你家夫君对你百般宠爱,便分些给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人又如何?你这样一直闹下去,万一伤了你夫君的脸面,以后可怎么好?” 杜娘子哼了一声,道:“我可做不得你们这表面贤淑的模样,我与我夫君指腹为婚,早早定了娃娃亲,刚及笄时我便嫁与了他,一心要与他白头偕老,谁知他竟然左一个小妾,右一个通房,真真气死我了。” 萧煜宁虽不想听这些琐事,但无奈隔音效果实在太差,那杜娘子嗓门又大,那些话一字不漏地钻进他的耳朵。 他自幼习诗书礼仪,已经习惯了女子三从四德,如今听这杜娘子妒意十足的话语,不禁皱紧了眉头,心中有些不悦。 在他心中,男子妻妾成群,是理所应当之事,哪怕是为了繁衍子嗣,男子也应该多娶妻妾,这样子孙后代才会香火旺盛。 这杜娘子未免嫉妒心太重了些,光天化日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已然犯了七出之条。 果然,有人接话道:“那又如何,只要你夫君心中有你,多些妾室为他开枝散叶不也挺好?你与他成婚这么多年,一个孩子也没有,他还这般宠爱你,已是你天大的福分了,你怎么这般不知足呢?” 其他人也都附和着劝着杜娘子。 萧煜宁心中也暗暗想,成婚多年没有子嗣,那就更应该多些妾室繁衍子嗣了。 但杜娘子却叹了口气,道:“你们不懂,越是这样我才越担心,如果我一直不能生养,以后他难保会被其他女人迷惑,我正室的位置岌岌可危,所以我必须笼络住他的心,不能让其他女人夺了我的地位。” “嗯,似乎也有些道理……”有人开始认同。 杜娘子又道:“我们女子生来不易,尤其嫁人以后,既要侍奉好夫君,又怕夫君被其他女人夺了去,我这日防夜防,还是没防到他在此时纳回一房妾室。” 一旁也有人叹息道:“我倒是想像杜娘子这般明目张胆地告诉夫君不许纳妾,每次见到家中那群妖妖娆娆的小妾,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可偏还要维持我正室的风度,不能表现出任何妒意,我觉得这么多年来的磨练,我已经能去做那台上的戏子了。” “可不是,”有人附和道,“明明心中难过得紧,却还要笑容满面,若是我夫君身边只有我一人该多好?” 说到兴起之处,众人似乎都觉得同病相怜,一群人都开始频频叹息。 萧煜宁却听得有些发怔,女子不都应该贤良淑德,不吵不妒,安安分分地为夫君打理一切家中事务么,怎么这些人前贤淑大度的女子到了人后却都是这般善妒的样子? 萧煜宁不自觉地想到风轻絮,她从来不争不妒,这才是女子典范。 想到这里,萧煜宁不禁暗自庆幸自己娶的是风轻絮,贤良淑德,聪慧大度,若是她也似杜娘子这般,只怕东宫就无一日安宁了。 “哎,你们说那郑娘子为何就那般大度呢?前些日还听说郑娘子亲自为她夫君抬了一房小妾,貌美如花,把她夫君迷得神魂颠倒。”有人忽然问道。 “对呀,那郑娘子真是贤惠,却是我等比不了的……” “哼,这你们可看走眼了,”杜娘子不以为然地道,“那郑娘子是我娘家那边一个亲戚的远房侄女,她的事情我可一清二楚,那郑娘子原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两人从小便情投意合,谁知却生生被拆开,如今只怕她心中还念着她那表哥呢,否则你们想想,若你们是郑娘子,会去寻些狐媚子来勾引自己夫君么?”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竟还有这样的内情,一时间都窃窃私语起来。 但有人却道:“那还有徐娘子呢,她可是最正经不过的人,风评很好,据说与自己夫君的小妾处的极为融洽,不知道被多少人称赞呢。” 杜娘子一听,却道:“那是因为徐娘子已经被自己夫君伤透了,徐娘子原本与自己夫君琴瑟和鸣,自从他夫君纳了个青楼女子做妾室,一切都变了,初始时,徐娘子不知暗自哭了多少回,连寻死的心都有了,时间久了,她自己也看开了,据说暗里自己经营了个当铺,日进斗金,如今只忙着挣钱,哪还有功夫去与妾室斗争?” 说到最后,杜娘子总结性地来了句话:“这世间哪有真正大度的女子,要么便是像你我这般,表面大度,心中恼恨,要么就如郑娘子与徐娘子一般……心思根本不在自己夫君身上。” 萧煜宁如闻晴天霹雳,怔怔地端着茶杯一动不动。 听完杜娘子的话,众人发出一片感慨的声音。 有人道:“可不是,若不是心不在自己夫君身上,怎么能狠下心主动来为自己夫君纳小妾?也就只有像郑娘子和徐娘子那样的人才恨不得把自己夫君推得越远越好。” “像我们这样的都巴不得夫君的心里只有我们,哪能容得下别人来分?” “以后我也要学学杜娘子,若是夫君再敢纳小妾,我便去收拾她们……” “……” 隔壁的喧哗声依旧,萧煜宁却已不愿再听,面色阴沉地站起身来,大踏步走了出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太子的恐惧 杨晓寒微微地笑着,眼中光芒闪烁不定,她悠然地跟上萧煜宁,面上却不动声色。 出了茶馆,萧煜宁冷声吩咐魏修留下询问红莲流星灯的事情,自己却直接上了马车,待杨晓寒也上了马车后,便头也不回地朝皇宫而去。 魏修心中纳闷不已,怎么出来时兴高采烈,在茶馆坐了一会儿脸色便阴成那样?想了半天,魏修也没想明白。 但杨晓寒却十分清楚萧煜宁为何整个人忽然之间变化如此之大,今日的一切都是她一手安排的好戏,如今看来效果好到超出了她的想象。 一路上,萧煜宁一言不发,只冷着一张脸,杨晓寒也默默无语,垂着头,乖巧地坐在一旁。 回宫以后,萧煜宁不管身后的杨晓寒,直直朝景和殿奔去。 杨晓寒望着萧煜宁急促的身影,嘴角的笑容慢慢绽放开来。风轻絮,你怎么也想不到吧,我已经识破了你的秘密,哪怕殿下仍然会沉默,这件事却永远都是他心头的一根刺,而且会越磨越深…… 萧煜宁站在景和殿门口踌躇不前。 天色已晚,景和殿如往常一般早早地落了锁,大门紧闭。 萧煜宁的手轻轻抬起,握住门环,但却始终敲不下去。 犹疑良久,萧煜宁握着门环的手越来越紧,几次想敲下,却动弹不得,想抽回手,却又心有不甘。 他在害怕。 此时身边无人,他更加认清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 那些妇人的话不停地在他耳边回荡—— “这世间哪有真正大度的女子,要么便是像你我这般,表面大度,心中恼恨,要么就如郑娘子与徐娘子一般……心思根本不在自己夫君身上。” “可不是,若不是心不在自己夫君身上,怎么能狠下心主动来为自己夫君纳小妾?也就只有像郑娘子和徐娘子那样的人才恨不得把自己夫君推得越远越好。” “像我们这样的都巴不得夫君的心里只有我们,哪能容得下别人来分?” …… 世间女子大都是善妒的,其实他早就知道,处在这深宫中,有什么泥淖污浊是他不曾见过的? 但是他更愿相信,世间有真正善良大度的女子,辟如他的太子妃风轻絮。 风轻絮是他见过最大度的人,甚至比他的母后还要大度。 皇后年轻的时候也曾嫉妒过年轻美貌的嫔妃,虽然做得不动声色,但是他知道皇后也有气量狭小的一面。 可是风轻絮却对他身边所有的女子完全没有任何嫉妒之心。 除了风轻絮之外,从阮梦晗开始到如今的闻诗染,他曾拥有过六个女子,每一个都容貌出众。 他如天下所有男子一般爱美人,也觉得男子理应如此,因此他也不吝啬将宠爱分给她们,他总以为只要他知道自己最爱的人是谁便无妨。 他爱过阮梦晗,如今深爱风轻絮,这也不妨碍他喜欢其他的美人。 风轻絮也一直极为大度,他甚至能感觉到风轻絮有时在为他与其他美人创造机会,他也乐得接受风轻絮的美意,甚至以此为傲。 他的太子妃多么贤良淑德,多么深明事理,多么符合世间男子的要求,不争不妒,毫无醋意,只要那些美人足够聪明不去招惹她,她从来不会为难她们。 可是如今看来,一切都那么讽刺。 她哪里是什么贤良大度,恐怕是根本不在乎。 因为不在乎,所以从不争风吃醋,她甚至抗拒他的亲吻,宁愿将他推到别人身边…… 往事一幕幕从他眼前闪过,她的淡漠,她的拒绝,她的不在意……让他几乎更加确认了心中的猜想…… 萧煜宁颓然地立在原处,骄傲如他,哪怕心底千万个声音在告诉他,他所想是正确的,但是他依然不愿去开口向风轻絮证实这件事。 他到底该如何做? 萧煜宁的心中很是茫然,只觉得自己如巨涛翻涌的海面上的一只孤独的小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却还是勉力支撑最后的尊严,不让小舟沉没海底。 他自成为太子储君以来,很少有这样的时刻,心中毫无任何把握。 此时他才真正明白,也许他从未真正认识风轻絮。 萧煜宁轻轻闭上眼睛,强行稳住浮沉不定的心…… 就在他转身欲走时,景和殿的门却奇迹般地打开了。 萧煜宁一怔,风轻絮苍白的脸如梦幻般出现在他眼前,漆黑的眸中闪着疑惑之色,正愣愣得看着他。 “阿宁,怎么是你?”风轻絮开口问道。 萧煜宁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勉强稳住心绪,道:“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歇息没有……这么晚了,你是要出门么?” 风轻絮笑道:“刚刚我听见外面有声音,总觉得有人,锦瑟却说我听错了,我便非要开看看,没想到果然有人在,那么多人都没听见,我却觉得肯定有人,果然是与阿宁心有灵犀呢。” 萧煜宁低头看着风轻絮似乎发着光的笑颜,只觉得一阵恍惚,心中千万种情绪交错,却只低低咀嚼着她的话:“心有灵犀?” 风轻絮没有看出萧煜宁的异常,反而伸手将他拉了进去,边走边开心地道:“阿宁,给你看个好东西。” 萧煜宁沉默着随风轻絮走了进去,心中却五味陈杂,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风轻絮似乎刚沐浴过,头发有些湿漉漉的,夜风凉凉地拂过,她身上的荷花香似乎格外清新。 萧煜宁闻着她身上熟悉的气息,才觉得心神安稳了一些,仿佛眼前的风轻絮还是那个她认知里的风轻絮,从来不曾变过。 进入内殿以后,风轻絮朝桌上一指,神秘地道:“阿宁,你猜那是什么?” 萧煜宁顺着她的手一看,那桌上有张红布,下面不知盖了什么东西,凹凸不平,鼓鼓胀胀堆在那里。 萧煜宁有些不解:“这是……” 风轻絮偷偷一笑,伸手将红布一掀,道:“你看!” 待萧煜宁看清那红布下的物件以后,顿时哭笑不得:“阿絮,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好东西?”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夜宿景和殿 只见那桌上摆满了金银铜钱,那金银有成锭的,也有绞成小块的碎金碎银,铜钱有的成串,有的却散落着,不知数量有多少,却满满摆了一桌。 风轻絮有些得意地道:“这些全是我赢来的。” “赢来的?”萧煜宁更加不解。 风轻絮一笑,道:“上次我与铁奇约战后,便命锦瑟在宫里开了赌局,果然赢得盆满钵满……要不是有人花了大价钱买了我赢,只怕我会赢得更多。” 萧煜宁有些好奇:“哦?竟有人买你赢?却不知是谁如此看好你?” 当时风轻絮与铁奇一战,几乎没人看好风轻絮,连萧煜宁心中都十分忐忑,但是居然有人舍得花那么多钱买风轻絮赢,实在是令人费解。 风轻絮摇摇头,道:“我也不知,有人托了新进的小太监买的,我也懒得去查。” 风轻絮当然不会告诉萧煜宁,她早就探听清楚,买她赢的人是杨晓寒。 杨晓寒,那个心思颇深的女子,一边和李荣华、闻诗染一起用尽各种办法来陷害她,一边却暗中买她赢,实在是有趣。 萧煜宁听风轻絮提起与铁奇约战之事,心中便沉了一下,他捧起风轻絮的脸,认真地道:“阿絮,我知道你很聪明,似乎什么样的危险都能化险为夷,但是我必须再次警告你,这世界上有太多意外,你不可能每次都转危为安,你的运气迟早会用完,所以不要让自己一再陷入危险中,能交给我的事情,就不要自己动手。” 风轻絮看着萧煜宁不容拒绝的眼神,只得点点头,道:“我答应你便是。” 萧煜宁这才露出笑容,他的手碰到风轻絮的头发,察觉到指尖的湿润,便伸手拿过一旁的干巾,温柔地帮她擦着头发,一边擦一边责备道:“本来身体就虚弱,还不擦干头发便跑出去,也不怕着凉,这初秋的天气不比夏季,最是容易生病,一个不小心着了凉,看你该怎么办……” 风轻絮转头看了他半晌,道:“阿宁,你最近很是絮叨……哎呦……” 刚开口,风轻絮便觉得脑门一痛,萧煜宁的指已经飞快从她脑门弹过,留下了个红红的印记。 风轻絮捂着脑袋,很是不满地看着萧煜宁:“为什么打我?” 萧煜宁佯装生气,道:“居然嫌我絮叨,这宫里宫外不知有多少人羡慕你有这般宠爱你的夫君……” 风轻絮忍不住笑道:“是么?那便将你送给那些羡慕的人好了,我猜猜看,这宫里羡慕的人,是李良媛呢,还是闻承徽……反正东宫就这么几个人,干脆让她们都过来让阿宁擦一遍头发,这也算是雨露均沾了吧……” 萧煜宁的手顿了一下,眼眸中闪过一丝黯然,随即又从容地继续擦着。 风轻絮丝毫没有察觉到萧煜宁的变化,只坐在凳子上任萧煜宁擦干她的头发,自己却欣赏着手中的元宝,满足地笑着。 萧煜宁为风轻絮擦干头发后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下来开始跟风轻絮闲聊。 风轻絮刚开始还很欢喜地跟萧煜宁讲着自己如何开赌局赢钱的过程,萧煜宁似乎也是兴致盎然,但是慢慢地,风轻絮却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心中开始忐忑起来。 而萧煜宁却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仍旧稳稳地坐着说话。 风轻絮心中藏着事,便渐渐不怎么回话了。 萧煜宁见状便也不再开口,二人之间的气氛开始变得怪异起来。 眼见桌上的蜡烛已经烧了大半,风轻絮终于忍不住试探着问道:“天色已晚,阿宁,你不回去歇息么?” 萧煜宁微笑着看着风轻絮,烛光明灭中,他的双眸温柔而明亮:“阿絮,今晚我便歇在这里。” “什……什么?” 风轻絮呆愣地看着萧煜宁从容不迫地吩咐锦瑟去打热水沐浴洗漱,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锦瑟也是一脸吃惊的模样,见风轻絮也是满脸茫然,便不得不按照萧煜宁的吩咐先安排下去。 热水很快便打来了,一桶桶倒进浴桶中,热气腾升。 “你们都下去。” 萧煜宁瞥了一眼仍在出神的风轻絮,朝一旁的锦瑟等人命令道。 锦瑟心中很是着急,想提醒风轻絮,但接触到萧煜宁压迫性的目光,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得悄悄退了下去。 萧煜宁见风轻絮只管自己发呆,便咳了一声,叫道:“阿絮!” 风轻絮吓了一跳,这才回过神来,一脸惶惑地看着萧煜宁,如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 萧煜宁看见风轻絮不解的眼神,觉得自己好像在欺负她一般,但他却又不想放弃心中的想法,便张开双臂,道:“阿絮,夫君要沐浴,作为妻子,不应该过来宽衣么?” 风轻絮震惊地看着萧煜宁,结结巴巴地道:“阿宁,你……今晚真的要歇在……我这里?” 萧煜宁的唇角勾起一丝笑意:“方才我已经说过了,不是么?快过来。” 风轻絮很想拒绝,但又想到前些日她已经惹怒过他,万不能再让他心生不快,于是只得走上前,颤巍巍地伸出手,去解他腰间的腰带。 萧煜宁低头看着风轻絮环着他的腰,慢慢地解着他的腰带,动作很是生涩,他的心忽然就满涨起来,有种将她揽入怀中亲吻的冲动。 他无比怀念她娇艳而柔软的唇……但是他却压制住了心中的欲望,生怕再次吓到她。 风轻絮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抖,根本不敢去看萧煜宁,好不容易解开了他的腰带,放在一边后,她的手颤巍巍地攀上了他的衣襟…… 她知道萧煜宁一直在看着她,那种灼热的眼神似乎能将她融化,但是她却不敢回视他,只抓着他的衣襟,想帮他脱下来,却怎么也动弹不得。 萧煜宁察觉到了她的紧张,便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想引导她。 但是风轻絮却倏地收回手,迅速转过身去,连声音都在颤抖:“阿宁,求你,别逼我……我做不到……” 第一百七十章 同床共枕 萧煜宁一怔,随即朗声大笑起来。 他第一次见风轻絮如此羞涩而胆怯的模样,只觉得十分可爱。 风轻絮的脸烧得厉害,却不敢回头看他,听着他的笑声,心中更是懊恼。 萧煜宁也不再勉强她,大声笑着,转身自己去了里间。 风轻絮这才松了口气,脸上滚烫的温度稍稍降了一些,她瘫坐在床上,心绪纷乱,不知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里间哗哗的水声不断传来,风轻絮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正在沐浴的男子,虽然他是她的夫君,而且他在里间,她什么也看不见,但仍觉得十分难为情,于是她索性捂住耳朵,趴在床上,把自己当鸵鸟一样埋了起来。 萧煜宁沐浴以后走出来,便看见趴在床上的风轻絮。 他见她将自己埋在锦被中,唇边便染上若有若无的笑意,慢慢走到床边,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道:“阿絮,你怎么还穿着外衣?” 风轻絮感受到萧煜宁的温热气息,顿时吃了一惊,忙从锦被中翻转过身来,唇却一不下心擦过萧煜宁的唇…… 风轻絮呆呆地看着萧煜宁,他除去了华衣,只穿了一件白色寝衣,头发散在肩上,白玉般的脸上一双黑眸如宝石一般闪闪发光。 此时的他不再是温润如玉,反而多了些散漫和慵懒,寝衣因他的俯身而微微散开,露出他清晰的锁骨和结实的胸膛。 他离她那么近,二人之间似乎充满了暧昧的气息。 萧煜宁也没想到风轻絮竟然会突然回身,她的唇与他的唇擦过时,他清楚地听见自己身体叫嚣的欲望,但是风轻絮胆怯的眼神却让他只能僵在原处,与她四目相对。 他怕吓到她,那次他强吻她时她惊惧的眼神让他心疼,所以他不愿再次让她受惊,只能尽可能地放慢节奏,让她一点点适应自己的存在。 当萧煜宁察觉到风轻絮眼中的惊恐慢慢变成尴尬,便笑着靠近她,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阿絮平时歇息都穿着衣服么?还是……阿絮在等着我来帮你脱?” “不要!”风轻絮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他,慌张地道,“我自己脱。” 萧煜宁含笑侧躺在床上,看风轻絮逃进里间去脱掉外衣。 听着里间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萧煜宁似乎能感觉到风轻絮内心的纠结,他知道她定是要拖延很久才肯出来。 果然许久之后,风轻絮才慢慢从里间走了出来。 萧煜宁看着风轻絮走出来的一刹那,眸光便变得深沉起来。 此时的风轻絮太过柔美。 她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背后,有几缕青丝不经意地垂在胸前,白色寝衣十分贴身,显得她更加弱不禁风,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她原本苍白的脸,因为羞涩而泛着淡淡红晕,眼睛如小鹿一般惶恐,嘴唇殷红如刚盛开的花瓣。 这样的风轻絮是他从未见过的,如拨开莲花花瓣以后那簇最娇弱的莲蕊,让人忍不住想拥入怀中。 萧煜宁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他见风轻絮在床边犹豫着不肯上前,便长臂一伸,将风轻絮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风轻絮的眼中划过一丝惊惧,但萧煜宁却只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晶莹如玉的指绕着她的发梢,在自己鼻下轻嗅着。 “阿絮,你是习惯睡里面还是睡外面?”萧煜宁低头含笑问风轻絮。 风轻絮来不及思考,脱口而出:“中间。” 萧煜宁一怔,哭笑不得地看着风轻絮,风轻絮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咬掉,欲哭无泪地回视着萧煜宁。 萧煜宁却一本正经地道:“阿絮,以后你要习惯睡里面了。” 话毕,不待风轻絮反应过来,便将风轻絮的身体轻松地移到了里面的位置,为她盖好被子,自己也进了被窝中,随手一挥,桌子上的烛光瞬间熄灭。 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不带一丝拖滞。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风轻絮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萧煜宁竟然这么容易就放过她了? 她瞪大眼睛看着对面面朝她睡着的萧煜宁。 他俊逸的轮廓在黑夜中清晰可见,呼吸近在迟尺,这种近距离的温存感觉让她的心砰砰跳的厉害。 “睡觉。”萧煜宁忽然伸手覆盖住风轻絮的眼睛。 风轻絮一动不敢动,任萧煜宁的温热的手心盖着自己的眼睛。 萧煜宁唇角带着笑意看着对面的风轻絮,他能感受到风轻絮的眼珠在他掌心里转动,很痒,但是却让他的心无比满足。 这是他第一次睡在风轻絮身边,即使什么也不做,内心仍觉得十分欢喜。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即使在阮梦晗身上也未曾有过,这种理所应当的喜悦和满足充斥着他的内心,让他不忍睡去,只想感受这美好的每一刻…… 风轻絮见萧煜宁只是捂着自己的眼睛,却没有其他动作,心中便明白了萧煜宁真的只是歇在这里而已,对她没有任何企图。 她虽然不知道萧煜宁为何今日如此反常,但只要他不用强硬的手段逼迫她,她便很是放心了。 思及此,风轻絮的心慢慢松了下来。 萧煜宁的手捂着她的眼睛,他身上独特的气息环绕着她,让她有种熟悉的安全感,疲惫感渐渐袭来,她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萧煜宁发觉掌心里的眼珠慢慢不再转动了,风轻絮的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绵长,不禁拿开手一看,风轻絮竟然已经睡着了。 萧煜宁不觉失笑,低声道:“小丫头,竟然如此没有戒备心,这么快就睡了。” 但是萧煜宁的心中却又有种得意的满足,毕竟眼前他心爱的女子是对他毫无防备,在他身边也能够如此快地睡着,那是不是说明,今天那些妇人说的话略有偏颇,并不适用于所有女子呢? 萧煜宁的心中抱着一丝希冀,如在昏暗的黑夜中看见一点烛光。 他慢慢靠近风轻絮,将她揽入自己的怀里,感受着她清浅的呼吸轻轻落在自己的身上,心中无比宽慰,于是也慢慢闭上眼睛,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一百七十一章 发病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入,萧煜宁悠悠睁开眼睛,目光所及不再是自己熟悉的住所,他这才想起昨晚宿在了景和殿。 右臂传来压迫感,他低头一看,见风轻絮枕着他的胳膊,小脸埋在他的怀里,身体紧缩在他的身边依偎着他,她柔软的长发与他的发纠缠在一起,仿佛再也分不开一样。 萧煜宁的心中涌出阵阵温柔,眼神几乎能将冰雪融化,他的指轻柔地穿过风轻絮的长发,低下头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 但是在他的唇触到风轻絮的额头的瞬间,却忽然发觉了不对劲,风轻絮的额头比他的唇好药热,似乎在发烫,而她的呼吸也格外沉重。 萧煜宁忙起身摸了一下风轻絮的额头,温度果然烫的吓人,他急急地唤道:“阿絮,阿絮,醒醒……” 但是风轻絮却仿佛未曾听见一般,仍在昏沉沉地睡着。 萧煜宁的眸中闪过惊慌之色,忙冲外面叫道:“锦瑟,快去请太医!” 锦瑟早早地已经守在门外了,听见萧煜宁的声音,忙冲了进来,萧煜宁冷声道:“进来做什么,没听见我的话么,快去请太医!” 锦瑟已看见风轻絮昏迷不醒的样子,忙冲到门外对杜鹃道:“杜鹃,你跑的最快,快去把太医请来,太子妃生病了。” 杜鹃一听,忙跑去请太医,殿内瞬间忙成一团。 萧煜宁紧握着风轻絮的手,眼中满是自责,定是昨夜风轻絮头发未干出去吹了风才着凉的,若不是他昨夜来这里,风轻絮便不会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在外面吹风,也不会烧成这样。 “阿絮,你一定不能有事……”萧煜宁喃喃道。 风轻絮的这场病发的又急又重,太医匆匆赶来后经过一番诊治,确定风轻絮是得了风寒,又听锦瑟说昨晚风轻絮头发未干在外面吹了风便更加确信,迅速开了药方。 萧煜宁忙命人去煎药,自己则守在风轻絮的身边。 风轻絮自幼学武,身体的底子一直都在,虽因蛊虫而导致身体虚弱了些,但却很少生病,眼见风轻絮第一次烧得这样厉害,萧煜宁心中十分担心。 凉帕子换了一次又一次,风轻絮额头的温度仍没有降低的迹象。 好在药很快便熬好端了过来,萧煜宁亲自喂与风轻絮喝,但风轻絮却牙关紧咬,根本喝不下,药水顺着唇角都流了下去。 萧煜宁心中发急,只能捏着风轻絮的下巴,微微用力,迫使她张开嘴,才喂下去一些药。 但是药刚喂下去不久,风轻絮额头的温度还没降下去,却见她忽然身躯一颤,开始痛苦地呻吟出声:“好痛……好痛……” 萧煜宁吓得忙紧紧握住她的手,问道:“阿絮,你哪里痛?” 风轻絮的额头开始渗出汗珠,脸色因疼痛而变得更加苍白,眉头紧紧纠结在一起,口中不停地痛呼着:“阿宁,我好痛……救救我……” 听着这熟悉的痛呼声,萧煜宁忽然想起了风轻絮体内的蛊虫,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立刻朝锦瑟道:“锦瑟,快去赵王府请世子萧逸庭!” 锦瑟这才意识到什么,连忙派人加急去请萧逸庭入宫。 萧煜宁不再迟疑,命所有人都出去,只留下锦瑟,然后将风轻絮抱入了密室中,等萧逸庭的到来。 风轻絮的痛苦在不断地加剧,她紧闭着双眼,似乎在被可怕的梦魇纠缠着。眼见风轻絮如此痛苦,萧煜宁眼中满是心疼和自责,十分后悔昨晚来招惹她,让她受这般苦楚。 风轻絮的手无意识地在空中抓着,口中喃喃叫道:“阿宁……阿宁……” 萧煜宁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紧紧贴在脸上,道:“阿絮,我在这里,一直都在这里陪着你,不要怕,我不会离开你……” “阿宁……我要痛死了……真的好痛……救救我……” 风轻絮痛苦地呢喃着,她的身体几乎被汗水浸湿,脸色苍白得吓人。 风轻絮的每次痛呼都如一记重锤狠狠敲打着萧煜宁的心,萧煜宁忍不住紧紧抱住风轻絮,声音都有些发抖:“阿絮,我错了,我不该那么对你……阿絮,只要你好好的,我再也不强迫你了……” 萧逸庭匆匆赶到景和殿密室时,风轻絮已经发作得更加严重,脸色苍白如纸,浑身冷汗直流,连他也不禁被风轻絮的模样吓了一跳。 萧逸庭强压下心中的情绪,上前探了探风轻絮的脉象,表情凝重地道:“太子妃确实是染了风寒,太医开的药方我看过,确实是对症下药,只不过那药里有两种草药却会引起蛊虫的躁动,今日刚好又是十五,蛊虫便趁着太子妃身体虚弱,被那两种药诱引着提前发作了。” 萧煜宁忙道:“逸庭,你想想办法,阿絮现在这般痛苦,必须要先缓解一番,我怕她再像上次一样……” 萧煜宁没有再说下去,但是萧逸庭却明白他是想到了上次风轻絮的咬舌自尽,其实萧逸庭心中更清楚其中的原因,于是道:“殿下放心,太子妃是个性情十分坚韧的人,那次蛊虫发作实在太过痛苦,生不如死,所以太子妃才会受不住,但是这次没有那次那般强烈,太子妃还是能承受的。” 萧煜宁抱紧了风轻絮,贴着她的脸,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道:“逸庭,我之前与你说的事情要加紧去做,务必尽快办到,我不想阿絮再受这样的苦,一次也不想看见!” 萧逸庭的目光变得十分复杂,有些犹疑地道:“殿下,你真的确定要那么做吗?一旦做了,覆水难收,再无转圜的余地。” “不用再问了,”萧煜宁闭了闭眼睛,待重新睁开时,眼神无比坚定,“你只管按照我们之前商议的计划去做便是,所有后果,我一力承担。” 萧逸庭怔怔地看着萧煜宁,只觉得心中十分沉重,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冲出喉咙,最终却只化作低低的一声:“是。” 第一百七十二章 病体初愈 风轻絮觉得自己似乎在海洋中漂浮着,时而烈日曝晒,时而呵气成冰,随时都有溺死的危险,她苦苦挣扎着想回到岸边,但是海水却充满她的腹腔让她难以呼吸,痛苦地几近死去…… 不知这种痛苦持续了多久,当身上所有的痛苦如潮水般退去,风轻絮只觉自己身体轻得如在云端,周围那么安静,仿佛世界只剩下她一人。 “阿絮,阿絮……” 有人不停地在呼唤她,她回身四望,却看不见人影。 “阿絮,醒醒……” 风轻絮忽然觉得背后有股大力一推,似乎倏地从云端跌落到地上,她猛地睁开眼睛,从梦中惊醒。 萧煜宁见风轻絮醒来,心中一喜,忙道:“阿絮,你终于醒了,身体还痛吗?可还有其他不适?” 风轻絮愣愣地看着萧煜宁,见他面容十分憔悴,眼下青色颇深,似乎很是疲倦,却强撑着关切地看着她。 “阿宁……”风轻絮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无力地伸出手,想触碰萧煜宁的脸。 萧煜宁忙一把握住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安慰道:“阿宁在这里,阿絮莫怕,烧已经退了,蛊虫也过了发作的时间,你只需好好休养,很快便会好起来。” 风轻絮疲惫地点了一下头,道:“阿宁,你看起来很憔悴,我如今已无碍,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萧煜宁温柔地抚着她的鬓角,道:“没事,我再多陪你一会儿,你若是觉得累便再睡会儿。” 风轻絮还想再说什么,却实在抵不住身体的疲惫,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又不知睡了多久,但风轻絮却睡得十分踏实。 等她再次醒来时,精神却好了许多,可见蛊虫发作已经彻底结束,她不由松了口气,正要叫锦瑟,竟发现床边伏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不禁一怔,这才注意到萧煜宁仍守在她身边,许是因为太过疲累,不知何时竟伏在床边睡着了。 他睡得那么熟,以至于竟没有发现风轻絮醒来的动静,一张俊颜因疲惫而染上一层苍白之色,长如蝶翼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片阴影,遮住了眼下的青色。 风轻絮知道萧煜宁定是太累了,他向来很是警醒,这般疲惫的样子倒很是少见。 她默默看着萧煜宁熟睡的模样,只觉得心情十分复杂,不知为何,心中竟泛起一丝疼痛,当她察觉到自己的失神,急忙压下心里的那股悸动,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心绪,但是她却很清楚这样的感觉不应该有,她应该还是那个冷心冷情的风轻絮才是。 锦瑟悄悄进来,见风轻絮醒来,惊喜地要开口,风轻絮却用眼神示意她噤声。 锦瑟看着一旁熟睡的萧煜宁,立刻明白了,轻轻靠近风轻絮,低声道:“主子,您昏睡了好几天,太子殿下一直守着您,几乎不曾合眼,如今见您醒来,想必心中也松了下来,竟这样就睡着了。” 风轻絮看萧煜宁即使在睡梦中也紧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不由轻叹了一声,道:“锦瑟,去取个薄被来,他这样睡,别着凉了。” 锦瑟忙去取了薄被,悄无声息地盖在萧煜宁身上,转头看向风轻絮,却见她任萧煜宁握着她的手,一动不动,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床顶的幔帐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表情很是奇怪,似是极为平静,却又隐隐透着一股悲哀…… 待风轻絮的身体好些,天气已经渐渐转凉,风轻絮被萧煜宁整日拘在景和殿里,不许外出,即使在院子里站一站,也要被披风包裹得严严实实才行。 有一次风轻絮没有注意,在院中穿得薄了一些,恰好被萧煜宁看见,萧煜宁便对着满院的宫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于是景和殿所有人都开始对风轻絮严防死守,整日将她包成粽子一样,密不透风,让风轻絮只觉十分无奈。 这日,风轻絮刚打算在院子里溜达一圈,锦瑟已早早将披风递了来,要往她身上裹。 风轻絮看看外面艳阳高照的晴空,立刻拒绝了那厚实的披风,道:“锦瑟,你便饶了我吧,你看看那外面的太阳,披着这披风又要出一身的汗。” 锦瑟却道:“主子,是您饶了我才对,上回您不穿披风,殿下发脾气的样子让我们所有人都心有余悸,奴婢们胆小,万不能再受惊吓了,殿下要再发一次脾气,奴婢们恐怕都活不长了。” 风轻絮笑道:“哪有那么巧,每次都被他发现,这会儿他肯定在御书房里与父皇议事了,定不会来景和殿的。” 锦瑟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那可不行,万一殿下来了怎么办?” 风轻絮瞥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院子,道:“你放心,阿宁不会来的,咱们谁都不告诉他,他不会知道的……” “不告诉我什么?” 萧煜宁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吓了风轻絮一跳,她一转身,脑门便挨了一记弹指,痛得她捂着额头哀呼出声。 萧煜宁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捂着脑袋的风轻絮,道:“上次的教训还不够?竟然还敢穿这么单薄就出去,万一再染上风寒怎么办?怎么就不能长点记性?” 风轻絮郁闷地道:“阿宁,莫非你的头上长了第三只眼么,就这两次,却都被你抓到,真是不可思议。” “可见你是不能做坏事的,”萧煜宁含笑道,“只要一做坏事就会被我撞见。” 风轻絮有些无奈地道:“整日闷在这景和殿内,很是无聊,连院门都不能出,整个人简直发霉了。” 这回,萧煜宁倒是一副十分认同的模样,道:“确实,你生病这些日子也憋闷坏了,如今你身体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今日我带你出去走走,可好?” “真的么?去哪?”风轻絮十分欢喜地问道。 萧煜宁接过锦瑟手里的披风,将风轻絮捂得严严实实,才神秘一笑,道:“去了便知道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你爱我么 秋高气爽,碧空如洗,郊外的秋天格外静谧深远,远处高山巍峨,耸立的山尖直没云霄,近处流水潺潺,河面广阔无边。 一叶竹筏顺着蜿蜒的河流悠悠飘荡着,竹筏上的两个人相对而坐,正悠闲地品茶。 少女肌肤胜雪,玉洁冰清,一袭白衣,宛若天仙,她面上表情虽极淡,但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江河胜景,却掩不住眼底的欢喜。 她对面的男子龙章凤姿,面如冠玉,轻衣缓带,姿态优雅,墨发随意用发带束住,看上去极是闲适飘逸,此时他正凝视着眼前的少女,目光专注而宠溺。 竹筏上的二人正是风轻絮与萧煜宁。 “阿宁,我来天元朝这么久,竟从未来过这里。”风轻絮转头看向萧煜宁,眼眸含笑。 萧煜宁见风轻絮对眼前的美景很是喜欢,心中也颇为愉悦,便道:“若阿絮喜欢,以后我便经常带你出来,从前你不爱出宫,也很少有机会见识天元朝江山,以后,我会慢慢带你游玩,直到游遍天元朝的美景,可好?” 风轻絮低头一笑,道:“这样可不好,传出去,别人会说天元朝太子爱美人不爱江山,有损阿宁完美无缺的形象,这我可不依。” 萧煜宁无奈地道:“哪有人是完美无缺的,我的缺点很多,也不差加上过分宠爱自己的太子妃这一处。” 风轻絮悠悠道:“在我心里,阿宁一直是完美的,无论人品样貌还是身份地位,足以让全天下所有的女子倾心相待,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羡慕我有这般出众的夫君,都说我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萧煜宁闻言,并未得意喜悦,而是定定地看着风轻絮道:“那阿絮呢?是否也对我倾心相待?” 风轻絮一怔,没想到萧煜宁会忽然这么问,但面上已经泛起柔和的笑意:“当然,我是阿宁的太子妃,自然会对阿宁倾心相待。” 风轻絮几乎让人难以察觉的迟疑,却被萧煜宁捕捉到了眼中,他心下一沉,低头饮了口茶,再抬头时,脸上已平静无波。 他慢慢放下茶杯,问道:“阿絮,我从未问过你,当初你为何愿意嫁给我?” 风轻絮不解地看着萧煜宁,道:“怎么会这么问?” 萧煜宁凝视着风轻絮,道:“阿絮,你从来不是个任人摆布的人,那年你虽只有八岁,却已是个十分聪敏的人,若你不愿嫁,会有千百种法子推拒,但为何却偏偏同意了?” 风轻絮轻笑道:“我对阿宁一见倾心,这个理由够不够?” 萧煜宁显然不满足于这样敷衍的答案,直直地望着风轻絮的眼睛,道:“阿絮,我想听真话。” 风轻絮的笑容渐渐有些僵硬,食指与中指开始不自觉地轻轻敲打着桌面,她漆黑幽深的眼睛回视着萧煜宁,半晌之后才缓缓开口:“阿宁,我是个孤儿,离开东照国以后居无定所,过的苦不堪言,是师父收容了我,给了我生存的一席之地,城主要我嫁,我便不得不嫁,因为我不忍心看师父百般为难,你说的对,我自然有千百种法子不来天元朝,但是每种法子的结果都会连累师父,师父是我的恩人,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嫁与你,便是用自己的一生还了这份恩情。” 说到这里,风轻絮嫣然一笑,道:“不过还好我是嫁与了你,你我这许多年来谈不上鸾凤和鸣、如胶似漆,倒也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其实这样便很好,毕竟这世界上大部分的夫妻都不如我们这般能够相知相守。” 萧煜宁的心中一震,心头涌上一丝疼痛,原来在风轻絮的心中,他们之间的感情仅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他内心的灼热的温度她丝毫都不曾感受到。 思及此,萧煜宁的心里又泛起一丝苦涩,他原本以为的两厢情悦,却原来是一厢情愿。 他生怕被风轻絮看出了自己的落寞,忙低下头饮茶,却没留意茶水晃了出来,竟沾湿了衣角。 他看了一眼那氤氲开来的水渍,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渐渐潮湿起来。 风轻絮却并未注意到萧煜宁的异常,只忽然叹道:“这么美的景色理应有酒来和,如今却只有茶水,甚是可惜。” 萧煜宁回过神,压下心头的思绪,从脚边提起一个坛子,道:“早知道你无酒不欢,特意准备了这秋露白,你却到现在才开口。” 风轻絮眼一亮,心中无比欢喜:“还是阿宁了解我,快快倒上,如此壮丽的江山胜景,值得浮一大白。” 两人便弃了茶水,转而饮酒,果然酒入脏腑,感觉与那清淡的茶水滋味不同,似乎更应和这万里辽远的高山流水。 风轻絮今日心情甚好,便举杯畅饮,而萧煜宁也极为配合,陪着她一杯接一杯地饮酒。 不知不觉,两人便将一坛秋露白喝了大半坛,风轻絮便有些撑不住了,双颊不经意间已染上酡红,觉得眼前的萧煜宁也有些朦胧不清:“阿宁,我好像醉了……” 萧煜宁虽有些醉意,却仍旧清醒,他支着额角凝视着风轻絮,目光温柔,仿佛眼底收进了万千星光。 风轻絮平日素来冷淡居多,如今醉意上涌,却自有一副憨态,在萧煜宁眼中分外可爱。 他看着风轻絮醉意朦胧的样子,眼神愈发宠溺,似乎能滴出水来。 黄昏柔和的光芒洒在竹筏上,风轻絮端着酒杯怔怔地看着萧煜宁,这才发觉他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样,但是又说不上来。 因为醉意,她的眼角眉梢都增添了妩媚之态,专注的眼神似乎也带了几分魅惑。 萧煜宁不禁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轻声唤道:“阿絮,过来。” 风轻絮不受控制地站起身,摇摇晃晃走到萧煜宁身边,握住他温暖的手。 而萧煜宁轻轻一拉,便将风轻絮纳入了自己的怀中。 他怀中拢着风轻絮瘦弱的身体,低头看着她,眼底深处却似泛起江南烟雨:“阿絮,你爱我么?”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风轻絮静静看着萧煜宁,笑容也变得格外温软:“阿宁,爱是什么?” 萧煜宁怔了一下。 风轻絮似乎也并未期待萧煜宁的回答,只靠在萧煜宁的怀中,喃喃道:“爱是慷慨、宽容、理解、无畏、坦荡……还是自私、嫉妒、放纵、胆怯、隐秘?这世间每个人对爱的看法都不一样,阿宁心中所谓的爱,是哪一种?” 萧煜宁从未想过这个问题,风轻絮的发问反而让他不知该如何回复,一时间竟也有些怅然。 风轻絮望着天边火红的落日,黄昏的霞光落在她的脸上,明亮地让人分辨不出她的表情:“阿宁,你说你喜欢我,可是你也喜欢着阮梦晗、李荣华、杨晓寒、沈碧珠、闻诗染……无论喜欢多或少,至少都是喜欢着,这种喜欢是爱吗?如果是爱,为什么一个人的爱可以四分五裂,均给那么多人?每个人只有一颗心脏去爱别人,心脏碎了,人便不能活,心中的爱碎了,又怎么能称作是爱?” 萧煜宁怔怔地听着风轻絮的话,只觉得她的声音明明近在耳边,却又变得极其遥远。 她未曾与他讲过这样的话语,此时她醉的不轻,这些话仿佛不经思考便脱口而出,但萧煜宁隐隐觉得这些才是她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若不是今日他故意将她灌醉,只怕他永远都不可能听见她的真实想法。 他无法回答风轻絮的问题,只能继续问着自己心中早已准备好的问题:“阿絮,你就从来不曾嫉妒过我身边的女子么?我宠幸她们,你心中也毫无感觉?” 风轻絮轻声一笑,道:“阿宁,你不懂么?一个人的内心若是足够丰盈,便不会过于计较外部的得失。” “什么意思?”萧煜宁有些不解。 风轻絮觉得自己的眼皮有些沉重,强撑着道:“若是你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自己该为自己想要的东西付出什么,知道该如何去做,并且一步步朝自己的目标靠近,哪里还有时间勾心斗角、争风吃醋,那些想法太低端了,根本不值得我浪费时间……” 萧煜宁的心忽然一紧,忍不住问道:“阿絮,你的目标是什么?你想得到的东西又是什么?” 风轻絮的眼睛慢慢合上,声音也变得极低:“我想要的……你不知道么……” 萧煜宁追问道:“阿絮,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风轻絮的声音低到几不可闻:“一生……一世……一双人……” 世界忽然安静下来,连时间仿佛都已经停滞不前。 夕阳沉沉地落入西山,收尽最后一丝余晖,无边的彩霞纷乱地挂满天空,像极了人间那些纷纷扰扰的思绪…… 这一觉风轻絮似乎睡得格外香甜,在梦里,她觉得自己变成了在天空中翱翔的飞鸟,自由自在地穿越高山雪岭,忽然之间又变成在水中畅游的鱼儿,连水波滑过肌肤的触感都如此真实…… 忽然,风轻絮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轻唤道:“阿絮……” 风轻絮本不欲理会,但被叫了多声之后,不得不醒过来。 但在她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她竟觉得有些恍惚,一时之间不知自己方才是做了个梦,还是是在飞鸟游鱼的梦里变作了人。 而萧煜宁只用含笑的眼眸静静看着她,等着她慢慢恢复意识。 当风轻絮渐渐清醒,不经意间一转头,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她身边无数红莲盛放,连成一片如火般的花海,而每朵红莲都在轻轻旋转着,光华浮动间仿佛有无数流星划过,美不胜收。 风轻絮以为自己仍是在梦中,仔细看去,那些红莲竟都是花灯,而自己仍在竹筏上,躺在萧煜宁的怀中。 “阿宁,我这是在做梦么?”风轻絮喃喃问道。 萧煜宁将风轻絮拥坐起来,取来披风围在她的身上,仍旧将她拥入自己怀里,在她耳边道:“阿絮,你不是在做梦,这叫红莲流星灯,是我送你的生辰贺礼……阿絮,你如今已经十六岁啦。” 风轻絮这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辰,她的生辰自己从未刻意记过,但是每次萧煜宁都记得格外清楚。 她痴痴地看着无边无际的红莲流星灯,感受着萧煜宁温暖的怀抱,心中满是欢喜与感动:“好美的灯,阿宁,我好喜欢……” 萧煜宁见风轻絮欢喜的样子,便觉得做的一切都值得了,他拥紧了怀里的风轻絮,道:“阿絮,你喜欢就好。” “阿宁……”风轻絮抬头注视着萧煜宁,认真地道,“谢谢你给我这么多惊喜,我会一直都记得你为我做的这些事情,一直记着。” 萧煜宁的眼中光华涌动:“阿絮,我不只想你记得我对你的好,我还希望,你心中有我。” 风轻絮怔了怔,萧煜宁格外认真的神色让她的心被轻轻刺了一下。 萧煜宁摸了摸风轻絮的头发,道:“阿絮,为何不曾见你戴我之前送你的荷花发簪?” 风轻絮敛起心中的思绪,笑道:“阿宁送我的,我舍不得戴,便想一直保存着。” 萧煜宁目光闪烁,从袖中取出一支发簪,只见那发簪由青玉雕成,颜色碧透,簪顶仍旧是荷花,但却是两朵并蒂莲,相依相偎,栩栩如生。 萧煜宁轻轻将发簪插入风轻絮的发髻,道:“阿絮,以后每年你生辰,我都会送你一支发簪,直到我们老了,齿摇摇而发苍苍,你再也戴不住发簪为止。” 风轻絮觉得自己的脑袋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涨,仿佛被什么东西迅速填满,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让她竟想就此沉溺在萧煜宁温柔的眼波中。 风轻絮下意识地问道:“阿宁,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萧煜宁低头亲吻着她的脸颊,如吻着至宝一般轻柔,他微垂的眼睑遮住了他眼中流转的光芒,并未让风轻絮轻易看见。。 他在她耳边轻声道:“阿絮,你要的我怕今生都给不了你,但是我能给的,必毫无保留。” 第一百七十五章 允城大灾 皇城的夏季漫长,秋季却无比短暂,转眼便秋叶落尽,冷风萧索,就在临冬之际,有个消息如插了翅膀一般飞向京城,顿时引起了朝廷的震动——允城发生地震,震感十分强烈,城楼堞口、官舍民房并村落寺观,俱倒塌如平地,百姓死伤无数。 朝廷立刻开始商讨应对措施,御书房中皇帝并萧煜宁与众大臣日夜研究对策。允城的消息不断传来,每次带回来的消息都让人扼腕叹息。 如今本已临冬,天气渐渐恶劣,若不能及时救治,恐怕死去的人会更多。 风轻絮听闻了这个消息,便立刻来到凝荷园,见到福公公以后第一句话便是:“我要去允城。” 福公公吃了一惊:“你疯了么?允城刚发生过地震,如今正是兵荒马乱,况且重灾之后必有疫情,你如果现在去,就是送命。” 风轻絮却道:“我已从萧煜宁的口中得知他已打算代替皇帝去允城安抚灾民,他若去,我便一定会去,若处置得当,是个搏名声的好机会。” 福公公立刻反对道:“什么都没有你的命重要,有些事情不必你亲自去做,做了也没有太大的意义,此事我坚决不会同意。” 风轻絮哼了一声,道:“那你就试试看能不能拦得住我。” 福公公气得跳脚:“你怎么这般不知好歹,你的命不仅仅是你自己的,你可有想过后果么?” 风轻絮微微一笑,道:“你忘了,皇帝最是珍爱他的儿子,若是萧煜宁能劝服皇帝,那么皇帝必会为他做好十足的打算,你根本不用担心我会有危险,因为皇帝不会让他的儿子有任何危险的。” 福公公闻言,觉得似乎有些道理,但是仍旧不放心:“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若是真有了危险……” 风轻絮却有些不耐烦了:“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去,你若是实在不放心,便早作安排,恐怕就在这一两日,允城的灾情太过严重,定不会拖延太久。” 福公公还想说什么,见风轻絮一副坚定的态度,便只好将话咽了回去,只道:“既如此,我便在允城那边安排好一切,若是真有意外也好有人接应。” 风轻絮这才重新露出笑容:“允城之行,还真的令人期待……” 事情果然不出风轻絮意料,皇帝答应了萧煜宁前往允城,而萧逸庭也自告奋勇要求随行,萧逸庭的医术有目共睹,允城如今病患颇多,确实需要良医,于是皇帝便也准允了萧逸庭的请求。 当萧煜宁将这个消息告诉风轻絮的时候,风轻絮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道:“允城山高路远,阿宁务必要做好准备,马上要临冬了,厚衣裳可都带了?” 萧煜宁回道:“嗯,都带了。” “去允城的路上山路崎岖,恐怕免不了露宿山中,吃食火引可都齐备?” “这些自有魏修准备。” “大灾之后必有疫情,阿宁要多带些草药备着……” “允城缺医少药,此趟出行所带最多的便是草药。” “还有……” “阿絮,”萧煜宁忽然打断风轻絮的话,眼中闪着莫名的光芒,“明日我便要启程了,除了这些,你可还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风轻絮想了想,道:“没了。” “果真没了?”萧煜宁追问道。 风轻絮不明所以地点点头:“阿宁还想要我说什么?” 萧煜宁叹了口气,道:“此去允城多则三五月,最少也要一个月的时间,也不知年前是否能赶得回来,阿絮,没有我在宫里,你可会习惯?” 风轻絮认真地想了一下,道:“也许真的不会习惯,不如阿宁带上我吧。” “想都不要想,”萧煜宁断然拒绝,“允城现在情势不明,我不可能将你带去一个凶险未知的地方。” 风轻絮遗憾地道:“既然如此,阿宁又何必来问我,不习惯不是也要习惯么?” 萧煜宁无奈地道:“想从你嘴里听一句情话怎么就如此艰难?罢了。”萧煜宁摆摆手转身便走。 谁知刚一转身,萧煜宁便感到一双细瘦的胳膊环上了自己的腰,止住了他即将离开的脚步。 “阿宁,你怎么这般不经逗,这样就生气啦?”风轻絮将脸贴在萧煜宁的背上,难得地撒着娇,声音极是柔软。 风轻絮温软的声音如羽毛一般拂过萧煜宁的心,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却故意不做声。 风轻絮见萧煜宁不说话,便继续道:“你明日就要走了,今日还要与我置气么?三五个月不见,最后的念想却是置气的情景,阿宁果真舍得么?” 萧煜宁终于还是软下心来,不忍再逗她,转身将风轻絮紧紧拥入怀中,叹道:“阿絮,我怎么舍得生你的气?我恨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你的身边,此行时间太长,我真的放心不下你。” 风轻絮乖巧地依偎在他的怀里,道:“阿宁,我也舍不得你,所以你要早去早回,我们定会很快就能见面的。” 萧煜宁听着风轻絮温情的话语,心中极是熨帖,于是试探着道:“那我今日便留下来陪阿絮。” 风轻絮身体一僵,道:“阿宁,你明日就要走了,想必李良媛她们三人也在盼望着你前去见一面,若你一直留在我这里,恐怕别人会在背后说我善妒的。” 萧煜宁的目光闪了闪,拥着风轻絮的手微微用力:“阿絮就这么希望我去别的女人那里么?” 风轻絮心下慌乱,却强自镇定道:“李良媛她们都是阿宁的人,在这东宫也不易,阿宁既是这东宫的主人,自然要雨露均沾……” “好一个雨露均沾,”萧煜宁略带嘲讽地笑了笑,“阿絮果然是贤良淑德,即便明日自己的夫君要远走,不知归期,还是帮他记挂着他的其他女人。” 风轻絮自然听出了萧煜宁话语中的讽刺意味,可是还不待她继续说什么,萧煜宁已经松开了她,转身拂袖而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 狠心的太子妃 风轻絮怔怔地站在原地,心中十分不解,她以前也经常这样将他推到别人身边,他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反应,反而乐见其成,今日怎么变了性子? 萧煜宁冷着脸从景和殿出来,魏修一看便知萧煜宁心情极度不好,于是也不敢说话,一路更加恭谨地跟在萧煜宁身后,但是他心中却很是奇怪,萧煜宁明日便要出发去允城,方才明明是满脸不舍的进去与风轻絮告别,怎么却怒气冲冲地出来? 魏修正在心里暗自想着,忽然见萧煜宁停了下来,他险些没收住脚步,差点撞在萧煜宁的身上,好不容易才站稳身子,抬头一看,见萧煜宁正停在惠安殿门前望着惠安殿的牌匾,不知心中在想着什么,他立刻乖觉地道:“殿下,是否要杨良媛接驾?” 萧煜宁静默半晌,却最终一言不发地抬步离开了。 魏修赶紧跟了上去,刚走没多远,却差点再一次撞在萧煜宁的身上,再次抬起头,见萧煜宁又停在了甘泉殿门前。 “殿下,是否要……” 这次不待魏修说完,萧煜宁便直接离开了。 魏修再不敢走神,紧紧跟在萧煜宁身后,经过昭明殿时,魏修特意停下脚步,生怕撞伤萧煜宁,谁知萧煜宁却脚步不停地走了过去。 魏修愣了愣,只想在心底感叹自己主子的不可捉摸,眼见萧煜宁走远,他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回到金华殿,萧煜宁带着怒气坐在案前,周围所有的宫人皆大气不敢出,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 魏修也默不作声地待在一旁,想问萧煜宁是否进晚膳,但是话在嘴里滚了许多遍,最终还是不敢说出口。 看萧煜宁这怒火中烧的模样,想必也是吃不下饭的,他问了也是找骂而已。 “魏修!”萧煜宁忽然叫道。 魏修忙上前应声,萧煜宁冷冷道:“今晚无论谁来求见都不许放进来。” “是……那太子妃呢?”魏修下意识地问道,话一出口却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忙眼观鼻鼻观心沉默地立在原地。 萧煜宁瞥了他一眼,道:“我说了谁也不见,你是不是当差久了,耳朵不好使了?” 魏修急忙告罪,萧煜宁却不再理他,自顾坐在案前生闷气。 不知过了多久,萧煜宁仍坐在案前不动,魏修眼见夜色已深,便只得道:“殿下,您明日还要启程去允城,还是尽早安歇吧。” 萧煜宁默然不语,眼中的怒气丝毫没有消散。 魏修见劝说无效,便只得立在一旁,陪着萧煜宁发呆。 “方才可有人来求见?”萧煜宁忽然问。 魏修一愣,忙道:“回殿下,李良媛、杨良媛都来求见过,说只要远远看殿下一眼就行,不会打扰殿下……当然,奴才已经回绝了。” 萧煜宁咬咬牙,道:“还有其他人么?” 魏修想了想,道:“哦,奴才差点忘了,还有闻承徽,她来的最早,在殿外站了好一会儿……” “够了!”萧煜宁一拍桌子,瞪了一眼魏修,道,“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魏修揉揉鼻子,道:“太子妃不曾来过。” 萧煜宁恨恨地道:“她在景和殿做什么?” 魏修吞了吞口水,道:“景和殿已落锁,太子妃已吹灯安歇。” “砰——” 萧煜宁一把将桌子上所有的东西都扫落在地上,咬牙切齿地道:“风轻絮——你很好……” 次日,天刚蒙蒙亮,萧煜宁便早早地出发了。 李荣华、杨晓寒、闻诗染因昨晚没见到萧煜宁,便一大早守在金华殿外一路相送。 三人皆是泪眼朦胧,痴痴地看着萧煜宁,依依不舍,似乎要将萧煜宁的每个神情都记在心里。 萧煜宁出了金华殿,见只有李荣华三人,不禁朝景和殿看去,却远远见景和殿门前空无一人,大门紧闭,似乎门内的人都还未起床。 萧煜宁为之气结,却碍于自己的面子,不肯去叫风轻絮,也不愿与李荣华三人过多纠缠,只简单地说了几句,便一路出了宫。 李荣华三人自是一路跟着萧煜宁,争先恐后地嘱咐着萧煜宁务必注意身体,吃穿住行,事无巨细。 放在以前,萧煜宁会乐于接受身边女子的关爱,享受这份作为夫君的特权,并对她们和颜悦色,依依话别,但是此时他却心烦意乱,对于三人的关心更是觉得徒增烦恼,便极少答话,只刻意放慢了脚步,将出宫这段路的时间拉得很长。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是此时的他还是无比希望能再见风轻絮一面,哪怕遥遥看上一眼也好。 就算她素日习惯晚起,或者忘了今日他要出远门,方才东宫那么大的动静她总该醒了吧,从东宫到宫门,他走了这么长时间,无论怎样她也来得及赶出来见见他。 可是直到走到宫门口,萧煜宁还是未见到风轻絮的身影,心中烦乱顿时倍增,他没想到风轻絮竟如此狠心,他们将有那么长的时间见不到彼此,她却连面都不来见一见,难道她的心中真的没有他,所以才觉得见不见都无所谓么? 萧煜宁出了宫门,回头看去,却见仍是只有李荣华等人在遥遥相送,萧煜宁的心瞬间冷了下来,他不再迟疑,翻身上马,带着浩荡的队伍向前走去。 一路上,萧煜宁默不作声,萧逸庭觉得十分奇怪,于是打马上前,问道:“殿下,可是宫中还有事情没办完?我见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萧煜宁回过神来,淡淡道:“我只是忧心允城灾情,不知道那里百姓现在如何了。” 萧逸庭劝道:“殿下多虑了,允城地震后,陛下第一时间命太傅大人紧急救灾,调拨了大量人手及钱粮,待我们到达允城,一定是秩序井然,恐怕也只能做一些收尾的事情罢了。” “但愿吧。”萧煜宁仍旧有些心不在焉。 萧逸庭见萧煜宁仍是心中有事,便也不再多言,只静静地与他并排前行。 第一百七十七章 半夜遇袭 由于萧煜宁心中牵挂允城百姓,便命队伍一路急行,晚上自然错过了沿途驿站,于是第一晚就宿在了树林之中。 萧煜宁命队伍整肃休息,生火做饭,待吃饱喝足以后便在帐篷中就地夜宿。 一旦忙碌起来,萧煜宁便无暇顾及心中的郁闷烦恼,只专心与同来的大臣们商议允城之灾的应对之策。 这次允城大灾百年难遇,非同寻常,萧煜宁原本便是心思缜密之人,更是想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提出的各种良策均得到了大臣们的一致赞同。 众人本就对沉稳聪慧的萧煜宁很是尊敬,如今听他将允城各种情况的分析娓娓道来,只觉得心中更加佩服。 于是萧煜宁帐篷里的烛火直到将近子时才熄灭。 入夜以后,树林里极是安静,只有偶尔刮过的寒风带起树枝晃动的簌簌之声。 萧逸庭夜里睡不着,又不放心带来的药材,这批药材极是珍贵,他怕夜里露水打湿了药材,便一个人悄悄起身查看。 好在所有药材密封良好,若不出什么意外,应该可以安然无恙地运送到允城。 萧逸庭见药材完好便松了口气,正要回去休息,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黑色的人影闪过,萧逸庭一惊,忙喝道:“什么人?” 守夜的士兵听到声音,立刻警觉起来,从四周持刀而起,待看见那黑色人影以后,团团围了过去,与那黑色人影交起手来。 所有人都被刀剑的声音惊醒,纷纷燃起火把查看。 萧煜宁也被惊了起来,他走到帐外一看,只见那黑衣人武功极是高强,十几个士兵竟奈何不了他。 萧煜宁心下惊疑,如今他刚离开皇城不远,若是真有人要刺杀他也应该选择在他彻底远离皇城以后才是。 此时他只要将手中的信号一发出,立刻便会有皇城附近驻扎的兵马前来驰援。 萧煜宁这样想着,便更加留意起刺客来。 可是那刺客虽武功高强,但却似乎只是孤身一人,并无其他人应援,而且萧煜宁也敏锐地察觉到那黑衣人并未下狠手,只是想逃离这里,无奈士兵越来越多,他实在难以脱身。 萧煜宁越看那黑衣人越觉得有些眼熟,只觉有什么东西从脑海里闪过,他连忙叫道:“都住手!” 所有人慢慢都停了下来,但士兵们仍旧警惕地将那黑衣人包围着,不让他逃脱。 黑衣人背对着萧煜宁,但是萧煜宁已经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于是冷声道:“风绝尘,你来这里做什么?” 萧逸庭吃了一惊,那黑衣人是风绝尘?风轻絮的贴身侍卫?他来这里做什么,莫非风轻絮有危险,他是来求救的? 那黑衣人慢慢转过身来,火把闪烁的光芒中,一张英俊坚毅、轮廓清晰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果真是风绝尘! 萧煜宁蹙眉看着风绝尘,道:“你为何在这里?” 风绝尘低着头沉默不语。 萧逸庭急忙问道:“你说话啊,是不是太子妃有危险?” 风绝尘的身体震了一下,却依旧不说话。 萧煜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额角的太阳穴开始突突的跳起来,他忍不住喝道:“阿絮!出来!” 萧逸庭错愕地看着萧煜宁,他没听错吧,方才萧煜宁在叫风轻絮,风轻絮不是在东宫么,怎么会在这里?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明白萧煜宁口中的“阿絮”是谁。 片刻之后,一个瘦小的士兵慢慢挪着碎小的步子,极不情愿地站了出来。 萧煜宁立刻便认出了那个瘦小的身影是谁,不禁气得牙痒,伸出手道:“你给我过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瘦小的士兵身上,连萧逸庭也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不敢相信那就是风轻絮。 那士兵磨磨蹭蹭地朝萧煜宁走去,一路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脸,但是从那光洁的额头却可以看出这必定是个养尊处优的人,绝不是整日日晒雨淋的士兵。 萧煜宁见她踟蹰的样子,心中郁闷不已,待她终于走到他面前,他一把将她拉过来,走向自己的帐篷。 众人见萧煜宁已经离开,都不知所措,萧逸庭很是尴尬地咳嗽一声,道:“大家都好生歇着吧,这位少侠是……殿下的朋友,不必大惊小怪,都各自睡去吧。” 萧逸庭不好说出风绝尘的真实身份,只能推说他是萧煜宁的朋友,众人虽疑惑太子怎会有这样的朋友,但还是各自散了去。 萧煜宁带着怒气将风轻絮拉进帐篷中,一进去便摔开她的手,指着她道:“你这是在做什么?昨日我怎么与你说的,这一路凶险未知,允城情况不明,你为何非要跟来?还打扮成士兵的模样,简直……简直岂有此理!” 风轻絮见萧煜宁真的生气了,忙讨好地上前抱住他的腰,道:“阿宁,你就带我去嘛,我舍不得你,那么长时间不见,万一别人欺负我,都没人帮我撑腰。” 萧煜宁被气笑了:“别人能欺负你?你不欺负别人才好。” 风轻絮笑道:“那也要你跟我一起欺负别人才行,至少也要让你看见,不然多没有成就感。” 萧煜宁丝毫没有消气:“你可知错了?” 风轻絮忙点头道:“知错了。” “错在哪里?” 风轻絮想了想,道:“都怪将军,我让他换上士兵的衣服来见我,他偏不愿意,若是他早听我的,就不会被发现了。” 萧煜宁闻言,气得七窍生烟,一把推开她,道:“你竟还不知错,私自扮成这副样子偷跑出来,反而责怪别人害你被揭穿!” 风轻絮忙又抱住他道:“阿宁,你别生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不跟你打招呼就偷跑出来,让你担心,你就别生气了嘛……” 萧煜宁见她认错态度良好,心中的怒气才稍微散去一些,口气有些无奈地道:“外面那群人都是粗人,你乃天元朝堂堂太子妃,扮成这样与那群男人厮混在一起,成何体统!万一发生了什么事你教我怎么办?传出去,你的脸面还要不要?” 第一百七十八章 深夜秘话 风轻絮见萧煜宁的气消散了一些,便笑道:“我这不是没事么,原以为能撑个几天,没想到刚一天就被你发现了,我果然是不能在你面前做坏事的。” 萧煜宁见风轻絮笑意盈盈的样子,心中不知不觉地软了下来,也不忍心再责备她,反而上下细细打量她,看她有没有受伤,见她不知从哪弄来的士兵衣服极是宽大,裹着她瘦小的身躯,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头盔也是很大,几乎盖住了她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狡黠的漆黑眼睛。 萧煜宁心中觉得好笑,便将她拉到床边,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取下她头上的头盔,她一头青丝瞬间如瀑布倾泻而下,映着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格外楚楚动人。 萧煜宁叹了口气,轻轻用手指梳理着她的头发,道:“今晚你就留在这里,明天我派人送你回去。” 风轻絮一听,原本笑着的脸顿时垮了下来:“我不回去,我既然已经出来就不会回去,你若是非要把我送回去,我就再偷偷跑出来。” “你……”萧煜宁气得举起手作势要打她。 风轻絮吓得身体一缩,急忙闭上眼睛,萧煜宁见状,怎么也下不去手,只轻轻在她脑门一弹,道:“无论你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去的。” 风轻絮苦着脸看着他:“真的么?” 萧煜宁坚定地道:“不错,我明天一定要送你……” 话未完,风轻絮却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如蝴蝶掠过花蕊,眼睛中似乎有无数流星划过,璀璨无比:“那这样呢?阿宁……你还舍得送我走么?” 萧煜宁怔怔地看着风轻絮明亮的眼睛,心中原本坚硬的堡垒轰然倒塌。 风轻絮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哪怕萧煜宁的意志再坚定,还是没能抵抗住他的小娇妻温柔的一吻。那吻虽极短暂,但却足以融化他的心,那一刻他甚至觉得如果她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为她去摘。 有了风轻絮的陪伴,萧煜宁的心情愉快许多,枯燥乏味的路程也变得轻松起来。他坚持风轻絮与他共乘一匹马,生怕她再出什么幺蛾子,风轻絮也极是听话地窝在他的怀里,很是乖巧的样子。 萧煜宁看着风轻絮头上那枚他送她的碧玉荷花簪,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荷花香,嘴角一直保持着上扬的弧度。难怪她得知他即将启程去允城,没有半点不舍,连送也不来送,原来她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要跟着他一起去允城。 他忽然记起风轻絮那夜对他说“我们定会很快就能见面的”,想必就是在暗指她会一路跟随着他,但是那夜他却没有听出来她话里的意思。 萧煜宁心中很是无奈,对于风轻絮他总是束手无策,她只要有了主意,他便只能一再退让,天元朝太子的威风在她面前丝毫不起作用。但是他心里又十分满足,至少风轻絮心中有他,为了他肯不顾安危一路追随。 萧逸庭见萧煜宁与风轻絮共乘一匹马,宛若一对璧人,而萧煜宁昨日的阴郁一扫而空,心情很是不错,不时低头与风轻絮轻语,风轻絮也是巧笑嫣然,整个人明媚得如三月春光。 萧逸庭忍不住酸溜溜地道:“原来殿下前些日心情不好是因为没有太子妃的陪伴,自从太子妃来了以后,殿下每日都心情愉悦得紧。” 萧煜宁含笑道:“待逸庭成婚以后,自然会明白这种琴瑟和鸣的乐趣。” 萧逸庭面上在笑着,眼中却闪过一丝阴翳,他扫了一眼萧煜宁怀中的风轻絮,见她只目视前方,仿佛未曾听见他的话一般。他心中不觉有些烦闷,便一夹马腹,快走了几步,将萧煜宁与风轻絮甩在了后面。 萧煜宁看着萧逸庭走远,忽然低下头在风轻絮耳边问道:“阿絮,你觉得逸庭与许小姐如何?” 风轻絮心中一紧,不明白萧煜宁为何突然问她这个问题,但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与我无关的事情我从不关注,他们二人如何也与我无关。” 萧煜宁听着风轻絮冷漠的话语,心中稍稍宽慰一些,将她拥得更紧,随着队伍向前走去。 队伍急行了多日才到达允城附近的大灵山。 大灵山是允城极富特色的山脉,重峦叠嶂,雄伟瑰丽,山清水秀,物产丰饶,许多百姓都在山中结村而居,依山过活,但是地震之后,山体滑坡,房屋倒塌,山中不知埋了多少人。 风轻絮在驿站中遥遥望着夜色中大灵山出神。从驿站之处看去,大灵山依旧奇峰突兀、挺拔险峻,仿佛那场地震只是弹掉了它身上沾惹的灰尘,对它而言似乎并无甚变化,但是对依存于它的百姓来说,却是天翻地覆,沧海桑田。 这座山原本是百姓的依靠,一场地震却让这座山变成了百姓的葬身之所。可见这世界上的事情是不能完全托付在别人身上的,且看人们以为坚不可摧的山峰都有损毁的一天,更何况生如浮游的人呢? 风轻絮默默地想着,却冷不防被人伸手一拉,眼前瞬间暗了下来,身体不由自主地被带入一个满是药草香的怀抱中,而后背则抵住了坚硬的墙。她差点惊呼出声,但是鼻尖传来的熟悉气息让她硬生生地咬住唇,止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声音。 “你要做什么?”风轻絮冷冷地看着眼前将她拉入暗处的萧逸庭,双手抵着他的胸膛,不让他进一步靠近自己。 而萧逸庭的脸虽然隐没在暗处,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地直视着她,他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一只手却轻柔地抚着她的脸,声音低低地道:“你是故意的。” 风轻絮偏过头,躲开他晶莹的指尖,声音毫无温度:“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萧逸庭俯下身,离她不过一寸的距离,温热的气息轻轻落在她的脸上:“你故意在我面前与他那般亲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 第一百七十九章 心中不曾有你 风轻絮心中惊了一下,这几日她确实是故意在萧逸庭面前与萧煜宁格外亲昵,她深知萧煜宁疑心很重,恐怕已经开始怀疑萧逸庭对她的心思,所以她不得不表现出对萧逸庭的漠然,仿佛一心只在萧煜宁的身上。 但是没想到却被萧逸庭看穿,顿时觉得心中很是不自在。 但风轻絮却强自道:“你误会了,我并没有刻意去做什么,阿宁是我夫君,我自然会与他亲近些,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萧逸庭却没有放过风轻絮,反而用指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凝视着她的眼睛,道:“那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真的爱他,这几日都是发自肺腑地愿意与他亲密!” 风轻絮望着萧逸庭幽幽的目光,觉得自己已被他看穿,心中慌了一下,声音也变得更加冷漠:“萧逸庭,你别忘了,我是当朝太子妃,是阿宁的妻子,你这般对我,阿宁知道了定不会放过你。” 萧逸庭低低地笑了一声,道:“你以为我怕么?” 风轻絮怔了一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不错,若是他怕的话就不会一再来招惹她,连在萧煜宁眼皮子底下都敢如此放肆。 “这几日我一直都在寻机会想单独见你,但是他将你看得太紧,我竟寻不着空隙,还好今日你落单了,”萧逸庭暧昧地拨弄着她耳边的长发,终于问道,“你跟来允城究竟要做什么?” 风轻絮道:“我自然是来寻阿宁……” “你骗不了我,”萧逸庭打断了风轻絮的话,“你是个没心肝的丫头,不可能为了他不顾危险跑来这里,你肯定有自己的目的,告诉我,你究竟要来做什么?” 风轻絮没想到萧逸庭竟如此冷静地看穿了她,但她怎会承认,于是反问道:“那你觉得我要来做什么?” 萧逸庭没有答话,而是定定地看着她头上的发簪,道:“很少见你戴发簪,怎么最近一直戴着这个碧玉簪?” 风轻絮便道:“这是阿宁送我的,我自然要一直戴着。” 萧逸庭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一直戴着你送的发簪,你却一直戴着别人送的发簪……” “那不是别人,”风轻絮直直地看着萧逸庭,“那是我的夫君。” “那我呢?”萧逸庭逼视着风轻絮,“在你心中,我与你连朋友都算不上,是也不是?” 风轻絮一惊,知道她那日与萧静笙说的话,萧静笙必是转达给了萧逸庭,顿时明白了他今日为何如此失控。 风轻絮干脆地道:“不错,原本你我便是连朋友都算不上,只是萍水相逢而已,本就应该……” “你再敢说一句试试!”萧逸庭低吼着靠近她,将她揽得更紧,原本明亮的眼睛满是伤痛地看着她,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其中。 风轻絮被萧逸庭眼中的光芒狠狠刺了一下,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自己,那些狠心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萧逸庭不顾她的推拒,用力将她整个身躯纳入自己的怀中,似要将她揉碎在自己的身体里:“明明是你先来招惹我的,为何却可以如此利落地抽身而去?风轻絮,你果然全无心肝……” 风轻絮听着萧逸庭心碎的话语,不知该如何是好,仿佛此刻所有的辩解都变得苍白无力。 “怎么办,你教我该怎么办?”萧逸庭低沉的声音如凝着化不开的愁绪,“自从生辰宴以后,我便没机会再见你,我以为那种感觉会慢慢淡下去,但是在看见你的一刹那我才发现,被压抑的思念反弹起来有多可怕,我原本以为自己只要能看见你便心满意足了,可是看你跟太子殿下那么亲密,我还是嫉妒得要发疯,我不能忍受你看着他笑,我不能听你叫他阿宁,我甚至……再不能接受你是他的妻子,是我永远可望而不可即的人……” 风轻絮震惊地听着萧逸庭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喃喃道:“萧逸庭,你疯了……” “对,我是疯了,”萧逸庭忽然低头看着她,目光无比悲伤,“我明明知道你心里有别人,明明知道你是太子妃,是其他人的妻子,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要来找你……那么你呢,风轻絮,你的心里可曾有我?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位置?” 风轻絮的脸色愈发苍白,她惊愕于萧逸庭对她的感情,她原本以为他不过是少年贵公子的一时猎艳新奇之心,想着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他们之间是多么不可能,但是没想到他竟然对她执着若此。 但是她不想欺瞒他,对舒穆,她尚有一丝如亲人般的感情在里面,但是对萧逸庭,他的聪明和固执都是绝对的利器,阻碍她朝自己的目标奋进,所以她不能再让他这般执着下去。 他像极了她,但是她决不能让他再成为第二个她。 于是风轻絮慢慢用力掰开萧逸庭的手,平静地看着他,道:“萧逸庭,很抱歉,我心中从不曾有你。” 萧逸庭身形晃了晃,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风轻絮。 风轻絮毫不迟疑地从他面前逃离,根本不敢看他心碎的目光。福公公说的对,她对感情之事的处理能力还是太过薄弱,看见萧逸庭受伤的表情她便说不出话来,而他身上熟悉的药草香更是让她无法狠心拒绝。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在心中警告自己。 风轻絮刚跑了两步,却忽然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她下意识地抬头一看,却见萧煜宁正扶着她,俊逸的面容上满是疑惑:“阿絮,你在这里做什么?” 糟了,风轻絮心中暗想。 不待风轻絮回答,萧煜宁的目光却忽然定在了她的背后。 风轻絮转头看去,见萧逸庭正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们,夜色的掩映下,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三人之间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风轻絮的心紧了一下,慢慢地,她察觉到萧煜宁握着她胳膊的手越来越紧,她忍不住看向萧煜宁,却见萧煜宁也正好低头看她,表情冷漠至极:“阿絮,你与逸庭在这里做什么?” 第一百八十章 赛马 风轻絮从未见过萧煜宁如此冷漠的目光,仿佛是在看陌生人一样,而他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出了冰霜,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 风轻絮正欲开口,萧逸庭的声音却在背后响起:“殿下莫要多心,我不过是偶遇太子妃,便上前请教了一番马术而已。” 萧逸庭整个人都站在阴影里,皎洁的月光丝毫没有落在他的身上,让人无从分辨他的表情。 “马术?”萧煜宁眯起眼睛,眸中冷光如冰。 萧逸庭道:“太子妃御马之术天下无双,连我爹的赤影都能驯服,我自然一心想讨教一番。” 萧煜宁显然不信:“是么?” 萧逸庭慢慢从阴影下走出,月光洒在他如玉的脸上,清透明朗。 他从容自若地道:“方才我还与太子妃约定了明日要赛上一程,不信的话,殿下可以问问太子妃。” 萧煜宁复又低头,面上似乎十分平静得看着风轻絮:“阿絮,逸庭说的可是真的?” 风轻絮真的想在心底感叹,她果真是不能在他身边做坏事的,她只能笑着道:“对呀,世子对我的御马之术很感兴趣,阿宁不妨明日也与我比试比试。” 萧煜宁见风轻絮笑得无丝毫可疑之处,静静地看了她半晌,道:“阿絮的马术我自是比不过,明日你们自行赛马便是。” 风轻絮猜不透萧煜宁心中是否已经相信了她,他的脸色太过平静,她宁可他发怒或生气,至少她能判断出他的情绪。 不待她多想,萧煜宁已经伸手揽住她,对萧逸庭道:“明日绕过大灵山便到允城,逸庭早些休息,那边如今缺医少药,怕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说完也不待萧逸庭说话,直接带着风轻絮离开了。 萧逸庭安静地站在原地,夜色又慢慢将他的身体笼罩出一片阴影,似乎周身都布满了沉郁的气息。 风轻絮默默地跟着萧煜宁来到自己的房间里,萧煜宁将风轻絮送回来之后,便道:“早些休息,明日我们恐怕要早些启程。” 萧煜宁神色冷静,没有多余的表情,说完之后便要离开。 风轻絮忙拉住萧煜宁的衣袖,有些犹豫地问道:“阿宁,你……在生气么?” 萧煜宁淡淡道:“你又没做错事,我为何要生气?” “可是你这个样子,明明就是在生气。”风轻絮低低地道。 萧煜宁看着风轻絮,缓缓道:“你还在乎我是否会生气么?” 风轻絮怔了怔。 萧煜宁的眼眸渐渐暗黑幽冷:“阿絮,我与你说过,逸庭对你有意,你却还私下与他见面,无论你们方才在聊什么,都是在挑战我的底线,阿絮,你明白么?” 风轻絮握着萧煜宁衣袖的手紧了紧,道:“阿宁,你必是误会了,我是你的太子妃,萧逸庭岂敢对我有意?” 萧煜宁的目光闪了闪,道:“逸庭游走江湖多年,身上早已沾染上江湖气息,看似彬彬有礼,其实内心豪放不羁,就算你是太子妃又如何,在他眼里,你只是他爱慕的女子而已。” 风轻絮看着萧煜宁极其认真的模样,便知道萧煜宁心中已然十分清楚萧逸庭对她的心思,于是声音便有些无力:“阿宁,不会的……” 萧煜宁的表情极淡,目光却幽深无比:“阿絮,我也是男子,爱慕一个人是什么样子,我比你清楚,他的眼神瞒不过我,况且他也没有刻意隐瞒,逸庭便是这样的人,他知道我拿他没法子,所以并不在意我知晓他的心事。他是赵王叔唯一的儿子,除了谋逆,哪怕他犯了天大的错,父皇也会饶过他。而我也是父皇独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分非同寻常,无论什么好东西,总是一起分享。可是阿絮,唯有你,我不可能跟任何人分享,无论你心里怎么想,此生,你只属于我萧煜宁一人。” 风轻絮无言地看着萧煜宁,手慢慢松开了萧煜宁的衣袖。 萧煜宁轻叹一声,道:“阿絮,离他远些,父皇会饶过他,但是我却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第二日启程后,三人之间的气氛很是古怪,萧煜宁不再同风轻絮肆意地说笑,萧逸庭也变得沉默起来。 越接近允城,路上逃难的人越多,不少人从灵山的另一边赶往其他地方,从队伍旁边走过的难民无不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看上去分外令人悲叹。 萧煜宁看着自己的子民受着这样的苦楚,不禁心中十分难过,不时停下来向难民询问允城的状况,听得越多,越觉得心情沉重。允城的状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现有的人力和物力根本不足以支撑允城重建,百姓仍然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风轻絮不得不与萧煜宁分开骑马,方便他不时下马询问灾情。待一大波难民走过之后,路上又变得安静下来。 萧逸庭道:“人祸尤可避免,天灾却是难测,遇到这般大灾,允城只怕许久之后才能恢复生气了。” 萧煜宁眉头紧锁,默默无语。 萧逸庭见萧煜宁不说话,忽然问道:“殿下可是还在介意昨晚之事?” 风轻絮一怔,没想到萧逸庭会突然提起昨晚的事,她下意识地看向萧逸庭,却见萧逸庭眉眼含笑,自有一股风流之态,确实如萧煜宁所说身上流露着江湖气息,却偏偏又有着贵公子的翩翩风度,让人一看便转不开眼。 萧煜宁淡淡道:“你是说与阿絮赛马之事么?” 萧煜宁避重就轻地略过了昨晚的暧昧不清,只提及萧逸庭最后所说的赛马之事。 萧逸庭闻言,微微一笑,道:“殿下说是便是吧,只是不知太子妃是否愿意与我一较高下?” 风轻絮瞥了萧逸庭一眼,道:“山路崎岖,不适宜赛马,况且一路见到百姓流离失所,实在难以有兴致去做其他事情。” 萧逸庭却定定地看着风轻絮,道:“不知太子妃是真的无心赛马,还是怕殿下误会,不敢赛马?” 风轻絮倏地看向萧逸庭,目光冷冽:“萧逸庭,你这话什么意思?”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太子妃遇险 萧逸庭的唇边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昨晚太子妃好像一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不知太子妃是否今日能解答一番?” 问题? 风轻絮思索了一下,忽然想起昨天萧逸庭确实问过她来允城要做什么,当时她并未回复,没想到此时他竟又提起。 但是显然他并不是想知道答案,而是为了引起萧煜宁的猜忌。 风轻絮握紧了缰绳,正要说什么,萧煜宁冰冷的声音却已响起:“不就是赛马么,前方路面平坦,你们二人自去比试便是。” 风轻絮知道萧煜宁心中藏着怒气,于是强压下心头对萧逸庭的恼怒,转而对萧煜宁笑道:“阿宁,我今日有些疲累,还是不比了吧,世子向来爱玩笑,你莫要当真。” 萧煜宁听风轻絮话里在极力撇开她与萧逸庭的关系,反而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心中稍稍有些烦闷,便道:“世子相邀,若不答应,岂不伤了他的体面,你只管去吧。” 风轻絮见萧煜宁此时难得的固执,便知一时半会他的怒气难以消弭,于是在心里叹了口气,软下声音道:“阿宁,我好久没骑马了,万一有危险,你可要第一时间来救我。” 萧煜宁心中有气,见风轻絮温声软语也并不应声。 风轻絮只得与萧逸庭一同快走几步,到了前方不远处的空地停下,在马上回头看向萧煜宁,眼神楚楚可怜。 萧煜宁看着风轻絮我见犹怜的模样,心中已软了,但是却依旧冷着脸不说话。 风轻絮见最后一招也不管用,只得无奈地回过头,对萧逸庭低声道:“你满意了?” 萧逸庭的笑容略带了一丝得意,道:“若是心中气恼,就别手下留情,看谁跑得过谁。” 风轻絮本不想与萧逸庭一般见识,但见他一副嚣张的模样,便也起了好胜之心,握紧了缰绳,咬牙道:“你放心,我定不会输给你!” 萧逸庭见风轻絮气鼓鼓的样子,只觉得分外可爱,于是忍着笑,道:“知道你马术了得,但是本世子也不遑多让,今日便让你好好见识一番。” 二人之间瞬时剑拔弩张。 “驾——” 二人几乎同时呼喝而出,马鞭不约而同地狠狠抽向各自的马背。 马儿吃痛,撒开四蹄,如风一般驰骋起来。 萧煜宁看着萧逸庭与风轻絮在马上英姿勃发的样子,忍不住动了动手指,想上前阻止二人。 “她已软下身段,你又何必这般嘴硬……”风绝尘漠然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萧煜宁也已开始后悔自己的故作冷漠,他这样做岂不是自己将风轻絮推向了萧逸庭的身边? 但是不知为何,他一受萧逸庭所激,便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 对于萧逸庭的心思,他早就有所察觉,一直防备着萧逸庭,甚至出提醒赵王夫妇尽快为萧逸庭娶亲。 赵王夫妇都是玲珑剔透的人,自然积极安排,可是无奈萧逸庭心思多变,不肯乖乖成亲。 而风轻絮,明明知道萧逸庭对她的心思,竟也不避讳…… 萧煜宁正暗自想着,却忽然听见前方的队伍一阵躁动,所有人都渐渐停了下来,似是十分恐慌。 “发生了什么事?”魏修急急地问道。 有人指着前方的斜坡颤抖着道:“不好了,不能再走了……山体要滑坡了……” 萧煜宁悚然一惊,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山体有大量的石头朝山底的路上滚落,那路一边是高山,一边是悬崖,许多石头已经直接崩落到悬崖下方。 而那正在崩落石头的路上,萧逸庭与风轻絮正在奋力打马前行,左躲右闪着,险险地避着山上不停滚落的石头。 “阿絮!”萧煜宁来不及思考,狠狠一抽马背,急速向风轻絮的方向奔驰而去。 “殿下!快回来,不能过去……” 无数声惊呼夹杂在一起,萧煜宁却充耳不闻,眼中似乎只有风轻絮。 几乎是在一瞬间,半边山体开始滑落,巨大的树木也变得不堪一击,如水上的浮萍一般随着山体滑了下去,山岳开始怒吼,山下所有的东西都变得那么渺小。只有此时亲眼见到,才会明白什么叫山崩地裂。岩石泥土卷着树木草丛,掀起巨大的风浪,疯狂地朝下方砸去,一路摧枯拉朽,势不可挡…… “阿絮——” 萧煜宁撕心裂肺地呼唤着,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了,血液一阵阵冲向头顶,整个人似乎都要爆裂开来,只能狠狠地抽着马背,希望马的速度快些,再快些…… 风轻絮似乎听见了他的呼唤,下意识地回头看向他,眼眸中满是惊恐无助,看得他几乎要呼吸停滞,但是马的速度却远远赶不上山体滑坡的速度,半边山已经势如破竹,狠狠砸向萧逸庭与风轻絮…… 萧煜宁的马被风绝尘极有技巧地死死拦住,他不能再上前分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逸庭与风轻絮转过山弯,在一片尘土中消失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山体滑坡终于结束,不远处的半边山已经全部塌落,有的崩落悬崖,有的落在路面上,将队伍前进的唯一道路拦腰切断。 萧煜宁痛苦地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岩石泥土,几乎瘫软在地上。 “殿下!”魏修赶紧上前紧紧扶住萧煜宁,才让他勉力站了起来。 风绝尘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十分复杂,又见萧煜宁痛不欲生,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使了个眼色给魏修。 魏修一看风绝尘的眼神,心中不禁长叹一声,硬着头皮道:“殿下,太子妃只怕凶多吉少,不如……” “住口!”萧煜宁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滑下来的山体,一字一句道,“给我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到“死”字时,萧煜宁只觉得心口一痛,话刚一说完,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魏修吓得魂不附体,连声音都变了调:“殿下……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别管我!”萧煜宁狠狠推开魏修,唇边的血迹让他原本俊逸无比的脸看起来如嗜血修罗,“你也去挖,都去挖!挖不出太子妃,谁都不许离开!” 第一百八十二章 生死不明 于是所有人都开始去挖那堆山体,工具不足便直接用手来挖。 萧煜宁甚至亲自动手挖掘,身上布满泥污,脸上都是灰尘,完全看不出他原来高贵温雅的太子形象,但他却不以为意,只专注地搬石挖土。 众人看作为人间骄子的太子殿下都亲自挖掘,更是明白风轻絮在他心中的分量,丝毫不敢懈怠,都拼命在岩石泥土中寻找风轻絮与萧逸庭。 魏修看见萧煜宁疯狂的模样,心里焦急不已,但是却不敢上前制止,只能抢着帮萧煜宁干活,好让萧煜宁少辛苦一些。 但是萧煜宁分毫不敢停下来,他的耳边不停地回响着风轻絮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阿宁,我好久没骑马了,万一有危险,你可要第一时间来救我……” 他想起她坐在马上回望他时楚楚可怜的眼神,不禁让他的心一阵阵剧烈抽搐。 为什么他要与她置气? 为什么明知道不是她的错,还要那般推拒她? 为什么他没有在她服软以后第一时间原谅她,挽留她…… 但凡他宽容大度一些,她也不会遇到危险。 她温言软语让他在她有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去救她,但是他却没有做到,只能眼睁睁看她在自己眼前埋入黄土之中。 萧煜宁只觉得满心都是疼痛,这种痛苦摧心剖肝,让他难以呼吸。 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不清,有雾气自眼底腾升而起,化作颗颗晶莹的珍珠大滴大滴落入黄土之中…… 这场挖掘持续了三天三夜,但是依然没有见到风轻絮与萧煜宁的踪影。 所有人都累得筋疲力尽,连体力十分强悍的风绝尘都觉得疲惫不堪,只有萧煜宁一言不发地一直挖掘着,仿佛着魔了一般。 魏修终于忍不住哀求风绝尘:“将军,你看这该如何是好?太子妃显然已经……已经……殿下一直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求您劝劝他,好歹歇一歇吃点东西,这三天他就只喝了些水,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眼见已经挖了三天三夜,事到如今,几乎所有人心中都已经认定了风轻絮与萧逸庭不可能存活下来。 风绝尘看着萧煜宁憔悴的面容,还有那双因不停挖掘而开始发抖的手,心中很不是滋味。 谁能想到堂堂天元朝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萧煜宁,竟会为了一个女子变成如今这番模样。 可是他又想到自己,若是如今埋在里面的是锦瑟,想必他会更加疯狂吧。 于是风绝尘走上前,道:“殿下,您还是歇一歇吧,已经挖了三天了,您的身体会吃不消的……还请太子保重身体才是。” 萧煜宁并不理会风绝尘,仿若未闻,仍自顾挖着泥土。 风绝尘看向魏修,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但是魏修却一脸期盼地看着风绝尘,希望他再想想办法。 风绝尘想了想,忽然指着某处叫道:“太子妃……” 萧煜宁豁然直起身体,眼眸极亮:“在哪里?” 风绝尘出手快如闪电,一掌击向萧煜宁的后脑,萧煜宁毫无防备地被风绝尘击中,顿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魏修吓得一把扶住萧煜宁,朝风绝尘怒道:“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风绝尘平静地道:“要想让他好好歇息,这是最快的方式。” 魏修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但又觉得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只得命人将萧煜宁扶去歇息,自己则带着所有人继续挖掘山体。 萧煜宁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都是风轻絮的模样,那些片段交织在一起,仿若流星划过天际,化作一场绚丽的流星雨。 “阿宁,你就带我去嘛,我舍不得你,那么长时间不见,万一别人欺负我,都没人帮我撑腰……” 风轻絮的笑容狡黠而淘气,让他那般无可奈何。 “那这样呢?阿宁……你还舍得送我走么?” 风轻絮的吻轻轻落在他的脸颊,温柔地如同蝴蝶掠过花蕊。 “阿宁,你……在生气么?” 风轻絮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眼眸漆黑,眼神柔弱。 “阿宁,我好久没骑马了,万一有危险,你可要第一时间来救我。” 风轻絮骑在马上回头看着他,楚楚可怜的眼神似乎要将他的心融化。 …… 忽然,世界开始动荡不安,飞沙走石,尘土飞扬,巨石自山巅滚落,毫无征兆地砸向马上那瘦弱的身躯。 马上的女子回过头来,眼中满是惊恐和无助,她的长发在空中飞舞,尘土渐渐遮住了她的眉眼,让他再也看不清她的面容…… “阿宁……救我……” 耳边似乎有哀戚欲绝的呼唤声响起,仿若从地底传来,又似近在咫尺。 萧煜宁顿时从梦中惊醒,整个人从床上弹坐而起,大口地喘着气,额上冷汗滚滚而落。 魏修见萧煜宁醒来,忙上前道:“殿下,您醒了……” 萧煜宁看着眼前的行军帐篷,昏睡前发生的一切瞬间涌进脑海,他的心霎时如刀割一般,他一把抓过魏修的衣襟,俊秀的面容有些慌乱:“可找到太子妃了?” 魏修犹豫地看着萧煜宁,不知怎么说才好。 萧煜宁看着魏修的表情,便知道结果不如人意,铺天盖地的疼痛席卷而来,让他几乎再次昏厥过去。 “殿下……”魏修见萧煜宁状若疯癫,不由地有些害怕。 萧煜宁狠狠将魏修推到地上,怒道:“谁让你打昏我的?你好大的胆子!阿絮若死了,你们统统都要去陪葬!” 魏修吓得魂不附体,慌张地伏在地上,磕头不止。 此时,却听帐外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是我打昏你的。” 萧煜宁看向帐外,却见风绝尘撩帐而入,表情十分平静。 萧煜宁忍着心中剧痛,冷冷道:“风绝尘,别以为你是阿絮的侍卫,我便动不了你,你没守好阿絮,便只能去陪葬!” 风绝尘看着萧煜宁因痛苦而几乎扭曲的面容,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殿下,也许太子妃并没有死。” 第一百八十三章 进入允城 萧煜宁一怔:“你说什么?” 风绝尘冷静地道:“我已将这四周都转遍了,通往允城的路,最快的便是被山体掩埋的那条,我从另一个山头遥望过,那条路在转弯之处地势并不险要,反而十分平坦,山体滑坡以后,太子妃与世子殿下刚好到了那转弯之处,若是运气好的话,恰好能够避开滑落下来的岩石泥土。” 萧煜宁顿时一震,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风绝尘肯定地点点头,道:“不过这次山体滑坡太过迅猛,以我们这些人的力量怕是挖上一个月也挖不通这条路,太子妃与世子殿下若是在另一边,必然不会继续等下去,他们没有干粮饮水,想必已经想办法去允城了。” 萧煜宁喃喃道:“不错,大灵山方圆百里,要想从另一边绕过来,恐怕得很长时间,若是阿絮还活着,必定会去允城。” 这样一想,萧煜宁立刻开始与风绝尘商议前往允城的事宜:“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绕着大灵山去允城的话,不仅粮草不够,时间也太长,山体滑坡的地方又无法通行……” 风绝尘见萧煜宁又恢复了生气,便暗暗放下心来,道:“这大灵山我曾经来过,当年行军时我误入其中,迷失了方向,是一名猎户带我走了近道,从大灵山中间穿过来,只是不知地震之后,那条路是否还在……” “立刻出发!”萧煜宁精神抖擞地道,“不管在不在,我们都要去试一试,阿絮向来运气好,定不会有事的,她定会去允城,我要去允城见她!” 地震后的允城民生凋敝,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倒塌的房屋和受伤的灾民,所有人都灰头土脸,面有菜色,来到这里才会知道什么是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有人窝在墙角捂着自己受伤的胳膊痛呼着;有人为了一口食物抢夺撕打;无辜的幼童失去了父母,在街上放声哭泣;年轻的女子没了丈夫,守着尸身痛哭流涕;年迈的老人看着破碎的家园心如死灰;伤病严重的患者缩在角落等着死亡的来临…… 一场地震毁了无数的家园,有的毁了肉身,有的毁了灵魂,没有毁掉的也走在毁去的路上。 就在这浑浊不堪的地方,却有两名少年牵着一匹毛色鲜亮的马走进了允城,他们的衣着格外光鲜,仿佛不曾受过任何灾难一般,与这一片混乱的允城格格不入。 他们二人样貌太过出色,轻易便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左边的那位身材挺拔,长相俊美非常,衣衫飘忽间风流雅致,又贵气十足;右边那位极为瘦弱,却明眸皓齿,隽秀明朗,一双眼睛漆黑如子夜,幽冷明净。 他们二人款款走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但二人却淡定自若,直直地向府衙的方向走去。 这二人正是风轻絮与萧逸庭。 正如风绝尘分析的那样,风轻絮与萧逸庭险险地躲开了山体滑坡,到了安全的地方,只是岩石泥土挡住了回头路,二人身上只有些散碎银两,其余什么也没带,只得先到了允城。 风轻絮不方便暴露身份,便用自己的马匹向路人换了衣服鞋袜,先扮了男装,与萧逸庭一起进入允城。 二人一路走来,银两已经花光了,如今身无分文,只能想着先去府衙碰碰运气,至少有个地方可以落脚,若是萧煜宁来到允城,必定先去府衙,这样也不至于错过相遇的机会。 萧逸庭见风轻絮一路默不作声,忍不住道:“你为何一直不说话?” 风轻絮瞥了萧逸庭一眼,没好气地道:“都是你做的好事,好端端地非要赛马,如今虽捡回一条命,却不知阿宁有多担心,我现在不想与你说话。” 萧逸庭略有不满地道:“你与我在一起时能不要提他么?” 风轻絮冷冷道:“阿宁是我夫君,我为何不能提?” 萧逸庭无奈地道:“随你,只要你肯开口说话便好,我也不至于无聊透顶。” “自作自受。”风轻絮冷言嘲讽。 萧逸庭却不以为意,只注意到她头上的荷花簪,眼眸轻转,道:“你这头上的簪子价值连城,太引人注意了,而且一看便是女子之物,你如今是男子装扮,戴这个太招摇了。” 话毕,萧逸庭不待风轻絮反应过来,伸手将她头上的簪子取了下来。 风轻絮一惊,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发髻,还好发髻绑的紧,不然簪子一拔,头发必定散落下来。 “萧逸庭,你做什么?”风轻絮伸手去抢他手中的簪子,“那是阿宁送我的,你还给我!” 萧逸庭却将簪子高高举起,一脸得意地逗着她:“你若是能抢到我便给你。” 风轻絮身量不高,如何能抢到萧逸庭手上的发簪,心中恼怒不已:“萧逸庭,你莫要太过分。” 萧逸庭见真的风轻絮生气了,便叹了口气,抽下自己头上的紫玉簪,揽过风轻絮,稳稳地插在她的发间,一边整理她的发髻一边柔声道:“傻丫头,我是为你好,允城如今一片混乱,你生得这般美貌,再被人看出你是女子,可就十分危险了,你怎么就是不懂我的一片心呢?” 风轻絮听前面几句还觉得有些道理,但是听到最后一句,已听出明显萧逸庭若有所指,她便刻意忽略萧逸庭话里的意思,问道:“你把你的簪子给了我,那你呢?” 萧逸庭从怀里取出一支乌木荷叶簪,道:“你送我的东西,我怎能不随身携带?” 说完,他便反手将那发簪送入发髻中,朝风轻絮微微一笑。 看着萧逸庭发髻间的乌木簪子,再看看萧逸庭笑如春风的脸,风轻絮心中很是无奈,只得道:“快走吧,再晚一些,府衙恐怕要关门了。” 二人刚牵着马走了几步,却不曾留意有一个蹒跚的身影迎面走来,路过二人身边时,那个人影忽然朝风轻絮狠狠撞去…… 第一百八十四章 险被讹诈 萧逸庭眼疾手快,一把将风轻絮揽到一边,那人没撞到风轻絮,却收不住势,直直撞在了马的身上。 “哎呦……”那人哀呼一声,抱着自己的腿倒地不起,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一副十分痛苦的样子。 风轻絮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倒在地上的是位年迈的老翁,衣衫褴褛,头发银白,脸上皱纹横生,佝偻着身躯,形状十分可怜。 “老人家,你没事吧?”风轻絮忙上前问道。 谁知那老翁却一把抓住风轻絮的胳膊,喊道:“是你撞了我,我的腿断了,你赔我银子……” 风轻絮本不喜人碰触,如今见一个脏兮兮的老汉抓着自己的胳膊,顿时眉头紧皱,想抽回手去,但是那老汉似乎力大无穷,风轻絮怎么也挣不脱。 萧逸庭察觉了风轻絮眼底的厌恶,伸出手朝那老汉胳膊上一点,那老汉只觉得手上一麻,竟半点力气也使不上,立刻松开了手。 风轻絮一看那老翁松开了自己的胳膊,不禁退后几步,警惕地看着他,道:“你这老翁好不讲理,明明是你要撞我,怎的说是我撞了你?” 那老翁见自己抓不住风轻絮的胳膊,生怕她跑了,便放声大喊:“街坊邻居都来看看,这外来人欺负我老汉年迈,撞了人还不承认,可怜我们允城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竟还要受别人的欺凌……” 那老翁悲痛的声音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大都是同样衣衫破旧、浑身伤痛的灾民,对老翁的哀伤感同身受,便都站在老翁的身边,一同指责风轻絮与萧逸庭。 眼见情势对自己与风轻絮不利,萧逸庭便将风轻絮紧紧护在身后,对众人解释道:“你们莫要被这老翁骗了,方才是他要撞我兄弟没撞到,反而自己撞在了马上,与我二人并无干系。” 那老翁抱着自己的腿哀呼道:“你们撞了人还不承认,你说我撞了你,我老汉有多大的力气,能把自己的腿撞断?” 萧逸庭一怔,低头看那老翁的腿,果见他腿部鲜血淋漓,裤脚破碎得不成样子,血迹渐渐将裤腿全部浸透。 周围的人见那老翁的惨状,对萧逸庭与风轻絮二人更加愤恨,有人竟口不择言地骂了开来。 萧逸庭下意识地要俯身查看,那老翁却死死抱着自己的腿,瞪着萧逸庭道:“你想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莫非要杀人灭口?” 萧逸庭只觉得可笑,便道:“我是想看看你的伤势如何,若是受伤严重,我们带你去看大夫便是。” “不用去看大夫,”那老翁的神色有些慌张,“我要银子,你给我银子我自己去看病。” 风轻絮冷眼旁观,似乎明白了什么,便冷声道:“我看你的目的便是骗取银两吧,若你真的受伤严重,何不让我们看看你的伤势?” 那老翁梗着脖子道:“你的意思是我老汉装作受伤骗人?你问问街坊邻居,我老汉在允城住了一辈子,可曾说过一句谎话?” 周围有认识那老翁的人立刻道:“张老汉一辈子耿直善良,不可能骗人的,定是他们撞了人还想逃跑……” “对,我们抓住他们,扭送到府衙,为张老汉讨回个公道……” 张老汉见群情激昂,却丝毫没有喜悦之色,反而更显慌乱:“不用去府衙,如今官兵都在四处救灾,哪有时间管我们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只消赔些银两,我自行去医馆看病,不用劳烦各位了。” 风轻絮见状,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与萧逸庭对视了一眼,便对那张老汉道:“你要多少银子?” 张老汉眼一亮,犹豫了一下,道:“五两……不,三两……一两也行……” 风轻絮已然明白这老汉就是为了诈取银两,于是道:“银子我有,但是你必须要让我看看你的伤势,若是伤势轻,我便给你一两银子,若是伤势重,我还会多赔你一些。” 那张老汉一听,顿时直起身子,问道:“公子所言当真?” 萧逸庭看了看张老汉,在风轻絮耳边低语道:“恐怕你猜错了,这张老汉确实有伤在身,我看他的表情极是痛苦,不似作假。” 风轻絮蹙眉道:“那可如何是好?” 萧逸庭轻笑,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脸上:“你只管查看,我自有法子。” 风轻絮感受到耳边的温度,不禁侧了侧身,与萧逸庭拉开了距离,对那张老汉道:“自然当真。” 张老汉的眼中流露出喜悦,他忙小心翼翼地拉开自己的裤腿,慢慢露出了腿上的伤。 看见张老汉的伤,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连萧逸庭与风轻絮也不由怔住了,没想到他竟伤得如此严重,他小腿部伤口青紫红肿一片,肿的比大腿还粗,伤口处隐隐露出断裂的白骨,白森森地,很是恐怖。 众人一见那张老汉伤得如此厉害,都义愤填膺,有人便道:“你们究竟是如何将张老汉伤成这样的?如今允城缺医少药,张老汉这条腿怕是要废了,你们赶紧赔银子!” “对!五两银子根本不够,至少要五十两……” “我看得一百两……” 风轻絮看向萧逸庭,一副“我看你如何解决”的表情。 萧逸庭朝风轻絮微微一笑,转而对众人道:“既如此,我们一两银子也不赔。” “你说什么?”张老汉又惊又怒。 众人也被萧逸庭的话惊呆了,纷纷质问萧逸庭为何不赔偿。 有人上下打量着萧逸庭二人道:“你二人穿的如此光鲜,想必出身优渥,却没想到竟如此心肠冷硬……我们允城虽被地震损毁,但是只要人还在,大家伙都是一条心,你若不赔偿,我们便将你们的衣服扒了,游街示众!” 风轻絮吓了一跳,萧逸庭忙将风轻絮护住,道:“你们误会了,听我把话说完,我说不赔银子,是因为我有比赔银子更好的法子。” “什么法子?”众人显然不信。 萧逸庭笑吟吟地道:“我是大夫,可以治好他的伤。”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世子救人 众人皆惊,均不敢置信,张老汉的腿伤深可见骨,可见受伤极重,整条腿都可能保不住了,便是去医馆找专治骨伤的大夫都不一定能治好,但是眼前的年轻后生竟然夸下海口,说可以治愈,实在让人不敢相信。 萧逸庭见众人不信,便取出自己怀里的灵隐九针,展示给众人看,道:“我是从京城来的大夫,听闻允城有重灾,此行便是为了拯救允城病患而来,本来还带了不少草药,可是半途遇见山体滑坡,草药全部丢失,所幸捡回性命能够到达允城,既然死里逃生,便愿为允城百姓尽绵薄之力。” 众人见他手里的银针,已经有些相信了,便有人对那张老汉道:“张老汉,你要银子还不如让他治一治,如今医馆都是人满为患,你就算有了银子也不一定能治好腿伤。” “是啊,还是赶紧医治要紧……” 那张老汉见众人都开始反过来劝他,心中更急,只捂着自己的腿叫道:“我不让他医治,谁知道他是哪里来的野医,万一越治越重怎么办,还是给我银子,我自己去医馆治伤。” 萧逸庭闻言,浅浅一笑,指着人群中的一个年轻人道:“你虽看上去身强体壮,但是时常夜间多梦,白天嗜睡,总是手抖,持物不平,有时莫名烦躁,情绪不稳,是也不是?” 那年轻人一楞,呆呆地点点头。 萧逸庭又指着另一位中年男子,道:“这位仁兄时常乏力腿软,腰部酸痛,还会偶尔呕吐晕眩,皮肤发痒,此言可有差?” 那中年男子惊了一下,忙道:“确实如此。” 萧逸庭又随意点了几位,无论男女老少,所言症状皆极是相符,众人见他淡定自若,竟只看一眼便知晓别人身体状况,顿时震惊不已,皆叹服地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年。 萧逸庭见众人已服,便笑着对张老汉道:“这位老翁,如今你可信了?” 张老汉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此时他哪里还有资格反驳? 萧逸庭见状,便对众人道:“这位老翁受伤严重,若要医治,还请诸位帮忙准备纱布、剪刀、火烛、滚水……” 众人忙不迭地去寻萧逸庭口中之物,有两个汉子已经将张老汉扶到了一间破败的房间里,那房间外表虽破,里面却收拾得十分干净,两人将张老汉扶到床上,萧逸庭所要的纱布等物也很快被大家七拼八凑准备了来。 萧逸庭让众人都离开房间,只留下了风轻絮一人。 风轻絮见众人离开,正要说什么,却见萧逸庭已经面色冷静地取出银针,在张老汉的几个穴位上轻轻一刺,张老汉便昏睡了过去。 萧逸庭也不与风轻絮说话,清洁了双手之后,便将一把锋利的刀放在火上炙烤,然后将刀对准张老汉的伤口…… “你要做什么?”风轻絮忍不住蹙眉问道。 萧逸庭头也不抬地道:“若是害怕便转过身去。” 说着,他手中不停,刀刃已划开张老汉受伤的腿部,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风轻絮怔怔地看着萧逸庭熟练地为张老汉治疗外伤,此时的他完全没有了平时的飘逸风流,他的眼神极为专注,熟练迅捷的手法让人叹为观止。 风轻絮不禁上前细细地看着他的每个动作,只觉得十分神奇。 林若虚之前也教过她医术,但是却从未涉及过这种复杂的外伤手术,当然,若是他真的教了,她也是不愿学的,她学医术只为保命,绝不会去为别人奉献。 但是萧逸庭不同,从他认真的表情可以看得出,他是真心喜爱医术,愿为别人诊治,哪怕双手沾满血污,面容却神圣如佛。 风轻絮正在仔细地看着,萧逸庭的声音却冷不防传来:“擦汗。” 风轻絮一怔,侧脸看向萧逸庭,果见他光洁的额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似乎随时都会滴落下来,但是他却没有时间去管这些事,只专心于诊治张老汉的腿伤。 风轻絮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袖中取出绢帕,轻轻地帮萧逸庭擦去面上的汗珠。 萧逸庭并未因为风轻絮的动作而受到干扰,很快地处理完了张老汉的腿伤,用针穿着肠线,细细地将张老汉腿上的伤口缝上。 风轻絮不再看萧逸庭的治疗过程,而是时刻关注着他的动向,帮他递东西、擦汗,眼见萧逸庭在缝合伤口,额头又开始出现汗珠,她便又轻手轻脚地用绢帕擦去他额上的汗水。 萧逸庭缝合完毕,便用木板夹住张老汉的双腿固定住,这才算全部完成。 他见治疗很是成功,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一转头,看见风轻絮正认真地为他擦汗,不禁心中一动,快速地在她柔嫩的指上轻轻一啄,唇角勾起满意的微笑。 风轻絮吃了一惊,忙收回手,她没想到萧逸庭在这个时候还如此轻浮,不禁心头大为恼怒:“萧逸庭,你……” “这便算我救你的奖赏。”萧逸庭的笑容渐渐灿烂起来。 风轻絮只觉得萧逸庭仿佛换了个人一般,与方才那个一本正经,冷静自持的萧逸庭大相径庭,不由蹙起眉头。 她见他已经完成治疗,便索性不再理他,转身走到门前准备出去,可是刚一打开门,便见所有人都还未离开,正守在门外等着看张老汉的腿伤如何了。 萧逸庭已经除去了张老汉穴位上的银针,张老汉便悠悠转醒。 众人一看,一哄而入,围在张老汉的身边询问他感觉如何了。 张老汉看着自己已经包扎好的腿,便知道已无大碍,愣了半晌,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众人皆不知张老汉为何哭泣,只以为伤口疼痛,于是便不约而同地开口安慰。 “张老汉,可是身上疼痛?你只管讲出来……” “就是,就是……” 张老汉哭了半晌,才摇摇头道:“是我错了,是我对不起这位公子,我张老汉一生耿直,从不曾撒谎骗人,到老了却成了个骗子,死后到了黄泉路上,如何见我张家祖宗……”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夫君与娘子 众人闻言,均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张老汉说着便要下床向萧逸庭跪拜,萧逸庭忙一把扶住他,道:“老人家不可,我身为大夫,便是要悬壶济世,救你理所应当,不必挂怀。” 张老汉见萧逸庭如此宽容大度,更是老泪纵横:“公子明知老汉包藏祸心,却还出手相救,让老汉简直无地自容……” 萧逸庭微笑道:“允城如今这般惨烈,老翁必是有不得以的苦衷,误会解开了便好,老翁何必自责。” 张老汉擦擦眼泪,对众人道:“各位街坊,今日实在是我张老汉鬼迷心窍,冤枉了这两位公子,请大家千万莫要为难他二人,一切都是我老汉所为……” 众人一听,顿时明白了张老汉的意思,心中都又气又恼,有人便道:“张老汉,你疯了么?我们允城虽遭遇了天灾,但却从未听闻有人去坑蒙拐骗,你一辈子是个善良人,怎么今日竟如此糊涂!” 张老汉抱头痛哭:“我能怎么办,我唯一的孙儿快要饿死了,我只能砸断自己的腿去诓些银两,救救我可怜的孙儿……” 萧逸庭听张老汉说是自己砸断了腿,不禁十分震惊,同时又不解地道:“官府不是应该已经开了粥棚么?而且朝廷已经颁布了针对允城的以工代赈,移粟就民,年轻力壮的可以去帮忙救灾,重建房舍,以此获得更多的赈济之物,年迈的便可以直接去领取衣物吃食,临近的城池都有钱粮调剂道允城,朝廷也拨出了大量财物,怎么你们竟还有人要饿死?你们这些年轻的人也无所事事,好生奇怪。” 张老汉握紧拳头,咬牙道:“那粥哪里是粥,分明是一锅水中放了几粒米而已,能照得出人影来,那以工代赈说的好听……唔……” 张老汉话未完,忽然被几个人同时捂住嘴,只瞪着一双不甘心的浑浊眼睛看着捂住他嘴的几个人。 一个头戴纶巾,看起来像读书人的年轻人警惕地看着萧逸庭与风轻絮,道:“你们二人怎会如此了解朝廷的赈灾之策?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萧逸庭一怔,风轻絮却淡定地道:“之前我兄长已经说过,我们是从京城来的,允城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天元朝,京城中的人都十分关心允城的动向,因此不用打听也能听说很多朝廷的赈灾政策,你们不用担心,我们绝不是坏人。” 但是那书生却依旧不放心,盯着他们看了半晌,忽然指着风轻絮道:“不对,你不是男子,你……你分明是个女子,为何要扮成男子的模样?” 风轻絮惊了一下,没想到那书生竟能看出自己是个女子,她原本便身量瘦小,看起来不过豆蔻年华,极是单薄,穿上男装以后除了俊秀一些,根本看不出来女子模样,他是如何辨认出的? 萧逸庭也惊愕地看着那书生,连他都觉得风轻絮这身打扮像极了英俊的少年,连那碧玉荷花簪都被他收起来了,这书生莫非天生神眼么? 那书生见萧逸庭与风轻絮一脸吃惊的模样,心中得意,对风轻絮道:“你若不是个女子,耳垂上为何会有耳洞?” 风轻絮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洞,心道,原来如此。 她正暗自想对策,却不料肩头一紧,已经被萧逸庭揽在怀里,耳边传来萧逸庭清朗的声音:“没想到兄台明察秋毫,细致入微,竟然连我娘子的耳洞都能察觉。” 风轻絮呼吸一窒,娘子? 萧逸庭笑道:“在下玉疏庭,这是我的娘子水清荷,我二人自京城来允城,只为帮助贫苦百姓就医,只是我娘子太过美貌,我作为她的夫君,内心实在担忧,唯恐这一路会遇见登徒子,所以才让娘子扮成少年人的模样,方便行走……小荷,为了允城的百姓,委屈你了。” 风轻絮抬头,见萧逸庭正低头冲她眨着眼睛,她心知这次不得不承认,她已经骗过别人一回,若是再对众人说她不是他的妻子,那么众人便会对他们的信誉产生绝对的质疑。 她没想到萧逸庭竟然用这样的方法逼她亲口承认是他的妻子,实在太过卑鄙无耻。但是要她承认,她又实在不甘心,便悄悄用手拧住他腰间的细肉,手上微微用力。 谁知萧逸庭比她更快,一把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着,笑眯眯地道:“小荷,连日来的奔波劳碌让你的手都糙了,待回去以后,夫君为你做最好的滋润膏药,保证你的手还像以前一样细滑白嫩。” 众人见萧逸庭与风轻絮举止亲密,便渐渐相信了萧逸庭的说法。 风轻絮为之气结,却又无可奈何。 萧逸庭见风轻絮拿他没辙,便得寸进尺地将风轻絮拥得更紧,对众人道:“我与娘子初来乍到,尚没有落脚的地方,也无法为允城百姓诊治,若是各位愿意行个方便……” “愿意!愿意!” 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点头答道,恨不得萧逸庭与风轻絮立即住下,好为他们诊治。 要知道如今允城缺医少药,不少人病了却无法得到救治,而且医馆人满为患,寻常人根本挤不进去,只能等死。 现在有这样一位宅心仁厚、医术出众的人要来帮助他们,他们自然求之不得,又哪里会拒绝。 萧逸庭见众人应允,便道:“既如此,就麻烦诸位了。” 萧逸庭的医术有目共睹,人又英俊出众,彬彬有礼,顿时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立刻就有人收拾出了一间极大的房间,将萧逸庭与风轻絮引了过去。 萧逸庭与风轻絮进门一看,这个房间在地震前原本应该是个铺面,前面是接待宾客的地方,后面是一间卧房,可能是主人家临时休息的地方,所以卧房并不大,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甚是简陋,但好在干净整洁,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能收拾出这样的房间已属不易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翠灵山采药 风轻絮见这里只有一张床,眉头一皱,就要拒绝。 但是萧逸庭却拉住她,笑着对引他来的书生道:“谢谢兄台,我们夫妻二人很是满意,有劳费心了。” 那书生很是尊敬地道:“玉公子客气了,您宅心仁厚,古道热肠,不辞劳苦来到允城,为我等医治伤病,实在令人钦佩,这样简陋的条件,我等已是心怀愧疚,玉公子既然觉得满意,我等也就放心了。” 萧逸庭道:“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那书生道:“小生秦岩,若玉公子有任何要求,都可以与小生协商,小生定当全力以赴。” “秦兄客气了。” 秦岩见萧逸庭与风轻絮面上有疲惫之色,便道:“请玉公子与夫人今晚好生歇息,附近缺医少药,病人颇多,明日小生便召集附近有伤的病患前来就诊。” 萧逸庭沉思了一下,道:“我身边并无草药,只能为大家看病开方子,然后大家自行去医馆抓药,只是这样一来,仍旧耽误救治时间……不知允城附近可有深山?我想明日先去采些草药,若是寻常病症便可就地诊治。” 秦岩忙道:“有,翠灵山,就在城外不过五里路程的地方,那本是从大灵山延伸过来的一座山,以前曾有人进深山采药拿来换钱,只不过山中路途难行,经常有野兽出没,且极容易迷路,明日我寻个熟悉地形的猎户带你们进山。” 萧逸庭大喜:“那再好不过,有劳秦兄了。” 秦岩走后,萧逸庭瞬间感到背后一阵发凉,回头一看,见风轻絮正冷冷地看着他,道:“萧逸庭,谁借你的胆子,竟然敢称我是你的……你嫌命太长么?” 萧逸庭一脸无辜地道:“那你说我当时该如何回答?说你是我的妹妹?可是你我长得一点也不像,一个男子和一名女子一路同行,除了夫妻还能是什么?” 风轻絮一噎,随即又蹙眉道:“那这房间呢?只有一张床,如何安歇?” 萧逸庭却道:“你我既说了是夫妻,自然要睡一张床,若是你方才跟秦岩说我们不能睡一张床,必会引起他的怀疑,秦岩这人看上去只是个弱不禁风的书生,但是却心思缜密,从他看破你的女儿身便可见一斑,我们还是小心为是。” “不行,”风轻絮断然拒绝,“萧逸庭,你休想。” 萧逸庭见风轻絮如此坚决地拒绝,只得叹了口气,道:“知道你不会愿意,所以你睡床,我睡地。” 风轻絮想了想,又道:“那前面大厅里有一张屏风,你搬过来放在你我中间。” 萧逸庭哀嚎:“还要屏风?” “你去不去?”风轻絮冷着脸道。 萧逸庭见风轻絮一脸固执,知道她心中主意已定,只好摸摸鼻子,去前厅搬来屏风。 隔壁的大娘见二人风尘仆仆,便准备了些吃食,又早早烧好了热水,方便二人沐浴洗漱。 二人本就饿坏了,便也不再客气,吃完了之后又痛快地沐浴,顿时觉得身上清爽了许多。 萧逸庭打好地铺,对风轻絮道:“我就在这里,有事叫我。” 风轻絮“嗯”了一声,似乎不是很想说话。 萧逸庭感觉风轻絮有些不对劲,于是道:“可是累着了?” 风轻絮懒懒地道:“只是不想理你罢了。” 萧逸庭闻言,低低一笑,道:“你不觉得这是上天给你我二人的机会么?” 风轻絮不想搭理他,便将自己埋在被子中不说话。 萧逸庭却不肯放过她,轻声叫道:“小荷?” “住口!”风轻絮低斥道,“不许这么叫我。” 萧逸庭叹道:“若不这么叫你,被别人听去了,可就露馅了,水清荷……小荷……我真是个天才,居然能想出与你这么相符的名字,你在我心中便如清水芙蓉一般……小荷,你为何要叫风轻絮呢?这个名字一点也不好,微风轻絮,一丝重量也没有,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风轻絮沉默半晌,声音变得很低:“风轻絮是我师父起的,师父说我心思重,希望我能如飞絮一般自由自在。” “自由自在,”萧逸庭喃喃道,“将你嫁与天元朝太子,你便自在了么?” “不许说我师父!”风轻絮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此事与师父无关,是我自己答应要嫁来的。” 萧逸庭忙道:“好,不说,林先生惊才绝艳,天下无双,永远都不会有错,这样总行了吧。” 风轻絮心中烦乱,用被子将自己一蒙,闷声道:“睡觉。” 萧逸庭叹了口气,眼睛盯着房顶漏进来的清冷月光,丝毫没有睡意,一双眸子格外清亮。 “小荷……”萧逸庭终于还是开口叫了一声。 但是风轻絮却毫无回应,仿佛睡着了一般。 萧逸庭低低的声音在房间里飘荡开来:“我知道你没睡着,我只是不明白,为何你甘愿做太子殿下身边的一片飘絮,却不愿做我掌中的一捧清荷?絮无根,莲有蒂,这个道理,你到底是真的不懂,还是不愿懂?” 絮无根,莲有蒂…… 风轻絮轻轻在心中念着这几个字,只觉得心头似乎被重石狠狠撞击了一下。 “萧逸庭,”风轻絮还是开了口,“你我今生都是不可能的,我有阿宁,你有许小姐,不管我是絮是莲,都与你无干。” 萧逸庭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却还是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有到最后,谁又能知道结局呢?” 风轻絮知道萧逸庭是个十分固执的人,有些道理与他是说不通的,便再不答话。 次日天刚蒙蒙亮,萧逸庭与风轻絮二人便已起床,在秦岩寻来的猎户的带领下前往翠灵山。 翠灵山只是大灵山延伸出来的一处山,却峰峦耸翠,怪石嶙峋,风景如画,一进入山中,幽凉冷冽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那猎户姓冯,生的高大威猛,一脸络腮胡,看起来很是粗犷,他对翠灵山似是十分熟悉,带着他们走的路都是极为隐秘却十分安全的小路。他背上挂着弓箭,不时放出一箭,猎取山间野味,很快腰间便挂满了各种野物。 第一百八十八章 问诊 “冯兄好箭法。”萧逸庭称赞道。 冯猎户挠挠头,道:“这算不得什么,就是手熟罢了,我是粗人,也没什么本事,也就只能打打猎谋生。如今这附近的山也就只有翠灵山才有野味了,周围山上的猎物几乎都被灾民吃光了,但是这灵隐山野兽太多,之前死了好些人,所以便很少有人敢来了。” 萧逸庭瞥了一眼风轻絮,道:“冯大哥莫要吓唬我们……其实我家娘子也是弓箭高手,只是嫁予我之后却放弃了闺阁时的机灵活泼,很少再碰弓箭,我总与她说在我身边怎样都行,但是她偏偏要恪守礼节,甚是可惜。” 冯猎户一听,道:“其实女子活泼些也无妨,我家娘子便也是个爽朗外向的……若玉夫人不嫌弃,不如在这深山中放开了性子试试弓箭,反正这里四下无人,无需那些繁琐礼节。” 风轻絮听冯猎户叫她“玉夫人”,顿时一怔,这个陌生的称呼让她浑身都不自在。 她看了看冯猎户的弓,虽略显粗糙,但是由于经常使用,被打磨得很是光滑,弓柄结实,弓弦紧绷,一看便非常人能拉开。 风轻絮的手动了动,心中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将手缩回袖中,道:“前些日遇见山体滑坡时,我的肩膀受了些伤,恐怕无法挽弓,多谢冯大哥的美意了。” 萧逸庭一听,吃惊地问:“你受了伤?我怎么不知道?” 冯猎户疑惑地道:“玉夫人受了伤,玉公子怎会不知晓?昨夜竟没注意么?” 冯猎户的话一出,萧逸庭与风轻絮二人顿时尴尬起来,他们二人一个睡床,一个睡地,他如何能看见她肩膀的伤? 风轻絮苍白的脸上现出一抹红晕,萧逸庭忙道:“昨晚我太过疲累,竟没有注意到娘子的肩膀受了伤,回去以后定要让为夫的好好看看才是。” 风轻絮闻言,只转开脸看着远处更为幽深的树林,道:“冯大哥,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到你说的那处草药密集的地方?” 冯猎户乐呵呵地道:“前面就是了,我以前经常见有人在那里采草药去卖,不会走错的。” 三人便一路朝那密林而去,萧逸庭刻意放慢了脚步走在风轻絮的后面,果然见风轻絮在走路时左边的肩膀有些僵硬,显然是受了伤,他不由在心中埋怨自己的粗心,竟未发觉风轻絮受伤。 风轻絮不喜别人碰触,自己又无法上药,若不是今日冯猎户让她拉弓,她也不会说出自己受伤的事。 真是个倔丫头。萧逸庭在心中叹息。 那冯猎户果然没有记错,密林深处生着许多茂盛的药草,萧逸庭惊喜地看着眼前各种药草,随手拔起一株田七,道:“深山果然是上天给人们的宝贝,有了这些药草,普通病症便不在话下。” 萧逸庭开始摘采草药,风轻絮负责分类装好,冯猎户便在一旁望风,防止深山中有蛇虫走兽。 很快,萧逸庭便摘了满满两大筐草药,风轻絮手中不停地将各式的草药分装,动作很是麻利,这些草药她都是认识的,因此分起来也并不难。 就在她低头忙碌的时候,萧逸庭又递了一把东西过来,她随手接过,放在眼前,却是一愣,这哪里是草药,分明是一大把橙黄鲜亮、芬芳扑鼻的野菊花。 “娘子可喜欢?”萧逸庭讨好似的蹲下身来看着她,眼眸晶亮。 风轻絮看了一眼萧逸庭,将那野菊花扔入药草框中,道:“野菊花明目去火,不失为一种好药材。” 萧逸庭见状,只得沉沉叹了口气,道:“不解风情……” 冯猎户看着二人的样子,便凑到萧逸庭身边,悄悄道:“玉公子,你是个读书人,习惯了恪守礼节,但是对女人嘛,就不能太客气了,你越是这般讨好她,她越是不理睬你。” 萧逸庭感兴趣地道:“那要如何做才能让她理睬我?” 冯猎户嘿嘿一笑,道:“你得用强硬的手段,脸皮厚一些,你是个汉子,还怕了她不成,夜里往床上一扔,就什么都解决了。” 萧逸庭深觉得冯猎户所言有理,于是问道:“那白天呢?” 冯猎户想了想,道:“白天么……” 风轻絮的目光倏地转向萧逸庭与冯猎户,森然的眼神将二人都吓了一跳,二人立刻中止了话题。 萧逸庭低声道:“冯大哥慢慢想,想好了细细说与我听。” “药草分好了,可以走了!”风轻絮冷着脸道。 萧逸庭忙与冯猎户一起走过去,一人背起一个竹筐,开始往回走。 风轻絮狐疑地看着萧逸庭,问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萧逸庭一本正经地道:“男人间的话题,女人少问,说了你也不明白。” 听萧逸庭这么说,风轻絮更觉得他在隐瞒什么,直觉告诉她,他们两人刚才在说与她有关的话题,但是萧逸庭偏偏什么也不肯说。 带着心中的疑惑,风轻絮与他们二人很快便下了山,这翠灵山向来多野兽,但是三人一路上并未碰见什么蛇虫猛兽,却抓了不少野味,都觉得十分幸运。 回到住处时,门前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伍,从各处赶来的病人都自发地有秩序地守在门前,等着萧逸庭回来。 萧逸庭忙卸下竹筐,开始为病人看病,而风轻絮则先去了后院将药草一一晾晒,然后再去帮萧逸庭。 风轻絮到了前面的铺面时,萧逸庭正认真地为病人把脉,极是耐心地询问病情,一张俊颜十分柔和,仿若有淡淡的光华涌动。 待确诊以后,萧逸庭便取来毛笔写药方,他抬头看见风轻絮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便咳了一声,道:“娘子,过来磨墨。”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风轻絮的身上,风轻絮只得上前为萧逸庭磨墨,萧逸庭沾了沾墨,快速地写下一张药方,递与病人,并一再嘱咐各种忌讳,并约好回诊时间,才开始下一个病人的问诊。 风轻絮为萧逸庭磨好墨以后,正欲离开,萧逸庭却又道:“娘子,我有些渴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温柔一吻 风轻絮一窒,见萧逸庭又继续询问病人伤势,便不好发火,又去帮他倒了杯热茶,放在他的手边。 “娘子,去再搬张凳子来与病人坐……” “娘子,扶一下那位大娘……” “娘子,杯子又空了……” “娘子……” 萧逸庭总能在风轻絮欲离开时替她找到事情来做,让她忙的团团转,但是周围都是病人,萧逸庭所说的又是合理诉求,她根本无法拒绝。 “玉公子,你与夫人的感情真好。”一位看病的妇人忍不住羡慕地道。 萧逸庭看了一眼忙碌的风轻絮,嘴角不禁上扬起好看的弧度,道:“那是,我与我家娘子伉俪情深,非常人能及。” 那妇人看了看风轻絮,有些遗憾地道:“就是太小了些……你们还未圆房吧?” 萧逸庭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圆……圆房?” 那妇人呵呵一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婶看你是个好孩子才与你说的,你夫人还小,切莫心急,再养个几年,等再大些才好生养,我看玉夫人是宜男之相,你们定能一举得男。” 看着那妇人信誓旦旦的模样,萧逸庭只觉十分好笑,他强忍着笑意转头看向风轻絮,心中竟有甜蜜的滋味流淌过。 风轻絮察觉了萧逸庭的目光,疑惑地转过脸看着他,萧逸庭忙咳了一声,道:“娘子,再添杯茶。” 终于忙完以后,风轻絮浑身酸痛地回到房间,刚想舒展一下筋骨,却觉得肩膀一痛,不禁蹙起眉头,收了手臂。 经过一天的劳累,风轻絮只觉得肩膀的伤势似乎又重了一些,白天忙碌的时候不曾察觉,如今整个人一松下来,才觉得肩膀疼痛加剧。 她正要褪下肩头的衣服看看自己的伤势,却忽然听见萧逸庭在门外叫着“娘子”,边叫边推门而入。 风轻絮忙将衣服拉上,神情颇不自然地看着萧逸庭:“你进门前能不能敲敲门?” 萧逸庭笑眯眯地道:“我进自己的房间见自己的娘子,为何还要敲门?” 风轻絮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却见他已大步地走到床前坐了下来,双手直直探向她的衣襟。 风轻絮一惊,忙将身子向后一退,警惕地 道:“你要做什么?” 萧逸庭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道:“看你的伤啊,你不是伤了肩膀么,我带了药过来,帮你敷上。” 风轻絮抓紧了自己胸前的衣服,眉头紧锁:“不用,过几天就会好了,男女授受不亲,你离我远些。” 萧逸庭却身子向前一倾,一脸无赖的模样,道:“我偏不,若你不让我看你的伤,我就一直缠着你,白天黏着你,晚上也要与你睡一张床。” 风轻絮见他忽然靠近自己,吓了一跳,往后又是一退,却撞在了床头,显然已经退无可退,而萧逸庭的身体还在逼近,一副不看她的伤势誓不罢休的样子。 肩膀上的疼痛再次传来,她看着眼前萧逸庭逐渐放大的俊容,不禁叫道:“给你看便是,你不要再靠近了。” 萧逸庭闻言,立刻停止了靠近,满意地坐直了身体,道:“这才是我的乖娘子,来,让为夫的为你上药。” 风轻絮无语地看着萧逸庭略显得意的脸,而他已经勾了勾手指,示意她坐到他的身边去,她只得向前靠近他一些,默默转过身,轻轻卸下左肩的衣服。 萧逸庭看着风轻絮背对着自己,慢慢褪下肩头的衣服,只觉得身体中有一阵热流滚过,他强硬地压下心头的悸动,在心中对自己道,她还太小,千万不能有这种非分之想,否则便太无耻了…… 作为一个不愿成为无耻之人的高贵公子,萧逸庭一脸严肃地看向风轻絮左肩,却见她的左肩已经红肿,隐隐透着紫色斑点,显然是那日被落下的石头砸中,如今淤青外显,看起来很是可怖。 萧逸庭抽了一口气,道:“我的娘子,你是有多能忍,这样的伤居然还能一声不吭,真的不痛么?” 风轻絮淡淡道:“比起蛊虫发作的疼痛,其他痛苦都不算什么。” 萧逸庭的眼中满是心疼之色,他拿出一只药瓶,道:“这是活血化瘀的药,撒上去以后可能会有些疼,但药效却是极好的,你忍着些,一会儿便不痛了。” 说着,萧逸庭便小心翼翼地将药粉撒在风轻絮的肩头,药粉刚一落在风轻絮的身上,她便嘶了口气,显然是被药粉的疼痛刺激了一下,但是她很快便忍了下去,静静地等着萧逸庭将药上好。 待萧逸庭收了瓶子,风轻絮迅速将衣服拉好,道:“你可以去睡觉了。” 萧逸庭苦笑道:“过河拆桥,果然是我娘子的作风。”但是萧逸庭却没走,而是拉起风轻絮的一条胳膊慢慢地揉捏着。 “你做什么?” 风轻絮想收回胳膊,萧逸庭却不松手,只低着头揉捏着她的胳膊,道:“忙了一天,不觉得浑身酸痛么?我给你揉揉,明日便会好些,不然到了明日你连胳膊都抬不起来,恐怕吃饭也得要我来喂了。” 风轻絮本来还想挣扎,但是听萧逸庭这么一说,也懒得再动,索性躺了下去,任他极有技巧地揉着她的胳膊,放松下来以后,倒觉得十分舒服。 她看了萧逸庭一眼,见他低着头,专注于手中的动作,表情很是认真,昏黄的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温柔的光影,美好得仿佛是一副画。 萧逸庭本就生的俊逸非凡,此时看上去更是令人转不开视线。 风轻絮看着看着,困意不经意来袭,她慢慢合上眼睛,再不动弹。 萧逸庭揉了一会儿,见风轻絮毫无动静,抬头一看,她竟睡着了。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沉沉睡去的风轻絮,轻轻叹了口气,道:“小荷……若你真的是小荷该多好……只是小荷……我的小荷……” 萧逸庭的声音越来越低,目光也变得极幽沉,他缓缓俯下身,在风轻絮的额头印下轻柔的一吻…… 第一百九十章 允城暗访 连续义诊了几日,萧逸庭与很多病患都混熟了,而他的名气也越来越大,赶来来看病的人也越来越多。 他依旧每天先去采药,采完药以后再回来义诊,每次回来门前都是排着长长的队伍,有时忙到深夜也诊治不完。 他因长期在外游历,体力原本便异于常人,因此也不觉得辛苦,但是风轻絮却有些吃不消,每天晚上回去累的倒头就睡。 萧逸庭心疼,便定了规矩,每日戌时三刻收工,不管有没有病人都关门谢客。 这日,有几个人抬着一个担架走了进来,熟悉的声音在大厅里响了起来:“玉公子,玉公子,我老汉又来了……” 萧逸庭定睛一看,正是那被他接上断骨的张老汉,他笑眯眯地走了过去,道:“老翁如今看上去精神矍铄,看来腿伤很快便会痊愈了。” 张老汉憨厚地笑着:“都是托玉公子的福,伤筋动骨一百天,我不指望能立刻好起来,只要以后不耽误我下地干活就行。” “老翁这是不相信我玉疏庭的医术么?”萧逸庭笑道,“只要按时来复诊,以后必定会与常人无异。” 张老汉一听,很是高兴,忙不迭地应着。 萧逸庭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老翁,您的孙儿如今怎样了?” 张老汉的满是皱纹的脸上慢慢浮起一丝悲苦之色:“还能怎样,不至于饿死就是了,多亏之前玉公子的接济,好歹救了我孙儿一命……” 萧逸庭似乎有些好奇地问:“那日你说官府粥稀如水,以工代赈似乎也有些问题,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老汉犹豫了一下,道:“玉公子,你初来允城,有些事尚不了解……” “玉公子!”一个声音忽然插入,打断了张老汉的话。 萧逸庭循声望去,见是秦岩笑容满面地走进来,手里提着不少吃食,道:“玉公子妙手回春,药到病除,这几日治好了不少的病患,大家都托我来向玉公子致谢,这些礼品并不值钱,但却是大家的一些心意,还请玉公子收下。” 萧逸庭见秦岩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过来,心中便明白了,但面上却不动声色,看了看秦岩手中的吃食,见有风轻絮喜欢的藕糖糕,便不客气地接了过来,道:“既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各位街坊的美意。” 秦岩看了看大厅,问道:“玉夫人今日不在么?怎么没见她出来帮忙?” 萧逸庭含笑道:“我娘子身体不适,在卧房休息,怎么,秦兄寻她有事?” 秦岩忙道:“没有,只是玉夫人向来与玉公子形影不离,今日见只有玉公子一人在此,便觉得有些奇怪。” 萧逸庭也不再多言,收起那些吃食之后,便开始查看张老汉的伤势,见他腿部伤口愈合良好,并没有感染,才放下心来,又开了张药方,叮嘱一番,便让张老汉回去了。 而秦岩则始终陪在张老汉身边,直到张老汉被抬走他才告辞离开。 萧逸庭看着秦岩远去的背影,心中暗暗道:这秦岩果然有问题,只是不知小荷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心中担忧着风轻絮,萧逸庭在看诊时便有些忧心忡忡。 风轻絮此时并没有在卧房休息,而是与萧逸庭分头行事,萧逸庭依然坐诊,对外只说她身体不适,需要休息,但是实际上她却化成灾民的样子来到允城难民聚集处暗访。 由于她身量瘦小,又刻意在脸上做了些手脚,穿着灾民破烂的衣服,头上裹着脏兮兮的围巾,看上去便真的如饥寒交迫的少年一般。 她一路走着,见到的都是面似菜色,枯瘦如柴的灾民,到处都是因病痛和饥饿而发出的呻吟声。 她默不作声,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将周围交谈的声音尽量多的纳入自己的耳中。 忽然,她发现前方隐秘处有一群人聚集在一处,似乎正在商议着什么,这样不寻常的场景自然引起了风轻絮的警觉。 她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靠着墙角坐了下去,装作又饿又困的样子缩成一团,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耳朵却灵敏地捕捉着他们的声音。 “大哥,你看这事该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有人低低地道。 “是啊,再这样下去,真的没法活了,干了那么多天,累得筋疲力尽,却一文钱也没有,发的米粮也是掺了沙子的陈米,这叫我们如何过活?”抱怨的声音有些提高,每个字都听得十分清晰。 风轻絮心中暗想,看来这是一群以工代赈的人在商量对策,这趟果然没白来,且听听他们怎么说。 “帮主,你定要拿个主意啊……” “真要不行,我们直接去粮仓里面抢,我们这么多人,总不至于一袋米也抢不到吧。” “就是……” 一群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似乎有些群情激昂,隐隐有压不住的架势。 “好了,都住口,”一个低沉而富有威慑力的声音传来,“我们自发结成救难帮是为了帮助更多的受灾百姓,怎可去做那强盗行径?” 这声音一出,原先抱怨的声音瞬间被压了下去,仿佛是一盆水淋在火焰之上一般。 “那帮主你说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官府给的粮食连我们自己都快养不活了,怎么去救其他百姓?”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风轻絮心中暗道,原来是一帮自发组成的救灾队伍,听他们的口气,是以工代赈,但是官府却不肯出钱粮,他们这是在暗中商议是否要反。 “此事需从长计议。”那低沉的声音终是开了口。 所有人闻言都开始唉声叹气,似乎心中仍是愤愤不平。 身边有脚步声响起,似乎是那群人开始散去。 风轻絮便闭上眼睛假寐,只待所有人离去再悄悄离开。 待身边所有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风轻絮便以为所有人都已散去,正欲起身,身形还未动,却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叫道:“小兄弟……” 第一百九十一章 救难帮 风轻絮心中一惊,一动不敢动,听那声音分明是方才那群人中的帮主,难道他竟发现了自己? 那人又叫了两声,见风轻絮纹丝不动,便朝她脸上的围巾伸出手去。 风轻絮察觉到陌生气息的靠近,生怕他碰触自己,忙动了动身体。 那人见她动了,便松了口气,道:“小兄弟,你怎么睡在这里,这里是风口,莫要着了凉。” 风轻絮又动了动身体,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人见风轻絮并未起身,便又问道:“小兄弟,你可是身体不适?是否需要我带你去医馆?” 风轻絮低声道:“不用。” 但那人似是仍不放心,伸手要去拉风轻絮,口中道:“小兄弟,不用与我客气,我是救难帮的,不是坏人……” 风轻絮察觉到他的动作,不得以转头看向那人,只见那人是个身体健壮的年轻人,浓眉大眼,鼻梁高挺,五官极是周正,看上去一脸正气的模样,面容上都是关切的神情。 风轻絮看着他欲伸过来的手,身体向后一缩,眼神冰冷。 纪青云一怔,眼前的少年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只露出一双眼睛,但那双眸子极是漆黑幽冷,如寒潭一般深不见底。 饶是风轻絮打扮得极像灾民,但纪青云只看她的眼睛便发现了几丝不寻常。 “放粥啦!” 身边忽然传来呼喊声,人群开始躁动起来,所有人都朝粥棚的方向跑去。 风轻絮趁机站起来,飞快地穿梭进人群中,她原本便身体瘦弱,看背影与周围灾民无异,很快便消失在人山人海中,再也辨认不出。 “大哥,怎么了?”范明远疑惑地看着发愣的纪青云。 纪青云回过神来,道:“没什么。” 他口中这么说,但风轻絮的那双眼睛却印在他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风轻絮在人群中左右穿行,跑了很久之后,回过头见那人没跟上来才放下心来。 她虽不认得纪青云,但方才听他的声音,分明就是那群人口中的帮主。 此人既做得了帮主,观察力自然非同寻常,适才她分明从他眼中看出了异样之色,若再跟他交谈几句,只怕就露馅了。 还好粥棚这时候放粥,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任谁也辨认不出她来。 她一路跟着人群,慢慢走向粥棚,站在长长的队伍中等着官府施粥。 周围都是衣着破烂的百姓,到处散发着腐烂的气息,风轻絮觉得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中几乎要窒息,似乎到处都埋藏着死亡的阴影,总让人心头涌起阵阵悲凉。 即使此时艳阳高照,她依然感觉不到身上有半丝温度。 “你的碗呢?”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风轻絮这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轮到自己了,但是她并没有准备碗,只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锅。 果然,一切如张老汉所说,这粥完全如清水一般,一眼看去,只有锅底躺着一层米粒,竟能从锅里看见人影。 那施粥的人看风轻絮一动不动,便极为不耐地用勺子敲敲锅沿,道:“没有碗就一边待着去,后面还有一堆人,赶紧闪开!” 这时,身后伸过来一只碗,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传来:“孩子,用我的碗吧,我多带了一只碗,你赶紧盛些粥喝吧,好歹垫垫肚子。” 风轻絮回头看去,见是一位一脸皱纹的老婆婆,脸上是和善的笑意,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老婆婆手中的碗,盛了些粥。 风轻絮看着碗中的粥,只觉得简直不能称为是粥,清水中沉着几粒米,喝下去连个水饱都不够。 她的眼眸沉了沉,似乎有什么东西迅速从心底划过,让她的唇角扬起几不可见的弧度。 萧逸庭见风轻絮迟迟不归,便早早地关了门,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就在他下定决心要出去寻风轻絮时,风轻絮却自己走了进来。 萧逸庭忙上前扶着她的肩,上下打量着:“小荷,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吓坏我了,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风轻絮看着萧逸庭,双眼有着异常的亮光:“萧逸庭,这次赈灾是太傅李鸿山主动请命的对不对?钦差大臣是他亲荐的自己第四个儿子李荣途,是也不是?” 萧逸庭有些莫名其妙,伸手探了探风轻絮的额头,道:“你莫不是染了风寒发烧了?怎么说的话我听不明白?” 风轻絮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往后退了一步,敛了神色,道:“没什么,我只是震惊于允城的惨状,李太傅曾经辖制一方,经验丰富,他的四子李荣途在户部任职已久,却没想到仍然难以控制允城的灾情。” “此话怎讲?”萧逸庭有些疑惑。 风轻絮于是将自己今日的见闻讲与萧逸庭听:“一切确如张老翁所说,粥中稀不见米,以工代赈也只是个幌子,今日我还见到了允城百姓自发组织的救难帮,听他们的口气似乎为官府出工赈灾却并未得到相应的酬劳,帮里的弟兄有些要反,幸而那帮主十分理智,拦住了他们,我看那帮主十分年轻,样貌不俗,定不是个等闲之辈……” “十分年轻,样貌不俗?”萧逸庭听了这几个字,便酸酸地看着风轻絮,“可有你夫君我长得好看?” 风轻絮一怔,没想到萧逸庭的关注点在这里,看着他一脸醋意的模样,只觉得无奈:“你能正经地听我把话说完么?” 萧逸庭不情愿地道:“好,你说。” 风轻絮继续道:“这允城很是奇怪,我们初来那日张老汉明明想说什么,但是却被人拦了下来,还有那秦岩,似乎也在极力隐瞒什么,允城的情况如此糟糕,我们在京城的时候却没听见这类的风声……恐怕这里的水比我们想象的要深。” 萧逸庭似乎想到了什么,道:“不错,今日张老翁过来时,我本想套他的话,谁知秦岩很快便匆匆赶来,一直待到张老翁离开才走,仿佛是在监视他一般,而且还特意问起你为何不在,显然极为关注我们二人的动向。” 第一百九十二章 谁更好看 “如此一来,我们要更加小心,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要尽量在阿宁来之前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然一旦他们得知太子进城,必然将所有的证据抹杀干净,到时候想查恐怕也难了。”风轻絮冷静地分析着。 萧逸庭道:“那我们今日可要好好休息,明日刚好张猎户有事,我们可以在采药的路上想想该怎么做。” 风轻絮点点头,转身欲回卧房,却见萧逸庭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便问道:“可还有事?” 萧逸庭摸了摸下巴,道:“那救难帮的帮主样貌有多不俗?比我如何?” 风轻絮没想到萧逸庭还在纠结此事,便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抬步就要回卧房。 谁知萧逸庭却不依不饶,伸手拦住她,笑吟吟地道:“娘子,你倒是说说,是那帮主好看还是你夫君我好看?” 风轻絮瞪了他一眼,道:“你不是对自己的样貌很是自信么?当初在闻府的牡丹宴上诓我去找你,便将自己称作是牡丹中的玉公子,如今真做了玉公子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萧逸庭没想到她居然还记得那件事,笑容便更加灿烂:“原来娘子竟还记得,看来我玉公子的形象在娘子心中已是根深蒂固……但是我还是想问一句,到底是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风轻絮懒得搭理他,萧逸庭却不肯放过她,追着她回到卧房,定要她说个明白。 风轻絮无语地看着眼前一脸孩子气的萧逸庭,道:“这件事很重要么?不过是一张脸而已,百年之后都是一个样,有什么可比较的。” 萧逸庭却是不依:“那可不一样,这是你第一次称赞别人长得好,我自然要来比一比,我的娘子在我身边居然还能察觉别的男人长得样貌不俗,对于我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你都没称赞过我的长相。” 风轻絮只觉得这个话题十分无聊,便一边铺床一边敷衍地回道:“你的样貌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何须一再夸赞?” “那你的意思是我更好看?” 萧逸庭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近的仿佛是在贴着她一般。 风轻絮惊了一下,一回身,唇差点碰到他的脸,她顿时身体向后一仰,险险地避开与他的亲密接触,跌在柔软的被褥中。 但是萧逸庭却已欺身而上,俯下身体,将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双眸闪若星辰,脸上是诱惑的笑容:“娘子,是不是我更好看?” 风轻絮近距离地看着萧逸庭,他的脸如上好的白玉,五官似乎经过巧手匠人悉心打磨,每个弧度都恰到好处,眉目如画,唇红齿白,让人只想从心底叹一句“翩翩浊世佳公子”。 风轻絮眼看着萧逸庭含笑凝视着她,一点点俯下身体,她避无可避,脸上红晕慢慢浮现,终于忍不住妥协,声音低低地道:“你好看。” 萧逸庭停下靠近的动作,望着她似有羞怯之色的面容,眼中星光闪烁:“再说一遍。” 风轻絮咬咬牙:“你好看。” “哪里好看?”萧逸庭追问道。 风轻絮简直要将银牙咬碎,在心中痛骂萧逸庭的无耻。 萧逸庭见风轻絮不肯说话,便又开始慢慢靠近。 风轻絮见状,忙道:“眼睛好看。” 萧逸庭唇角上扬的弧度加大:“还有呢?” “鼻子好看。” “还有呢?” “眉毛好看。” “还有呢?” “……” “还有呢?” 风轻絮看着他又要靠近,简直要被他逼疯了,只得咬牙切齿地道:“哪里都好看,满意了么?” 萧逸庭这才心满意足地一刮风轻絮的鼻梁,温柔而魅惑地笑道:“这才是我的乖娘子。” 眼见萧逸庭离开了床,风轻絮才松了口气,心中又气又恼,但是看着他得意的模样又觉得十分无奈,只低声骂道:“无耻。” “你说什么?”萧逸庭灿若星辰的目光又转向她,身体向前动了动。 风轻絮忙道:“没什么,你赶紧去歇息吧。” 然而萧逸庭却没急着离开,而是站在床边笑容明朗地看着风轻絮,悠悠道:“娘子,你可要记住了,这世界上只有你夫君我最好看,以后可不许再称赞别的男人,最好连看都不要看,守着这么俊俏的夫君,别的男人如何还能入你的眼?” 看着萧逸庭骄傲又自信地转身离去,风轻絮简直要痛骂出声,这萧逸庭何时变得这般无赖,每日口口声声叫她娘子也就罢了,为了能在允城不被人忌惮,她也就忍了,可是他总是这般折磨她却是为何? 没有了京城的束缚,他似乎变得越来越放纵,不仅言语出格,还越来越喜欢对她动手动脚。 风轻絮蹙起眉头思索着对策,完全没料到萧逸庭此时在心中暗喜:还是冯大哥说的对,对待女人果然还是要用些强硬的手段,脸皮厚一些才是。 萧逸庭发现自己似乎得到了什么诀窍,只要他耍无赖,风轻絮便拿他没辙,思及此,萧逸庭脸上的笑容更为得意,今晚是个很好的开始。 次日,冯猎户因家中有事便没有陪萧逸庭与风轻絮上山,只将弓箭借予二人防身。 萧逸庭觉得自己对翠灵山的路已经很熟了,且这几日来并没有碰到什么猛兽,便也没有麻烦秦岩再找人同他们一起上山,与风轻絮二人自顾去了翠灵山。 风轻絮因昨日之事耿耿于怀,便不想理萧逸庭,不管他说什么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萧逸庭心下明了,暗暗觉得好笑,不仅没有退缩,反而更加想靠近风轻絮,便索性一把扯着她的衣袖不松手。 风轻絮一脸无语地回身看着他,道:“你要做什么?” 萧逸庭很是无辜地道:“我的方向感不是很好,万一走丢了怎么办,自然要紧紧牵着你。” 风轻絮心中暗骂了一句“幼稚”,但面上却很是冷漠:“你这样我怎么走路?” 萧逸庭一听,眼睛便亮了起来,得寸进尺地道:“那……牵手如何?” 第一百九十三章 猛虎来袭 风轻絮转身便走,萧逸庭一见,怕扯坏她的衣袖,忙一个趔趄跟了上去。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拉扯着衣袖,模样十分古怪地朝深山里走去,幸而山中无人,否则见此情景定要惊愕不已。 走到一处清澈见底的溪流,萧逸庭忽然停了下来,风轻絮迫于他的力量也只得停了下来,问道:“你又怎么了?” 萧逸庭懒懒地道:“我累了,需要休息一会儿,这里风景不错,不如你我在此歇息一会儿再赶路,如何?” 风轻絮才不相信他是真的想休息,以前冯猎户在的时候他都是一口气走到采药处,今日提出这个要求,不定是要出什么幺蛾子,于是风轻絮不准备理他,自顾前行,想快些到达采药的地方。 但是萧逸庭却不肯前进,只拉着风轻絮的衣袖不松手,口中嚷道:“娘子,你也太狠心了,你的夫君都累成这副模样了,你居然一点都不怜惜……” 风轻絮用力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袖,道:“你还需要怜惜么?看诊一天都不觉疲累,体力旺盛得紧……你给我松开!” “就不松开!”萧逸庭笑吟吟地看着风轻絮,手上的力气丝毫没放松。 “萧逸庭!”风轻絮气急,狠狠一扯衣袖,拉扯间没将萧逸庭手中的衣袖拉回,反而让自己肩头的衣襟滑落,露出了雪白莹润的香肩…… 萧逸庭没料到自己竟拉下了风轻絮肩头的衣物,看着风轻絮优美的长颈,雪白的香肩,还有隐隐露出的晶莹无瑕的背,他不禁呼吸一窒,眼眸变得幽深起来。 风轻絮心中一惊,察觉到萧逸庭的目光,更觉羞恼不已,忙拉上自己的衣服,怒道:“还看!” 萧逸庭这才意识到什么,忙转过目光,尴尬地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风轻絮心中怀着怒气,便再也不理萧逸庭,大步向前方走去。 萧逸庭一看,暗自懊恼,心中明白这次把风轻絮得罪狠了,怕是要好几天不理他了。 于是他急忙跟上去,在后面嬉皮笑脸地道:“娘子,我错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让你打几拳出出气,如何?” 风轻絮冷着脸自顾走着,一言不发。 萧逸庭又道:“娘子,方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发誓我什么都没看见……” 风轻絮一听,走得很快,仿佛要甩掉他一般。 萧逸庭没料到风轻絮身量不高,走起路来却比他这个长腿公子走得还快,忙一边追着一边喊道:“娘子,娘子,你等等我,娘子……” “不许叫我娘子!”风轻絮终于忍不住愤怒地丢下一句话。 萧逸庭见风轻絮肯说话了,心中一喜,道:“小荷,小荷……” 风轻絮气得提起裙摆飞快地奔跑起来。 萧逸庭笑嘻嘻地在后面追着,一边追一边叫道:“小荷,你等等我,你怎么跑得这么快,让夫君追得好生辛苦……” 风轻絮捂住耳朵,不想再听他轻薄的话语,脚下如生了风一般,很快便冲进了密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风轻絮忽然察觉身后似乎没了声音,她回头一看,竟没有萧逸庭的身影。 她心下疑惑,等了一会儿还是没见到萧逸庭出现,于是便朝四周高声道:“萧逸庭,你莫要再玩笑了,否则,我便真的不理你了。” 可是四周依旧安静无声,只能听见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风轻絮暗想,这萧逸庭不会迷路了吧? 这样想着,她便慢慢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一路寻找萧逸庭。 风轻絮刚往回走没多久,忽然听见一阵虎啸声传来,她不由心中大惊,糟了,有老虎出没! 如今弓箭在她身上,萧逸庭只背了个装草药的空竹筐,身上没有一件武器,若是碰见老虎,完全是老虎的口中美餐。 她想都没想,飞快地朝那虎啸传来之处奔去,心中暗暗祈祷萧逸庭千万不要碰上那老虎。 风轻絮顺着虎啸声,很快便来到一片树林中空地上,果然见萧逸庭一身白衣正站在一棵树的旁边扶着树干喘息着,而那空地中央正站着一只身上有着黑黄斑纹的吊睛白额猛虎,四肢粗壮,双目透着凶光,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不远处的萧逸庭。 风轻絮不敢惊动老虎,悄无声息地绕向那老虎的后方,慢慢取下弓箭,紧握在手中,准备趁其不备,一箭射死老虎。 然而风轻絮还没绕到合适的位置,那老虎已经前爪一按,全身肌肉紧绷起来,窜到半空,张开血盆大口,长啸一声,向萧逸庭扑去。 风轻絮吃了一惊,忙拉开弓箭,迅速射向那头猛虎。 但是等她射箭时才发现自己竟忘了肩头的伤,由于肩膀无力,那箭远远没有达到自己设想的力道,只堪堪穿透了老虎的皮肉,并未对它造成太多威胁。 幸而萧逸庭身形灵活,见那猛虎扑来,险险一躲,再次避开了老虎的攻击,他正欲观察老虎的下一步动作,却见那虎的身上插着一只箭,那虎吃痛,凶狠的目光便从他的身上转移到了侧方。 萧逸庭这才发现风轻絮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附近,正握着弓箭警惕地看着那只老虎。 萧逸庭见老虎已经慢慢朝风轻絮转过身去,不由心中发急,他在林中发现危险时,便故意将老虎引到这个地方,避开风轻絮,没想到风轻絮还是追了过来。 眼见此时老虎对瘦弱的风轻絮更感兴趣,萧逸庭忍不住叫道:“你疯了么,来这里做什么,这只老虎不是我的对手,你快跑。” 风轻絮瞥了一眼狼狈不堪的萧逸庭,默默又举起了弓箭,再次瞄准眼前的猛虎。 那猛虎见风轻絮举起弓箭,毫不犹豫地扑了过去,而风轻絮也再不迟疑,手一松,箭直直朝那猛虎的眼睛射过去。 “小荷!”萧逸庭见那老虎扑向风轻絮,心都提到了嗓眼,忙飞身掠向她。 那箭以势不可挡的力量在空中一下子射穿了老虎的左眼,老虎狂吼一声,身体却半点无偏差地仍扑向风轻絮…… 第一百九十四章 杀虎 萧逸庭心中着急,身形更快,竟比老虎还快一步到达风轻絮的身边,将她扑倒在地,并就地一滚,避开了老虎庞大的身躯。 老虎一扑未能得逞,又因眼睛剧痛而发狂不已,目露凶光,身体已作势要再次扑向二人。 萧逸庭趁机死死拉住风轻絮的手,道:“快走。” 风轻絮顺着萧逸庭的力量起身,随着他快速地在丛林中穿梭起来。萧逸庭原本便有武艺在身,自然身轻如燕,而风轻絮身量又小,也不算负累,此时二人心中颇有些惊恐,他带她跑起来,速度自然相当快。 但是那只老虎发了狠,显然不想放过伤它的两个人,左眼中插着箭,仍对二人穷追不舍,速度竟也不落,只在二人身后奔跑,一时间距离竟不曾拉远。 风轻絮见那老虎不肯善罢甘休,便一边奔跑着,一边不时取箭回身反击,她手上箭术十分了得,这般情况之下仍是几乎箭箭直指那猛虎,十箭便有九箭中,只是慌乱之下,却并未射中老虎的死穴命门。 很快,那老虎身上又插了数支箭,却仗着体魄强悍,依然强撑着追击二人。 风轻絮不由暗自佩服野兽旺盛的生命力,她连射几箭之后又往箭筒一摸,却发现箭筒已空空如也。 她不由一惊,由于她数番射箭,二人的脚程便缓了下来,与猛虎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她却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箭筒中的箭数量有限,而那老虎又过于勇猛。 眼见那老虎越追越近,几乎到了避无可避的时刻,她眼眸轻转,假意要回身举箭射击。 萧逸庭便下意识地松开抓着她臂膀的手,方便她回击。 于是风轻絮趁机一把推开萧逸庭,将弓也顺手扔在了地上,不躲也不闪,直直地站在那里看着老虎扑来。 萧逸庭没有防备,竟被风轻絮一把推开,顿时一惊,放眼放去,见二人身后的那只猛虎已经一个起身飞跃,朝风轻絮狠狠扑去,他想要再去救风轻絮已然来不及。 眼看那虎已张开大口,露出森然的獠牙,大吼一声,扑到风轻絮身上,他的心脏几乎骤停,连呼吸似乎都已忘记,只惊恐地悲呼一声:“小荷——” 风轻絮看也没看他,也丝毫没有避开,任那老虎扑到自己的身上…… 萧逸庭身形不稳,几乎瘫软在地上,他踉跄着起身,飞快朝风轻絮奔去,完全不在意那只猛虎会朝他反扑而来。 他只觉得脑子混沌一片,似乎完全不会思考了,只想去再看风轻絮一眼…… 他扑到猛虎身边,见风轻絮被它压在身下,不见踪影也不知死活,心中又悲又愤,狠狠数拳砸向那猛虎的头顶,不管不顾,心中只想叫它死…… 然而,直到他砸了数拳之后才发现那只老虎一动不动,这实在不寻常,他分明已经做好了那猛虎反击的准备,他并不觉得自己数拳便能砸死一只老虎。 他定睛一看,之间那猛虎的头上不知何时竟插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那匕首直入脑门,死死地钉在虎头上,那老虎显然已经死透了。 这匕首分明是风轻絮一直随身携带的寒衣匕! 原来她见猛虎来袭而不闪躲,竟是以自身为诱饵,用这种方法杀死猛虎,实在太大胆,也太匪夷所思了! 萧逸庭不知风轻絮是死是活,但此时心中却有了一些希冀,于是忙用力将老虎移开。 风轻絮瘦弱的身躯就那样静静地躺在老虎的身下,碧草青青间,只见她双目紧闭,面容苍白,胸口似无起伏,看上去竟不知是生是死。 萧逸庭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恐慌,他颤抖着伸出手去探了探风轻絮的鼻息,发现她仍有呼吸,这才松了口气,只觉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一般,几乎脱力。 他虽知风轻絮没死,却也不敢动她的身体,只捧着她的脸,轻声唤道:“小荷,小荷,你快醒醒……” 风轻絮只是被猛虎的扑势震得昏迷过去,毕竟那猛虎身躯庞大,就算是身体强壮之人受它这一扑,也是非同小可。 好在她原本身体瘦小,身下泥土松软,她又使了些技巧,避开了要害之处,才得以幸存下来。 风轻絮迷迷糊糊中听见萧逸庭的呼唤,便悠悠转醒,只觉得身体疼痛,脑袋发昏,眼神有些迷蒙地看着眼前一脸慌张的俊秀少年。 萧逸庭见她醒转,一颗惊慌的心才慢慢安稳下来,轻声问道:“你怎么样了?身体可有不适?哪里受伤了么?” 风轻絮似乎还未从昏迷中彻底清醒过来,有些发怔地看着萧逸庭,轻轻摇摇头。 萧逸庭这才小心翼翼地扶起她,眉头紧皱,一脸严肃地看着她道:“你吓死我了,居然一个人去对抗那只猛虎,简直不要命了,你知道方才有多危险么?若是你出了事,你叫我该怎么办?” 风轻絮并未说话,只一脸茫然地看着萧逸庭。 他这才发觉她神色有些不对,看他的眼神似乎极为陌生,忙道:“小荷,你怎么样了?可是感觉身体有所不适?” 风轻絮愣愣地看了他半响,忽然开口问道:“你是谁?” 萧逸庭呆住了,他忙在风轻絮的头上四下摸索,果然发现她的后脑处有一处突起,似乎有血块凝集,显然是刚才那一摔造成的。 他呼吸一窒,紧握住她的双肩,问道:“小荷,你别吓我,你不记得我了么?你仔细看看我……” “小荷?”风轻絮似乎有些迷茫,“小荷是谁?我这是在哪?” 萧逸庭震惊地看着风轻絮,心中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会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会……” 风轻絮扶着头,蹙眉道:“好痛,我的头好痛,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萧逸庭一把拥住风轻絮,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喃喃道:“都怪我,都怪我不好,我说过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却还是将你置于危险之中,小荷,对不起……”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世子的诱惑 风轻絮默不作声地任萧逸庭抱着,把头埋在萧逸庭的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药草香,唇边却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小荷,原谅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 风轻絮听着头顶上萧逸庭喃喃的话语,只觉得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带着一丝哽咽的沙哑,而她的背上渐渐有了凉凉的湿意,似乎有水珠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惊了一下,从萧逸庭的怀里抬起头,却见萧逸庭也正低头看着她,如玉的俊颜上一双黑眸满是悲伤,有晶莹的液体顺着他的脸滑下,在他轮廓清晰的下巴上凝结成珠,又突然滴落下去。 风轻絮震惊地看着萧逸庭绝望的模样,不由地伸出手,用食指碰了碰他下巴上的水珠,直到察觉到指间冰凉的潮湿,她才怔怔地开口:“萧逸庭,你怎么哭了?” 萧逸庭也怔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看着她,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风轻絮捻着指间的泪水,慢悠悠地道:“谁人不知天元朝太子妃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平日里我对你还是太过宽容,不报复一回,你便不知道我的厉害。” 萧逸庭似乎呆住了一般,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风轻絮。 风轻絮见萧逸庭似乎还未回过神来,脸上仍挂着泪珠,柔和的日光穿过树梢映在他的脸上,让他看起来很是令人怜惜。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可能做得太过了,于是便道:“如今你我已经两不相欠,你戏耍过我,我也捉弄了你,以后我们便互相尊敬,友好相处……” 风轻絮话未完,却被一股大力扑倒在地上,她惊愕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俊容,呼吸有些慌乱,她想挣扎却发现双手已被制住,身体也被压住,完全不能动弹。 “萧逸庭,你做什么,快放开我!”风轻絮羞怒地道。 “互相尊敬,友好相处?” 萧逸庭咬牙切齿地看着身下一脸惊慌的少女,她看起来那么弱不禁风,他能轻而易举地将她束缚住,但是他心里却知道她绝不像表面上那样软弱可欺,她的利爪一直都隐藏着,时刻准备在别人不经意间反击。 如今,她的利爪一亮,他便掉进了她的陷阱。 萧逸庭恨恨地道:“你觉得很好玩是不是?装失忆让我难过,你便觉得很开心么?你这个小骗子,简直岂有此理!” 为了报复他,她竟然装作失忆,吓得他几乎魂飞魄散,想起自己方才的担心害怕,他更觉得万分羞恼,恨不能将身下的少女狠狠打一顿才好。 风轻絮不服气地道:“谁让你一再戏弄我,明知我是太子妃,还每日叫我娘子、小荷,还逼我做我不愿做的事情……如今我只是收回利息而已,原本想就这样扯平,你还不愿意!” 萧逸庭眯起眼睛道:“难道你没听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若用其他方式报复也便罢了,偏偏骗取我的眼泪,实在可恶至极,你觉得我会就此罢休么?” “那你想怎样?”风轻絮直直地看着萧逸庭,眼中满是警惕。 萧逸庭看她一脸防备的模样,心中一动,道:“你这种行为本不能原谅,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让我亲一下。” 风轻絮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萧逸庭,不假思索地断然拒绝:“你想都不要想。” 萧逸庭暧昧地靠近她的唇,低声道:“你以为自己现在还能拒绝么?” 风轻絮奋力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毫无反抗之力,眼见萧逸庭的唇要落在自己的唇上,她忙偏过头去,躲开他的亲吻。 然而萧逸庭的吻却没有落下,而是来到她的耳边,低低的声音带着强烈的诱惑,呼出的热气直钻进她的耳朵:“乖娘子,转过脸来让夫君亲一下,只亲一下便放过你,如何?” 风轻絮没想到萧逸庭看起来翩翩公子的模样,离开皇宫却这般无赖。 她紧紧闭上眼睛,全身紧绷着,死活不肯转过脸去。 萧逸庭见诱哄无效,温热的唇便在她脸的上方流连,从耳朵到脸颊,到下颚,到脖子…… 没有接触她的肌肤,但也不肯离去,只是将温热的气息一点点洒在她的脸上。 风轻絮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了,鼻息之间都被他的气味填满,被他热气拂过的地方都烧得厉害。 萧逸庭这种似亲非亲的状态比直接亲她还要让她难受,让她身上的鸡皮疙瘩一层层涌了出来,每根汗毛都竖立着…… 可恶!可恶!实在可恶至极! 就在风轻絮压抑的声音要冲破喉咙的时候,萧逸庭却轻笑了一声,放开了压制她双臂的手,慢慢直起了身子。 风轻絮狠狠松了一口气,急忙离他远远的,一双冷眸含着雾气看着眼前俊美无双的少年。 萧逸庭叹了口气,道:“若今日强迫你便太无趣了,小荷,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亲我。” 不可能! 风轻絮几乎脱口而出,但是想到萧逸庭方才肆无忌惮的举动,她又硬生生忍了下去。 萧逸庭站起身后,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想拉风轻絮起来,但是风轻絮却避开了他的手,拔下那老虎额头上的匕首,自己站了起来。 萧逸庭见她闷闷地擦着匕首上的鲜血,便问道:“这匕首哪里来的?我见你一直随身携带,可是有什么出处?” “这是寒衣匕,阿宁送我的。” 风轻絮只低着头,极是爱惜地一遍遍擦尽匕首上的血迹,直到上面不见丝毫脏污,亮得能照出人的影子来,才满意地将匕首小心收回刀鞘中。 萧逸庭见状,眼眸暗了暗,只觉心中很是不喜欢风轻絮将所有神思都集中在那把匕首上,于是伸手拉住她的手腕,道:“快些走吧,采完药到城中唤几个壮汉来将这老虎拉下山去,这虎骨可是难得一见的好药材,不能浪费了。” 萧逸庭说着,便不顾风轻絮的挣扎,一路将她拉着走向森林深处。 第一百九十六章 挡不住的桃花 到了山下以后,众人听说萧逸庭与风轻絮打死一只老虎,都很是不信,直到冯猎户带着几个年轻汉子将那只吊睛白额猛虎从山上搬了下来,众人才震惊不已。 没想到文质彬彬的玉公子与弱不禁风的玉夫人竟有这般能耐! 那老虎身上中了数箭,眼睛被一箭穿透,致命伤却在头上,似乎是被利器刺穿,可见当时的状况有多惊险,光是那身上的伤口都让人忍不住捏一把冷汗。 但是那玉公子与玉夫人却毫发无伤,实在匪夷所思。 萧逸庭让城中手脚利落的屠夫将那老虎剥了皮,肉分给了邻里街坊,只留下了虎皮与虎骨,虎皮是留给风轻絮御寒之用,虎骨则是为了入药。 自从萧逸庭与风轻絮杀死了这只猛虎以后,城中的百姓渐渐也敢去翠灵山了,毕竟山上的猎物也有很多,足以供养很多百姓。 而萧逸庭为了救治更多的人,便让秦岩寻了几个懂药材的人,每天跟冯猎户一起上山采药,而他则将更多的时间用来为病人看病。 没过多久,萧逸庭与风轻絮打虎的事迹便在整个允城都传遍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允城里来了一对既能打虎又能看病的神仙眷侣,来找萧逸庭看病的人也越来越多。 萧逸庭不得不又找秦岩寻了些义工来帮忙,即使这样依然忙得不可开交。 萧逸庭风流俊秀的外表、儒雅得体的谈吐、妙手回春的医术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但是却也带来不少烦恼。 辟如这日坐在他眼前的这位姑娘,一看便不是来看病的,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瞧着他,几乎没离开过他的脸,眼中桃花纷飞、蜜意泛滥,似着了魔一般。 萧逸庭镇定地把了把脉,便收回手,道:“姑娘身体康健,似乎并未有任何病症。” “是么?”那姑娘抚着自己的胸口,一副娇弱的样子,道,“可不知为何,我今日心口怦怦跳得厉害,还有些头晕眼花,似乎马上就要晕厥过去。” 萧逸庭蹙眉道:“哦?不知今日从何时起有这些症状?” 那姑娘娇羞地道:“从看见玉公子的时候开始。” 萧逸庭咳嗽了一声,脸上浮起两片红晕,他长这么大,有不少姑娘暗暗表示过好感,但是这么赤裸裸的,还是头一回。 那姑娘托着腮,温柔地凝视着萧逸庭,道:“玉公子,不知小女子这是犯了什么病,该如何诊治呢?” 萧逸庭尴尬地道:“这个么……” 那姑娘见萧逸庭有些无措,微红的俊颜更显清新隽秀,不由心神荡漾,伸手覆在他搁在桌子上的右手上,妩媚地道:“玉公子,你不是医术无双,能起死回生么,倒是说说嘛……” 然而她的手还没覆上去,一双细瘦的手却牢牢抓住她的手腕,一个清冷的声音也传了来:“穿心莲止痛、龙胆草清热、黄连去火、苦参抑燥,我看这几样药材都很适合姑娘,不如各来二两,三碗水煎成一碗,保证药到病除。” 那姑娘皱着眉头抬头一看,眼前出现一张少女的面容,虽面色苍白,却靡颜腻理,冰肌玉骨,尤其是一双黑眸,深幽如子夜,正冷冷地盯着她。 那姑娘用力抽回手,面上却是笑着:“想必这位就是玉夫人吧,容貌倒是十分美丽,就是太小了些,倒有些耽误了玉公子呢。” 说着,那姑娘还冲萧逸庭一眨眼,似乎有无尽的风情。 但是萧逸庭却无暇顾及她,只目不转睛地看着风轻絮,他没想到风轻絮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维护他,只觉得内心无比熨帖。 她方才说什么?穿心莲、龙胆草、黄连、苦参?这些都是极苦的中药,她这是在替他出头么? 萧逸庭的嘴角含着蜜一样的微笑,享受着风轻絮的维护,并不做声。 风轻絮冷冷道:“你到底是来看病的还是来勾搭别人夫君的?” 萧逸庭闻言,不由一窒,脸上的笑容开始放大,眼中似有万千星光聚集。 夫君? 她方才说他是她夫君? 那姑娘见自己的意图被拆穿,有些恼羞成怒,正要发火,又看了看萧逸庭的俊颜,却镇定了下来,道:“是又怎样?我今日来就是要告诉你,我看上了玉公子,要做他的夫人,你最好乖乖自请离去,否则……” “否则怎样?”风轻絮淡淡问道。 那姑娘哼了一声,道:“你知道救难帮么?” 风轻絮怔了怔,迅速道:“我们二人初来乍到,倒是没听说过什么救难帮。” 那姑娘得意洋洋地道:“救难帮如今是这允城第一大帮派,我哥哥便是帮主纪青云,我是他的妹妹纪咏梅。” 风轻絮细细看去,果见她的眉目之间与那日见到的人有几分相似,于是不动声色地道:“就算是救难帮又怎样,天下总有讲理的地方,光天化日之下,姑娘在这里逼迫我与夫君和离,不知道纪帮主知道么?” 纪咏梅一愣,面上有些不自然,却强硬地道:“无需你管,我哥哥极是疼爱我,若你不顺我意,我哥哥定不会放过你。” “哦?是么?” 风轻絮一看纪咏梅的表情就知道纪青云肯定不知道纪咏梅此时的所作所为,于是淡淡道:“既如此,你回去让你兄长纪青云来与我谈,我倒是想见识一下允城第一帮派帮主的威风。” 纪咏梅有些发慌,她哪里敢去跟纪青云说这件事,若是纪青云愿意为她出头的话,她又何必自己跑来找萧逸庭? 风轻絮见状,也不欲与她多言,拂袖喝道:“送客。” 外面立刻便有几个帮工围了上来,很是客气地请纪咏梅出去。 纪咏梅不甘心却又无奈,只能跺跺脚道:“水清荷,你给我等着!” 她看向萧逸庭,却见萧逸庭正一脸笑意地看着风轻絮,丝毫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心中更是气恼,转身便跑了出去。 风轻絮看着纪咏梅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这纪咏梅似乎是真心看上了萧逸庭,若是如此,倒是可以利用一番…… 第一百九十七章 唤作夫君 风轻絮正在想着,忽然察觉到一道炽热的目光似乎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她转头一看,见萧逸庭正含笑看着她,眼中满是温柔的痴情。 她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方才自己情急之下说了些什么,那些几乎没有经过脑子的话语,现在回想起来不禁让她有些脸红。 转念一想,她又十分气恼萧逸庭,都怪他天天娘子夫君地叫,连她都被他不经意间带进去了。 “你在这里忙吧,我先去后面了。” 风轻絮匆匆说了一句,便想赶紧回后面的卧室里,不敢看萧逸庭的目光,也不想再与他共处一室。 但她情急之下一转身,却不小心扭了脚,不禁“啊”地一声顿在了原地,眉头紧蹙,寸步难行。 萧逸庭忙走上前来,关切地问道:“娘子,你怎么了?” 风轻絮一听他叫“娘子”,只觉得自己的脸开始发烫,于是忙道:“你去忙吧,我没事。” 萧逸庭看她止步不前的样子,便猜出了几分:“娘子,是不是刚刚走的太急,脚扭伤了?” 风轻絮低喝道:“不许再叫我娘子了。” 萧逸庭见风轻絮对他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便知她是因为方才的事情心中羞恼,于是笑着靠近她,轻声问道:“娘子,方才你唤我什么?” 风轻絮咬牙道:“你给我闭嘴……” 话未完,风轻絮却觉得身体一轻,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萧逸庭竟已将自己打横抱起,很是亲密的样子。 “萧……你做什么,放我下来!”风轻絮挣扎着,但是萧逸庭却不肯松手,只紧紧抱着她。 “娘子,再唤我一次。”萧逸庭晶亮的眼睛带着笑意凝视着她。 风轻絮气得七窍生烟,又觉得羞得几乎要钻到地缝里面去。 “你快放我下来,被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门外还有很多病人在等,你莫要耽误别人的病情!”风轻絮急急地道。 萧逸庭却只是凝望着她,笑眯眯地道:“此时没有人比你更重要,你再唤一声,我便放你下来。” 风轻絮狠狠捶了一下他的胸膛,怒道:“你这个无赖!” “你见过这么好看的无赖么?”萧逸庭得意地一笑,道,“娘子,快快再叫一声,否则我便让所有人都看看我玉疏庭是如何宠爱自己的夫人水清荷的。” “玉公子……” 外面的病人似乎等不及了,外面的帮工也已经拦不住,眼看就要闯进来。 风轻絮忙抱紧萧逸庭,将自己的脸埋在萧逸庭的怀里,不让别人看见。 萧逸庭也惊了一下,连忙将风轻絮抱进大厅后面的卧房里,开玩笑,他只是想吓唬风轻絮,哄骗她唤自己夫君,他才不想让别人看见他与风轻絮亲密的样子。 眼见回到卧房,风轻絮这才从萧逸庭怀里抬起头,轻轻松了口气,她见萧逸庭将她送回床边,正要下去,谁知萧逸庭却抱紧了她,自己坐在床沿,却将风轻絮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这种姿势太过暧昧,风轻絮面上微红,挣扎着要下去:“萧逸庭,你又发什么神经,快放我下去。” 萧逸庭一只手固定住她瘦小的身躯,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温柔地道:“娘子,再唤我一次,好不好?” “萧逸庭,你莫要太过分了,我已经忍让你许久,你不要得寸进尺。”风轻絮极力挣扎,心中十分气恼。 萧逸庭却打定主意,一定要与她更进一步,方才她在大厅里称他是她的夫君时,那种感觉太过美好,让他忍不住一再回味,如让人上瘾的毒药一般,欲罢不能,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 “再唤一次,只一次我便放开你。”萧逸庭的目光柔和而坚持。 风轻絮看着萧逸庭执着的目光,便知晓今日若自己不妥协,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摆脱萧逸庭了,她张了张口,却始终发不出声音来。 萧逸庭耐心地等待着,一双晶眸似乎有着灼人的温度:“娘子,快说……” 风轻絮尝试着再次张口,却无论如何也叫不出来,额上甚至有汗珠隐隐沁了出来。 萧逸庭的唇缓缓靠近她的唇,极具诱惑力地哄着:“娘子,唤我……夫君……” 风轻絮的眼中升起雾气,似有泪光闪烁,她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声音:“萧逸庭,不要逼我……求你……” 就在萧逸庭几乎要吻上她的唇时,却忽然停了下来。 他听出了风轻絮声音里的颤抖,也看见了她眼中晶莹的光泽,他的心忽然就软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远离了她那令他渴望的唇,心中满是遗憾。 风轻絮怔怔地看着他,微微咬着唇,似乎在压制着自己即将失控的情绪。 萧逸庭摩挲着她小巧的下巴,道:“不叫夫君,那便叫阿庭如何?你总不能在别人面前还叫我萧逸庭吧?” 风轻絮沉默半晌,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终是不情愿地低低开了口:“阿庭……” 萧逸庭被她柔软的一声“阿庭”叫得心中微痒,眼眸骤亮,但是他更敏锐地发现了风轻絮表情微妙的变化,于是捏着她下巴的手微微用力,道:“娘子,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风轻絮没想到萧逸庭如此敏感,她心思方动,他便已察觉。 见瞒不过,风轻絮索性直接道:“那纪咏梅是救难帮的人。” “对。” “那救难帮是允城第一大帮派,人脉极广。” “是。” “救难帮的帮主纪青云似乎很是宠爱他这个妹妹。” “也许吧。” “那纪咏梅似乎对你有意。” “……” “我想不如……” “想都别想!” 萧逸庭直接打断了风轻絮的话,他已经从风轻絮的话语中猜出了风轻絮的想法,不禁为之气结。 风轻絮软软地道:“我还没说,你怎么就反对?” 萧逸庭眼中藏着怒气,道:“你不就是想与我和离,然后让我与那纪咏梅……你这是什么想法?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子,这么着急将自己的夫君推给别人?” 第一百九十八章 救难帮有请 风轻絮蹙眉道:“你我本就不是夫妻,就算和离又有何妨?如今有了纪咏梅这个切入口再好不过……” 萧逸庭不待她说完,执起她的手,对着她细瘦的小臂狠狠地咬了下去。 风轻絮吃痛地叫出声来,待萧逸庭抬起头时,她见自己的小臂已经被咬出了深深的牙印,甚至有血迹渗了出来。 “萧逸庭!”风轻絮捂着自己受伤的小臂,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萧逸庭,“你咬我做什么?” 萧逸庭愤怒地将她扔到床上,站起身,道:“水清荷,你很好,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这一口是给你的教训,让你记着如今谁是你的夫君,以后若再敢说这样的话,我咬的可就不是你的手臂了。”说着,萧逸庭的目光颇有深意地扫过风轻絮艳红如花瓣的嘴唇。 风轻絮忙用手遮住自己的嘴唇,同样怒瞪着萧逸庭。 萧逸庭从袖中取出一盒药膏,扔给风轻絮,道:“这是活血化瘀的药,脚上的伤自己抹,至于你胳膊上的伤……便一直留着吧,好让你长些记性。” 话毕,萧逸庭便拂袖而去。 风轻絮怔怔地看着萧逸庭,只觉得脑袋有些晕,难道她说的不对么? 为什么她觉得萧逸庭如今对待她与他的这种假夫妻关系越来越认真了呢?仿佛已经不再是一种表面上的伪装,他似乎已经真的将她当成了他的妻子,想完完全全地占据她的心。 而且他好像完全不再在乎她太子妃的身份,不再承认她是萧煜宁的妻子,只沉溺在如今这种生活中不可自拔。 这是不对的,可是她该如何叫醒他? 风轻絮暗暗想着,她抬起手臂,看着已经见血的牙印,有些哭笑不得。 次日,萧逸庭与风轻絮正在忙碌,忽然有一群人闯了进来,只见他们个个赤裸着双臂,身上肌肉盘结,看上去很是强壮,与普通的灾民颇是不同。 风轻絮一眼便认出了他们是救难帮的人,于是悄悄站到萧逸庭的身后,警惕地看着他们。 “请问哪位是玉疏庭玉公子?” 带头的年轻男子极力表现出彬彬有礼的模样,但是无奈他身上实在江湖气息太足,感觉很是滑稽。 “我便是。”萧逸庭站起身,冷静地道。 那男子见萧逸庭面如冠玉,通身贵公子的气派,倒是有些刮目相看,心中便多了些敬意,于是道:“在下允城救难帮副帮主范明远,救难帮久闻玉公子悬壶济世、妙手回春,今日帮主特想请玉公子前去帮中一叙,还请玉公子赏脸。” 风轻絮惊了一下,下意识地拉住萧逸庭的衣袖。 这救难帮忽然请萧逸庭过去是什么意思?他们来此这段时日与救难帮并无瓜葛,只有昨日纪咏梅来过,难道…… 萧逸庭察觉到风轻絮的动作,便温和地看了她一眼,以示安慰,又转头对范明远道:“既是帮主有请,不胜荣幸,只是在下今日病患颇多,恐怕难以赴约。” 范明远也不恼,只乐呵呵地道:“那还不好办,小刀,你出去为玉公子解决一下问题。” 一个瘦高的少年闻言,笑嘻嘻地站了出来,走到门前对门外的人高声喊道:“今日纪帮主请玉公子去帮里做客,大家都散了吧……” 门外排队的病患一听,议论着纷纷散了去,却并无半点怨言。 风轻絮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没想到救难帮的影响力竟如此之大,如此公然赶人,众人却毫无怨言。 萧逸庭见状,微微一笑,道:“既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风轻絮拉了一下萧逸庭的衣袖,用眼神警告他此行有古怪,万不能鲁莽。 那范明远似乎看出了风轻絮的不安,于是笑道:“这位想必就是玉夫人吧?果然如传闻一般貌若天仙……玉夫人只管放心,我们帮主只是想请玉公子去帮中一叙,对玉公子绝无歹意。” 风轻絮冷声道:“救难帮既然名为救难,必是为允城百姓救苦救难而成立的帮派,但是今日我却觉得名不符实,范帮主既然要带走我夫君,与其让我心中惴惴不安,不如先回答我几个问题,让我也好放下心来。” 范明远本是粗人,听风轻絮爽朗的话,不由道:“玉夫人快人快语,与我们江湖人倒是有些相似,玉夫人有话不妨直说。” 风轻絮悠然地坐了下去,食指与中指慢慢敲着桌面,问道:“救难帮总舵在何处?” 范明远坦然道:“允城枫叶街。” 风轻絮又问道:“救难帮帮主叫什么?” “纪青云。” “纪帮主的妹妹可是叫纪咏梅?” 范明远一愣,眼底异样的神色一闪而过,很快便平静地道:“不错。” 但是范明远神情微小的波动并未逃过风轻絮与萧逸庭的眼睛,二人暗暗对视一眼,立刻都已明白纪青云请萧逸庭过去怕正是为了纪咏梅之事。 风轻絮定了定神,问道:“不知贵帮准备什么时候将我夫君安然无恙地送回来?” 风轻絮刻意强调“安然无恙”四个字,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范明远很是为难地道:“这个可说不准,帮主并未告知我们结束的时间。” 风轻絮见范明远并未在“安然无恙”四个字上太过纠结,再想想那日见到的纪青云,隐隐有君子之风,便明白了萧逸庭此行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她心中稍稍安稳了一些,声音却依旧冰冷:“既然贵帮如此盛情,我们便却之不恭了,只是丑话要说在前头,我夫君性子柔和,我却不是个好性儿的,前些日那翠灵山上抬下来的吊睛白额猛虎便是我杀的,身上的箭是我射的,头上的致命伤也是我砍的,到现在我还觉得意犹未尽。现在是辰时三刻,我最多等到巳时三刻,若你们还没有将我夫君送回来,我便要去救难帮总舵讨一口饭吃了。” 范明远等人皆是一脸吃惊的模样,他们没想到传闻中杀猛虎的人竟是风轻絮,他们原听说是一对夫妻杀了翠灵山的猛虎,皆以为是那丈夫所杀,却没想到是眼前弱不禁风的瘦小少女。 第一百九十九章 帮主会面 看她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仿佛杀一只猛虎是极其寻常的事情,但是范明远等人却知道,翠灵山的那只猛虎伤人无数,许多百姓都丧于它虎口之下。 那样一只猛虎居然被眼前瘦弱的女子所杀,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范明远看看悠然坐着的风轻絮,再看看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萧逸庭,忽然心中升起怜悯,有这么个悍妻,想必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但此刻萧逸庭的心中却十分享受,只嘴角含着笑意看着身边不动声色却浑身透着霸气的风轻絮,只觉得她出言护他的样子极是可爱,让他转不开视线。 而她口中句句唤着“我夫君”,仿佛他真的是她的夫君一般,让他心里如灌了蜜一般甜。 风轻絮见范明远不说话,只是瞧着萧逸庭,便蹙眉问道:“范帮主可记仔细了?” 范明远忙道:“玉夫人放心,在下必在巳时三刻之前将玉公子送回来。” 但是范明远身后的小刀却嘀咕道:“非要巳时三刻回来作甚,外面又没有病患了……” 范明远忙用眼神制止了小刀,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风轻絮唇角勾起一抹笑,懒洋洋地道:“因为我夫君要回来做午饭。” 众人闻言,皆呆立在原处,一脸震惊地看着萧逸庭,他们没听错吧,夫君做饭?难道他不知道君子远庖厨么?这世上哪有夫君做饭的,做饭不都是妻子的事情么? 萧逸庭看着众人异样的眼光,只得摸摸鼻子,无奈地道:“我娘子娇贵,自小不会做饭……各位见笑了。” 直到萧逸庭到了枫叶街救难帮的总舵所在,小刀仍觉得不敢置信,见萧逸庭要走进门内,便忍不住上前问道:“玉公子,你们家中当真是你做饭么?” 萧逸庭淡然自若:“正是。” 小刀再次震惊,问道:“那谁洗衣?” 萧逸庭很是平静:“我。” “谁打扫房间?” “我。” “谁挣钱养家?” “我。” “……” 萧逸庭看着似是痴呆了的小刀,微笑道:“这些都是我来做,有问题么?” 小刀好不容易才收回自己几乎惊掉了的下巴,问道:“那玉夫人在家平时做什么?” 萧逸庭想了想,道:“就陪着我,什么也不做。” 小刀一脸怜悯地看着玉树临风的萧逸庭,道:“玉公子,你真是太可怜了,娶了个夫人,什么也不做,除了一张脸貌美如花,连声音都是冷冰冰的,还不如娶我们大……” “咳咳……” 范明远的咳嗽声传来:“小刀,莫让玉公子久等了,帮主请玉公子进去说话。” 萧逸庭抬步欲走,似又想起来了什么,拍拍小刀的肩膀,道:“小刀兄弟,你还未成婚吧,想必也还没有心仪的姑娘,所以有些事情你不懂,有时候真心喜爱一个人,能让她时时刻刻陪着你,已经是奢望。若你将来有了心爱的人,一定要对她好,尽可能多陪伴她,人生很短,能遇见彼此喜欢、共度一生的人很难,千万要珍惜。” 小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萧逸庭便不再说话,微笑着走进房间。 纪青云静静地坐在上首,锐利的目光直直地看着眼前走进来的男子,只见他一身白衣,隽秀飘逸,行走间不卑不亢,更见风流雅致,乍一看去贵气十足,却又带着几分江湖儿女的悠然随性。 纪青云暗暗点头,心道,咏梅这丫头看上的人果然不一般。 萧逸庭也在观察着纪青云,他的心中一直记着风轻絮说的那句“十分年轻,样貌不俗”,所以特意仔细看了他的样貌,只见那纪青云果然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五官看上去极为端正,一脸正气十足的样子,身上又带着帮主的威严,很是震慑人心。 但萧逸庭又拿他的样貌同自己比了比,觉得还是自己更好看,因此便微微放下了心中的敌意,走到房间正中央,用江湖之礼拜道:“见过纪帮主。” 纪青云见萧逸庭的江湖之礼驾轻就熟,衣衫拂动间如行云流水,不禁道:“玉公子是江湖中人?” 萧逸庭浅笑道:“在下是一名医者。” 纪青云见萧逸庭避开了这个话题,便也不再追问,忙让萧逸庭就坐,命人奉上茶水。 萧逸庭不客气地端过茶饮了一口,然后直接问道:“不知纪帮主今日约在下前来所为何事?” 纪青云见他一身书卷气,以为要同那些官场中人一样绕个三五回合才谈到正题,谁知萧逸庭竟然直入主题,倒让他有些错愕,随即苦笑道:“虽然玉公子不肯亮明身份,但是我还是觉得玉公子更像我们江湖中人,既然玉公子快人快语,我便也不绕弯子了,今日请公子来,是为了我妹妹纪咏梅。” 萧逸庭一听,心道:果然如此。 纪咏梅躲在屏风的后面,透过缝隙,悄悄看着萧逸庭,只见他美如冠玉、仪表非凡,无论行走端坐,皆举止有度,明明已成婚,却还是翩翩美少年的模样,无论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心动不已。 纪咏梅捂着红透的脸,双目含春地看着萧逸庭,心中激动不已,暗暗想:若是哥哥能说服他娶我为妻该多好…… 纪青云说完话之后便一直观察着萧逸庭,但是萧逸庭却似乎并未有任何异样,只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的下句话。 纪青云有些尴尬,若是萧逸庭知趣,顺着他的话问关于纪咏梅的事情,他便好就坡骑驴,将准备好的话讲出来。 但是萧逸庭此时的表情太过镇定,似乎完全不感兴趣,仿佛只是在耐心地等着他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于是他的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预感,恐怕事情并不是像纪咏梅说的那样。 但是话题既然已经抛出来了,他就不得不硬着头皮讲下去,依然笑容满面地道:“是这样的,昨日咏梅回来告诉我,她昨日身体不适,去了玉公子那里看病,也算与玉公子结了一段缘,想来玉公子定然还记得吧?” 第二百章 纪咏梅中毒 纪咏梅昨日回来后,很是欢喜地说皇城来的神医玉疏庭与她一见钟情,二人两情相悦,希望纪青云能够为二人做媒。 玉疏庭的大名,纪青云也是略有耳闻,若说最近允城中最新鲜的事情,莫过于皇城的神医玉疏庭公子,据说他不仅能妙手回春,而且一表人才,亲切随和,对所有病患一视同仁,很受允城灾民欢迎。 但是纪青云也听闻玉疏庭早就有妻子,若要纪咏梅去做妾,那他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对于此事,纪咏梅确是吞吞吐吐,言语不明,只坚决地要嫁给玉疏庭公子。 纪青云无奈,又怕纪咏梅被人骗了去,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那玉疏庭明明已有妻子,却还来勾搭纪咏梅,实在令人不齿。 于是纪青云便打算亲自见玉疏庭一面,一面考量此人人品,一面问问他的打算,看他准备将来如何安置纪咏梅。 但是今日纪青云一见萧逸庭淡漠的模样,便感觉事情有些不太对,因此不敢将话说的太满,只含糊其辞,只其中暧昧的含义却不言而喻。 若萧逸庭真如纪咏梅说的那样对她一见钟情,那就方便将话直接挑破,若是其中有任何猫腻,他也并未说出什么实质性的话来,进可攻,退可守。 连他自己也暗叹,与官府交往太多,他竟然也学会了官府中人的那一套,不过还真是相当实用。 萧逸庭闻言,沉吟片刻,眼中略有疑色,道:“昨日我看诊之处,确实有一位自称是纪帮主妹妹的女子前去看病,但是,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我已经不记得了,看诊的病人太多,实在不是每个人都能记得住的。” 纪青云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他本也是心思缜密之人,只是一时爱妹心切,乱了方寸。 如今,他已经闻弦歌而知雅意,明白眼前的公子对他妹妹并无好感,不禁暗忖道:还好没将话说满,咏梅也太不像话了,明明人家对她半点意思也没有,她竟诓我说人家对她一见钟情,逼着我叫人家前来提亲,险些丢人丢大发了。 纪青云心中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道:“听说玉公子的医术很是高明,且不受诊费,还免费赠送穷人家药草,想必每日看诊的病人都是人山人海吧。” 萧逸庭见纪青云掠过了方才的话题,转而顺着他的话将话题引到了他的医术上,不禁松了口气,心道:看来这纪帮主倒不是强人所难的人,可以结交一番。 于是萧逸庭便放宽了心与纪青云交谈起来。 萧逸庭这些年来游历四方,见闻颇广,胸中天地非常人能及,纪青云也是率直爽快的人,谈吐见识也非一般,两人越谈越投机,不禁有惺惺相惜之感。 纪咏梅在屏风后面听着听着便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两人的话题越扯越远?说好的提亲呢?怎么纪青云只字不提? 又等了片刻,纪咏梅终于听明白了,她的哥哥根本没打算为她提及提亲之事。 她恨恨地望着上座的纪青云,又看了看宛若古雕刻画的萧逸庭,很是不甘心,心道:既然哥哥不帮我,我便自己来,幸好我提前做了两手准备。 纪咏梅想了想,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纪青云越是与萧逸庭交谈,便越是欣赏萧逸庭,心中也更加遗憾,难得遇见如此情趣相投的朋友,却不是我的妹夫,实在可惜。 但是他转念一想,又道:“今日与玉公子交谈,只觉得十分畅快,很多观点不谋而合,若是玉公子不嫌弃,不妨加入我救难帮,凭着公子的医术,定能救助更多的百姓。” 如今救难帮虽人员众多,却只是贩夫走卒,草莽之辈,身上有的是力气,却缺乏谋划计算,对于萧逸庭这样的人才十分稀缺。 纪青云对萧逸庭这般的人物十分爱惜,自然想归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萧逸庭笑了笑,道:“多谢纪帮主盛情,若在下无牵无挂,定会投身贵帮,只是我夫人生性爱自由,怕不会在此处多留,我也答应过她,此生她去哪里,我便陪她去哪里。” 纪青云一听,不禁皱起眉头,若是其他理由便罢乐,他也看出了萧逸庭绝非池中之物,只怕很难留下,但是这个原因却让纪青云有些难以接受。 这样想着,纪青云便也直言道:“玉公子是否有些太过于宠爱自己的夫人了?男子汉大丈夫当顶天立地,做出一番大事业,怎能为情所困?” 萧逸庭闻言,心中有些不悦,于是神情转淡,道:“人各有志罢了。” 纪青云见萧逸庭表情有些淡漠,便意识到了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于是忙道:“玉公子莫怪,我是个粗人,不太会说话,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公子见谅。” 二人正说着,却见一个丫环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哭喊道:“帮主,不好了,大小姐快死了!您快去看看她吧!” 纪青云惊愕地站起身,似是不敢相信,厉声道:“你说什么?咏梅早上还好好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丫环似乎吓坏了,一直哭,纪青云来不及询问,匆忙赶了出去,甚至来不及跟萧逸庭打一声招呼。 萧逸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但想着自己毕竟是医者,若是那纪咏梅真的有什么事情,他倒是可以去帮帮忙,只是他心中很是奇怪,那纪咏梅身强体健,无任何病症,怎么会忽然之间染病呢? 他正在想着,却见小刀急匆匆地跑过来,道:“玉公子,差点忘了,你不就是大夫么?我们帮主请您过去看看我们小姐到底怎么了。” 萧逸庭一听,便急忙随他一起赶了过去。 来到纪咏梅的房间,萧逸庭立刻闻见一股血腥味,低头看去,地上还残留着一小片乌黑的血迹。 萧逸庭来不及思考便上前为纪咏梅把脉,而纪青云则焦急地问着纪咏梅的丫环:“你莫要再哭了,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二百零一章 毒方 那丫环边哭边道:“大小姐昨天一直说胸闷头疼,从医馆回来以后带回了一张药方,昨天忘了吃药,今日想起来便照着药方抓了药吃了,谁知刚吃完便口吐鲜血,倒地不起……”“药方?”纪青云不解。 但那丫环却已经伸手一指,指尖直直朝着萧逸庭的方向:“就是他,昨天大小姐就是去他那里看的病,也是他给大小姐开的药方!是他要害死大小姐!” 所有人都错愕地看着萧逸庭,萧逸庭听那丫环提及药方,便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那丫环瞬间便将矛头指向了他。 萧逸庭并无半丝惊慌,反而极是镇定地探完了脉象,对纪青云道:“令妹是中毒了。” “中毒?”所有人异口同声地重复着。 萧逸庭淡淡道:“不错,所幸中毒不深,我开个药方,让人尽快抓来解毒。”说着便快速写下一张方子。 那丫环见萧逸庭淡然自若的样子,忙道:“我们小姐如今这个样子,玉公子你要负责任的。” “哦?我要负什么责任?”萧逸庭的眼眸转冷。 那丫环见萧逸庭原本明亮的眼睛凝出了冷色,心下一惊,却强道:“是你给我们小姐开的药方,她吃了以后才变成这副样子的。” “药方呢?”萧逸庭问道。 那丫环忙从袖子里掏出一张药方,却将药方递与纪青云,道:“就是这个。” 纪青云冷着脸将那药方与萧逸庭刚开的药方一对比,果然字迹一模一样。 他不禁将药方狠狠拍在桌子上,怒道:“玉疏庭,我待你如上宾,有心与你结为知己,你竟如此待我!我妹妹若是有三长两短,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萧逸庭懒得解释,只道:“若你再不拿这药方去抓药来,倒是真的有了将我碎尸万段的机会。” 纪青云看着萧逸庭开的药方,犹豫了片刻,对小刀道:“去,将附近的陆大夫请来。” 小刀急急忙忙去请别的大夫过来,纪青云看着萧逸庭,冷冷道:“若陆大夫说你这药方没问题便罢了,若是连这张药方也有问题,我绝不会放过你。” 萧逸庭并不言语,只看着门外的天色暗想:马上巳时了,不知巳时三刻是否能够回去,娘子在家里定要等急了。 纪青云见他眉头微蹙,只以为他在担心陆大夫看出他的药方有问题,不禁冷哼一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怕他突然逃跑。 小刀很快便将陆大夫请了来,那陆大夫年岁已高,须发皆白,小刀半推半拖地将他拉到纪青云面前,累得半死,那陆大夫也差点喘不上起来。 纪青云见陆大夫已来,忙上前道:“陆大夫,我妹妹咏梅似是中毒了,还请为我妹妹诊治一番,看看咏梅现在是否还好。” “不好……”陆大夫无力地摆着手,喘着粗气。 “不好?”纪青云心头一惊。 陆大夫喘着气,断断续续地道:“是我不好……我快要累死了……得喘会儿……” 纪青云这才缓了脸色,但看着昏迷不醒的纪咏梅,仍是很着急。 待那陆大夫渐渐平静以后,才慢悠悠地佝偻着身躯前去把脉。 纪青云在一旁焦急地等着,但那陆大夫闭着眼睛不说话,他也不敢打扰,直到看见那陆大夫的脑袋向下一晃,似乎是在打瞌睡,他才忙叫道:“陆大夫,咏梅如何了?” 陆大夫这才惊醒,很是不满地看了一眼纪青云,吐出两个字:“中毒。” 纪青云颇为郁闷:“我知道是中毒,不知陆大夫可否开张方子为咏梅解读?” 那陆大夫打了个呵欠,又慢悠悠地起身,佝偻着身子来到桌子前,看见桌子上有两张纸,便随手拿过来一张要写字。 纪青云急忙拦下来,道:“陆大夫,这两张纸是用过的,是别人开的方子,您用新纸。” 纪青云一边为陆大夫铺好新纸,一边暗道:这陆大夫怎么已经老眼昏花成这样了,怎么觉得这般不靠谱? 那陆大夫一听,很是不满地道:“你都让别人开过方子了,为何还让我来开?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纪青云忙赔笑道:“别人开的方子是错的,所以我才请而来陆大夫您来……” 那陆大夫很是不情愿地开了方子,道:“赶紧去抓药,保证药到病除。” 纪青云忙让人拿去抓药,救难帮的人办事效率极高,很快便抓回了药熬好,端到纪青云面前,纪青云亲自喂下以后,果见纪咏梅的脸色开始好转,纪青云这才放下心来。 于是纪青云开始专心处理萧逸庭的事情,他将萧逸庭的药方递给陆大夫,道:“陆大夫,麻烦您看看这张方子是不是有问题。” 那陆大夫拿过方子,细细地看着,几乎将脸贴在了纸上,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纪青云一脸微汗,却又极有耐心地等着陆大夫说出结果。 而萧逸庭全程都十分淡定,只撑着额头静静地看着门外的日光,不知在想着什么。 终于,那陆大夫瞪大了眼睛,发出了惊呼声:“啊……” 纪青云吓了一跳,看着陆大夫脸上震惊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立刻拔出刀架在萧逸庭的脖子上,怒道:“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萧逸庭一动不动,仍看着门外的阳光,眼皮连抬都没抬。 纪青云见萧逸庭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顿时怒气更重,正要说话,却又听那陆大夫欣喜的声音传来:“好!这味药放在这方子里简直绝了。” 纪青云一怔,转头看向陆大夫,却见他正摇头晃脑地品着那个药方,口中连连叫好。纪青云很是尴尬地问道:“陆大夫,这药方没问题?” 陆大夫拍着桌子道:“岂止是没问题,简直是太妙了!” 纪青云看了一眼仍在发呆的萧逸庭,只觉得面子上十分挂不住,于是收了刀,将另一张药方推到陆大夫的面前,问道:“那这张方子呢?” 陆大夫看了看另外一张方子,倒是毫不迟疑地道:“这个方子有问题,细辛的量多了,这是张毒方。” 第二百零二章 玉夫人救夫 纪青云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朝萧逸庭怒道:“你还有何话说?” 那陆大夫将那两张方子仔细左右对比了一下,浑浊的眼中流露出疑惑之色,嘀咕道:“奇怪,这两张药方看起来似乎是一个人的笔迹,但是怎么会……” 这时,小刀匆匆忙忙跑了进来,道:“帮主,总舵门外有客来访。” “谁?”纪青云不耐烦地问道。 小刀偷看了一眼发怔的萧逸庭,在纪青云耳边低声道:“是玉夫人。” “哪个玉夫人?”纪青云一时没反应过来,拔高了声音喝问道。 玉夫人?萧逸庭无神的眼睛瞬间亮起,难道竟是风轻絮来找他了么? 纪青云一看萧逸庭的反应,立刻明白了玉夫人是谁,于是不耐烦地道:“将她赶走。” 萧逸庭见纪青云对风轻絮如此不敬,神情很是不善,目光冷冽地盯着他看。 旁边的范明远一看,忙上前颇为尴尬地道:“是这样的帮主,属下在带走玉公子之前,曾跟玉夫人保证,在巳时三刻之前务必将玉公子送回……” “谁让你答应的?”纪青云不满地看着范明远,又看看外面的日光,道,“这不刚到巳时一刻么,怎么现在就过来了?” 范明远呵呵地笑着:“属下也不知道,许是玉公子家规严谨吧。” 纪青云看着范明远挤眉弄眼的样子,一皱眉头:“家规严谨?什么意思?” 范明远便将他走之前风轻絮说的那段话讲与纪青云听,纪青云听见范明远说翠灵山的老虎时风轻絮打死的,而且她还是个毫无武功、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不禁有些好奇:“此话当真?” 范明远点点头:“如假包换。” 纪青云极有兴趣地道:“既如此,我倒是要去会会这玉夫人水清荷。” 萧逸庭看着纪青云,想到他要与风轻絮会面,眼中便充满敌意:“你莫要吓到我娘子,她胆子小。” 纪青云冷笑:“敢杀老虎的人,胆子还小么?你若是不放心,便与我一同前去,刚好也听听你这夫人是否承认你开了毒药方害我妹妹的事情,只不过要委屈一下玉公子了。” 纪青云说完便命人将萧逸庭带到正厅里,点了他的穴道,让他动不得、说不得,只能静静坐在屏风后面。 萧逸庭焦急地看着大厅,透过屏风他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些东西,但是并不真切,约莫半柱香的时间,他终于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顿时眼一亮,心中又喜悦又担忧。 “水清荷见过纪帮主。”风轻絮清冷的声音传来。 萧逸庭心情十分复杂,却听那纪青云有些愕然地道:“竟是你?” 风轻絮沉默片刻,道:“纪帮主好眼力,仅凭一双眼睛就能认出来是我。” 萧逸庭透过屏风见纪青云直直地看着风轻絮,心中酸意十足,暗暗想:这纪帮主莫不是看上了我娘子吧?若是这样,我定要将他的眼珠挖出来。 而大厅里,纪青云确实一脸惊艳地看着风轻絮,道:“水姑娘的眼睛漆黑幽深,让人一见难忘。” 萧逸庭心中的酸意更足了,在后院里那纪青云明明唤风轻絮为玉夫人,见了她以后却叫她水姑娘,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风轻絮淡淡道:“纪帮主过奖了。” 纪青云忍不住问道:“不知道那日水姑娘为何打扮成难民的样子?” 风轻絮平静地道:“此事稍后再说,我只想问问纪帮主,我夫君如今在何处?” 纪青云道:“玉公子确实是在这里做客,只是突发了一些特殊情况,所以需要玉公子暂且留下。” “发生了什么事情?”风轻絮追问道。 纪青云不答话,反而问道:“水姑娘与玉公子的感情很好?” 一旁的范明远有些狐疑地看向纪青云,纪青云从来不是个喜欢探人隐私的人,怎么今日好像有些不同? 风轻絮也怔了一下,道:“纪帮主何出此言?” 纪青云笑道:“若不是感情很好,怎么水姑娘明明与明远约的是巳时三刻,却巳时一刻便赶过来要人?” 风轻絮一脸淡定:“是么?我怎么明明记得约好的是巳时一刻?” 范明远有些呆了,不对呀,明明约好的是巳时三刻啊,但是他看着风轻絮十分认真的表情,又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看向身边的小刀,却见小刀也是一脸惶惑的模样。 纪青云看了看有些迷茫的范明远与小刀,咳了一声,道:“可是回来的兄弟都说是巳时三刻。” 风轻絮仍很是淡定:“那就是他们都记错了,我说的是巳时一刻。” 萧逸庭若不是被点了哑穴,几乎要笑出声来,果然是他的娘子,说谎话都如此一本正经,将所有人都唬得一愣一愣的。 纪青云见状,便不好再纠结时间的问题,只道:“就算约的是巳时一刻,水姑娘怕也是暂时见不着玉公子,玉公子开错了药方,导致我妹妹咏梅中毒,如今危在旦夕,玉公子暂时不能离开。” 风轻絮眉头轻蹙,仔细想了一下,道:“不可能,我夫君妙手仁心,人人称颂,绝不会开错药方,而且那日令妹想轻薄我夫君,被我拦住赶出了门外,我夫君根本没开什么药方给令妹。” 轻薄…… 纪青云险些叫出声来,范明远也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而小刀则腿一软,几乎跪到在地上。 纪咏梅有那么大胆子么?竟然敢轻薄萧逸庭? 众人又想了想萧逸庭俊俏的长相,以及纪咏梅沾染了江湖气息以后豪放的行径,心中似乎有了答案。 但纪青云显然不想承认:“水姑娘这话言过其实了吧,咏梅只是个少不更事的小丫头,怎么可能会……轻薄玉公子?” 说到“轻薄”二字,纪青云不禁老脸一红。 风轻絮却极是认真地道:“那日是我亲眼看见的,她竟想摸我夫君的手,被我一把抓住,我夫君的手只有我能碰,若非她自称是纪帮主的妹妹,此时她的手已经不在了。” 第二百零三章 舌灿莲花 众人听着她淡定地说着砍手的话,似是十分寻常一般,不由对眼前的女子重新上审视。 打死老虎也就罢了,别人碰她夫君的手,她竟要砍掉别人的手,这……简直太不可理喻了。 天元朝女子向来以温婉贤淑为立身之本,谨守三从四德,像眼前女子这般剽悍善妒的人,也往往将自己的心思藏起,在外人面前却是丝毫不敢露出来的,以免被人鄙视。 可是这女子竟然似乎不以为耻,仿佛已经习以为常。 想到那屏风后玉树临风的英俊男子,众人只觉得未免太过可怜。作为一个男人,却被自己夫人管得死死的,真是可悲可叹。 然而屏风后的萧逸庭却不这么认为,他嘴角的弧度却一直在上扬,心中只道:果然是我的娘子,够霸气。 纪青云见风轻絮说的有理有据,不由有些面上挂不住,想了想,又道:“就算如此,那玉公子也不至于开出毒药方毒死咏梅吧?” “当然不至于,”风轻絮浅笑,“纪帮主自己都觉得不至于,那又何必为难我夫君呢?” 纪青云噎了一下,道:“可是那药方上的字迹与玉公子的字迹一模一样。” 风轻絮对答如流:“我夫君每日不知开出去多少药方,如今到处都有我夫君的药方流传,若是找善于仿笔迹的人做个假药方简直易如反掌。” 纪青云无语地看着风轻絮,忽然发现眼前的这个女子比她的夫君难缠得多。 纪青云见辩驳不过风轻絮,便道:“无论如何,在没查明真相之前,玉公子不能离开这里。” 风轻絮冷笑:“都说救难帮纪帮主睿智果断正直无私,今日一见却是名不符实,纪帮主明知是令妹贪恋我夫君的美色,却仍然助纣为虐,将我夫君以莫须有的罪名扣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纪青云的脸色有些发青:“水姑娘这话有些过了吧?” 但是屏风后的萧逸庭却是一脸得意,纪青云啊纪青云,碰到我娘子算是你倒霉,今日便叫你见识一什么叫舌灿莲花。 风轻絮见纪青云变了脸色,却依旧淡然:“敢问令妹是何时中毒的?” “方才,不到一刻钟。”纪青云如实回答道。 风轻絮又问:“那为何昨日开的药方今日才中毒?” 纪青云坦然道:“昨日咏梅忘了吃药,今日才想起来,照着药方抓了药吃下去以后便中毒了。” 风轻絮只微微地笑着:“难道纪帮主不觉得这件事的巧合太多了么?昨日开的药方,偏偏今日才想起来吃,且早不吃晚不吃,偏偏赶到我夫君来了以后才吃,一吃便中毒了,刚好把我夫君扣下,留作人质。想必令妹醒了以后,定会让我夫君负责吧,允城如今如此混乱,我们在这允城人生地不熟,救难帮作为允城最大的地头蛇,若要欺压我们,我们便只能任贵帮捏圆搓扁,是也不是?” 这句话倒让纪青云心中有些羞恼,他虽然也觉得此事疑点颇多,但仍道:“可是我妹妹中毒是事实,如今昏迷不醒也是事实,难道她是自己服了毒么?” 风轻絮沉思了一下,道:“此事蹊跷太多,我必须见到我夫君,有些事情还是当面解释明白比较好。” 纪青云的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不知水姑娘芳龄几何?” 风轻絮愣了一下,不明所以,但却十分平静地道:“十三。” “十三……”纪青云继续问道,“那水姑娘是几岁嫁给玉公子的?” 风轻絮蹙了蹙眉:“十岁。” 纪青云看着她娇小瘦弱的身躯,若有所思:“水姑娘嫁人的时间未免也太早了些……是指腹为婚么?” 风轻絮眼中有了疑色:“不知纪帮主为何要问这些?” 一旁的范明远等人也很是纳闷,怎么今日他们的帮主竟如此反常?专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纪青云笑道:“我见水姑娘不过豆蔻年华,玉公子却已是舞象之年,看上去至少有四五岁的差距,但是水姑娘似乎却更少年老成一些,对玉公子话语间很是维护,便心生好奇而已。” 风轻絮自然听明白了纪青云话语中的暗指,意思不过是她对萧逸庭管的太严了一些,萧逸庭比她年长几岁,却处处都要听她的,这难免让人看不起萧逸庭。 于是她慢慢地道:“我与夫君自幼相识,虽不是指腹为婚却情投意合、形影不离,我夫君虽年长,却一直醉心医术,心思单纯,不知人间险恶,我便只好多担待些,处处为他筹谋,所以我夫君是一日也离不开我的,便是分开片刻也如隔三秋,他时常说,有了我这美貌又聪慧、体贴又忠贞的夫人,别的阿猫阿狗都是看不进眼里的。” 萧逸庭在屏风后听着风轻絮的话,只觉得她每句话都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不禁暗暗想:原来娘子对我的心思不是一无所知,只是装作不懂而已。 纪青云听见她将自己的妹妹比作阿猫阿狗,心下郁闷,但又发不出火来,只道:“玉公子对水姑娘情有独钟,却不知水姑娘对玉公子是否也是非他不可?” 风轻絮微笑道:“我对我家夫君亦然,一刻见不到他都会心慌意乱,纪帮主也晓得我那夫君容貌出众、器宇轩昂,一张俊颜不知令多少女子为之痴狂,偏生我夫君又是个单纯的,不知该如何拒绝那些女子的爱慕,所以我必是要日日守着他的,为他挡去那些烂桃花。” 萧逸庭的笑容再次绽放开来,心中似有蜜河流过,他的眼睛变得极亮,心跳的速度也一再加快。 纪青云见风轻絮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那些话,自己听着倒反倒觉得很不好意思,他没想到眼前的女子看起来文静柔弱,骨子里却很有江湖气,如此大的反差倒让他很不适应。 “那若是玉公子纳妾怎么办?”纪青云还是试探着问道。 风轻絮顿了顿,道:“我与夫君早已有约定,一生一世一双人,天涯海角共此生。” 第二百零四章 玉夫人断案 萧逸庭的呼吸瞬间窒住,眼眸亮若繁星,他怔怔地看着屏风外的风轻絮,只觉得心头阵阵激荡。一生一世一双人,天涯海角共此生……若真能如此该多好! 纪青云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挫败,心中暗道:看来水姑娘与他夫君真是感情颇深,不仅形影不离、彼此非对方不可,还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连纳妾都拒绝,如此一来咏梅是半点机会也没了。 风轻絮说那些话自然不是无目的的,她早已猜测到纪青云的打算,不过是见她强硬,便想念在纪咏梅一片痴情的份上让她嫁与萧逸庭做妾。 风轻絮想到昨晚她提议利用纪咏梅时萧逸庭生气的模样,便也断了这份心思,用这种方法告诉纪青云她与萧逸庭的感情有多好,让纪青云知难而退。 她见纪青云沉默不语,便问道:“纪帮主,不知我现在能见我夫君了么?” 纪青云看了一眼风轻絮,道:“水姑娘,并非我强人所难,实在是我妹妹中毒之事还没查清楚……” “若是查清了便可放我夫君了么?”风轻絮打断了纪青云的话,问道。 纪青云不置可否,只好奇地看着风轻絮,似乎期待她会有什么好办法。 风轻絮道:“敢问纪帮主,如何判定那药方是毒药方?” “我请了附近最有名的陆大夫辨认出的。”说着,纪青云便将今日萧逸庭来了以后的事情一一讲给风轻絮听。 “不知陆大夫是否还在?”风轻絮听完后问道。 “自然,我妹子未醒,我心中放心不下,便也留下了陆大夫。” “那便好,”风轻絮镇定地道,“请纪帮主让陆大夫带着那两张药方来此处,还有纪小姐的丫环也一并叫来。” 片刻之后,陆大夫在小刀的搀扶下慢悠悠地走了进来,那丫环垂着头跟在他们二人身后。 风轻絮接过小刀手中的药方看了看,问那陆大夫:“陆大夫,小女子有事请教,这两张药方依陆大夫所见,可是由一个人开出的?” 那陆大夫眯着眼睛想了想,道:“看笔迹确实是一个人,不过……” “不过什么?”风轻絮追问道。 “不过,这两张药方的风格却完全不同,那张有毒的药方十分霸道猛烈,但无毒的那张却很是温和,若说是一个人开出来的,却有如此大的区别,很是让人费解。”但陆大夫也是一副不解的模样。 纪青云一听,道:“若是刻意为之呢?就是为了避免事后被发现……” 风轻絮看了纪青云一眼,转而对那丫环道:“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夫君开的药方,昨日可是你跟着纪小姐去的医馆?” “是……”那丫环有些怯怯地道。 “那昨日之事,你可记得十分清楚?” “是……” 风轻絮闻言,便道:“那我问你,你说那药方是我夫君开的,那么请问昨日我夫君为纪小姐开药方时,是先铺纸还是先拿笔?身边磨墨的人是谁?” 那丫环惊了一下,眼珠转了半天,才嗫嚅着道:“先……先铺纸,不,先拿笔,磨墨的人是……是……是玉夫人你。” 风轻絮一听便笑了:“我夫君写药方向来是先拿笔再铺纸,这一点你错了,我的肩膀最近受了些伤,我夫君心疼我,便再也不让我磨墨了,这一点你也错了。” 纪青云一听,看那丫环的目光便沉了下来。 那丫环惊慌地看着风轻絮,口中嚷道:“可是那药方明明就是玉公子开的,我只是……只是记不大清了。” 风轻絮道:“那我再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我夫君昨日写字用的是左手还是右手?” 那丫环想了想,忽然记起今日萧逸庭开解毒药方的时候用的是右手,于是心中暗自窃喜,很是自信地道:“自然用的是右手。” 风轻絮又笑了:“你又错了,我夫君是个左撇子。” “不可能,”那丫环叫道,“今日玉公子明明是用右手开的解毒药方。” 纪青云也皱紧眉头,道:“不错,今日玉公子开药方的时候确实用的是右手。” “我问的是昨日,”风轻絮笑盈盈地道,“我夫君是个左撇子,一直用左手开药方,但是我夫君左右手都可写字,他今日早晨劈柴做饭的时候伤了左手,所以今日才用右手开药方。如此一来,我倒要问问,你既是亲眼所见,为何却连我夫君开药方时用的哪只手都记不清了?” “这……”那丫环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风轻絮的笑容变得有些冷:“你不是记得很清楚么?为何却所有问题全部答错?还是说这一切都是你自己胡编乱造,只为了杀死纪小姐再嫁祸别人?你究竟与纪小姐有何仇恨,竟狠心若此?” 那丫环一听,忙直起身子,满脸惶恐:“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要害小姐,是小姐自己……” “住口!”纪青云忽然开口喝道。 那丫环吓了一跳,也意识到自己差点出卖了主子,忙闭住嘴巴,不敢再说话。 纪青云此时已经明白了一切,定是纪咏梅自己给自己下毒,想嫁祸萧逸庭,好让他对自己负责,谁知却不知出了什么岔子,险些要了自己的性命。 但是事关纪咏梅的名誉,他却不能让那丫环说出不利于纪咏梅的话来。 风轻絮看纪青云脸色铁青,便知道纪青云已经明白了事情并非萧逸庭所为,于是冷声道:“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纪帮主虽为人正直,以身作则,但却疏忽了齐家的重要性,看来纪帮主还是要多关注令妹的所作所为,莫要将你辛辛苦苦经营的一切毁于一旦。” 纪青云觉得脸上十分无光,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风轻絮问道:“现在我可以带我夫君回去了吧?” 纪青云看了一眼范明远,范明远便起身道:“水姑娘,你既进入了我们救难帮总舵之中,要带走人,总要遵循我们总舵的规矩,不然我们帮主也无法跟弟兄们交代。” 第二百零五章 美人救英雄 “什么规矩?”风轻絮蹙眉问道。 范明远笑道:“水姑娘要带走玉公子,必须在我总舵之中连闯三关,不知水姑娘敢不敢?” 风轻絮淡淡道:“只要能救出我夫君,刀山火海我也要闯一闯。” 纪青云见风轻絮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便笑道:“水姑娘好气魄,既如此,弟兄们便下去准备吧。” 眼见范明远等人走了下去,萧逸庭的心中不免担忧起来,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刁难风轻絮。 片刻之后,便有人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将那托盘轻轻放在风轻絮的旁边。风轻絮定睛看去,见上面有五杯酒,每种酒的颜色却不一样,有的橙黄、有的碧绿、有的血红、有的暗紫,有的无色,看起来很是奇异。 纪青云指了指酒杯,道:“这是我救难帮的五色酒,颜色不同,味道也不一样,这五杯酒中,只有一杯是无毒的,其余四杯都有剧毒,见血封喉,神仙也救不了,请水姑娘选一杯饮下。” 风轻絮看着那颜色各异的酒杯,身形不动,也并未做声。 纪青云见状,便道:“水姑娘也可以什么都不选,自行离开便是,只是玉公子却是要留在我总舵之中了。” 萧逸庭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试着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他想叫风轻絮不用管他快些离开,但是被点了哑穴,完全发不出声音,他急的额头直出汗,却又无可奈何。 风轻絮随意端起一杯无色的酒,盯着那酒液,道:“我夫君便是我的命,若是没了他,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说完,风轻絮一仰头,将那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萧逸庭的心都要跳了出来,额头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他焦急地看着风轻絮,生怕她中毒。 片刻之后,风轻絮毫发无伤地坐在原处,静静地看着纪青云。 纪青云见风轻絮如此镇定,不禁有些佩服地道:“没想到水姑娘为了玉公子竟愿以身涉险,实在是让纪某佩服。” 萧逸庭见风轻絮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暗暗感叹风轻絮的好运气。 但是风轻絮却又执起一杯碧绿的酒,道:“在这世间,你总会遇见各式各样的人,或日久为伴,或擦肩而过,不是每个人都值得珍惜,但是总有人值得你为他付出生命……” 风轻絮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仰头又饮下那杯碧绿的酒,放下空杯后,又拿起那暗紫的酒,接着道:“这世上有很多的污糟,但也有很多的美好,你会看见有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有人灿若星辰、光芒万丈,有人卑微怯懦、苟且偷生,有人富贵浮云、浅淡一生……可是最终你会遇见一个人,让你摒弃世间所有的繁华,心里眼里只有一个他……” 风轻絮说话间已经饮完了杯中的酒,转而端起血红的酒:“不是我愿意为我夫君以身涉险,是他原本便值得我这么做,因为值得,所以愿意,因为愿意,便更加值得……” 血红的酒饮尽,便只剩下最后一杯橙黄的酒,风轻絮将那酒杯端起,遥遥敬了纪青云一杯:“愿纪帮主也早日找到心有灵犀的姑娘,心猿归林,意马有缰。” 纪青云怔怔地看着风轻絮将五杯酒全部饮完,脸上神色极为复杂,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而一边的小刀却忍不住了:“水姑娘,你……你不怕有毒么?” 风轻絮浅笑:“我相信纪帮主是个光明磊落的人,这五色酒定然全部无毒,纪帮主只不过是想吓走我罢了,好留下我的夫君。” 纪青云回过神来,见自己的意图被拆穿,丝毫不恼,反而一脸欣赏地看着风轻絮:“水姑娘真的好胆量、好气魄,而且如此冰雪聪明,察人入微,实在让纪某汗颜。” 风轻絮只道:“还请纪帮主尽快安排第二关,我夫君怕是要等急了。” 纪青云便也不再多话,手一挥,小刀便带着几个人下去准备了。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纪青云忽然笑道:“水姑娘冰雪聪明,何不猜猜玉公子现在何处?” 风轻絮怔了一下,脑中转的极快,忽然,她眼睛一亮,看向了大厅的屏风,她初来乍到,对这救难帮总舵根本不熟悉,纪青云怎会问她萧逸庭在哪,既是这么问了,就必定是在她知道的地方,那么就唯有这个大厅是她最熟悉之处,而这个大厅只有屏风后面能藏人。 纪青云见她这么快便看向了屏风,心中十分佩服她的敏锐,便道:“不错,玉公子正是在那屏风后面。”说着,便让人撤去了屏风。 他一直在屏风后面?风轻絮的思绪恍惚了一下,那他不是将她方才的话全部听了去? 风轻絮还来不及想太多,就见那屏风撤去之后,露出了后面站着的一排人,个个白衣飘飘,身材几乎完全相似,面部却被卷帘完全遮住,根本看不出是谁。 风轻絮有些发怔,只觉得眼前的人似乎都是萧逸庭,她不禁问道:“纪帮主,这是什么意思?” 纪青云玩味地道:“水姑娘既是玉公子的夫人,自然是对玉公子极为熟悉,那么就请水姑娘认认,这群人中哪位是玉公子?” 风轻絮的心沉了一下,她与萧逸庭并不是真正的夫妻,相处的时间也不长,如今眼前的人个个相似,她如何能辨认的出? 风轻絮仔细思考了一下,忽然灵机一动,药草香! 萧逸庭的身上有种特殊的药草香,只要她走近,必然能闻出来。 但是风轻絮刚走了几步,纪青云却道:“水姑娘请留步,还请就站在原地辨认,莫要再走近了。” 风轻絮冷声道:“纪帮主是否有些太强人所难了?” 纪青云笑道:“水姑娘既然已经与玉公子做了三年的夫妻,朝夕相处,想必早已将玉公子的一切铭记于心,要辨认出,想必也不难。若是辨认不出,倒是让我怀疑水姑娘与玉公子是否像你说的那样情投意合、心有灵犀。” 第二百零六章 连闯三关 风轻絮只得站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那一排男子,认真地思索着。 若其中有萧逸庭,他必然是被人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否则不可能乖乖束手就擒,这样一来他就不可能给她任何提示,只能靠她自己了,那么如何才能辨认出一个自己并非全然熟悉的人呢? 风轻絮盯着其中一个人,细细地查找着破绽,她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完全相同的人,其中必定有所差别,于是她的目光开始仔细搜索,从他的肩膀,到双臂,到腰身,到手…… 手! 风轻絮的眼睛一亮,对了,萧逸庭的手确实与众不同,他的手原本便骨节分明,修长白净,为了保证把脉时双手的敏感度,他更是将双手保养得极好,不仅没有一个老茧,而且细腻光滑,晶莹如玉。 想必任何一个男子的手都不会如他一般保养得那么认真。 风轻絮一个一个仔细看去,果然发现那左数第三个人垂着的双手极是白净莹润。 于是她心中一喜,毫不犹豫地抬手指着那个人道:“他便是我的夫君。” 纪青云一愣,似有些不敢置信,她竟这么快就认出了他?纪青云与范明远对视一眼,范明远虽也十分震惊,但还是无奈地点点头。 风轻絮快速向那人走去,就在她走到那人面前时,卷帘也随之拉起,露出了那一排人的脸。 面如冠玉,眸若星辰,挺鼻如峰,薄唇若丹,眼前人正是俊逸无双的萧逸庭。 萧逸庭的眼中似乎迸发出万千光华,心中满是柔情,她居然认出了他!他以为没有他的提示她定然会认错,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快就在人群中辨认出了他。 风轻絮见萧逸庭用炽热的眼神看着她,心头不禁一慌,生怕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但又见他一动不动,也不说话,顿时想起他定然是被别人点了穴位。 她犹豫了一下,转身朝纪青云道:“纪帮主,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何我夫君动也不能动?” 纪青云笑道:“还有最后一关,若是水姑娘闯了过去,我便还你完好无损的玉公子。” 风轻絮来到靶场时,纪青云亲自将弓箭递到她的手上,道:“听冯猎户说水姑娘善射,既然纪某已经领教过水姑娘的胆量智慧,还有与玉公子之间的默契,那么这回便要看看水姑娘与玉公子之间的信任。” 风轻絮看着靶场中站在箭靶前面的萧逸庭,不禁将手中的弓箭握得更紧。 纪青云道:“以帛缚眼,三箭齐发,若玉公子能在水姑娘的箭下侥幸逃生,我便将咏梅禁足救难帮总舵,直到水姑娘与玉公子离开,绝不让她再去骚扰你们二人。” 纪青云说完,便自顾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风轻絮与萧逸庭,仿佛在等着他们认输一般。 风轻絮静静地看着萧逸庭,无声地问着:你信我么? 萧逸庭似乎感受到了风轻絮内心的问话,用温柔而坚定的目光看着她,仿佛也在无声地告诉她:我信你。 风轻絮看见萧逸庭清澈的目光,心忽然安定了下来。 她默默用手中的巾帛蒙住眼睛,将三支箭抵在弓上,缓缓拉开了弓。 纪青云看着风轻絮的动作,不由直起了身子,对范明远道:“明远,你说这水姑娘到底是对自己的箭术十分自信呢,还是对玉公子无所谓?她居然真的要射箭,万一她要是把玉公子射出个窟窿,咏梅还不得找我拼命?” 范明远也道:“是啊,我长这么大,见过不少英雄好汉,可就是没见过有人能够三箭齐发还不伤人的,简直是天方夜谭。” 纪青云叹了口气:“女人心海底针啊,你别看着水姑娘不过十三岁,却胆量智慧皆一流,若是再长大些,绝非池中之物。” 范明远忍了一下,还是道:“帮主,莫非你对那水姑娘……” “去去去!”纪青云打断了范明远的话,“我纪青云就算再粗俗,也不会抢别人的妻子,更何况我看这玉公子与水姑娘通身的气派,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儿女,恐怕你我都招惹不得,若不是为了给帮里的兄弟一个交代,我才不会去找他们的晦气。” 风轻絮闭着眼睛,仔细地听着风声,她原本便耳力不错,集中精力以后更是几乎能听见萧逸庭衣袂翻飞的声音,以及微风拂过他发梢的动静。 她的心慢慢沉静下来,扣着箭的手也越绷越紧,当风再次拂来,卷起萧逸庭的衣发,她毫不犹豫地一松手,三支箭破空而去,呼啸着冲向萧逸庭……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那箭在空中飞驰而过,嗖地一下化作一道黑影掠向那靶场中的白衣少年。 风轻絮感到耳边久久没有动静,便伸手解开了覆在眼睛上的巾帛,抬头朝那靶场中央看去。 萧逸庭挺拔的身姿一动不动,如玉的面容依然那么俊秀出众,而那三支箭分别钉在他左右肩的上方以及头顶上,他却毫发无伤。 众人这时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均发出异口同声地喝彩声。 三箭齐发,居然还能让人完好无损,眼前女子的箭术果然非凡,而靶场中的白衣少年始终面色平静,似乎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若非二人之间完全的信任,根本不可能做到如此完美。 风轻絮淡淡道:“纪帮主,请放了我夫君。” 纪青云不再犹豫,让范明远亲自去解开萧逸庭的穴道,然后满脸笑意地道:“水姑娘好箭法,玉公子还你了,希望以后我们可以成为朋友,有事无事经常来救难帮总舵坐一坐。” 风轻絮却着:“只要纪帮主不要再为难我夫君,我们必然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纪青云哈哈地笑起来:“有妻若此,恐怕天下间没人敢再招惹玉公子了。” 风轻絮闻言,低头轻笑,却察觉到淡淡的药草香传了来,她侧脸一看,却见萧逸庭已经来到她的身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她微微一笑,道:“阿庭,我们回家。” 第二百零七章 深情表白 直到回到卧室里,风轻絮的心才算安稳了下来,她刚走到桌边要伸手去倒茶,却冷不防腰间一紧,被人从后面紧紧抱住,身后的怀抱里满满的都是药草香。 “萧逸庭,你放开我。”风轻絮挣扎着道。 萧逸庭却不松手,反而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子,你今日说的话可都是真的?” “什么话?”风轻絮下意识地问道,随即又想到她与纪青云对峙时,萧逸庭似乎一直都在屏风后面,那么她说的那些话必然全部被他听了去,想到这里,风轻絮的脸立刻开始烧了起来,不敢再言语。 然而萧逸庭却用极悦耳的声音道:“那让为夫的帮娘子回忆回忆……” “我夫君的手只有我能碰,若非她自称是纪帮主的妹妹,此时她的手已经不在了……” “我与夫君自幼相识,虽不是指腹为婚却情投意合、形影不离,我夫君虽年长,却一直醉心医术,心思单纯,不知人间险恶,我便只好多担待些,处处为他筹谋,所以我夫君是一日也离不开我的,便是分开片刻也如隔三秋,他时常说,有了我这美貌又聪慧、体贴又忠贞的夫人,别的阿猫阿狗都是看不进眼里的……” “我对我家夫君亦然,一刻见不到他都会心慌意乱,纪帮主也晓得我那夫君容貌出众、器宇轩昂,一张俊颜不知令多少女子为之痴狂,偏生我夫君又是个单纯的,不知该如何拒绝那些女子的爱慕,所以我必是要日日守着他的,为他挡去那些烂桃花……” “我与夫君早已有约定,一生一世一双人,天涯海角共此生……” 萧逸庭的记性极好,几乎一字不差地将风轻絮的话复述了出来,而且他那清灵如泉水的声音动听而暧昧,在她的耳边荡漾开来,让她的脸烧得更加厉害。 “别说了!”风轻絮急急地打断萧逸庭的话,“你明知那些话是我用来诓纪青云的,他一心想要你娶纪咏梅,但是偏生你又不同意我之前的计划,我只能帮你打消他的念头……你明知那些话并不是真的。” “是么?”萧逸庭将风轻絮搂得更紧,脸几乎贴在她的脸上,“你说那些话的时候心里便没有半点真心么?” 风轻絮既恼怒又无奈:“萧逸庭,你若再这般欺负我,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萧逸庭顿了顿,似乎妥协了,慢慢松开了风轻絮的腰身,坐到椅子上,姿态优雅地倒了杯水,推到风轻絮的面前,道:“既如此,我们便坐着说说话,如何?” 风轻絮见他终于肯放过自己,不由松了口气,找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道:“你想说什么?” 萧逸庭的眼眸闪了闪:“你是如何知道我每次开方子的时候是先铺纸还是先拿笔?连我自己也不曾注意。” 风轻絮道:“你居然也信?那是我诓那丫头的,包括你的手受伤不也是假的?” 萧逸庭似是明白了,又道:“那你明明与范明远约的是巳时三刻,却为何巳时一刻便去找我?” 风轻絮怔了一下,为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萧逸庭走后她的心里便一直有不好的预感,于是等到巳时一刻便再也等不下去了,直接去了救难帮总舵去找他,而他也果然有了危险。 但是她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呢,她的心里有些乱,于是站起身道:“我有些饿了,去外面买些吃食回来。” 风轻絮刚要转身走,萧逸庭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萧逸庭,你又要做什么?”风轻絮愤怒地看着眼前的俊颜。 萧逸庭却似乎完全看不见她的愤怒,反而极是温柔地道:“我也饿了,可是我现在只想吃你……” 风轻絮惊了一下,她奋力想逃脱萧逸庭的怀抱,却无能为力。 而萧逸庭的眼神则愈发炽热:“你是在关心我,对不对,你并不如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冰冷,也并不如你说的那样心中完全没有我,也许你自己都还未发觉,你的心里已经有了我的位置,你关心我,在乎我,你不想失去我,对不对?” 风轻絮的心跳速度开始加快,似乎心底极为隐秘的角落被人挑开了一丝缝隙,她忙压下心头的思绪,道:“你莫要多想,如今在这允城里,你我相依为命,我自然不想你受到伤害……” “骗子!”萧逸庭打断她的话,眸子极为专注地凝视着她,道,“让你承认心中有我便那么难么?我在那屏风后面听着你口口声声称我为夫君,一再维护我,说着我从未听过的情话……你可知那样的你多让我着迷?若不是被封了穴道,我定会不顾一切地冲出来紧紧抱着你,再也不松开,就像现在这样……” 风轻絮怔怔地看着萧逸庭,道:“为什么要喜欢我?爱慕你的女子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我?” 萧逸庭晶莹的指掠过她的发梢、额头、眉眼……如在轻抚着最珍贵的宝物,他的声音极为悦耳动听:“喜欢你的人也有很多,从不缺我一个,但是我喜欢的人却很少,只你一个,便再没有了。” 风轻絮静静地看着萧逸庭,许久,才慢慢道:“可是,你明知道我是阿宁的妻子……” “我说过,在我心里,你不是,”萧逸庭将风轻絮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表情倔强而温柔,“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是梦回城城主的义女,也不是因为你是林若虚先生的弟子,你也没救过我,我们也不曾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绑在一起……我喜欢你,便只是喜欢你,没有道理,没有缘由,看到你我便控制不住自己,我想分享自己的一切给你听,我想参与到你的每天中去,我就是想陪在你的身边。” 风轻絮漆黑的眼眸渐渐有些发亮,整张脸在烛光中似乎都透出光华来:“可是你说过,你要云游四方,你的志向怎么办?” 第二百零八章 坏了好事 萧逸庭轻叹道:“遇见你之前,我总以为生活便是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朝闻道,夕死可矣,但是遇见你之后,我渴望安定,想长命百岁地守着你,因为这许多年来我尝遍了人生百味,却唯独在你这里感受到了甜,这种滋味让我欲罢不能。你身上仿佛有一种魔力,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明明还是一样的风花雪月,但岁月却似乎变得格外温柔,每时每刻都让我怦然心动。” 风轻絮原本僵硬的身躯渐渐软了下来,她安静地听着萧逸庭的每句话,每个字,心里似乎有阵阵酥麻的触感滚过,仿佛有一群蚂蚁在悄悄啃噬着她的心。 萧逸庭托起她的下巴,温柔地看着她的双眼,眸中似乎有火花闪动:“那么你呢?可曾对我有一丝的动心?你在对纪青云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心里是否真的将我当成你的夫君?” 风轻絮不敢回想在大厅里的时刻,因为她已经分不清那时自己到底是什么心境,又是怎样将那些话说出口的,她只能怔怔地看着萧逸庭不做声。 对那萧逸庭却敏锐地发现了她眼中的迟疑,心中不禁掠过一阵欣喜,他轻轻靠近她,声音变得更加柔和:“娘子,你也喜欢我对不对?为什么你不肯正视自己的心?在这世界上,只有我能陪你一生一世一双人,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风轻絮的眼神渐渐有些迷蒙:“萧逸庭……” “叫阿庭。”萧逸庭的鼻尖抵住了她的鼻尖,轻轻地蹭着。 风轻絮的脸开始慢慢转红,眼底染上了朦胧的光芒,她舔了舔干燥的唇,只觉得心中也慢慢升起了一丝旖旎的温热,在萧逸庭的诱哄之下,她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低低的声音:“阿庭……” 萧逸庭的心底似乎有闪电一击而过,看着风轻絮的眼神变得无比喜悦,他知道,这声称呼预示着风轻絮的妥协和退让,他就知道,她的心里一定有他,他的感觉不会出错,尽管她始终不承认,但是他就是能感觉得到。 于是,他的喉咙里发出欲望的低叹声:“娘子,我想吻你……” 萧逸庭慢慢地将唇靠近风轻絮的唇,一点点试探着,而风轻絮看着眼前俊颜的靠近,没有丝毫的抵抗,只是用迷蒙的目光看着他,手不自觉地渐渐攀上他的肩膀…… 萧逸庭察觉到了风轻絮的配合,难以抑制内心的狂喜,心跳得厉害,仿佛随时都会跳出嗓口一般,她没有拒绝,甚至愿意接受他的吻,这是多么令他惊喜的事情。 当他看见风轻絮缓缓闭上眼睛,便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渴望,吻了下去…… “玉公子——” 门外忽然传来秦岩的呼喊声,随着呼喊声而来的是剧烈的敲门声。 风轻絮倏地被惊醒,攀在萧逸庭肩头的手突然发力,在萧逸庭的吻落在她唇上之前狠狠推了他一把。 萧逸庭没料到风轻絮会忽然反抗,被她推得一仰身,几乎向后跌倒,而风轻絮则趁机逃脱萧逸庭的怀抱,迅速跑到床上缩成一团,慌乱地喘息着。 萧逸庭心中暗恼,忙要跟来,但是刚走到屏风前,风轻絮紧张得几乎变了调的声音便传了来:“不要过来!出去!你出去……” 萧逸庭握紧了拳头,心中又恼又恨,差一点,只差一点,风轻絮明明已经对他敞开了内心的柔软,但却被外面的喧嚣声打乱了节奏,硬生生地再次将心门关上,让他前功尽弃。 但他也知道此时不能再逼迫风轻絮,不然只会把状况弄得更糟糕,于是他温柔地道:“那我先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自己好好待在这里,有什么事情叫我。” 萧逸庭优雅地转身离去,仿佛刚才的事情不曾发生一样。 但是缩在床角的风轻絮却难以抑制心中的慌乱和悔恨,怎么会这样,她刚才差一点就迷失在萧逸庭的温柔里。 正如他说的那样,他对她的喜欢不掺一丝杂质在里面,没有任何利益关联,没有任何恩怨情仇,这样纯白干净的喜欢让她总是难以拒绝。他的眼神那么清澈,却似乎已经将她看穿,他的每句话都那么动听,他知道她想要什么,所以便说给她听,让她在这种柔情里失控。 可是这种事情是万不能发生的,她必须将自己的心封闭起来,萧逸庭太过聪明了,她不能让聪明的他发现一丝空隙,否则他定会趁虚而入。 她渐渐地冷静下来,仿佛周身建起了铜墙铁壁,将自己紧紧包围住。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她暗暗警告自己。 萧逸庭出了卧房,便没有了方才的优雅从容,脸上瞬间阴云密布,沉得要滴出水来,整个人似换了个人一般。 敲门声一声响过一声,萧逸庭心中烦躁,便阴着脸前去开了门。 秦岩见门被打开,很是欢喜地道:“玉公子,有件好事情要告诉你……” 话刚出口,他就立刻察觉了萧逸庭阴沉的脸色,顿时闭上嘴巴,不解地看着萧逸庭。 萧逸庭冷冷道:“什么事情?” 秦岩小心地问道:“玉公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谁惹您不开心了么?” 还不是你!坏了本世子的好事! 萧逸庭很想这么告诉他,但是却忍了下去,天知道此时他费了多大力量,才忍住将眼前这不知趣的书生暴揍一顿的冲动。 “没什么,有事请说吧。”萧逸庭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淡淡道。 秦岩虽十分不解,但见萧逸庭一副不愿意解释的样子,便也不强求,记挂着心中的事,便道:“是这样的,玉公子,钦差大臣李荣途李大人听说了您的义行,想邀请您明日与夫人一同去府衙一叙,方才遇到来传话的衙役,命我前来通传一声。” 萧逸庭一听,心中暗生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问道:“哦?我一介百姓,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怎么李大人竟然也知道了?” 第二百零九章 会见李荣途 秦岩一听,便乐呵呵地道:“玉公子与玉夫人的义行已经在允城传遍了,如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李大人这个时候唤您前去,必是为了嘉奖你们的义行。” 萧逸庭暗暗想了一下,自己在外游历多年,很少与这些达官贵人打交道,那李荣途也从未见过。 风轻絮一向深居宫中,甚少参加宴会,似乎也未与李荣途碰过面,倒是不用担心被认出来的风险。 只是那李荣途在允城的赈灾处处漏洞,千疮百孔,而自己却声称是从京城来的,想必他此番定是要试探虚实。 萧逸庭沉思了一下,道:“既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秦岩便欢天喜地地回去复命了。 萧逸庭看着秦岩远去的背影,心中有些不安,于是便回到卧室去寻找风轻絮。 他进了卧房,透过屏风看见风轻絮仍一动不动地缩在床角,心中不禁叹了口气,想到方才风轻絮楚楚动人的乖巧模样,他的心便抑制不住地躁动着。 风轻絮察觉他走进房间,忙道:“你不要过来!” 萧逸庭便止住脚步,远远地站在屏风后面,道:“好,我不过去,但是有件事我却不得不告诉你。” “什么事?” “方才秦岩过来,说李荣途要见我们二人。”萧逸庭故意简单地道。 果然,风轻絮一听,便在床上坐直了身体,问道:“他要见我们做什么?难道他已经知道我们是谁了?” 萧逸庭摇摇头:“我看未必。” “此话怎讲?” 萧逸庭一边说着一边悄悄靠近屏风:“我来允城的事情虽京城人尽皆知,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我是随太子殿下前来的,至于你,应该没人知道你来了允城。我们遇见山体滑坡是个意外,想必也无人知晓,太子殿下一日不来,便不会有人知道我们来了这里。” “那若是被认出了怎么办?”风轻絮低头思索着,完全没察觉萧逸庭的靠近。 萧逸庭便接着道:“我常年游历在外,很少与官场中人打交道,也从未见过李荣途,你就更不用提了,守在深宫,连宴会都很少参加,那李荣途自然也不会认识你。” 风轻絮想了想,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没有与李荣途见过面,就算是站在李荣途面前只怕他也认不得,但是为了以后不被揭穿,她还是要提前做好准备。 “既然推不掉,那么你我就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明日我便声称脸上起了疹子,以轻纱覆面,你最好也……” 风轻絮说着便抬起头,声音却戛然而止,她这才看见原本站在屏风外的萧逸庭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与她四目相对。 风轻絮吃了一惊,忙后退到床角,直到退无可退才一脸警惕地看着萧逸庭。 萧逸庭在心中沉沉地叹了口气,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想看着你跟你说几句话。” 风轻絮沉默不语。 萧逸庭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柔和,眼神很是温软:“小荷,我知道你在为方才的事情恼怒,可是我也想告诉你,我是真的喜欢你,想娶你的那种喜欢。我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哪怕你并不需要。我知道你现在还是无法接受我,但是我只要知道你心中有我便已足够。我虽是赵王世子,其实却一无所有,最多的便是时间,我会用余生所有的时间来等你,等你愿意正视我心中的雪山,心甘情愿来到我的身边。” 次日,萧逸庭与风轻絮依约来到允城府衙,风轻絮为了防止意外,以轻纱覆面,一路只低着头。 地震后,府衙虽被摧毁大半,好在抢修及时,如今倒还能看,不至于太破落。 二人到达府衙后,大厅里已经有客在与李荣途交谈,二人便在大厅外等候。 等了没多久,便听见里面传来了激烈的争执声,二人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却隐隐听见“医馆”、“病患”、“发财”等字眼,二人不禁对视了一眼,继而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一般。 过了一会儿,便见一个人怒气冲冲地从里面拉开门走了出来,二人一看,竟是纪青云。 此时的他脸上满是怒色,看见站在一旁的萧逸庭与风轻絮,脸上的怒色才稍稍收敛了一些,但是脸色仍然不太好。 “原来是纪帮主。”萧逸庭笑道。 “玉公子为何在此?”纪青云面上有些疑色。 萧逸庭道:“昨日从贵帮出来以后便接到传唤,说是李大人请我们夫妻二人来此一叙,还不知是何事。” 纪青云沉吟片刻,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靠近萧逸庭低声道:“你们二人千万小心,今日你们来怕是没什么好事,你们夫妻二人如今风头太过,怕是暗里得罪了不少人。” 萧逸庭感激地看了纪青云一眼,道:“多谢纪帮主提醒。” 纪青云也不便多说,见萧逸庭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便自行离去了。 纪青云刚走,便有个小吏过来道:“李大人请玉公子与玉夫人进去叙话。” 萧逸庭与风轻絮听了纪青云的话,心中都暗生警惕,脸上却十分平静,默默跟着那小吏走了进去。 进去以后,只见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的年轻男子正坐在上座品茶,很是悠闲的样子,但是他身上却有着与生俱来的贵族气息,绝非等闲之辈。 而下面宾客的首座却左右各坐着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面上很是恭敬地看着那上座的年轻男子。 萧逸庭知道那上座人必是李荣途,于是便上前拜道:“草民玉疏庭见过李大人。” 风轻絮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只跟在萧逸庭身后轻声道:“民女水清荷见过李大人。” 李荣途又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才放下茶杯,道:“二位快快免礼,早就听闻允城来了一对神仙眷侣,医术高明,仁心仁术,分文不取为百姓看诊,还免费赠送药材,活人无数,令本官很是钦佩,如今得见二位,果然风姿不凡,可见传闻不虚。” 第二百一十章 国难财 萧逸庭听李荣途如此夸赞他们二人,心里完全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加戒备,忙道:“李大人过奖了,草民与内人不过卑贱之躯,不敢当大人如此夸赞,能为允城百姓略尽绵薄之力,草民已很是荣幸,特别是来到允城之后,见李大人年轻有为,将灾后的允城治理的井井有条,李大人才是真正的德才兼备、重望高明,草民心中很是佩服,请李大人再受草民一拜。”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萧逸庭上来便对李荣途一顿吹捧,果然那李荣途的脸色比方才亲切了一些,倨傲之色也略有收敛,对萧逸庭道:“哪里,本官也是在其政谋其位罢了,见允城百姓遭此大难,很是悲苦,便日思夜忧,鞠躬尽瘁,如今允城的状况日渐好转,本官才松了一口气。” 萧逸庭一脸钦佩的模样,道:“李大人大公无私、克己奉公,真是允城百姓之福啊!” 李荣途听得心里十分熨帖,对萧逸庭便愈加和颜悦色,这时他的目光转到了风轻絮身上,见风轻絮蒙着面,便道:“早听闻玉夫人容颜绝世,怎么今日见本官却以纱覆面?” 萧逸庭忙道:“启禀大人,内人身体不适,前些日偶感风寒,脸上还起了疹子,实在是有碍观瞻,所以才以纱覆面,请李大人见谅。” 风轻絮配合地轻咳两声,也拜道:“请李大人见谅。” 李荣途见风轻絮身量瘦小,又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便没什么兴趣了,只赐了座,便转头与萧逸庭说话,并指着那首座的二人,道:“这是百草厅的顾源顾大夫,这位是济世堂的郑维郑大夫,都是允城赫赫有名的名医,听闻今日玉公子要来,特意来见一见。” 萧逸庭便赶紧见过,那两人神情莫辨,只是眼底似乎对萧逸庭有一丝敌意。 萧逸庭虽心下疑惑,却暂时不予理会,只对李荣途左右吹捧,将李荣途捧得天花乱坠,笑不拢口。 那顾源与郑维一看,便觉得有些不对,怎么风向好像有变? 于是其中一个微胖的男子便咳嗽一声,道:“李大人,您似乎忘了今日之事……” 李荣途这才想起来他唤萧逸庭来是有正事的,但是方才他被萧逸庭一顿吹捧,对他已经极有好感,此时再提那事,似乎有些尴尬。 于是他想了想,道:“玉公子,本官今日与你交谈,深觉投缘,不如你便做本官的幕僚如何?” 那座上的两位男子都吃了一惊,心道这李大人也太随性了,被人吹捧几句,竟然要收人家做幕僚。 萧逸庭心中也惊了一下,他只想套好李荣途,免于责难,但是却并不想做什么幕僚。 于是他忙道:“草民何德何能,能够为大人效力?草民除了这一身医术,并无所长,恐怕要让大人失望了。” 李荣途想想也是,但又不好意思开口提及已经商量好的事,见那顾源与郑维一直对他挤眉弄眼,便不耐烦地道:“顾大夫、郑大夫,还是你们二人说吧,本来本官今日便只是过来做个见证,有些事还是你们自己说开了好。” 那二人见李荣途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便有些气馁,都在心中暗道:这李大人果然还是不靠谱,拿银子的时候丝毫不手软,办起事来却很是推脱。 那顾源索性直接道:“是这样的,玉公子,大家都是大夫,有些话我就直说了,你在允城的义诊已经严重影响到我们百草行和济世堂的生意,还请玉公子高抬贵手,给我们两家一条生路。” 萧逸庭与风轻絮顿时明白了今日这场鸿门宴的意图,原来这顾源与郑维是发国难财的人,他们二人必是见允城遭灾,病患颇多,便想趁机大发横财,想必方才纪青云怒气冲冲的样子便是因为与二人发生了争执。 救难帮如今是允城第一大帮派,几乎是允城百姓的代言人,顾源与郑维大发国难财,纪青云自然要为百姓据理力争,这顾源和郑维能找到李荣途为他们撑腰,纪青云自然要铩羽而归了。 萧逸庭假装很是吃惊的样子,道:“这允城遭难,病人应该很多吧,我一个人早晚不歇,每天最多看几十个病人,怎么会影响二位大夫的生意?” 郑维愤愤不平地道:“那是因为自从玉公子开始义诊,很多病患宁可排队等候,也不来我们这里看病,如今我们两家医馆门可罗雀,原本我们是这允城最大的两家医馆,养着许多大夫和学徒,现在可好,每日没有病人,难道要我们去喝西北风么?” 萧逸庭一脸无辜地道:“可是别人来看病,我总不能拒之门外吧?” 顾源笑眯眯地道:“反正是义诊,玉公子只要每天看诊时间少些,三五天义诊一次便好,病人也不会记恨你,你还得了好名声,又不会太过辛苦,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呢?” 萧逸庭转头看向李荣途:“李大人也是这么想的么?” 李荣途看了看郑维与顾源,似乎觉得自己拿了银子一点事不办确实也不太好,于是便道:“其实义诊这件事,本官还是很支持的,只是玉公子每日那么辛苦,本官真是于心不忍,况且玉夫人还有病在身,需要多休养,玉公子倒不如多腾出些时间来陪陪玉夫人。” 萧逸庭立刻明白李荣途是支持这二人的,怕是得了他们不少的好处。 思及此,萧逸庭心中便有隐隐的愤慨,他自学医术以来,一直想的便是治病救人,医馆大夫看病谋生理所应当,但是他们这般行径简直是在侮辱医术、侮辱医者。 于是萧逸庭身上的那股高傲的气息便不自觉地流露出来,面上的微笑变得有些冷:“顾大夫、郑大夫,前些日路过贵医馆,看见两家门口的对联都有些旧了,我这里有副上好的对联,想送与两位。” “什么对联?”二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萧逸庭一字一句道:“但愿世间人无病,何妨架上药生尘。” 第二百一十一章 反扑之计 顾源与郑维皆是一愣,接着脸上便现出难以抑制的怒气,这简直是拐弯抹角地在骂他们。 于是他们二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萧逸庭正要据理力争,却听身后一声嘤咛传来:“阿庭……” 萧逸庭听出是风轻絮的声音,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却见风轻絮刚好从椅子上滑下,双目紧闭,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娘子!” 萧逸庭惊慌地从地上抱起风轻絮,却见她一动不动,双目紧紧闭着,似乎已经昏了过去。 李荣途等三人也是吓了一跳,他们只见风轻絮身子瘦弱,却没想到说晕就晕了过去。 李荣途心想:这玉夫人身体竟这般虚弱,可千万不要在这里出什么事,不然就解释不清了。 但李荣途面上却一副关切的样子,问道:“玉夫人这是怎么了?” 萧逸庭伸手探了探风轻絮的脉象,发现她的脉象并无异常,不禁心中一怔,立刻明白了风轻絮的意图。 但是他面上仍做一副惊慌的样子,对李荣途道:“李大人,我娘子风寒未愈,今日又吹了风,身体实在虚弱,草民只能先带娘子回医馆就诊,先行告退,请李大人见谅。” 李荣途忙道:“无碍,玉公子尽快回医馆为玉夫人诊治吧。” 于是萧逸庭便抱着风轻絮急匆匆地出了府衙,直奔医馆而去。 那顾源与郑维看着萧逸庭远去的背影,心中仍是不平,顾源道:“李大人,那玉疏庭显然是不准备停止义诊,您看这事该如何处理?” 李荣途笑了笑,道:“你们自己看着办就成。” 顾源急了,道:“李大人,您可不能不管啊,要知道他义诊一天,我们可就收入少了大半,大人您这边的孝敬……” “嗯?”李荣途转头看向顾源,目光冷冽,“你说什么?” 郑维忙拉了拉顾源,低声道:“你在那胡说什么,怎么还没明白李大人的意思?李大人就是不管,不管我们做什么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 顾源立刻明白过来,笑容满面地对李荣途道:“多谢李大人。” 李荣途仍是一副悠闲的样子,慢慢地品着茶,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回到医馆,萧逸庭才将风轻絮放了下来。 风轻絮一站稳身子,便蹙眉道:“你疯了么?怎么可以与他们置气?李荣途明显是在为他们二人撑腰,就算你吵赢了又如何?他们还是一样会致我们于死地。” 萧逸庭心中也有些懊悔,道:“我也不知为何,听见他们如此侮辱医者,心中的怒气便藏不住。” 风轻絮却道:“藏不住也要藏,李荣途是李鸿山的儿子,绝不是简单的人物,我们必须加倍小心,他们不让我们义诊,我们便虚与委蛇,假意同意便是……” “那不行!”萧逸庭认真地道,“我此生最爱唯有两桩,一醉心于医术,二沉迷于你。其他任何事都可以抛开,唯有这两桩谁也不能夺去。” 风轻絮的呼吸窒了一下,她怔怔地看着萧逸庭,说不出话来。 萧逸庭握住风轻絮的手,眼眸中闪着迷人的光泽,声音柔如软云:“小荷,你不能体会那种极端珍视心爱之物的感觉,假装失去也不行,即使是虚与委蛇,我也做不到。” 风轻絮叹了口气,道:“可是你在府衙的行为已经触怒了他们,恐怕很快他们就会实施报复,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恐怕很难防备。” “无妨,”萧逸庭摸摸风轻絮柔软的头发,道,“天塌下来我顶着,无论怎样,我们都一起去面对,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然而萧逸庭的承诺并未让风轻絮心中轻松多少,她总觉得李荣途三人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风轻絮虽然知道顾源与郑维二人必定会反扑,但是没想到他们竟反扑地那么快。 没过两日,他们的反扑之计便已经气势汹汹地来到医馆。 风轻絮看着医馆门口躺在担架上的人,还有他身边痛哭不止的妇人,便明白这一切定是顾源与郑维二人所为。 而一旁的百姓都开始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萧逸庭来不及思考,已经蹲下身要为那病人看看病情如何,毕竟他是一名大夫,见到病人只想一探究竟。 但是他刚要去把脉,那妇人却一把推开他,怒道:“你还要做什么?就是你害死了我儿子,如今却还要来害我儿子的尸首么?你赔我儿子的命来!” 萧逸庭惊了一下,见那妇人要扑过来,忙狼狈地闪躲。 但是风轻絮却上前一把抓住那妇人的胳膊,冷冷道:“你要做什么?事情还没说清楚便要动手么?” 那妇人见风轻絮如此厉害,自己在她手上显然也占不到便宜,便哭道:“就是这玉公子今日给我儿子开的药方,刚吃下去便成了这个样子,我不来找你们算账还去找谁?” 风轻絮闻言,蹙了蹙眉,推开那妇人的手,道:“我夫君看诊这么长时间,从未害过人性命,也从未听说过方子开错的,你儿子的死因还未查清,怎么就赖在了我们身上?” 她说着便转头对萧逸庭道:“阿庭,你去看看她儿子到底怎样了。” 萧逸庭忙上前查看,那妇人一见萧逸庭要去碰她的儿子,顿时便要再次上来拼命。 然而她刚抬腿准备上前,便见眼前寒光一闪,竟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在她眼前晃过。 她吓得忙退后几步,瞪大眼睛看着风轻絮手中的匕首,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要做什么?” 风轻絮摩挲着手中寒光闪闪的匕首,淡淡道:“我夫君性子软,我却不是好欺负的,谁若敢伤我夫君,我便要与她拼命,前些日翠灵山的老虎便是被这把匕首杀死的,你若想来试试这把匕首是否能穿透你的脑袋,我也不反对,只是这样一来,连给你儿子收尸的人都没了,你们二人便只能曝尸荒野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黑金草 那妇人刚要说什么,萧逸庭的声音却已响起:“他还没死,只是闭了气。” 那妇人一听,又惊又喜地道:“真的么?我儿子没死?” 风轻絮淡淡道:“若你不信,便抬回去。” “相信,相信,求求你们救救我儿子……”那妇人潸然泪下,几乎要跪下,却被一旁看热闹的百姓搀扶住。 有人便道:“你干嘛要跪他们,他们开错了药,让你儿子险些丧命,就该将他救回来……” “就是……”人群里有数人开始附和。 风轻絮锐利的目光扫了一眼人群,立刻记住了那几张挑起话端的人的面容。 众人一听有人这么说,顿时心中的天平开始朝那对母子倾斜,话语间对萧逸庭与风轻絮的医馆充满了质疑。 萧逸庭不管众人的异样目光,直接请几位相熟的邻里将那担架上的人抬了进去。 风轻絮却依旧站在站在门外,道:“我与夫君来到允城这么久,一向与人为善,我夫君悬壶济世,在允城不辞辛苦、救死扶伤,医术之高明大家都是有目共睹,若说我夫君开错了方子,我第一个不信,如今大家都在这里,就请大家做个见证。为了防止有人暗中使坏,我与夫君每日都会将开出的药方留底,以作日后凭证,我这便命人去找出此人的药方,与他们自己手中的药方作对比,看看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话毕,风轻絮便请医馆的帮工去找出了药方,并让那妇人也拿出了药方来做对比,有懂医术的人便立刻上前来查看,发现两张药方并无二致,且那药方一看便是为治普通伤寒而开,且极温和,不可能致死。 那懂医术的人一解释,大家这才恍然大悟。 人群中立刻有人又道:“可是那少年吃了你们的药便昏迷不醒是事实,这件事你们如何解释?” 风轻絮冷冷道:“他到底是因何昏迷尚不可知,你却口口声声说他是吃了我夫君的药才昏迷,到底是何居心?” 那人愣了愣,道:“我们只是为那母子鸣不平而已,你们是外来人,万一害死了人之后逃之夭夭,那母子岂不可怜?” 风轻絮道:“我们此行便是为了救治允城百姓,况且那少年又没死,我夫君正在加紧救治,我们为什么要逃?” 正说话间,一个帮工跑了出来,对风轻絮道:“玉夫人,玉公子让我给您带话,那病人有救,让大家稍安勿躁。” 风轻絮一听,便对众人道:“大家听见没?我夫君既说他有救便是真的有救,大家应该清楚我夫君的医术,还请散了吧。” 人群中的几个人互相对视片刻,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风轻絮自然察觉了,却没时间理他们,转身进了医馆。 那几个人分头从医馆离开后,在城中绕了许久,最后聚集到了济世堂。 济世堂中,顾源与郑维正相对而坐,于是其中一个人便上前在郑维的耳边悄悄将医馆发生的事情讲了讲。 郑维一听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挥手让他们退了下去。 顾源见郑维脸上挂着笑容,便问道:“如何?可是成了?” 郑维笑道:“那玉疏庭果然中计。” 顾源这才哈哈大笑起来,道:“郑老弟好计谋,那玉疏庭必死无疑。” 郑维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们定以为我们害那母子是为了嫁祸他们,他们只要将他救回便万事大吉,但是我们要的便是他出手去救。” 顾源道:“不错,不然我们怎会将那少年整的半死不活地扔给他们?” 郑维的脸上现出诡异的笑容:“黑金草……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得到它而丧了命,因为救死扶伤而付出生命,落个仁心仁术的好名声,玉疏庭这一生,也值了。” 顾源也叹道:“如此说来,我们竟还是太善良了……不过那玉疏庭真的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去断崖采那黑金草吗?” 郑维一脸淡定:“会的,他一定会去!” “黑金草?”风轻絮蹙眉看着萧逸庭,“你确定必须要黑金草么?” 萧逸庭肯定地道:“不错,此人面色发黑,七窍出血,双手中指隐隐有两条红线,明显是误食了鹤云子,鹤云子与荠菜长得十分相似,却毒性极强,想必这少年是饿极了,才误将鹤云子当成了荠菜,吃了下去。我方才已经用银针逼出了他体内大半的毒素,但是有些毒素已经深入脏腑,必须用黑金草来解。” 萧逸庭说的轻松,但是风轻絮却知道其中的风险所在。 她不无担忧地看着萧逸庭,压低了声音道:“黑金草只生在断崖上,要去摘采无比惊险,若是将军在,凭他的轻功,倒是可以试一试,若是只靠你我,怕是不行。” 萧逸庭看着一旁哭得凄凄惨惨的妇人,还有那躺在床上呼吸微弱的少年,眉头紧皱:“若三天之内无黑金草解毒,他必死无疑。” 萧逸庭虽声音极低,但是那妇人还是隐约听见了“必死无疑”几个字,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在萧逸庭的面前,哭道:“玉公子,请你救救我的孩子,他今年才十二岁,他若是死了,我也活不了了……” 萧逸庭忙俯身扶她起来,但是那妇人却坚持跪着,哭得肝肠寸断,萧逸庭于心不忍地看着她,终于还是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他。” “阿庭!” 风轻絮低喝一声,心中有些焦急,她知道萧逸庭宅心仁厚,但是为了病人以身犯险,去做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她到底还是觉得轻率了些。 然而萧逸庭却静静地看了她一眼,眼中满是坚持。 风轻絮只得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那妇人听萧逸庭愿意救她儿子,顿时欣喜不已,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连声道谢,额头上一片红肿。 萧逸庭忙扶起她,道:“我只是答应救他,却不一定能救回,我需要一种草药,极是难得,必须亲自去采,恐怕一日难以来回,你需仔细守在他的身边,若我三日之内采回了那草药,你的孩子便有一线希望。” 第二百一十三章 夜宿山洞 那妇人忙不迭地应了,萧逸庭便转身进了后院,去准备上山用的东西。 风轻絮跟了过来,看萧逸庭将长绳、干粮、水壶、火引等物打包收拾好,便从他手中夺过包袱,道:“医馆离不开你,你留下,我去采药。” 萧逸庭却拉住她的手腕,道:“你在说笑么?你武功全失,又身体虚弱,如何能去采黑金草?” 风轻絮却道:“你是在小看我么?你能我便能。” 萧逸庭无奈地看着她,伸手握住她紧抓着包袱的手,道:“承认你担心我就那么难么?也罢,你我便一同前去,将你一人留在这里我也不放心。” 风轻絮忙要抽出被萧逸庭握住的手,但是他却一手拿过包袱,一手紧握着她的手,大步向门外走去。 二人再次来到翠灵山,因为之前常来采药的缘故,对翠灵山已经很是熟悉,但要寻到长有黑金草的断崖却很是艰难,二人找了很久,眼见太阳已即将落山,还是没有寻到黑金草。 山里夜晚的温度极低,二人只得寻了一处山洞落脚,风轻絮去拾了一些枯柴点燃取暖,萧逸庭则出去抓了一只野兔,放在火上炙烤着。 风轻絮看着萧逸庭熟练地烤着野兔,不时地往兔肉上洒着各种东西,心中颇疑:“你为何随身带着这些东西?” 萧逸庭笑了笑,道:“我常年游历在外,难免风餐露宿,必然要有些吃喝上的本事的,不然非饿死不可,盐巴是必带之物,至于这些香料却是我临时从山上寻来的。” 说话间,兔肉已经烤的外焦里嫩,香味扑鼻,令人垂涎三尺。 萧逸庭拿过风轻絮的寒衣匕,切下一块极嫩的兔肉,递给她,道:“尝尝味道如何。” 风轻絮接过兔肉却没吃,只是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寒衣匕发呆。 “怎么了?不合胃口?”萧逸庭察觉了风轻絮的异样,忙问道。 风轻絮用手轻轻地摩挲着寒衣匕上的纹理,怅惘地道:“我们已经来允城多日,也不知阿宁他们如何了……” 萧逸庭见风轻絮神情低落,只看着寒衣匕出神,心思早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不禁心中醋意横飞。 他伸手夺过风轻絮手中的匕首,扔到一边,道:“不想吃便不要吃了,提别人做什么?” 风轻絮冷不防被他抢走了匕首,不由一惊,又见匕首被他扔在了地上,便蹙眉道:“萧逸庭,你又发什么神经?” 说完她便要起身去捡匕首。 但是萧逸庭却比她更快,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将手中的兔肉塞进她的嘴里,佯装怒道:“跟自己夫君在一起,心里还想着别人,简直可恶!” 风轻絮正要开口说话,却被萧逸庭塞了一嘴的兔肉,想吐也吐不出来,只能嚼着咽了下去,才道:“阿宁不是别人……” “你再说一句试试!”萧逸庭忽然俯下身子,贴近她的脸,“说一句我便亲你一下,直到你看清如今谁才是你的夫君。” 风轻絮忙闭住嘴,不敢再言语。 萧逸庭这才满意地刮了刮她的鼻梁,道:“这才是我的乖娘子。” 风轻絮心中气恼不已,如今她简直被萧逸庭吃的死死的,他知道她的软肋在哪,便无限次地攻击她的软肋,让她半点反击的能力也没有。 而萧逸庭则心中十分得意,果然方法不在多,有效就行。 萧逸庭松开风轻絮之后,也不再用匕首,直接用手将兔肉撕下,喂给风轻絮吃,风轻絮的眉头又开始蹙起,伸手去接兔肉:“我自己来……” 萧逸庭却不松手,而是笑盈盈地看着她:“要不我用嘴喂与娘子吃?” 风轻絮忙放下手张口吃下萧逸庭手中的兔肉。 萧逸庭很是满意地看着乖巧无比的风轻絮,一片片撕下手中的兔肉,送到风轻絮的嘴边。 风轻絮很是无奈地咽着口中的肉,眼眸轻轻转动,想着如何对付萧逸庭。 但是她心思刚动,萧逸庭懒洋洋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娘子,你最好不要动什么歪脑筋,这山里一个人也没有,娘子又秀色可餐,为夫真的怕把持不住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一听此话,风轻絮便有些呆了,萧逸庭轻浮的话语让她脸颊绯红,只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心道,这萧逸庭是人肚子里的蛔虫变的么,怎么我想什么他都知道? 萧逸庭见风轻絮一脸泄气的模样,脸上的笑容更盛,一双眼睛更是灿若明星。 萧逸庭喂饱了风轻絮以后,才撕下兔肉慢慢吃了。 吃完以后,二人添好柴火便准备歇息,萧逸庭见风轻絮远远地走到一个角落里准备躺下,心中很是不悦,朝她伸出手,动了动手指,道:“过来。” 风轻絮不解地看着他:“你又要做什么?我累了一天了,可没心思与你彻夜长谈,明日还要早起,你莫要再折腾我了。” 萧逸庭却唇角一勾,道:“过来这边睡。” 风轻絮一怔,随即身体向后退了退,警惕地看着他:“我不过去。” 萧逸庭道:“你那边太冷,夜里温度低,靠近火堆更暖和一些。” 风轻絮摸了摸自己发凉的胳膊,却摇摇头:“我不冷。” 萧逸庭自然注意到了风轻絮的动作,风轻絮向来体弱,十分畏冷,这山洞里的温度他觉得刚刚好,但对风轻絮来说还是太低了。 于是他斜睨了她一眼,道:“你是自己走过来,还是要我抱你过来?” “萧逸庭!”风轻絮有些生气了,“你莫要太过分!这些日子以来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已经很不妥当了,你休要得寸进尺!” 萧逸庭却似乎未听见一般,直接站起身走向风轻絮。风轻絮吓了一跳,站起来拔腿就向外跑去。 但是已经来不及,山洞太窄,萧逸庭已经长臂一卷,将她捞回了自己的怀里,紧紧抱着,不让她逃离半分。 风轻絮奋力挣扎,但是却怎么也掰不开萧逸庭的臂膀,转眼间已经被他抱回火堆旁,放倒在柔软的枯草上。 第二百一十四章 密林怪声 风轻絮还要挣扎,萧逸庭却按住她的双臂,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道:“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受不住这山里的寒气,你若是乖乖的,我保证不动你,但是你要再不听话,我不介意用强硬的手段逼你就范。” 此话一出,风轻絮果然不再挣扎,只恼恨地盯着萧逸庭。 萧逸庭在心中叹了口气,为何明明是为了她好,他却总觉得自己是在欺负她一般。 风轻絮躺好以后,萧逸庭便在她身边躺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她。 风轻絮不敢回身看萧逸庭的眼睛,只直直地看着山洞的顶部。 她几乎从未与人同床共枕过,唯有那次被萧煜宁逼着共眠过一夜,但是萧煜宁是她真正的夫君,他们朝夕相处已有八年,彼此很是熟悉,所以虽心中抵触,但也还可以接受。 而萧逸庭却不一样,他不是她的夫君,只是在允城相依为命的那个人,一旦离开允城,这里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都会变成梦幻泡影。 再美好的梦境都会有醒来的那一天,到时候究竟该如何面对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是当做完全不存在,还是继续半梦半醒? “在想什么?”萧逸庭忽然开口问道。 “没什么。”风轻絮下意识地道。 但是她转瞬一想,觉得有些话还是要与萧逸庭说清楚才好,于是便转过身子看向他。 孰料她刚回身,却看见萧逸庭修长白皙的手停在她的面庞前,似乎想触碰她,却被她忽然回身的动作惊住。 “你要做什么?”风轻絮警觉地看着他的手。 萧逸庭见风轻絮漆黑的眼眸里满是戒备,只好尴尬地收回手,毕竟他方才刚说过,只要风轻絮乖乖躺下,他便不动她。 但是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躺在自己身边,他如何能够忍得住,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想碰触她。 风轻絮见萧逸庭老实地收回了手,便开口道:“萧逸庭,我们谈谈如何?” “叫阿庭。”萧逸庭眼眸含笑地凝视着她。 风轻絮便有些无奈:“萧逸庭,你不要总是这般……” “叫阿庭!”萧逸庭坚持道。 风轻絮还要说什么,萧逸庭却身体向前一动,风轻絮忙道:“阿庭!” 萧逸庭这才满足地问道:“你要谈什么?” 风轻絮叹道:“阿庭,有些事我觉得我们必须要说清楚才是,你我在允城一边行医一边打探消息,迫于形势扮作夫妻无可厚非,但是你却不能将我当做你真正的妻子,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你莫要忘了,你与许小姐早已有婚约,而我……也早已有阿宁。阿庭,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假戏若是真做了,以后该如何收场?” 萧逸庭清澈如水的眼睛温柔地看着她,道:“小荷,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我只想问你,你心中是不是也喜欢我?你是否愿意与我一起过如今这样平凡的生活?” 风轻絮沉默片刻,道:“即使你知道了答案,又有什么意义?” 萧逸庭握住风轻絮的手,认真地道:“只要你心中也喜欢我,只要你愿意跟我走,我自有办法与你远走高飞,让所有人都找不到我们。” “我不会离开天元朝。”风轻絮毫不犹豫地道,眼眸如山洞外黑暗的森林一般不可捉摸。 萧逸庭怔了一下,没想到她竟回答的如此干脆,眼中不禁划过失望之色,但他很快又笑了起来:“既然如此,我便更要珍惜跟你在一起的每时每刻,把你当做我的娘子,在允城醉生梦死……若不能求天长地久,便只能去争夙夜朝夕。” “阿庭……”风轻絮喃喃道,“你这又是何苦?” 萧逸庭忍不住将她拥进怀里,道:“我与你说过,喜欢你的人很多,从不缺我一个,但我喜欢的人很少,除了你便再没有了。我虽不是凤栖国人,但心中的容量却很少,一生只能爱一人。” 风轻絮把头埋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药草香,忽觉一种苦涩慢慢从心底漫到口中。 她似乎已经开始贪恋他的温柔和明朗,这种干净而纯粹的感情一直都是她心之所向,即使她明知这是禁忌,却依旧一步步地沉沦其中。 “阿庭……”风轻絮轻轻地唤着他。 “嗯?”萧逸庭低低地应了一声。 风轻絮有些迟疑地问道:“若有一天,我伤害了你,你会恨我么?” 萧逸庭默然良久,将她拥的更紧,慢慢道:“若是伤害我能帮你达成自己的心愿,我甘之如饴。” 风轻絮的心震了一下,似乎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涌出,渐渐化作雾气布满她的眼睛,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环住他的腰身,第一次主动拥抱他。 萧逸庭感受到腰间被环绕的力量,薄唇缓缓扬起,眼睛愈发明亮,他轻抚着风轻絮柔软的发丝,满足地闭上眼睛。 而风轻絮也在萧逸庭温暖的怀抱里渐渐合上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风轻絮睡意朦胧中似乎听到一些动静,她原本耳力便超过旁人,在寂静的夜里,那些微小的声音便变得格外清晰。 她原本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再加上困意十足,实在不愿睁开眼睛。 但那声音似乎极有节奏,仿佛是有谁在一下一下敲打着石头,她警惕地睁开眼睛,凝神细听了一下,熟悉的节拍让她顿时睡意全无。 风轻絮看了看萧逸庭,只见他双目轻阖,睫毛一动不动,呼吸均匀,显然睡得很沉。 于是风轻絮轻轻拿开他压在她身上的胳膊,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朝洞外走去。 洞外夜色很深,密林遮住了月光,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但是风轻絮目力不弱,很快便适应了外面昏暗的光线。 那敲打声还在一下一下的继续,风轻絮循着声音往前走,入夜后的深山格外静谧,偶尔不知是什么动物发出奇怪的叫声,更增添了一丝诡异。 但是风轻絮却不怕,只是小心地走着,尽量不发出声音。 第二百一十五章 真实身份 待她走到一处山石附近,便立刻判断出那声音是从山石背后发出的,她悄悄地绕到山石背面,果见一个黑色的人影正用竹棍轻轻敲打着山石。 “你是谁?”风轻絮低喝道。 那人似乎没料到风轻絮会这么快过来,惊了一下,忙回过头来。 风轻絮定睛一看,只见眼前人一副书生打扮,面容十分熟悉,她立刻辨认出了眼前的人正是秦岩。 “见过太子妃。”秦岩收拾好心情,恭敬地朝风轻絮拜道。 “秦岩?”风轻絮的目光闪了闪,很快便明白了过来,“你是福公公的人?” 秦岩见风轻絮片刻功夫便已经认出了自己的身份,不禁心中十分佩服,神色便更加恭谨:“正是,卑职原本也是东照国人,乃是福公公一早埋在允城的暗线,专司搜罗情报,福公公早已命人传话来,让卑职全权协助太子妃,务必保太子妃周全。” 风轻絮道:“那为何你不肯早些如实相告?” 秦岩忙道:“请太子妃听卑职解释,太子妃初来时,卑职也不敢确定您便是太子妃,便一直暗中观察,直到见到您手腕处的莲花印记,卑职才敢确定,本来想早些来拜见太子妃,但世子殿下一直与太子妃形影不离,卑职实在寻不着机会……” 风轻絮听见“形影不离”四个字,面上便有些不自然,还好夜色深沉,秦岩又一直低着头,倒也未曾看见她的神色。 风轻絮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今日一直一路跟着我们么?” 秦岩道:“是,只是卑职怕被世子发现,所以一直远远地跟着,连洞口都不敢靠近,见入了夜,才用东照国特有的颂歌节拍吸引太子妃出来。” 风轻絮闻言,这才松了口气,暗忖道,还好没有被他看见自己与萧逸庭的亲密,否则传到福公公那里,他定会大发雷霆,萧逸庭便危险了。 秦岩又道:“卑职此番前来除了告知太子妃卑职的身份之外,还有件事要提醒太子妃。” “什么事?” 秦岩不无担忧地道:“太子妃与世子来到允城之后行医施药,救了不少的百姓,但是却暗里得罪了不少人,救难帮倒还罢了,纪青云倒也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但是钦差大臣李荣途却是个贪得无厌的人,来到允城之后,几乎将允城救灾的钱粮扒了几层皮去,不仅如此,还联合各大医药商行大发国难财,所有医药价格高的离谱,不知多少百姓没被天灾打倒,却被人祸害死。如今太子妃与世子行医施药,分文不取,分明是断了他们的财路,今日鹤云子一事便是那顾源与郑维联手所为,太子妃须谨慎行事才是。” 风轻絮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此事确实是我之前没有考虑周全,他们二人既然设了这鹤云子的计谋,就是想手不沾血地除掉我们……你可知这翠灵山哪里有黑金草?” 秦岩犹豫了一下,道:“霹雳崖的方向便有,但是那霹雳崖十分险峻,笔直如刀削,没有任何落脚之处,若是要去采摘黑金草,太过危险。” 风轻絮闻言,不禁心中也是一紧,道:“难怪他们偏使了鹤云子之毒,必是知晓世子的性子,对重症病患绝不会袖手旁观,所以才引着要我们去霹雳崖,要我们有去无回。” 秦岩道:“不如我带些人去采药,我手下的人都还有些拳脚功夫,应该胜算比较大。” 风轻絮却摇摇头,道:“你们的身份现在暴露不得,世子已经对你的身份起疑,万不能再让他有一丝疑虑。” “可是……” 秦岩还想说什么,风轻絮却抬手制止了他,道:“如今还有更惊险的事情,那郑维与顾源二人设下此计谋,必然会十分谨慎,恐怕不会任我们摘到黑金草,即使机会渺茫,他们也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秦岩忙道:“太子妃的意思是……” 风轻絮道:“顾源与郑维必定派了杀手埋伏在霹雳山附近,即使我们侥幸摘到黑金草,他们还是会致我们于死地。” 秦岩神色一凛,道:“那太子妃打算怎么做?” 风轻絮微微一笑:“我相信以世子的身手定会采到黑金草,但是那些埋伏在附近的人绝不会放过我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明天你们便好好布置一番,最好留下活口。” 风轻絮悄无声息地回到山洞时,萧逸庭仍然在熟睡,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躺回他的身边,看着他若孩童般纯真的睡颜,她不禁有些发怔。 从认识萧逸庭以来,很多事似乎都偏离了她的计划。在她心中,萧煜宁一直是似敌似友的人,她与他亲密无间,却又时时刻刻防备着他,而她也察觉在萧煜宁的心中,对她更多的是绝对的占有欲,他只是习惯了她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个人,好像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会离开他,这种相处模式极其稳定,她不用费尽心思去做些什么,只要安安稳稳地陪着他就好。 但是萧逸庭却不一样,他的内心有火一样炽热的温度,即使她的心如冰一样冷冽,却依然被他的心烤得几乎融化。进入允城的这段时间,是她离开梦回城以后过得最轻松自在的一段时间,他为病人看诊,她在一旁帮忙,即使每日都很忙碌,却十分充实,这是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生活。 喜欢萧逸庭么? 她有时也会问自己,比起内心深处那筹谋已久的一场惊天动地,她仍旧觉得一切都微不足道。 但是她是真心喜欢这样的日子,抛却所有烦恼,寻常得仿佛只能看见天上的云卷云舒。 风轻絮正默默地想着,萧逸庭却翻了个身,下意识地将她再次揽进怀里,似乎感受到了她身上从外面带进来的凉意,他将她整个人密不透风地拥在怀中,呢喃了一句:“怎么还这般冷……” 萧逸庭身上的温度慢慢传到她的每寸肌肤,她渐渐开始暖和起来,仿佛整颗心也有了温度一般,愈发不想离开他的怀抱。 便这样吧,梦未醒的时候,便让这个梦境再美好一些。 风轻絮闭上眼睛,在一片温暖中再次沉沉睡去。 第二百一十六章 坠崖 当清晨的阳光从山洞外慢慢射入山洞时,风轻絮悠悠转醒,朦胧的目光落在洞顶,她才想起自己昨日与萧逸庭一起来草药的事情。 她转头看向萧逸庭,却见萧逸庭已经醒来,正支着额头注视着他,姿态很是优雅,眼眸清澈如溪流,脸上是浅浅的笑意。 “醒了?”萧逸庭见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发怔,便率先开口问道。 风轻絮怔了半晌,问道:“你醒了多久了?” 萧逸庭想了想,道:“不久,半个时辰而已。” “那你为何不叫醒我?”风轻絮蹙眉道。 萧逸庭笑眯眯地道:“看你睡得那么香,不忍心叫醒你,想多看你一会儿。” 风轻絮的呼吸窒了一下:“你就这样看了我半个时辰?” 萧逸庭眨了眨眼睛:“可我还是觉得时间太短,若是能一直这样看着你多好。” 风轻絮无语地看着他,继而直接起身,丢下两个字:“疯子。” 萧逸庭看风轻絮往洞外走,忙跟了上去,笑道:“我对你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你怎么就不相信呢?” 风轻絮不理他,脚下走的飞快,但脸上却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萧逸庭一路追着风轻絮,很快便来到了一处小溪前,风轻絮停下来洗了把脸,溪水清凉无比,被水一激,整个人瞬间精神起来。 而萧逸庭则在旁边的树上摘了些野果,洗净后递给她。 风轻絮接过野果,慢慢地吃了,吃完后,她看见萧逸庭准备继续找断崖,便有些犹豫地道:“之前我听冯猎户说附近似乎有个霹雳崖,很是险峻,可能会有黑金草。” 萧逸庭顿时一喜,道:“既如此,我们便去那霹雳崖看一看。” 说完,萧逸庭转身便走。 风轻絮忽然心中一慌,一把拉住他的手,道:“阿庭,不如算了吧。” 萧逸庭下意识地转身看向她,又看了看她牵着他的手,笑容如秋日的阳光般晃眼:“娘子,这可是你第一次主动与我牵手。” 风轻絮闻言,忙要收回手,但萧逸庭却反握住她的手不放开,道:“为何要算了?既然都已经来了,无论如何也要试试才行。” 风轻絮见挣脱不得,便索性拉住他的手,道:“那霹雳崖太危险,我们还是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不知为何,她忽然不想让萧逸庭去涉险,昨日与秦岩商议的计划,她竟想全部推翻。 “原来娘子在担心我的安危,”萧逸庭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道,“放心吧,我游历过那么多名山大川,攀岩的本事还是有些的。” 说完,他也不待风轻絮再说什么,拉着她便走向霹雳崖。 风轻絮无奈地被他拉着跟在他身后,心中的担忧却丝毫没有减少。 眼看到了霹雳崖上,风轻絮知道即使反对也没有任何作用了,便只站在崖边静静地看着萧逸庭。 萧逸庭往崖下望了一眼,立刻欣喜地道:“娘子,下面果然有黑金草。” 风轻絮走到山崖边,也向下看了一眼,果然见山崖险峻之处有一丛绿油油的药草迎风摇曳,草茎狭长,纹路清晰,宛若兰花草一般,显然便是那传说中的黑金草。 风轻絮见再无回头之路,便只好与萧逸庭一起绑好绳索,一点一点将萧逸庭从山崖上放了下去。 萧逸庭下得极为仔细,动作也颇为娴熟,一看便是对攀岩很是熟悉,风轻絮的心这才稍微放下了一些,她眼也不错地看着萧逸庭,轻声道:“阿庭,一定要小心。” 萧逸庭安慰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才要小心,在山崖上乖一点,不许乱跑,我一会儿便上来。” 风轻絮听话地点点头,萧逸庭这才放心地继续下滑。 霹雳崖如它的名字一般,仿若是被雷电劈开似的,从崖顶到崖底都笔直如线,看上去十分惊险。 而那株黑金草便生长在断崖最为险峻的位置,那黑金草下方却有一棵极粗的大树从崖中伸出。 萧逸庭小心地滑到那黑金草附近时,刚好踏在那棵大树之上,萧逸庭试着用脚踩了踩,那树约有两个人合抱那么粗,极为结实,于是他放心地将身体的重量放在了那棵树上。 脚下有了着力点,萧逸庭的心便松了一些,他伸出手臂去够那黑金草,但那黑金草离这棵树还有段距离,萧逸庭便不断调整姿势,努力去碰触黑金草。 风轻絮在崖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萧逸庭,心中忐忑不已,手心里渐渐有了黏湿的汗意。 慢慢地,萧逸庭的手指碰到了那株黑金草,他心中一喜,忙再次向前滑动身躯,试图用手掌抓住那棵草的根部。 萧逸庭的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是这种滑动也相当有成效,整棵草都没入了他的掌心中,于是他用力一拔,那棵草便被他连根拔下。 但是他还来不及喜悦,脚下已经失去平衡,突然从那棵树上滑下,斜斜地飞了出去。 “阿庭!”风轻絮胆战心惊地长呼一声。 萧逸庭腰间的绳索一紧,飘荡开来,在半空中荡了几个来回之后,萧逸庭巧妙地一使劲,便又稳稳落回那棵树上。 但风轻絮的心依旧高高提着,连声音都有发抖:“阿庭,你怎样了?” 萧逸庭得意地举着手中的黑金草,道:“娘子,我采到黑金草了。” 风轻絮见萧逸庭无恙,才长出了一口气,道:“你尽快上来吧,下面不安全。” 萧逸庭应了一声,也不在下面多停留,攀着绳索开始向上爬去,风轻絮见萧逸庭稳稳地向上攀爬,心中便松了下来。 眼见着萧逸庭即将爬上崖顶,风轻絮的心这才慢慢松了下来。 正在这时,忽然听空中传来一声锐利的呼啸声,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见一道快如闪电的光影已经来到她的面前,“锵”地一声撞在那崖边紧绷的绳索上,那绳索原本就吃着力,被那锐利的光影一撞,登时应声而断。 “啊——” 绳索断裂后,崖下传来萧逸庭的惊呼声…… 第二百一十七章 获救 “阿庭!” 风轻絮的脑袋轰的一声似炸裂了一般,她扑到崖边,朝萧逸庭伸出手去,连声音都变了调。 半空中的萧逸庭直直地向下坠去,他原本明亮的眼睛,此时满是惊愕和恐慌。 风轻絮的心脏顿时停跳,她傻傻地看着落下山崖的萧逸庭,只觉得自己仿佛不会呼吸了一样,连身后扑来的危险气息都丝毫没有察觉。 一道寒光倏地劈向风轻絮,迅速而狠厉,而风轻絮完全没有在意身后发生的事情,她的眼中只有向山下直直坠去的萧逸庭。 就在那道寒光即将劈向风轻絮时,一把剑破空而来,狠狠将那劈向风轻絮的刀撞开,而那持刀人身形一晃,几乎把持不住手中的刀,去势便偏了许多,只砍在风轻絮身边的石头上。 自此开始,崖上一群蒙面的黑衣人,与另一群蒙面的黑衣人刀剑击鸣,混战在了一起。 而风轻絮也轻轻松了口气,因为她看见萧逸庭坠下后,刚好落在了崖上那棵极粗的树上,由于沉重的下坠之势,萧逸庭被撞昏了过去,但是暂时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风轻絮冷冷地看着眼前混战的人群,她布下的人手显然占据了上风,不仅人多,而且武功更强,很快便将前来刺杀她的人全部活捉。 这时,一个蒙面人走了过来,拉下脸上的黑布,露出了书生气十足的一张脸,俨然是秦岩。 他恭谨地道:“主子,按照您的吩咐,所有人全部活捉。” 风轻絮的目光冷若冰霜,看得那群刺客瑟瑟发抖,她的声音冷漠得没有一丝感情,仿佛是从地狱而来:“竟敢伤害阿庭,所有人全部斩杀,一个不留!” 秦岩愣了一下,但是还是按照风轻絮的吩咐,将所有刺客全部斩杀。 风轻絮冷冷地看着地上流了一地的血水,道:“你们清理好尸首血迹之后,尽快离去,我下去救世子,今日之事所有人不得在世子面前提起。” 秦岩犹豫了一下,道:“太子妃,那断崖太危险了,还是让卑职去救世子上来吧。” 风轻絮摇摇头,道:“不可,若你们去救他上来,更难解释清楚了,只有我自己亲自下去救才行,你放心吧,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不会有危险的。” 秦岩闻言,便带着所有人迅速将尸首血迹都处理得干干净净,随后便离去了。 风轻絮见秦岩等人离开,这才取出新的绳索,将自己慢慢放了下去。她的攀岩之技不如萧逸庭,因此在半空中晃晃悠悠,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落到萧逸庭身下的那棵树上。 双脚踩稳之后,她便慢慢挪到萧逸庭身边。此时的萧逸庭仍然在昏迷,一动不动地躺在树上,脸色苍白如纸,唇边残留着一丝血迹。风轻絮见状,心不由地揪了起来,她小心地晃了晃萧逸庭的身体,轻声唤道:“阿庭,醒醒……” 不知唤了多少声,萧逸庭才悠悠转醒,神情痛苦而迷茫,风轻絮见萧逸庭要挪动身体,忙道:“阿庭莫动,你现在在树上,一不留神便会掉下去,你先试着活动一下身体,但是不要有太大的动作。” 萧逸庭闻言,这才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他尝试着动了一下身体,发现后背疼得厉害,五脏六腑似乎都碎了一般,但好在还能动弹。 “阿庭,你感觉如何?”风轻絮关切地问道。 萧逸庭慢慢坐直了身体,道:“还好,可能绳断以后下坠的时候脏腑受到了震荡,但是应该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风轻絮这才松了口气。 “这绳索也太不结实了,下来之前也没好好检查,险些丢了性命。”萧逸庭心有余悸地道。 风轻絮见他并不知晓崖上发生的事情,便也按下心思没有提起。 萧逸庭揉了揉发闷的胸口,忽然觉得不对劲:“你不是在崖上么,怎么下来了?” 风轻絮道:“你摔晕过去,我自然要下来救你,若你醒来的时候不知晓状况,一翻身,岂不是直接掉了下去?” 萧逸庭闻言,眼中柔情浮现:“傻瓜,我便是晕过去你也不能下来,你不懂攀岩,万一摔下去怎么办?” 风轻絮笑笑,道:“我哪里还能想那么多,看你昏迷便只想着下来救你,等我想明白的时候已经站在你身边了。” 萧逸庭看着风轻絮眼中乍现的温柔光泽,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便只愣愣地看着她的眼睛。 风轻絮用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道:“莫不是摔傻了?” 萧逸庭握住她伸出来的手,有些迟疑地道:“娘子,你……” 风轻絮反握住他的手,道:“这里不安全,一切等我们上去再说。” 于是萧逸庭便先按下心中的疑惑,自己先顺着绳索爬上去,又把风轻絮拉了上来。 待两人安全地到达崖顶以后,看着萧逸庭手中的黑金草,风轻絮甚觉十分不易,感叹道:“这么珍贵的药材居然只长在断崖上,真是可惜,世人想得到,竟要历尽艰险,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才行。” 萧逸庭低声道:“这世上的事大抵都是如此,要想得到心中所爱,必要付出许多,世上最珍贵的东西,总是需要最不懈的努力才能得到。” 风轻絮下意识地看向萧逸庭,萧逸庭却已走近她,温柔地俯视着她,道:“娘子,我们已经上来了,有些话,你是不是要与我说个明白?” 风轻絮叹道:“阿庭,你为何偏偏要我说出来呢?” 萧逸庭的眼睛闪着绚丽的光芒:“你的心总是藏得紧紧的,我盼望了许久,等待了许久,似乎连我自己都已不相信能守到你转身的那一天,所以我要你说,只有你说出来,我才敢相信。” 风轻絮静静地看着萧逸庭,慢慢地道:“那你听好了……” 萧逸庭目光直直地看着她,眼中写满了紧张的期待。 风轻絮看着萧逸庭一脸紧张的模样,忽然玩心大起,朝他抿嘴一笑,道:“我偏不说!”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朝山下跑去。 萧逸庭一怔,看着风轻絮远去的背影,心中竟没有丝毫的失望,反而被无以言语的欢喜和愉悦满满填充,他一边朝风轻絮追去,一边叫道:“娘子,等等我……” 微风轻抚,秋阳高照,山林间追逐的少年少女仿佛是一对璧人,笑声穿过树林,漫过无边的田野,传出很远…… 第二百一十八章 祭祀 待回到允城,风轻絮仍不愿开口讲出萧逸庭想听的话,萧逸庭紧紧握着她的手,哄了一路仍然不泄气,继续诱哄着。 眼见快到了医馆,二人却忽然发现身边的人开始急急地向一个方向跑去,脸上都是紧张又兴奋的表情,风轻絮诧异地与萧逸庭对视一眼,心中甚觉奇怪。 萧逸庭随手拦住一个年轻人,问道:“这位兄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家如此匆忙,是要赶往何处?” 那年轻人一眼便认出了萧逸庭,道:“原来是玉公子,玉公子有所不知,这两日大家准备祭祀大灵山山神,正在选祭品。” “祭祀?”萧逸庭不解,“如今灾情严重,百姓食不果腹,为何还要祭祀山神?” 那年轻人道:“正是因为如此,才更要祭祀山神,这次地震必是因为允城很久没有祭祀大灵山山神了,所以山神发怒,百姓遭殃,只要祭祀了山神,相信灾情很快就会过去了。” 风轻絮看着那年轻人的眼中不寻常的亢奋的光芒,心思一动,问道:“不知祭祀山神要选什么祭品?” 那年轻人的眼睛亮得出奇:“自然是允城最美丽的少女。” 萧逸庭与风轻絮皆是一怔,那年轻人已经抬手告辞,迫不及待地跟随人群朝那选祭祀的地点而去。 风轻絮蹙眉道:“允城百姓怎会有如此想法……阿庭,我们去看看。” 话毕,风轻絮举步便走,谁知手却被萧逸庭紧紧牵住,让她不得不停下来回身看向萧逸庭。 萧逸庭道:“我去,你不要去。” 风轻絮不解:“为什么?” 萧逸庭悠悠道:“你没听他们说,要选允城最美的少女,你要是被选中怎么办?” 风轻絮哭笑不得:“且不说我是外来人,山神收不收尚且不确定,更何况允城谁人不知我是你萧逸庭的夫人,怎么还能算是少女?” 萧逸庭的眼眸一深,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我还没洞房便还算是。” 风轻絮的脸瞬间烧了起来,脑袋嗡地一声,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她羞恼地看着萧逸庭道:“你……你胡说什么?简直……简直……” 她再也说不话来,飞快地奔回医馆,回身怒瞪了萧逸庭一眼,将他关在了门外。 萧逸庭很是满意地看着风轻絮又羞又怒的模样,只觉得分外可爱。 洞房?嗯,似乎是个很不错的想法。 他一直记着风轻絮告诉他她知道解去蛊虫的办法,既然她能长大一回,便极有可能再次长大,他一定要诱她说出解蛊的办法…… 身边的百姓越来越少,萧逸庭忙收回思绪,紧跟着他们的脚步朝那选拔祭品的方向走去。 很快,萧逸庭便来到了一个空旷的祭台附近,那祭台在没地震前必然是十分精致典雅、肃穆庄重,虽然由于地震的原因,祭台上有许多的裂缝,让原本美轮美奂的大祭台显得有些萧索,但是依旧可以看出原来雄伟秀美的模样。 祭台周围挤满了前来观看的百姓,而那高高的祭台上站着一排衣衫飘飘的少女,萧逸庭站的比较远,看不清她们的长相,但是仅凭身姿都可以看出那些少女必然如花似玉,楚楚动人。 祭台的中央还有有一处隆起的圆形高台,高台之上站着一名奇装异服的法师模样的人,手中拿着一条奇异的鞭子,左右挥舞,他眼睛微闭,身体抖动得极为诡异,似乎正在施法。 萧逸庭悄无声息地穿过人群,朝那祭台走进些,耳朵极为警觉地听着周围百姓的言语。 这些百姓似乎极为相信大灵山的山神,对这次祭祀极为虔诚,当萧逸庭走近祭台后才发现那些貌美如花的少女脸上都是一副期待的模样,仿佛能被选为祭品是极为荣幸的事情。 旁边有人窃窃私语:“你们猜这次谁会被选为祭品?” “那还用说,肯定是曲雨桑姑娘,你看这一排姑娘是不是数她最美?” “哪个是曲雨桑?” “最中间那个,穿樱粉衣裳的那个。” 萧逸庭遥遥望去,果见站在最中间的那位姑娘亭亭玉立,妩媚多姿,比其他女子更为出众一些。 他细细听去,似乎不少人都觉得那曲雨桑定会被选中。 那法师拿着鞭子舞了半晌,忽然鞭子一挥,“啪”地一声打在了其中一个少女的身上,那少女吃痛,不禁一个趔趄从队伍中站了出来。 众人均发出“果然如此”的唏嘘声,萧逸庭定睛看去,原来那被鞭子抽中的女子正是曲雨桑。 高台上,那法师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山神有旨,祭品已定;神鞭遴选,飨我大灵。” 说完,那法师便一摇一晃地走下高台,伸手要去抓曲雨桑的胳膊。 正在这时,一阵低沉的声音传来:“且慢!” 萧逸庭随着众人一起朝那发声处看去,发现原来竟是纪青云。 纪青云缓步走上台阶,表情冷峻,待走到那法师身边时,眼中似已含了怒气:“张晟,你在此装神弄鬼,究竟意欲何为?允城百姓遭此大难已经苦不堪言,你居然还要雪上加霜,简直丧尽天良!” 张晟闻言,不怒反笑:“纪帮主,允城有此一劫,本就是因为大灵山山神发怒,只要送了祭品,山神便会息怒,灾情也就自然消散,我这是好心救允城百姓,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变成了十恶不赦了?” 纪青云却道:“什么山神发怒,允城百姓如今需要的是同心协力对抗灾情,而不是寄希望于鬼神,你莫要妖言惑众!” 张晟冷笑:“你纪帮主不信鬼神,可是贵帮的弟兄可有不少人在下面看着呢,难道你觉得他们也是妖言惑众?” 纪青云四下望去,果然见不少救难帮的弟兄都在底下痛百姓一起望着他,眼中流露出些许的不满。纪青云不信鬼神之说,但是他手下的兄弟众多,不少人只是普通百姓,十分相信鬼神。 沉默片刻,纪青云还是道:“下面的百姓只是被你蛊惑了而已,你才是罪魁祸首!” 第二百一十九章 祭品 张晟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转而对下面的百姓高声道:“大家都听见了,救难帮帮主纪青云不相信我们敬畏的大灵山山神,不仅侮辱我,还要阻挠我们的祭祀,大家说,究竟该怎么做?” 台下的百姓开始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忽然人群中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声音:“请纪帮主离开,不要打扰张道长祭祀!” 这一声过后,下面的声音便开始一声连一声响起: “请纪帮主离开,我们要祭祀大灵山山神!” “你不信山神,我们信,我们要祭祀!” “山神有灵,请原谅纪帮主的不敬……” “……” 纪青云看着台下百姓愤慨激昂的样子,只觉得心中十分失望,如今允城民不聊生,极需要众志成城,共渡难关,但是眼前的百姓却只寄希望于所谓的山神,这让纪青云心中不禁灰心气馁。 正在纪青云手足无措的时候,只见一名白衣少年缓步踏上台阶,貌若潘安,眉目如画,衣袂翻飞,风度翩翩,他一踏上台阶,所有人都慢慢地安静了下来,愤慨的声音转成了窃窃私语: “那不是玉公子么?” “呀,竟然是玉疏庭公子,他怎么来了?” “莫非玉公子也要阻挠祭祀么?” “……” 萧逸庭对台下的言语恍若未闻,来到纪青云身边后,极有风度地行了一礼:“纪帮主,我们又见面了。” 纪青云见是萧逸庭,面上便缓和了一些,回礼道:“玉公子今日怎的没有看诊,竟在此处?” 萧逸庭一笑,道:“本来是准备看诊的,谁知所有病患都跑了,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原来是这里要祭祀山神。” 纪青云的心中有愤怒又无奈:“玉公子也信山神么?这明明都只是无稽之谈。” 纪青云原以为萧逸庭定然与他一样不信鬼神,然而萧逸庭却一本正经地道:“纪帮主此言差矣,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允城这么多百姓都信山神,自然有他们的道理,还请纪帮主慎言。” “玉公子,怎么连你也……”纪青云瞪大了眼睛看着萧逸庭。 萧逸庭却不理纪青云,反而朝张晟道:“张道长好本事,居然能让山神上身,选出祭品,实在让我等大开眼界。” 张晟原本以为萧逸庭是来替纪青云说话的,没想到萧逸庭一开口却是站在他这一边,而且话语间对他很是尊敬,他不禁对萧逸庭也有了些好感,笑着道:“哪里,我等凡夫俗子,只是替山神办事罢了,那点微末伎俩都是借山神的光罢了。” 萧逸庭转头看向曲雨桑,眼中满是惊艳之色:“曲姑娘果真是国色天香,山神好眼光。” 那曲雨桑自萧逸庭踏上台阶开始,目光便没离开过他,她只觉自己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英俊潇洒的人,一举一动都风流飘逸,恍若谪仙,看得她心头乱跳,仿佛有小鹿在撞。 见他此时竟转头与自己说话,曲雨桑的心几乎要跳了出来,脸上一阵阵发烫,而他惊艳的眼神和赞叹的话语都让她惊喜地几乎晕厥过去。、 她忙低下头道:“玉公子过奖了。” 然而萧逸庭见过曲雨桑之后,眼中的惊艳渐渐转为担忧,看向张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张晟自然发现了萧逸庭的不对劲,于是问道:“玉公子可是有话要说?” 萧逸庭叹了口气,道:“张道长虽是好意为山神选祭品,但是若就这样将曲姑娘送给山神,只怕山神会再次发怒的。” 张晟闻言,心中便有些不悦:“玉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既然都是为了允城百姓,那我就直说了,”萧逸庭轻咳了两声,道“曲姑娘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 张晟一呆:“什么?” 台下顿时如炸了锅一般沸腾起来,被山神选中的少女居然身上带病,这岂不是要得罪山神么? 纪青云原本还对萧逸庭心生不满,愤愤不平地看着他,但是听他说出这句话后,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眸一亮,心中不禁欣喜起来。 萧逸庭道:“山神要的必是健康美丽的少女,但是曲姑娘却身有病症而不自知,若是病情加重被山神发现,恐怕允城百姓又要遭殃了。” 张晟也似乎察觉了萧逸庭的用意,喝道:“莫要胡说,曲雨桑明明没有病,你需要胡乱言语。” 萧逸庭却郑重其事地道:“我玉疏庭在允城活人无数,医术如何,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多少疑难杂症,都是药到病除,寻常大夫看不出的病,我却能看得出来,如今我也只是好心提醒,若是张道长不信,将曲姑娘送去大灵山便是。” 听萧逸庭这么一说,那张晟也有些半信半疑:“你休要诓我……况且她若不能去,也必有其他女子要去。” 张晟的意思很明显,就算萧逸庭救了曲雨桑,还是会有其他女子作为祭品送过去,结果还是一样的。 但是萧逸庭却微微一笑,道:“谁说曲姑娘不能去?有病便要治,治好了还是大灵山山神中意的人,难道不是么?” 张晟皱了皱眉头:“你的意思是……” 萧逸庭淡定地道:“三日之内,我保证将曲姑娘治好,到时候还张道长一个健康的山神祭品。” 风轻絮回到医馆后,将那黑金草碾碎成汁,喂与那误食鹤云子的少年,那少年服过之后,很快便吐出几大口黑血,但是脸色却好了许多,只是仍然十分虚弱,昏迷不醒。 那妇人见自己儿子好了许多,忙不迭地向风轻絮磕头道谢,风轻絮忙扶起她,道:“若你要谢我,只需回答我几个问题。” 那妇人忙道:“玉夫人尽管问便是。” 风轻絮道:“你将药拿回去以后可是立刻煎服?中间可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那妇人想了想,道:“好像没有……哦,对了,那日我拿着药经过济世堂的时候,碰见了郑维郑大夫,他说久闻玉公子医术高超,便要看看我的药方,还看了看我的药,夸赞玉公子果然艺术超群。” 第二百二十章 好色本性 风轻絮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果然如她所料,是顾源和郑维搞的鬼。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喧哗声,只听一个倨傲的声音道:“玉疏庭何在?有人拦住本官车马,说这里有人因玉疏庭开错了药方而命丧黄泉,你们尽快叫他出来。” 风轻絮一听便知是李荣途的声音,他这个时候过来,定然是以为萧逸庭没有采到黑金草,已经坠入悬崖。如今萧逸庭不在,那些帮工显然也不敢说什么,她便只能自己亲自去会会他了。 于是风轻絮覆上面纱,缓步走了出去。 李荣途确实如风轻絮所料,以为萧逸庭已经死了,所以特意过来看看,当他看见是风轻絮而非萧逸庭走出来的时候,心中便更加肯定萧逸庭已经命丧悬崖,于是淡定地道:“怎么医馆里只有玉夫人,玉公子呢?” 风轻絮答道:“回大人,我夫君有事外出未归,若大人有事寻我夫君,怕是要等一等了。” 李荣途一听,心中很是欣喜,道:“哦?不知玉公子去了哪里?有人状告玉公子,说他的药吃死了人,如今那尸体就在医馆中,特请本官来主持公道。” “尸体?”风轻絮装作惊恐的模样,“哪里有尸体?李大人莫要吓人。” 李荣途见风轻絮一脸慌张,便冷笑一声,道:“玉夫人就不要再装了,是非黑白,搜一下便知分晓,来人,把这医馆里里外外给我搜一遍!我倒要看看这尸首能藏在何处!” 风轻絮蹙眉道:“慢着,李大人不问青红皂白便要搜查么?总得让我辩一辩吧?” 李荣途冷笑:“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你既然是玉疏庭的夫人,便也是同谋,玉疏庭不在,你便先过堂候审吧!”说完便朝衙役使了个眼色。 那衙役立刻上前伸手去抓风轻絮。 风轻絮忙向后一闪,冷不防脸上的面纱飘落下来,一张如出水芙蓉般清丽无双的面容出现在众人面前。 李荣途见了风轻絮的面容,顿时眼眸发出异样的亮光,连身体也直了起来,眼睛紧紧盯着风轻絮。 风轻絮见自己的面纱飘落,不禁一惊,想要遮挡面容已是来不及,想到日后在京城极有可能与李荣途会面,她的心中瞬间浮起一丝杀意。 而李荣途则浑然不觉,只直直地看着风轻絮美若天仙的面容,赞叹道:“原来玉夫人竟生的如此美貌,果然传言不虚啊。” 风轻絮对李荣途赤裸的目光甚是厌恶,面上却很是平静:“李大人过奖了,蒲柳之姿难登大雅之堂,倒让李大人见笑了。” 李荣途见风轻絮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反而更是心痒不已,情不自禁地走上前道:“玉夫人莫要妄自菲薄,以玉夫人之姿,屈居在这陋室之中,简直让本官于心不忍……” 风轻絮见李荣途步步向前,便警惕地退后几步,低着头道:“民妇与夫君能在此行医赠药,救治百姓,已经很是满意,不劳李大人费心。”风轻絮特意强调“民妇”与“夫君”四个字,希望点醒李荣途,不要有出格的举动。 李荣途看着风轻絮低头时露出的雪白脖颈,更是心神一荡,朝她伸出手去:“玉夫人不妨道府衙中一坐,本官还有些话要问夫人……” 察觉到李荣途的靠近,风轻絮低垂的眼睑中有一丝冷光划过,她暗中握紧了袖子里藏着的寒衣匕,悄无声息地拔开刀鞘。此时医馆中无人,若是李荣途真的要对她做什么,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几乎无任何还手之力,那么只有趁其不备,一刀解决了他。风轻絮眼角余光迅速扫过房间,在心中制定出逃跑路线。 “不知李大人来访有何事?李大人贵足踏贱地,倒让寒舍蓬荜生辉啊。”萧逸庭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 风轻絮倏地抬头,见萧逸庭笑吟吟地走了进来,仿佛没有看见李荣途的动作一般,但是风轻絮却敏锐地从他眼底捕捉到一丝阴沉的寒光。 “阿庭……”风轻絮轻轻唤了一声。 萧逸庭快步走到李荣途面前,不动声色地将风轻絮挡在身后,似是十分恭敬地朝李荣途施了一礼:“不知李大人今日来所为何事?” 李荣途见萧逸庭居然还活着,先是一愣,随即讪讪地道:“有人状告你开错了药,吃死了人,尸体就藏在医馆之内,本官虽相信你的医术,但也不得不来查看一番。” 萧逸庭一听,忙道:“大人,这是诬陷呀,草民怎会开错药?还请大人明鉴。” “本官自然也是不信,本来想搜查一番还你清白,但是玉夫人却一再阻挠……” 李荣途说着,眼睛便瞟向萧逸庭的身后,但是风轻絮本就娇小,萧逸庭高大挺拔的身躯将风轻絮遮的很是严实,他竟连风轻絮的衣角也看不见,心中不禁十分失望。 萧逸庭道:“内人向来胆小,想必是被大人的官威所慑,一时乱了分寸,还请大人见谅……我这医馆就这么大的地方,大人若要搜尽管搜便是,也好证明草民的清白。” 听萧逸庭这么说,李荣途便也不客气了,命衙役将医馆翻了个底朝天,那中毒的少年与那妇人便被寻了出来。 李荣途见那少年呼吸平稳,面色转好,心中大惊,知道顾源与郑维的计谋显然是失败了,于是面上装作惊讶的模样,道:“玉公子果然医术超群,竟能活死人、肉白骨,实在令本官大开眼界。” 萧逸庭谦虚地道:“大人过奖了,草民也只是尽力而为……只是草民历尽艰险治病救人,却被人诬陷,还请大人为草民做主。” 李荣途很是和善地道:“玉公子放心,待本官回到府衙,定将那包藏祸心之人狠狠惩治一番,替玉公子讨回公道。” 萧逸庭一副感激的样子,道:“多谢大人。” 李荣途见萧逸庭将风轻絮护得紧紧的,便觉得再留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于是随意与萧逸庭聊了几句,起身便走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醋意 刚走到门口,李荣途却发现门口站着一位明艳动人的少女,不禁问道:“这是……” 萧逸庭忙道:“这是今日被山神选中的祭品,因身上有疾,草民便先行诊治一番,待病愈之后再行祭祀。” 李荣途本来觉得这少女很是美丽,但是又想想方才风轻絮的容貌,不禁觉得眼前的少女竟有些俗艳,于是便只说了句:“既是祭品,玉公子当好生诊治才是。”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萧逸庭笑着看着李荣途远去,但笑意却未达眼底,李荣途想非礼风轻絮的动作被他看得清清楚楚,若不是他及时回来,恐怕风轻絮已经抵挡不住了。 想到风轻絮差点被李荣途碰到,萧逸庭恨不能砍了他的手。 “玉公子……” 一个柔软的声音传来,萧逸庭忙回神看向身边的曲雨桑,见她正怯怯地看着自己,如一朵含露带雨的蔷薇花一般,显然对于方才的一幕有些不知所措。 于是他和颜悦色地道:“曲姑娘莫怕,李大人只是来查访,并无恶意,曲姑娘快请进。” 风轻絮见萧逸庭带回了一个容貌不俗的女子,很是疑惑,但萧逸庭不待她发问,便对曲雨桑道:“曲姑娘先请稍等,我有事与娘子商议,稍后再为曲姑娘诊治。” 说完,萧逸庭便拉着风轻絮便进入了后院的卧房之中。 曲雨桑惆怅地看着萧逸庭与风轻絮离开的背影,心中暗忖:“玉公子竟然这么早就成婚了,看起来夫妻二人感情很是不错,可他的娘子未免也太小了些,看着不过十三岁左右的样子……” 但又想起自己是山神选中的人,今生与别的男子再无可能,曲雨桑便只得叹了口气,心中又荣幸又失落。 萧逸庭将风轻絮拉回卧房之后,便上下打量着,急急地问道:“那李荣途可曾对你做了什么?有没有伤害你?” 风轻絮扬了扬眉,亮出手中的匕首,道:“你觉得呢,若他敢碰我,我便一刀杀了他。” “那就好,”萧逸庭这才放下心来,看着风轻絮沉鱼落雁的面容,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面颊,恨恨地道,“你说你为何要长得这般美丽动人,若是你丑些,我也少操心一些。” 风轻絮揉揉被他捏得发痛的脸,蹙眉道:“又不是我要这样长的,我宁可难看一点,也少招些事端。” 萧逸庭叹了口气,道:“看来以后我要每日将你带在身边,形影不离,不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被人占了便宜去。” 风轻絮嗤笑了一声,道:“我看未必,若你时时刻刻将我带在身边,如何能去找曲姑娘、弯姑娘,我可不要去坏了你的好事。” 萧逸庭一怔,立刻明白风轻絮心中有些误会,忙道:“娘子,你可不能冤枉我……” 萧逸庭说着,便把今日在祭台的所见所闻大致讲与风轻絮听。 风轻絮听完以后,却道:“这么说来,你是看曲雨桑可怜,所以才英雄救美?” 萧逸庭一怔,道:“什么英雄救美,我只是想帮助纪青云而已。” 风轻絮瞥了萧逸庭一眼,道:“你什么时候与纪青云关系这么好,他将你扣下,还险些杀了你,你却要帮他?你明明就是见那曲雨桑美貌,才动了恻隐之心。” 萧逸庭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是这样认为的?在你眼里我便是那等好色之徒?” 风轻絮冷冷道:“若你承认,我还觉得你是个坦诚的人,你越解释,我倒越觉得你是在掩饰对她的动心。” “我对她动心?”萧逸庭指着自己的鼻尖,忽然觉得风轻絮变得有些不可理喻,“她哪里值得我动心?” 风轻絮道:“美丽的外表,柔弱的举止,楚楚可怜的眼神,不就是你们男人最动心的那种女子么?” 萧逸庭觉得简直无法与风轻絮沟通了,又郁闷又无奈地道:“你竟将我与那些普通男人相比!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你不知道么?我对你说过千百遍,我只喜欢你。” 风轻絮看着萧逸庭含着怒气,又带着一丝无奈的眼神,怔了怔,口中却依旧不依不饶地道:“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心话,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你那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萧逸庭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蹙眉道,“怎么我觉得你是故意要惹我生气一般,无论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 风轻絮冷哼一声,道:“那是因为我现在已经戳穿了你的真面目,什么只喜欢我一人,什么想娶我,都只是骗人的谎话,刚与我分开片刻便带回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据么?” 萧逸庭听着风轻絮刻薄的话语,原本心中还有些恼怒,但是看着她一脸酸意的模样,他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忽然安静了下来,一双明亮的黑眸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缓缓朝她一步步走去,口中道:“你还想说什么,一并都说出来。” 风轻絮见他走过来,从他的眼神里察觉出了危险的气息,不由步步后退,但是有些话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就是个骗子,跟我说的那些话不知对多少女子说过,如今又拿来诓我,我再不会上你的当,萧逸庭,以后离我远一些,否则……” 萧逸庭不待她说完,忽然上前一把环住她的腰,将她紧紧拥在怀里,低头含笑看着她道:“否则如何?” 风轻絮气恼地挣扎着,道:“否则我就杀了你!” 萧逸庭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捏住她的下巴,戏谑地道:“那你便杀了我吧,看你的心会不会疼。” 风轻絮无语地看着他,只觉得他这般无赖的模样,竟让她无可奈何,只能用力捶打着他结实的胸膛。 萧逸庭毫不费力地抓住她一只手,放在唇下亲吻着,清亮亮的眼睛愈发温柔地凝视着她,半晌,才慢慢道:“娘子……你吃醋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合作 吃醋? 风轻絮的心惊了一下,立刻矢口否认:“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又不是你真正的娘子,为什么要吃醋?” 萧逸庭吻着她细嫩的手指,眼睛亮得惊人:“你就是在吃醋,你看看你如今的样子,明明知道我对那曲雨桑无意,还这般不依不饶,没理也要说出三分理来,而且都是歪理,难道不是在吃醋?” 风轻絮愣了一下,仿佛真的被萧逸庭戳中了心事,是啊,她如今这般做派,还有心里那种酸酸的感觉,可不就是在吃醋么? 萧逸庭见风轻絮一副纠结的模样,心里却乐开了花,深觉自己带曲雨桑回来是多么明智的选择。 她居然开始吃醋了,这是多么大的进步。 但是风轻絮岂会轻易承认,她红着脸撇过头去,语气强硬地道:“我没有,你莫要胡思乱想。” 萧逸庭觉得风轻絮此时脸红的样子极是可爱,那副嘴硬的别扭模样更是让他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但是他生怕再吓到她,只能徐徐图之,于是道:“你不想承认便不承认吧,我心里明白就行,我的娘子,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来,让为夫的亲一下。” 风轻絮原本听他前面的话还松了口气,听到最后一句,登时吓得死命推着他的胸膛,道:“不行,你赶紧放开我,你的曲姑娘还在前面等你呢,你赶紧去找她吧。” 萧逸庭岂能轻易放过她,她推拒的力量在他看来是如此微不足道,他轻而易举地便将她移到了自己的面前,笑眯眯地道:“我不认识什么曲姑娘,我就认识我家娘子,娘子,你就让我亲一下,就一下,好不好?” “不行……” 风轻絮正在挣扎,忽然听到前厅传来一个豪放的声音:“玉公子可在?纪某前来求见,还请玉公子出来相见。” “纪青云?”萧逸庭与风轻絮异口同声地道。 萧逸庭看风轻絮一脸诧异的模样,便道:“你看吧,我就说我是帮纪青云,你看,他这不就找来了?” 风轻絮却道:“许是人家觉得你多管闲事,前来教训你了,你还是赶紧出去看看吧。” “是么?”萧逸庭见风轻絮放松了警惕,忽然一笑,低下头在她的脸颊上迅速亲了一下,然后飞快地跑向前厅。 风轻絮呆呆地捂着自己的脸,萧逸庭嘴唇的柔软触感似乎还停留在她的脸颊上,被他亲过的地方变得滚烫。 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咬牙切齿地低喝:“萧逸庭!” 但是萧逸庭已然听不见了,他很快便到了前厅,在进去之前快速地收拾了一番自己愉悦的心情,整理了一下衣袖,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走进前厅。 纪青云见萧逸庭走了进来,忙拜道:“多谢玉公子今日不计前嫌出手相助,请受纪某一礼。” 萧逸庭忙侧身让过,一副不敢守礼的模样,上前扶住纪青云道:“纪帮主太客气了,你我总算相识一场,也是有些缘分的,在下实在不愿见到纪帮主处于那种左右为难的境地。” 纪青云叹息道:“没想到我允城百姓竟对大灵山山神推崇若此,以前,也就是在我年幼时听说过一次以活人为祭品,没想到如今……” “纪帮主,”萧逸庭朝纪青云使了个眼色,提醒他身后还有人在,“对于祭祀之事,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你我还是尊重百姓的意愿为是。” 纪青云这才想起曲雨桑也在这里,于是只得道:“玉公子所言也在理。” 萧逸庭便道:“纪帮主请稍候,待在下为曲姑娘诊治之后,再与纪帮主详谈。” 曲雨桑见萧逸庭朝自己走来,忙红着脸行了一礼,乖乖地坐下,让萧逸庭为自己把脉。 萧逸庭修长的指轻轻按在曲雨桑的手腕上,曲雨桑看着萧逸庭按着自己的手腕,只觉得心脏又开始砰砰乱跳。 好在萧逸庭很快便把脉结束,取过纸张,拿起毛笔,蘸了蘸墨,飞快地写下一张药方,递与她,道:“按着这个方子连服三天,每日早晚各一次,曲姑娘很快便会痊愈。” 曲雨桑含羞接过药方,低低地道了声谢,便起身离去了。 萧逸庭打发走了曲雨桑,才将纪青云请到一旁坐下,道:“纪帮主此来,不仅仅是为了道谢吧?” 纪青云皱着眉头叹气道:“不错,如今允城百姓这般推崇大灵山山神,纪某实在不愿意看见好好的姑娘家被送到山里活活饿死,那些少女心思单纯,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人利用,纪某委实痛心不已。” “那纪帮主可有什么好办法?”萧逸庭问道。 纪青云沉吟片刻,道:“我如今想到的唯一办法,便是杀了张晟,让他再也不能作恶。” 萧逸庭笑道:“那纪帮主有没有想过,没有张晟,还有赵晟、钱晟,纪帮主杀得完么?” “可是,我却也不能任他们祸害允城的百姓。”纪青云愤愤不平地道。 萧逸庭神秘一笑,道:“纪帮主既然如此心怀百姓,我倒是有一个极其简单的方法,保证永诀后患。” 纪青云顿时眼一亮:“哦?还请玉公子明示。” 萧逸庭正要说什么,却听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若我们帮纪帮主除了这祸害,不知纪帮主要如何回报我们?” 纪青云循声望去,见风轻絮慢慢走了出来,一双漆黑如子夜的眼睛正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萧逸庭看见风轻絮出来,顿时一怔,不解风轻絮的用意,但是风轻絮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他便噤了声,不再言语。 纪青云思索片刻之后,道:“玉夫人既然这么说,想必心中已经想好让纪某如何回报了,玉夫人一向快人快语,还请玉夫人明言。” 风轻絮赞扬地看了他一眼,道:“不错,我确实有些事需要纪帮主助我一臂之力。” 说着,风轻絮便在萧逸庭的旁边坐了下来,直视着纪青云。 纪青云道:“玉夫人但说无妨,只要我纪某人能做到之事,绝不推脱。” 第二百二十三章 造势之计 “那我就直说了,”风轻絮正色道,“不知纪帮主对如今允城的灾后救治情况怎么看?” 纪青云闻言,叹道:“一提此事,我便心中悲痛,地震之后,内外官民,日则暴处,夜则露宿,不敢入室,状如混沌。初始时只能于场圃中,戴星架木,铺草为寝所;于居旁隙地,架木为棚,结草为庐。好不容易盼来了朝廷拨发的钱粮,但是钦差大臣李荣途一来,不仅粥稀如水,连运来御寒的棉衣里面充的都是芦苇,还好如今只是深秋,还没到严冬,且允城尚有大灵山可以依靠,不然百姓不饿死也要冻死。那以工代赈也只是个幌子,我救难帮不知多少弟兄参与灾后重建,付出不少心力,但是银子一分也没见到,官府给发的都是往年的陈米,而且还掺了砂石。更过分的是,那李荣途与允城两大医馆—百草厅和济世堂相勾结,不禁看病十分昂贵,药材更是贵的离谱,朝廷运来的药材,他们也以各种理由扣下不发,不知有多少百姓病死……” 风轻絮闻言,道:“如此说来,纪帮主也看不惯那李荣途的所作所为?” 纪青云狠狠一拍桌子,道:“李荣途如此行径,天理难容。” 风轻絮笑道:“既如此,那纪帮主倒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纪帮主应该记得前些日我夫君与我一起去了府衙,可知李荣途找我们夫妇二人何事?” 纪青云冷哼一声,道:“左不过是你们在允城的义行挡了他们的财路。” “不错,”风轻絮点点头,“李荣途联合那顾源与郑维逼我夫君断了在允城的义诊,好让他们继续发财。” “畜牲不如!”纪青云恨得咬牙切齿。 风轻絮道:“我夫君性子倔强,不肯答应,于是他们便设下计谋,向一位无辜的少年下毒,逼我夫君去采黑金草,黑金草只生在断崖上,我夫君为了采黑金草几乎丧命,他们竟利用我夫君的柔善,想将我夫君置于死地。” 纪青云忙问萧逸庭:“玉公子可曾受伤?” 萧逸庭笑了笑:“一点小伤,无碍。” 风轻絮的冷眸转了转,道:“我夫君是个好脾气的,我却不是,他们敢伤我夫君,我便要他们的命。” 听风轻絮此话过于狠厉,纪青云不禁皱起眉头,满脸惊异地看着风轻絮:“你们到底是何人?从你们来到允城我便发觉你们绝非普通人,无论谈吐气度皆是不凡,若说是名门望族,似乎你们身上又带了些江湖气,若是江湖儿女,你们的行为举止又过于贵气,实在让纪某费解。” 风轻絮与萧逸庭对视了一眼,便转头对纪青云道:“如今我也不瞒纪帮主了,我们夫妇二人确实不是普通百姓。我夫君乃是宫中太医,我是太子妃身边的婢女,太子殿下受命前来视察灾情,而我们提前来此,便是受太子殿下与太子妃之命,暗中查访允城贪污重案,还允城百姓一个公道。” 纪青云大惊失色:“你们竟是太子殿下与太子妃身边的人?” 萧逸庭怔了怔,风轻絮这种想法并没有提前告诉她,连他也不知道风轻絮为何要这样说,他知道风轻絮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于是只能一脸镇定地坐在那里,听风轻絮到底想说什么。 风轻絮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道:“不错,所以我们需要你们救难帮的协助,为我们搜罗证据,将来呈到陛下面前,让陛下知晓李荣途的所作所为。” 纪青云面色惊疑不定:“玉夫人,你这番话真的让纪某实难相信……” 风轻絮似乎早已经料到纪青云不会相信,便从袖中取出寒衣匕,递到纪青云面前,道:“这把匕首叫寒衣匕,削铁如泥,吹毛立断,翠灵山的那只猛虎便是被它斩杀的。这把寒衣匕是番邦进贡的贡品,天下只此一把,也是太子妃的贴身之物,临行前赠与我防身之用。” 纪青云细细地看着那把匕首,那刀鞘上镶嵌着各色宝石,绚丽夺目,一看便价值连城,拔开刀鞘,顿时一股寒光扑面而来,刀锋凛冽,摄人魂魄。 “好一把寒衣匕!”纪青云忍不住赞叹道。 风轻絮见纪青云很是识货,便道:“寒衣匕有价无市,若非皇族中人,是不可能拥有这把匕首的,纪帮主这回总该相信了吧?” 纪青云见到这把寒衣匕以后,心中已经信了七分,但是仍然谨慎地道:“请玉夫人莫怪,纪某与官场中人打交道多年,凡事总是习惯多考虑几分,不知二位可还有其他证物?” 风轻絮一笑,道:“纪帮主若是存疑,我们再拿出别的东西,纪帮主依然不会十分信我们,其实我们也不需要纪帮主全然相信,纪帮主只管命可靠的弟兄暗地里收集证据,太子殿下已经在赶来的途中,相信很快便可到达,到时候纪帮主不用通过我们,直接将证据呈给太子殿下便是。” 闻言,纪青云这才放下心来,道:“既如此,我便即刻着手安排。” “那纪帮主可要万分小心,”风轻絮似是提醒,又似警告一般,道,“若是纪帮主安排的事情不小心走漏了风声,我们夫妇二人可是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会承认的。” 纪青云呵呵一笑,道:“我纪青云是江湖中人,有些事情不用玉夫人提醒,我也心知肚明,绝不会透露任何关于二位的事情……那山神祭祀之事……” 风轻絮见纪青云如此爽快地答应她要求的事情,便也十分痛快地道:“这山神祭祀之事便包在我们夫妇二人的身上,只不过照目前的情形来看,还需要纪帮主推波助澜一下。” “哦?”纪青云不解,“需要我做什么?” 风轻絮神秘一笑,道:“造势!” “造势?” “不错,”风轻絮幽深的眼眸渐渐明亮起来,“我要你暗中散布消息,就说那曲雨桑是天女下凡,要与山神结合,将来保允城百姓永无天灾人祸,福泽万年。” 第二百二十四章 暧昧一幕 纪青云很是惊愕,但是风轻絮却不将话讲明,只让他按照自己的要求去做,纪青云犹豫了片刻,便也答应了下来,至此,救难帮算是与他们夫妇二人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纪青云见已与二人达成一致,便也不多留,起身告辞。 临走前,纪青云却又想起了什么,忽然转身问道:“那玉公子与玉夫人可是真正的夫妻?” 风轻絮一怔,萧逸庭已经极其自然地握住她的手,笑道:“自然是。” 纪青云见萧逸庭与风轻絮亲密的样子,又想起风轻絮在救难帮总舵连闯三关救萧逸庭,心中便也相信了。 待纪青云走后,萧逸庭方才认真地看着风轻絮道:“娘子,你究竟想做什么?” 风轻絮淡淡道:“我要杀了李荣途、顾源还有郑维。” “为什么?” “因为他们要杀你。” 萧逸庭的心中流过一股暖流,眼眸变得十分温柔,但是语气却不无担忧:“那你准备如何杀?” 风轻絮沉默片刻,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办法。” 萧逸庭见风轻絮不肯说,只好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心中主意已经定了,但是我只要求一点,莫要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风轻絮默然无语,只用漆黑明亮的眼睛看着萧逸庭,萧逸庭无奈地将她拥入怀里,道:“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但是你若是敢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我定不会饶你。” 风轻絮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药草香,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只觉得心中无比安宁,忍不住慢慢伸出手环住他的腰,将自己与他贴得更近。 萧逸庭自然察觉了风轻絮的回抱,眼神愈发温柔,他轻抚着风轻絮的长发,心中默默想着:若这一刻能天长地久,该多好。 救难帮不愧是允城第一大帮派,执行速度果然非寻常帮派可以比较,几乎一夜间,允城所有百姓都在传曲雨桑乃是天女,受命下凡人间,注定要与山神结合,只要她入了大灵山,允城以后必定风调雨顺,所有百姓无病无灾,福泽万年。 第二日,当曲雨桑出门的时候,明显感觉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带着敬畏,她十分奇怪,旁人却又不肯告诉她为什么,她只好怀着惊疑的心来到萧逸庭的医馆。 萧逸庭原本正站在桌子旁边在为病人诊治,一见她来,忙笑道:“曲姑娘来了,快请坐。” 而那正在就诊的病人立刻站起身,带着讨好般的笑容,道:“曲姑娘,您请先看诊,我稍后再看不迟。” 曲雨桑忙道:“不用,我等一会儿便是,后面还排了那么多病人,等你们看完病我再看不迟。” 那病人一听,立刻道:“我现在似乎好些了,玉公子,我明日再来看病,我先回去了。” 后面的人一听,也纷纷找各种理由告辞离去,原本门庭若市的医馆,顿时门可罗雀。 萧逸庭怔了一下,曲雨桑也觉得十分不好意思,她一来,所有的病人都要走,她连忙想追出去将大家叫回来,谁知脚下被椅子一绊,“啊”地一声便朝尖锐的桌角撞去。 萧逸庭就站在她的旁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接住她,于是曲雨桑刚好倒在了萧逸庭的怀里。 曲雨桑原本以为自己会撞到桌角,没想到竟倒入了一个带着药草香的温暖怀抱,她忙抬起头,却看见了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她的心漏跳了一拍,脸刷的红了起来,只抱着萧逸庭的腰,呆呆地凝望着他。 萧逸庭也怔住了,没想到自己竟以这样暧昧的姿势接住了曲雨桑,他从未抱过除了风轻絮以外的女子,登时觉得十分尴尬。 忽然,萧逸庭似乎感觉到了一道冰冷的目光,他转头看去,却见是风轻絮正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神情冷漠得仿佛是在看陌生人一般。 萧逸庭吓了一跳,忙推开曲雨桑,叫道:“娘子……” 风轻絮却很快地收回目光,也不再看他,径直朝门外走去。 萧逸庭被风轻絮冷漠的样子吓到了,仿佛看见他们初见时风轻絮冷若冰霜的表情,他好不容易才让风轻絮打开心扉接纳他,才不想因为这样一件事与她回到最初的起点,他见风轻絮要走,忙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道:“娘子,你听我解释……” 可是风轻絮明显不想听他解释,看也不看他,只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放手!” 一旁的曲雨桑见风轻絮这副表情,心中很是不安,怯懦地道:“玉夫人,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 “你喜欢我夫君。”风轻絮冷不防转头看向曲雨桑道。 曲雨桑惊了一下,脸又红了起来,嗫嚅道:“我没有……” 风轻絮冷冷道:“山神在附近看着你呢,你可不能说谎,说谎的人,山神可就不喜欢了。” 曲雨桑被风轻絮的话吓住了,张了张口,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被风轻絮一下子戳穿,而且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她根本不敢看萧逸庭的脸,慌得几乎要哭出来。 “你莫要吓她,”萧逸庭无奈地道,“你能不能听我解释?” “我再说一遍,放手!”风轻絮幽冷的眸子直直地看着萧逸庭,似乎所有温度都已逝去,连眼底都藏着冰雪。 萧逸庭被风轻絮冷到极点的眼神震住了,下意识地松开了手,而风轻絮则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看见风轻絮越走越远,萧逸庭才慢慢回过神来,眼中满是懊恼。 而一边的曲雨桑也带着哽咽声道:“玉公子,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萧逸庭叹了口气,道:“不怪你,我娘子的脾气向来如此,等她气散了便没事了。” 他虽口中这么说,心里却完全没有把握,风轻絮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他暗暗想,等会儿一定要将她哄好才行。 风轻絮离开医馆以后,并不是漫无目的地随处闲逛,而是在府衙附近的那条街上慢悠悠地走着,不知来回走了多少趟,直到看见一顶极为气派的官轿抬了出来,她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第二百二十五章 请君入瓮 李荣途正在轿子中闭目养神,忽然听见轿子外传来熟悉的清冷的声音:“这个香囊怎么卖?” 李荣途以为自己听错了,伸手撩开帘子一看,果然看见了一张沉鱼落雁的清丽面容,他忙让轿夫停下轿子,施施然走出轿外,悄悄靠近风轻絮。 风轻絮只专心地看着手中的香囊,仿佛对身边有人靠近一无所知一般,精致无瑕的面容在阳光下分外动人。 “玉夫人,你怎么在这里?”李荣途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风轻絮似乎被吓了一跳,紧张地回过头看向李荣途,漆黑的眼珠如黑水银一般,她见是李荣途,才定了定神,道:“见过李大人。” 李荣途忙伸手去扶她,但是她却退后避过,只恭谨地道:“民妇还有事,先行告退。” 李荣途见她自己一个人出来,哪里肯放过她,急忙伸手拦住她,道:“玉夫人且慢,为何见到本官就要走?可是昨日本官吓到你了?” 风轻絮低着头道:“李大人官威赫赫,民妇惶恐。” 李荣途笑道:“其实本官是很和善的人,只是那日有人状告你们,本官才不得不公事公办,本官私下里一直都是非常亲和的。” 风轻絮闻言,这才慢慢抬起头来,瞥了李荣途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 只这一眼却已让李荣途心神荡漾,风轻絮的眼睛漆黑而幽深,仿佛是会吸人魂魄的暗夜,李荣途更加不想放她走,于是柔声道:“你放心,本官绝不会伤害你的,本官只想请夫人去茶楼里坐坐,还请夫人赏脸。” 地震后几乎所有茶楼都荡然无存,唯有几个修复好的茶楼也是仅供李荣途等达官显贵享用,能进茶楼喝杯茶,可以说是如今允城极为奢侈的事情了。 风轻絮低低地道:“民妇不敢。” 李荣途见风轻絮只说“不敢”而非“不愿”,便直接唤来轿夫,让风轻絮上轿,风轻絮似乎迫于无奈,只好进入轿中,李荣途见风轻絮上轿,顿时大喜,又唤来一顶轿子,朝茶楼方向而去。 待到茶楼时,李荣途亲自下轿,为风轻絮掀开轿帘,请她下轿。 风轻絮低着头,跟着李荣途来到茶楼二楼的雅座,李荣途殷勤地为风轻絮端茶倒水,侍奉的很是周到。 风轻絮却不饮茶,只是垂着眼睑,问道:“不知李大人有何事要与民妇说。” 李荣途含笑问道:“玉夫人芳龄几何?” 风轻絮答道:“十三。” 李荣途的眼睛紧紧盯着风轻絮娇美的容颜,道:“十三岁已经出落得如花似玉,若夫人再长大一些,必然有倾国倾城之姿啊。” 李荣途这话虽是赞叹,但也略显轻浮,风轻絮便有些局促不安:“李大人过奖了,民妇不敢受大人如此夸赞。” 李荣途忽然问道:“玉夫人既是来自京城,不知是哪家闺秀?” 风轻絮依旧低着头道:“民妇小门小户出身,比不得李大人出身显赫。” “玉公子医术精湛,可是为何本官在京城中从未听说过呢?”李荣途状似无意地问道。 风轻絮心中警惕了起来,李荣途虽好色,头脑却很是清楚,想必他心中早已对他们二人的身份起疑,只是觉得萧逸庭太过机警,所以才想从她这里下手,一边试探,一边占些便宜。 风轻絮既然已经明白李荣途的心思,转瞬间便有了应对之策,她故意伸出手轻抚了一下耳边的碎发,道:“夫君醉心医术,这些年来我陪着夫君四处游历,很少回京,大人未曾见过我们二人也是理所应当的。” 风轻絮的手细嫩白皙,随着她的动作,手腕处的衣袖滑落,露出晶莹润泽的雪白手腕,看得李荣途几乎转不开视线,只喃喃道:“如此说来,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风轻絮将手搭在桌子上,装作好奇地问道。 “可惜本官竟未曾在玉夫人成亲之前一睹芳容……”李荣途情不自禁地伸手要去抓风轻絮的手。 但是风轻絮却抬手端起茶杯,慢慢送到唇边饮了一口。李荣途的手扑了个空,心中难免有些失望,叹道:“想我李荣途看尽世间美色,竟没有一人比得过玉夫人。” 风轻絮悠悠道:“那又如何?若是李大人每日对着民妇这张脸,恐怕也要生厌了。” “怎会?玉夫人乃人间真绝色,即使看上一辈子本官也不会有半分厌烦。”李荣途忙信誓旦旦地道。 然而风轻絮却眉头微蹙,似乎有心事一般。李荣途见状,回想了一下风轻絮方才那句话,似乎有什么年头闪过,于是试探性地问道:“玉夫人今日独自外出,可是与玉公子发生了不愉快?” 风轻絮眼中含忧地道:“李大人昨日也见到了,我夫君带回了一名叫曲雨桑的女子,说是山神选中的祭品,因身上有疾,需要诊治,所以我夫君才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带到了医馆,我原本也觉得那女子很是了不得,为了允城百姓献出自己,实在让人钦佩,谁知……” “怎样?”李荣途见风轻絮欲言又止,忙追问道。 风轻絮幽幽叹了口气,道:“谁知我的好心却是引狼入室,那曲雨桑今日一早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勾引我夫君,而我夫君竟也……”说到这里,风轻絮泫然欲泣,无法再继续讲下去。 李荣途闻言,心中喜不自胜,暗道:没想到我还没出手,玉疏庭已经主动把他娘子推到了我的面前,真是天助我也。 但是李荣途面上还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皱起眉头道:“实在太不像话了,那曲雨桑已经要作为祭品祭祀山神,怎么可以做出如此行径,还有玉公子也是,已经有玉夫人如此千娇百媚的妻子,居然还惹出这等风流债!” 风轻絮闻言,似乎更加难过,拿着帕子不住地拭着眼角,哀怨地道:“如今我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自己跑出来散散心。” 第二百二十六章 步步为营 李荣途忙道:“玉夫人莫要难过,玉公子生就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自然招女子喜欢,身边难免会有些莺莺燕燕,若夫人心里实在憋闷,不妨与我再说说,兴许我可以为夫人开解开解。” 风轻絮见状轻叹道:“若是我夫君也能如李大人这般……” 风轻絮话未完,似乎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忙住了口,面颊绯红一片。 李荣途心花怒放,言语间更是殷勤,风轻絮本就博闻强识,又对李荣途的心思把握得很准,此时又有意迎合,于是二人相谈甚欢。 李荣途只觉得与风轻絮畅谈很是愉悦,原本他想开解风轻絮,没想到谈到后来,风轻絮反而成了他的解语花,李荣途看着眼前美丽又聪慧的女子,只恨没有早些遇见她。 眼见到了午膳时间,李荣途便一再挽留风轻絮,风轻絮推脱不得,便只得与他共进午膳。 谁知过了午膳时间,李荣途还不肯放风轻絮走,风轻絮见他眼神愈来愈炽热,自然明白他想做什么。 于是风轻絮笑盈盈地道:“李大人既然出身名门,定是爱好风雅之人,不妨与民妇对弈几盘,如何?” 李荣途自然求之不得,忙命人摆好棋盘,与风轻絮对弈起来。 初始时李荣途一心只在风轻絮身上,心猿意马,看她执白子的手晶莹如玉,总想碰一碰,摸一摸,但是连输几盘之后,他的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想他李荣途从小接受名师教导,棋艺一流,竟连连输在一个十三岁少女的手中,而且是他喜欢的女子,实在太丢人了。 于是李荣途慢慢开始认真与风轻絮对弈起来,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一连下了数个时辰,李荣途还是输多赢少,不禁有些气馁。 风轻絮看窗外太阳西斜,已经到了黄昏时分,便道:“李大人今日心思不安,民妇还是以后再领教李大人的棋艺吧。” 李荣途输得几乎想砸了棋盘,却强忍着脾气,道:“玉夫人何必急着走?本官如今刚摸熟玉夫人的路数,玉夫人赢得痛快,难道不让本官也赢几局么?” 风轻絮知道李荣途是在找借口想继续留下自己,于是她笑道:“既如此,那民妇就陪李大人再下几局。” 李荣途一听,喜不自胜,但又听风轻絮道:“只是明日一早民妇还要陪夫君上山采药,实在不能久待,大人的心一直静不下来,这棋不知要下到什么时辰,不如民妇为李大人抚琴一曲,李大人也好静静心。” 李荣途听风轻絮的提议甚是喜悦,心道:心长在我身上,我说静就静,说不静就不静,既然你要弹琴,正好再拖延一番时间。 于是李荣途很痛快地便答应了,命人取来了一把琴,风轻絮便开始弹奏了起来,琴声悠扬悦耳,如珠玉落盘。 李荣途很是享受得闭着眼睛敲打着节拍,清风徐来,美人仙音,真乃人生一大乐事。 风轻絮见李荣途渐入佳境,于是右手食指一勾,不着痕迹地转换了曲调,而李荣途丝毫没有察觉,依然沉浸在美妙的曲音之中。 片刻之后,风轻絮静静地站起身,走到李荣途面前,看着酣然入睡的李荣途,脸上浮起极冷的笑容。 她在曲调中加入了催眠之音,让李荣途陷入睡眠,就算他醒来也只会埋怨自己听琴竟听睡着了,白白错失了大好的机会。 风轻絮见李荣途睡着,也不再多留,出了茶楼,便朝医馆走去。 等她回到医馆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她刚推开门走进大厅,就被拥入一个满是药草香的怀抱,头顶上传来焦急的熟悉声音:“娘子,你可算回来了,你究竟去了哪里,我找了一天也没找到你,吓死我了!” 风轻絮轻轻推开萧逸庭,问道:“曲姑娘如何了?” 萧逸庭一怔,以为风轻絮还在计较早上的事情,忙道:“娘子,你还在为早上的事情生气么?我发誓,我对那曲雨桑绝无半点邪念,当时我真的没有多想……” 风轻絮却打断了他的话:“我没有生气,我是很认真地在问你,这关系到我接下来的计划,你必须诚实回答我,曲姑娘到底如何了?” 萧逸庭见风轻絮一脸慎重的表情,便只得道:“人吃五谷杂粮,自然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她身上只是有些小病,吃两天药便没事了。” 风轻絮闻言,道:“那你能不能让她病重?” 萧逸庭一听,哭笑不得地道:“娘子,你不能因为我无意间碰了她一下,便要我害了她吧?” 风轻絮瞥了他一眼,道:“我只是想让她看起来病重而已。” “娘子,你到底想做什么?”萧逸庭无奈地道,“你心中到底有何计策,能不能透露一些给我?不要让我每日都提心吊胆的。” 风轻絮自然不会告诉他,要是让他知道她的计划,他绝不会允许她实施下去,一定会千方百计地破坏。 风轻絮没有回答她,而是问道:“你可以做到么?” 萧逸庭见她不愿回答,只得叹息道:“自然可以。” “那就好。”风轻絮直接走向大厅后面,她提着精神与李荣途对峙了一天,很是疲累,只想回到卧房里休息一番。 但是萧逸庭却紧跟在她身后,道:“娘子,你今天究竟去了哪里?我将这附近找遍了也没找到你。” “我只是出去走走。”风轻絮懒得解释,只简单地道。 “走去哪里了?”萧逸庭追问道。 风轻絮也不言语,懒懒地躺到床上,闭目歇息。 萧逸庭坐在床边,眼睛只盯着她看:“娘子,你到底去了哪里?” 风轻絮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一副懒得理睬他的样子。 萧逸庭叹了口气:“你还在为早上的事情生气?” 风轻絮不回答,身体连动都没动,仿佛睡着了一般。 萧逸庭看着风轻絮因翻过身去而留出的一大片空床位,狡黠地一笑,迅速躺到她的身边,枕在她的枕头上。 第二百二十七章 顺势之计 风轻絮察觉了身后的动静,惊了一下,忙起身一看,萧逸庭正笑眯眯地看着她,一双眼眸出奇地亮。 风轻絮立刻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缩到床角,怒道:“你上来做什么,快点下去。” 萧逸庭却又往中间挪了挪,伸展了一下胳膊,叹道:“还是床睡着舒服啊,地上太硬了,每天起来都腰酸背疼。” 风轻絮踢了他一脚,道:“那你也要下去睡,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你不懂么,居然还要……” “抱也抱过了,亲也亲过了,还计较这些作甚?”萧逸庭伸手要去拉风轻絮,脸上是戏谑的笑意。 风轻絮忙用袖中的匕首狠狠敲了一下他的手背,道:“你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娘子!”萧逸庭哀叹了一声,吃痛地摸摸自己的手背,可怜兮兮地看着她,“现在已经是深秋了,地上凉的很,万一我病了可怎生是好?” “你体壮如牛,怎么会生病?”风轻絮没好气地道。 萧逸庭一听便不愿意了:“娘子,你怎么可以用牛来形容我这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美男子?况且我连日操劳,如今虚弱得很,再在地上睡,定要出事的。” 风轻絮看着萧逸庭虽笑着也掩不住脸上的疲倦之色,心便软了下来,郁闷了半晌,踢踢他,道:“往那边去点儿!” 萧逸庭一听,眼睛瞬间明亮如三月春阳,忙往旁边挪了挪。 风轻絮犹豫了一下,无奈地慢慢躺了下去,却依旧背对着萧逸庭,不肯转过身来。 萧逸庭看着风轻絮别扭的模样,玩心大起,伸手抓起她一缕柔软的发丝在手上把玩着。 风轻絮察觉了他的动作,便将所有头发都拢在前面,不让他碰触。 萧逸庭见状,便用自己的几根头发悄悄地去搔动风轻絮的耳朵,风轻絮的耳朵极为敏感,只觉得又痒又难受,她忍不住转过身来,怒道:“萧逸庭……” 刚一转身,风轻絮便对上了萧逸庭灿若明星的眼睛,她顿时一怔,没料到萧逸庭竟与她贴得那么近,连他的呼吸都近在咫尺,四目相对,气氛顿时变得暧昧起来。 萧逸庭也没想到风轻絮会忽然转身,看着心爱的女子近在眼前,他忍不住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精致的面容。 来到允城以后,她似乎丰腴了一些,没有了宫中的束缚,再加上他变着法地给她搜罗美食,做与她吃,她如今已不再像之前那般清瘦得只剩下骨架,脸上也有了肉,摸起来极为光滑细腻。 萧逸庭的手忍不住在她脸上一再流连,叹道:“果然还是胖了好,摸起来手感更加美妙。” 风轻絮原本觉得萧逸庭的指轻抚在她的脸上,让她的心跳一再加速,竟有些不知所措,但他这一句话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她一把推开他的手,瞪着他,怒火中烧:“萧逸庭,你胡说什么?” “我说的是真的啊,你摸摸自己是不是长肉了?”萧逸庭一脸无辜地道。 风轻絮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好像真的是,脸上真的丰腴了些。她原本是十分瘦削的,但这些时日以来似乎真的长了不少肉。 萧逸庭坏笑着道:“身上不知长肉了没,娘子,来让夫君摸一摸……” “滚!”风轻絮再也忍不住,一脚将他踹下床,将枕头狠狠砸向他,“萧逸庭,你再敢上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于是萧逸庭只能懊恼又悔恨地回到自己的地铺上,委委屈屈地凑活了一夜。 次日一大早,二人便起床准备去翠灵山采药,刚要开门出去,萧逸庭却忽然道:“娘子,你先等一下,要采到给曲雨桑用的九枯叶,必须要用一样特殊的工具,我去后院拿一下。”说着,萧逸庭便匆忙走向后院。 风轻絮便先行打开了门,谁知门刚一打开,她便看见门外不远处隐隐约约站着一个身影,她心中起疑,走出去一看,见那人也悄悄走了过来,她定睛一看,竟是李荣途。 风轻絮见李荣途走近,蹙眉问道:“李大人,如今天色尚早,你在这里做什么?” 李荣途见风轻絮独自走出来,心中大喜,道:“昨日本官与玉夫人相谈甚欢,谁知最后竟睡着了,心中甚觉不安,夜里辗转难眠,所以来向玉夫人道歉。” 风轻絮微微一笑,道:“大人为允城百姓日夜操劳,身心疲倦,民妇十分理解大人的辛苦,不敢受大人的歉意。” 李荣途见风轻絮没有生气,心中便也松了口气,道:“本官从来没有像昨日那般与人畅谈过,不知何时才能与玉夫人再次促膝长谈?” 风轻絮见李荣途一再纠缠,怕萧逸庭出来看见,便道:“民妇马上要与夫君外出采药,大约巳时一刻便可回来。” 一听此话,李荣途喜上眉梢,显然是风轻絮与他约定了再见的时间,他看着风轻絮娇美的面容,忍不住要去抓她的手:“既如此,我们便约定了……” 风轻絮向后一撤,却还是被他碰到了手背,她心中厌恶,脸上却十分平静:“李大人请回吧。” 李荣途虽只碰到了风轻絮的手背,却觉得触手无比光滑柔软,心中悸动不已,恋恋不舍地道:“本官等着玉夫人回来。”说完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风轻絮含笑看他走远,眸子渐渐转冷,她从袖中取出一张帕子,飞快地擦擦自己的手背,力道之大,竟将手背搓得通红,然后如扔什么脏东西一样将帕子扔在地上。 她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才转过身去等萧逸庭出来,谁知刚一转身,却看见萧逸庭正站在门前看着她,脸色阴沉得吓人。 风轻絮惊了一下,心里迅速地盘算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们声音又低,萧逸庭肯定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只是不知道萧逸庭看见了多少。 萧逸庭见风轻絮转过身来望着他,便缓步走到她身边,脸色十分难看地问道:“李荣途怎么会来找你,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第二百二十八章 争吵 风轻絮正要说什么,旁边却传来了开门的声音,萧逸庭见周围已经有人家陆陆续续地早起开门,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便拉起风轻絮朝城外走去。 一路上,萧逸庭只拉着风轻絮走,一言不发。 风轻絮本就身量瘦小,几乎被他拉着跑起来,她一边气喘吁吁地跟着他的脚步,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圆谎。 直到走到翠灵山深处的一片花丛中,萧逸庭才停了下来,直直地看着风轻絮。 风轻絮被萧逸庭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她从未见过萧逸庭如此骇人的目光,不由地转过脸去,刚好看见眼前花丛里的花开得格外娇艳,大红色的花瓣嫣然盛开,露出里面金黄的花蕊,熙熙攘攘的景象很是美丽。 于是风轻絮装作欣喜的样子摘了一朵花,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馨香扑鼻,沁人心脾,她讨好地将花递到萧逸庭面前,道:“阿庭,这花好美好香,你闻闻……” 萧逸庭一把推开她的手,声音冷漠:“这一路你想好如何撒谎了么?” 风轻絮有些心虚地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萧逸庭却道:“不管你想出了多么完美的谎言,最好都不要说,因为我已经猜出了你与李荣途接触,必是因为你不肯说的计划。” 风轻絮原本就知道萧逸庭很是聪明,但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理智地分析出了其中的关节,于是只能讪讪地道:“阿庭果然聪明。” 萧逸庭本来还只是怀疑,没想到一诈就诈出了风轻絮的真心话,顿时怒上心头,握紧她的双肩,道:“水清荷,我是怎么与你说的?无论你要做什么,都不要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你从来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是不是?” 风轻絮的双肩被他握得生疼,不禁蹙眉道:“你放心,我绝不会让自己有危险的。” 萧逸庭却咬牙切齿地道:“不会让自己有危险?方才他分明要碰你,你以为我没看见么?” “他又没有碰到。”风轻絮忙解释道。 萧逸庭却晃了晃她,恨恨地道:“那你为何用帕子擦手?” 风轻絮被他的质问逼得有些不耐烦,手中握着的花梗也被她捏出了汁液:“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干。” 萧逸庭的脸上划过受伤的神色,口中的质问逼得更紧:“你说什么?与我无干?我是你的夫君,我若不管你谁来管?” “够了!”风轻絮烦躁地推开他,道,“你根本不是我夫君,你我只是假扮夫妻而已,我的事情轮不着你插手!” 说完风轻絮转身便要离开。 “水清荷!”萧逸庭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面前,面带怒色地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居然能说出这种话,你果然知道什么话最能伤我的心!” 秋日的阳光渐渐爬上树梢,照在花丛中,将那满丛花的香气都蒸了出来,浓烈的香味迅速蔓延开来。 风轻絮只觉得这花初始时还清香沁人,但是闻久了却让人有些头晕,她只想快些离开,于是便道:“你若不想听,我便什么都不说了,我只会说让你不开心的话,若你想听好听的,去找你的曲姑娘便是,何苦来纠缠我?” 风轻絮转身又要走,但是萧逸庭哪里肯放过她。 “你还敢提她!”他气愤地看着她,“这是我与你之间的事情,何必牵扯旁人?” 风轻絮却冷笑:“怎么,心疼了?每次只要我一提她,你就百般维护,以为我看不出么,只怕你心中早已对她有意,既如此,我成全你们便是!” 风轻絮说着,便奋力甩开他的手,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去。 萧逸庭愤怒不已,岂能容她逃跑,不待她跑远,便一把将她捞回了自己的怀里,不顾她的挣扎,将她的脸转向自己,低喝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然而话未完,萧逸庭却愣住了,只见怀里的风轻絮脸色苍白,原本漆黑的眼眸里有朦胧的雾气泛起,在眼底聚成晶莹的水光,但是她却倔强地不让眼中的泪水滑落,只强忍着眼泪直视着他。 萧逸庭的心里泛起密密的疼痛,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质问,都化成了阵阵温柔:“娘子,对不起,我不该指责你,你莫要哭……” 风轻絮闻言,原本强忍着的泪水倏地坠了下来,沿着脸颊滚落,她声音颤抖着道:“萧逸庭,你只会欺负我……” 萧逸庭见风轻絮哭泣,只觉得整个心脏都缩在了一起,他手忙脚乱地擦着风轻絮脸上的泪水,哄道:“娘子,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莫要哭,你一哭,我整颗心都要碎了。” 然而他越哄,风轻絮便越觉得委屈,脸上的泪水也越多,萧逸庭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于是索性低头吻住她的眼睛。 风轻絮被萧逸庭的吻惊了一下,泪水瞬间被吓了回去,她忙一把推开萧逸庭,含着泪道:“你又要欺负我!” 萧逸庭忙道:“娘子,我只是心疼你,你再哭下去,眼睛便要肿了。” 风轻絮这才擦擦眼泪,渐渐平静下来,她只觉得哭了一会儿,身上竟有些出汗,再加上阳光烈了起来,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热。 她烦躁地扯了扯衣领,道:“我不哭了,可是你也不能再欺负我,我们赶紧去采药吧。” 萧逸庭见风轻絮情绪好了一些,再不忍责备她,让她伤心落泪,自然她说什么便是什么,赶紧牵着她的手向前走。 但是刚走了几步,风轻絮却停了下来,用手扇了扇风,颇有些郁烦地道:“阿庭,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特别热,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好奇怪……” 萧逸庭也觉得阳光有些强烈,但是却并没有太热,他看向风轻絮,却发现风轻絮的脸有些发红,似乎有些发热的症状。 他忙摸了摸风轻絮的额头,担心地道:“娘子,你莫不会是受了风寒吧?脸怎么这么红?” 第二百三十章 清醒 他体质较好,所以才尚有三分理智,但风轻絮不仅身体虚弱,而且还近距离嗅了这花。 难怪风轻絮会如此反常地动情,难怪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原来竟是因为他们误入了这情欲之花的花丛中。 他正在看着那花出神,风轻絮却已经再次攀附上他,准确无误地吻上了他的唇,迫切地索取着他的吻。 萧逸庭怔了一下,风轻絮的吻如罂粟花一般让人欲罢不能,他情不自禁地抱紧了风轻絮,报以同样热烈而温柔的回应…… 就在他几乎又要失控的时候,他再次看见了那大片的思凡花,他的心狠狠震了一下,他想放纵在这种情欲中,但是心中却有个声音提醒他,不可以再这样下去,否则一切将难以收场! 萧逸庭狠了狠心,一把推开风轻絮,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疼痛让他暂时又恢复了理智。 他喘息了片刻之后,伸手点住了风轻絮的穴道,风轻絮软软地倒在地上。 他看着风轻絮潮红的美丽面容,轻声道;“娘子,我不能让你后悔……” 萧逸庭休息了一会儿,察觉自己恢复一些力气之后,便趁着自己尚有几分清醒,抱起风轻絮,快步走出了思凡花丛。 一出了花丛,他便觉得好受了许多,呼吸也变得顺畅。 他与风轻絮之前住过的山洞就在附近,他飞快地将风轻絮抱入了山洞之中,轻轻地放在柔软的枯草上。 忽然,他看见风轻絮的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朵思凡花,忙掰开她的手,将那花远远地扔到洞口附近。 看着风轻絮紧闭双眼,一脸难受的模样,萧逸庭心中很是自责,若不是他将风轻絮带到了那片思凡花丛,她如今也不会这么难受……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风轻絮脖子的吻痕上,那吻痕如颗颗草莓,暧昧地种在风轻絮的身上,那是他留给她的印记…… 想到方才在花丛中,风轻絮的主动与配合,那美好的滋味让萧逸庭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心又开始砰砰乱跳。 萧逸庭温柔地抚摸了一下风轻絮的脸,苦笑着道:“真是个折磨人的小妖精。” 当风轻絮悠悠转醒时,天已经黑了,一阵烤肉的香味传了过来,让她下意识地起身看向面前的火堆。 由于起身太猛烈,她的头瞬间晕眩了一下,差点又跌回草堆里。 萧逸庭忙腾出一只手揽住她的身体,笑道:“娘子,就算为夫的为你烤的肉很香,你也不至于馋成这样吧?” 风轻絮迷茫地问道:“阿庭,我这是怎么了?” 萧逸庭撕下一片肉,递到她的嘴边,道:“你中暑了。” 中暑? 风轻絮似乎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张开嘴吃下萧逸庭手中递来的肉,边嚼着边思考着。 等嘴里的肉咽下去以后,风轻絮才忽然道:“我怎么可能中暑?即使是在酷暑的时候我也没有中暑过,现在已经是深秋,我不可能中暑的。” 萧逸庭见风轻絮即使是在迷糊中还是不好骗,只得叹了口气,默默地喂风轻絮吃肉,风轻絮心中疑惑,便不肯再吃,只盯着他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不说话?” 萧逸庭沉默了一下,问道:“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风轻絮摇摇头:“我只记得我们好像吵架了,其他都记不清了。” 萧逸庭磨着牙,恨恨地道:“臭丫头,将自己夫君吃干抹净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风轻絮一怔:“你说什么?” 萧逸庭看向洞门口的那朵已经蔫了的红花,道:“那你还记得那朵花么?” 风轻絮看了一眼,道:“记得,我们走进了一片花丛中,那花的味道初始还挺好闻,后来却浓烈地让人难受。” 萧逸庭摸摸鼻子,道:“那花,名叫思凡。” “思凡?”风轻絮听着这怪异的花名,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萧逸庭叹道:“意思就是连神仙闻了也要思凡……是一种极烈的情欲之花。” 风轻絮顿时一震:“什么?” 萧逸庭好整以暇地看着风轻絮:“娘子,你再想想,当真什么也记不得了?” 风轻絮的眼眸轻轻转动,微蹙着眉头用力想了一下,一些破碎的片段忽然从脑海中涌现而出。 “阿庭……阿庭……” “娘子,你喜欢我么?” “……喜欢……” 那满是药草香的怀抱,身体里不安的躁动,脸颊上滚烫的温度,还有唇齿间陌生又熟悉的气息…… 风轻絮的脑袋像是马蜂窝里飞出千万只蜂一样,嗡嗡作响。 萧逸庭吻了她……或者说她吻了萧逸庭…… 风轻絮觉得自己现在几乎要找条地缝钻下去才好,心中又羞怒又悔恨,但是所有的情绪却无法发泄,若说萧逸庭吻她让她有借口可以发怒,但是她主动吻萧逸庭又算是怎么回事? 她怎么可以那么做?不仅不知羞耻地说喜欢萧逸庭,还强吻了他…… 萧逸庭强忍着笑意看着风轻絮脸上绿了又红,红了又青,青了又紫,想必她此时已经回忆出了花丛里发生的事情,所以脸上的表情才如此精彩。 “娘子……” 萧逸庭忍不唤了一声,然而风轻絮却一惊,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之后,立刻转身躺下,低低地道:“我还是有些不舒服,先休息一会儿,你不要打扰我。” 萧逸庭忍笑忍得极为辛苦,但是他知道他心爱之人最是要脸面,万不能笑出声来,不然以后他就惨了。 好不容易忍下笑意,萧逸庭才出声道:“娘子,你还是吃点东西再睡吧,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会饿坏的。” 但是风轻絮却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一样。 萧逸庭叹了口气,道:“那我出去再捡点干柴回来,烤肉放在这里了,你自己吃一些,不然等我回来,一定会叫醒你,亲自喂你的。” 风轻絮还是一动不动,萧逸庭便起身走了出去,他知道若是他一直待在这里,风轻絮绝不会吃一口东西的,所以他才找了个溜出去,给风轻絮留出一些时间。 果然,等他捡了干柴回来,风轻絮虽然还是一动不动,但是放在一边的烤肉却少了一小半。 萧逸庭满意地笑了笑,果然还是他懂他娘子的心事啊。 第二百三十一章 愿者上钩 等萧逸庭与风轻絮回到医馆时,曲雨桑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 风轻絮进去放药材,萧逸庭则按照风轻絮与他商议好的说法对曲雨桑道:“曲姑娘,为了明日你可以安然无恙地祭祀,请今晚务必留在医馆,所有药材我会亲自煎熬,而且会与娘子彻夜守着你。” 曲雨桑虽不解,但是却也顺从地道:“多谢玉公子。” 萧逸庭正欲起身安排曲雨桑的住处,曲雨桑却忽然叫道:“玉公子……” 萧逸庭顿下脚步,疑惑地看着她。曲雨桑面色微红,欲言又止,最后终于下定决心,道:“玉公子,您可有办法让雨桑不去祭祀山神么?” 萧逸庭怔了一下:“这是何意?” 曲雨桑咬了咬唇,站起身,盈盈下拜:“若玉公子能让雨桑不做祭品,雨桑愿意为奴为婢,侍奉公子。” 萧逸庭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曲姑娘,这可使不得……” 曲雨桑委屈地看着萧逸庭:“可是公子嫌弃雨桑样貌丑陋,出身低微,不配侍奉公子?” 萧逸庭无奈地道:“我与娘子行走江湖,四海为家,从不用奴婢侍奉。” 曲雨桑低下头,嗫嚅道:“若公子不嫌弃……雨桑愿意……以身相许……” 萧逸庭脚下一软,几乎跌倒,忙左右看看,见风轻絮不在,这才松了口气,道:“曲姑娘,我与娘子情投意合,实在无法接受姑娘的美意,还有,你千万不要在我娘子面前提及此事,否则我娘子定要生气的。” 曲雨桑见萧逸庭对自己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不由伤心不已:“玉公子还是嫌弃雨桑……” 萧逸庭无语地看着曲雨桑,想了想,问道:“曲姑娘,你若只是不想做祭品,我可以想办法让你脱离困境,但是以身相许便算了。” 曲雨桑怔了怔道:“我是因为遇见了公子才不想去祭祀山神的。” 萧逸庭噎了一下,问道:“那你喜欢我什么?” 曲雨桑想想,道:“玉公子是个好人,不仅救死扶伤,而且不求回报,医术高明,活人无数,百姓们都十分爱戴玉公子。” 萧逸庭道:“允城现在来了多位医者,都与我一样行医施药,分文不取,曲姑娘可喜欢他们?” 曲雨桑蹙眉道:“那是因为玉公子救了我……” 萧逸庭摇摇头:“那日第一个要救你的人可不是我,而是纪帮主。” 曲雨桑一时说不出话来,心中也是困惑不已,是啊,自己怎么会喜欢萧逸庭呢? 萧逸庭见曲雨桑也是十分苦恼的样子,便道:“曲姑娘喜欢我,不过是喜欢我的外表罢了。” 曲雨桑瞪大了双眸看着萧逸庭,她没想到萧逸庭居然这样说,但是转瞬一想,自己似乎真的是因为萧逸庭英俊潇洒的外表才动了心,于是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十分羞愧的样子,原来她竟如此浅薄。 萧逸庭笑笑,道:“喜欢一个人的外表无可厚非,毕竟人都是先看外表,再去了解一个人的人品。但是我娘子说过,人的样貌在百年之后都是一个样,不必过于在意容貌。曲姑娘喜欢我的容貌,却不知我的人品,我这个人看上去和善亲切,其实却是个十分惧内的,我娘子说东我就不敢往西,我娘子生气不让我睡床,我便只能睡地铺,我娘子打我我是从来不敢还手的……说穿了,我是个十分没有男子气概的人,一点也不值得曲姑娘托付终身。” 曲雨桑愣愣地听着萧逸庭的话,怎么她觉得萧逸庭说自己没有男子气概说的如此理直气壮呢? 萧逸庭继续道:“曲姑娘你可以想想,若是你嫁与我,每日我只怕连看都不敢看你一眼,而且我娘子手段很是厉害,连老虎都敢杀,那可是比老虎还厉害的人物,谁敢轻易招惹?万一你惹她不高兴了,她说不定就一刀结果了你,将你曝尸荒野……” 曲雨桑登时吓得一颤:“这……她有这么厉害么……” 萧逸庭见曲雨桑半信半疑,便再接再厉地道:“可不是,昨日的情形你也见到了,我只不过扶了你一下,我娘子那眼神都能杀死人,若是你嫁予我,以后必是每日活在我娘子吃人的目光之下,生不如死……” 萧逸庭口若悬河地讲着自己如何怯懦惧内,风轻絮如何威武霸气,曲雨桑虽听得胆战心惊,但是也总算明白了,萧逸庭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娶她的。 思及此,曲雨桑的心中十分失落,但却又无可奈何。 萧逸庭见费了半天唇舌,终于打消了曲雨桑嫁给他的念头,不禁松了口气,忙到后面去寻风轻絮,准备给曲雨桑安排住处。 但是萧逸庭将后院及卧房找了几圈也没找到风轻絮,脸色登时变得铁青,风轻絮不知何时从后院溜了出去,定是又去找李荣途了! 萧逸庭猜的没错,风轻絮确实去找了李荣途,而且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虽然自己非常仰慕他,但是与他今生却是不可能的了。 李荣途本来听风轻絮仰慕自己,心中很是欢喜,但是听见她说与他不可能,不禁诧异地问:“这是为何?” 风轻絮叹道:“我夫君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他当初夸下海口三日之内治好曲雨桑,但是最终却没能治好她的病,如今她已经病重,我夫君正在医馆里全力救治,但是只怕治好的希望十分渺茫。” 李荣途道:“那岂不正好,他治不好曲雨桑,可是得罪了全允城的百姓,正好借着这个理由除了他。” 风轻絮却摇头道:“这不是我夫君一人的责任,没能治好曲雨桑,我与夫君一损俱损,谁也逃不了。” 李荣途皱眉道:“即便如此,我也不能看着你去死。” 风轻絮幽幽道:“我已经与夫君商议过了,明日由我假装曲雨桑去祭祀山神。” “什么?”李荣途几乎跳了起来,“你是在说笑么?山神要的是曲雨桑,况且你与曲雨桑无论长相身材完全不一样,岂瞒过别人?” 第二百三十二章 明月光 风轻絮道:“如今那曲雨桑正在医馆里,明日上花轿之前,我让轿子抬进医馆,在后院自己悄悄上轿,不会被任何人看见,不到大灵山,别人是不会掀开轿帘的,待轿子抬到大灵山悬崖附近,我便趁人不备,从山崖上一跃而下,这样,谁也不知死的人是我。” “你疯了么?”李荣途怒道,“他已经负你,你居然还要为他去死?” 风轻絮声音低低地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他虽负了我,但是一个人去死,总好过两个人都丢了性命。” 李荣途烦躁地道:“你让我想想,我总有办法的。” 风轻絮叹息道:“就算李大人想出了办法,再去安排也来不及了,从允城到大灵山,必然处处都挤满了百姓,绝没有半点逃跑的可能性。” “逃跑?”李荣途忽然眼一亮,似被风轻絮点醒了,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只要明天想办法将你带走就行了。” 风轻絮幽深的眼眸凝视着李荣途,道:“众目睽睽之下,大人怎能带走民妇?” 李荣途想了想,道:“如你所说,明天从允城到大灵山必然都是百姓,你从医馆上轿,源头无法可施,那么就只有从大灵山入手,待轿子抬到了大灵山,我会命人拦住跟来的百姓,寻个隐秘之处将你藏起来,让轿夫抬着空轿子上山,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你带走。” 风轻絮闻言,问道:“那大人准备让谁来接应?这件事十分危险,恐怕只有对大人忠心耿耿的人才好办事,而且最好是本地人,熟悉地形,也好办事。” 李荣途沉思了一下,道:“那就郑维和顾源二人最为合适。” 风轻絮又问道:“那大人准备让谁来拦住跟去大灵山的百姓?恐怕需要较多的人手,若是官兵去,怕也不合适,百姓会心生疑窦。” 李荣途笑道:“那还不容易,救难帮那么多人,我让他们做什么,他们绝无二话。” 风轻絮这才点点头,道:“大人果然心思细腻,所有细节都想得如此周全,既如此,民妇明日就等着李大人的好消息。” 李荣途见风轻絮起身要走,忙要拉她,口中道:“玉夫人这就要走了么?我还有许多话要与玉夫人说。” 风轻絮向后退了两步,避开李荣途的手,只笑盈盈地道:“我若是回去晚了,夫君定要心生疑惑,明日过后,李大人有多少话,民妇都洗耳恭听。” 李荣途一见风轻絮的笑容,便魂不守舍,只道:“好,好,什么都依夫人,明日过后,咱们再好好聊聊。” 风轻絮顺利脱身,一路快步回到医馆,脸上是冰冷的笑容。她心中十分厌恶李荣途,但是这几日却不得不与他虚与委蛇,还好今日是最后一次。 她在心中默默地想着:李荣途啊李荣途,明日过后……过了明日,你便再也没有以后! 风轻絮回到医馆时,萧逸庭已经安顿好了曲雨桑,正坐在卧房里等着风轻絮,一见风轻絮回来,他的怒气便开始上涌,但是想到昨天发生的事情,他还是强压下怒火,问道:“你去了哪里?” 风轻絮坐下,自顾倒了一杯茶,道:“去见李荣途了。” “果然!”萧逸庭咬牙切齿地道,“你为何还要去见他?他就是个色鬼,你频繁去找他,岂不是羊入虎口?” 风轻絮悠然喝了一口茶,道:“今日是最后一次了。” 萧逸庭似是有些不信:“果真?” 风轻絮淡淡道:“我跟他说了,明日我要代替曲雨桑做祭品去祭祀山神。” 萧逸庭豁然起身,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风轻絮道:“如今曲雨桑病重,我若不代她去,你便要遭殃了,所以我要去祭祀,而李荣途心中思慕我,明日必然会去救我……” “够了,”萧逸庭不想再听下去,只直视着风轻絮的眼睛,道,“不管你要做什么,我绝对不允许!任何有危险的事情你都不能去做!我现在就去把曲雨桑治好,那是她的命,不能由你来承受。” 萧逸庭说着,抬步便向门口走去。 “阿庭!”风轻絮唤了一声,声音冰凉,“你若是去了,我们之间便作罢,我需要的是助我一臂之力的人,若你阻挠我,便是我的敌人。” 萧逸庭硬生生地停住脚步,面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失望:“我只想让你欢乐无忧,今生不需要再为任何事牵绊,没有雨雪风霜,不用勾心斗角,这样也有错吗?” 风轻絮沉默片刻,道:“我从来不需要为我遮风挡雨的人,因为我本身便是一棵树,一把伞,我已经习惯了事事寻妙法,人人皆棋子,这才是属于我的生活。” “人人皆棋子……”萧逸庭重复着风轻絮的话,忽然嘲讽地一笑,“那我呢?我也是你的棋子么?” 风轻絮叹了口气,道:“那日在山洞里,我问过你,若我伤害了你,你会不会怪我,你告诉我不会。” 萧逸庭脸上的笑容里嘲讽的意味更浓:“是啊,我那么喜欢你,那么珍爱你,即使你伤害了我,若是对你有利,我也甘之如饴。” 风轻絮静静地转身看着萧逸庭,道:“萧逸庭,若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萧逸庭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望着门外无边的夜色,静默良久。 就在风轻絮准备放弃的时候,萧逸庭却忽然转身看着她,笑容温暖,眼神明亮:“叫阿庭!” 风轻絮一怔。 萧逸庭却走近她,轻轻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叹道:“无论你对我怎样,我曾对你说的每句话都作数,哪怕有一天你不再是我的小荷,我却依然是你的阿庭。” 风轻絮看着他,眼中光华流转,她伸手环住他的腰身,紧紧地抱着他,道:“阿庭,谢谢你。” 阿庭,谢谢你,可是该如何谢你?我原以为你的爱是一湾浅溪,谁知却是一片宽广湖泊,我本只想取走一捧,你却给了我满湖明月光。 第二百三十三章 抢天女 第二日,花轿辰时三刻准时来到了萧逸庭与风轻絮的医馆。 医馆外挤满了前来观礼的百姓,张晟虽没来,但是百姓们却自发地舞起狮子,敲起锣鼓,欢天喜地地迎接曲雨桑上花轿。 毕竟曲雨桑是天女下凡,允城百姓以后的安定生活,子孙后代的衣食无忧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因此大家都恭敬而兴奋地观望着,许久以来被地震灾害压抑的感情得到了释放,人们的喜悦达到了有生以来的巅峰。 李荣途静静地站在茶楼的三楼,盯着医馆的后院,一抬花轿安静地停在那里,为了表示恭敬,所有人在曲雨桑上花轿之前都不敢去后院,包括轿夫。 李荣途问身边的顾源:“你可查仔细了?那曲雨桑真的病重?” 顾源忙道:“回大人,千真万确,那曲雨桑昨天一病不起,如今还在医馆里躺着呢,错不了。” 李荣途这才放下心来,他虽然喜欢风轻絮,但是心中总是多留了个心眼,包括萧逸庭与曲雨桑的事情也暗中调查过,直到查明他们确实在医馆里有亲密的行为他才肯相信。 其实他并不知晓,这才是风轻絮的高明之处,她对他说的话都是半真半假,他能查到的都是真的,查不到的却都是假的。 李荣途靠着查来的真相一步步相信了风轻絮,而她的欲拒还迎则令他更加想要得到她。而今天他站在这里,就是要亲眼看着风轻絮上花轿,他不允许有一丝的错漏。 片刻之后,一个身着大红嫁衣的女子从门内走了出来,螓首蛾眉,双瞳剪水,一身艳红的嫁衣更衬得她皮肤若上好的羊脂白玉,一张脸灿然生辉。 李荣途看着风轻絮国色天香的面容,握着栏杆的手紧了紧,果真是她! 风轻絮缓步走向花轿,就在她准备进花轿的时候,萧逸庭从背后叫住了她:“娘子!” 风轻絮回头,看见了萧逸庭温柔如水的眼睛,他手中拿着大红的盖头,道:“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人,凡事心中定了,便不肯再改,既如此,我便陪你一起撞运气,运气好了,我们一起成仙成佛,运气不好了,我们便一起做妖做魔。” 风轻絮幽沉的眼眸中似有雾气腾升,然而萧逸庭已经将盖头轻轻覆在她的头上,在她耳边低语:“娘子,这回我替你覆上盖头,下回你再穿嫁衣我便为你揭开盖头。” 风轻絮明白他的意思,可是她会有穿上嫁衣嫁给他的那天么? 风轻絮沉默不语,静静转了身,进入了花轿。 锣鼓喧天,唢呐嘹亮,轿夫抬着花轿一路直奔翠灵山,而数以万计的允城百姓则一路跟随,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表情。曲雨桑是允城所有人的希望,只要天女祭祀了山神,以后允城便风调雨顺,事事太平,这简直就是允城百姓之福,是上天给这些劫后余生的百姓最大的馈赠。 所有人都期望着天女尽快祭祀山神,希望痛苦和磨难尽早过去,如在黑暗中挣扎的困兽一般,期待黎明的到来。 轿夫也走得飞快,很快便到了大灵山的脚下,抬着花轿直直地往大灵山里走去。 这时,救难帮的人忽然从队伍中走了出来,组成长长的人墙,堵住了百姓们的去路。 “你们做什么?我们要看天女祭祀!” “快让开,不然我们就不客气了!” …… 百姓们纷纷开始愤愤不平地嚷了起来。于是纪青云上前朝百姓们施了一礼,道:“祭祀山神乃是重大之事,山神灵威,不可侵犯,还请大家稍安勿躁……” 纪青云在百姓中很有威望,百姓们虽心中急躁不安,但还是耐着性子听他讲话,倒也没人闯过去。 与此同时,那花轿被抬到了一处极隐秘的拐角处,李荣途、顾源、郑维三人带着几名衙役正在那里等候,见到花轿被抬了过来,李荣途心花怒放,摩拳擦掌地走上前去,脸上是喜不自胜的笑容。 他终于得到了这绝世美人,以后她就是他的了,他李荣途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没有得不到的。 李荣途慢慢掀开帘子,看向了花轿中的美人…… 而纪青云则还在向百姓解释着,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但是百姓们却越来越不耐烦。 忽然,人群中有人叫道:“快看,李大人抢走了天女!” 人群安静了一下,忽然哗然起来,更多的声音在人群里蔓延开来: “不好了,天女被抢走了……” “快去把天女夺回来,那是我们允城所有人的命啊……” “抢回来,抢回天女……” 人群越来越激动,救难帮似乎已经镇守不住,不少百姓冲向那薄弱的人墙,很快便冲出了不少的缺口,所有人都叫嚷着,潮水般涌向大灵山。 李荣途刚掀开帘子,还没来得及看见帘子里的美人,就被身后巨大的喧哗声吓了一跳,回头看时,却见无数的百姓涌了过来,他顿时暗叫糟糕。 郑维和顾源也吓得面无人色,本来他们为李荣途做这等荒唐事都是心惊胆战的,如今却见这么多百姓愤怒地朝他们涌来,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李荣途虽惊慌,但为官的素养让他很快冷静下来,高声呵斥道:“你们这是要反吗?若敢对钦差不利,是要砍头的!” 李荣途的威吓似乎有了些作用,跑在最前面的百姓有些恐惧得停下脚步。 还没等李荣途得意,后面不知谁的声音传来: “马上都要饿死了,还怕砍头么?” “李荣途抢了我们的天女,便是让我们断子绝孙!” “打死他!打死他!” …… 李荣途一惊,还来不及说话,就见许多百姓朝他再次袭来,无数的拳头落在了他的身上,痛得他连声哀呼。 而顾源和郑维也跟着挨了不少拳脚,鼻青脸肿,几乎不成人样。 李荣途在痛苦中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叫道:“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那轿子中的人根本不是天女,是玉夫人!我没有抢天女!” 第二百三十四章 李荣途之死 玉夫人? 众人一听,拳脚顿时渐渐缓了下来。 这轿子中的人明明是天女曲雨桑,怎么会是玉夫人? 李荣途捂着肚子躺在地上,哀呼道:“是真的,不信你们自己看!” 众人见李荣途说话如此肯定,立刻便有人伸手掀开轿帘,请出了里面身穿嫁衣的新娘。 李荣途躺在地上,满怀希望地看着那新娘慢慢掀开盖头…… 当那张明艳动人的脸露在众人面前时,李荣途呆住了,怎么回事?怎么会是她?他明明看见是风轻絮上了花轿! 曲雨桑掀开盖头以后,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百姓,直到看到地上的李荣途等人,顿时惊得后退几步,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荣途这才发觉自己上当了,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狠狠抓住曲雨桑的胳膊,怒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花轿里的人是你?水清荷呢?她在哪里?” 曲雨桑看着李荣途脸鼻青肿,口角流血,再加上他恶狠狠的狰狞表情,登时吓得晕厥了过去。 众人一看,花轿中的新娘明明就是曲雨桑,哪里是什么玉夫人,心中顿时有种被欺骗的感觉,而李荣途居然还对曲雨桑动手动脚,直接将她吓昏了过去,所有人的愤怒都达到了极点。 “骗子!打死他!” “贪污救灾银两,粥稀如水,我们都快死了,他却锦衣玉食,凭什么!” “杀了他允城便有救了!” “……” 众人又开始朝李荣途涌了过来,这次雨点般的拳头再不留情,狠狠地落在他的身上。 “水清荷,水清荷,你好狠的心……你到底在哪里……” 李荣途不顾打在身上的拳头,在人群的缝隙中四处寻找着风轻絮。 “我知道你肯定在这里……你定要看着我死……水清荷……为什么……” 李荣途觉得浑身的脏腑都似碎了一般疼痛,忽然有人一拳打在了他的头上,他的头向后一仰,目光抬起间,看见一抹火红的身影立在远处的山巅之上,她的身边站着白衣飘飘的少年,两人看上去如同完美的璧人一般。 “水清荷……” 李荣途朝风轻絮伸出手去,眼中是难以言喻的愤怒和不甘。 但是很快他的胳膊便被打折了,整个人也匍匐在了地上,可他仍穿过人群的缝隙死死地盯着风轻絮。 “为什么……” 李荣途想问她为什么,他出身贵胄,样貌不凡,才华横溢,聪敏机警,他的父亲是如今权倾朝野的李鸿山李太傅,他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为什么最后却折在一个小小的女子手里? 他哪里配不上她? 他喜欢她,她不是应该欢天喜地地跪在他的脚下谢恩么? 可是现在他离她这么远,他都能感受得到她眼里冷到极致的寒光。 为什么? 这个问题,李荣途永远也没有办法问出了,他很快便在重拳之下没了呼吸,只是至死都睁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的方向看着。 风轻絮静静地看着下面人潮涌动、群情激昂的百姓,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她喃喃道:“阿庭,你看见了么?这就是希望的力量,只要你给百姓们希望,他们可以帮你扫清一切障碍,什么天潢贵胄,什么权倾天下,在希望面前,一文不值,百姓们恐惧官员大臣,但是他们更期待希望,希望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战胜恐惧的力量,当你合理利用它的时候,它能带给你无穷无尽的收获。” 萧逸庭默默地看着风轻絮脸上诡异的笑容,还有她眼中莫名的奇异光泽,只觉得似乎从未认识她一般,这样的她让他陌生得有些害怕。 风轻絮站在山巅,张开双臂,似乎要拥抱整个大灵山一般。 她望着广袤无边的苍穹,似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一些东西,眼睛愈发光彩炫然,她轻轻道:“上天已经赐给我这样的力量,我以前为什么从来不曾注意到?若是我早些领会,是不是早就成功了?” 风轻絮情不自禁地向前踏出一步,半只脚已经悬空在悬崖边而不自知,崖边的碎石纷纷滚落道崖下,她却毫无察觉地要继续向前走去。 “娘子!”萧逸庭心中一惊,一把将她拉回,紧紧拥在自己的怀里。 风轻絮怔了一下,看着眼前危险的悬崖,似乎有些迷茫:“阿庭,为什么我好像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好像完全不知道,如果没有你,这会儿我可能已经掉下去了。” 萧逸庭紧紧拥着她,吻着她头顶的秀发,轻声道:“没关系,娘子,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只要你靠近悬崖,我都会将你拉回到我的身边。” 风轻絮轻轻抱住他的腰身,唇角勾起诡异的笑容,声音中似乎带着几分期待:“阿庭,我带你再去看另外一场好戏。” 李荣途、顾源、郑维三人很快都没了呼吸。 百姓们见打死了钦差大臣,不禁有些害怕,都纷纷后退。 地上的三人早已不成人样,宛如肉泥一般瘫软在地上。 正当大家不知如何是好,人群里又传出来了声音: “李荣途贪赃枉法,死有余辜……” “大不了我们允城百姓一起写万民书,为自己讨回公道……” “对!天理昭昭,为官之人怎么可以如此欺负百姓……” 这种情绪很快传染开来,所有人又开始渐渐不再惧怕,这时有人问道:“不是要祭祀么,怎么还不见张道长?祭祀才是最要紧的,允城百姓以后的好日子可就寄托在山神和天女身上了啊!” 大家这才意识到如今要赶紧祭祀,纷纷左顾右盼在人群里寻找张晟。忽然又有人道:“张道长说早知祭祀期间有此一劫,那日选完祭品便上山先行侍奉山神了,施法通灵让山神息怒。” 百姓们闻言,不禁心中都十分佩服张晟的道行高深,忙抬着花轿中的曲雨桑匆匆赶往大灵山祭祀的山洞中。 当百姓们赶到山洞,却不由被眼前的状况惊呆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百姓之怒 只见山洞前竟拴着几只穷凶极恶的黑犬,正朝洞内狂吠着,那些恶犬嘴角流着涎液,犬牙尖利,神情凶狠,看起来甚是可怖。 就在百姓们面面相觑时,纪青云悠悠然走了出来,对百姓们道:“张道长说了,他要先行过来侍奉山神,直到山神息怒为止,也不知如今情形如何了。” 说着,便命几名救难帮弟兄将那恶犬牵了去,那恶犬对洞内人十分凶恶,但是在救难帮的人面前却是极为听话,很是顺从地摇着尾巴跟着他们离开了。 那几只黑犬一走,里面突然跌跌撞撞跑出来一个人影,一下子扑倒在纪青云面前,声音沙哑地哭喊道:“纪帮主,我错了,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我一命吧……” 百姓们都惊呆了,那匍匐在纪青云脚下的人影分明是张晟,但是他哪里还有之前祭台之上意气风发的模样,此时的他蓬头垢面,双眼无神,口唇干裂,颧骨凸显,似是受尽折磨一般,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纪青云冷冷地看着脚下的张晟,道:“张道长这是何意?前来侍奉山神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张道长怎么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张晟忙道:“没有山神,没有山神,我错了,根本没有山神,一切都是我自己编造的……” 百姓中有人忍不住道:“张道长,你这是怎么了?明明是你提出要祭祀的,你怎能说没有山神呢?” “对啊,是你告诉我们只有用少女祭祀山神,允城才会无灾无难,风调雨顺,怎么现在却不承认了?” 张晟头晕眼花,几乎晕厥,却强撑着道:“是我错了,我不该欺瞒大家,我只是想利用这次天灾收些贡奉,所以才编造了祭祀山神的事情,其实根本没有山神啊……” 张晟说着,开始痛哭流涕。 他能不哭么,自从那日选祭品结束,就被救难帮的人一个麻袋绑来了这里,美名其曰侍奉山神,却在门口栓了恶犬,不让他出洞口,洞里一点吃的东西也没有,只有极少量的水,而且不准他睡觉,只要他闭上眼睛,立刻会有人鞭打他,如今他已经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哪里还敢继续撒谎? 他可是将纪青云之前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既然你说有山神,那么便先来侍奉,等祭品来了以后,你就一直留在这里,同她一起祭祀山神,山神身边有了你这么忠心耿耿的奴才,想必会更加保佑允城百姓的。” 他才不要去死,他只是想挣点钱花,才不要为了个不存在的山神把自己搭进去,再加上他已经好几天没睡觉没吃东西,此时又困又饿,早已是筋疲力尽,精神恍惚,恨不得将所有事情立刻全盘托出换自己一条命。 百姓们震惊地看着痛哭不止的张晟,简直不敢置信,没有山神?居然没有山神?眼前的张道长竟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纪青云看着悔不当初的张晟,心中不禁感叹:果然还是玉夫人手段老辣,对付这种人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风轻絮与萧逸庭远远地站在隐蔽的地方看着眼前的一幕。 风轻絮幽幽道:“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百姓之怒,天地变色,王朝倾覆。阿庭,你猜,百姓们打死了李荣途,李鸿山会如何,皇帝陛下会如何?” 萧逸庭没有回答风轻絮的问题,反而蹙眉道:“娘子,你为何对李鸿山有如此大的怨念?李荣途虽罪该万死,但是却应该交与朝廷查办,你为何要用这样的手段让他惨死?你究竟想做什么?” 风轻絮淡然道:“交给朝廷查办,只怕永远也办不出任何结果,李鸿山拼死也会保李荣途一命,李荣途贪赃枉法,罔顾人命,死不足惜。他不是被一个人杀死的,而是被允城所有百姓杀死的,李鸿山再愤怒,能够杀尽允城所有百姓么?陛下再震惊,又岂能忍心惩罚刚受过重灾的允城?” 至此,萧逸庭算是彻底明白了,他看向风轻絮的目光变得十分复杂:“娘子果然好计谋,环环相扣,步步紧逼,既杀了李荣途,又兵不血刃,双手干干净净,而且还让人无法追究罪魁祸首。” 风轻絮的笑容渐渐明媚起来:“不错,从你跌下悬崖的那一刻开始,我便动了杀心,在允城,不是他们死,就是你我亡,我一直在密切观察着他们三人,时刻寻找机会一击必杀,直到你带回了曲雨桑。这是个绝好的机会,百姓们群情激昂,对祭祀充满期待,对以后美好的生活充满向往,既如此,我便让纪青云推波助澜,将百姓们寄托在曲雨桑身上的希望推到顶峰,只有这样,在被人夺走希望的时候,他们的愤怒才能达到前所未有的地步……” “之后,你便刻意去接近李荣途,”萧逸庭接着道,“那李荣途原本就贪恋你的美色,你便假意与他示好,接着你又让我用药使曲雨桑病重,代她祭祀,李荣途出身显赫,一路顺遂,在京城人人奉承,自然胆大包天,竟想暗中带你远走高飞,你便趁机使计偷梁换柱,让百姓们以为李荣途要抢走曲雨桑,借允城百姓之手杀了李荣途。” 风轻絮赞赏地看了萧逸庭一眼,道:“阿庭果然聪明,只是有一点却是错了,那李荣途要带我走,也是我步步诱引,而且要他将顾源与郑维带在身边,一并打死,你那日坠落悬崖与顾源二人脱不了干系,所以他们也必须去死。” 萧逸庭沉默地看着风轻絮,眼中光芒闪烁,神情莫名。 风轻絮察觉了萧逸庭的异样,不禁伸手拉出他的衣袖,仰头问道:“阿庭,你怕我么?” 萧逸庭凝视着风轻絮幽深的眼眸,指尖划过她的眉眼,温柔地道:“怎么会?知道我在你心中如此重要,我心中十分欢喜。” 风轻絮握住她流连在自己脸上的指尖,又问道:“可是为何我在你眼中看不见欢喜之色?” 第二百三十六章 疫情爆发 萧逸庭怔了一下,无奈地将她拥入怀里,道:“娘子,我只怕自己说了你又不开心,我知道你十分聪慧,计谋无双,但是我真的不愿意你一再涉险,你说你自己便是一棵树一把伞,但是我仍害怕你的枝叶不够茂密,伞柄不够坚韧,哪怕你不需要,我依然想为你遮风挡雨,只是你心中的事从不愿告诉我,我不怕你去完成心中之事,我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去等,但是若你折损了自己,今后我该怎么办?” 风轻絮一动不动地缩在萧逸庭的怀里,默不作声,她无法回答萧逸庭的问话,就像她无法去问自己的心。 允城祭祀山神的荒唐事因张晟的招认而告一段落,萧逸庭无法去关心张晟的死活,因为风轻絮体内的蛊虫发作了。 萧逸庭虽经历过多次风轻絮蛊虫发作,但是每次再经历时依然心痛不已,尤其是在允城这段时间与风轻絮朝夕相处,耳鬓厮磨,心中对她的爱恋更是达到了峰值,见她这般受苦,他心如刀绞,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缓解风轻絮的痛苦。 好在他对于风轻絮的蛊虫发作经验丰富,一夜之后风轻絮便安静了下来,只虚弱地睡着,萧逸庭这才松了口气,握着风轻絮的手亲了又亲,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逼风轻絮说出引蛊的方法,他一直记着风轻絮说过,她知道如何解蛊。 待风轻絮稳定之后,萧逸庭便早早地外出,去翠灵山寻些草药为风轻絮补身体,当他往城外走时,见许多百姓起的格外早,三三两两地都在议论什么,但是他行色匆匆,虽疑惑了一下,却未曾放在心上,只想快些采药回来好照顾风轻絮。 待他采完药回到城中时,见城中竟多了许多衙役,都用布蒙着脸,到处洒石灰白醋,甚至许多百姓也都开始学着衙役的样子忙碌着。 萧逸庭的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而此时,一阵哭喊声伴着乒乒乓乓地摔打声传了来,萧逸庭定睛望去,见是几名衙役拖着一个身体虚弱的老汉正往外走,而那老汉的家人哭着拽着老汉的身体,不让衙役拉走老汉。 那衙役很是不耐烦地道:“都病成这样了,居然还不上报,若再不将他带走,你们全家人都要传染上。” “求求你放了我爹爹吧,他只是身体虚弱,不是染病啊!” “胡说八道,他明明就是染上的疫病,岂容你们再这里纠缠,若再不放手,我们就将你们一并抓去隔离村……” 疫病?萧逸庭的心中顿时一惊,果然来了,大灾之后必有疫情,况且李荣途在允城作威作福,中饱私囊,根本不关心百姓的死活,也未曾好好做疫病防治措施,如今疫情竟在一夜间蔓延开来。 萧逸庭看那老汉所虚弱,但却不像患了疫病的模样,只是那衙役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拖走了那老汉,他心中暗想,恐怕城中的衙役是要将所有虚弱的人都抓去隔离村。 忽然,萧逸庭的脑中闪过一丝念头,顿时失声叫道:“不好!娘子!”他不顾一切地朝医馆飞奔而去。 风轻絮如今身体极是虚弱,很有可能尚在昏迷之中,而他不在她的身边,以眼前衙役不分病与弱的样子来看,风轻絮极有可能会被当成疫病患者被抓去隔离村。 待萧逸庭跑回医馆时,来不及放下背上的药筐,便急匆匆地进入后院卧房找风轻絮,但是床上却空空如也,已不见风轻絮的踪影。 萧逸庭腿一软,几乎跌倒,心中慌乱,面如土色,依照外面的情形来看,风轻絮十有八九被抓走了,但是萧逸庭依然不甘心,他很快便冷静下来,立刻朝门外走去,他一定要找到风轻絮。 刚到门口,萧逸庭便被隔壁的大娘拦住了,大娘将萧逸庭拉到一边,悄悄道:“玉公子,你是个好人,允城的百姓都记得你的恩德,所以我必须跟你说,玉夫人被官府的人抓走了,说她患了疫病……” 萧逸庭原本还抱有几分期望的心登时沉了下去,他不待隔壁大娘说完,便道了声谢,急急往隔离村跑去。 那隔离村是允城一处极偏僻穷苦的村落,原本叫桃花村,据说这次疫情便是从这桃花村里蔓延出来的,所以现在所有被抓来的人都被扔进了这里。 桃花村虽穷苦,但风景还算秀丽,村旁还有一条河流经过,若不是过于偏僻,实在是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只是现在由于官兵把守,病人呻吟,到处都堆着死人的躯体,看上起极是恐怖。 萧逸庭到达桃花村时,立刻有官兵拦住他,喝道:“干什么的额?前面是隔离村,闲人免进!” 萧逸庭忙道:“我娘子在里面,她并不是身患疫病,只是身体虚弱而已,劳烦官爷让我进去看看我娘子。” 那官兵不耐烦地道:“里面的人都是患了疫病的,进去了就甭想出来,即使没病,恐怕此时也染上了病,你若是不想染病,就赶紧走!” 萧逸庭正想说什么,这时身边却有人认出了萧逸庭,忙上前道:“原来是玉公子,失礼了。” 萧逸庭转头看去,见是一个国字脸的官兵,看上去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那国字脸官兵忙道:“玉公子以前为我母亲治过病,分文未取,如今母亲已经痊愈,小人心中感恩不尽。” 萧逸庭一看有熟人,心中便活络起来,道:“原来是你,既如此那就太好了,我娘子如今在里面,她只是虚弱而非患病,麻烦官爷通融一下,让我进去看看娘子。” 那官兵为难地道:“玉公子,职责所在,实在不能通融,况且玉夫人虚弱,只怕此时已经染上疫病了……” 萧逸庭却道:“我是大夫,就算是有疫病我也可以诊治。” “真的?”那官兵喜了一下,但是却又皱眉道,“这次疫情非比寻常,许多大夫都中招了,玉公子恐怕也……” 萧逸庭故作镇定地道:“难道官爷不相信我的医术?” 第二百三十七章 桃花村 “岂敢,”那官兵忙道,只是脸上仍有为难之色,“可是我们知府大人说过,里面任何人都不能放出来……” 萧逸庭一见那官兵面上神色稍有松懈,便道:“那知府大人可曾说过不许人进去?” 那官兵想了想,似乎没有,可是谁会傻傻地自己进去呢?进去了可就出不来了啊。 萧逸庭见状,便施了一礼,道:“既如此,还请官爷放我进去,今日我定要见到我家娘子,若是官爷为难,我不出来便是。” “啊?这……”那官兵目瞪口呆,没想到居然还真的有人愿意进去不再出来。 他正在犹豫,萧逸庭已经自顾抬步朝桃花村里走去,其他官兵听见他说再不出来,也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犹豫间,萧逸庭已经穿过官兵的防卫,走进了桃花村。 进入村中以后,只见到处都是老弱病残,躺在街边檐下也无人照看,放眼望去,甚是凄惨。 萧逸庭便一处处找过去,可是到处都不见风轻絮的踪影,正在着急的时候,他忽然看见前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匆匆而行,忙叫道:“秦兄,请留步!” 前面的身影顿住脚步,转过身来,赫然是秦岩。 秦岩惊异地看着萧逸庭走过来,问道:“玉公子,怎么连你也染病了么?” 萧逸庭道:“我是进来寻我娘子的,秦兄你怎么也进来了?你可曾看见我家娘子?” 秦岩犹豫了一下,道:“我是最近身体有些受寒,咳嗽了几声,便被捉了进来,至于玉夫人,见是见过,只是……” “只是什么?”萧逸庭焦急地问道。 秦岩叹了口气,道:“玉夫人的情形只怕有些不妙。” 萧逸庭忙扯住他的衣袖,道:“我娘子如何了,快带我前去看看!” 于是秦岩便带着萧逸庭来到了一处尚还算完好的民宅,萧逸庭一走进去,只觉得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只见风轻絮正虚弱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胸口已不见呼吸起伏,似乎随时都要断气一般。 “娘子!” 萧逸庭见状便要上前去,秦岩却一把拉住他的手,急道:“玉公子不可以过去,玉夫人已经染上了疫病,如今正烧得厉害,你若过去,极有可能会被传染上。” “走开!”萧逸庭似未听见秦岩的话一般,一把挥开秦岩的手,扑到风轻絮面前,一只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则在手腕处探寻脉象,眼神极其温柔地凝视着她。 秦岩见萧逸庭不顾他的阻拦,心中很是着急,他原本也没有染上疫病,只是听说风轻絮被抓了进来,便装作染病的样子故意被人抓进桃花村,等他寻到风轻絮时,她已经开始高烧,一直昏迷不醒,秦岩也不敢太靠近,正准备去寻些药来,谁知刚好碰见了萧逸庭。 萧逸庭摸了摸风轻絮的额头,果然滚烫,他知道她刚被蛊虫折磨过,身体异常虚弱,以前在宫中有专人侍奉倒还好一些,如今被送进疫情严重的桃花村,以她的身体状况,必会被传染上疫病。 “怎么会这样?”萧逸庭喃喃道,他只不过离开一会儿,她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他的心中满是自责。 “玉公子,玉夫人可还有救?”秦岩见萧逸庭放下探查脉象的手,于是连忙问道。 萧逸庭把完脉以后,却沉默下来,以他的判断,这次疫情不是无药可解,只是这药方…… 就在这时,风轻絮却嘤咛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十分迷茫地看着眼前的景物。萧逸庭一见风轻絮转醒,忙握紧她的手,道:“娘子莫怕,我在这里。” 风轻絮茫然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全身都疼痛的厉害,这是在哪里?” 秦岩抢先道:“玉夫人,您这是染上了疫病,如今被官兵送进了隔离村。” 萧逸庭回头冷冷地看了秦岩一眼,他原本还想骗骗风轻絮,却没想到秦岩如此多嘴,竟抢先一步将实情讲出。 秦岩见萧逸庭目光冷冽,忙低下头,其实他是故意说的,就是怕萧逸庭开口欺骗风轻絮,而风轻絮在迷糊中不知晓状况,万一说出不该说的事情就不好了。 他说完话也不再多留,悄悄退了出去。 风轻絮蹙眉看着萧逸庭,问道:“那你怎么也进来了?可也是染上了疫病?” 萧逸庭抚摸着风轻絮苍白的脸,道:“你在哪我便在哪,你若是不舒服便再睡会儿,我会一直陪着你。” 风轻絮闻言,心中惊了一下,急忙从萧逸庭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阿庭,你疯了么?我得了疫病,你怎么还敢如此靠近我,不要命了么?” 萧逸庭却再次抓住她的手,固执地道:“染上疫病才好,你痛苦我便陪着你痛苦,总好过在这里看着你难受,心急如焚。” 风轻絮又抽了一下手,却怎么也抽不回来,看着萧逸庭明亮的眼睛,心中五味陈杂:“阿庭,你怎么这么傻?” 萧逸庭苦笑道:“你才知道我傻么,若是不傻,怎么会喜欢上你?” 风轻絮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极虚弱的笑容,喃喃道:“今夕何夕,见此良人,明珠有泪,菩提无尘。” 萧逸庭故作欢颜地笑道:“原来我在你心中这般美好,从前你总也不肯告诉我,让我总以为自己在你心里卑微如尘埃,若是早知如此,我就算拼了命也要将你抢走,让你眼里心里只有我一人。” 风轻絮叹息道:“可如今我怕是时日无多,不需要你抢,此时眼里心里也只有你一人。” “不,不会的,”萧逸庭忙道,“我会治好你,一定会的。” 风轻絮微不可见地摇摇头:“我自己身体怎样,心里很清楚,蛊虫刚发作过,又染上疫病,只怕必死无疑。” 萧逸庭亲吻着她的手指,低声道:“不,你不会死,我一定会救你。” 然而风轻絮却无法再回应,只慢慢合上眼睛,再不动弹…… 第二百三十八章 以毒攻毒 萧逸庭慌乱地轻摇着风轻絮的身体,紧张地道:“娘子,娘子,你快醒醒……” 可是风轻絮却已然又昏迷过去,无论萧逸庭怎么叫都没有任何反应。萧逸庭见状,便咬了咬牙,心中似下定了某种决定一般,出门寻了秦岩,让他代为照顾风轻絮,自己则寻了个僻静处,一遍遍地拟救治疫情的方子。 待拟了数张方子以后,萧逸庭便到桃花村相邻的后山附近采摘草药,那后山极是挺拔险峻,常人根本无法翻越过去,因此也无人把守,刚好方便了萧逸庭在山腰寻找草药。 这座山不比大灵山以及翠灵山,虽有草药也只是一些寻常的草药,且很是稀少,萧逸庭费了很大力气才凑足一些必用的药,然后又回去根据现有的草药修改药方。 其实萧逸庭心中原本便有一个极其有效的药方,只是这个药方有些冒险,需要用到一种毒药做药引,萧逸庭想到风轻絮极其虚弱的身体,便不敢用这药方,只想用别的方子来代替。 可是看着手边参差不齐的草药,萧逸庭十分无奈,只有那个极其冒险的药方里的草药勉强足够。 这些日不少被送进桃花村的百姓都知道萧逸庭来了,心中多萧逸庭的药方充满期待,每日都有不少百姓在门前徘徊,询问药方进度,都被秦岩挡了回去。 这些日风轻絮几乎水米不进,昏迷的时间长,醒来的时间短,就算醒过来,口中也只是叫着“师父”,似乎已经认不清人了。 萧逸庭心中又急又痛,看着风轻絮每况愈下的身体,他便狠了狠心将那极其冒险的药方熬了出来。 但是看着那碗浓稠的药汁,萧逸庭却怎么也进不去房间,不敢将它端到风轻絮的面前。 这时,有百姓看见萧逸庭站在院子中,手里端着一碗药,立刻喊道:“都快过来,玉公子有了治疫情的药方了!” 萧逸庭怔了一下,却见百姓四面八方地都赶了过来,那极其虚弱的人也互相搀扶着慢慢朝院子里走来,不一会儿,院子里便挤满了满脸期待的百姓。 “玉公子,这可是治疫病的药?”有人忍不住问道。 萧逸庭有些犹豫:“这……” “玉公子,我娘已经快不行了,请玉公子将这碗药送给我母亲吧……” “玉公子,老朽也快不行了,请玉公子先救治老朽吧……” “玉公子,请你救救我的孩子……” 所有人都满怀希望地看着萧逸庭,渴望得到萧逸庭手中的第一碗药。 萧逸庭看着众人期待的目光,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既然风轻絮那般虚弱,为何不找个试药的人? 他也不敢肯定这个冒险的药方是不是能治好疫病,毕竟里面是以毒药为引,万一出了问题,那服药的人便万劫不复。 他不敢将药贸然给自己心爱的人服用,但若是别人呢? 他们如此渴望自己手中的药,这是他们自己要求的,便是出了事也与他无干。 萧逸庭这么想着,再看着眼前期待的百姓,只觉得心头颤抖了一下,思绪纷乱不已,鬼使神差地将手中的药递给了其中一个看起来很是虚弱的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没想到萧逸庭会将药递给他,顿时欣喜若狂,忙伸手去接萧逸庭手中的药碗。 就在他即将碰到萧逸庭手中的碗时,萧逸庭却浑身一震,似乎忽然清醒了过来,他急忙将碗向后一缩,避开了那年轻人的手,药汁险些洒了出来。 萧逸庭的心中有些慌乱,他怎么可以这么做,这些百姓也是血肉之躯,万一出事,身边的亲人恐怕要悲痛欲绝,他怎么可以让他们来试药?他不禁为自己方才的邪恶想法惊出一身冷汗。 那年轻人见萧逸庭又把药碗收了回去,心中大急:“玉公子,你这是做什么?你可不能出尔反尔,这药你明明是送与我的,怎能又拿回去?”说着便要伸手去抢萧逸庭手中的药碗。 “慢着!”这时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见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正紧紧盯着萧逸庭手中的药碗。 “陆大夫?”人群中有人认出了此人是允城颇有威望的陆大夫。 萧逸庭一看,此人正是那日在救难帮总舵见过的陆大夫,不禁暗叫一声糟糕,想必他方才反常的举动已经被这陆大夫看了个正着。 果然,那陆大夫用怀疑的眼神看了萧逸庭一眼,伸出手,道:“把药拿来。” 萧逸庭惊了一下,这陆大夫本就医术颇深,只要一闻,只怕就知道这药是以毒药为药引。 那陆大夫见萧逸庭一副迟疑的样子,心中更加肯定这药有问题,于是大步上前去,抢过萧逸庭手中的药碗,放在鼻下一嗅,心中立刻明了:“果然,这药有问题。” 萧逸庭见药碗被他抢去,不禁蹙起眉头,又听他指出药有问题,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陆大夫,这药有什么问题?”众人皆不明所以。 陆大夫冷笑一声,道:“这药里有一味毒药,鹤云子。” 鹤云子?有听说过的顿时大惊失色,没听说过的一脸茫然,但是看着知道的人震惊的模样也已知晓这鹤云子必是想当厉害的。 陆大夫直直地看着萧逸庭,问道:“不知玉公子为何要在药中下毒?” 萧逸庭沉默片刻,道:“药引。” 陆大夫自然知道以毒药做药引古来有之,但是依旧道:“可是如今允城刚遭遇天灾,许多百姓身体虚弱,如何能承受这以毒药做药引的药方?玉公子到底是要救人还是要害人?” 四周的百姓虽没有听太明白,但也知道萧逸庭确实在药里放了毒药,顿时哗然起来,开始纷纷指责萧逸庭,尤其是那差点接了萧逸庭药碗的年轻人,更是愤慨地嚷道:“玉公子,你也太恶毒了,居然在药里下毒,我们已经快死了,你又何必再痛下杀手?若不是陆大夫提醒,只怕我现在已经被你毒死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疫病药方 萧逸庭苦笑,方才明明是他将药碗撤了回来,这年轻人却显然选择性忘记,看着眼前愤怒的百姓,他不得不解释道:“这个药方我也只是刚拟出来,还没最终确定,这碗药也只是想先看看药性……” 那年轻人一听更怒:“你的意思是想让我为你试药么?” 萧逸庭叹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年轻人却不听萧逸庭的解释:“方才你明明就是想把药碗递给我,若不是想让我为你试药,那你是想让谁试药?” “是我。” 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传来。 萧逸庭一听这声音便惊了一下,回头一看,见风轻絮正虚弱地靠在门框,黑幽幽的眼睛正盯着那说话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被风轻絮漆黑的眼眸一盯,登时说不话来。 萧逸庭忙上前揽住风轻絮,心疼地责备道:“娘子,你怎么出来了?你如今身体虚弱,万不能再吹了风。” 风轻絮虚弱地靠在萧逸庭身上,眼睛却依旧盯着那年轻人,道:“你莫要太看得起自己,我夫君的第一碗药自然是要给我喝的。” 那年轻人看风轻絮如此虚弱,又想到方才自己的胆怯,便想找回些脸面,于是冷哼一声,对风轻絮道:“你夫君在这药里下了毒,也不怕毒死你!” 风轻絮冷笑:“我夫君最是怜爱我,绝不会下毒害我。” 那陆大夫也忍不住道:“玉夫人,这药里确实有一味毒药,而且你身体虚弱,受不了这猛烈的药方的。” 风轻絮却淡淡道:“即便你们所有人都说这里面有毒药,我也不相信我夫君会害我,你们都不懂,我却最是了解我夫君,他既然定了这个方子,必是因为眼下只有这个方子最是合适。” 萧逸庭震惊地看着风轻絮,他没想到风轻絮竟然如此了解他,如此相信他。 然而风轻絮已经抬步向陆大夫走去,萧逸庭忙紧紧扶着她,不让她多使气力。即便如此,风轻絮走到陆大夫身边也已气喘吁吁。 风轻絮伸手从陆大夫的手中接过药碗,对众人道:“今生我最不能见别人欺负我夫君、冤枉我夫君,既然你们都说这药有毒,我便喝给你们看。” “娘子!”萧逸庭抓住她端药的手腕,目光复杂,显然很是担心,不想让她喝下去。 众人也是神色大变,没想到风轻絮真的要喝着毒药做的解药。 但是风轻絮却用另一只手轻轻掰开萧逸庭的手,认真地道:“阿庭,那日在救难帮总舵,我朝你射箭时,我想问你是不是相信我,我知道你用眼神回复了你对我的信任,那么今日也是一样,不需你问,我也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我水清荷也同样信你。” 说完,风轻絮便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 所有人都惊呆了,眼见风轻絮将这一碗药都喝完,他们不由得疑惑起来,难道毒药真的能治病? 风轻絮耗费了太多的气力,身体摇摇欲坠,萧逸庭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喃喃道:“我玉疏庭今生有你这样的娘子,一生无憾。” 风轻絮无力地笑了笑,眼前却开始晕眩起来,这药性太强,让她视线渐渐变得模糊,最后终于受不住药力,昏迷过去…… 待风轻絮再次醒来时,一眼便看见了守在床边的萧逸庭,他看起来很是憔悴,仿佛很久没休息过一样。 看见风轻絮醒来,萧逸庭的眼睛顿时明亮起来,欢喜地道:“娘子,你终于醒了,感觉如何了?” 风轻絮细细地感受了一下,只觉得呼吸无比顺畅,头脑也很是清晰,与之前的状况完全不同,她知道这是萧逸庭的药起了作用,于是微笑着道:“阿庭,我已经没事了。” 萧逸庭这才狠狠松了口气,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风轻絮的病愈顿时传遍了整个桃花村,之前不少人都见过风轻絮病重的样子,如今见风轻絮服药以后不过三两日便已经能下床行走,几乎与常人无异,顿时振奋起来,开始向萧逸庭求药方。 萧逸庭也不计前嫌,将药方公布出来,让懂草药的人上山采药,又让秦岩寻了些身体尚好的百姓,将所有人区分开来,有疫病的人居住在一片区域,没有疫病而只是身体虚弱的人被送到另一个区域,以防止没有染病的人被传染。 萧逸庭的药十分有效,服了药的人很快便痊愈了,桃花村的人都十分喜悦。 可是,很快,村中的人便面临了一个状况,病人太多,人太少,后山的草药显然是不够用的。 得知这样的状况,人们又开始恐慌起来。 此时,有德高望重的人便站出来,道:“如今玉公子已经为我们找到了诊治疫情的药方,我们很快就都能痊愈,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告诉外面的人,求他们禀报知府大人,放我们出去。” 百姓们一听,的确是这个道理,若是能出村,便再好不过了。 于是众人便派了几个人前去与守卫讲明了桃花村里发生的事,那些守卫原本不信,但是看着之前虚弱得起不来身的人,现在都精神十足地站在他们前面,他们又都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里面的百姓与这些衙役都是一城百姓,有些还与官兵们沾亲带故,见他们病愈,官兵们心中也十分兴奋,于是便不敢耽搁,忙派了人去府衙禀报知府大人。 允城知府名叫刘衷,此时正坐在大堂里一边品茶一边听桃花村回来的衙役汇报桃花村的情况。 刘衷生的肥头大耳,身材滚圆,看起来很是和善的模样,一双小眼睛却精明地眯着,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听完衙役的禀报之后,刘衷才慢慢道:“此事有待商榷,这样吧,你让那玉疏庭将药方献出来,我让允城名医仔细研究,若是药方有效,我再考虑放他们出来。” 那衙役一听,忙又赶回桃花村去了。 刘衷身边的师爷赵亮凑上前,小声的问道:“大人,真的要放了桃花村的人么?” 第二百四十章 村前对骂 刘衷哼了一声,道:“且不说那药方有没有作用,那玉疏庭和水清荷可也在里面,李大人之死,与他们二人脱不了干系,以后朝廷问责下来,本官怎么也得寻个替罪羊不是?虽然是李大人自己惹了众怒,百姓们才出手集体打死了李大人,但是万一李太傅迁怒于本官,本官也难辞其咎,索性让那玉疏庭于水清荷死在里面,以后对李太傅也有个交代。” 赵亮心神领会,默默地点点头:“那就等玉疏庭交出了药方,一把火烧了桃花村,来个死无对证。” 刘衷眯着眼睛道:“但是务必要先拿到药方,那玉疏庭医术无双,那药方必然十分有效,若有了这个药方,本官便多了一道保命符。” 萧逸庭听了那衙役带回来的话,顿时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而秦岩也道:“玉公子,只怕刘大人是不想让我们出去了。” 萧逸庭沉思着道:“不错,他听了衙役的传话,竟没有派人来查看桃花村的状况,显然是不将桃花村的人放在心上,他口口声声想要药方,只怕我们一讲药方给他,便死无葬身之地。” 风轻絮经过多日的调养,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她深知这药方的效果,一旦让刘衷得到这个药方,虽可以救治允城其他百姓,但桃花村的人只怕都出不去了,于是她道:“阿庭,这个药方千万不能落入刘衷的手中。” 萧逸庭点点头,道:“只是我不明白,为何他不愿将我们放出去?若是所有人得到救治,岂不是更大的功劳?” 然而风轻絮却很是明白其中的关节,看秦岩在旁边,却又不便讲出口,只道:“想必是因为李大人之死乱了方寸吧。” 萧逸庭一听,再看风轻絮的眼神,顿时明白过来,刘衷必是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但是又没有确凿的证据,而他们二人在允城素有威望,也不是轻易能诬陷的,因此他便想用最简单的方法将他们置于死地。 只是,为了杀死他们二人却要赔上这么多的百姓,萧逸庭不禁暗骂刘衷的狠毒。 三人正在说着,忽然听见外面一阵骚乱,三人忙站起身出门查看。 只见村口人头攒动,人群中传来阵阵哭喊和咒骂声,而那衙役组成的人墙外站着一名少年,箭袖锦衣,身姿挺拔,只是脸上带着不属于少年人的戾气,看起来很是嚣张跋扈。 他高高地站在一处土坡上,手中执着弓箭,正一脸不屑地看着村口哭喊的百姓,声音很是尖锐:“我叔父说了,你们一步也不能踏离这里,若是敢走出一步,便杀了你们,你们最好乖乖躲在里面别出来,不然你们的下场就会跟他们一样。” 萧逸庭听那少年言语暴戾,心中很是不喜,定睛看去,只见百姓们抬着几个身上中箭的人正朝村里走去,而其余的百姓则愤愤不平地指着那少年怒骂: “刘远,你别仗着自己有个知府叔父就为非作歹,我们已经痊愈,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去?” “我们身体已经好了,快放我们出去见我们的亲人……” 那刘远不耐烦地道:“不能出去便是不能出去,若你们硬要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他又举起手中的弓箭,箭尖在人群中搜索着。 百姓们登时吓得直往后缩,不敢再上前。 而萧逸庭也已经明白了,想必是百姓们已经按捺不住,想要自行与官兵谈判,但是刘远少年心性,哪里能听得进他们的话,再加上他的性格暴躁易怒,便用弓箭伤了几名百姓。 萧逸庭对秦岩道:“快让百姓们退回村里,官府的人是不会放我们出去的,不要白白牺牲了性命。” 秦岩一听,立刻上前开始劝阻百姓,百姓们一边被刘远的暴行所恐吓,一边听着秦岩的劝说,便开始纷纷退回到村里。 刘远见百姓们开始往回走,心中很是得意,正在他想要收回弓箭时,却一眼看见了人群中有个样貌不俗的白衣公子,他不禁喝道:“你,给我站住。” 萧逸庭听见刘远的话,转身看向刘远,见刘远的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显然是在对自己说话,于是他淡淡道:“竖子无礼,看来你叔父平时没怎么教导你礼义廉耻吧?” 刘远一听,登时气得七窍生烟,怒道:“你竟敢非议我叔父,不要命了么?” 萧逸庭淡定地道:“若是像其他百姓一样尊敬你叔父便有命了么?” 刘远一听,不怒反笑:“说的也有道理,你们这些人必死无疑,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萧逸庭一听,果然如此,那刘衷根本没打算将他们放出去。 刘远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反而上下打量了一番萧逸庭,道:“你就是那个玉疏庭吧?” 萧逸庭道:“正是。” 刘远指着他,不屑地道:“那你将药方交出来,小爷便饶你一命。” 萧逸庭瞥了他一眼,道:“我从来不跟小孩子谈交易,若要药方,让你叔父来取。” 刘远怒道:“你说谁是小孩子,你夫人才是小孩子!” 风轻絮怔了一下,没想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可什么也没说,就被别人一块骂进去了。不过看着刘远才十二三岁的样子,只比她高了一些,二人看上去确实都像小孩子一般。 但是萧逸庭却不乐意了,居然敢骂他的娘子,于是他反击道:“我夫人是女子,身量娇小情有可原,你已经有十三岁了吧,却长得如此矮小,只怕以后都是个矮人,一辈子也长不高了。” “你……你……”刘远气得指着他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憋得通红。 在允城还从来没人敢这么欺负他,这个人简直太可恶了。 萧逸庭却继续道:“你什么你?不仅身量矮小还样貌丑陋,你爹娘怎会生出你如此丑陋的嘴脸?想必是在臭水沟里捡来的吧?” 刘远气得直跳脚:“玉疏庭,你混蛋!” 第二百四十一章 投怀送抱 萧逸庭笑眯眯地道:“我再混蛋也是风流倜傥的美男子,而你呢,只怕长大以后满允城的女子没有一个肯嫁给你这个又矮又丑的家伙吧?” 刘远火冒三丈,立刻就要冲下山坡去跟萧逸庭拼命,口中喊道:“玉疏庭,今日小爷不杀了你,你便不知道小爷的厉害……”他身边的人怎么肯放他进去,忙不顾一切地拦住他。 萧逸庭故作害怕状,道:“哎呦,看见一个又矮又丑的恶鬼朝我扑来,我真的好害怕呀,有本事你进来,我洗干净脖子等着你,就怕你这个怂蛋没这个胆子。” 刘远奋力地挣扎着,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但是无奈身边的衙役太多,都拼命拦住他,他怎么也挣脱不得,只朝萧逸庭怒道:“你给小爷等着,迟早有一天,小爷会将你大卸八块,扔到河里喂王八!” 萧逸庭依旧笑着:“本公子的肉拿来喂你,你还不配,你这种人,这辈子只配吃粪水。” 刘远简直要气疯了,还要再骂,但是身边的衙役却看不下去了,他们都已看出刘远不是萧逸庭的对手,于是便有人一把捂住刘远的嘴,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 风轻絮看了刘远一眼,淡淡地对萧逸庭道:“这么大的人了,跟个不懂事的半大小子拌什么嘴,也不怕落了身份。” 风轻絮这句话却比萧逸庭的话更具有杀伤力,刘远本就看上去与风轻絮差不多,可他居然被一个与他看起来差不多的女子鄙视了,这还了得,他呜呜着想说什么,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然而萧逸庭与风轻絮却不再看他,自顾相携而去,等刘远挣脱了以后,却只能看见他们二人的背影,气得吱哇乱叫,但是到底说了什么,他们已经走远,也已听不清了。 既然刘衷不肯放桃花村里的人出去,那么他们便只有继续在山中寻找零星的草药,来救治暂未治愈的百姓。 而风轻絮在救治中发现,送进来的居然还有曲雨桑。 曲雨桑是真的染了疫病,很是虚弱,还好有萧逸庭的药方,倒也渐渐康复起来。曲雨桑见自己被萧逸庭所救,便主动要求帮助萧逸庭一起救治桃花村里的百姓,萧逸庭自然乐见其成,曲雨桑心思细腻,照顾病患很是耐心,人又温柔懂事,很快便受到了百姓们的喜爱,大家都选择性地忘记了她之前被选做祭品的事情。 萧逸庭心疼风轻絮身体刚痊愈,底子还弱,便不忍心让她做事,只让她在房中休息。于是外面经常只能看见萧逸庭与曲雨桑的身影,曲雨桑本就对萧逸庭有意,如今与他一起忙碌,只觉得心中十分甜蜜。 有些病患看出了曲雨桑的心事,便故意道:“玉公子,曲姑娘真是温柔又贤淑啊,谁娶了她简直是谁的福分。” 曲雨桑听出了别人话中的含义,只低着头不说话,脸上红成一片。 然而萧逸庭却微微一笑,道:“哦?是么,我倒未曾注意,我家娘子也是十分温柔贤淑,我觉得娶了她倒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曲雨桑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 那病患又道:“男人嘛,多娶几个也是应该的,以后才会多子多福,玉夫人还小,玉公子身边也需要人伺候不是?” 萧逸庭却道:“我今生有我娘子一人便足够了,我也不需要别人伺候。” 萧逸庭话中拒绝的意思很是明显,显然也并未留任何余地。 听着萧逸庭毫不留情的拒绝,曲雨桑的脸色顿时变了,她捂着脸起身便跑开了。 那病患忙道:“玉公子,曲姑娘好像哭了,你赶紧去问问吧。” 萧逸庭摇摇头道:“这里病患太多,我还是留下来照顾病人比较重要。” 那病患不由地叹气,心想:天下间怎么会有如此不解风情的男人? 少了曲雨桑的帮忙,萧逸庭便忙碌了很多,好在他心思机敏,倒也有条不紊,直到很晚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回走。 谁知刚走到住处附近,一个人影忽然冲了出来,直直扑向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声音颤抖着道:“玉公子,你便娶了我吧。” 萧逸庭吓了一跳,低头一看,怀里的女子分明是曲雨桑,他忙要分开她的胳膊,推拒着道:“曲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快些松开!” 然而曲雨桑却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死死地抱着他不松手,口中只道:“你若不答应我,我便不松开。” 萧逸庭为之气结,又怕被风轻絮发现,只低声道:“曲姑娘,你一个清白人家的女子,怎么可以做出如此行径?莫要让我看轻你。” 曲雨桑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却反而将萧逸庭抱得更紧:“如今我抱了你,便没有清白了,以后我都是你的人了。” 萧逸庭简直无语了,他只得道:“我之前与你说的话你都忘了么?我今生只爱我娘子一人,我是不会娶其他人的。” 曲雨桑带着哭腔道:“你是说过你娘子凶悍如虎,可是我不怕,我只要见到你,就觉得心里充满力量,我什么都不怕了。” 萧逸庭咬咬牙,道:“我不喜欢你,无论如何也不会娶你。” 曲雨桑一听,顿时身躯发抖,泪水便流下来了:“可是你说过,一个人的人品是要慢慢了解的,你以后了解我就会喜欢我了,那日你说你娘子总是那般欺负你,可是我不会,我什么都听你的……” 萧逸庭几乎要崩溃了,却强忍着情绪,道:“我就喜欢我娘子欺负我,我不喜欢女人什么都听我的,你快些走开,被我娘子看见,你我都死定了。” 曲雨桑却道:“我不要,被她看见再好,好成全你我的情意,你若是不敢说,我便自己去告诉她……” “你敢!” 萧逸庭听她竟要私自去找风轻絮,心中恼怒,曲雨桑如此冥顽不灵,气得第一次想伸手打女人。 “告诉我什么?” 一个冷若冰霜的声音忽然响起。 第二百四十二章 霸气护夫 萧逸庭一听这熟悉的声音,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转着僵硬的脖子看向那声音传来的地方…… 风轻絮站在院子里冷冷地看着眼前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眼中没有一丝感情。 清冷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冰冷如鬼魅一般。 曲雨桑也吓了一跳,她看见风轻絮后,立刻想到萧逸庭形容风轻絮的那些话语,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将萧逸庭抱得更紧。 萧逸庭一边用力地掰曲雨桑的胳膊,一边讨好地对风轻絮笑道:“娘子,你莫要误会,事情不是你看见的这样……” 而曲雨桑不知是否因为害怕,反而将萧逸庭愈抱愈紧。 风轻絮慢慢走到萧逸庭与曲雨桑面前,直直地看着萧逸庭,眼中似乎凝出了雪花,声音冰凉:“你带回来的?” 萧逸庭忙道:“怎么可能?我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娘子,你要相信我,我发誓,我与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曲雨桑看着萧逸庭迫不及待地与她撇清关系,只觉十分心痛,又看见风轻絮步步紧逼着走了过来,更是吓得心惊胆战。 风轻絮听萧逸庭这么说,便将目光转向了曲雨桑,淡淡道:“撒手。” 曲雨桑想着有萧逸庭在身边,风轻絮必不敢将自己怎么样,于是紧紧抱着萧逸庭,颤抖着声音道:“玉夫人,你……你也看见了,我……我与……与玉公子……” 曲雨桑话未完,忽然见眼前一道寒光闪过,直直切向她的胳膊,她吓得登时松开抱着萧逸庭的手,急急地后退两步,很是惊险地避开了那道寒光。 风轻絮握着手中的匕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胳膊,发现衣袖已经被那锋利的匕首划破,露出了里面雪白的里裳。 “玉夫人,你……你怎可伤人?”曲雨桑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动了刀子,若不是她避开得及时,只怕现在胳膊已经受伤了。 她委屈地看向萧逸庭,却发现萧逸庭不知何时已经很没骨气地躲在了风轻絮的后面,再不肯上前半步。 风轻絮冷冷道:“我还没问你为何这般轻薄我夫君,你倒先质问起我来了。” “我……”曲雨桑只觉得十分羞臊,但却强撑着道,“玉夫人,你将玉公子看得这么紧,难道不知已经犯了七处之条么?作为女子就要三从四德,怎能将自己夫君逼到如此境地?” 风轻絮侧头看了萧逸庭一眼:“我逼你了么?” “没有没有,”萧逸庭忙嬉皮笑脸地道,“娘子打我骂我,我都甘之如饴,更何况娘子在我心中温柔贤惠,简直是天上仙女一般的人物,能娶到娘子……” “闭嘴!”风轻絮低喝道。 萧逸庭立马闭上嘴巴,一副乖巧的模样。 曲雨桑不可思议地看着萧逸庭,道:“玉公子,你作为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怎么能如此卑躬屈膝地讨好自己的娘子?” 萧逸庭没好气地道:“你也看见了,我便是这般没骨气的人,与你心中的顶天立地相差甚远,更何况我也没想过顶天立地,只要能陪在娘子身边,便是我此生最欢喜的事情了。” 曲雨桑目瞪口呆地看着萧逸庭,觉得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 风轻絮见状,开口道:“曲姑娘,你也看见了,即便你扑上来,我夫君也不会接受你,既不愿,也不敢,你最好还是识相些,莫要再纠缠我夫君,否则下次匕首划破的就不是你的衣衫,而是你美丽的脸。” 曲雨桑见风轻絮转身欲走,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叫道:“我已经抱过玉公子,若不能嫁给他,便只能去死了……” 曲雨桑忽然觉得眼前寒光又一闪,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把冰凉锋利的匕首已经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看着眼前身量娇小,却眼神狠厉的女子,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牙齿不停地上下打架:“玉……玉夫人……你……你要……做什么……” 风轻絮冷声道:“你不是要去死么?我成全你,这把匕首吹毛立断,只要你动弹一下,就会割破你的喉咙,很快你就会失血而死,若你想死的话,这种死法倒是不太痛苦,要不试试?” 曲雨桑吓得不敢动弹,生怕那把匕首割破自己的喉咙,但是泪水却滚滚而落:“玉夫人……你……你太欺负人了……” 风轻絮见曲雨桑落泪,心中却没有半点同情:“觊觎我夫君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你若觉得我在欺负你,那便算是吧,总之有我在他身边,别说纳妾,连个婢女都不会有,你最好以后见到我夫君就绕道走,不然我就毁了你的脸,让你这辈子都不能再去勾引男人。” 曲雨桑浑身都在颤抖,冰凉的刀锋抵着她柔软的脖子,耳边是风轻絮冷冽的话语,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丢人过。 风轻絮见曲雨桑不再说话,只默默流泪,便收了匕首,转身朝院里走去,又见旁边萧逸庭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教训曲雨桑,不由狠狠踢了他一脚,喝道:“回去!” 萧逸庭吃痛地揉揉自己的小腿,颠颠地跟着风轻絮回了小屋。 曲雨桑见萧逸庭与风轻絮进了小屋,关上门,这才忍不住一边哭泣一边跑开了。 萧逸庭一回到小屋,便开始花式拍马屁:“娘子,你刚才真的是太威风了,为夫的真的好崇拜你,真不愧是我的娘子,这般厉害……” 风轻絮却眼中闪着冷光,道:“你说我凶悍如虎?” 萧逸庭噎了一下,这才想到方才他与曲雨桑的话必然都被风轻絮听去了,于是忙笑道:“怎么会……” “你说我总是欺负你?”风轻絮咬着牙问道。 “没有没有……”萧逸庭战战兢兢。 “你什么时候与她说了这么多?” “冤枉啊娘子,天地可鉴……” 风轻絮将匕首往桌子上一放,冷冷地道:“若今日你不老实交代,便自行了断吧。” 第二百四十三章 溺水 萧逸庭尴尬地笑了一下,道:“是之前在医馆,她要我娶她,我便告诉她,我十分惧内,我娘子连老虎都杀得,若是她嫁给我,定要十分委屈的……” 风轻絮冷笑:“你倒是挺会为她着想。” “不是不是,”萧逸庭急忙解释,“我对她绝无半点情意,娘子,我发誓,我的心中真的只有你一个人……” 风轻絮哼了一声,道:“行走江湖多年,居然一点警惕性也没有,在自家门前还能被别人抱个正着,若你以后再不自重,我便扒了你的皮。” 萧逸庭笑着贴了上去:“娘子放心,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 风轻絮却懒得理他,直接走到床边躺下,道:“我累了,要休息了,你自己寻些东西吃吧。” 萧逸庭见状,便立刻凑过来,道:“那我与娘子一起歇息……” 萧逸庭正要躺下,却听“刷”地一声,寒衣匕寒光凛冽地在半空中闪烁着光芒,萧逸庭吓得忙退后一步,避开了寒衣匕的锋芒。 风轻絮眼睛也不睁开,淡淡道:“今日你犯了错,睡地。” “不是吧?”萧逸庭哀嚎着看着风轻絮,然而风轻絮却不再理他,将寒衣匕横在胸前,表明了自己坚决的态度。 萧逸庭委屈地几乎落泪,他被别的女人抱也要受到惩罚,他娘子的思想果然跟别人不一样。 由于昨晚发生的不愉快事情,风轻絮似乎觉得对萧逸庭的惩罚不够,第二天去山中采药时,便一直冷着一张脸,也不搭理萧逸庭。萧逸庭各种方法都用遍了,还是没换得风轻絮一个笑颜。 河两岸开满了金黄灿烂的野菊花,萧逸庭便摘了一大把野菊花送给风轻絮,然而风轻絮却只看了一眼,并没有接。于是萧逸庭不禁也情绪低落起来:“娘子,昨晚明明不是我的错,你怎么可以迁怒于我呢?昨晚不是也惩罚过了么,那冰冷坚硬的地面睡得我腰酸背疼,今日差点没起来,娘子怎么还没消气呢?” 风轻絮瞥了他一眼,道:“其实我倒觉得曲雨桑还不错,虽然柔弱了一些,但是倒对你一片痴情……” 萧逸庭闻言,眉头蹙起:“娘子,你这话便是在伤我了,那曲雨桑是好还是还是坏与我何干?你生气归生气,却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风轻絮却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嫁不成你便要去死的话,反正我是说不出口的,对于那么一个柔弱的女子来说,能讲出口想必是下了很大决心的。” 萧逸庭无奈地道:“喜欢我的姑娘那么多,若人人嫁不成我都要去死,那我还要不要活了,那些话听听就好,何必当真?” 风轻絮却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难道你不觉得这种感情很让人心动么?” 萧逸庭有些生气了:“那我若今生娶不到你,是不是也要去死?” 风轻絮一挑眉,道:“若玉公子舍得,那请随意。”说完,风轻絮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走去。 风轻絮只以为萧逸庭是在说气话,便没放在心上,谁知走了一会儿之后,却发现身后没有脚步声,她回头一看,却不见萧逸庭的身影,顿时心中一紧,不会又遇见老虎了吧? 她连忙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去找萧逸庭,但是始终没看见他出现,直到走到二人最后在一起时的河边,她才看见河里隐约漂着个白色的东西。 风轻絮定睛一看,那白色的东西分明是萧逸庭的衣衫,她吓了一跳,连忙跳下河里,还好那河沿岸的地方不是很深,萧逸庭也只是漂在离岸不远的地方,风轻絮一步步朝萧逸庭挪去,直到水没到她的胸膛时,她才抓住萧逸庭的衣衫,拖着他往岸边走。 风轻絮好不容易将萧逸庭拖到河边的野菊花从里,她没想到萧逸庭居然真的跳河了,直吓得脸色苍白,而萧逸庭双目紧闭,牙关紧咬,风轻絮用颤抖的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发现他气息全无,显然已经闭过气去。 风轻絮慌乱地摇晃着萧逸庭的身体,道:“阿庭,你醒醒,阿庭……” 然而萧逸庭却一动不动,身体僵硬,仿佛已经没了生气。 “不,阿庭,你不要吓我……”风轻絮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手足无措地看着眼前的萧逸庭。 忽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始拼命按压他的腹部,希望能将他腹中的水压出来,同时又俯下身去,将口中的气渡到他的口中。 她一遍遍重复着这些动作,但是萧逸庭依然一丝反应也没有,她又探了探萧逸庭的鼻子,仍然没有任何呼吸。 “阿庭,你不能死……”风轻絮的眼泪顺着脸庞滑了下来,只觉得整颗心都似乎被人拉扯着,她看着萧逸庭俊逸无双的面容,心如刀割。 “不,阿庭,你不能死!” 风轻絮开始继续按压萧逸庭的腹部,然后俯下身,唇贴上萧逸庭的唇…… 忽然,风轻絮感到后脑似乎被人扣住,她与萧逸庭的唇贴得更加紧密…… 风轻絮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明白状况,任身下的人在自己的唇齿间游走,但是片刻之后,她的心顿时被欺骗的愤怒占据,她一把推开萧逸庭,捂着唇,恨恨地盯着他。 而萧逸庭哪里还有溺水的半点症状,正仰躺在野菊花丛中,笑吟吟地看着她,一双明亮的眼中尽是狡黠之色。 “萧逸庭,你骗我!”风轻絮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闪着泪光的眼中满是愤怒。 萧逸庭悠然坐起,反手撑着身体,一张俊颜透着颠倒众生的光华:“娘子,你不也装失忆骗过我?如今我也骗了你,你我算是扯平了。” 风轻絮咬牙切齿地道:“以后不许再用这种事情骗我!” 萧逸庭笑眯眯地道:“不用这种方法骗你,怎么能让你亲我呢?娘子,你可还记得,我说过,一定会让你心甘情愿亲我的。” 看着萧逸庭一脸得逞的模样,风轻絮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狠狠扇在萧逸庭的俊容上…… 第二百四十四章 诱哄 萧逸庭捂着脸,惊愕地看着风轻絮,舌头直打结:“娘子,你……你居然打我?” 风轻絮恶狠狠地道:“方才亲你不算,这回才是!” 说完,风轻絮忽然将萧逸庭扑到在地,唇迅速紧紧贴了上去,惩罚似的噬咬着他的唇瓣,仿佛是在发泄自己心中的愤怒。 这回轮到萧逸庭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近在迟尺的清理面容,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直到唇上传来疼痛,他才意识到这不是梦,他正被自己心爱的女子亲吻着,虽然这亲吻不算温柔美好,却足以让他惊喜不已。 萧逸庭立刻抱紧了身上的女子,温柔地回应着,他知道她心中生气,便吻得更加轻柔和缓,努力平息她心中的怒气。 渐渐地,风轻絮的吻从一开始的惩罚性的暴烈,变成了辗转缠绵,她情不自禁地沉浸在萧逸庭的温柔里,与萧逸庭配合得十分默契。 而萧逸庭也十分贪恋这种美好的温情,尤其是心爱的人这般主动,这般配合,让他简直欲罢不能。 只是慢慢的,他觉得再吻下去几乎又要把持不住自己了,于是他轻轻推开风轻絮的身体,双眸深深地看着风轻絮,声音低哑地问道:“娘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风轻絮只用迷蒙地眼睛看着他,让他看不清她的真实想法。 萧逸庭轻声道:“娘子,你确定自己现在是清醒的么?这是野菊花花丛,可没有思凡……” 他话未完,风轻絮却又低下头吻住了他的唇,将他所有想说的话堵了回去。 萧逸庭怔了一下,随即不再迟疑,将身一转,把风轻絮压在了身下,反客为主,深深地亲吻着身下娇美的人儿,他不再压抑自己,而是热烈地吻着风轻絮。 风轻絮情不自禁地嘤咛出声,只觉得身体如进了思凡花丛一般,但是这种感觉却不像那次那样难受,只因为萧逸庭的亲吻让她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她抱紧了萧逸庭,主动又顺从地回应着他。 不知何时,萧逸庭的吻从她的唇落在了她的脖子,留下朵朵红梅一般的吻痕,直到他的吻落在了她的耳朵,风轻絮的身体顿时一颤,萧逸庭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风轻絮耳朵的敏感。 他在风轻絮耳边轻轻吹着气,极轻的声音传到了风轻絮的耳朵里:“娘子,你是谁?” 风轻絮被萧逸庭折磨得浑身酥软,几乎没有思考地低喃道:“水清荷……” “那我是谁?”萧逸庭亲吻着风轻絮的耳朵,继续问道。 “阿庭……” “还有呢?”萧逸庭咬了一下她的耳朵,显然对她的回答不是很满意。 风轻絮浑身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道:“夫君……” 听见风轻絮第一次叫自己夫君,萧逸庭的心中满是欢喜,他再次吻住风轻絮的唇,给她留下片刻喘息的时间,之后便又开始在她耳边亲吻着。 “娘子,你可喜欢我?”萧逸庭轻声问道。 “……喜欢……”风轻絮抓紧萧逸庭的衣襟,只觉得身上似要烧着了一般,脑子里也混沌一片。 “娘子喜欢谁?”萧逸庭追问道。 “喜欢……夫君……”风轻絮似乎着了魔一般回答着萧逸庭的话。 萧逸庭很是满意,待风轻絮平息一些后,再次亲吻风轻絮的耳朵。 而这次,他直接含住风轻絮的耳珠,感受到风轻絮的颤抖以后,他用极低沉极诱惑的声音慢慢问道:“娘子,告诉夫君,你要怎样才能再次长大?” 风轻絮已经在萧逸庭的攻势下几乎没有了任何的反抗能力,心中所有防备的堡垒一点点坍塌,她抓紧了萧逸庭的衣襟,呢喃一般的声音脱口而出:“莲花……” 萧逸庭心中其实十分紧张,生怕风轻絮清醒过来,听见风轻絮的声音传来,他顿时停下来动作,仔细聆听着。 然而风轻絮在说出两个字之后,心中陡然一惊,瞬间转醒,她立刻闭住嘴,再不言语。 萧逸庭怔了一下,随即看向风轻絮,却见她原本迷蒙的眼睛已经又恢复了漆黑幽深,正定定地看着他。 风轻絮一把推开萧逸庭,坐直了身体,收拢好散开的衣襟,冷冷地看着他。 萧逸庭苦笑一声,道:“娘子,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保持机警,真是厉害。” 风轻絮冷声道:“萧逸庭,能想出这种方法来套我的话,你也不遑多让。” 萧逸庭见风轻絮又要生气,忙道:“娘子,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想让你尽快长大而已。” 风轻絮盯着萧逸庭,认真地警告着:“萧逸庭,你给我听清楚了,以后别想再探寻这个问题,我不会告诉你的。” 萧逸庭无奈地道:“好吧,娘子你的意志力如此坚定,只怕再用其他方法也是枉然,我就不再自取其辱了。” 风轻絮不想再理他,于是站起身便要走,萧逸庭却一把拉住她,道:“娘子,你难道又要生气么?若你再生气,我便再跳河一次,这次可是真的跳……” 风轻絮闻言却是一怔,只直愣愣地看着河水发呆,似乎在想着什么。 萧逸庭见状,道:“娘子,难道你也想跳河?” 风轻絮忽然道:“阿庭,你水性很好是不是?方才我见你在河里闭气那么久,居然没事,想必水性极佳吧?” 萧逸庭得意地道:“那是自然,我的水性可以说当世无双……” “我有办法了!”风轻絮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萧逸庭不解:“什么办法?” 风轻絮道:“走出桃花村的办法!村外被官兵围住,无路可走,村后是一座大山,高不可攀,可是之前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呢?既然不能跋山,我们便涉水,天无绝人之路,总是可以走出去的。” 萧逸庭觉得不可思议:“那么多百姓,怎么可能从这条河里游走?就算我水性好,也不可能带走所有百姓啊,带走你一个人还差不多。” “不,你不需要带走任何人,我要的是你自己离开。”风轻絮眼中闪着晶亮的光,认真地看着萧逸庭。 第二百四十五章 声东击西 萧逸庭皱起眉头:“你是在说笑么?你不走,我哪里也不去。” 风轻絮却笑道:“你必须要走,但是我却要留下来,将所有官兵都吸引走,方便你潜河而走。” “不行,”萧逸庭拒绝,“这里太危险了,再说,你如何吸引所有官兵?” 风轻絮神秘一笑,道:“刘远。” 当风轻絮将自己的想法慢慢说出来以后,萧逸庭初始很不赞同,但在风轻絮的威逼利诱之下,他最终只能无奈地答应了。 但是条件却是风轻絮让他再亲一次,风轻絮见萧逸庭一脸无赖的样子,自己又有求于他,只能咬牙切齿地答应了。 萧逸庭欢天喜地地吻上了风轻絮的唇,在他吻她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太天真了,狡猾无比的萧逸庭怎么可能只亲一下便罢休? 他很快便将她扑倒在野菊花丛中,直吻得她气喘吁吁,差点又掉入他的温柔陷阱。 不知过了多久,萧逸庭才一脸餍足地拥着他双颊绯红、眼眸含泪的小娇妻往桃花村走去。 一接近村子,风轻絮便迅速与萧逸庭拉开距离,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仿佛方才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而萧逸庭也不反对,反而笑眯眯地配合着她的步伐前进。 可不知为何,风轻絮总觉得身边的百姓看她的目光很是奇怪,而且在她的身后窃窃私语,她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衣衫是特意整理过的,干净整洁,没有一丝褶皱痕迹,那他们在看什么? 风轻絮用疑问的眼神看向萧逸庭,萧逸庭却一脸无辜的模样,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两人就这样一路走回了小屋,萧逸庭见已经将风轻絮安全送回,便准备去继续救治有疫病的百姓,临走前,他那一双灿烂的眼眸状若无意地划过风轻絮的脖子,道:“娘子,我不在的时候你最好不要外出,否则……” 萧逸庭没有说完,唇角的笑意却愈发暧昧,不待风轻絮反应,他已经飘然远去。 风轻絮心中很是费解,但看着萧逸庭不怀好意的笑容,直觉告诉她绝对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直到她回到小屋,无意间瞥向镜子,才赫然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布满了梅花般的点点吻痕,或深或浅,无不在向别人昭示着自己与萧逸庭在后山中发生了什么。 想着一路走来,那些百姓窃窃私语的样子,风轻絮心中又羞又恼,恨不得将萧逸庭拎过来暴打一顿,她气得几乎将银牙咬碎,一字一句地从齿缝中挤出三个字:“萧逸庭……” 但是那始作俑者早已经不知去哪了。 次日一大早,风轻絮便来到桃花村村口,官兵们一看见有人靠近村口,忙严阵以待,警惕地看着风轻絮。 风轻絮并不走近,而是远远地对那群官兵道:“不知刘远刘小公子可在?” 那群官兵面面相觑,不敢轻易回答,他们可是记得很清楚,眼前的女子与她夫君曾将刘远气得半死,他们差点没拦住他冲进桃花村里,如今怎么还敢轻易让他们再见面? 但是不待他们回答,刘远高傲的声音已经从他们背后响起:“谁找小爷?” 官兵们回头一看,一身锦衣的刘远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村口,他们立刻心生警惕,生怕刘远又要进村。 刘远一见要找他的人是风轻絮,便咬着牙道:“原来是你,小爷在这等你们多日,终于等到了,你夫君呢,叫他出来,小爷今日定要将他骂的狗血喷头,羞愤而死!” 风轻絮见刘远走了出来,便含笑道:“多日不见,刘小公子还是这般暴戾,我夫君本是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怎能与刘小公子一般见识?我夫君说了,老虎与蚊子交战,赢了也不光彩,所以他才不会再与刘小公子骂战。” 刘远一听,脾气就上来了:“你说谁是蚊子?” 风轻絮微笑道:“刘小公子别急,我夫君不来,我这不是来了么?” 刘远上下打量了一番风轻絮,道:“你也是个牙尖嘴利的,只是你是个女子,小爷从不跟女子一般见识,还是让你夫君滚出来吧。” 风轻絮道:“女子也有女子的厉害,有些方面连我夫君也比不过我的。” 刘远嗤笑一声,道:“哪些方面?” “譬如说,胆量,”风轻絮极其自信地道,“刘小公子定是听说过,翠灵山的那只猛虎就是我杀的。” 刘远不以为然地道:“那是因为那只老虎恰巧被你碰上了,要是撞上小爷,小爷定能一拳打死它。” 风轻絮道:“刘小公子一身武艺,但是一拳打死老虎倒有些言过其实了。” 刘远本就是夸大其词,想在风轻絮面前找回面子,听自己的话被风轻絮无情拆穿,登时强硬地道:“你能一刀杀了它,我怎么就不能一拳打死它?” 风轻絮摇摇头:“谁说我是一刀杀死它的?在我杀它之前,已经朝它身上射了数箭,它早就失血过多,筋疲力尽,我又不是力大如牛,再怎样勇敢也不可能杀死一只健壮的猛虎,不过是趁它力竭之际才发出致命一击罢了。” 刘远有些怀疑地看着风轻絮:“是么?” 风轻絮故作一副得意的样子,道:“那是自然,我的箭术可是天下无双,若不是那日肩膀受伤,力道不足,早就将那猛虎射死了,连刀都用不上。” 刘远一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风轻絮道:“箭术天下无双?你居然说自己箭术天下无双?真是笑死我了……” 风轻絮哼了一声,道:“怎么,难道刘小公子有意见?” 刘远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意,问道:“你几岁开始练习弓箭?” 风轻絮毫不犹豫地道:“七岁。” 刘远取出自己的弓箭,笑道:“小爷三岁练习弓箭,已经练了十年,到现在也不敢说自己箭术高明,而你七岁才开始练习,才练了几年,居然敢说自己箭术天下无双,难道还不可笑么?” 第二百四十六章 箭术比试 风轻絮却道:“刘小公子这话就不对了,这世间有人幼时苦学,却名落孙山,也有人启蒙甚晚,仍功成名就,可见这成功二字固然大多来自勤奋,但更重要的却是天资,刘小公子只在这允城守着方寸之地,便只是井底之蛙,却不知有些人生来便是龙翰凤翼、旷世无匹,天资之高绝可谓千载独步。刘小公子还是应该出去多走走,多长些见识才是。” 刘远瞪着风轻絮道:“你这是在自夸么?竟然说小爷是井底之蛙!好,既然你这么说,那小爷今日就要与你这千载独步比一比,看看你到底有几分本事。” 旁边的衙役一听,忙上前阻拦道:“刘公子,您还是尽快回去吧,千万莫要与这小女子一般见识……” “滚开!”刘远不耐烦地道,“小爷还就不信了,昨日小爷骂战输给她夫君,今日难道连这手上的硬功夫也会输给她?” 风轻絮微微一笑,道:“刘小公子果然爽快,既如此,我便与刘小公子痛痛快快战一场,只是既是战,便要有些彩头才是。” “什么彩头?”刘远皱着眉头问道。 风轻絮正要说话,刘远却抢先道:“若你想要出去,那便不要说了,我叔父说过,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你出去的。” 风轻絮一笑,道:“原来刘小公子对自己的箭术这么不自信,已经将输的打算都做好了。” 刘远登时怒道:“你……” 风轻絮却眼眸轻转,淡然道:“放心吧,我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的。” 刘远一听风轻絮并没有让他放她的打算,这才松了口气,忙问道:“那你想要什么彩头?” 风轻絮道:“若是我输了,便随刘小公子处置,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若我赢了,刘小公子便要在这村口给我夫君磕三个响头,为昨日骂战之事道歉。” 刘远冷哼一声,道:“那你就等着被我千刀万剐吧!” 这时,村里的许多百姓都陆陆续续地赶了过来,围在村口附近远远地看着风轻絮与刘远,却不知风轻絮要做什么。 风轻絮朝众人施了一礼,道:“既然大家都来了,那便同所有官爷一起做个见证,今日我水清荷与刘远比试弓箭,若输了,我任刘远处置,若赢了,刘远必须向我夫君磕头谢罪!” 刘远一听,便对身边的衙役道:“去,把所有人都叫来,看看小爷是如何赢了这嚣张的女子!” 很快,所有衙役便聚集在了村口,而几乎全村的百姓也都来到了风轻絮的身后观战。 风轻絮问道:“刘小公子,你要怎么比?” 刘远想了想,对身边的人吩咐道:“来人,去搬九个箭靶过来。” 衙役们闻言,立刻四处去找箭靶,很快便找齐了九个箭靶,按照刘远的吩咐在一大片空地上将九个箭靶摆成一排。 刘远指着箭靶道:“这九个箭靶,谁中的红心多,用时最短,即为获胜。” 风轻絮看了一眼九个箭靶,心中便明白了刘远的打算,普通人拉一次弓箭已是费力,若要连拉,所用的气力自然非同寻常,刘远既然练了十年弓箭,想必定能连续拉射,但要连拉九次,也必然十分费力。 那么对于风轻絮来说,基本上就算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她本身便瘦弱,能拉开弓箭一直用的都是巧力,那日对着山上的猛虎,她拉了三次之后,便已经胳膊酸软,后面两三箭都是勉强拉开的。而刘远真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要求连射九箭,他必是猜出了风轻絮绝不可能连拉九次弓箭,所以才设下此局。 刘远得意洋洋地看着风轻絮,道:“如何?你敢接受么?若是现在后悔还来的及,乖乖认输便是。” 风轻絮略一沉思,道:“那就请刘小公子先射箭。” 刘远愣了一下,他原本是想让风轻絮知难而退,没想到她居然接受了挑战,但转瞬一想,她定是不知其中利害,简直无知透顶。 刘远哼了一声,道:“先来就先来,让你见识一下小爷的厉害。” 说完,刘远便取出一支箭,用最标准的姿势放箭拉弓,几乎没有停顿地松开了拉弦的手,箭“嗖”地一声朝那箭靶直直飞去,正中靶心。 刘远身后的官兵发出阵阵欢呼声,溜须拍马声不绝于耳。 刘远得意地看了风轻絮一眼,风轻絮却一副淡淡的样子看着刘远,完全没有惊讶和震惊,这不禁让刘远有些失望。 于是刘远再次取箭、弯弓、射箭,又中靶心。 风轻絮仍然只微笑着看着刘远,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刘远不甘心地再次射箭,看起来毫不费力一般,不出所料,箭依旧落在靶心之上。 风轻絮却还是只瞧着刘远,仿佛他连射三箭是极其平常的事情。 刘远便有些生气了,赌气似的又连射两箭,还是都中靶心。等他再回头看向风轻絮时,果然见风轻絮慢慢收了笑容,静静地看着箭靶。 刘远这才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要知道他能连拉五次弓箭,每次都正中靶心,是非常难得的事情,完全倚仗于他多年勤奋的练习。只是连拉了五次之后,他的胳膊开始有些酸,毕竟拉弓箭是十分费力的事情。 刘远略活动了一下胳膊,取出一支箭再射,这次仍中靶心。 周围官兵的欢呼声一声高过一声,但是刘远却觉得有些吃力了,他揉了揉胳膊,再次拿起箭时,拉弓的姿势便不再像之前那样游刃有余了,毕竟已经是第七箭,胳膊很是酸胀。 一箭射出后,箭尖勉勉强强地落在红心的边缘,也算的上是中了靶心,官兵们再次欢呼着,但刘远却知道这只怕是自己的极限了。 果不其然,第八箭没有中靶心,只是落在靶上而已。 但刘远的胳膊已经很是酸痛了,能射出箭便很不错了,他下意识地看向风轻絮,见风轻絮表情凝重,眼眸幽深如寒潭,不知在想着什么。 第二百四十七章 活靶 看到风轻絮的表情,刘远只觉得心中十分畅快,他觉得无论如何,风轻絮那个弱小的身躯也不可能如他一般拉这么多箭,于是最后一箭便射的十分随意,连箭靶也没碰到。但是他却丝毫不担心,而是将弓箭扔在风轻絮面前,傲慢地对风轻絮道:“该你了。” 风轻絮也不生气,默默拾起弓箭,却没有立刻射箭,而是凝视了弓箭一会儿,仿佛在思考什么。 刘远见状,便道:“怎么,难道这弓箭能开出花来么?你也看见了,小爷连射了九箭,这在整个允城都无人能及,你最好还是赶紧认输吧,免得丢人现眼。” 风轻絮听了刘远的话,笑着摇摇头:“果然还是小孩子,永远不知天高地厚,岂不闻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是拉不了九次弓,但是我也不会输。” 说着,风轻絮便朝箭筒伸出手去。 刘远一听风轻絮说他是小孩子,登时炸了毛:“你才是小孩子,你……” 刘远话未完,却忽然瞪大了眼睛,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他没看错吧,风轻絮居然一手抓了三支箭。 风轻絮迅速地从箭筒提出三支箭放在弓上瞄准靶心,半点不曾犹疑地松开手,动作如行云流水,那三支箭立刻破空呼啸,分别朝三个箭靶飞射而去。 几乎是在同时,三支箭稳稳扎进最前方的三支箭靶的靶心之中。 所有人都惊呆了,三箭同发,三箭都中靶心,这是什么操作?而刘远更是差点惊掉了下巴,他没看错吧,她居然一次射三支箭? 风轻絮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又取出三支箭,瞄准中间的三个箭靶,轻松地拉弓松弦…… 三箭又中靶心。 风轻絮身后的百姓这才反应过来,纷纷高声喝彩,欢呼声响彻山谷。 刘远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他身后的官兵也都目瞪口呆,张大嘴巴看着那六个被扎中红心的箭靶。 而风轻絮也不停歇,取出最后三箭,再次瞄准射出…… 箭在空中旋转着前进,快的几乎看不见影子,只能隐约看见箭尾羽毛的白光。 众人都屏息凝神,紧紧盯着箭靶…… “铮……” 箭靶上传来被箭穿透的声音,众人定睛望去,三箭全中红心。 “好!”桃花村的百姓顿时沸腾起来,脸上都是十分喜悦的表情,仿佛与有荣焉,很是振奋。 而刘远身后的官兵也忍不住拍手叫好,直到刘远回头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他们才意识到自己是哪一边的,纷纷垂下头不敢言语。 刘远朝风轻絮嚷道:“你耍赖!这回不算!” 风轻絮瞥了他一眼,道:“为何不算?你只说谁中的红心多,用时最短,即为获胜,却没说不能三箭齐发,我哪里耍赖了?” “你……”刘远想反驳,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反驳的道理。 风轻絮又道:“刘小公子若是不服,不如也三箭齐发,算是我让刘小公子一回,若刘小公子也能射中九个靶心,就算刘小公子赢。” 刘远噎了一下,他虽心中愤慨,但是却不得不承认风轻絮的三箭齐发连他也不能做到,更别说九支箭都中靶心了,于是他故作不屑地道:“谁要你让,小爷已经连射九箭,非常人能及,比不得你这投机取巧之辈的花样多。” “那这次算谁赢?”风轻絮悠然问道。 刘远咬咬牙,道:“算你赢。” 桃花村里的百姓顿时欢呼雀跃,响彻云霄。 刘远却又道:“但是你别得意,还有两场,小爷定会赢回来。” 风轻絮道:“那接下来比试什么?” 刘远因输了一场,脸上现出了几分戾气:“死靶射起来太没有意思了,不如你我下一场用活靶比试一番。” 风轻絮蹙眉道:“活靶?” 刘远撇撇嘴,道:“不错,寻些百姓,头上顶着苹果,在场中奔跑,看你我谁射中的苹果最多,便算谁赢。” 风轻絮一听,顿时眼眸变冷,直直地盯着刘远,她没想到刘远竟如此不把人命当回事。 而桃花村的百姓一听,吓得纷纷后退,生怕刘远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刘远却冷笑:“你不是说自己箭术无双,又说自己很有胆量么,下一场,我们便比试活靶,你若不敢,便认输,小爷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风轻絮漆黑的眼睛直视着刘远,慢慢道:“刘小公子不怕疫病么?若是百姓们在奔跑的时候不小心冲撞了刘小公子,那可怎生是好?” 刘远一听,似乎也有些道理,那些百姓若是身上还带有疫病,传染给他就不好了。 于是他看了看身边的衙役,喝道:“你们过去。” 衙役们一听,吓得面无人色,他们素来知道刘远从不把他们当人看,此时更是惊慌失措,连忙讨饶。 刘远不耐烦地道:“小爷的箭术你们还不相信么?快滚过去!” 衙役们迫于刘远的淫威,只能选出了几个腿脚灵活的,将苹果固定在头上,开始在场内奔跑起来。 刘远见状,冲风轻絮狡猾一笑,道:“不知道玉夫人的体力恢复如何了,小爷可是已经又精力充沛了,玉夫人若是还能三箭连发,小爷倒也佩服。” 风轻絮知道刘远习武之人体质强壮,刚才虽连射九箭,对那很快便能恢复体力,但是她却不一样,她的身体原本就虚弱,方才连拉三次弓,每次都是三箭连发,已经耗费了不少的体力,即便歇息这段时间,最多也只能再拉三次弓,她必须想个好办法才行。 刘远显然也已经看穿了她此刻体力有限,因此心中十分得意,心道这回无论如何都不会输的。 这样想着,刘远便阴笑一声,已经开始拉弓了,他用的是黑羽箭,风轻絮用白羽箭,以此来区分。 他用黑羽箭瞄准了其中一个衙役,那衙役心中又畏惧又惶恐,立刻停了下来,不敢再跑,刘远见状,骂道:“赶紧跑起来,不准放水,若再敢停留,小爷一箭射穿你的脑袋!” 第二百四十八章 连胜两场 那衙役吓得急忙开始奔跑,与此同时,刘远一箭飞射,那衙役顿时闭住了眼睛,只听“砰”地一声,霎时头上一轻,等他睁开眼睛,发现脸上都是飞溅的苹果汁液,显然箭已射中他头上的苹果。他这才松了口气,擦擦脸上的汗,连忙退了下去。 刘远也不管风轻絮,自顾拉弓放箭,他知道风轻絮体力不行,这场比赛简直就是他一个人的战场,风轻絮根本射不了几箭。 刘远很快便射到了三只苹果,其中只有一箭落空而已,这样的成绩已经很是不错了,他也因此露出得意的笑容。 这时,风轻絮开始拿起了白羽箭,刘远眼角的余光看去,见她只拿了一支箭,便松了口气,说实话,他还真的怕风轻絮继续三箭齐发,不过还好,显然风轻絮的体力不足以支撑她三箭齐发,所以她才选择了一支箭。 刘远迅速地又瞄准了一个衙役头上的苹果,正要放箭,只听一声尖啸,一支白羽箭飞快地射向他原本盯住的衙役,而那衙役头上的苹果应声而碎,刘远顿时心中气恼,正要发火,却忽然瞳孔一缩,只见那射穿苹果的白羽箭并未落在地上,而是冲向了后面一个衙役头上的苹果,“砰”地一声,那苹果碎裂开来,那支箭仍未停留,又“砰”的一声,射穿了另一个衙役头上的苹果,然后才速度缓下,悄悄落在而来地上。 刘远惊呆了,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周围的百姓登时高喊出声:“玉夫人、玉夫人……” 连官兵们也跟着开始欢呼:“玉夫人、玉夫人……” 刘远怒瞪了一眼身后的官兵:“你们到底是谁的人?”官兵们连忙噤声,但却仍用崇拜的目光看着风轻絮。 风轻絮很是悠闲地握着弓,朝刘远一笑:“刘小公子,真不好意思,你辛辛苦苦射了这么久,我一下子就追上你了,要不我再等等你,你射一会儿之后我再射箭?” 刘远指着风轻絮气得直跳脚:“谁让你等,小爷定要赢了你,你不要太嚣张!” 风轻絮微笑的面容如山间明月,皎然无瑕,而她眼中自信的光芒更是耀眼夺目,仿佛生来便是只会赢的那一个。 曲雨桑在人群中静静地注视着风轻絮,她从一开始便躲在人群里观察着那个看起来娇弱的女子。她希望风轻絮赢,又希望风轻絮输,这种心情十分矛盾。 若是风轻絮输了,必会落入刘远之手,即使不死也生不如死,她便有机会趁虚而入,接近自己心中仰慕的玉公子。但是作为被赶到桃花村的百姓之一,她又无比感激风轻絮的帮助,让她获得了新生,不至于惨死在这里,所以她又希望她赢,千万莫要落入刘远的魔掌。 看到第二场,曲雨桑心中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她爱慕的玉公子不爱她,只爱他的娘子,因为他的娘子实在太聪明了,平时看起来那么柔弱的一个人,在面对敌人时忽然变得强大无比,光芒四射,她眼中自信而淡定的光华,足以让任何人动容。 一个既美貌又聪明,且十分勇敢无畏的女子,怎能不值得那么美好的玉公子喜欢?天下间有几个这样的人?曲雨桑忽然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如此卑微而渺小,原来她曲雨桑与他的娘子竟然如云泥之别。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她与她仰慕的人此生都不可能了…… 刘远开始加紧射箭,由于心中着急,连拉了几箭之后,勉强射中了两箭,却有一箭差点射中了衙役,再加上胳膊酸痛,他的心情便更加糟糕。 风轻絮见状,便弯弓拉弦,慢悠悠地又射出一箭…… “砰”、“砰”、“砰”、“砰”…… 这次,风轻絮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射穿了四个人头上的苹果。 刘远气得哇哇大叫起来,恨不得将风轻絮手中的箭全部折断。风轻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休息片刻之后,便又开始取箭。 刘远一看风轻絮取箭了,急忙又开始拉弓,但是胳膊实在酸痛不已,好不容易射了一箭,却落空了。 与此同时,风轻絮“刷”地一声又射出一箭。 这次,风轻絮连中三个苹果。 欢呼声一声高过一声,那些官兵也不顾刘远的威慑,跟着欢呼起来。 刘远无暇顾及身后的官兵,忙要去取箭筒里的箭,余光却看见风轻絮将弓已经收起,正揉着自己的胳膊,显然已经不准备再射了。 刘远心中一喜,知道风轻絮的体力已经达到极限了,便急忙立箭拉弓…… 可是当他瞄准之后,却忽然眼神暗了下来,无力地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场中只剩下了两个衙役。 刘远知道,自己已经输了,风轻絮射中了十个苹果,自己只射中五箭,就算这两个衙役头上的苹果都被他射中,他还是输了。 “玉夫人、玉夫人……” 除了场中的两个人之外,所有人都在兴奋地喊着,这场比赛真的是太精彩了,他们从来没见过如此精妙的箭术。 刘远颓然地立在原地,三场已经输了两场,最后一场已经没有比试的意义了。 众人都知道风轻絮赢了,便也不需要再比试最后一场了,不禁心中又有些遗憾,若能再看一场这么精彩的比赛该多好。 然而风轻絮却走到刘远面前,笑道:“刘小公子这样就认输了?” 刘远知道自己输了,心中羞愤,只咬着牙不说话。 风轻絮整了整自己的衣袖,道:“不如这样,你我再比试最后一场,若你赢了,便算这次是你赢了,如何?” 刘远眼眸一亮:“此话当真?” 风轻絮微笑着道:“自然。” 刘远正要说什么,却忽然心中一动,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朝桃花村的百姓左右环顾了一下,道:“不对,水清荷,你夫君呢?” 风轻絮没想到刘远竟然还能想到萧逸庭,倒觉得他还算有几分机警,于是漫不经心地道:“是啊,我夫君呢?” 第二百四十九章 以命相搏 此时的府衙中,刘衷正拖着肥胖的身子在大堂里来回地走着,心中焦急不已,据衙役们禀报,那桃花村里疫病退去的人越来越多,但是萧逸庭与风轻絮二人却不愿意将药方交出来,这二人太过警惕,显然是猜到了他的心思。 可是若没有这个药方,他便不能轻易动萧逸庭,已经有人向朝廷报李荣途的死讯了,这个事情肯定会爆发,到时候他必须要有药方这个保命符才行。即使不能功过相抵,至少可以免他死罪,顶多是降职查办,只要他再活络一些,很快便又会回到这个位置上。 如今最大的问题便是那药方! 刘远想着,便伸手去拿茶杯,端起来正要喝,却发现杯子里是空的,于是朝外面喊道:“人都是死的么,上茶!” 一个衙役模样的人立刻低着头进来,给刘衷的杯子里添上了满满一杯茶。 刘衷一边想着对付萧逸庭与风轻絮二人的办法,一边端起茶杯喝茶,谁知茶水刚碰到嘴,却烫的他几乎丢掉了茶碗,连舌头都烫的发麻。 “混账东西!这么烫的茶,你是想烫死本官么?”刘衷愤怒地指着那衙役道。 那衙役低声道:“大人恕罪,我生来除了我娘子,从来没伺候过人茶水,倒让大人受惊了。” 刘衷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那衙役慢慢直起身子,露出了帽子下俊逸出尘的面容,一双明亮如月的眼眸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刘衷,唇角微微勾起,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然而刘衷却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他忙要大声呼救,但是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将他原本要冲出喉咙的声音硬生生压了回去。 萧逸庭笑眯眯地道:“大人最好别动,这是我娘子的匕首,吹毛立断,大人若动一下,只怕立刻就要没命了。” 刘衷战战兢兢地道:“你……你要做什么?” 萧逸庭叹道:“受娘子之命,接大人去桃花村。” 刘远见风轻絮云淡风轻的样子,心中警觉起来,追问道:“水清荷,你夫君到底在哪里?” 风轻絮笑道:“我夫君或许在后山采药,或许在医治病人,或许在房中休息,要不刘小公子亲自进村里来看看?” 刘远一听,顿时后退半步,嚷道:“我才不要进去,你们都是快要病死的人,我才不要被你们染上疫病。” 风轻絮道:“既如此,我们便来比试第三场吧,最后一场由我来定规矩,你我来个新鲜刺激的玩法,如何?” 刘远本来还想追问萧逸庭的行踪,但是风轻絮话一出,他立刻被吸引了,问道:“什么玩法?” 风轻絮慢慢道:“你我背靠箭靶,覆上双眼,朝对方射箭,谁的箭落在靶上最多便算谁赢。” 刘远心中惊了一下:“这是什么玩法?莫非你要射死小爷么?” 众人听了风轻絮的建议,顿时哗然起来。 风轻絮笑了笑:“刘小公子身边这么多官兵,若是我在众目睽睽之下伤了刘小公子,岂能逃脱?我很惜命,还不想就这么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刘远仍有怀疑:“那你就不怕我射死你么?” 风轻絮道:“方才我已经见识过了刘小公子的箭术,想必刘小公子也知晓了我的箭术水平,既如此,再比试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所以不如加上你我的胆量来比一比,看谁先低头认输。” 刘远身边的官兵见刘远有些意动,便纷纷已经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说刘远千万不要同风轻絮比试,开玩笑,蒙着眼睛互相射箭,万一刘远被伤到,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风轻絮见刘远犹豫不决,便朝他轻蔑地一笑,道:“若不敢就算了,那你这回就输了,我去将我夫君叫来,你对他磕几个头便作罢。” 刘远被风轻絮蔑视的目光激怒了,再加上一想到要对萧逸庭磕头认错,他心中一万个不情愿,于是道:“比就比,谁怕谁!” 风轻絮闻言,微微一笑,便走到一个靶子前站定,刘远咬了咬牙,也走到她对面的靶子前站好。两个箭靶离得很近,在这个距离射箭,两个人都是避无可避。 风轻絮问道:“不知道是刘小公子先射,还是让我先射?” 刘远忙道:“我先射。” 风轻絮闻言,知道刘远心中害怕,便用揶揄的目光看着刘远,刘远顿时脸一红,强自道:“我只是更相信自己的箭术而已。” 风轻絮也不接话,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刘远蒙上眼睛,举起弓箭。 刘远举着弓箭,犹豫了一下,道:“你若认输还来得及。” 风轻絮却不说话,一副淡定的模样。 然而周围的百姓的心却已经紧紧揪着,既紧张又担心地看着场中的两个人,生怕刘远一不小心伤了风轻絮。 刘远听风轻絮不说话,便按照方才的记忆瞄准了一个位置,犹疑片刻后,便狠了狠心松开弓弦…… “铮——” 刘远听着耳边传来箭没入箭靶的声音,而不是入肉的声音,顿时松了口气,忙摘下眼睛上的布一看,果然箭射在了风轻絮肩膀附近。 官兵们开始连连叫好,桃花村的百姓也纷纷放下心来。 接下来便轮到风轻絮了,风轻絮刚要蒙眼睛,刘远却道:“水清荷,你最好小心些,别让我看低了你的箭术。” 风轻絮知道刘远心中很是担心,于是笑道:“我尽力。”说完便蒙上了眼睛。 刘远听风轻絮只说尽力,而不是保证,心中不免又紧张了几分,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风轻絮的手,见她举起弓箭,只觉得心脏跳动很是剧烈,于是索性闭上眼睛等着,心中道:水清荷,若你敢伤了小爷,小爷定将你五马分尸! “铮——” 刘远的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他的一颗心登时落了下来,睁开眼睛转头看去,只见那箭离自己的脸不过三寸的距离。 风轻絮摘下布巾,黑幽幽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刘远,慢慢道:“该你了。” 第二百五十章 擒贼先擒王 刘远平复了一下自己紧张的情绪,便又覆眼射箭,有了上次的经验,这回他便顺手许多,一箭射出时,心里也就有了底。 待摘下眼睛上的布,刘远发现箭射在了风轻絮的头顶上,这也是他心中预想的位置,因此心中冷静不少。 而风轻絮似乎一点紧张的情绪也没有,很是镇定地蒙上眼睛。 刘远看着风轻絮淡定的模样,心中竟有些疑惑:这还是个人么,竟然一点都不害怕么,还是说她是装出来的? 刘远正在想着,却看风轻絮原本在瞄准他头顶,不知为何手一滑,“呀”地一声手便松开了,箭尖直直地冲他的脸飞来…… “水清荷!”刘远紧紧闭上眼睛,几乎是尖叫着喊着风轻絮,声音中都是震惊和愤怒。 “刘公子!”衙役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高声惊呼着。 “铮——” 刘远的耳边再次传来箭没入箭靶的声音,他几乎是颤抖着睁开眼睛,见那第二支箭与第一支箭巧合一般并成一排,离他的脸不到一寸的距离,他甚至可以看见那箭尖上锈蚀的痕迹。 风轻絮摘下布巾,很是抱歉地看着刘远,道:“抱歉,刘小公子,不知为何方才手滑了一下,是不是吓到你了?” 刘远原本要开口怒骂风轻絮,但是听见她最后一句话,立刻道:“小爷是那么容易被吓到的么?该我了!” 刘远蒙上眼睛以后,便想吓她一吓,于是故意将箭移到她的身体上,道:“呀,我忘了位置了,这里是不是箭靶?还是说是这里……”刘远故意将箭尖在风轻絮的身上移来移去,周围的人都发出了惊叫声,刘远很是满意地不停移动着。 但是移动一会儿以后,刘远还是没听见风轻絮的求饶声,甚至是连一句惊叫都没有,他不禁有些泄气,于是便收起吓她心思准备射箭,但是直到此时他才忽然发现自己居然记不清风轻絮的位置了。 他不禁懊恼自己方才的举动,瞄准了半天,还是不敢松手,最后只得将箭往一旁偏出很远才敢松手。 箭一射出,他立刻摘下布巾查看,却见风轻絮仍淡定地看着他,她身后的靶子上却只有两支箭,显然自己方才那一箭落空了。 刘远沮丧地看了一眼远处地上落下的箭,对风轻絮道:“该你了。” 说完以后,刘远还没从沮丧的心情中恢复过来,毕竟风轻絮的箭术他是知道的,如今他已落空了一箭,只怕这一局很难赢了…… 他正思考着看着风轻絮蒙上眼睛,举起弓箭,准备观察风轻絮瞄准哪里,谁知道风轻絮竟连瞄准也不瞄准,举起弓箭便“刷”地射了出来。 这次刘远连惊呼声都没来得及出口,那箭已经破空而来,直冲他的面门,他甚至来不及闭上眼睛,就感觉一阵冰凉的触感擦着自己的脸颊而过。 “铮——” 这次的声音似乎格外震耳,刘远惊恐地用余光扫去,只见那箭几乎贴着自己的脸钉在箭靶上,三支箭完美地并成一排,似乎在步步逼近他。 故意的,她绝对是故意的!刘远的心里只有这个想法。 而后风轻絮的笑容也证实了这一点,她幽冷的眼睛静静看着他,含笑问道:“刘小公子,还要继续比么?” 刘远颤抖着道:“不比了,不比了……” 这时,一个清朗悦耳的声音从官兵的身后传来:“不愧是我的娘子,果然厉害!” 众官兵忙回头看去,只一转头,顿时纷纷拔出刀剑,撤到两旁,警惕地看着身后的人。而他们身后,萧逸庭与刘衷同时走了出来,刘衷满头大汗,神情怪异,而萧逸庭却很是淡定从容,他的手中正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刀锋贴着刘衷的脖子,显然是将刘衷挟持了。 “玉疏庭,你快放了我叔父,你竟然敢劫持朝廷命官,不要命了么?”刘远见刘衷被萧逸庭劫持,登时又怒又慌张。 萧逸庭却脚步不停,直接将刘衷押进了村中,那些官兵见萧逸庭挟持着刘衷,自然也不敢阻拦。 萧逸庭站在百姓的最前方,对那些官兵道:“如今你们也看见了,刘大人也进了村,若是你们还惦记着村中的亲朋,便放村中已经痊愈的百姓出去,若是你们不放,村中有的是染病的人,我便将刘大人扔进病人堆里,让他自生自灭。” “你敢!”刘远愤怒地吼了一声。 风轻絮轻笑道:“那你可以试试,看我夫君到底敢不敢。” 刘远看着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萧逸庭身边的风轻絮,这才明白了过来,怒道:“你们这是调虎离山,声东击西,骗我在这里与你比试,让我们疏于防范,玉疏庭便可以趁机溜出去劫持我叔父了。” “不错,”风轻絮叹道,“要不然说你是个孩子呢,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我早就告诉过你,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叔父将我们困在这里,我们自然要找他好好谈谈,既然你叔父不来,我便只能去请了,乖孩子,让我来告诉你,这叫擒贼先擒王。” 刘衷见有衙役在旁边,顿时也恢复了一些底气,高声喝道:“玉疏庭,你最好放了我,劫持朝廷命官可是重罪,你若放了我,我便既往不咎。” 萧逸庭低低一笑,道:“刘大人,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么?你若是想活着出去,便放了这里的百姓,否则,我们所有人便一起死。” 刘衷一听,便道:“可是如今疫情泛滥,怎么知道这里哪些人染病,哪些人痊愈?万一他们跑出去,传染了其他人怎么办?” 萧逸庭略一沉思,发现此话不无道理,如今允城大灾之后药材本就短缺,万一这些人传染了更多的人,哪怕有药方在手,也不一定能全部治愈。 此时,风轻絮的声音却冷冷响起:“那就送药材进来,直到所有人都痊愈再放出去,不过这样一来,恐怕要委屈刘大人在这里多待几日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吾爱唯一 刘衷一听要将他扣下,立刻道:“玉疏庭,你们在光天化日之下劫持朝廷命官,果真不怕死么?” 萧逸庭笑道:“刘大人,你本就想让我们死,若我们不拼死一搏,迟早也要死在你的手里,既如此,还不如豁出去搏一回,若是输了,大不了一死,若是赢了……刘大人,就算朝廷问责下来,你猜朝廷是会保你刘衷,还是会保桃花村里这万千百姓?” 刘衷一听,便蔫了下来,不错,一旦这里的人都活了下来,他被劫持的事情便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算朝廷追究,这里有这么多人证,萧逸庭也不会被过分惩罚。 “刘大人,还是尽快让刘小公子送药来吧,不然时间长了,恐怕连你也要染上疫病了。”风轻絮淡淡道。 刘衷听见“疫病”二字,立刻精神了起来,忙道:“阿远,快按照玉公子的方子抓药去。” “叔父……”刘远不甘心地还要说什么,但是刘衷却瞪了他一眼,他这才很是不情愿地闭了嘴。 得了刘衷的命令之后,一车车的药材便运进了桃花村,百姓们都欢天喜地地领药材熬制药汤,毕竟这是他们生存的希望,有了这些药材,他们的病很快便会痊愈。 而刘衷则被萧逸庭捆在了柴房中,直到桃花村的百姓全部痊愈,他才会放刘衷出去。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整个村庄里都弥漫着中药的味道。 风轻絮坐在门前的台阶上,闻着空气里淡淡的中药味,却觉得无比安心,她知道这是生命的味道,她终于还是替桃花村抢来了生机。 就在她望着夜空中满天的繁星出神时,一件披风悄然披在了她的身上,萧逸庭悦耳的声音传了来:“总是不知道多加件衣服,如今已经临冬了,着凉了可怎么好?” 风轻絮转过头,见萧逸庭已经在她身边坐下,一只手将她紧紧揽住,感觉到了她身上的寒气,萧逸庭的脸色便沉了下来:“怎么这么凉,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以后我不在你身边可怎么办?” 风轻絮的唇边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意,她将自己整个身体都缩进萧逸庭的怀里,头靠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慢慢地,她的身体也开始暖和起来。 萧逸庭见风轻絮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不禁宠溺地吻了吻她的额角,将她拥得更紧:“娘子,若我们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风轻絮望着满天闪烁的星辰,默然无语。 萧逸庭轻叹了口气:“你总是这样,哪怕与我再温存,也从不肯许我半分未来。” 他的声音很轻,伴着那浅浅的叹息,在静谧的寒夜里,听起来无比萧索。 风轻絮察觉了萧逸庭语气里的哀伤意味,不禁道:“阿庭……” “娘子,你不要说,听我说,”萧逸庭握住风轻絮冰凉的手指,将她的手蜷进他的掌心里,慢慢道,“我知道你有自己想做的事情,这件事肯定对你无比重要,我跟你说过,我可以等,等到你大功告成,然后,我们便离开这里,寻一处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过闲云野鹤的悠哉生活,男耕女织,不问世事,可好?” 风轻絮听着萧逸庭描述的美好日子,心中不禁也有几分向往。 萧逸庭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道:“娘子,若一切都尘埃落定,你可愿意嫁给我?” 风轻絮看着萧逸庭清澈如水的眼眸,心中震了震,她张了张口,却又说不出话来。 萧逸庭看了她半晌,见她不肯言语,笑容便变得清淡起来,但眸光却愈发温柔:“你不说,我就当你答应了,娘子,你要记住,这是你对我的承诺,若你做不到,我便会想方设法帮你做到,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是我的娘子,这世间予我的千万种欢喜,都及不上一个你。” 风轻絮听着萧逸庭的话,觉得自己原本干枯冷硬的心一点点变得潮湿温软,她总是无法对他防备,他眼中盛放的每一缕阳光都可以照射进她的心房,无坚不摧,无孔不入。 风轻絮喃喃道:“今夕何夕,见此良人,明珠有泪,菩提无尘……阿庭,我无法许你未来,是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活过今天以后,自己的明天会不会到来,但是你永远都是我心中的明珠与菩提……” 萧逸庭凝视着风轻絮,道:“我也有一句话说与你听,红尘十丈,吾爱唯一,始一,终一,只为卿一。” 风轻絮默默看着萧逸庭,心中所有的悲喜瞬间凝结成水雾,迷蒙了她的双眼,直到萧逸庭的吻轻轻落下,她才安然闭上眼睛,任眼角的泪水悄悄滑落…… 次日,当萧逸庭醒来时,习惯性地摸了摸身边,却发现风轻絮并不在床上,同时门外传来隐隐的说话声,那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萧逸庭一惊,忙起身查看,当他一打开门,赫然发现被捆在柴房的刘衷不知何时已经挣脱了,如今正站在院子里,将一把刀架在风轻絮的脖子上,眼神恶狠狠地盯着她。 而刘远也不知何时溜进了村里,手中拿着弓箭,警惕地向四周张望着。 二人一见萧逸庭出来,顿时警觉地看着他,刘衷立刻将刀向风轻絮的脖子贴了贴,道:“玉疏庭,如今你娘子在我手中,你最好乖乖束手就擒,不然我就杀了她!” 萧逸庭原本清澈温和的眼眸瞬间冷如冰雪,他立刻明白了,想必是刘远溜进来想救走刘衷,却被早起的风轻絮发现,于是索性劫持而来风轻絮。萧逸庭看着风轻絮的脖子上隐约现出了一丝血痕,心中的怒气便暴涨起来,他冷冷道:“刘衷,若你放了我娘子,我可以留你全尸,若你再敢伤害她一丝一毫,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刘衷哈哈大笑起来:“就凭你?” 就在刘衷狂笑时,一大批衙役拥到了他的身边,并将小屋团团围住,显然刘远是有备而来…… 第二百五十二章 梦醒 刘远愤愤地道:“你们夫妻二人简直可恶,将小爷耍的团团转,不杀了你们,难消小爷心头之恨!” 刘衷则一脸狠厉地道:“若让你们活着出去,我这辈子就算完了,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玉疏庭,要怪就怪你们自己要来到允城,明年的今日就是你们的祭日!” 刘衷说完,正要令所有衙役围攻小屋,忽然一大群百姓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 有人边跑边叫道:“就在前面,他们要来抓玉公子和玉夫人,我们快去帮忙!” “看见了,看见了,就在前面……” 刘衷正在错愕的时候,百姓们已经开始扑了上来,手中拿着锄头铁锹等工具,对着衙役们开始穷追猛打,而那些衙役见是允城的百姓,而且大都沾亲带故,也不敢下狠手,如此一来,刘衷带来的衙役很快便落了下风。 风轻絮趁着刘衷发愣之际,张口狠狠一咬他的手,飞快朝萧逸庭跑了过去,萧逸庭急忙将风轻絮揽入怀中,一边保护着她,一边对抗衙役们的攻击。 场面陷入了一片混乱,刘衷原也是在军中待过的人,只不过这些年在官场上混的越发不成体统,日渐肥胖,今日发起狠来,倒也能让人见到他的几分厉害,萧逸庭很快便被他和众多衙役逼迫得节节后退,他一只手拥着风轻絮,与众人对抗很是不便。 风轻絮自然也看出来了,于是趁着刘衷一刀砍来之际,她灵活地脱离了萧逸庭的怀抱,朝院外的安全地方跑去,不愿成为萧逸庭的累赘。 刘远见到风轻絮落单,立刻恨意上涌,举起弓箭,瞄准奔跑着的风轻絮,咬牙切齿地道:“水清荷,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风轻絮忽然感受到了身后冰冷的目光,她边跑边回头,见刘远已经瞄准了她的身体,就在她回头的瞬间,刘远的箭已经离弦,飞快地朝她射来…… 风轻絮的心中只有两个字:完了。 她奔跑的速度无论如何也赶不上箭的速度,但是求生的欲望让她来不及思考,双腿仍在拼命奔向院外…… 她似乎能感受到那箭气的袭来,箭尖似乎带着凛冽的寒风扑面而至…… 就在她绝望之时,只觉得自己好像撞到了什么,忽然身体一轻,被人紧紧拥住,眼前的景物忽然旋转变换,她的鼻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箭没有如预料般的刺入她的身体,她眼前只能看见极其熟悉的锦绣暗云纹,顺着那华贵的衣料,风轻絮慢慢抬头向上看,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容出现在她的面前,波光潋滟的眸子里满是温柔的喜悦。 风轻絮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魏修的声音却已经在身边响起:“都住手!太子殿下驾到,尔等还不快快跪下!” 风轻絮的脚尖踩到了一根枯枝,她似乎能听见它清脆的碎裂声。 喀嚓—— 原来,这就是梦醒的声音。 是他来了! 他终于还是来了! 风轻絮默默跟在萧煜宁的身后,低着头一言不发,但心思已是百转千回,她早已从方才见到他的震惊中反应过来,此时心中装满了各种疑虑与不安。 在桃花村中作乱的人已经被萧煜宁命人全部拿下,暂时监押起来,由风绝尘等人一一审问。依萧煜宁的手段,相信很快就能平息这场祸事。 但是风轻絮忘不了萧煜宁听别人叫她“玉夫人”时的眼神,幽冷如暗夜,深不可测。心思深沉的萧煜宁没有立即发问,而是将她与萧逸庭带回允城驿馆,一路上虽面色平静,却无只言片语。 进入驿馆以后,萧煜宁便命人将萧逸庭带回客房休息,萧逸庭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原地,深深地看着风轻絮,口中却对萧煜宁道:“殿下,我有些事要与你说……” “你先回去休息吧,”萧煜宁的眼眸平静无波,“有些事我自会问太子妃。” “太子妃”三个字刺痛了萧逸庭的心,他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正要说什么,风轻絮却道:“世子方才受累了,还请先行回房歇息。” 萧逸庭的心震了一下,风轻絮唤他“世子”,其中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他只觉头上如被冰雪淋下,瞬间如梦醒一般。 直到此刻,他才轰然醒悟,眼前人,是梦中人,梦醒,一切都不复存在。 然而萧煜宁却不待他言语,转身离去,风轻絮用复杂的目光看了萧逸庭一眼,也默默地跟着萧煜宁一起离开。 唯余萧逸庭一人静默在原地,眸色由震惊渐转阴沉幽深…… 小厮引着他们进入房间以后,魏修便悄然从外面关上门,乖觉地连门槛都未迈过。 风轻絮听见关门声,心中惊了一下,光线瞬间变得有些暗,她下意识地要回头看,却冷不防被拥入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里,头顶上传来萧煜宁呓语般的低喃:“阿絮,你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这许多日以来,我一直担心你,生怕在允城看不见你,我始终不敢想,若是那日你没有逃过山体滑坡,我该怎么办……” 风轻絮的身体有些僵硬,只觉得萧煜宁的双臂将自己拥得很紧,让她险些喘不过起来,明明是很熟悉的怀抱,却似乎又有些陌生。 但萧煜宁却仿佛没有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丝,道:“阿絮,在允城这段时日,你可还好?” 风轻絮声音低低地道:“还好。” 萧煜宁从怀抱里分开她的身体,清润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眼中满是担心:“我一进允城就听说这里疫病泛滥,你可有染上疫病?” 风轻絮点点头,道:“我蛊虫发作之后因身体虚弱,被怀疑染上疫病,于是便被官兵送进了桃花村,最终还是染上了,不过如今已经痊愈了。” 萧煜宁一听,眼中便浮起了一丝怒气:“那刘衷简直可恶,不仅贪赃枉法、草菅人命,居然还差点害了你性命,若不将他绳之以法,实难消我心头之恨。” 第二百五十三章 重逢 风轻絮见萧煜宁面容瘦削不少,脸上尽是疲惫之色,不禁问道:“阿宁,你是怎么过来的?从大灵山绕过来要穿过三个郡,恐怕要一个月的时间,可是你竟这么快就到允城了。” “风绝尘知道一条路可以直接穿过大灵山,几乎省去了一半的路程,所以我才能及时赶过来。”萧煜宁只大略地讲了一下,并未细说。 风轻絮沉思了一下,道:“阿宁,这些时日以来,我在允城所见颇多,李荣途与本地商人狼狈为奸,刘衷贪赃枉法,罔顾百姓性命,如今灾情丝毫没有缓解,你既来了,定要查清事情来龙去脉,万不能轻易放过那些祸害百姓的人。” 萧煜宁神色凝重地道:“我虽刚来允城,但沿途见到不少百姓的惨状,此事我必会调查清楚,绝不会心慈手软。” 风轻絮一听便道:“既如此,你定要去寻救难帮的帮主纪青云,救难帮如今是允城第一大帮派,耳目众多,我之前假意称自己是太子妃身边的婢女,让他暗中搜罗证据,想必如今他手中握有不少你需要的东西。” “阿絮还是那么聪慧,”萧煜宁笑着刮了一下风轻絮的鼻头,道,“我还没来,阿絮就已经帮我做好了准备。” 对于萧煜宁的亲昵动作,风轻絮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但很快便笑了起来:“那是自然,如今你一来,百姓便如久旱逢甘霖,终于苦尽甘来了。” “阿絮,我们不要说这些了,”萧煜宁突然又揽住她的腰,修长的指抬起她的下巴,无比温柔地凝视着她,“我不在的这些时日,你可有想我?” 风轻絮的身躯难以控制地僵硬了一下,她想扯出一抹笑,但努力了几次,依旧不能,于是便只轻轻道,“自然想。” “有多想?”萧煜宁似乎完全没看出风轻絮的不自在,反而俯下头与她贴的更近,眼中流光溢彩。 风轻絮看着萧煜宁近乎完美的俊颜,却下意识地想逃,她用尽力气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抗拒,让自己的眼神尽量看起来柔软乖巧:“很想,很想……” 萧煜宁听着风轻絮温存的话语,眼中光华更盛,他情不自禁地要去吻风轻絮鲜艳的唇,但是风轻絮却忽然往后一撤,双手已经抵住了他的胸膛。 萧煜宁一怔,风轻絮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她的身体比她的心思更快,竟下意识地推拒了萧煜宁,于是忙道:“阿宁,我身上的疫病虽已痊愈,但是仍有传染的风险,最近这些时日,你还是不要与我这般亲密才好。”说完,风轻絮尽量平静地看着萧煜宁的眼睛,让自己看起来很是真诚。 萧煜宁久久地凝视着她,半响才低声道:“是么?” 风轻絮猜不透萧煜宁是否相信,正要继续解释,萧煜宁却已经放开了她的身体,道:“既如此,阿絮最近便好好休息,允城有我在,出不了乱子,你养好身体,待允城安顿好以后,我们便回京。” 风轻絮怔了怔,萧煜宁却已经对门外的魏修道:“魏修,派人送太子妃回房歇息。” “阿宁,我……” 风轻絮忍不住要说什么,萧煜宁却笑着摸摸她的头,道:“不要多想,安心养好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风轻絮见萧煜宁云淡风轻的样子,觉得他的心思愈发难以捉摸,便只得随小厮一起转身走出了房间。 待风轻絮走了以后,萧煜宁的眼睛才渐渐变得冷冽如冰,阴郁地让人喘不过气来。他静静地看着手中的紫玉簪,那是方才他趁风轻絮不注意,从她头上拔下的,这紫玉簪他太熟悉了,是当年他的父皇送给萧逸庭的生辰贺礼,由昆仑山百年紫玉打造,天下只此一支,珍贵无比。但是从他见到风轻絮的那一刻就发现,原本属于萧逸庭的紫玉簪,正插在风轻絮的发髻间,而她之前戴着的碧玉簪却不见踪影。 萧煜宁的眼眸越来越深,他慢慢收紧了五指,那紫玉簪便生生折断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中。 “魏修,”萧煜宁的声音冰冷到毫无任何感情,“去查查太子妃与赵王世子在允城这段时间所有发生的事情,你自己去查,务必事无巨细,悉究本末。” 魏修心中一惊,忙回道:“遵命!” 萧煜宁接下来的日子便变得很是忙碌,一边赈灾,一边查访李荣途与刘衷之事,风轻絮几次想见他,却都没有见到。而她也自觉地与萧逸庭保持距离,除了去找萧煜宁之外,便闭门不出,避免与萧逸庭会面。 直到逼近年关,整个允城才算安定下来,百姓们纷纷搬进了新房,病人几乎都得到了救治,丧命的人也得以安葬,允城慢慢平静下来以后,因为即将过年,便又慢慢沾染了一丝喜气。 允城的百姓急需要一些喜事来冲淡地震带来的长久阴霾,因此萧煜宁便决定与允城百姓一起过年,他查到的所有关于李荣途与刘衷的罪证都已经秘密送往京城,等待着皇帝的判决,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留在允城,做允城的百姓定心丸。 忙完所有的事情以后,萧煜宁与救难帮已经关系十分密切,纪青云对于这个年少却能力非凡的太子很是钦佩,于是便在除夕这日邀请萧煜宁与救难帮的兄弟一起吃年夜饭,萧煜宁也欣然应允。 而后纪青云又提出了请萧逸庭与风轻絮一同前来,由于他们二人的身份不便公开,如今在所有人的心中,萧逸庭与风轻絮还是玉疏庭与水清荷,而萧逸庭还是允城百姓心中那个救死扶伤的京城名医,风轻絮还是那个冷冷淡淡的玉夫人。 只不过纪青云记得风轻絮与他说过的话,认为萧逸庭是宫中名医,而风轻絮则是太子妃身边的婢女,既然都是宫中的人,那么在这原本就应该热热闹闹的过年期间,聚在一起吃饭似乎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萧煜宁听了纪青云的建议,看着他完全不知情的热情面孔,最终微笑着应道:“好。” 第二百五十四章 风雪同行 风轻絮听了魏修的传话,顿时一怔,去救难帮总舵吃年夜饭?而且是与萧逸庭一起去,且不能暴露身份。 风轻絮看着魏修有些躲闪的目光,忽然间就明白了。 萧煜宁这几日只怕在暗中查访她与萧逸庭在允城的事情,他们二人之前在允城行事那般高调,很多事都是瞒不住的。难怪这几日萧煜宁不肯见她,原来不仅仅是因为忙,还因为他根本就不想见到她。 如今他要她和萧逸庭一起出席这场宴会,明显就是要她摊牌,他要亲眼看看玉疏庭与水清荷究竟是什么样。 风轻絮想通了以后,心里反而轻松了起来,于是对魏修道:“魏公公稍等,我去换件衣服,随后便随公公去赴宴。” 等风轻絮换好衣服,走出门的时候,外面已经开始下起了雪,纷纷扬扬煞是好看,而萧逸庭就站在不远处的院中,撑着一把油纸伞,静静地等着风轻絮。 萧逸庭今日穿了一件很是飘逸的月白衣衫,白衫上是暗暗的荷叶纹理,只在外面披了件白裘,领口的白狐毛衬得他面容更加精致,一双明眸灿然生辉。 他的头上还插着那只乌木荷叶簪,就那样安静地站在雪中,仿佛要与雪色融为一体。 他看见风轻絮走来,顿时双眸一亮,这许多日来他朝思暮想的人终于出现在他的面前。 风轻絮似乎与他心有灵犀一般,也同样披了一件白裘,领口也是同样的白狐毛,一张小脸晶莹如玉,却略微有些苍白,只那双眼睛依旧漆黑如子夜,在看到他的一刹那,似有光华流转而过。 风轻絮看看萧逸庭身上的白裘,再低头看看自己的白裘,不禁怔然。 但萧逸庭已经撑着伞走了过来,步伐轻缓,衣袂飘拂,翩然如仙。 他走到风轻絮身边,将大半的伞举到风轻絮的头顶上,明亮的眼眸温柔地注视着她,语气中似有责备:“怎么不打伞就走了出来?万一被冻着了可怎么好?” 风轻絮听着他熟悉的关切话语,却觉得恍若隔世,想着魏修还在身边,她便极平静地道:“多谢世子关心,时间不早了,你我尽快出发吧。” 萧逸庭对风轻絮疏离的话语没有半分失落,反而极顺从地道:“好。” 于是萧逸庭便举着伞,与风轻絮一同走出驿馆,朝救难帮总舵而去。 因为驿馆离救难帮总舵不算远,再加上时间尚早,因此二人也没有坐马车,只是沿着街道慢慢地走着。 路人形色匆匆,小商贩早早便收了摊位,赶着回家去吃年夜饭。但是几乎身边所有经过的百姓都会友好地同萧逸庭与风轻絮打招呼,“玉公子、玉夫人好”的声音不绝于耳。 听着别人依旧称他们二人玉公子、玉夫人,他们虽面上笑着应着,但心中却五味陈杂。魏修乖觉地带着随侍的人远远跟着,防止百姓们起疑。 萧逸庭见魏修离他们较远,于是便低声道:“娘子,你头上的紫玉簪怎么不见了?” 风轻絮身躯一震,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后面的魏修,压低了声音道:“莫要再这般唤我,若被阿宁知晓,定不会放过你……那紫玉簪我也不知去了哪里,你若想要回却是不能了,改日我赔你一支便是。” 萧逸庭却一笑,道:“那簪子丢了便丢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只是一见到你,我就忍不住想唤你娘子,这可怎生是好?” 风轻絮沉默片刻,道:“你就当在允城这段时日只是一场梦吧,如今梦醒了,你我便各自安好,再不要提及这段时光。” 萧逸庭苦笑:“果然是个狠心的丫头,说忘就可以忘,可是我却做不到。” 风轻絮叹了口气,道:“如今我们的事情只怕阿宁已经查了个底朝天,今日的宴会怕是一场鸿门宴,你我要更加小心才是。” 萧逸庭转头看着风轻絮,道:“娘子,你怕么?” 风轻絮淡淡道:“怕又怎样,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过。” 萧逸庭却忽然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她,道:“你若愿意,我现在就可以带你离开,远离现在的是是非非,到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雪开始下大了,如秋天的落叶般簌簌而落,然而四周却仿佛忽然安静了下来,风轻絮甚至可以听见雪落的声音,她仰头注视着萧逸庭清澈如水的眼眸,仿佛看见了他心中的另一个世界,繁花似锦,绚丽无边。 有冰凉的雪花被风吹到伞下,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冰凉的感觉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她看了看不远处低着头等待的魏修,终还是垂下眼睑,道:“阿庭,我与你说过,我是不会离开天元朝的。” 萧逸庭似乎已经预料到一般,笑容依旧清浅:“没关系,我可以等,余生还长,万一有一日你回心转意,我只希望自己是你第一个想到的人。” 当二人到达救难帮总舵的时候,纪青云已亲自在门口迎接,一见二人到来,纪青云很是热情地道:“多日不见,玉公子与玉夫人光彩依旧,快快请进,太子殿下已经等待多时了。” 萧逸庭与风轻絮暗中对视一眼,便一齐随着纪青云进入总舵之中。 这不是二人第一次来这里,所以对这总舵不算陌生。 二人穿过正门,走过回廊,到达总舵正厅前的院子时,见萧煜宁正高高站在正厅前的台阶之上,一身锦衣华服,龙章凤姿,高雅矜贵,只往那一站,便有种与生俱来的皇家贵气,令人不敢直视。 萧煜宁见萧逸庭与风轻絮在雪中共撑着一把伞缓缓走来,他们身上是几乎同样的纯色白裘,让原本就宛若一对璧人般的二人看起来更加相配。 萧逸庭几乎将大半的伞都举在风轻絮的头上,风轻絮的身上没有落上一片雪花,但是萧逸庭却几乎半边身子都是凝结的雪块。 从这个微小的举动中就能看出萧逸庭对风轻絮的小心呵护。 萧煜宁拢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慢慢收紧,眼中如陡然吹进风雪一般,双眸立刻冷了下来。 第二百五十五章 鸿门宴 风轻絮走到台阶下,仰头看向萧煜宁,瞬间便察觉了萧煜宁的异样,于是下意识地往一旁退了退,拉开与萧逸庭的距离。 但是她只顾着往旁边退,却没留意脚下,在踏上台阶时,一不下心脚下一滑,便往台阶尖锐的棱角撞去。 “小心!”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风轻絮觉得腰间一紧,身躯已经被人揽住,鼻间都是淡淡的药草香。 风轻絮见萧逸庭揽住了自己,眼中含着紧张的担忧,姿态极为亲密,不由看向台阶上的萧煜宁。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郁的光芒,可是很快便又恢复温润如玉的模样,含笑看着萧逸庭扶着风轻絮小心翼翼地走上台阶。 台阶湿滑,萧逸庭便再不肯放手,风轻絮也觉得脚下不稳,便只能由着他将自己慢慢扶了上去。 二人走到萧煜宁面前,很是恭敬地行礼,而萧煜宁也淡淡地受着,仿佛他们真的是太医与婢女。 萧煜宁的面容太过平静,竟连心思敏锐的纪青云也未看出丝毫破绽,只笑着将三人迎入了宴席间。 救难帮的宴席,纪咏梅自然也参加了,她见萧逸庭也来了,不禁目光频频向萧逸庭投去,看着萧逸庭清俊如玉的面容,挺拔秀美的身姿,纪咏梅心中又是难过又是遗憾。 那次她原本是想给自己下点毒吓吓萧逸庭,让他对自己负责,谁知没把控住药量,险些毒死了自己,不仅如此,萧逸庭与风轻絮还很快就洞悉了她的意图,纪青云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更是生气,将她锁在闺房之中,不让她离开总舵半步。 从此以后她便再也没有机会去医馆接近萧逸庭了,只能守在自己的闺房里苦苦相思,如今乍见萧逸庭,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又开始砰砰乱跳。 虽然纪青云早就警告她不许再打萧逸庭的主意,但是看见萧逸庭的那张脸,她还是忍不住想入非非。 萧煜宁敏锐地察觉到了纪咏梅的异样,于是笑着问道:“纪小姐与疏庭是旧识么?怎么我看纪小姐似乎有话要跟疏庭说的样子?” 纪青云忙狠狠瞪了纪咏梅一眼,纪咏梅收到了纪青云警告的眼神,便只好撇撇嘴,道:“就见过几面而已,算不得旧识,我只是觉得玉公子与玉夫人感情甚好,心中羡慕而已。” 萧煜宁看向萧逸庭与风轻絮,果见萧逸庭正在往风轻絮面前夹菜,这件事以前都是他来做的,如今看见别的男人为自己的妻子夹菜,却仿佛格外刺眼,于是他淡淡道:“是么?好在哪里?” 纪咏梅见萧煜宁虽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但言语间极为温和有礼,很是平易近人,便忍不住道:“玉公子为玉夫人不惜闯进了满是疫情的桃花村,而玉夫人更是为玉公子连闯我们救难帮三关,这种感情难道还不算好么?” 说完,纪咏梅自己也觉得泄气,若是她心爱的男子有难,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风轻絮那样的。 风轻絮见话题转移到自己与萧逸庭身上,一颗心不由慢慢提了起来。 “咏梅!”纪青云呵斥了一声,“身为闺阁中的女子,怎么能说出这些话来,要不要脸面了?” 萧煜宁却笑道:“无妨,纪小姐单纯可爱,性子又直爽,今日是救难帮家宴,不必在意这些。” 纪青云见萧煜宁不曾怪责,这才放下心来,只用眼神提醒纪咏梅不要再多言。 谁知萧煜宁却朝纪咏梅又道:“我来允城之后,倒是未曾听说过救难帮三关的事情,纪小姐可否为我讲一讲?” 风轻絮惊了一下,正要说什么,萧逸庭却在案下悄悄拉住她的手,她转头看向萧逸庭,萧逸庭冲她微不可见地摇了一下头,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风轻絮这才想到,萧煜宁必然已经将她在允城的所有事情都查的清清楚楚,如今却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分明就只是为了让她无可辩驳而已,她已经无路可逃,便是争辩也毫无意义。 纪咏梅听萧煜宁这么一说,便道:“当时我不在场,那些事也都是听别人说的,不过当时小刀在,小刀最擅长讲故事了,不如让他讲来,必是绘声绘色,惟妙惟肖!” 萧煜宁听了纪咏梅的话,似乎很感兴趣,道:“今日本就是家宴,只喝酒吃菜便也有些无趣,不如请小刀兄弟将那日之事讲讲,大家也权当故事来听,也好让我这深宫的太子了解一下疏庭夫妇的情比金坚。” 说到情比金坚四个字,风轻絮分明从萧煜宁的眼中捕捉到一丝冷光,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萧逸庭的手,而萧逸庭也紧紧反握住她的手,似乎在传递给她力量一般。 小刀一听,顿时眉开眼笑地站了出来,道:“太子殿下,您是不知,那日玉夫人真的是惊才绝艳,震惊了整个救难帮,让我们这些堂堂七尺男儿都不禁汗颜,且说那日,我们英明神武的帮主请玉树临风的玉公子来总舵做客,原本是为了畅谈人生,沟通感情,谁知却发生了一些小小的不愉快……” 萧煜宁只微笑着聆听着,表情很是认真,仿佛真的是在听故事一般。而小刀真的是说书的一把好手,不仅将那日的情形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出来,更是将风轻絮所有的话准确无误复述了一遍。 “我与夫君自幼相识,虽不是指腹为婚却情投意合、形影不离,我夫君虽年长,却一直醉心医术,心思单纯,不知人间险恶,我便只好多担待些,处处为他筹谋,所以我夫君是一日也离不开我的,便是分开片刻也如隔三秋,他时常说,有了我这美貌又聪慧、体贴又忠贞的夫人,别的阿猫阿狗都是看不进眼里的。” “我对我家夫君亦然,一刻见不到他都会心慌意乱,纪帮主也晓得我那夫君容貌出众、器宇轩昂,一张俊颜不知令多少女子为之痴狂,偏生我夫君又是个单纯的,不知该如何拒绝那些女子的爱慕,所以我必是要日日守着他的,为他挡去那些烂桃花。” ……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一生一世 “我与夫君早已有约定,一生一世一双人,天涯海角共此生。” “只要能救出我夫君,刀山火海我也要闯一闯。” “我夫君便是我的命,若是没了他,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在这世间,你总会遇见各式各样的人,或日久为伴,或擦肩而过,不是每个人都值得珍惜,但是总有人值得你为他付出生命……” “这世上有很多的污糟,但也有很多的美好,你会看见有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有人灿若星辰、光芒万丈,有人卑微怯懦、苟且偷生,有人富贵浮云、浅淡一生……可是最终你会遇见一个人,让你摒弃世间所有的繁华,心里眼里只有一个他……” “不是我愿意为我夫君以身涉险,是他原本便值得我这么做,因为值得,所以愿意,因为愿意,便更加值得……” 风轻絮悄悄看向萧煜宁,以为至少能如方才在台阶上一样发现关于他愤怒的蛛丝马迹,但是看了许久,却发觉他的眼中竟连一丝芥蒂也没有,城府之深显然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 萧煜宁唇角含笑听着小刀学着风轻絮的声音讲着那些听起来无比动情的话语,但是那每个字却都如针一般,密密麻麻地扎着他的心,生疼无比。他表面不动声色,袖中的手却握得紧紧的,几乎将掌心掐出血来。 小刀在讲的时候刻意抹去了纪咏梅轻薄萧逸庭的片段以及纪咏梅给自己下毒想让萧逸庭负责的事实,只将这件事讲成了一个误会,最终风轻絮美人救英雄,大家冰释前嫌,皆大欢喜。 萧煜宁听完,笑道:“果然精彩,没想到清荷为了疏庭竟然敢饮毒酒,而疏庭也这般信任清荷,在最后一关将自己的性命托付在了清荷的身上。果然是鹣鲽情深,至死不渝。” 萧煜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话语间没有一丝火气,反而很是赞赏的模样,越是这样,风轻絮的心中便越没有底。 小刀见萧煜宁听得开心,便也欢欢喜喜地回到了座位上。 萧逸庭趁着替风轻絮倒酒的时候,在她耳边轻声道:“太子殿下定是什么都知道了,你莫要惊慌,我定会寻个时机,跟他解释一番,不让他因此而怪罪于你。” 没用的。 风轻絮在心中道。 对于萧煜宁的性子,她还是很了解的,任何解释都抵不过他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况且他又查到那么多东西,只怕这场宴席之后便会跟她对峙,如今萧煜宁表面有多冷静,心中就有多愤怒。 看似温润如玉的萧煜宁,其实一直都是静水流深的人。 风轻絮没说话,默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纪咏梅看萧逸庭与风轻絮的亲密模样,不由道:“可是玉夫人对玉公子未免也管得太宽了些,别的女子便是碰也不能碰玉公子一下,据说曲姑娘被玉公子扶了一下,玉夫人便气得离家出走,这样可不太好吧,作为女子便是要三从四德才是,玉夫人说呢?” 风轻絮怔了一下,握着酒杯的手指渐渐收紧,不待她言语,萧逸庭清朗的声音已经响起:“纪小姐才是管得太宽了一些,纪小姐既是闺阁中的女子,当谨言慎行才是,我与我家娘子的事情,还不劳纪小姐费心。” 萧逸庭这话一说出口,纪青云便知萧逸庭心中很是不快,于是忙对纪咏梅道:“咏梅,你若再胡乱言语,便自行退席。” 纪咏梅一听,忙闭了嘴,她好不容易才见萧逸庭一面,才不愿意就这么离开。 萧煜宁闻言,清润的眼眸便转向了风轻絮,笑道:“原来清荷竟是如此醋意十足的人,之前我竟不知呢。” 萧煜宁说这话时,仿佛是调笑一般,脸上无半点怒色。 风轻絮怔然地望着萧煜宁,她自然记得萧煜宁之前问过她,为何她对他身边的女人从无醋意,不管他与谁好,不管他喜欢谁,她从来都不吃醋。 可是现在,她学会了吃醋,但是却不是对自己的夫君、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萧逸庭见风轻絮默然无语,便道:“深宫之中,规矩繁多,小荷自然处处小心谨慎,太子殿下骄阳明月般的人物,不曾发觉也是理所应当的。” 萧煜宁深深地看了萧逸庭一眼,便也不再追究,而是道:“方才我听纪小姐提到曲姑娘,却不知又是谁?” 纪咏梅一听,又忍不住道:“是被山神选中的祭品,不过那也只是个骗局,但是曲姑娘倒也是很善良的一个人,在桃花村与玉公子一起救治过染上疫病的百姓,配合得很是默契,还有人说要玉公子娶曲姑……” 话未完,纪咏梅却住了嘴,这回不是收到纪青云的警告,而是她自己心中酸酸的,说曲雨桑也就罢了,干嘛要提到别人的撮合? 她才不愿意萧逸庭娶别人呢,想到这里不禁又有些遗憾,若不是被纪青云看得太严,说不定她也能染上疫病,也就能趁机在桃花村里与萧逸庭朝夕相处了。 萧煜宁闻言,便道:“哦?竟还有此事,看来那曲姑娘对疏庭也似乎心中有意?” 纪咏梅叹道:“玉公子俊逸无双,又仁慈善良,哪个姑娘不喜欢,要不然为何玉夫人将玉公子看得这么紧呢?” 众人都知道纪咏梅的性子,向来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说话基本不过脑子,因此也只能无语地看着她,暗自在心中叹气。 萧煜宁深沉的眼眸转向萧逸庭:“既然曲姑娘对疏庭一片痴情,疏庭为何不接受呢?身边多个人说话也是好的。” 萧逸庭正色道:“殿下言重了,曲姑娘与我不过几面之缘,谈不上一片痴情,更何况我心中早已立下誓言,今生绝不纳妾,但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 萧煜宁的呼吸忽然窒住,原本平静如水的面容有了一丝裂缝。 他清晰地记得,那日竹筏之上,酒醉的女子在他怀里低喃细语,被他诱哄着吐露内心深处的秘密…… “阿絮,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一生……一世……一双人……” 第二百五十七章 我喜欢他 宴席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结束。 风轻絮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驿馆的,只记得她左边是萧煜宁,右边是萧逸庭,都是不远不近的距离,谁都没有说话,在雪地上踏出深深浅浅的脚印。 那夜的雪太大,她独自撑着一把伞,却还是湿了大半个身子。 回到驿馆以后,她很自觉的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跟着一言不发的萧煜宁到了他的房间里。 萧煜宁始终背对着风轻絮,挺秀的身姿如即将出鞘的利剑一般。 直到魏修将门紧紧关上,他才忽然回身,一巴掌狠狠扇在她的脸上,直接将她瘦弱的身躯掀翻在地…… 风轻絮被萧煜宁的巴掌掀翻在地上,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想必已经瞬间肿起,而她嘴里则一股腥咸味道,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唇角流下。 很疼,但是却并不意外。 风轻絮从进来那一刻便知萧煜宁心中的怒气已经达到了顶峰,肯定会发泄出来,从这一巴掌的力道来看,显然还不足以释放他心中的愤怒。 于是风轻絮默不作声,只捂着疼痛的脸颊静静地看着他。 萧煜宁抑制不住心中悲痛的怒火,原本清润的眼眸此时却仿佛有烈焰在燃烧,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了话语:“好一个玉疏庭,好一个水清荷,玉公子、玉夫人……你与萧逸庭在允城的日子好不快活,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你可还记得自己是天元朝太子妃?你可还知道廉耻?” 风轻絮既然知道萧煜宁此时的愤怒,便低下头一句话也不说,因为她知道从她口中说出的任何话语,都只是火上浇油。 萧煜宁见风轻絮不说话,便一把抓过她的胳膊,强迫她看着自己,恨恨地道:“风轻絮,枉我对你千般宠爱,万般怜惜,恨不得将自己的心剖给你,你就是这样对我的?你与萧逸庭在允城做的那些事,我全部知晓得一清二楚,你们二人可对得起我?” 风轻絮依旧不说话,只安静地看着萧煜宁发泄心中的愤怒,漆黑的眼睛深如寒潭,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她这样的态度反而更加激怒了萧煜宁,他掐住她的下巴,逼视着她,怒道:“你究竟为什么要与他那么亲密?你们现在发展到什么地步了?究竟是演得逼真,还是假戏真做?你回答我!” 风轻絮只觉得自己的下巴被掐的生疼,几乎疼出了眼泪,但是她依旧倔强得一言不发,也不让眼中的泪水落下。 萧煜宁见状,便冷笑道:“好,你不说,那我就去问萧逸庭,让他来告诉我!” 说完他便一把甩开风轻絮,大步走向门口。 “我喜欢他。” 清冷的声音幽幽在萧煜宁背后响起,他顿时身体一震,硬生生地停在了原地。 世界忽然安静下来,静的似乎能听见门缝里穿过的风声,呼呼作响。 良久,萧煜宁才慢慢转过身,声音沙哑地问:“你方才……说什么?” 风轻絮也缓缓转头看向他,神色平静得不像话,她凝视着萧煜宁悲痛到不敢置信的眼睛,轻声道:“我说,我喜欢他。” 萧煜宁的身躯踉跄了一下,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要撕裂开来,身体瞬间麻木到没有任何感觉,只有心脏的疼痛提醒他自己还活着。 看着风轻絮淡漠的表情,听着她重复冷静的话语,他知道她绝不是说笑或者负气,她是在很认真地述说着一个事实。 她说她喜欢他!她说她喜欢萧逸庭! 他一直以为她是逢场作戏过了火,如今她却亲口告诉他她喜欢萧逸庭,所以在允城发生的事,她都是认真的,认真地去维护他,认真地去信任他,认真地吃醋,认真地生气……那些她从未在他身上有过的情绪,如今都因为另外一个男人发生了。 萧煜宁觉得自己心中的愤怒忽然变成了满腹的凄凉:“风轻絮,你告诉我,他萧逸庭究竟哪里好?论身份地位,论长相学识,我萧煜宁有哪一点比不上他?你为何会喜欢上他?你为何要背叛我?” 风轻絮又开始沉默,垂下眼睑,安静地如一潭深幽的湖水。 萧煜宁一步步走进风轻絮,只觉得连呼吸都带着冰冷的刺痛:“你说你喜欢他,那么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又算什么?难道我们这么多年的相知相守都比不过允城这短短的半个月?八年来,你我朝夕相处,彼此依靠,我一直以为此生你我早已如同一体,谁也无法分割,你明知我最爱的人是你,却还要这样凌迟我的心,风轻絮,你究竟有没有心?” 说到最后,萧煜宁忍不住一把将风轻絮从地上拉起,紧紧握着她的肩膀摇晃着,恨不能摇醒她,让她知道自己犯了多么可笑的错误。 风轻絮却注视着萧煜宁的眼睛,淡淡地开了口:“我不要最爱,我要只爱。” 这句话如雷霆般击中了萧煜宁的心,他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你明知我做不到,我是天元朝太子,是国之储君,是未来的九五之尊,怎么可能只爱一个人?” 风轻絮似乎早就已经料到答案一般,神情寂静而冷漠:“所以我才喜欢他。” 萧煜宁震惊地看着风轻絮,胸口仿佛被重锤击中,他像是第一次认识风轻絮一样,用极陌生的眼神看着她:“你一直都有这种想法?那你为何要嫁给我?” 风轻絮嘲讽地笑了笑:“我为什么会嫁给你,你不知道么?” 萧煜宁不禁后退一步,手松开了风轻絮的肩膀,眼中的悲伤似乎要溢出眼眶:“你这是什么意思?” 风轻絮静静地看着萧煜宁,也不说话,但是她平静无波的目光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嫁他非他所愿,若不是当年皇后病重,她也不会被迫嫁到天元朝,她还是那个聪明狡黠的江湖女子,会在梦回城安然长大,然后成为名震江湖的梦回城风神,戎马一生,却快活自在。 但是她嫁给了他,不仅要忍受皇宫的禁锢,人心的算计,还要看着自己的夫君三妻四妾,以后更是后宫三千,佳丽无数。 第二百五十八章 鞭笞 这从来都不是她要的,是别人强加在她身上的,是皇帝、皇后、梦回城城主……甚至是他萧煜宁逼着她接受的。 但是……那又怎样? 萧煜宁慢慢从绝望的痛苦中恢复了过来,他冷冷地道:“就算当初你不愿嫁我,可最终你嫁的人还是我,我说过,风轻絮,此生你都休想离开我半步。我管不了你的心,但是我可以杀人,你喜欢谁,我便杀了谁,一直到你心中只有我萧煜宁一人为止。” 说完,萧煜宁转身便走,他的脸上是满满的杀意,此时他已经动了杀心,哪怕他的父皇再维护萧逸庭,他也要杀了他,他要让萧逸庭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再不能出现在风轻絮面前。 然而就在他转身欲走的时候,风轻絮忽然直直地跪下,膝盖与坚硬的地面碰触,发出“咚”的一声。 这一声仿佛是跪在了萧煜宁的心上,他错愕地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女子,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风轻絮,那个倔强到见了皇帝皇后也不跪下的女子,如今却干脆利落地跪在了他的面前。 风轻絮低头看着地面,声音仿佛是从地底下发出来的一般:“阿宁,你放过萧逸庭吧,所有过错,我一人承担。” 萧煜宁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风轻絮,只觉得眼中有雾气蔓延开来,让他看不清风轻絮的身影,也看不清她的心,他逼自己不让眼泪落下,而是讽刺地笑道:“风轻絮,你从不肯下跪,如今你却为了萧逸庭跪下来求我,这还是你么?你说,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 风轻絮静默地跪在地上,也不看萧煜宁,沉默得如同山上的一块石头,却又有着历尽风霜的冷硬棱角。 萧煜宁握紧了双拳,黑沉的眼眸阴郁得如同天上的浓云:“你以为我不敢惩罚你么?你要自己一力承担罪责,你可承担得起?” 风轻絮挺着直直的腰背,依旧低着头,言语平静:“无论阿宁要怎样责罚,我都全部接受,绝无怨言。” 萧煜宁听着风轻絮的话语,只觉得胸中又胀又痛,一颗心像是被人翻来覆去揉碎了一般,他忍不住喝道:“不许叫我阿宁,你不配!” 风轻絮的身体震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复平静,轻声道:“是,太子殿下。” 萧煜宁因风轻絮的一句“太子殿下”而心中怒气更盛,他恨恨地道:“风轻絮,既然你自己求罚,那我就遂了你的心愿!” 说完,萧煜宁便冲门外喊道:“魏修,进来!” 魏修早就听见了里面的动静,忙不迭地推门进来:“殿下,您有何吩咐?” 萧煜宁咬牙切齿地道:“拿鞭子来!” 魏修吓了一跳,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风轻絮更是觉得震惊不已:“殿下,这……” “还不快去!”萧煜宁怒吼了一声,吓得魏修赶紧跑出去寻鞭子。 很快,魏修便托着一条牛皮鞭子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萧煜宁一把抢了过来,魏修却忍不住又道:“殿下,太子妃身体虚弱……” “滚!”萧煜宁带着怒气甩了一下鞭子,那鞭尾“啪”地一声抽在了魏修的手背上,魏修吃痛地惊呼一声,忙不敢再言语,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萧煜宁见魏修离开,便转身看向风轻絮,鞭子在空中又甩了一下,发出清脆的爆裂声。 “风轻絮,我问你,你说你喜欢他,可是真的?”萧煜宁的声音冷得没有任何温度。 风轻絮轻声道:“是!” 刚说完,风轻絮只听“啪”地一声,便感觉背后忽然狠狠一震,她忍不住随着那股力量向前一扑,随即后背火辣辣地疼起来。 风轻絮忍着疼痛,慢慢直起身体,依旧倔强地跪在那里。 萧煜宁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风轻絮,我再问你一次,你是真的喜欢他么?” “是!”风轻絮毫不犹豫地道。 “啪!” 又一鞭子狠狠抽在风轻絮的身上,风轻絮又是向前一扑,只觉得这一鞭比上一鞭更狠,疼得她几乎直不起腰来,但是她还是强忍着痛楚,慢慢跪直了身体。 “风轻絮,我再问你,你可喜欢他?”萧煜宁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风轻絮忍着疼痛,道:“是。” “啪!” 鞭子再次毫不留情地抽在了她的后背上,这次,鞭子直接将她抽得匍匐在地,背后尖锐的痛让她差点起不来,但是她还是费劲力气小心挪动身体,一点点直起身子,但是身躯却开始不听话地因疼痛而战栗着。 “风轻絮,你再回答我一次,你真的喜欢他?” “是。” “啪!” 风轻絮整个身躯立刻趴到在了地上,方才那几下似乎只是试探,而这次才是真的鞭笞,萧煜宁这次的力道,让她整个人再也爬不起来,背后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溢出,她的脸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愈发苍白,她握紧双拳蜷缩在地上,疼得几乎昏了过去。 萧煜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冰冷的目光似乎能将空气冻结:“风轻絮,你若再敢说一次喜欢他,我便将你鞭笞到死!” 风轻絮幽冷的眼睛直直看着萧煜宁,毫无血色的唇里吐出一句话:“你便是问我千次万次,我也只有一个答案,我喜欢他。” 萧煜宁顿时怒火中烧,握紧了手中的鞭子,再不迟疑地挥鞭而下,口中怒道:“住口!不许再说喜欢他!风轻絮,你给我住口……” 鞭子一下又一下抽打在风轻絮的身上,每次鞭子落下似乎都能透过冬衣带起她身上细嫩的皮肉,她忍不住用双臂紧紧环住自己的身躯,却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呻吟。 萧煜宁如疯了一般狠狠抽打着风轻絮,她身上与萧逸庭一样的白裘看起来如此刺眼,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让风轻絮再说出喜欢萧逸庭的话。 他困惑,他惶恐,他难过,他愤恨……他不知道自己哪种情绪占了上风,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爆裂开来……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为何不爱 他从没有过这样的心情,他一直以来的修养气度都消失不见,如同一个被逼到悬崖边缘的人,只能用尽力气去挣扎……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短短的半个多月时间所有事情都不一样了,他一直知道萧逸庭对风轻絮有爱慕之意,却没想到风轻絮竟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便喜欢上了他,她明明是他萧煜宁的妻子,怎么可以喜欢上别人? 风轻絮觉得自己全身都已经被抽地皮开肉绽,身上到处都有温热而黏湿的液体在流淌,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她身上的白裘已经被抽得衣衫褴褛,身上的血透过白裘渗了出来,初始时只是星星点点,最后却是血痕密布,浑身淋漓。 而风轻絮也在这巨大的疼痛中,渐渐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终于昏死了过去。 萧煜宁见风轻絮一动不动,不禁心中一慌,停下了手中的鞭子,颤着声音唤道:“阿絮……” 风轻絮双目紧闭,丝毫没有任何反应。 魏修在外面听着鞭子一声声落下,只觉得浑身战栗,不知道那瘦弱的风轻絮是如何忍住痛苦一声不吭的,如今听见鞭子声停了下来,他便有些慌了,忙推开门跑进去。 他一进房间便看见萧煜宁傻傻地握着鞭子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影,而一看到风轻絮的惨状,他不禁惊呼出声,只见风轻絮紧紧蜷缩在地上,身上鲜血淋漓,完全变成了一个血人,毫无半点生气。 魏修心中不忍,见萧煜宁仍在发呆,忙叫道:“殿下……殿下……” 萧煜宁似乎这才反应过来,看着风轻絮满身是血的惨烈模样,眼中闪过惊慌与悲痛,他“砰”地一声扑倒在地上,轻轻晃了晃风轻絮,唤道:“阿絮,你醒醒……” “殿下,可要找大夫?”魏修小心地问道。 萧煜宁立刻吼道:“去,现在就去,命人找允城最好的大夫来!”说完便小心地抱起风轻絮,迅速将她放进里间卧室的床上。 魏修忙命人找了腿脚最快的人去寻大夫,风轻絮血人一般的模样实在吓到他了,他没想到萧煜宁盛怒之下竟会下这样的狠手。 回到卧房,魏修看着趴在风轻絮身边,手足无措的萧煜宁,不禁在心中哀叹一声,他就知道萧煜宁肯定会后悔,但是方才萧煜宁正在暴怒之中,谁的话都是听不进去的。 萧煜宁握着风轻絮的手,二人交握的手上都是风轻絮粘稠的鲜血,看着风轻絮似乎随时都会断了呼吸的凄惨样子,萧煜宁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也疼痛无比。 他喃喃道:“魏修,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魏修顿了顿,觉得自己似乎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于是便只尴尬地站在一旁不说话。 萧煜宁凄然一笑,道:“阿絮八岁便嫁予我,她与宫里所有的女子都不同,总是默默陪在我的身边,即使我那么深切地爱过小晗,她也不计较,即使我拥有那么多美人,她也不争风吃醋,我只以为这是因为我们多年的相伴,早已血肉相融,彼此如同一体,所以也从不曾想过为何她从不在意我喜欢别人,我一直以为她嫁给我便是我一个人的阿絮,今生今世,我宠她爱她,便已足够……可是如今看来,我竟从未懂过她,也从未走进她的心里,她不在意,只是因为她……根本不爱我……” 魏修只觉得萧煜宁的声音愈来愈低,忍不住悄悄望去,却震惊地发现萧煜宁的脸上有晶莹的泪珠滚下,他从未见过萧煜宁落泪,也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的模样。 在魏修的心中,萧煜宁从来都是胸有成竹,淡定从容,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可是因为风轻絮,如今他却成了这副模样。 萧煜宁唇边嘲讽的笑意愈发浓烈起来:“是不是很可笑?我萧煜宁生来便如骄阳明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以为天下人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却唯独算漏了自己妻子的心……” 魏修在心里沉沉地叹了口气,只是静静地听着萧煜宁的话语。 萧煜宁说到最后,反而将风轻絮的手越握越紧,眼中是极伤极痛之色,他喃声道:“我不会原谅她,背叛就是背叛,她喜欢上别人,便要付出代价,她不让我杀萧逸庭,我便将她禁锢在我的身边,今生今世,休想离开我半步……” 风轻絮是在无边无际的疼痛中醒来的,她睁开眼睛后下意识地想要挪动身体,但是身上立刻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她低头看去,见自己身上被包裹得如同粽子一般,这才想起自己被萧煜宁鞭笞的事情。 “醒了?” 身边传来熟悉的清冷声音,风轻絮循声望去,见是风绝尘正站在床边安静地看着她,冰山一样的面容上没有半丝表情。 “你在这里做什么?”风轻絮声音沙哑地问。 风绝尘沉默半晌,道:“你不该那么做。” 风轻絮自然知道他话中所指,却不想言语,只默默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窗外的几株梅花盛放着,但不知为何,隔着窗户竟然闻不见半点梅花的气息,她的鼻间只有自己身上散发出的血腥味和草药的味道。 如今仍在正月,时不时有热闹的鞭炮声传来,外面的热闹更凸显了房内的寂寥,仿佛所有人的热闹都与她无干。 风绝尘见风轻絮不说话,沉默片刻,又道:“其实我一早便发觉你对太子的态度很是奇怪,你总是对他撒谎,你说你爱他,会一直陪着他……但是不知为何,我就是知道你在撒谎。” 风轻絮依旧凝视着窗外的梅花,仿佛魂魄被梅花吸走了一般,漆黑如子夜的眼珠动也不动。 风绝尘继续道:“太子殿下有什么不好?他是天之骄子,文武双全,人又英俊潇洒,温润如玉,他有哪点配不上你?你可知有多少闺阁中的女子希望能够嫁给他?况且你们朝夕相处这许多年,便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你为何……为何不喜欢他?” 第二百六十章 默然之爱 风轻絮知道风绝尘心中早已存有疑惑,但是却没想到以风绝尘冷漠的性子,居然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她的目光渐渐从窗外转移到了风绝尘的身上,她轻声道:“别人都说我美貌出众,聪明善谋,你我也朝夕相处这许多年,那你可喜欢我?” 风绝尘一怔:“这怎能一样?” 风轻絮轻笑:“一样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风绝尘被风轻絮堵得说不出话来,似乎这许多年来,无论他说什么,她总是有各种理由让他无言以对。 看着风轻絮一副冰冷的样子,风绝尘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去试一试?你连去喜欢太子的机会都不肯给自己,又怎么知道一定不会喜欢?” 风轻絮定定地看着风绝尘,道:“将军,你今日说的话似乎比我认识你以后加起来都多,你到底是着了什么魔怔?” 风绝尘认真地道:“因为我发现,太子殿下是真的很爱你。” 风轻絮怔了一下,随即淡淡道:“是么?” 风绝尘看着风轻絮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犹豫片刻,最后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道:“你可知那日山体滑坡以后,殿下是怎么过来的么?刚开始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殿下急火攻心,口吐鲜血,便命所有人挖掘土石,而他自己则连续挖了三天三夜,不肯休息片刻,最后还是我将他打昏才让他停了下来……” 风绝尘边说便观察着风轻絮的表情,但是风轻絮只是认真得听着,面上没有丝毫波动。 风绝尘便继续道:“后来我发现你可能没死,于是便建议殿下从大灵山的一条隐秘的道路中穿行过来,殿下为了早些见到你,想都没想便答应了,只是这一路凶险非常,因为刚经历过地震,山路极其难行,我们又遇见了两次山体滑坡,失了三分之一的人,其中有一次山体滑坡,还将殿下困在一个山洞中,整整两天天两夜,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阳光,等我们找到殿下时,殿下……” 风绝尘有些不忍心再说下去,然而风轻絮却已经有些动容,她却能想象得到当时有多惊险。她之前问过萧煜宁,但是萧煜宁只是一语带过,并没有多说,想来也只是不想让她担心而已。 风绝尘沉默半晌,又道:“即使是在昏迷不醒的生死关头,殿下的口中还是在唤着你的名字,他说,’阿絮,你要等我’……” 风轻絮怔怔地听风绝尘讲着,当听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她只觉得整颗心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沉沉地坠着。 “原本不到半个月便能到的路程,却因为各种凶险的遭遇而耽搁了多日,而太子殿下就是凭着心中对你的担忧和挂念才撑到了允城……即使是我这样的木头人都能看出殿下对你用情之深,为何你这当局者却一直不愿睁开眼睛看一看殿下的对你的真心呢?” 风绝尘清冷的声音在房间中回荡,风轻絮只觉得那声音极其缥缈,却字字句句都钻进她的心里,仿佛蚂蚁一般噬咬着她的心。 她不知道风绝尘是什么时候走的,但是他的声音却一直在她耳边回荡,尤其是那句“阿絮,你要等我”,短短六个字,却如重锤一般击打着她的心脏。 望着窗外开得寂寥无比的梅花,她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以后,风绝尘没有再来找过她,萧煜宁也不曾出现过,直到她的伤势愈合大半,能下地行走时,她才发现,自己被萧煜宁禁足在了驿馆,除了她房间外的院子,她哪里也不能去,院外有重兵把守,似乎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而她也懒得出去,萧煜宁虽禁锢了她,但是也不曾亏待她,屋子里的炭火烧得很足,每日的膳食也都是她喜欢的菜色,但是她的胃口依旧不好,原本被萧逸庭养的丰腴了一些的身体又迅速清瘦下去。 她每日只在屋里活动,若阳光充足,她便出门晒晒太阳,她本就是性格冷僻的人,倒也不觉得无聊,只是不知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多久。 直到她身体内的蛊虫再次发作,她才发现已经到了正月十五,上元佳节。只是当百姓们观灯赏月,热热闹闹过元宵的时候,她却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默默受着蛊虫的痛苦。没有了密室的隔音,没有了萧逸庭的银针,没有了萧煜宁的相伴,她便只能咬着软木塞,自己硬生生地挺过去。 她原以为自己经历过那么多次蛊虫发作的疼痛,这次能扛过去,但是只有当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孤独地面对痛苦有多难熬,蛊虫发作的时间似乎变得格外漫长。 无边的疼痛让她昏迷了又醒,醒了又昏迷,不知不觉已经月上中天,而她口中的软木塞不知何时已经掉落,她挣扎着从床上伸出手臂,去捡地上的软木塞,巨大的疼痛铺天盖地而来,她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颤抖,“扑通”一声滚落在地上,口中难以抑制地发出尖利的痛呼声:“啊——” 屋子里传来的惨叫声吓坏了外面的守卫,立刻便有人赶去向魏修请示,魏修一听,也吓了一跳,不敢耽搁地向萧煜宁禀报。 萧煜宁早知今日是十五,从一早开始便心神不宁,纪青云几次来请他一起去参加灯会,都被他以身体不适推脱了,但是他又不愿去见风轻絮,他报复般地想着,就让她自己受着疼,反正也死不了…… 可是在听见魏修前来禀报时,他还是豁然站起身,几乎没有思考地便抬步朝风轻絮的院子走去,他心中什么也没想,只希望能快点到风轻絮的身边。 直到走到院门前,他才似忽然清醒一般停下脚步,他这是在做什么?她明明不爱他,明明已经背叛了他,他又何必眼巴巴跑过来看她?她是死是活与他何干? 萧煜宁定定地看着那紧闭的门,悄然转身…… “啊——” 里面忽然传来凄厉的声音,那声音的主人显然是在受着极大的痛苦…… 第二百六十一章 切肤之痛 “阿絮……” 萧煜宁浑身一震,原本踏出的脚步生生顿在了原地,他的眸光闪了闪,双拳微微握起,渐渐收紧在掌心…… 魏修看着萧煜宁犹豫不决的样子,忍不住道:“殿下,要不……进去看一眼?” 萧煜宁没有说话,却也没有转身,只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地立在那里。 “阿宁——” 房间里又响起一声尖叫,这一声比方才那声更为凄厉。 萧煜宁听见自己的名字,眼中忽然亮起莫名的光芒,他再不迟疑,一把推开眼前的院门,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 等他推开房间门,看见风轻絮正在地上疼得满地打滚,原先已经几乎愈合的伤口有许多又撕裂开来,她单薄的寝衣上满是鲜血。 “阿絮!”萧煜宁冲上前去,将风轻絮轻轻揽入怀里,看着她满身的鲜血,以及疼得没有任何血色的面孔,只觉得心如刀绞,却又不敢紧紧抱着她,生怕让她身上的伤口撕裂得更加严重。 风轻絮正疼得神志不清,却隐约听见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唤声,她费力地睁开眼睛,立刻看见了萧煜宁满是疼惜的黑眸。 她颤抖着伸出手,抚摸萧煜宁的面容,扯出一抹无力的微笑:“阿宁……我以为你再也不会见我了……” 萧煜宁看着风轻絮虚弱的模样,心中五味陈杂,他握紧了风轻絮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眼底晶莹的液体摇摇欲落,他低低地道:“阿絮,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但是风轻絮还来不及回答,一阵剧烈的痛楚立刻铺天盖地而来,她颤抖着尖叫出声:“阿宁……我好疼……救救我……” 风轻絮在萧煜宁的怀抱中奋力挣扎着,强烈的痛让她无法顾及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的鞭伤被撕裂,鲜血浸透了她的衣裳。 萧煜宁见状,忙拥紧了风轻絮,不让她挣扎,温热的鲜血染上了他的华衣,他的鼻间都是血腥味。 “阿宁……阿宁……你快救救我……求求你……” 风轻絮的痛呼声一声比一声凄厉,萧煜宁咬紧牙关抱着她,他知道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便是叫来萧逸庭,让他为风轻絮止痛,但是一想到萧逸庭与风轻絮在允城的所作所为,便如鲠在喉,绝不肯让他们二人再见面。 风轻絮的疼痛不停地在加剧,身上的伤口几乎全部撕裂,让她看起来如同那日刚受伤一般,成了一个血人。 “阿宁——” 风轻絮凄惨地叫了一声,忽然全身一松,昏了过去。 萧煜宁察觉到怀里的人再不动弹,一颗心几乎碎裂开来,他低下头看着风轻絮苍白的面容,眼眸中满是痛楚。 良久,他才低声道:“魏修,去叫萧逸庭。” 萧逸庭闻讯匆匆赶来,一进门便看见浑身是血的风轻絮,他的脑子“轰”地一声炸了开来,似乎没看见旁边的萧煜宁一般,直直奔到风轻絮的身边,看着全身被鲜血染红的风轻絮,惊慌失措,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要做什么。 萧煜宁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太子妃蛊虫发作,你最好趁她昏迷快些用银针为她止痛,等她醒来,只怕要多受罪了。” 萧逸庭一听见萧煜宁的声音,立刻转身朝他扑去,脸色阴沉,眸光愤怒:“萧煜宁,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然而,不待他奔到萧煜宁的身边,一把剑已经指向他的胸口,风绝尘不知何时已经鬼魅般飘了进来,迅速阻挡了萧逸庭的攻势,声音没有丝毫感情:“你不能伤太子殿下。” 萧逸庭冷冷地看着风绝尘:“你究竟是谁的人?他把你主子折磨成这个样子,你居然还要护着他?” 风绝尘淡淡道:“她若是清醒着,必然也不会让你伤害太子殿下。” 萧逸庭一怔。 风绝尘又道:“她现在情况很不好,你若真的担心她,理应尽快为她医治,而不是在这里与太子殿下纠缠。” 萧逸庭手脚极快地为风轻絮用银针止痛,并迅速为她止血,他看着风轻絮伤痕密布的身体,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他根本不敢想象风轻絮当时是怎么忍下这些鞭伤,而如今又是在承受着怎么样的痛苦。 蛊虫发作加上鞭伤撕裂,风轻絮受的折磨让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恨不能替她承受这些痛苦,他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她减轻疼痛。 风轻絮中间迷迷糊糊地醒来了两次,但是却似乎认不出人来,只迷蒙着双眼唤着“师父”,然后又昏沉沉地晕了过去。 直到天开始蒙蒙亮,风轻絮才痛苦稍减,慢慢安静下来,极沉地睡着,而萧逸庭也松了口气。 萧煜宁见风轻絮已经转好,便冷冷道:“来人,送世子回去。” 萧逸庭蓦地转身看向萧煜宁,他知道,萧煜宁这是一刻也不愿他在风轻絮身边多待,若不是昨晚情势危急,只怕萧煜宁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来见风轻絮的。于是他冷笑道:“太子殿下这是过河拆桥么?若你真心怜爱她,就不会让她变成如今的样子,你好狠的心,居然这样伤她!” 萧煜宁看也不看他,冷声道:“这是我与太子妃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你……” 萧逸庭正想说什么,萧煜宁却打断了他的话:“世子最好管好自己的心,若非我的传召,不可私下见太子妃,否则……” “否则怎样?”萧逸庭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萧煜宁的眼中寒光乍现:“我不能拿你怎样,却可以管制我的太子妃,你见一次,我打一次,直到她死为止。” 萧逸庭震惊地看着萧煜宁,简直不敢置信:“你居然用她的性命来威胁我?” “不错,”萧煜宁毫不留情地道,“今日你见到的只是小小的惩罚,若你再敢私下见她,诱引她做出格的事情,我有千万种方法让她生不如死。” 萧逸庭咬牙切齿地道:“你怎么知道是我的诱引,而非她自己动心?” 第二百六十二章 卿一 萧煜宁冷声道:“我与太子妃成婚已逾八年,她什么样的性子我最了解,萧逸庭,若非你存心引诱,她绝不会对你动心。” 萧逸庭冷笑一声,道:“是,我是存心引诱她,但是,若你真的在她心中根深蒂固,我又怎么能轻易占据她的心?说穿了,她还是不爱你罢了。” 萧煜宁的眼眸冷如寒冰:“萧逸庭,我与太子妃之间的事情还不容你置喙。” “其实你心里也清楚,对不对?她的心不在你那里,你为何不肯放过她?如今她每月还在为你承受蛊虫发作的痛苦,就看在她救过你的份上,你也应该放她离开。”萧逸庭逼视着萧煜宁,指责着他的无情。 但是萧煜宁却嗤笑了一声,道:“痴心妄想,放她离开,然后让你们二人双宿双飞?萧逸庭,我告诉你,阿絮是我萧煜宁的妻子,今生今世都休想离开我,不管她的心在哪里,她的身都会在我身边。” 萧逸庭看着萧煜宁冰冷的面容,心中怒气满涨,但是他转瞬一想,却又忽然冷静了下来,道:“好,萧煜宁,那我们便走着瞧,看她最后到底会在谁的身边。” 说完,萧逸庭回头深深看了风轻絮一眼,便径直离开了。 在风轻絮昏迷期间发生的事情,她全然不知,等她醒来以后,除了蛊虫发作以后的疲惫,又要经历一番鞭伤愈合的痛苦。 等她这次伤口完全愈合,已经过完了正月,整个世界都进入了草长莺飞的二月天。 她虽不知这次蛊虫发作是萧逸庭救了她,但是却在自己的枕头下发现了一个绣着绿荷的药草香囊,里面还是熟悉的味道,看着香囊她便立刻明白了,在她蛊虫发作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鼻间闻到的熟悉的药草气息不是幻觉,定是萧煜宁叫来了萧逸庭为她止痛,然后萧逸庭便在她的枕头下悄悄放了香囊。 风轻絮习惯性地打开香囊,拨弄着里面的药草,却意外发现里面有张纸条,她打开一看,只见上面用飘逸的行楷写着两个字——卿一。 她忽然记起了萧逸庭对她说过的话:“红尘十丈,吾爱唯一,始一,终一,只为卿一。” 她细细地摩挲着纸条上的字,良久之后,才默默将纸条收回香囊之中。 萧煜宁从她蛊虫发作以后,依然不再来见她,她仍是独自一人孤寂地疗伤,晒太阳,偶尔天上有北归的群雁飞过,她都要看上许久。窗外的梅花早已枯萎,有细嫩的绿芽悄悄探出了头,院外的那棵大柳树随风摇摆间也可以见到隐约的绿色,宛若碧玉丝绦。 这样的日子虽无趣,却也安静祥和,每天朝外看去都可以见到不一样的景色,仿佛每天都离春更近了一些,风也不再冷冽,慢慢变得轻柔起来。 春天的脚步缓缓走近,也到了启程回宫的时候。 据说李荣途与刘衷的事情传到皇帝那里以后,雷霆震怒,立刻下旨严厉查办,刘衷免不了抄家之祸,而李荣途……李鸿山并未为其辩解,而是选择大义灭亲,在皇帝面前痛哭流涕,甚至请求将李荣途唯一的儿子赐死,绝不姑息。 李鸿山如此做派,反而让皇帝狠不下心来,尤其是看着李鸿山因李荣途去世而白了许多的头发,还有他虽很是悲痛却依旧大义凛然的忠心模样,皇帝更是感慨唏嘘,最后念在李鸿山老迈,李荣途已死,便只训他管教无方,罚俸一年,令其追回李荣途贪墨的所有银两,发到允城,以作灾后重建之用。 连风轻絮都忍不住佩服李鸿山的足智多谋,心狠胆硬,居然能将李荣途唯一的儿子推出来,想必也是算准了皇帝的心思,所以才保得李家上下无虞。 看来她还是看轻了李鸿山,风轻絮暗暗想,李荣途做出如此行径都未伤及他李鸿山毫发,若要将他连根拔起,恐怕还要再费些心思了。 而允城新任知府很快便上任,乃是从齐州平调而来,据说雷厉风行,刚正不阿,为人很是直爽,又清正廉洁,两袖清风,一来便很是做了几件漂亮事,立刻受到了百姓的爱戴。 萧煜宁观察了一段时间以后,便很放心地与新任知府交接了手头工作,交接完以后便很快准备启程赶回京城。 而风轻絮的身体几乎已经痊愈,只是身上还有鞭伤留下来的痕迹,密密麻麻布满全身,看起来仍触目惊心。 风轻絮的东西并不多,便大概整理了一下,唯有萧逸庭留给她的那只香囊,她不知该如何处置,便握着它在院中的躺椅上发呆。 她知道自己在允城的梦已经醒了,哪怕她在见到萧煜宁的时候仍不愿醒,却被他一顿鞭子抽得不得不醒。 她抬起手,迎着阳光看着手中的香囊,淡淡的药草香在她鼻间萦绕着,萧逸庭的香囊已经陪伴了她许久,从她第一次见到他开始,这种味道几乎就没离开过她。而她似乎也渐渐习惯了有这种味道的陪伴,如今若要舍弃,似乎真的有些难。 风轻絮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看着天上大片大片的云朵,闻着香囊里极浅的药草香,不知不觉合上了眼睛…… 春风很是轻柔,阳光的温度也刚刚好,风轻絮便在这一片温柔的祥和中安然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风轻絮忽然觉得好像身边有什么东西在靠近,阳光虽极温和,但她却从这一片祥和中察觉到了一丝危险气息。 她迅速睁开眼睛,立刻看见了萧煜宁玉立的身姿,他正低着头看着她,但目光中却没有一丝温情,而他的手中正握着一只她极为眼熟的绿荷香囊,另一只手里捏着一张纸条,上面清晰地写着“卿一”二字。 风轻絮惊了一下,忙坐起身,低头一看,自己的手中空空如也,显然是趁她睡着的时候,萧煜宁走进来,刚好看见了她手中的香囊。 如何解释? 无法解释! 风轻絮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她看着萧煜宁眼中失望到极点的冰冷,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第二百六十三章 杏花离 而萧煜宁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眼中的失望渐渐变成绝望,他看了她良久才开口,声音极低又极冷:“你还是放不下他是不是?” 风轻絮动了动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萧煜宁握紧了手中的香囊,悲楚地笑出声来:“就算我将你禁锢在眼前,你们还是有办法见面,卿一……卿一……你是他的唯一,还是他是你的唯一?” 风轻絮咬了咬唇,道:“阿宁……” “不许再叫我阿宁!”萧煜宁将手中的东西狠狠摔在地上,怒道,“既然你一再挑战我的底线,那么今日我便告诉你我的底线在哪里,风轻絮,我定要他死在你的面前!” 风轻絮看着盛怒中的萧煜宁,心中颤了颤,她静静地从躺椅上下来,站到萧煜宁面前,仰头看着他,漆黑的眼眸幽深而寂静。 她的声音很轻,但是每个字都清楚明白:“放了他,今生今世,我再不见他。” 二月的春雨悠悠落了一场之后,漫山遍野的杏花便熙熙攘攘地开满了枝头,那清浅的粉色花朵看起来无比娇嫩,却又无比热闹,偶尔一阵微风吹过,便有无数花瓣纷纷扬扬落下,绿影粉雾,煞是好看。 萧逸庭站在杏花树下,看着风轻絮远远地走来,只觉得恍若梦境一般,她的长发、衣裙随着花瓣在空中飞舞,那盈盈而来的步伐从容淡定,一张如玉般精致的脸上,黑眸深幽明净。 风轻絮缓缓走到萧逸庭身边站定,静静地看着他,多日不见,他似乎憔悴了许多,唯有看她的眼神依旧清澈明亮。 “阿庭……”风轻絮仰头看他,轻声唤道。 萧逸庭耳中听着风轻絮熟悉的呼唤声,忍不住想伸出手想去触碰风轻絮:“你的身体如何了?伤势可都痊愈了?” 但是风轻絮却身体往后一撤,低声道:“阿庭,不要动我,太子在附近。” 萧逸庭怔了一下,苦笑道:“是他逼你来见我的?他要你做什么?” 风轻絮望着萧逸庭清俊的面容,声音很轻:“他要我来拿回碧玉簪,还有……与你道别。” “道别?”萧逸庭的目光凝了一下,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 风轻絮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向他承诺,今生今世,不再见你。” 萧逸庭的身体踉跄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风轻絮:“你说什么?” 风轻絮的眼眸变得更加幽邃:“阿庭,对不起,但是这是保全你我二人最好的方式。” 萧逸庭仿佛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只怔怔地看着风轻絮。 风轻絮叹道:“阿庭,就当允城的这段时日是一场梦吧,回到京城,我还是我的太子妃,幽居深宫,你还是你的赵王世子,富贵闲云,从此天各一方,彼此安好。” “彼此安好?”萧逸庭重复着这四个字,忽然自嘲地笑了笑,“若没有你,我今生如何安好?” “阿庭……” 风轻絮正要说什么,萧逸庭却打断了她的话:“你什么也不必说了,我只问你一句,若我现在要带你走,你会跟我走吗?” 风轻絮怔了一下,终是道:“不会。” 萧逸庭点点头,似乎很是失望,却又仿佛在意料之中:“既然你不愿离开,我也会遵守自己的承诺,一直等你,直到你做完自己想做的事情。” 说完,萧逸庭便从怀里取出风轻絮的碧玉簪,轻轻插入她的发髻。 望着那碧玉簪,萧逸庭的眼睛变得十分沉静:“如今我便暂时将你还给他,只是你要记得,无论何时何地,我都在等你,待一切尘埃落定,你一定要第一个想到我,若到那时你还不肯回到我的身边,我想尽办法也会让你回来。” 风轻絮听着萧逸庭清朗悦耳的声音,却不知为何心中划过一丝凉意,但萧逸庭的眼眸分明还是那么清澈透亮,不含一丝杂质。 “阿庭,明天的事情谁也无法预料,若今生你我缘尽于此,还望你务必珍重,我是个没有明天的人,若意外比明天先来,你也不必悲伤。”风轻絮浅笑着对萧逸庭道。 萧逸庭却道:“我信你的能力,信你的智慧,信你的运气,也信自己的执着,信自己今生能等到你,我既然能等到你一次,便能等到你第二次,小荷,莫要让我失望。” 风轻絮看着萧逸庭光华流转的清明眼眸,脸上不禁浮现柔和的笑意:“今夕何夕,见此良人,明珠有泪,菩提无尘……阿庭,我对你说过,你是我心中永远的明珠与菩提。” 萧逸庭也粲然一笑,道:“红尘十丈,吾爱唯一,始一,终一,只为卿一……小荷,太子喜欢你,便送你整片凝香园的荷花,但我喜欢你,却愿化作你身边的一片荷叶,与你相依相偎,同盛放,共枯萎,只要你肯转身,随时都能看见我一直在你身边。” 风轻絮的心狠狠震了一下,她喃喃道:“阿庭,若我有一天伤害了你,你会怪我吗?” “不会,永远不会。” 萧逸庭说着便抬起手,想抚摸她的脸颊,但想到风轻絮说萧煜宁在附近,便又缓缓地将手放下。 风轻絮不愿随他离开,如今他又无法保护风轻絮,便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惹怒萧煜宁。 那日风轻絮满身是血的样子吓到了他,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面对盛怒的萧煜宁时是多么无能为力。 毕竟风轻絮是萧煜宁的太子妃,萧煜宁要伤她轻而易举,他万不敢再拿风轻絮冒险。 于是萧逸庭的笑容变得清浅而迷离,他温柔地道:“回去吧,时间久了,他又该不高兴了,我不想你有任何危险。” 风轻絮久久凝视着他,幽黑如子夜的眼眸似乎慢慢溢出闪烁的星光。 她沉默良久,最终缓缓道:“好。” 萧逸庭看着风轻絮转身离去,脸上始终带着温柔的笑容,仿佛要将她的身影牢牢记在心里。 此去经年,应是一别两宽,各自安好,待他日重逢,必当天涯海角,永生不离…… 第二百六十四章 软禁 走到杏花林的尽头,风轻絮一眼便看见了树下长身玉立的萧煜宁,他看见风轻絮走过来,眼中似乎还带着未散尽的悲愁,便忍不住出言讥讽道:“怎么,舍不得了?是不是一见到他,魂便没了?” 风轻絮垂着眼睑,淡淡道:“谢太子殿下让我来见他最后一面,从今往后,我也会遵守自己的承诺,再不与他相见。” 不知为何,萧煜宁一见到她如今淡然的模样,心中便会涌出怒气,声音也变得狠厉起来:“待他回到京城,就必须与许如烟完婚,我不仅要你今生见不到他,还要你亲眼看着他娶别人,永远死了这条心。” 然而风轻絮却浅浅一笑:“若太子殿下能办到,便尽管去做吧。” 萧煜宁看着风轻絮的笑容,心中却是一怔,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是太相信萧逸庭的坚持,还是不相信他萧煜宁的能力? 不过很快他便知道了,第二日启程时,有人来报,赵王世子房中空无一人,显然昨夜未归,早已不知所踪。 萧煜宁这才明白风轻絮笑容里的含义,萧逸庭怕是早就猜测到回京城以后,萧煜宁必然会逼迫赵王府尽快为他娶妻,所以他先一步逃之夭夭,让所有人都找不到他,也就没法逼迫他成亲了。 萧煜宁握紧了拳头,却觉得无能为力,就像萧逸庭对他无可奈何一样。他们二人的身份都是双刃剑,在这场博弈里始终不分胜负,不过还好他现在占据而来上风,至少风轻絮还在他的身边。 萧煜宁等人离开允城时,允城百姓夹道相送,十里告别,依依不舍,风轻絮一直坐在轿子里不曾露面,没有人知道太子妃曾来过这里,每个人都只记得京城名医玉疏庭与他的娘子水清荷,而风轻絮则再也不会来允城,与允城的任何人都再无瓜葛,她依旧是天元朝的太子妃,在允城的这场梦,如今才算是醒的彻底。 一路上,萧煜宁几乎从未与风轻絮说过话,风轻絮也是很自觉地离他远远的,他知道萧煜宁不会轻易原谅她,而她也没指望得到他的原谅,于是二人之间的气氛分外冷清,仿佛陌生人一般。 直到回到京城,萧煜宁依然不愿意同风轻絮讲话,只是迅速回到东宫,将风轻絮软禁,理由是太子妃骄横无状,不守宫规,在景和殿闭门思过,非诏不得出。 风轻絮看着景和殿的大门慢慢关上,心情却分外平静。 满院子的人乱成一锅粥,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有锦瑟镇定地将众人呵斥一番,这才让他们安静下来。 风轻絮看着宫人们不解的目光,淡淡道:“今后景和殿只怕要成为冷宫了,你们若是想要离去便自行去内务府卸职,由他们重新安排差事,若想留下的,以后便要耐得住寂寞了。” 风轻絮说完,不管众人惊异的目光,直接回内殿歇息了。 锦瑟一看,忙紧跟其后,到了内殿见风轻絮外衣也不脱,直直地躺在床上发呆,她想问风轻絮发生了什么事却又不敢问。 风轻絮自顾发了会儿呆,才将目光转向锦瑟:“锦瑟,你是不是想问我在允城发生了什么事?” 锦瑟犹豫了一下,道:“主子若是想说,奴婢就听着,主子若是不愿说,奴婢不知道也没关系。” 风轻絮笑了笑,道:“我最是喜欢你这样的性子,不管让你去做什么事情,我都极是放心的。” “主子过奖了。”锦瑟忙道。 风轻絮想了想,道:“其实告诉你也没关系,反正将军也去了,你迟早都会知道……我在允城,背叛了太子。”风轻絮说着,下意识地摩挲着手臂上的伤痕。 锦瑟听着风轻絮的话,不禁吓了一跳,又看着风轻絮手上的伤,更是惊愕不已:“主子,您说什么,您……背叛了太子殿下?您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难道是殿下……” 锦瑟太过震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风轻絮虽性子冷淡,但是说她会背叛萧煜宁,她绝不会相信,而萧煜宁对风轻絮有多宠爱,她是亲眼见过的,若说萧煜宁会打风轻絮,她也是一万个不会相信的。 风轻絮淡淡地笑着:“你没听错,也没看错,我背叛了太子,所以他几乎将我打死,如今我的身上还鞭痕密布,只怕要很久才能消下去了。” “可是……怎么会……”锦瑟觉得很是不能理解。 风轻絮漆黑如子夜般的眼眸定定地看着锦瑟:“锦瑟,你觉得我若要背叛一个人,会让他轻易瞧出来么?” 锦瑟只觉得自己的脑子瞬间成了浆糊,什么也听不明白了。 那天的话,风轻絮只说到了那里便没有再继续,她不解释,锦瑟便也不再追问。不过整个景和殿真的如风轻絮所说的那样,成为了一个冷宫,平时外面都有侍卫把守,进出均要盘查一番,凡是非景和殿的人一律不许进出,就连东宫其他殿中的主子派人来探查情况都被挡了回去。 起初那些宫人还以为太子与太子妃闹别扭,过个三五日便会好了,谁知眼看一个月就要过去了,景和殿外的侍卫依然没有离开。 于是景和殿的宫人便开始蠢蠢欲动了,很快便有第一个人请辞,风轻絮也没为难他,反而很是痛快地放了人,临走时还多发了一个月的月俸,其他有这种心思的人一看,也都陆陆续续地过来请辞。 锦瑟气得直发抖:“当初我们主子得宠的时候一个个抢着要来景和殿,如今我们主子只是遇到些不顺,你们便狗眼看人低,简直忘恩负义。” 那些宫人被锦瑟骂的抬不起头来,但是风轻絮却平静地道:“锦瑟,让他们走吧,以后太子不来,景和殿也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我们自己清清静静的不更好?” 锦瑟原本就憋着一肚子火,直到看到白兰也来请辞,登时就炸了:“连你也要走?主子身边统共就我们几个贴心的人,主子从来没有亏待过你,怎么你也学那些猢狲要去寻新的大树么?” 第二百六十五章 夜访景和殿 白兰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地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我也只是为自己谋个生路罢了……主子还没说什么,你在这叫什么劲?” 锦瑟正要说什么,风轻絮却制止了她,只静静地看着白兰道:“白兰,你可想清楚了?果真要走?” 白兰犹豫了一下,低低地道:“对不起了,主子。” 风轻絮问道:“那你可寻好了出路?” 白兰嗫嚅了半天,才道:“甘泉殿……” 锦瑟登时火冒三丈:“好啊,我说你怎么跑这么快,原来暗地里早就勾搭上了甘泉殿的人,亏我还把你一直当姐妹,你竟瞒得我好苦,也不怕那高枝闪了你的腰!” 风轻絮责备地看了一眼锦瑟道:“怎么成天咋咋呼呼的额,别吓着她。” 白兰一听风轻絮如此温和的话语,竟丝毫没有怪责她的意思,不禁跪下道:“是奴婢对不起主子,可是奴婢有家人要养活,实在不能继续在景和殿待着了,求主子莫要怪罪白兰……” 风轻絮笑道:“我也没怪你,只是你原是我景和殿的大婢女,一旦出去了,别人都是认识的,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我只怕你祸从口出,将来出了什么事,连累了家人,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白兰忙道:“不,不会的,奴婢虽是景和殿大婢女,但是太子妃身边前有蔷薇姐姐,后有锦瑟姐姐,奴婢只是在外院侍奉,进不得内殿,而且奴婢素来只管做事,对景和殿的事情多半不知,别人就是想套话也套不出什么的。” 风轻絮见白兰如此通透,便也不再为难她,对锦瑟道:“白兰侍奉我多年,手脚勤快,人又踏实,便多发三个月的月俸,好让她的家人日子也好过些。” 白兰一听,顿时感动不已,对着风轻絮连磕了几个响头,道:“以后主子若还有用得着奴婢的地方,只管开口,奴婢万死不辞。” 风轻絮却摇摇头,道:“我没什么让你做的事情,也不会让你左右为难,你既然跟了新主子,便只管好好侍奉她,别惹出什么乱子害了自己就行。” 白兰一听,更为感动,又重重朝风轻絮磕了几个头便出去了。 锦瑟见白兰走了,便对红樱与杜鹃道:“白兰已经走了,你们二人若是有什么想法,便一并说出来,我只生这一回气,也好过再多生两场。” 红樱笑嘻嘻地道:“锦瑟姐姐,你就这么希望我们走么?上回你答应给我做的桂花糕还没做给我吃呢。” 锦瑟又好气又好笑:“这个时候还只想到吃。” 红樱拉着锦瑟的袖子,道:“我就喜欢吃锦瑟姐姐做的桂花糕,若是锦瑟姐姐天天做给我吃,我便哪里也不去,只守着咱们这景和殿。” 锦瑟看着红樱嬉皮笑脸的模样,心中却有些感动,转头又看向杜鹃,问道:“杜鹃,那你呢?” 杜鹃在景和殿是比白兰更沉默的人,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所以锦瑟很是担心杜鹃也会离开,谁知杜鹃却干脆地道:“不走。” 锦瑟一听,这才放下心来,看着原本热热闹闹的景和殿如今只剩下了风轻絮与她们三个人,不禁道:“以后就剩咱们三个宫人了,可就算人再少,咱们也要服侍好主子,不能让主子受一点委屈。” 风轻絮见锦瑟说的郑重其事,便笑道:“哪有那么金贵了……更何况这里可不只咱们四个人,房顶上还有一个呢。” 锦瑟闻言一怔,顿时想到房顶上的风绝尘,一张脸羞得通红,只道:“他才不懂得侍奉人,要来也没用。” 风轻絮揶揄地看着锦瑟,道:“以后的粗活只怕就要靠将军了,也不知锦瑟姑娘舍得不舍得……” 锦瑟闻言,一张脸几乎红透了,跺跺脚道:“主子永远都是这么爱捉弄人。” 屋子里的人瞬间都笑了起来,方才的阴霾便也一扫而空。 躺在房顶上晒太阳的风绝尘听着下面传来的欢声笑语,冰山一样的脸上也勾起一抹笑意,还好,事情不算太坏。 宫人基本都走完了,白日里都各寻出路,如避瘟疫一般。 景和殿便变得分外安静,尤其是在深夜里,静的仿佛能听见呼吸声。 风轻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正在辗转反侧之际,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极有规律的节拍声,声音很是细微,几不可闻,风轻絮凝神一听,心中便惊了一下,连忙悄然起身查看。 锦瑟等人都已经睡熟了,殿内漆黑一片,没有任何人声,风轻絮慢慢走出了内殿,来到院子里,院子里月光如水,树枝的影子投在地上,宛若水中藻荇交横,踏入其中只觉得如走进水晶宫一般。 风轻絮见墙下似乎有一团阴影,便警惕地站在院子中央,也不出声,只静静地盯着那团阴影。 那团阴影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到来,慢慢从墙边走了出来,一张苍老却精神矍铄的面容出现在风轻絮的面前。 “福公公?”风轻絮见是福公公,便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房顶。 福公公压低了声音,道:“别看了,风绝尘已经被我的人引走了。” 风轻絮这才放下心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进密室。” 进入密室以后,福公公劈头盖脸地问道:“风轻絮,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风轻絮淡淡道:“秦岩没有告知你么?我背叛了萧煜宁,他自然要冷落我。” 福公公皱着眉头道:“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我知道你做那些事必然有你自己的道理,以你的智谋,怎么可能让萧煜宁察觉你的背叛?在允城与萧逸庭行事那般高调,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风轻絮这才笑了起来:“还是福公公懂我。” 福公公见风轻絮笑了,才慢慢松开眉头,道:“我不关心你那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我只想问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难道一辈子都要在这景和殿不出来?” 第二百六十六章 旷世奇书 风轻絮却道:“我自然不会一辈子待在这里,我既然有办法惹怒他,就有办法哄好他,只是如今萧煜宁把我关在这里,我反倒可以静下心来思考我们以后的路,所以我准备就这样待一段时间,等什么时候我想通了再出去。” “以后的路?”福公公不解。 风轻絮笑了笑,伸手扳动墙壁上的一盏长明灯,那灯刚一转动,墙角有一大块砖石立刻应声而出,露出了里面的一个小密室,那小密室不过十寸见方,但却很深,福公公细细看去,见里面摆满了上锁的盒子。 风轻絮很是随性地坐在地上,随手拿起一个里面的一个盒子,用贴身的一把钥匙打开了锁。 福公公见风轻絮一副神秘的样子,便也好奇地坐在她的身边,等她打开盒子,他仔细一看,见里面是几卷写着密密麻麻文字的纸张,他随手翻开一看,顿时被里面的内容吸引了,连看几张之后,他的神色大变:“这……这是……” 风轻絮很满意地看着福公公惊异的样子,道:“这是我自己编写的治国要方《大同鉴书》,这许多年来我除了谋划我们的要事,便是在编写这部书,我将在梦回城里学到的东西都编在了这部书里,我希望它网罗天下万象,将来作为东照国的一把治国利器,哪怕没有我在,别人也能凭借它保东照国百年安宁。” 福公公细细地又看了几卷,不禁叹道:“此书体例严谨,脉络清晰,网罗宏大,而且又史料充实,考证稽详,真是一本难得的旷世奇书。” 风轻絮笑道:“先别急着夸我,这书连十分之一还没完成,等我大功告成之日,定让你看的三月而不知肉味。” 福公公赞叹地看着风轻絮道:“你终于做了一件正经事。” 风轻絮一听,脸立刻拉了下来:“你的意思是我之前做的都不是正经事?” 福公公摇摇头,笑道:“我只是觉得以你的心智谋略,只在宫闱间争斗大材小用,哪怕你在用心地做着我们的要事,也总是漫不经心,显然也是屈才了,如今你编了这《大同鉴书》,若有朝一日我们事成,此书必定惊天动地,流芳千古,这才不负你的惊才绝艳。” 风轻絮这才又露出笑脸:“这话我爱听,只是这书如今放在我这里极不安全,你最好先带走一部分,以后我编一些,你整理一些,慢慢装订成册,放在稳妥之人那里,万一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也不至于让我的心血白费。” 福公公一听,便立刻答应了。 有了这书,福公公便不再多留,只想赶紧回去看一看,便对风轻絮道:“以后每月的十四,我都会来找你,这日在门口当值的是我的人,你尽管放心便是。” 风轻絮闻言不禁一怔,十四,原来竟然已经十四了,明日又是蛊虫发作的日子,只怕萧煜宁再也不会来了。 十五这日,从早晨到黄昏,萧煜宁都没有过来看上一眼,以往凡是十五,萧煜宁白天必是要来景和殿走一遭的,陪她说说话,聊聊天,夜里必然也要陪着她一起经历蛊虫发作。 眼见太阳已经落山,风轻絮知道,萧煜宁是不会来了。 体内的蛊虫似乎已经开始不安起来,于是风轻絮转身便要进密室,这时,锦瑟悄悄走了过来,递给风轻絮一个巴掌大的锦盒,道:“主子,这是方才从门缝里塞进来的,不知道是什么,只说是给太子妃的,您要不要看看?” 风轻絮拿过锦盒,却没急着打开,而是左右翻看了一下,见那盒子底部刻了个极小的“庭”字,她顿时心中一紧,忙打开锦盒,只一眼,她便愣住了。 只见锦盒中只有几枚翠绿的叶子,叶子中有一颗璀璨耀眼的珠子,那珠子有龙眼大小,通体晶莹,闪亮如星辰。 锦瑟忍不住道:“好美的夜明珠,这一颗便价值连城吧?只是这里面为什么有几片叶子?这是什么树的叶子,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呢。” “菩提叶。”风轻絮轻声道。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明珠有泪,菩提无尘。 她曾经说过,萧逸庭是她心中的明珠与菩提,于是他便在这十五月圆之夜送来了明珠和菩提叶。他这是在借此告诉她,虽然他不在她的身边,但是有明珠和菩提陪着她,便如他在她眼前一样。 风轻絮握紧了手中的明珠和菩提叶,将它们紧紧贴在胸前,唇边不知不觉地浮现一丝温暖的笑意。 这次蛊虫发作,萧煜宁果真没有来,风轻絮将门锁死,自己一个人在密室中痛得死去活来,昏了又醒,醒了又昏,不知重复了多少次,时间仿佛变得很慢,每时每刻都被切割开来,无限拉长,她在这种痛苦中苦苦挣扎着,手中紧紧握着明珠和菩提叶,那菩提叶几乎被她揉得粉碎。 不过还好她挺了过来,当她浑身虚弱得从密室出来的时候,锦瑟忙上前扶住她,将她扶到了床上。 风轻絮抬头看着窗外明净的天空,只觉得自己似乎又变得强大了一些,于是便安然地闭上眼睛,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景和殿彻底沉寂下来,风轻絮每日只将自己关在内殿之中,除了唤锦瑟偶尔进去换茶水之外,让任何人都不许打扰她。 锦瑟每次进去换茶的时候,都看见风轻絮在认真地凝神写着什么,时而蹙眉沉思,时而奋笔疾书,苍白的脸上似乎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无比精神,身边是一摞摞厚厚的纸张,但是她仍笔耕不辍,仿佛整颗心都放在了她写的东西上。 其实锦瑟是很佩服风轻絮的,萧煜宁宠她的时候她也从不恃宠而骄,萧煜宁冷落她的时候,她也不自怨自艾,这副宠辱不惊的模样让她叹服不已,毕竟换成任何一个宫妃恐怕都是做不到的。 偶尔写累了的时候,风轻絮也会出来走走。 第二百六十七章 诡计来袭 即将进入三月,各种动物也都活跃起来,地上的蚂蚁开始成群结队在地面上忙碌,草丛中的各种昆虫也渐渐爬上了草叶,发出各种奇怪的鸣叫声,有一次红樱甚至还捉住了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黑色小野猫,一人一猫在那玩的不亦乐乎。 锦瑟看见以后,忙道:“红樱,快些把这猫丢出去,主子向来不喜欢这些活物,再说,万一它不听话,抓伤了主子,可怎么好?” 红樱一听,顿时有些依依不舍:“这猫很可爱啊,我们在这里冷冷清清的,好不容易有个小猫陪我玩会儿,就让它留下吧。” 锦瑟正要拒绝,风轻絮的声音已经在背后响起:“那就留下吧,左右不过是多一碗饭的事。” 锦瑟一愣,回头看向风轻絮,然而红樱已经开心得跳了起来:“谢谢主子,我定会好好驯养它,决不让它伤人。”说完就抱着小黑猫欢欢喜喜地走了。 风轻絮见锦瑟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便问道:“怎么了?” 锦瑟笑道:“主子从允城回来,似乎变了一些。” 风轻絮怔了怔,道:“哪里变了?” 锦瑟道:“主子以前从来不喜欢这些活物的,便是淑妃娘娘的团团,主子也从不碰一下,更别提在院中养只猫了,可是主子今日竟然允许红樱养猫,可见确实心思变化了一些。” 风轻絮蹙眉凝思了一下,仿佛真的是变化了一些,她从前见到这些猫狗之内的活物都很是厌烦的,但是如今看着红樱与那小猫开心的样子,心中竟也生出些柔软来,到底是为什么呢? 想了许久,风轻絮才发现似乎是因为在允城随着萧逸庭一起救死扶伤,对于那些老弱病残,由最初的排斥慢慢变得耐心怜悯,一段时间之后,竟然影响了她这许多,如今再看那活泼伶俐的小猫,她却很难生出厌恶之心。 原来不知不觉中,萧逸庭竟影响了她这么多…… 想起那个如明珠般璀璨,却又如清溪般明净的人,风轻絮的唇角慢慢上扬起来,萧逸庭,你果然厉害。 自从有了这只小猫,红樱便变得很是活跃,每日都在院子里逗弄小猫,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锦瑟见风轻絮在内殿写字,怕红樱的声音打扰到她,便总是呵斥:“声音小些,不然我定将这猫丢出去……” 红樱却只朝锦瑟扮鬼脸:“主子都允许我养了,锦瑟姐姐才不敢扔呢。” 锦瑟见风轻絮也不管,便也懒得再理她。 直到这日黄昏,锦瑟正在为风轻絮换茶,忽然听院子里正在逗猫的红樱“哎呀”一声,似乎受伤了一般痛呼。锦瑟在内殿里听见了,便低低笑了一声,道:“该,整日里逗猫,终是被猫抓咬了吧?” 风轻絮也听见了,见锦瑟幸灾乐祸的样子,便无奈地道:“你还不快去看看,要是真的被抓伤了,我们这里可是连半点药膏都没有。” 锦瑟应了一声,正要出去,却见红樱抱着猫走了进来,身上并无半点伤痕,却是捂着脑袋,苦着脸道:“真是倒霉,在院子里玩还能被石子砸中,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鬼,竟然往我们的院子里扔石子,还裹着张废纸。” 锦瑟忍不住笑了起来:“想必是老天都看不过了,要惩罚你这整天净知道偷奸耍滑的丫头。” 红樱噘着嘴正要反驳,风轻絮却淡淡地道:“废纸?在哪里?” 红樱便将手中的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递给风轻絮,道:“在这里,上面什么也没有,就是一张废纸。” 风轻絮接过以后,仔细查看一番,确实只是一张白纸,连个墨点也没有。 锦瑟见风轻絮表情慎重,便也留心起来,问道:“主子,可有什么不对劲?” 风轻絮没有说话,而是蹙着眉一再仔细观察,迎着光凝视良久之后,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待闻过之后,她蹙着的眉尖便渐渐松开了,对锦瑟道:“去,拿碗干净的水来。” 锦瑟忙去端了碗干净的水进来,在锦瑟与红樱诧异的目光中,风轻絮将纸轻轻放进水里,片刻之后,锦瑟与红樱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把门外在打扫的杜鹃也吸引而了过来。 只见那纸因为水的浸泡,渐渐现出一行字迹,虽很是潦草,却极是清晰—今晚子时务必小心。 除了风轻絮外,锦瑟三人皆是吓了一跳,锦瑟道:“主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今晚子时务必小心,难道会有人来害我们么?” 红樱颤抖着道:“难道会有刺客?” 杜鹃却道:“有将军在房顶守着,就算有刺客,以将军的武功,刺客恐怕很难得手。” 风轻絮点点头,道:“不错,必不会是刺客……只怕是比刺客更难缠百倍的凶险之物。” 三人一听,顿时担忧之色更重。 锦瑟又道:“也不知这给我们递消息的人是谁,为何要帮我们。” 风轻絮慢慢陷入沉思之中,她的心思转得极快,在暗暗猜想别人会用什么手段来害她…… 忽然,风轻絮问道:“红樱,你发现那只野猫时,可看见它是从墙头跳进来的么?” 红樱想了想,道:“不是,是在墙角发现的。” 于是风轻絮立刻带锦瑟三个人到了红樱说的墙角之处,只见那里杂草丛生,群绿掩映,什么也看不出来。 风轻絮道:“你们三个去扒一扒那草丛。” 锦瑟三人疑惑地伸手去扒那草丛,待扒到草根处,豁然见到那里竟然有个巴掌大的小洞,红樱惊呼一声,道:“呀,原来那猫是从这里钻进来的,真是太调皮了呢。” 因三人扒动草叶,风轻絮忽然闻见空气里有一种奇怪的味道,于是蹲下身,用手指捻了捻洞口附近的草叶,放在鼻子下一闻,顿时恍然大悟,眼中泛起了嘲讽的笑意:“原来如此。” 锦瑟等人忙问道:“主子,可是发现了什么?” 风轻絮站起身,淡淡道:“是引蛇药。” 第二百六十八章 蛇窝受惊 锦瑟三人吓了一跳,异口同声地道:“引蛇药?” 风轻絮道:“这种引蛇药可以引来至少七种毒蛇,但是必须提前三到五天撒上才行,而且在引蛇时要配上苦胆花的汁液,才能引来蛇。” 锦瑟三人顿时吓得瑟瑟发抖,三百条蛇,要是全部来了景和殿,她们不被咬死也被吓死了。 锦瑟道:“可是,他们为什么要用这么复杂的方法?” 风轻絮笑笑:“方法虽复杂,但却很值得,这种引蛇药与苦胆花一旦融合,不到一个时辰便挥发干净,一点气味也不会留下,若我们被毒蛇咬死,谁也不会想到是别人刻意所为,便是查也查不出来,所有人都会觉得是我们景和殿自己招来了毒蛇,与他人无干。” “好狠的心思,也不知是谁如此毒辣,要不是有人提前提醒我们,恐怕我们今晚就要被毒蛇统统咬死了。”红樱气愤不已。 杜鹃问道:“主子,您可猜到是何人所为?心中可有办法?” 风轻絮的眼眸愈发黑沉:“想害我的左不过是那几个罢了,趁天还没黑,让将军多寻些雄黄来,将这院子里洒满,今晚再警醒一些,不要让蛇爬进内殿。” “是。”三人连忙应下。 入夜以后,景和殿变得更加安静,所有人都不敢入睡,而风绝尘也比往常更加警惕,在房顶上竖着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除了巡逻经过的大内侍卫,并没有其他人靠近景和殿。直到接近子时,风绝尘忽然听见院子的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心中惊了一下,方才他并未看见有人洒苦胆花汁液,但是听这动静却已经来蛇了。 他连忙飞身而下,身体稳稳地落在了正厅门前,持剑而立,眼睛紧紧盯着院子。而风轻絮等人听见了动静,也赶紧跑出来查看。 天上弯月如眉,月光稀微,但是仍可以看见草丛摇摆不定,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穿行,大片的草丛东倒西歪,看起来令人头皮发麻。 渐渐地,最前方的几条蛇慢慢探出了身体,有的通体黑色,身上却有金黄色环纹,有的身上黑白环纹交错,腹面污白,风轻絮立刻认出了这是极毒的金环蛇和银环蛇,紧随它们而来的是一群全身花纹为红褐色的蝮蛇,再后面是头顶细鳞,身体碧绿的竹叶青…… 风轻絮细细看去,那爬出来的几十条蛇种类竟有八九种之多,比她预料的还要多出一些,而锦瑟三人看着这一群形态各异,游动速度极快的毒蛇则完全吓呆了,互相拉扯着衣袖几乎哭出声来。 风绝尘皱眉道:“方才除了偶尔经过的巡逻侍卫,我并未看见其他人接近景和殿,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被人钻了空子。” 风轻絮冷笑:“想必那放苦胆花的人就在侍卫中,不过还好,我们提前做了准备,洒了那么多雄黄,再毒的蛇也爬不进来。” 果然,那些毒蛇一爬进院子中央,便慢慢地缓下了速度,还没爬到大殿门口的台阶,便已经喝醉了一般浑浑噩噩,渐渐不能前行。 台阶下,黑压压的蛇挤满了院子,有的蛇在月光下还散发着淡淡的荧光,看得人心惊肉跳。 风轻絮仔细看了一会儿,见所有蛇都已经被雄黄熏得昏了头,便对风绝尘道:“将所有蛇全部杀死,只斩七寸,尽量让它们看起来像活得一样。” 风绝尘立刻便下去斩蛇,那些蛇见了风绝尘也不动弹,显然已经没有任何气力反抗了。 锦瑟见风绝尘进入蛇群没有任何危险,这才松了口气,问道:“主子,您要那些蛇看起来向活得一样,是为了做什么?” 风轻絮的眼中现出一丝狡黠:“她们要害我,我自然还反击回去,谁不知我风轻絮向来睚眦必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我最喜欢的方法。” “可是,要害您的人到底是谁呢?”红樱忍不住问。 风轻絮笑了笑:“何必去想,反正那三个都是不老实的,索性都吓一吓,让她们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锦瑟看着风轻絮云淡风轻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东宫那三位见到风轻絮落难便想来踩一脚,却不知道风轻絮即使落难也绝不容忍别人欺到自己的头上。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甘泉殿便传来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啊——” 秀妈妈一听是李荣华的声音,顿时吓坏了,急忙跑到李荣华的房间,推开门一看,差点被吓晕过去,只见地上密密麻麻都是颜色各异的蛇,一股腥味扑面而来,而李荣华的床上也有数条毒蛇趴在被子上,李荣华颤抖着躲在床角,脸上都是惊恐之色。 “来人……快来人……”秀妈妈吓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秀妈妈……秀妈妈救我……”李荣华一见到秀妈妈,顿时泪流满面,哭得喘不过气来。 秀妈妈见李荣华哭得厉害,心疼不已,便强撑着抖着腿小心翼翼得走进去救李荣华,但是等她走进去才发现,这些毒蛇一动不动,只静静地趴在地上。 秀妈妈到底是经历事情比较多的老人儿,忍着恐惧细细瞧去,见所有的蛇七寸之处都有一处伤,显然都是已经被人杀死了。 她这才松了口气,但是仍对这些毒蛇不放心,生怕有漏网之鱼。 她慢慢走过去,发钱所有的蛇都已死去,她的胆子这才大了些,走到床前,快速将被子一掀,被子上的那些毒蛇便被扫落在了地上。 秀妈妈赶紧拉过李荣华,道:“主子莫怕,这些都是死蛇,我们赶紧出去。” 李荣华一听是死蛇,便用眼角余光偷偷看了看,果然见那些蛇一动不动,顿时松了一口气,只是那些花花绿绿的蛇身仍让她恐惧不已。 秀妈妈扶着吓得浑身冰凉的李荣华慢慢走出了房间,李荣华一走到房间门口,便迅速向外跑去,然后“哇”地一声吐了起来。 第二百六十九章 睚眦必报 揽春等几个人看着满屋子的死蛇也吓得面如土色,纷纷躲得远远的,不敢上前。 秀妈妈见李荣华脸色苍白地吐着,心疼的不行,口中愤愤的道:“这究竟是谁干的,奴婢一定要告诉太子殿下,这简直太猖狂了。” 李荣华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任秀妈妈帮她擦着嘴角,咬着牙道:“一定是风轻絮,一定是她!” 秀妈妈惊了一下:“主子,您又去招惹太子妃了?” “我没有!”李荣华恨恨地道,“前几日杨晓寒来寻我,说如今风轻絮落难,正是我对付她的好时候,但是我记着你的话便没有答应她,想必是她自己去做了,却太过蠢笨,被风轻絮发现了,风轻絮以为是我干的,便来报复我……” 话未完,却听不远处的惠安殿忽然传来一声尖叫:“救命啊——” 李荣华一愣,与秀妈妈面面相觑,难道惠安殿也有蛇? 她们并没有猜错,杨晓寒的房间里也满是毒蛇的死尸,杨晓寒醒来一见那满屋的毒蛇,尖叫一声便被吓晕了过去。 而昭明殿里的闻诗染一大早被一声接一声的尖叫和到处兵荒马乱的声音烦不胜烦,睁开眼睛正要发怒,一看自己的枕边竟然有一条浑身花纹的长蛇,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立刻坐了起来,在看见满屋子的蛇之后,她也忍不住放声尖叫起来:“啊——” 风轻絮听着东宫里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很是满意地对风绝尘道:“将军的轻功真是厉害,能将那么多蛇神不知鬼不觉地扔进别人的房间,真让人佩服,想必以后若是做个采花大盗,也是手到擒来吧。” 风绝尘听着风轻絮前面的话,眼中还显出几分得意,但是听见风轻絮后面的话,顿时脸一拉,头也不回地飞上了房顶,顺便踹下一片瓦,差点砸了风轻絮的脑袋。 风轻絮险险得避过那落下的瓦片,啧啧道:“锦瑟,自从将军跟你在一起之后,脾气见长啊。” 锦瑟撇撇嘴,道:“那不还是因为主子总喜欢捉弄别人,还容不得别人甩个脸子么?” 风轻絮看了锦瑟一眼,哼了一声,道:“才在一起多久,就站到他那边了,简直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 锦瑟一听,忙讨好地笑了笑,道:“主子永远都是主子,谁也改变不了奴婢的忠心……只是主子,为什么您不将此事禀报太子殿下呢?有人要害您,太子殿下知道了必不会轻饶的。” 风轻絮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神情变得难以捉摸起来。 金华殿内,访琴低着头向萧煜宁禀报道:“……事情经过便是这样的,最后从甘泉殿、惠安殿、昭明殿、景和殿都各自清理出了数十条毒蛇,共八种,都是剧毒无比,也不知是何人所为,这是奴婢的失职,让东宫各位主子受惊了,请殿下责罚。” 萧煜宁的食指与中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沉默良久之后,才将深沉的目光投在访琴身上:“此事你确实负有失职之罪,自去内务府领罚吧。” “是,”访琴立刻道,“此事奴婢必会彻查清楚,给太子殿下和各位主子一个交代。” 萧煜宁闻言,却道:“不必再查了,此事我心中有数,你下去吧。” 访琴听萧煜宁不让她追查,虽心中有疑惑,但还是听话地退了下去。 等访琴走了以后,萧煜宁才冷笑道:“魏修,你看见没,她在景和殿闭门思过还这般放肆,竟然将死蛇扔进别人宫殿里,还有那风绝尘,此事绝对是他所为,整个宫里找不到第二个轻功这么好的人来,他如今已经是对她唯命是从,简直不把我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魏修见萧煜宁愤愤的样子,嘴唇动了动,但却没有言语。 萧煜宁见魏修不说话,自己并未得到想要的回应,便皱眉道:“哑了么?” 魏修思索了片刻,这才道:“殿下,此事随虽看似是太子妃无状,但是细想之下却疑点颇多,比如说那蛇是怎么来的?太子妃总不会自己无聊抓蛇来玩,玩够了就往别人宫殿里一扔……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萧煜宁看了魏修一眼,道:“你这是在替她说话?” 魏修摸摸鼻子,道:“奴才只是说出了殿下的心中想法罢了。” 萧煜宁立刻瞪了魏修一眼,魏修忙低下头去,一副乖觉的样子。 萧煜宁沉默半晌,声音中带着隐隐的怒气:“那她也不应该将蛇扔进别人的宫殿,她明明可以来向我求助,却自行报复……果然还是那个睚眦必报的风轻絮!” 魏修似乎想到了什么,轻轻叹了口气。 萧煜宁听了个正着,微愠道:“怎么,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魏修一听,忙道:“奴才岂敢?奴才只是觉得太子妃实在是太聪明了。” “什么意思?”萧煜宁蹙眉道。 魏修本不想说,忍了忍,还是道:“若太子妃真的来向殿下求助,殿下会和颜悦色对待太子妃么?若殿下对太子妃冷嘲热讽,依太子妃的脾性又怎么能受住?想必太子妃是早就预想到了这些,所以才……” 萧煜宁冷冷的目光直视着魏修阴柔却不失俊俏的脸,慢慢道:“怎么,你对太子妃很是了解?” 魏修一看萧煜宁脸上的猜忌之色,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忙道:“殿下,奴才一个阉人,人又愚笨,岂敢妄自揣度太子妃的心意,奴才只是跟在殿下身边久了,对殿下熟悉罢了。” 萧煜宁盯着魏修看了一会儿,问道:“她最近在景和殿都做些什么?” 魏修见萧煜宁缓了脸色,这才擦擦额上的汗,心道自从允城那件事以后,殿下最近真是疑心越来越重了,连他这个阉人都怀疑。 但他口中仍极快地回答道:“太子妃仍是跟以前一样,平日里只在内殿练字,很少出来。” “练字……”萧煜宁念着这两个字,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劲,“她可有书信寄出?” 第二百七十章 斗气 魏修忙道:“没有,据说太子妃练完字便随手烧了,不过也偶尔有未来得及烧毁的手稿,奴才查看过,练的不过是普通的字帖罢了。” 萧煜宁闻言,却依旧觉得有些不放心,便道:“继续让人严防死守,不许她与景和殿外任何人接触,我才不相信以她的脾性会这么乖巧。” “是。”魏修虽口中应着,但心里却叹气。 这又是何必呢?明明心中牵挂却还非要做出冷漠的模样,只可怜了他这小太监,明明心中明白,还要装糊涂,装糊涂吧还不能装的太糊涂,偶尔还要清醒些,以免被发现。 唉,做内侍难,做太子身边的内侍更难,做与太子妃怄气的太子身边的内侍更是难上加难。 魏修正在出神,却听萧煜宁又道:“这东宫是该整束一番了,最近父皇与母后一直提倡克勤克俭,东宫也理应如此,甘泉殿、惠安殿、昭明殿吃穿用度一应减半,将省下来的银子捐给穷苦百姓,也算是一份功德。” 甘泉殿、惠安殿、昭明殿…… 魏修在心中默念,看来萧煜宁是觉得毒蛇之事与她们三人脱不了干系,,要准备整治她们了。 他想了想,忽然问道:“那景和殿……” 话未完,萧煜宁冰冷的目光便扫了过来。 魏修连忙乖觉地改口道:“奴才的意思是太子妃一向不喜奢华之物,用度一向较少,再减也减不了多少,更何况太子妃体弱,若再减用度只怕要出问题的。” 萧煜宁闻言,蹙眉沉默了片刻,问道:“她最近吃的还是很少?” 魏修答道:“是,每日的膳食基本很少动,怎么端进去的还怎么端出来,只有碧玉荷叶羹能多吃半碗,但是皇后娘娘那里的荷叶也不多了,只怕撑不了多久,碧玉荷叶羹便做不成了。” 萧煜宁沉思着道:“絮宁山庄那里还有荷叶,若母后那里没有了,便去那山庄里取,总能撑到夏天。” 魏修一听,心中便哀嚎起来,他方才那话也是刻意拿碧玉荷叶羹来试探,却没想到萧煜宁是准备将风轻絮一直关下去,如今才不到三月,距离六月还有三个多月,他这个小太监的日子要难过了。 而萧煜宁心中也是十分气恼,想到竟有那么多毒蛇涌进景和殿,若非她机警,恐怕早就葬身在毒蛇腹中了,他的心中不禁阵阵发紧。 只是出事后,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向他禀报,而是自己去冒险复仇。 他虽不知她如何解决的这个困境,但想来也必是以身涉险,解决完以后她还不来禀报,反而立刻开始反击报复,显然丝毫没将他放在心上。 萧煜宁既庆幸她的聪明,又气恼她的聪明。 因为她聪明才免遭于难,也因为她的聪明,即使没有他,她一样能轻松解决各种麻烦,这样也扼杀了向他低头的机会。 萧煜宁越想越恼,于是在心中暗暗道:风轻絮,若你不肯悔悟,我决计不会放你出来,便是死,你也只能死在我的身边。 经历了毒蛇事件之后,景和殿中的锦瑟等人变得更加小心,连风绝尘也一改往日漫不经心的态度,在房顶正襟危坐,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而东宫的其他宫殿也被毒蛇吓得不轻,尤其是李荣华,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参与任何事却飞来横祸,被满屋子的蛇吓得魂飞魄散,不仅如此,还所有用度被削去一半,这让平时喜爱奢华的她简直无法忍受。 她心中不仅恨杨晓寒连累了她,更恨风轻絮不问青红皂白就来报复她,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如此委屈过。 她想整治一下风轻絮,但是景和殿门口的侍卫却全部换了一波,导致她之前暗插进去的人手已经全部换掉,就算她有心给风轻絮一些颜色看看,目前却找不着机会。 不过没关系,她不能找风轻絮的麻烦,却可以教训杨晓寒,毕竟此事是因她而起,连累她无辜受惊,简直可恶。 于是待她从惊吓中恢复过来以后,立刻去了惠安殿。 杨晓寒见李荣华来到惠安殿,忙摆出一张笑脸迎了上去,亲热地叫道:“荣华姐姐……” 谁知她刚走到李荣华身边,李荣华已经一个巴掌狠狠扇了过来,怒道:“好你个杨晓寒,看你做的好事!” 杨晓寒猝不及防,一张脸都被打偏了过去,原本莹白的小脸瞬间红肿起来,她捂着脸错愕地看着李荣华,道:“姐姐这是何意?” 李荣华冷哼一声,道:“你还有脸问,那毒蛇是你放的吧?前些日你要我与你合作对付太子妃,我没有答应,你是不是自己去想了办法?但偏偏又蠢得紧,被风轻絮发现了,竟然连累我也受到了毒蛇的惊吓,你说你该不该打?” 杨晓寒听完李荣华的话,脸色变幻莫测,却又忽然一笑,道:“原来姐姐是在气这个,这事姐姐虽没答应,但是却也是你我一起做的,姐姐就算不想承认也不行。” “你什么意思?”李荣华瞬间觉得不对劲。 杨晓寒接过芳苓递来的凉帕子冰着脸,慢慢地道:“主意虽是我出的,但是放引蛇药的太监是姐姐的人,放苦胆花的侍卫是姐姐的人,抓来毒蛇放到景和殿附近的也是姐姐的人,姐姐便是赖也赖不掉的。” 李荣华一听,顿时大怒:“你利用我!我之前是对你信任才将手里的人都交到你的手上听你差遣,可是你居然不禀报我便擅自让他们做事,杨晓寒……你简直太嚣张了!” 杨晓寒却柔柔地笑着:“姐姐何必动怒,你我还有闻承徽早就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太子妃眼里,咱们三个谁也不比谁干净,索性咱们便一起做到底,若是拉下了太子妃,姐姐便是东宫第一人,妹妹们定以姐姐马首是瞻,姐姐何乐而不为呢?” 李荣华咬着牙看着杨晓寒,沉默半晌后问道:“这事闻诗染也有参与?” 第二百七十一章 再度合作 杨晓寒换了一张冰帕子以后才道:“自然,这么大的事我一个人怎么做得到,闻承徽可是出力不小呢,她的野心可比姐姐大多了,闻承徽敢做,姐姐难道竟不敢么?” 李荣华被杨晓寒一激,立刻就想应承下来,但是脑海里却瞬间又浮起秀妈妈的话,心中又犹豫起来,于是道:“这事我还需要再考虑一番。” 杨晓寒见李荣华仍有顾虑,便道:“姐姐在担心什么我也清楚,不过是一怕太子妃狡诈报复,二怕太子殿下知道以后责罚罢了。” 李荣华见杨晓寒猜透了自己的心思,索性直接承认:“不错,我自然是怕,难道你就不怕?” 杨晓寒笑道:“我当然也怕,怕得不得了,可是姐姐你看,这次的事情虽没办好,可对我有什么影响么?” 李荣华嗤笑一声:“每月用度减半还不算有影响?你们二人不仅影响了自己还影响了我,我可什么都没做,也被你们白白连累。”一想起这件事,李荣华就气不打一处来。 杨晓寒却道:“我的好姐姐,你怎么还不明白?太子殿下既然减了我们的用度,明显是察觉了这件事是我们所为,但是殿下既没有继续查下去,也没有雷霆震怒,只是小小地惩罚了我们,姐姐难道还不能体会其中的含义么?” 李荣华细细一想,眸中惊疑不定:“你是说……” 杨晓寒微微一笑,道:“姐姐应该很清楚以前太子妃在殿下心中的地位,简直是视若珍宝、无人能及,太子妃喜欢荷花,殿下便送了她整座凝香园,除了太子妃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太子妃畏冷,每年景和殿的炭火是最足的,一到冬天,整个东宫最好的暖裘大氅、皮毛棉絮都是景和殿的,太子妃稍有病痛,殿下便整夜守在太子妃身边,寸步不离,太子妃每年生辰自己都不记得,殿下却记得清清楚楚,想尽办法讨太子妃欢心,据说城外有座絮宁山庄,殿下整整建了七年,以殿下与太子妃之名为题字,用尽积攒多年的钱财,只为在太子妃及笄之日送给她……只要有太子妃在,殿下心里眼里便没有旁人,他看太子妃的时候眼里的光芒是在我们几个身上从没有过的……” 杨晓寒说着,只觉得心中酸涩不已,若萧煜宁当初肯拿出对风轻絮的十分之一的好来对她,她也心满意足了,但是偏偏萧煜宁只拿她做阮梦晗的替身,便是做替身也只是偶尔宠幸一番,他最爱的还是太子妃风轻絮。 而李荣华听杨晓寒细数着萧煜宁对风轻絮的好,只觉得嫉妒得几乎发狂,与风轻絮的盛宠相比,萧煜宁对她李荣华偶尔的怜爱简直像施舍一样。 杨晓寒忍下心中的酸意,继续道:“以前若是我们敢得罪太子妃,殿下绝不会轻饶,可是如今呢?殿下明知我们想要致太子妃于死地,却只是小小地惩罚了我们,可见太子妃在殿下心中的地位已经大不如从前了,太子妃不再是殿下掌中的珍宝,如今也只是太子妃而已了。” 李荣华听完,只觉得有些发怔:“可是为什么呢,她到底做了什么事让殿下震怒到将她禁足,殿下原本那么宠爱她,她又救过殿下的命,以前不知犯了多少错,得罪多少人,哪怕她当着殿下的面说要嫁给突厥王子,殿下都没有责罚她,一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妻子说要嫁给别人,还有什么是不能忍受的呢?” 杨晓寒的脸上现出诡异的笑容:“姐姐忘了之前我与你说过的话了么?” “什么话?”李荣华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道。 杨晓寒靠近李荣华,轻声道:“太子妃根本不爱殿下。” 李荣华顿时一惊,道:“你的意思是,殿下发现了?” 杨晓寒略带得意地道:“当时姐姐不愿与妹妹联手,妹妹便自己拿了主意,找人来演了一场好戏,在殿下心中种了一根刺,如今看这情形,那根刺想必已经深入血肉,殿下只怕已经有了些证据,所以才借着太子妃不守宫规将她软禁,只是这种事不方便说出来罢了,妹妹这次用计其实也是冒险试探,没想到殿下反应如此冷淡,姐姐难道不觉得这是我们的机会么?” 李荣华听到这里,其实心中已经颇为意动,但是又想到秀妈妈情真意切的话,心里还是有些顾虑。 杨晓寒见李荣华已经心动,便再接再厉,声音却更加柔和:“姐姐再想想,太子妃被软禁这段时间,殿下来我们三人这里的时间明显增多,尤其是陪姐姐的时间最多,三五日便会有一日歇在姐姐那里,照这样的情形下去,想必姐姐很快便会再次怀上殿下的孩子,姐姐不为自己打算,难道也不为自己的孩子考虑么?” 李荣华听到“孩子”二字,顿时浑身一激灵,是啊,若是她再次有了孩子,必定会全心呵护,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再次发生意外,孩子若是生下来,她必定要给他最好的一切…… 杨晓寒见李荣华面色不定,知她心中必是正在挣扎,风轻絮是可怕,但是被软禁的风轻絮却如被困在笼中的兽,再厉害的獠牙利爪也弱了许多。 于是她也不说话,就在那里静静地等着,只用极柔和的目光凝视着她。 她知道李荣华一定会答应的,李荣华一出生便受尽万千宠爱,绝不甘心屈居于人下,她无比渴望得到萧煜宁的盛宠,更何况若是风轻絮被拉下,如今东宫只有她的身份能坐上太子妃之位,这样的诱惑足以让李荣华心动。 之前她只是被风轻絮吓怕了,如今风轻絮被关在景和殿,也不复从前的盛宠,简直是对付她的最好机会。 果然,许久之后,李荣华终是道:“好。” 杨晓寒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有了李荣华手中的势力,她在宫中便是如虎添翼,以后行事也方便许多,那么她离自己的目标便又更近了许多。 第二百七十二章 昏厥 李荣华见杨晓寒欣喜的模样,便道:“但是你们二人必须助我得到太子妃之位,决不能有其他非分之想,若我成了太子妃,以后你们二人便是我的心腹,哪怕以后殿下继承大统,后宫佳丽三千,我也能保你们二人一生荣宠。” 杨晓寒的眼底划过一丝冷光,面上却露出极惊喜的表情,乖顺地道:“多谢姐姐,我们二人绝不会让姐姐失望。” 李荣华闻言,这才露出满意的微笑。 风轻絮每日只在景和殿安心编写她的《大同鉴书》,完全没想到自己的报复行动让李荣华又与杨晓寒、闻诗染开始合作。她的日子依然悠闲惬意,只是近日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用脑过多,她总觉得自己有时会忘记刚刚想起的一些东西,明明方才那些东西还在脑海里,但是转瞬间又全部忘记了。 当锦瑟一上午第四次看见风轻絮提着笔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蹙眉凝思的时候,便忍不住道:“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风轻絮惊了一下,这才回神,低头一看,刚写了一半的纸上竟滴了很大一团浓墨,她连忙换了一张纸,将弄脏的纸上的内容誊抄下来。 锦瑟觉得很是奇怪:“主子,您最近好像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了,今天这一上午的工夫,您竟然发了三次呆,难道是想到什么了么?” 风轻絮慢慢将那张纸上的内容誊抄完毕,才回道:“不是想到了什么,是忘记了什么,最近我总是刚想起来一些东西便忘了,这在以前是绝不可能的。” 锦瑟奇道:“怎么会呢,主子您的记性可是最好的,过目不忘,是不是最近太累了?以前我们村里有个秀才就是这样,天天读书,后来就总忘事,村里的人都说是脑子用的太过了,伤到了,主子,您可千万别像我们村那秀才一样,您这只是打发时间,又不要去考功名,若是伤了脑可就太不值当了。” 风轻絮哭笑不得:“我又不是他,怎么会伤脑……” 话未完,风轻絮的心中却忽然一惊,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难道是…… 锦瑟见风轻絮神情有异,忙问道:“主子,可是哪里不适?” 风轻絮并未答话,而是仔细想了半晌,越想却越觉得心惊,这许多年来她的身体除了长不大,几乎没有什么异状,也就让她几乎忽略了那人曾说过的一句重要的话,如今想来却让她胆战心惊。 锦瑟见风轻絮只低头沉思,心中很是担忧,但又不敢出言打扰。 而此时风轻絮的心中已是百转千回,她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雪域的蔚湖公主,可是蔚湖离她太远了,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到来。那么萧逸庭呢,也不行,且不说他现在不知所踪,便是知道他在哪里,他如今也不可能再来景和殿。梦回城的人自然也决不能知晓,萧煜宁更不可能…… 风轻絮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先按下此事,静观后变,万一不是那人说的那样,只是自己多虑了呢? 风轻絮想着便站起身道:“锦瑟,你……” 她刚站起身,却觉得眼前一黑,脑中似乎有千万根钢针同时来袭,她甚至还来不及痛呼出声,便失去了知觉…… 风轻絮是在一阵喧闹中被吵醒的,她迷迷糊糊中只听红樱道:“锦瑟姐姐,主子都昏迷一个多时辰了,再不找太医来,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锦瑟却道:“不行,决不能找太医来,我看主子呼吸平稳,也不像有大事的模样,主子以前生病也从不叫太医,必然有她自己的道理,我们不能替主子做主。” “可是,若是主子一直这样昏睡下去,我真的担心她会有危险。”红樱急的都快哭了。 锦瑟似乎也有些犹豫,但还是道:“再等等吧。”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红樱追问道。 风轻絮睁开眼睛,见红樱正与锦瑟争执,便唤道:“锦瑟……” 锦瑟三人听见风轻絮的声音,忙齐齐转头,见风轻絮已然清醒,顿时欣喜地围到床边。 锦瑟仍有些担忧地问道:“主子,你终于醒了,现在感觉如何?” 风轻絮觉得自己似乎并无大碍,便道:“无事,也许真的是最近太累了。” 锦瑟道:“还好主子您醒了,不然红樱这丫头非跟我动手不可。” 红樱见风轻絮无碍,便也放下心来,听锦瑟打趣她,便朝锦瑟扮了个鬼脸。 风轻絮看着红樱,道:“红樱,方才你们的话我也听了几句,锦瑟说的对,欧文本无大碍,不必叫太医,以后凡是你须听锦瑟的,不许再与她争吵。” 红樱知道自己理亏,于是低声道:“是。” 杜鹃问道:“主子,真的不用叫太医来看看么?方才您莫名的昏倒,真的把我们吓坏了。” 风轻絮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三人一听,这才放下心来。 但是三人不知道的是,风轻絮虽面上云淡风轻,心中的忧虑却丝毫未减,那人说的情况真的发生了,来得如此迅猛,几乎让她措手不及。 但是她毕竟非常人,很快便冷静下来,如今已是十三,很快就到十五月圆之夜,既然心中有了准备,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便不会太脱离她的控制。 三月十四,风轻絮淡定地将自己的手稿交给了趁夜色前来的福公公,门前的侍卫虽然被换了一批,但是福公公在宫中经营多年,手段非常,还是很快地便将自己的人手安插了进去。 对于福公公的手段,风轻絮并没表示惊讶,也没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告诉他,只是跟他说自己最近也没什么事情,让他无事先不要来找她,待过了八月再来。 福公公很是诧异,但是见风轻絮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也猜不透她的心思,想着她平日里的足智多谋,他也只能应下。 送走了福公公之后,风轻絮才轻轻松了口气,但是很快又有忧虑爬上心头…… 第二百七十三章 失明 三月到八月,五个多月的时间,她因为不能让福公公知晓自己的身体状况而不得不中断与他的联系,这样一来她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究竟该如何防备? 三月十五,天元朝太子生辰。 整个东宫除了景和殿之外都是喜气洋洋,萧煜宁早朝结束以后,李荣华、杨晓寒、闻诗染便早早来到金华殿献上自己为萧煜宁精心准备的贺礼。 萧煜宁面色很是欢愉地收下了,四人在金华殿难得融洽又温情地叙话叙了一上午,中午又一起热热闹闹地用了午膳。 午膳过后,李荣华三人知道晚上还有一场宴会在等着萧煜宁,便很是乖觉地各回各处,让萧煜宁好好休息,以应付晚上的酒局。 待三人离去以后,萧煜宁面上的笑容才慢慢褪去,眸光极是深沉,只静静看着院子不说话。 魏修见萧煜宁深思倦怠,便道:“殿下,要不您先歇息片刻,晚上还有宴会。” 萧煜宁没有起身,而是依旧静静地看着门外,许久之后才淡淡地问道:“她今日在做什么?” 魏修怔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萧煜宁口中的“她”是谁,于是忙道:“回殿下,太子妃今日依旧在内殿练字,不曾出内殿半步。” 萧煜宁微微握紧拳头,低声道:“是么……” 魏修只听这两个字便知道萧煜宁此时心中极为不快,便咽了咽口水,不敢多言,生怕惹怒萧煜宁。 萧煜宁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自己心中的怒气来的很没道理,他与她已经近乎决裂,他的心中又在等待些什么?以她的脾性,即使记得今日是他的生辰只怕也会假装忘记。 这么想着,萧煜宁的心思便淡了一些,正欲起身,无意间一低头,却看见了自己腰间的青玉腰带,他蓦然想起了去年他的生辰,风轻絮送他这条腰带时的情景。 那时的她刚睡醒,迷蒙着双眼从枕头底下抽出了送他的青玉腰带…… 她细瘦的胳膊环住他的腰,细心地将腰带系在他的腰间,并将佩饰一一整理好,仰着头看他,笑容灿烂夺目,眼睛漆黑明亮…… 那一刻,他忽然情难自已,将她压倒在床上吻了她…… 那是他第一次亲吻她,却那般美好,她的青涩,她的纯真,她的无措,她的惊慌……都让他心中百般怜惜。 那并不是他的第一次亲吻,但是却不知为何分外紧张,他怕吓到她,却又渴望与她的亲密,只浅浅的一个吻,却几乎让他失控…… 那时候他还很自负地以为自己有的是时间与她一生缠绵,可是如今看来,当初的他是多么可笑,那个他以为美好无比的吻又是多么讽刺。 萧煜宁想着,眼神便慢慢暗了下来,他的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腰间的青玉腰带,修长的指在那青玉上细细摩挲着。 若当初没带她去允城该多好,即使是假装,她依旧是他的太子妃,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也是一件让人沉迷的事情…… 萧煜宁没有等来风轻絮的任何表示,风轻絮也没有等到萧煜宁的到来,只是在黄昏时分,又收到了不知谁递来的锦盒,盒中依然是一颗明珠,几片菩提叶。 风轻絮默默看了那锦盒良久,最后将菩提叶一片片夹进书中,只将明珠带进了密室。 十五之夜依旧难熬,她握紧了手中的明珠,却无法阻挡身体里排山倒海般的疼痛,还好密室隔音很好,无人可以听见她撕心裂肺的叫声。 她一次次昏迷,又一次次清醒,身上的汗水将衣衫浸透,无边无尽的折磨似乎不会消失一般…… 锦瑟在密室外彻夜未眠,一直焦急地等待着,她虽不知风轻絮因何要进密室,但是每次风轻絮从密室里出来都似脱了层皮一般,虚弱到一碰就碎,明显是受到了很大的痛苦折磨。 这次也是一样,当密室的门打开,风轻絮便直接倒在了地上,锦瑟忙扶起风轻絮,将她安置在床上。 如今风轻絮已经不怎么抗拒锦瑟的碰触,于是锦瑟便自觉地开始为风轻絮擦洗并换衣服。 看着风轻絮苍白的脸,锦瑟忍不住开始哭泣起来,但是又不敢哭出声音,生怕被红樱和杜鹃听见。 待风轻絮醒来时,已经是三月十七的早晨,锦瑟见风轻絮悠悠转醒,急忙道:“主子,你可好些了?要不要喝些水?” 风轻絮睁着眼睛看了看周围,声音沙哑地道:“锦瑟,我睡了多久,怎么天还没亮?” 锦瑟下意识地道:“已经天亮了啊……” 说完之后,锦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顿时一惊,整个身体都绷了起来,直直地看着风轻絮的眼睛。 风轻絮的眼睛依旧漆黑如子夜,但是却与往常不同,没有一丝光芒,空洞而无神。 锦瑟不敢置信地颤抖着伸出手,在风轻絮的眼睛前晃了晃,但是风轻絮的眼睛却没有任何反应。 锦瑟全身都战栗起来,手足无措地叫道:“主子,您的眼睛……” 风轻絮意识到了变故,心中慢慢被悲哀填满,果然被那人一一料中,且又是来得如此迅猛,她睁着无神的眼睛,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锦瑟见风轻絮一副茫然而悲伤的模样,忍不住哭起来:“主子,您别怕,奴婢这就去找太医,太医一定有办法的,奴婢现在就去……” 锦瑟正欲起身,风轻絮清冷的声音却已经响起:“不必了。” 锦瑟顿住,却又不甘心:“主子,您都这样了,还不想让太子殿下知道么?就算您在跟殿下赌气,却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这几日,您又是昏倒又是头痛,如今眼睛又……无论如何奴婢这次不能听您的,一定要禀告太子殿下!” 风轻絮听着锦瑟的哭声,沉默片刻,道:“锦瑟,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您这副样子还说没事,究竟您是要道什么样的地步才肯服软?向太子殿下低头就那么难么?难道您的尊严竟比自己的身体还重要?”锦瑟急的口不择言。 第二百七十四章 庐山真面目 但是风轻絮却没计较她的不顾尊卑,只轻轻叹了一口气:“我说没事就没事,你放心吧,我的眼睛失明只是暂时的,最迟过完八月便会复明。” 锦瑟听了风轻絮的话,连哭也忘记了,只盯着风轻絮,错愕地道:“什么?” 风轻絮微微地笑着,道:“锦瑟,相信我,此事不要声张,我心中自有计较。” 整个景和殿因为风轻絮的失明而变得更加警惕起来,虽然所有人都不知道风轻絮为何失明,但是风轻絮不说,他们也都默契地不问,只更加小心地守着景和殿,守着风轻絮。 风轻絮白日里便用柔软的布帛缚住眼睛,依照自己的印象一点点熟悉着失明以后的景和殿,还好她耳力不错,感觉也灵敏,不消几日便很快适应了失明的生活,她猜想着景和殿刚经历过毒蛇事件,那幕后之人必不敢轻易再动手,因此也放心了一些。 待访琴来查看,或者有人来送茶饭的时候,风轻絮便用各种方法避开他们的探查,虽辛苦些,倒也没被人发现。 于是魏修在向萧煜宁禀报的时候,便只道:“太子妃最近依旧很少出内殿,只是貌似不太喜欢练字了,好久没动过笔墨了。” 萧煜宁蹙眉道:“那她最近喜欢做什么?” 魏修清了清嗓子,道:“睡觉。” 萧煜宁一怔:“睡觉?” “是,”魏修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还是据实禀报,“访琴姑姑一般都是早晚去查看,说是太子妃要么还未起,要么便已入睡,前去送茶饭的人也说见到太子妃时,太子妃有时在院子里晒太阳睡觉,有时在屋子里打盹……总之太子妃最近的喜好就是睡觉。” 萧煜宁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最近是不是身体有恙?” 魏修忙道:“应该没有,听守门的侍卫说经常能听见景和殿里面红樱的说笑声,殿下也知道,红樱那丫头最爱玩闹,整日里没个好形状,笑声都能传到其他宫殿里去,听那院子里的情形不像是太子妃身体不适的样子。” 萧煜宁这才微微放下心来,道:“平日里多留意一些,若是景和殿有任何不对劲,立刻前来禀报。” “是。”魏修忙应道。 当世界没有了色彩,风轻絮才知道原来时间过得这么慢。 她的世界只剩下一片漆黑,黑到再炙热的光芒都照不进她的眼睛,她只能从锦瑟等人的口中知道周围的情况,知道现在的时辰,知道谁来过谁又走了。 但是当周围黑暗下来以后,她反而心静了下来,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思考。以前想不通的一些事情,最近一段时间却慢慢明晰起来。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眼见又到了蛊虫发作之日,她却命锦瑟早早地守在了门口,等着那送锦盒的人过来。 到了黄昏时分,送锦盒的人如约而至。 如往常一般,那人只从挨着地面的门缝里伸进来一只莹白纤细的手,手上涂着鲜红的蔻丹,那手上握着一只与之前一样的锦盒,手一伸进来便要将锦盒放在地上,声音低低地道:“这是给太子妃的……” 锦瑟一见,立马紧紧拉住那人的手腕,那人惊了一下,忙要缩回手,但是锦瑟力大无穷,怎能容那人挣脱? 那人挣扎了一会儿,见锦瑟一直不放手,便低声道:“你做什么,快放手!” 锦瑟却道:“你让侍卫把门打开放你进来。” “不行!”那人立刻拒绝,“我只是买通了他们给太子妃送点东西,怎么有本事让他们开门?” 锦瑟冷笑:“若你不让他们开门放你进来,我便在这喊有刺客行刺太子妃,到时候你更逃脱不得。” 那人怒道:“狼心狗肺的东西,我是帮你们太子妃,你竟然如此对我!” 锦瑟威胁道:“你进不进来?再不进来我就喊了!” “你敢!”那人很是愤怒的样子。 锦瑟见状,便张开嘴做出要大喊大叫的模样,那人一见,顿时软了下去,忙道:“别喊,我让他们来开门就是。” 锦瑟这才得意地闭上嘴巴,那人只得无奈的叫来了守着景和殿的侍卫,那些侍卫似乎十分听那人的话,立刻给那人开了门。 锦瑟见门开了以后,一把将那人扯了进来,那人披着斗篷也看不出是谁,锦瑟也不关心,直接拉着那人的手腕将她拉进了内殿。 内殿里,风轻絮优雅地躺在屏风后的软塌上,看着锦瑟将那人连推带拽地拉了进来,那人显得很是狼狈。 风轻絮叹了口气,道:“好久不见,闻承徽。” 那人身躯一震,见无法再隐瞒,便慢慢地取下了斗篷上的帷帽,露出了一张明艳不可方物的脸,正是闻诗染。 一旁的锦瑟不由心中佩服风轻絮的聪明睿智,竟然猜出了送锦盒的人是闻诗染,而且教她如何让闻诗染乖乖地进景和殿。 闻诗染狐疑地看着屏风后的风轻絮,道:“太子妃怎知送锦盒的人是我?” 风轻絮笑了笑,道:“如今东宫已经被太子殿下严防死守,除了东宫的人,别人几乎进不来,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得往东宫景和殿送东西的人,在东宫也就那么几位,最有可能的人当然是闻承徽了。” “为什么是我?”闻诗染仍然不解。 风轻絮慢悠悠地道:“这几日我思来想去,总觉得闻承徽是个比李良媛和杨良媛都神秘的人,闻承徽似乎不那么热衷于争宠,反而很喜欢与我作对,只要是对我不利的事情,闻承徽都喜欢掺一脚,这件事令人很是费解,我向来深居东宫,并不曾与闻承徽有过任何过节,闻承徽在闻府设计勾引太子的时候我也没说什么,怎么闻承徽就这么喜欢与我过不去呢?” 闻诗染一听,顿时怒道:“我何时设计勾引过太子?” 风轻絮见闻诗染愠怒的模样,装出恍然的表情,道:“哦,对,是我说错了,闻承徽并不曾勾引太子,闻承徽要勾引的人是赵王世子萧逸庭。” 第二百七十五章 谩骂 当风轻絮一字一句地说出“萧逸庭”三个字时,闻诗染顿时浑身一震,身形不稳,几乎软倒,却强撑着镇定的样子,道:“太子妃休要胡说,我可是太子殿下的承徽,太子妃万不能拿这件事开玩笑。” 风轻絮淡淡道:“事情到底是怎样,你心里最明白。” “我不明白。”闻诗染干脆来个死不认账。 风轻絮笑笑,道:“既如此,我们就慢慢来说道说道。那日府中有人说我受伤,太子便急急地赶了过去,刚巧在林中遇见了与我穿一样颜色衣服的闻承徽,误打误撞将你当成了我,所以后来才有了我看见的那暧昧的一幕,可是后来我才知道,那日闻府中的下人首先通知的不是太子,而是赵王世子萧逸庭,这件事就很是奇妙了,太子妃受伤,府中的下人第一个想到要告知的人不是太子,而是赵王世子,若不是太子刚巧路过,从世子口中得知了消息,只怕去那林中的便是世子了,是也不是?” 闻诗染心中大惊,她没想到时间过了这么久,风轻絮居然还能从那许多细碎的线索中寻找到蛛丝马迹,并且拼凑在一起,推出来这许多的结论。但是她仍旧强自道:“也许只是凑巧,下人想去通知殿下,却刚好碰见了世子……” 风轻絮点点头,道:“好像也有道理,毕竟闻承徽在扑到太子怀里的时候叫的是殿下,还真的让人很难分辨叫的是太子殿下还是世子殿下。” 闻诗染一听,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但是风轻絮又道:“可是闻承徽在发现自己抱住的是太子的时候,眼中更多的不是害羞与恐慌,而是震惊和失望,而你在看到世子出现在你身后的时候,眼中更是绝望,只怕那时候你寻死是真的想死吧?你不是因为被人误解勾引太子而寻死,你是为了当众被人看见抱住太子而失了清白,再不能与世子有任何机会,才想到去死,是也不是?” 闻诗染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屏风后风轻絮模糊的身影,心中甚至在怀疑,风轻絮到底是人么,怎么可以观察得如此细微? 她沉默片刻后,还是咬牙道:“这一切都是太子妃的猜测而已。” 风轻絮轻笑出声:“是么,那闻承徽又怎么解释,为何总次次出现在我与世子面前?我一直觉得闻承徽有古怪,却一直说不上来,细想来却是因为,只要我与世子单独相处,必会见到闻承徽。闻承徽只怕不知吧,喜欢一个人是遮掩不了的,就算你假装得再好,总是有迹可循的。” 闻诗染静静地看着风轻絮不说话,这次她没有承认,但是也没有否认。 风轻絮便继续道:“这也就解释了闻承徽为何与我初次见面事便对我充满敌意,处处与我作对,明知我出身江湖却逼我比试作画,明知那烈马难驯却激我去降服,闻承徽便是要我出丑,要我摔死摔残才心满意足吧。” 闻诗染见再也无法抵赖,索性道:“对,我是喜欢世子,可是太子妃却没讲明白,为何我喜欢世子却要处处针对太子妃,理由呢?太子妃敢说么?” 风轻絮知道闻诗染又在激将,却随性地一笑,道:“因为闻承徽早就知道世子心中有我。” 闻诗染没料到风轻絮竟如此坦然地承认,顿时眼睛亮了起来,肆无忌惮地大笑着,指着风轻絮道:“你承认了,你终于承认了,你知道世子喜欢你,你从来都知道,对不对?” 风轻絮对闻诗染的笑声似乎没什么反应,只淡漠地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闻诗染见风轻絮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笑声便渐渐止住了,心中渐渐涌上了怒气,指责道:“风轻絮,你是天元朝太子妃,你是太子殿下的妻子,你明知世子喜欢你,为什么不离他远远的,为何还要一再接近他,让他为你而痛苦?你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放过他?为什么?” 风轻絮被闻诗染带着怒气的质问恍了一下神,不禁低声喃喃道:“是啊,为什么呢……” 闻诗染质问着风轻絮,似乎也在质问着自己,泪水悄然从脸庞滑落,声音里是止不住的颤抖:“明明是我先遇见的世子,是他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多么希望他能够一生福乐安康,哪怕他娶的人不是我,只要他开心就好,可是他那么干净明朗的人,为什么偏偏会喜欢毒蛇一样的你?你美丽的外表不过是骗人的武器,你的心里装的都是阴谋算计,你根本配不上清风明月般的世子殿下,你这样的人只适合跟太子在一起,你们一样冷血无情,一样狠心残酷,你们两人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说到最后,闻诗染几乎是嘶喊出声,仿佛用尽了力气一样,可见她心中对风轻絮的仇恨嫉妒已经几乎到了癫狂的地步。 然而最后,她却只是颓然地软倒在地上,轻声啜泣起来。 风轻絮听着闻诗染发疯一般的言语,并未反驳,默然片刻后,缓缓道:“我愿意与谁在一起是我的事,我如今要说的却是你的事。你将那锦盒送进来是受了萧逸庭之托吧?” “不错,”闻诗染擦擦眼泪,恨恨地道,“世子殿下真的应该来看看,看看你这薄情寡义的模样,他千辛万苦寻来了明珠和菩提叶让我送进来,但是你提起他的名字连一点反应都没有,真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风轻絮似没听见闻诗染的咒骂一般,而是道:“上次的毒蛇一事,也是你提前送的消息吧?你那么恨我,为何又要帮我?” 闻诗染却蹙眉问道:“什么消息?” 风轻絮心中有些疑惑,见闻诗染的表情不似作假,且也没有作假的必要,便将心中的疑虑压下,转开话题,又问了一遍:“你为什么要帮我?” 第二百七十六章 合谋 闻诗染恶狠狠地盯着风轻絮:“为什么帮你?你以为我愿意帮你么?我恨不得你早些去死!可是……可是你若死了,世子定会比任何人都难过,我怎么忍心见他难过?为了你,他甚至不惜威胁我,还差点杀了我,他不允许我再伤害你,他说他那双手可以救你的命,也可以为了你要别人的命……他那么干净纯粹的一个人,居然为了你要杀人,风轻絮,你到底给世子施了什么咒,他竟可以为了你不惜一切!” 风轻絮的心剧烈地震了一下,她不知道竟还有这样的事情,一想到萧逸庭为了她竟要杀人,她顿时觉得五味陈杂,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闻诗染盯着风轻絮的身影,似能看穿她的想法一般,道:“是不是很震惊?没想到他这么爱你吧?遇见你之前,他从来只知道用仁慈的心爱人救人,但是遇见你之后,他学会了恨人杀人,风轻絮,你就是个魔鬼,凡是喜欢你的人注定都没有好结果!” 风轻絮被闻诗染狠厉的话一激,反而清醒过来,淡淡道:“你想说什么尽管说,想怎么骂都可以,等你发泄完了,我有话与你说。” 闻诗染嘲讽地道:“可是我不想听你说话,今日我栽在这里,不是因为你手段高明,而是因为我对世子殿下的情意,我是栽在了世子殿下的手里,所以你犯不着得意,杀人不过头点地,你直接将我送到金华殿任殿下处置便是,讥讽的话便不必说了。” 风轻絮微微地笑着:“我不会将你送去金华殿,而且今日发生的事情,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 闻诗染一怔,狐疑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风轻絮坐直了身体,慢慢道:“我要你帮我。” 闻诗染似乎半天没反应过来,良久之后才笑了起来,整理了一番衣袖,才冷声道:“你是要我帮你对付李荣华和杨晓寒?” 风轻絮赞赏地道:“闻承徽果然是聪明人。” 闻诗染一听,却放声大笑起来,几乎笑出了眼泪:“帮你?你是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人,我恨不得你立刻去死,为什么要帮你?” 风轻絮静静地道:“若你不帮我,他们很快便会查到萧逸庭的身上,你经常在她们二人身边,她们应该已经察觉到我与太子之间的感情出了问题吧?循着这个线索查下去,不需要多久,萧逸庭便会暴露在别人面前,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对我的情意,你心中清风明月般的世子殿下便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风轻絮!”闻诗染咬牙切齿地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风轻絮却道:“不,我只是在给你讲个事实而已。” 闻诗染恨恨地盯着风轻絮,似乎要将她一口活吞了,眼中满是仇恨的光芒。 而风轻絮则仍漫不经心地坐在那里,似乎完全不介意她凶狠的目光。 良久之后,闻诗染终是败下阵来,她根本不敢拿萧逸庭去冒险,于是她冷冷地道:“你要我怎么做?” 风轻絮见闻诗染已经妥协,终于在心中松了口气,面上却半分不显,很快的道:“我要你挑拨离间,让杨晓寒与李荣华反目成仇。” 闻诗染一听便皱起眉头:“这我如何能做到?” 风轻絮轻轻地笑着:“没事,你不会我可以教你。要挑拨离间,就要找到她们二人的软肋,我且问你,你与她们二人相处这么多时日,可曾寻到她们二人的弱点?” 闻诗染想了想,道:“杨晓寒是国公府庶女,从小受尽欺凌,最是介意自己庶女的身份,但是性情十分坚忍,若是非要说弱点,那么就是她对权利的渴望,她太希望成为人上人,这会无形中让她暴露出很多短处来。” 风轻絮很是赞同,又问道:“那李荣华呢?” “李荣华根本是个草包,浑身都是弱点,但她却有个极厉害的乳母,若不是有秀妈妈管束她,她早不知死几百回了,但是若说她最大的弱点……”闻诗染迟疑了一下,道,“那就是她如今有了身孕。” 风轻絮一惊,下意识地道:“什么?” 闻诗染颓然地道:“很惊讶吧,这个消息除了甘泉宫的人之外恐怕就只有我知道了,甘泉宫的人将消息瞒得密不透风,我也是无意间听见秀妈妈吩咐婢女多做酸食才隐约猜测到的,后来多方试探查证,发现那李荣华果然有了身孕……” 风轻絮怔了半晌,才道:“几个月了?” 闻诗染道:“两个多月了,恐怕是太子殿下一回宫便……” 风轻絮心中冷笑,果然还是那个萧煜宁,永远恪守着他太子的本分,雨露均沾,即使才在允城因为她的背叛而气得七窍生烟,一回到东宫,便可以毫不留恋地投入其他女人的怀抱。 所以风轻絮一点也不难过,反而心中渐渐有些释怀,看来萧煜宁也并没有那么悲伤,这样她的心里也少了几分歉疚。 风轻絮冷静下来以后,心中盘算得飞快,道:“既如此,这便是个很好的切入口,李荣华再孕,而杨晓寒居然一个孩子也没有,你只需要不动声色地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杨晓寒,然后在杨晓寒面前多次提及如今太子对李荣华的宠爱……” 风轻絮细细地与闻诗染说着,闻诗染听得很是认真,大概一炷香的时间,风轻絮才慢慢地说完了。 闻诗染听完后,却蹙起眉头,有些犹豫地道:“你这样挑拨离间,是为了让杨晓寒对付李荣华肚子里的孩子么?可那毕竟是殿下的孩子……” 风轻絮笑笑,道:“放心吧,上回李荣华小产,伤心欲绝,这次好不容易再怀上孩子,必定会拼命保护腹中之子,杨晓寒若要害她的孩子,只怕是难上加难,杨晓寒想必心中也十分清楚,以她的为人,若是去害李荣华的孩子,未免落了下乘,她定会有更好的主意……若是她没想到,我便设法帮她想想。” 第二百七十七章 挑拨 闻诗染看着屏风后风轻絮云淡风轻的样子,只觉得有些心惊肉跳,难怪自己每次与她作对都能被她轻松化解,她的心思太灵敏透彻,恐怕自己再活个三五十年也不是她的对手。 闻诗染沉默半晌后,忽然问道:“你对世子真的半分喜欢的心思也没有么?你今日用他来威胁我,难道他在你心中也只是棋子么?” 风轻絮静静地坐在屏风后,她虽看不见闻诗染,也可以想象到她疑惑又愤怒的模样。 于是她在心中轻叹了口气,道:“我与你不同,有些事说了你也不会明白,不过在我心里,确实事事寻妙法,人人皆棋子……所谓的喜欢,在广阔的天地之间,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罢了。” 闻诗染默默地听着,越听越觉得风轻絮深不可测,话语间的意思闻诗染却又听不懂,但唯一能确认的是,若是谁挡了她的路,她绝对不会手软。 直到闻诗染带着满脸的不甘心离开,锦瑟还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今天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听到的各种令她匪夷所思的消息让她简直不敢置信。 闻承徽喜欢赵王世子,赵王世子喜欢太子妃…… 这些乱七八糟的信息让她的脑筋转不过弯来,她傻傻地送走了闻诗染,又呆呆地回到内殿,仿佛离魂了一般。 “锦瑟,锦瑟……” 风轻絮连叫了她数声,她也恍然回神,忙道:“主子……” 外面已经月上柳梢头,风轻絮方才已是强忍着体内的蛊虫躁动带来的痛楚,如今已经到了极限,连声音都有些发抖:“快些扶我进密室……” 锦瑟一听,吓得急忙绕过屏风,将虚弱的风轻絮扶进了密室。 又是一个无眠夜。 闻诗染心中记挂着风轻絮与她说过的话,便一直留意这杨晓寒的行踪,直到这日见她一个人在御花园中赏花,便命沁月捧着一盘新做的桂花糖蒸栗粉糕走了过去。 “姐姐竟也在这里,”闻诗染装作偶遇的模样,笑盈盈地道,“快来尝尝我新做的桂花糖蒸栗粉糕,保证姐姐喜欢。” 杨晓寒见状,便笑着道:“看来我是个有口福的,一出门就有人送美食来。” 二人说笑着便在石桌前坐了下来,慢慢品尝着糕点。 杨晓寒只觉这糕点入口即化,香甜软糯,很是美味,不禁赞道:“妹妹的手艺果然非同凡响,我入宫这么久竟没吃过这么香甜可口的糕点。” 闻诗染很是高兴的模样,道:“这可是我闻府的家传手艺,外面自然是吃不到的。” 杨晓寒一听,便提醒道:“那妹妹可要记得给荣华姐姐送一份,否则她该怪你我吃独食了。” 闻诗染听杨晓寒这么说,心中暗道:太子妃果然厉害,将杨晓寒的心思猜的这么准,连她要说什么都猜的相差无几。 杨晓寒见闻诗染有些走神,便问道:“妹妹在想什么?” 闻诗染忙回过神来,笑道:“没什么,只是在想姐姐让我送糕点给荣华姐姐,只怕她不会吃的,反而浪费了姐姐的一番美意。” “哦?为何?”杨晓寒不解。 闻诗染揉着手绢,漫不经心地道:“荣华姐姐最近好像口味比较重,只喜欢吃一些酸甜口的东西,上回我见她桌子上有一盘酸梅便尝了一颗,简直要把我得牙酸掉了,但是荣华姐姐却吃得很是开心,她最近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清甜的糕点,说吃到嘴里没滋味。” 杨晓寒闻言,心惊了一下,却面上不动声色地道:“妹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好像我也见过一次类似的情形。” 闻诗染叹道:“我自小就不能吃酸的,想来是做不出荣华姐姐喜欢吃的东西了,不过秀妈妈将荣华姐姐照顾得真好,最近我总觉得荣华姐姐丰腴了不少,腰围都粗了许多呢。” 杨晓寒仔细一想,这才察觉李荣华似乎近两个月确实有些变化,平时她也没留意,如今想来确实很是蹊跷。 闻诗染继续道:“荣华姐姐也真是的,明知殿下喜欢清瘦的女子,却还不注意节制口腹之欲,若真的胖起来,殿下恐怕就不会去甘泉殿了吧。” 杨晓寒心中怀疑着,便随口道:“不会的,荣华姐姐出身名门,身后有太傅府撑腰,殿下怎样也会给她几分面子的。” 闻诗染却神秘地道:“姐姐这就不知道了吧,殿下最近虽然时常去甘泉殿,但是却鲜少在甘泉殿留宿,我猜测定是因为荣华姐姐最近胖了许多,不得殿下宠爱了的缘故。” 闻诗染说着便掩唇一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杨晓寒却将闻诗染的话在心里翻来覆去倒了几遍,爱吃酸,丰腴许多,不肯让太子留宿……杨晓寒几乎忍不住要颤抖起来,这一切蹊跷的事情联合起来,无不在证明她心中的猜想——李荣华已有身孕。 饶是她城府再深,此时也被这个猜想扰的心烦意乱,无心再继续与闻诗染交谈,于是她匆忙起身道:“多谢妹妹的糕点,我突然身体有些不舒服,先回东宫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闻诗染见状,不禁微微地笑起来,心中感慨风轻絮所料无一不中,只怕杨晓寒很快便会命人暗中查询,李荣华有孕的消息是怎么也瞒不住她了。 果然,待几日后三人聚在甘泉殿的时候,闻诗染发现杨晓寒的眼睛总是忍不住偷偷瞟向李荣华的肚子,而闻诗染更是敏锐地察觉到杨晓寒眼底一闪而逝的寒光。 闻诗染心中暗想,看来杨晓寒已经查到李荣华怀孕的事实了。 杨晓寒确实已经探查到李荣华怀有身孕两个多月,当她证实以后,恨得几乎咬碎了银牙,她与李荣华同时进宫,李荣华一再有孕,而她却半点怀孕的征兆也没有,背地里不知多少人在笑话她。 眼见她入东宫已经快两年了,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急的快疯掉了,可是这时候偏偏李荣华再孕,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打击。 第二百七十八章 识破诱饵 自从萧煜宁从允城回来以后,对她的宠爱一点也不比李荣华少,对于她们三个人,他是雨露均沾,几乎没有偏颇,可是为什么她就一直怀不上呢? 她暗中也找了不少名医,吃了不少的药方,却始终没有任何效果,而李荣华却可以轻而易举地一再有孕…… 杨晓寒想着,便在端茶水时,鬼使神差地将茶杯往李荣华身上一倾,冒着热气的茶水直直地泼向李荣华。 “啊……” 李荣华尖叫一声,却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腹部,那茶水直接泼到了她的胳膊上。 秀妈妈惊了一下,急忙上前将李荣华的袖子捋起,却见李荣华莹白的手臂上只是微红了一些,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李荣华吓得心脏扑通扑通跳了好一会儿,才朝杨晓寒怒道:“你怎么回事,端个茶水都端不稳!” 杨晓寒自然看见了李荣华捂着腹部的下意识行为,心中更加肯定李荣华怀有身孕的事实,眼神便渐渐暗了下去。 秀妈妈见杨晓寒面色不虞,便打圆场道:“好在茶水不烫,杨良媛手滑,一时拿不稳杯子也是情有可原,主子就别生气了。” 说着,秀妈妈朝李荣华使了个眼色,李荣华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想同杨晓寒闹僵,便道:“算了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 闻诗染将眼前这一幕好戏看的一清二楚,见李荣华与杨晓寒之前的气氛有些尴尬,便笑道:“都是自家姐妹,何必因为一件小事置气,我与我家嫂嫂还有犯口角的时候,但是不过片刻又好的跟一个人一样,如今在这东宫,就属我们三个最亲,大家还是互相体谅一二吧。” 杨晓寒见闻诗染有意化解尴尬,便顺着台阶而下,道:“听说妹妹的嫂嫂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了,可是真的?” 李荣华一听“身孕”两个字,顿时来了兴致,道:“是么,她如今可好?” 闻诗染见二人已上钩,便装出忧愁的样子,道:“本来是件欢喜的事情,但是嫂嫂最近却有些不太好……” 李荣华与杨晓寒见闻诗染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对视了一眼,忍不住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闻诗染磨蹭很久,才道:“听说女子怀孕的前三个月是最要紧的,最近我嫂嫂受了些惊吓,险些滑胎,真的把我们一家人都吓坏了。” 杨晓寒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李荣华却错愕地问道:“受到了什么惊吓?” 闻诗染叹道:“还能有什么事,还不是因为嫂嫂娘家的兄长……众所周知,咱们女子虽出嫁从夫,但是娘家永远是咱们最坚实的后盾,若是娘家有了意外,我们女子的在夫家的地位也会一落千丈。我嫂嫂的兄长是个武将,前些日出战的时候被箭射中,险些丢了性命,我嫂嫂与她兄长最为亲厚,听了这个消息登时吓得昏死了过去,下身立刻见了红,好在医馆离我们府中不远,很快便请来了大夫,不然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李荣华闻言也是唏嘘不已,如今她也怀有身孕,对闻诗染嫂嫂的经历感同身受,心中很是怜惜。 然而杨晓寒却只低着头不说话,默默地揉着手中的帕子。 闻诗染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杨晓寒,笑着对李荣华道:“若是姐姐怀孕定不用担心这些,李将军身经百战,绝不会出任何意外的。” 李荣华听闻诗染忽然将话题转到了自己的身上,顿时心虚起来,便讪讪地笑了笑。 三人又闲扯了一会儿,杨晓寒与闻诗染见李荣华的面上有些惫懒之色,便各自找了借口告辞而去,李荣华也确实有些累,便没有留她们。 杨晓寒与闻诗染一前一后出了甘泉宫,闻诗染正欲回昭明殿,杨晓寒却在拐角处叫住了她:“妹妹请留步,我有话与你说。” 闻诗染微微一笑,便慢慢走了过去。 待闻诗染施施然地走了过来,杨晓寒却并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她。 闻诗染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狐疑地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杨晓寒闻言,这才徐徐地绽放出笑容,道:“妹妹好心机,姐姐竟差点被你骗了过去。” 闻诗染闻言,心中惊了一下,面上却不懂声色,不急不慌地道:“姐姐在说什么,妹妹怎么听不明白?” 杨晓寒见闻诗染装傻,便索性直接点破,道:“妹妹早知李良媛有了身孕吧?” 闻诗染目光闪了闪,见自己已被杨晓寒识破,便只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杨晓寒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声音也带了几分寒意:“妹妹早知李良媛有孕,却拐弯抹角地让我自己去查,今日还刻意在李良媛面前提起妹妹的嫂子有孕受惊之事,妹妹这是意欲何为?” 闻诗染心中惊了一下,没想到杨晓寒的心思这么敏锐,竟然这么快就察觉了她的意图。 她不禁心中暗恼,都怪她没听风轻絮的话,早早地将诱饵抛出,反让杨晓寒心生警惕,轻易猜透了她的想法。 杨晓寒见闻诗染沉着脸不说话,便冷笑一声,道:“若妹妹是想借着我的手去做什么事情,大可死了这条心,李良媛这一胎来之不易,必会保护得万分周全,我不仅不会做任何事,也劝妹妹谨慎,若被李良媛察觉了妹妹的意图,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话毕,杨晓寒也不待闻诗染反应,只冷着一张脸快步走开了。 闻诗染看着杨晓寒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又气又恼,恨自己没有沉住气,做事太过急躁,被杨晓寒识破了心思。 于是她立刻寻了机会溜进了景和殿,将这件事事无巨细地告知了风轻絮。 风轻絮在屏风后沉默良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闻诗染不知她是恼是怒,但事已至此,终究是她的错,到底轻看了杨晓寒,才造成现在的局面,她也不想再辩驳些什么,便也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风轻絮。 第二百七十九章 李荣成落马 半晌之后,风轻絮才慢慢道:“杨晓寒心思缜密,你接连两次放出诱饵,意图太过明显,她必定会察觉,这就是为何我当初叮嘱你至少七日之后才能放第二个诱饵。不过既然被她察觉,我们便换一种方法,变暗为明,将一切摆在明面上,这样你也少了几分顾虑。只是这次你务必听从我的安排,不可再擅自做主。” 风轻絮的话语很是轻缓,仿佛没有一丝烟火气。 闻诗染不禁有些诧异,风轻絮对于她擅自更改了她的计划导致杨晓寒发觉之事竟然没有半分气恼,反而很是冷静地分析情况,快速地找出下一个最佳应对方案。 这样的人让她说不出心中是钦佩还是惧怕。 风轻絮缓缓地将自己的下一步计划说了出来:“杨晓寒有个舅舅在忠武将军李荣成的麾下,据说此人极善察言观色,短短时间之内从八品宣节校尉荣升为正六品昭武校尉,如今在李荣成面前很是得脸,很多隐秘的事情都交由他去办,他的手中握着不少李荣成的秘密。” 闻诗染听得很是诧异:“你是如何知道的?” 一个从不出深宫的太子妃竟然知晓军中秘事,这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风轻絮却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自己的途径,你只需记住,如今你要做的是想办法让杨晓寒嫉妒、仇恨,直到她受不了内心的煎熬,让她舅舅将李荣成贪污军饷、谎报战功的证据捅出来。” 闻诗染更为惊诧:“李荣成居然贪污军饷、谎报战功?可是即便这些捅出去了,以李太傅的能耐,只怕也会死死压下去的。” 风轻絮一笑,道:“所以你要让杨晓寒将证据送到太子面前,太子绝不会让这件事被压下去。” “你怎么知道?”闻诗染觉得越来越迷惑。 风轻絮眉毛轻扬,道:“瞌睡的时候有人送来了枕头,难道还有人会拒绝么?” 闻诗染下意识地道:“你是说太子对李家……” 话未完,闻诗染却立刻闭了口,有些事心里明白却是不能说出来的。 风轻絮见闻诗染很是聪明地缄口不言,便轻轻点了点头,道:“到底还是个聪慧的,你尽管去做吧,杨晓寒虽然口中说什么也不会做,但是若你日日在她面前挑拨,她定会出手的,你要暗示她,李荣华与太傅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忠武将军出事,李荣华必受不住打击,她的孩子便也保不住了。如今甘泉殿严防死守,水泼不进,她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闻诗染本就是个聪颖伶俐的人,她并没有让风轻絮失望,只用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便让杨晓寒出手了。 关于李荣成的各种不利证据,被杨晓寒秘密送到了萧煜宁的案头,萧煜宁细细翻阅之后,很是震怒,立刻上报了皇帝,皇帝更是龙颜大怒,下旨将李荣成押送回京,严厉查办。 李鸿山明显有些慌了,他的五个儿子已经折损了一个,如今眼看又要折损一个,他如何能坐得住。 但是这次任凭他怎么翻腾,皇帝都铁了心要将李荣成查办,其中自然有萧煜宁不可言说的功劳在里面。 金华殿中,魏修轻声地向萧煜宁禀报他最近秘密搜集的情报:“……此事虽是杨良媛立下的功劳,但却少不了闻承徽的推波助澜,奴才已经查到了,杨良媛之所以如此痛下决心呈上关于李荣成将军的不利证据,确是因为闻承徽的一再挑拨……没想到闻承徽竟如此聪明,连杨良媛都能劝服。” 萧煜宁轻呷了一口茶,不以为意地道:“这你便错了,你以为凭闻诗染的本事能想到这些计策?定是有人在背后教她,否则以她的脑子,可想不出这样的法子。” 魏修一怔:“殿下的意思是……” 萧煜宁冷冷一笑,道:“除了她还有谁能做到这般高明的借刀杀人、兵不血刃?” 魏修这才反应过来萧煜宁指的是谁,忙道:“殿下,这不大可能吧,门口的守卫一直死死地盯着呢,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闻承徽不可能与太子妃互通消息的。” 萧煜宁勾了勾唇角,道:“你小瞧了这些后宫的女人,若是她们想做一件事,有的是手段。” 魏修的脑门上开始涔涔出冷汗:“这……” 萧煜宁凝视着案前砚台里漆黑的墨汁,仿佛看见了记忆里那子夜般幽深的眸子,他低声道:“也罢,已经这么久了,等忙完这阵子……” 萧煜宁的话没有说完,魏修却似乎隐隐猜到了什么,却又有些不敢相信,转了转眼珠,最终却选择了与萧煜宁一起沉默下去。 李荣成的事情很快便有了结果,杨晓寒送来的证据很多都是李荣成无可抵赖的实证,因此判决结果也迅速下达——发配岭南、永不回京。 这已经是李鸿山费尽心力得到的最好的结果,没有连累太傅府其他人,只是将李荣成发配充军,至少人还活着。 但是经此一事,李鸿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却已经不复从前,他的两个儿子接连爆出罔顾国法之事,直接证明了李鸿山的教导无方,儿子尚且如此,那么父亲又岂能身正? 皇帝虽口中不说,但却接连两次在早朝时驳回了李鸿山的提议,这在从前是完全没有过的事情,以前就算是皇帝与太傅意见相左,也只会说一句“容后再议”,从没有直接驳回过。 朝廷中的人闻弦音而知雅乐,立刻明白天元朝的风向可能要变了。 对于杨晓寒这次冒险送来的各种证据,萧煜宁自然记了一功。 只是这些事却不能摆在明面上,便只能更加宠爱她,金银珠宝流水一般送到惠安殿。 而对于她那立了功的舅舅,萧煜宁不露声色地提拔到了自己的麾下。 至此也算是对二人的倾力相助都有了嘉奖。 但萧煜宁心里却更清楚,促成这样结果的人正是关在景和殿中的风轻絮…… 第二百八十章 发现秘密 风轻絮足不出户却能搅弄朝堂风云,借着东宫嫔妃之手将李鸿山的臂膀又斩断了一只。 她还是那么令他惊叹,剑一出鞘必要饮血,但自己却干干净净地站在那里,纤尘不染。 待李荣成的事情尘埃落定,萧煜宁终于在回京之后的第四个月第一次踏进了景和殿的大门。 推开门后,迎面扑来的是熟悉的气息,眼前的景物似乎没怎么变,只是因为夏季的来临,草木更加碧绿,养在院子水缸里的几株荷漫不经心地探出了头,卷曲的荷叶两头尖尖,有几只蜻蜓围着荷叶嬉戏追逐。 一切似乎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却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而萧煜宁一眼便看见了院子里伏在石桌上背对着他打盹的白衣女子,她的身体还是那么单薄,却披了件很是宽大的披风,披风上的帷帽将她整个头部包得密不透风,偶尔有微风拂过,吹动她柔软的裙裾,仿若蝴蝶翩翩起舞。 黄昏的微光中,一切显得那么静谧安宁。 萧煜宁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却莫名地涌起阵阵温馨,仿佛回到久违的旧居一般。 于是他情不自禁地慢慢走到石桌前,静静地低头凝视着浅睡中的女子。 风轻絮的听觉如今愈发灵敏,即使是在睡梦中仍觉察到有人靠近,却以为是锦瑟,于是她慵懒地慢慢直起身子,扶着额头道:“锦瑟,倒杯茶让我清醒一下,再睡下去又要头疼了……” 萧煜宁怔了一下,却不自觉地提起茶壶慢慢倒了杯茶,直到茶水倒完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为风轻絮倒茶,为这个背叛自己的人倒茶,于是他没有将茶杯推到风轻絮面前,而是站在那里为自己的行为微微蹙眉。 风轻絮听见倒水声停止,便伸手在桌上摸索了起来。 萧煜宁看着风轻絮摸索的动作,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 然而风轻絮责备的声音已经响起:“臭丫头,明知道我眼睛看不见,还将杯子放那么远……” 萧煜宁顿时一呆,来不及思考,话语已经脱口而出:“你的眼睛怎么了?” 风轻絮一震,下意识地抬头朝向发声处,头上的帷帽随着她的动作倏地滑落,露出了她巾帛覆眼的苍白面容…… 萧煜宁乍一见到风轻絮的样子,呼吸瞬间窒住,他错愕地看着风轻絮被白色巾帛缚住的双眼,完全理不清状况。 而风轻絮只呆滞了片刻,立刻反应了过来,她忙将帷帽戴上,遮住了自己的脸,起身之后便按照记忆摸索着往内殿跑去。 慌乱中她忘了自己是在石桌附近,刚跑了两步便撞到了一个石凳,痛呼一声直直向地面栽去。 “阿絮!”萧煜宁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并揽入了自己的怀里。 白色巾帛随着风轻絮的剧烈挣扎而掉落,萧煜宁立刻对上了风轻絮的眼眸,当看见风轻絮的眼睛时,萧煜宁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不会跳了。 那原本漆黑幽深的眼睛,如今却一片空洞,黑暗无神,仿佛任何阳光都透不进去一样。 萧煜宁伸出五指在风轻絮的眼前晃了晃,风轻絮的眼睛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闻着鼻间传来的熟悉气息,风轻絮却只想逃,她一边挣扎着一边道:“太子殿下,请你放开我……” 然而萧煜宁却似没听见一般,只喃喃地问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风轻絮奋力挣扎着,然而萧煜宁的双臂却箍得很紧,丝毫不给她逃脱的机会,她只能道:“与太子殿下无干,还请殿下尽快放开我。” 萧煜宁被风轻絮抗拒的样子激怒了,他晃着风轻絮的身体,咬牙道:“风轻絮,我要你立刻回答我,你的眼睛怎么了?” 风轻絮虽看不见萧煜宁的脸,却也能想象到他此时愤怒的表情,于是只能轻叹一声,道:“殿下不是看见了么,我的眼睛失明了。” “为什么会这样?”萧煜宁喃声道,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从他的心头蔓延开来,他只不过是几个月没来看她而已,她怎么就成了这副样子? 风轻絮淡淡道:“殿下既然决心与我恩断义绝,又何必在意我为何失明,殿下还是请回吧。” 萧煜宁听着风轻絮冷漠的话语,心中又悲又怒,他恨恨地看了风轻絮许久,终是对门口的魏修道:“魏修,去传太医!” “不用了!”风轻絮不待魏修答话,便出言制止了他。 萧煜宁忍不住怒道:“风轻絮,就算你要与我置气,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作践,你到底想怎样?” 风轻絮摇摇头,道:“我没有与你置气,只是太医来了也没用,我的眼睛谁也治不好的。” “什么意思?”萧煜宁的眼皮跳了一下。 风轻絮却不说话,默然地低下头去,只轻轻叹了口气。 萧煜宁看着风轻絮不欲言明的模样,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颤声问道:“难道……难道是……” 因为蛊虫!萧煜宁几乎已经确认,只有蛊虫才会让她放弃太医的治疗,不肯告诉旁人原因。 “太子殿下,”风轻絮打断了萧煜宁的话,道,“我累了,想回去休息,殿下请回吧。” 说着,风轻絮便要推开萧煜宁往内殿走去。 然而萧煜宁却将她的腰身揽得更紧,将她牢牢禁锢在自己的怀里,在她耳边坚定地道:“我哪里也不去,从今天开始,我会一直陪着你。” 风轻絮闻言,笑容如雾气氤氲:“可是,我不需要。” 萧煜宁的身体僵了一下。 风轻絮轻缓却又坚决地从萧煜宁的怀抱里抽离,双目无神,却面容平静,她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太子殿下,当初救你是我自己心甘情愿,你不必心存愧疚,今生我是失明也好,失聪也罢,都与你毫无关系,你这些年对我的宠爱便是还了我的救命之恩,从此你我两不相欠,我从不曾爱过你,也不需要你的守护和陪伴,我只想自己安安静静地在景和殿了此残生,望殿下成全。” 第二百八十一章 到此为止 风轻絮说完,便坚决地转身慢慢地朝内殿走去。 萧煜宁看着风轻絮决绝的身影,只觉得整颗心都被人撕成了碎片,她的背影那么坚定,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他的心上,一点点将他碎掉的心踩进淤泥中。 他的双拳越握越紧,终还是问出了那句因为骄傲而迟迟不肯问出的话,连声音都在颤抖:“风轻絮……你为何不肯爱我?” 当萧煜宁问出了这句话,瞬间觉得自己卑微到了尘土里,他所谓的自尊和骄傲,他作为天之骄子的万丈光芒,都消失不见,他只想要一个答案。 这句话他埋在心底太久太久,一直不肯开口问出,但是此时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一定要风轻絮亲口告诉他为什么。 风轻絮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瘦弱的身躯直直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尊石像一般。 萧煜宁僵着身体等着,他既然问出了,就必须要听到风轻絮的答案。 柔软的风穿过院子,只有树叶簌簌作响,静得仿佛再无其他声音。 风轻絮沉默许久,才轻轻地道:“我给过你机会。” 萧煜宁闻言,瞳孔一缩:“什么?” 风轻絮抬起头,感受着风拂过脸颊的轻柔,只觉得内心平静无比:“我有想过试着去爱你……但是却被你一次次的不信任击退,你安在我身边的蔷薇,你对于我东照国人身份的疑虑……你爱我,却也防着我,还有东宫来来去去的新人旧人,一回回将我刚温暖的心冰冻起来……太子殿下,我给过你机会,但是只这两点,你便将我推离。我不是木头人,你对我那么好,我怎能不动心?但是每次动心,迎接的都是更盛大的伤心,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反反复复折磨自己?” 萧煜宁怔怔地听着风轻絮的话,如万箭攒心,连呼吸都变得疼痛起来。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他们真的那般贴近过,她也向他敞开过心扉,只是她从来不说,他也从未曾在意,于是她的心门又默默关上。 冰冷,而决绝。 风轻絮轻轻的声音如落叶般飘过:“太子殿下,你我今生便算了吧,反正你有那么多女人,少了我一个,也很快会有其他人填补,你自己也说过,你是国之储君,未来的九五之尊,不可能只爱一人,所以也并不是非我不可……太子殿下,这景和殿你以后也不必再来了,我们便到此为止吧。” 风轻絮说的每个字都如一把尖刀,在凌迟着萧煜宁的心。 他颤声重复着风轻絮的话:“到此为止……到此为止……” 风轻絮依旧没有回头,而是摸索着慢慢走上台阶,一步步朝内殿走去。 萧煜宁站在台阶下,静静地看着风轻絮一步步远离他,忍了许久的泪水,还是缓缓从他俊逸的脸庞滑落。 到此为止…… 她连虚与委蛇都不再愿意,他原本希望她可以回头,但是她却越走越远。 原来,她对他动心过,但是却始终没有爱上他。 风轻絮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天气渐渐热了起来,风轻絮便很少再外出,只静静地待在屋子里,听着红樱叽叽喳喳个没完。 而锦瑟也在一旁插科打诨,杜鹃话不多,大多时候也都是安静地听着。 风轻絮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很是不错,内心十分安宁祥和。 只是,有时她总觉得身边似乎有人在看着她,但是当她问锦瑟她们时,她们却说除了她们三人并无旁人。 风轻絮便有些自嘲地笑笑,许是因为自己失明了,便变得更加敏感了,除了锦瑟她们三人,还有谁会出现在景和殿呢? 许是因为天气变热,她只觉得身体格外惫懒,总是莫名其妙地就睡着了。 她打盹的时间越来越多,夜里睡觉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长,梦中似乎有人在温柔地抚摸着她,亲吻着她,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那种温存的感觉似曾相识,但她却怎么也醒不过来,等一觉醒来时,身边却仍是只有锦瑟等三人。 闻诗染再也没来过,风轻絮猜想定是萧煜宁发现了蛛丝马迹,所以闻诗染才不敢再来了。 但是她从锦瑟的口中得知了前朝的事情,李荣成被发配岭南,这是风轻絮预想过的最好的结果,李鸿山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绝不会再让第二个儿子死去,他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力量保住李荣成。 但是谁都没想到的是,李荣成在去岭南的途中,遇见了一伙亡命之徒,一行人都被斩杀殆尽,李荣成也被一刀毙命。 李鸿山得知消息以后,当堂吐血晕厥。 风轻絮听说以后,却只是笑笑。 她自然知道这绝不是意外,她早就料定萧煜宁绝不会放过李荣成,李荣成一到达岭南,必会想方设法脱身,萧煜宁定会在他到达岭南之前结束他的性命。 事实也确实如她料想的那般。 而李荣华在甘泉殿被瞒得紧紧的,谁也不敢提及此事,直到杨晓寒悄悄派人透出了风声。 李荣华一听家中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悲痛万分,险些滑胎,幸好秀妈妈经验老道,身边早早备下了医女,这才勉强保住了李荣华腹中的胎儿。 风轻絮知道李荣华保住了孩子,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的,仿佛与她无干一样。 眼见到了六月十五,风轻絮也没有再收到闻诗染递来的锦盒,于是她便叫锦瑟去取之前的明珠,但是连续唤了几声,也没叫来锦瑟。 等待片刻之后,风轻絮便决定自己去找,她隐约记得锦瑟说过是在柜子最上层的一个木箱子里。 她摸索着到了柜子前,打开柜子向上摸,却怎么也没摸到木盒子,她猜想定是因为自己的身高不够,于是便摸了一把凳子,放在柜子前,慢慢踩上去…… 谁知她的双脚刚踩上凳子,那凳子却由于受力不均,登时一歪,她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向地上摔去…… “阿絮——” 一声熟悉的惊呼声在她耳畔响起,她还来不及反应,便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第二百八十二章 洞穿伪装 风轻絮被人紧紧揽在怀中,丝毫没有受伤,她闻着那人身上熟悉的味道,心中立刻明白救下她的人是谁。 于是她的眉头蹙起,声音也变得冰凉:“太子殿下为何会在此?” 萧煜宁方才见风轻絮从凳子上跌下,吓得整颗心都跳得厉害,此时见风轻絮没事,不由责备道:“你爬那么高做什么?你明知自己眼睛看不见,摔下来怎么办?” 风轻絮却再次冷声问道:“殿下为何会在此?” 萧煜宁怔了一下,道:“今日是十五,我过来看看你。” 风轻絮听着萧煜宁有些不太正常的声音,脑海里有什么东西闪过,她的声音愈发冰冷起来:“殿下是刚刚到这里,还是这些日子一直在这里?” 萧煜宁没料到风轻絮竟如此敏锐,看着她空洞的眼神,他不禁苦笑了一声,原来还是瞒不过她。 不错,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这里,每天躲在角落看着她发呆,看着她微笑,看着她打盹…… 他贪婪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一样,哪怕她什么也不做,只那么静静地坐着,他也觉得她如此好看,舍不得转移视线。 但是他不敢上前,生怕被敏感的她发现自己的存在。 即便如此,还是险些被她发觉,当他听见她问锦瑟是不是有人在看她时,他的心都要跳出嗓口,幸好锦瑟等人在他的威胁之下不敢说实话,只敷衍了过去。 而她似乎最近很是疲倦,也没有发现锦瑟等人的不妥之处。 她似乎真的很累,随时随地都能睡着的样子,而且一睡便很沉。 只有在她睡着的时候,他才敢接近她,抚摸着那张他朝思暮想的脸,亲吻着她那熟悉的额角、眉毛、眼睛、鼻子、嘴唇…… 他发现面对她时,他竟变得如此卑微,哪怕她说着那些狠心的话语,哪怕她从不曾爱过她,他却依然想待在她的身边,即使只能远远地看着她。 明明他还有其他女人,那些女人乖顺听话,每个人都将他视若珍宝,渴望他的临幸与宠爱,但是他却偏偏将心陷落在眼前这个狠心的人身上,一发不可收拾。 他期待每个夜晚的来临,只有那个时候,他才能在她毫无知觉的情况下与她同床共枕,将她紧紧拥在怀里,感受着她的存在,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感觉到她还在他身边。 他觉得自己这种行径很是卑劣无耻,作为高高在上的天元朝太子,竟然暗中偷窥别人的生活,但是偏偏他无法停止自己的行为,一时一刻见不到她都要发狂一般,只有她在他的眼前,他才能得到片刻的宁静。 可是这种宁静居然被打破得如此之快,风轻絮已然发现了他的存在,还识破了他这么久以来的秘密。 风轻絮听不见萧煜宁的回应,便明白了一切,她的心中瞬间被怒气涨满,气得连身体都发抖起来,她一把推开萧煜宁,怒喝道:“锦瑟!” 萧煜宁这么长时间以来竟然一直在她身边,而锦瑟等人却从未提醒过她,这对于失明的她来说简直是欺骗与背叛。 萧煜宁见风轻絮愤怒的模样,便低声道:“今日是十五,我让她们全都离开了,如今大殿内只有你我。” 风轻絮心中怒意更盛:“萧煜宁,你凭什么支使我景和殿的婢女?你让她们现在全部回来,立刻,马上!” 萧煜宁叹了口气,道:“阿絮,我们不再赌气了好吗?你与萧逸庭之间的事情我都不再计较了,我只求你回到我身边,你还是我的阿絮,我还是你的阿宁,好吗?” 风轻絮怔了一下,她从未听萧煜宁说过如此卑微的话语,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智珠在握的样子,从不肯轻易向别人示弱,如今却用这般诚恳的语气求她回到他的身边。 萧煜宁见风轻絮发怔,顿时眼一亮,上前轻轻握住风轻絮的双手,温柔地道:“阿絮,我以后再也不会伤害你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伤了你的身,你伤了我的心,我们便算扯平了,以后我会更加珍爱你,你看不见,我便做你的眼睛,你走不了路,我就是你的拐杖,此生我都不离开你,好不好?” 风轻絮渐渐回过神来,却将手从萧煜宁的手中抽了出来,淡淡道:“太迟了,你我之前已经不可能了,太子殿下还是请回吧。” 萧煜宁看着风轻絮凉薄的模样,心头一痛,却强笑道:“不迟不迟,若要爱一个人,永远都不会迟,阿絮,我们不要再这样了好吗?我们回到从前那种日子不可以么?阿絮,你要什么时候才明白,我是真心爱着你……” “太子殿下,”风轻絮打断了萧煜宁的话,也压下了心头微微的疼痛,“我已经跟你说过,我们之间到此为止。” 萧煜宁却似乎洞穿了一切,面对风轻絮的凉薄冰冷,只苦笑着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么,那天你那般决绝,只是因为你与我一样,骄傲自负,从不愿别人见到自己脆弱凄惨的模样,你如今双目失明,你害怕我的怜悯,所以你要赶走我,自己躲在这里舔伤,对不对?” 风轻絮的身躯震了一下,动了动唇,却没有说话。 萧煜宁见状,便知道自己猜对了,虽然风轻絮在极力控制自己的异样,但是他是那么熟悉风轻絮,此刻她微小的一个表情,他便能猜出其中的含义。 他忍不住将风轻絮紧紧拥住,当他感受到风轻絮身体的颤抖时,泪水便潸然而下:“阿絮,你为何要这么傻?就算你双目失明又怎样?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妻子,我对你没有怜悯,只有疼惜。如今你是最需要我的时候,为何要将我推开?我知道我伤了你的心,但是对于你,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哪怕你背叛我,我还是想追回你,我说过,我从来不怕别人来抢,我只怕你自己要离开。阿絮,今生我只有一个你而已……” 第二百八十三章 失聪 风轻絮死死地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但是泪水却一再迷蒙双眼,脸上都是斑驳的泪痕。 萧煜宁猜的一点也没错,他如此了解她,就像她了解他一样。 她可以在景和殿与萧煜宁倔强到底,却不能容忍自己以一副如此凄惨的模样出现在他的面前,所以她不让任何人告诉他自己如今的状况。 她有一颗不输于萧煜宁的骄傲的心,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役里,她不允许自己以别人的怜悯为筹码获胜。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萧煜宁还是先低头了,他服软,他认错,他乞求,他放弃了自己天元朝太子的尊严,求她回到他的身边。 直到此时,她才知道自己低估了萧煜宁对她的感情。 她对他无爱,他却对她爱的深入骨髓,所以当初得知她背叛他,他才那么愤怒,所以如今知晓她的状况,他才如此卑微地乞求她的原谅。 他什么都可以不计较,只要她肯回来。 但是风轻絮还来不及说什么,身体里的蛊虫便已经开始躁动,一阵阵剧烈的疼痛侵袭而来,她忍不住痛呼出声:“阿宁……我疼……” 萧煜宁惊了一下,立刻低头看向怀里的风轻絮,却见她面色苍白如纸,额上渐渐起了一层晶莹的汗珠。 他知道,她的蛊虫又发作了。 于是萧煜宁立刻抱起她,飞快地进了密室,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密室内的床上,温柔地握着她的手,眼中满是疼惜:“阿絮,别怕,阿宁一直在这里陪你……” 因为有了萧煜宁的陪伴,蛊虫发作起来似乎变得没有那么难熬,至少每次清醒的时候,萧煜宁一直在旁边照顾着她,关心着她,从前她不曾在意的东西,在此刻却显得弥足珍贵。 所以当萧煜宁紧紧抱住她的时候,她没有拒绝,反而也伸手环住萧煜宁的腰,沉沉地昏睡在了他的怀里…… 当她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眼前仍是一片漆黑,只觉得口中十分干涩,她尝试着叫了声“锦瑟”,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奇小无比,几乎听不见,而四周也变得很是安静,仿佛没有任何声音。 于是她摸索着起身,想喝些茶水,她伸出手去摸床头的茶杯,她记得锦瑟在她每次蛊虫发作以后都会在床头放上茶水。 她艰难地摸了片刻之后,果然摸到了茶杯,但是由于她太过虚弱,还没端起茶杯,那杯子便被她扫落在地上。 风轻絮颓然地躺回床上,轻轻喘息了片刻。 忽然,她似乎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她仔细想了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立刻伸手又摸向床头的凳子,用尽力气一推…… 没有声音! 风轻絮呆住了。 怎么会没有声音?凳子倒下,怎么会没有声音? 她呆了一会儿,忽然像疯了一样去摸周围的东西,然后狠狠扔向地面…… 但是不管她扔任何东西都没有声音。 她捂住自己的耳朵又松开,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她终于惊慌失措地抱住自己的身体,忍不住尖叫起来:“啊——” 但是她却只能听见自己发出的微小的声音,其余的声音丝毫传不进她的耳朵。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就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忽然有人紧紧抱住了她,她似乎能听见他在她耳边小声地说着什么,但是声音太小,她完全听不清楚。 她凭着气味知道抱她的人是萧煜宁,但是心中的恐惧却让她下意识地抗拒任何人的接触,她一把推开萧煜宁,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嘶吼出声:“走开!你们都走开!不要碰我……” 萧煜宁惊愕地看着风轻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明明从密室出来之前她还紧紧抱着他,为什么一觉醒来她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风轻絮满脸都是泪水,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忽然失聪,那个人明明只说自己会失明,连失明的时间有多长都说的一清二楚,但是那人却从未说过自己会失聪啊,她已经看不见了,若是再听不见,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萧煜宁见风轻絮哭得如此撕心裂肺,只觉得心如刀绞,他不停地问着风轻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风轻絮只将自己缩在角落里,紧紧捂着自己的耳朵,不许任何人接近。 风轻絮的心中有着前所未有的恐惧,自己现在已经失聪,那么会不会继续丧失嗅觉、味觉、触觉……若一切感觉都失去,那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风轻絮越想越害怕,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萧煜宁见状,不顾一切地再次上前拥住风轻絮,在她耳边问道:“阿絮,阿絮,你到底怎么了……” 而这一次,风轻絮没有反抗,而是任他抱着自己,在他怀里歇斯底里地喊道:“阿宁,阿宁,我听不见了,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萧煜宁整个身体瞬间僵住,他低头看着她哀痛欲绝的模样,喃喃道:“阿絮,你说什么?” 但是风轻絮却泪流满面,丝毫没有任何回应,显然没有听见他的话语。 萧煜宁看着风轻絮伤心欲绝的样子,心忽然就沉了下去,如坠进无底深渊。 萧煜宁静静看着床上哭晕过去的风轻絮,只觉悲不自胜,为什么上天已经夺走了她的眼睛,如今还要夺走她的耳朵。 若她以后只能生活在没有色彩、没有声音的世界里,那将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萧煜宁轻轻抚摸着风轻絮柔软的发丝,看着她犹挂着泪痕的苍白面容,不禁凄入肝脾,一切都是因为他,若不是因为他,她也不会中圆月相思蛊,便也不会受每月敲骨断髓般的疼痛,如今也不会丧失视觉与听觉。 她所受的每一分苦楚都是因为他。 嫁给他,她没有一天是快乐的,今后的日子似乎会更加悲凉。 他到底该如何做才能弥补心中的歉意? 萧煜宁执起风轻絮的手,她的衣袖顺势滑落,他无意间看见她细瘦的胳膊上还有淡淡的粉色鞭痕,心顿时剧烈抽痛起来…… 第二百八十四章 归来 当初他定是疯了,才会那样伤害她,那时他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那每一鞭如今都像抽在他的心上一般,让他的心反复受着折磨。 他不是曾经在心中发过誓,绝不会让她受到伤害么?如今带给她最大苦楚的人却是他。 萧煜宁将眼睛埋进风轻絮的掌心中,泪水渐渐打湿了风轻絮的整个手心…… 阿絮,怎么办? 即使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依然舍不得放开你的手。 不知过了多久,萧煜宁忽然感觉风轻絮的手指动了动,他立刻抬头看向风轻絮,果然见风轻絮悠悠转醒,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絮……” 萧煜宁正想说什么,却忽然想起风轻絮听不见,于是便在她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道:“阿絮,我是阿宁。” 风轻絮似乎没有反应一样,只睁着眼睛,动也不动。 萧煜宁见状,心中又是一阵抽痛,他强忍着泪水,继续在风轻絮的掌心里写:“我会一直陪着你。” 风轻絮却仍没有丝毫反应,似乎成了没有灵魂的木偶人一般。 萧煜宁却依然不放弃,又在她掌心里写道:“阿宁永远爱阿絮。” 风轻絮轻轻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悄然从眼角滑落。 萧煜宁看着风轻絮失魂落魄的样子,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碎了,他将风轻絮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慢慢拭去她眼角的泪水,让她感受着自己的存在。 他希望她明白,哪怕她失去了视觉与听觉,她仍是他的阿絮,他依然会爱她,疼她,守护在她的身边。 自从风轻絮失聪以后,萧煜宁便搬到了景和殿,除了早朝以外,其余所有时间几乎都留给了风轻絮。 他尝试过用棉球塞住耳朵,用巾帛蒙住眼睛,去感受和风轻絮一样的世界,可是那种感觉太过可怕,没有声音和色彩的世界,充满了孤独、寂寥、凄怆、冰冷……他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无法忍受。 所以如今他无比明白风轻絮内心的孤单与恐惧,他只能一直陪在她身边,时刻注意她的坐卧起居,关注她的喜怒哀乐,甚至亲自为她端茶喂饭,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她,他一直都在。 忙的时候,萧煜宁便将风轻絮揽在怀里批公文,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变得格外安静,只乖巧地缩在他的怀里,依偎在他身边,有时竟会不知不觉地睡过去。 当她心情好的时候,甚至会帮他磨墨,只是由于看不见,总是弄得满桌满身都是墨汁。 他也不提醒她,只是含笑看着她忙碌的模样,心里便有了一丝丝的安慰。 每当闲下来,萧煜宁便会带她去凝香园。 凝香园的荷花开得愈发灿烂,阵阵清香扑面而来,萧煜宁便亲手采了荷花送到风轻絮的手中,让她抚摸着荷花柔软的花瓣,闻着荷花清甜的香气,希望能换回她一个笑容。 可是风轻絮却再没有笑过。 萧煜宁再也没去过东宫的其他地方,哪怕甘泉宫几次来报李荣华胎像不稳,萧煜宁也无动于衷。 他的整颗心似乎都扑在了风轻絮的身上,他想时刻牵着她或抱着她,不让她一个人落单。 初始时,风轻絮还似乎尝试着接受自己现在的状况,但是当蛊虫再次发作之后,风轻絮的脾气忽然变得难以捉摸。 她安静的时候可以自己一个人一坐便是一整天,一言不发,宛若石雕。 即使是萧煜宁在她手心写字,她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的能力。 当她不安的时候,会烦躁地扔掉身边所有的东西,不许任何人碰触,连萧煜宁都不让接近,最后只哭泣着抱着自己的身体,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每当这时,萧煜宁都觉心痛无比,只能悲伤地看着风轻絮独自承受所有的痛苦。 他知道,时间越长,风轻絮便会越来越不安,但是他却无能为力。 他尝试过让自己最信任的太医来为风轻絮诊治,但是每当察觉到陌生人的气味,风轻絮便十分警惕,甚至变得狂躁无比,手中紧紧握着寒衣匕,不让任何人接近。 萧煜宁怕她伤到自己,便只能放弃了让太医诊治的想法。 而风轻絮的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她不再配合萧煜宁,不愿出门,每日只缩在床角发呆,水米不进。 她如一朵即将枯萎的荷花,被迅速抽干了水分与光泽。 萧煜宁失去了所有的主意,他不知该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只能看着风轻絮的生命一点点地流失,仿若指间流掉的细沙,握得越紧,消失得越快。 最后,风轻絮终于撑不住,昏了过去,萧煜宁一把接住风轻絮单薄的身体,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然而,他却分明从风轻絮清浅的呼吸中听见她在低喃着两个字:“阿庭……” 时间仿佛忽然静止,萧煜宁的身体也瞬间僵住,心脏似乎被千万支箭刹那间穿透。 七月流火,然而景和殿却清冷地如同在冰窖一般。 风轻絮依旧不言语,也很少进食,瘦弱得令人心惊。 萧煜宁每日仍陪在她身边,在她手心里写字,即使没有任何回应,他还是一直写着。 风轻絮并不理会周围发生的所有事情,她对任何人都毫不关心,对任何事都毫无兴趣,只是冰冷麻木地活着…… 直到某日,她忽然闻见鼻间传来一阵熟悉的药草香,她的身体瞬间紧绷了起来。 那药草香越来越清晰,一双温软的大手紧紧握住她细瘦的指,那种熟悉的触觉,让她许久以来第一次有了表情,似旭日照在冰封的湖面,发出细碎耀眼的光芒。 她小心地开口问道:“阿庭……是你么?” 握着她手的人迅速在她手心里划下一个字——“是”。 风轻絮似是不敢置信,伸出手,颤抖着抚摸着他的眉眼、鼻唇…… 当她终于确认眼前人是萧逸庭,她的眼泪很快地流了下来,如源源不断滚落的珍珠,她一把抱住他的脖颈,哭得肝肠寸断:“阿庭,阿庭,你怎么才来……” 第二百八十五章 初笑 萧逸庭听着风轻絮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只觉得自己的心都碎裂开来。 他紧紧抱着风轻絮,不停地在她耳边喃喃道:“小荷,对不起,我不该现在才来,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对不起,对不起……” 他知道她听不见,但是还是一遍遍地道歉,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表达他此刻内心的歉意与痛苦。 他将她抱得很紧,仿佛再也不会松开,任风轻絮的眼泪将自己胸前的衣服湿透,感受着怀里人的悲伤与绝望,他的泪水也忍不住滚滚而落。 若早知如此,他当初就算豁出性命也要带她离开,哪怕她再不情愿,他也要紧紧抓住她的手,将她牢牢束缚在自己身边。 不远处的萧煜宁静静地看着眼前相拥的璧人,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暗了下去,如夕阳沉入西山,世界进入永恒的黑暗。 此时的他忽然觉得自己如此多余,在她的心里,始终只有一个萧逸庭,那么他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她从来不需要他的陪伴,即使他在她身边,感受到的也只有冰冷与拒绝。 所以他找来了萧逸庭,亲手将他送到她的身边。 萧煜宁默默地转身离开,脚步虚浮,身心麻木。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他不顾一切想要在一起的人,根本不会爱他,她爱的,始终都是那个她不顾一切想要在一起的人。 景和殿的守卫变得森严起来,魏修亲自点了几个人日夜守在门前,连只蚊虫都飞不进去,再加上风绝尘的严密监视,所有人都不知道景和殿如今多了个人。 有了萧逸庭的陪伴,风轻絮变得乖顺了很多,她仍拒绝外出,却不再乱发脾气,只是无比依恋萧逸庭,每时每刻都要他陪在身边,哪怕他只离开片刻,她都会惶恐不安。 萧逸庭知道风轻絮的恐慌,便时刻都陪着她,并让景和殿开了小厨房,亲自做膳食给风轻絮吃。 萧逸庭做的饭菜很是美味可口,那种熟悉的味道轻易俘获了风轻絮挑剔的味蕾,她的胃口也好了很多,慢慢地以可见的速度健康红润起来。 每次萧逸庭在做饭时,风轻絮便守在门口,如馋虫一般嗅着空气里的饭菜香味,寸步不离,直到萧逸庭将饭菜喂到她的口中,她才心满意足。 每当此时,萧逸庭总是宠溺又无奈地刮刮她的鼻子,看着她身体渐渐好起来,他紧绷着的心也慢慢松了下来。 他也曾在风轻絮熟睡以后暗暗探查过她的脉象,但是她的脉象太过诡异,让他也分辨不出她失明又失聪的原因。 虽然萧煜宁告诉他是因为蛊虫,但是萧逸庭却觉得似乎不像。 想想风轻絮以前意气风发的模样,再看看她如今脆弱的样子,他便更加心疼风轻絮。 锦瑟等人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心中既欢喜又担忧。 欢喜的是风轻絮的情况终于好转,他们每个人都松了口气,担忧的是风轻絮与萧逸庭太过亲密,风轻絮乃是堂堂太子妃,却与萧逸庭出双入对,如夫妻一般。 看着风轻絮对萧逸庭的依恋,以及萧逸庭对风轻絮的宠溺,若说他们之间没有情意,谁都不相信。 可是这一切却是太子萧煜宁亲手促进的结果,是他将萧逸庭带到风轻絮的身边,他几乎日日都来景和殿,看着萧逸庭给风轻絮喂饭,看着风轻絮依偎在萧逸庭的身边…… 眼见风轻絮日渐好转,他的眼神亮了又暗。 风轻絮对萧逸庭的依恋是他从未感受过的,他们的每句话、每个动作都刺着他的眼睛,刺着他的心脏。 风轻絮对萧逸庭的感情,他在允城时只是听别人说,那些言语如密密麻麻的针扎着他的心,可是如今真的亲眼见到,他才觉得痛入骨髓。 原来风轻絮并不是天生性情冷淡,只是她不爱他而已。 越是认识到这一点,他便越是心痛,以前与风轻絮相处的点点滴滴都从脑海里闪现,从相识到成亲,还有东宫里的朝夕相处…… 明明他们才是亲密无间的一对,为什么忽然一切都变了? 可是没人能告诉他答案,他只能默默走来,又默默地离开,周而复始。 萧逸庭见风轻絮身上没有挂香囊,便让锦瑟做了个绿荷香囊,里面塞上草药,送给了风轻絮,风轻絮闻着熟悉的药草香,细细摩挲着香囊上的图案,只觉心中无比温暖。 她如往常一样打开香囊的系绳,用手指拨弄着里面的草药,然而手指却意外地碰到一个坚硬的东西,她拿出来一摸,发现是颗珠子,她不禁一怔:“明珠?” 萧逸庭笑了笑,将手中的几片菩提叶也放进她的掌心里,在她另外一只手上慢慢地写下几个字——明珠菩提。 风轻絮怔了半晌,忽然徐徐的绽放出了笑容,那笑容似被微风吹开的湖面,在月光下闪着清凌凌的纯净光华,她喃喃地念道:“今夕何夕,见此良人,明珠有泪,菩提无尘……” 萧逸庭乍见风轻絮这许多时日以来第一次露出笑容,呼吸瞬间一窒,仿佛看到了人间最美的风景。 她的笑容在他眼中弥足珍贵,一点点胀满他的整颗心。 而他听着风轻絮念着那动人的情话,只觉得心中都是对风轻絮的情意,他不禁伸手揽住她不盈一握的腰,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缓缓低下头去…… 风轻絮被萧逸庭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下,她虽看不见,却很是熟悉萧逸庭的这个动作,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 但是她却没有反抗,而是极其乖顺地配合着萧逸庭,轻轻闭上眼睛…… 萧煜宁进入内殿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他只觉脑海里似有烟花炸裂开来,一股强烈的愤怒占据了他的整颗心,他来不及思考,怒吼声已经脱口而出:“萧逸庭!” 萧逸庭一惊,忙回头看向萧煜宁。 他刚回过头,一股劲风便朝他袭来,他顿觉面上一痛,来不及反抗就被萧煜宁一拳打倒在地…… 第二百八十六章 劫持 萧煜宁只觉得满心满脑都是方才萧逸庭与风轻絮拥吻的场景,心中如被千万只蚂蚁噬咬一般,连日来压抑的痛苦与愤恨在此刻全部爆发出来。 打向萧逸庭的那一拳显然不足以平息他心中的怒火,他不待萧逸庭反应过来,便又是一拳挥了上去。 而萧逸庭也被萧煜宁激怒了,若不是萧煜宁,风轻絮也不会受这样的苦楚,一切都是因为他! 于是萧逸庭也不甘示弱地回击了过去…… 风轻絮只觉自己被一股大力推倒在地上,她看不见也听不见,完全不知道此时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由惊慌地低喃着:“阿庭……阿庭……” 可是处于愤怒之中的两个人此时满心都是仇恨,正愤怒地搏斗着,恨不能将对方剥皮拆骨,完全没有注意到风轻絮的异样。 风轻絮慢慢地冷静下来,握紧手中的香囊,摸索着起身,颤巍巍地向门外走去。 她处在一片混沌的世界里,没有声音与颜色,更不知道萧逸庭现在在哪里,但是从方才的动静可以判断出他定是出了什么事,心中不由焦急起来。 她以为萧逸庭已经离开了景和殿,便一边呼唤着“锦瑟”一边慢慢走出了景和殿。 她记得萧逸庭支开了风绝尘,又让锦瑟她们三人去御膳房取些新鲜的瓜果回来,便循着记忆里的路去御膳房找锦瑟,她竭力做出一副镇定的样子,不让别人看出自己如今的异状。 她走得极慢,但因为没有视觉与听觉,仍有些跌跌撞撞,她不知道身边经过的宫人会不会怀疑,一心只想尽快到御膳房。 不知走了多久,她忽然感觉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腕,力气之大,竟似要将她的腕骨捏碎一般。 她顿时一惊,心道不好,显然抓住她的人并非善类,她立刻喝问道:“你要做什么?” 她没有敢问“你是谁”,生怕万一是认识的人,立刻便能看出她眼睛出了问题,只按照平时的姿态想吓退抓她手腕的人,但是那人却并没有如她所愿,而是拉着她直直向前走去。 她用尽力气挣扎,但那人的手似铁箍一般,毫不怜惜地紧紧抓着她,她正要开口呼叫,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捂住了嘴,几乎是被半拖着向前走去。 风轻絮手中的香囊在不经意间掉落,她只觉心中无比绝望,她看不见也听不见,此刻更是发不出半点声音,她所有的智谋才略统统都不再管用,如任人宰割的羔羊一般。 她被人拖着七拐八绕,完全不知道自己到了何处,她想凭借自己多年来对皇宫的了解来分辨去向,但是抓她的人似乎故意不走寻常路,在皇宫中绕来绕去,而且速度极快,风轻絮很快便失去了方向感。 此时风轻絮已经深切地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抓她的人显然已经知道她的状况,才故意这般做,她不禁更加焦心起来。 直到许久之后,她才被放了开来,抓她手腕的手与捂她嘴的手瞬间消失不见。 她的世界仍是一片安静,她不知道方才的人是已经走了还是依旧在她身边注视着她,这种未知的惊惧一点点蚕食她的心脏。 她从来不是个容易慌乱的人,但是此刻饶是她再足智多谋,依旧如掉入冰窟一般。 八月的阳光依旧有些燥热,但是她却浑身冰凉,陷入无边的孤寂与恐惧之中。 她站了许久,仍不见有人上前,猜想方才的人定是已经离开,便摸索着一步步向前走去,浑然不知自己正一步步走向何处…… 当景和殿里酣战的萧煜宁与萧逸庭终于发觉风轻絮不见了的时候,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可是他们将景和殿翻了个遍却没找到风轻絮。 而锦瑟三人这才姗姗归来,见萧煜宁与萧逸庭一脸慌张,很是迷茫。 萧煜宁几乎要急疯了,急忙命锦瑟唤来魏修,出动宫中禁卫,满宫寻找风轻絮。 萧逸庭则略一沉思,立刻奔出了景和殿,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在风轻絮的香囊里放了千里香,就是为了防止他找不到风轻絮。 他一出景和殿,便敏锐地闻到了千里香的味道,于是便循着香味朝一个方向快速奔去。 萧煜宁见萧逸庭毫不犹豫地跑出景和殿,便知萧逸庭定是察觉了什么,他不禁眼眸一沉,对魏修道:“派人跟上他。” 萧逸庭循着香味,很快便到了风轻絮被劫持的地方,他一眼便看见了地上的香囊。 他急忙捡起香囊,只见上面满是灰尘,还有被人踩过的痕迹,他立刻猜到风轻絮定是遇到了不测,否则她绝不会将香囊丢在这里。 香囊虽被遗下,但是风轻絮的身上已经染上了千里香的气味,只是这种味道变得很淡,已经不是他可以辨别出来的了。 于是他便从自己随身携带的香囊里取出了一只浑身碧绿的小虫,那虫子翅膀晶莹剔透,扑闪间却似乎有绿色火焰在燃烧。 这是嗅觉极为敏锐的绿焰虫,以千里香的原料—金风花花蜜为食,即使是极淡的千里香味道,它也能分辨出来。 萧逸庭悄悄将绿焰虫放飞,那绿焰虫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很快便朝皇宫的一个方向飞去。 萧逸庭一看,急急地大步跟了上去。 那绿焰虫在皇宫里绕来绕去,很快地飞到皇宫偏僻的一角,那里原本是一座五层高的塔楼,由于年久失修,已经废弃了,在阳光下依然显得有些阴森诡异。 那绿焰虫一到塔楼便变得更加欢快,直直地朝最高处飞去,扑棱着翅膀,轻巧地落在了一个白衣少女身上。 萧逸庭抬头一看,顿时惊得连呼吸都忘了。 只见风轻絮一身白衣,颤巍巍地站在那塔楼最高层延伸出来的台子上,那台子四周的围栏已经全部腐烂剥落,只剩下光秃秃的石台。 而失去听觉与视觉的风轻絮显然丝毫未察觉到自己危险的处境,正浑然不觉地摸索着,一步步向那石台的边缘走去…… 第二百八十七章 坠落 萧逸庭惊恐万分地看着风轻絮,几乎变调的声音已经冲破了喉咙:“小荷,快停下来,不要再向前走了……” 但是等他喊出声,才蓦然想起风轻絮如今已经失聪,听不见任何声音。 于是萧逸庭不再迟疑,拔腿冲进塔楼。 然而他并未看见,石台上的风轻絮忽然停了下来。 方才她好像听见一些细微的声音传来,她已经失聪许久,因此对于突如其来的声音很是惊诧,想了想,却觉得定是自己的幻觉,于是又慢慢向前走去。 萧逸庭刚冲进塔楼,萧煜宁便紧随而至,他已经从魏修的口中得知了萧逸庭古怪的举动,立刻明白萧逸庭有办法找到风轻絮,便一路追随而来。 当他看见朝石台步步逼近的风轻絮时,顿时吓得心惊肉跳,他同样忍不住叫道:“阿絮……” 风轻絮悚然一惊,这次她确信不是自己的幻觉,耳边的声音虽然极其微小,但是她却能清晰地分辨出来有人在叫她。 难道她竟然能听见声音了? 风轻絮不由停下脚步,凝神细听。 萧煜宁见他叫了一声之后,风轻絮便停下脚步,心中也是一惊,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命身边所有人都开始喊风轻絮,让她不要再向前走。 风轻絮听见耳边隐隐约约传来的声音,不由心里一喜,但是很快,脑袋便像针扎一样疼痛起来,她紧紧抱住自己的头,却阻挡不了那阵阵刺痛。 就在这极短的时间内,萧逸庭已经飞快地奔上塔楼的最高层。 当他看见风轻絮已经到了石台的最边缘时,不禁胆战心惊,忙快步走向她,口中急呼出声:“小荷……” 风轻絮的脚尖已经抵着石台的边缘,她的衣衫在空中烈烈作响,裙裾飘飞如蝶,单薄的身躯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下去。 当萧逸庭冲上石台时,风轻絮似乎感应到了一般,蓦然回首,然而身体却下意识地向后一撤,一脚踏空,直直向下跌去…… “小荷!” 萧逸庭肝胆欲裂,伸出手去想抓住风轻絮的手,然而风轻絮却坠落得极快,他竟连衣摆都未曾触碰到,掌心空空如也。 萧逸庭见没抓住风轻絮,便毫不犹豫地随风轻絮跳了下去…… “阿絮!” 萧煜宁见风轻絮跌下高台,惊恐万状,身体已经下意识地腾空而起,张开双臂去接落下来的风轻絮。 风轻絮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很轻,耳畔是细微的呼呼声,仿佛是在云端一般。 覆在她眼睛上的白色巾帛随风飘落,她迷蒙地睁开眼睛,眼前却有许久不见的光芒透入。 她看见湛蓝的天空深邃悠远,仿佛一滴纯净的眼泪,而她面前似乎有一团云一样的白影在追随着她一同落下,她情不自禁地朝那团白影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心中最后的慰藉…… 然而脑中的刺痛再次传来,她只觉自己似乎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将她紧紧环绕着。 她还来不及分辨眼前的情形,便被脑中的剧烈的阵阵刺痛震得昏了过去…… 风轻絮是在一阵争吵声中醒来的,那两个声音她都无比熟悉,正是萧煜宁与萧逸庭。 萧煜宁的声音很是冰冷:“萧逸庭,我允许你留在阿絮身边,只是因为她需要你的陪伴,不是让你为所欲为,你竟然敢趁她虚弱之际轻薄她,难道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么?” 萧逸庭却道:“你我心里都清楚,她根本不爱你,你又何必一直不肯放过她?如今她已经成了这副样子,你究竟还要折磨她到什么时候?” 萧煜宁沉默片刻,终是道:“这是我与阿絮之前的事,她嫁的人是我,便只能是我萧煜宁的妻子……萧逸庭,若你再敢轻薄她,今生便休想再见到她。” 话毕,萧煜宁不待萧逸庭反驳,转身便走了。 萧逸庭默然许久,终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也慢慢地走了出去。 直到二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风轻絮才轻轻睁开眼睛。 明亮的光线刹那间涌进她的眼眸,乍一见这刺目的光芒,她不禁眯了眯眼睛,缓解了一下眼睛的不适。 片刻后,她看见了熟悉的窗外有风吹过树梢,落叶纷纷扬扬在空中飞舞,而屋子里还是原来的样子,一切都没有变。 但是这一切在她的眼里却那么可爱,让她忍不住起身下床,连鞋也没穿,便赤着光洁柔润的脚慢慢走到窗前。 她细细地凝视着窗外的风景,贪婪地呼吸着秋日清爽的气息,耳边不时传来各种声音,风过树梢,树叶哗哗作响;北雁南飞,偶尔鸣声阵阵…… 这些声音交错在一起竟如此美妙,风轻絮第一次觉得生命如此美好,每种颜色,每个声音仿佛都是上天的恩赐,可是为何以前她却只道是寻常? 她不知自己站了多久,直到背后有惊喜的声音响起:“小荷,你醒了?” 她知道是萧逸庭,却没有回头,仍静静地看着窗外。 她感觉身后有人走近,一股熟悉的淡淡的药草香包围住她,她的身体忽然一轻,已经被人抱起,耳边传来轻柔的责备声:“唉,为何总是这样不懂得照顾自己,刚醒来就到处乱跑,连鞋也不穿,秋日地面寒凉,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絮絮叨叨的声音在风轻絮耳边没完没了,他把她抱到了床上后,又取干巾轻柔地帮她擦着脚上的灰尘,责备声仍在继续:“你何时才能学会好好照顾自己,只要我不在,饭也不肯好好吃,天冷了也不知道添衣,夜里还总是踢被子……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还这样,万一以后我离开了你可怎么办才好……” “那就带我一起离开。” 萧逸庭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他顿时一怔,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风轻絮。 映入他眼帘的是风轻絮漆黑明亮的眼睛,她正安静地凝视着他,她的眼珠那么干净温柔,映着他的倒影,熠熠生辉…… 第二百八十八章 带我离开 萧逸庭手中的干巾掉落在地上,他怔怔地看着风轻絮的眼睛,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触摸风轻絮的眼睛。 然而风轻絮却忽然抱住他的脖颈,准确地吻上了他的唇…… 萧逸庭的眼眸瞬间亮起,唇齿间传来的熟悉味道是属于记忆里风轻絮的,他被风轻絮突如其来的吻弄得措手不及。 但是很快便被内心的狂喜占据了整个身体,他立刻反客为主,将风轻絮压倒在床上,极尽温柔地吻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萧逸庭才放开风轻絮的唇,惊喜地注视着她迷蒙而妩媚的眼睛,似乎仍然不敢置信:“小荷,你的眼睛可以看见了?你的耳朵可以听见了?我真的不是在做梦么?” 风轻絮轻轻抚摸着他俊逸的面庞,柔声道:“是的,我能看见了,也能听见了,阿庭,我又能看见你了,还能听见你对我说的每一个字,阿庭……” “太好了,太好了……”萧逸庭吻着风轻絮的眼睛,又吻了吻她的耳朵,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表达自己内心的喜悦。 风轻絮看着萧逸庭欢喜的模样,眼中却慢慢沁出了泪水:“阿庭,带我走吧。” 萧逸庭又是一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风轻絮微笑着重复着:“阿庭,我要你带我走。” 萧逸庭震惊地直起身子,俯视着她的脸,仿佛想从她的脸上看出她是不是在说笑,看了半天,他才小心翼翼地问:“小荷,你说的可是真的?” 风轻絮见状,便起身紧紧环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轻声道:“阿庭,我是认真的,带我走吧,我们离开天元朝,离开皇宫,我不要做太子妃了,我再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 萧逸庭低头看着怀里的风轻絮,依旧不敢相信:“可是你要做的事怎么办?你真的要放弃么?” 风轻絮的身体僵了一下,却又很快地道:“我不要了,我什么也不要了,阿庭,在我失明失聪的这些日子里,我忽然想通了,若是我一心筹划未来,但是却死在半路怎么办?尤其是我从高台掉落的一瞬间,我忽然非常后悔之前没有好好珍惜自己活着的时光,我这一生机关算尽,却唯独没想过自己能活多久,若意外比明天先到来,我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所以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要离开,既然老天让我活了下来,我就不想再浪费自己的时间了,我要好好活着。” 萧逸庭分开风轻絮的身体,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道:“小荷,我早就跟你说过,只要你想离开,无论何时何地,我都有办法带你远走高飞,我的话一直都作数,但是现在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愿意放弃一切跟我走,我要你亲口跟我说你绝不后悔。” 风轻絮的眼中透出坚定的光芒,她一字一句地道:“阿庭,我要跟你走,绝不后悔。” 萧逸庭看着风轻絮诚挚而坚持的模样,这才真心欢喜起来。 他深深地吻住她,直吻到她喘不过气来才松开她,道:“好,我带你走,我一定会带你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闲云野鹤,悠然一生。” “不,”风轻絮却忽然道,“我们去梦回城,只有那里才能保我们一生周全。” 萧逸庭听风轻絮提及要回梦回城,却是神情一滞:“你要回梦回城?” 风轻絮忙道:“阿庭,天元朝如今是五国中最强大的国家,无论我们到哪里都会被抓回来,只有回梦回城,我师父定有办法将我们藏起来,绝不会被天元朝的人找到。” 萧逸庭的脸上神色莫名,他慢慢松开了风轻絮的身体,静静地看着她,声音低低地又问道:“小荷,你真的要回梦回城?” 风轻絮看着萧逸庭异样的神色,心中闪过一丝不安,却仍道:“阿庭,你相信我,只要我们到了梦回城,便再也没有人能找到我们。” 萧逸庭定定地看着风轻絮,却不言语,眼眸深沉如万里碧海,让人猜不透。 风轻絮见萧逸庭不说话,心中慌乱,她不禁含泪问道:“阿庭,你不愿带我走了么?” 萧逸庭见风轻絮的眼中泪光闪闪,只觉整颗心慢慢化成了一滩水,他终是叹了口气,将她鬓前的碎发慢慢别到耳后,轻声道:“怎么会?我那么爱你,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风轻絮这才破涕为笑,重新投入萧逸庭的怀抱。 萧逸庭闻着风轻絮身上清幽的荷花香,却似乎感受到了莲心的苦涩,但那微不足道的苦,却在最后仍化作心尖的清甜,缓缓荡漾开来。 “那我们明天就走?”萧逸庭问道。 风轻絮却抬头看着他,黑眸幽深如古井:“不,阿庭,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皇宫偏僻的塔楼上,风轻絮迎风站在破旧的高台之上,她认真地感受着风吹过脸颊的干燥与冰冷,与那日她掉落高台之前的感觉一模一样。 而她身后的杨晓寒静静地躺在地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显然是昏睡了过去。 她回头看了一眼眉眼间娇弱如雨后梨花的杨晓寒,内心饿毫无怜惜,而是用脚尖踢了踢她,道:“醒醒。” 杨晓寒感受到了身体的疼痛,蹙着眉头慢慢睁开眼睛,入眼的都是陌生的场景,唯有眼前的绣花鞋有些熟悉。 那是双极为精致的绣花鞋,鞋面是最上乘的银丝缎,上面用金线绣着栩栩如生的荷花,花蕊中间却穿着数颗南珠。 能用如此珍贵的南珠作为绣鞋装饰的人,整个皇宫只有一人,那就是风轻絮。 杨晓寒惊了一下,忙站起身一看,果然是风轻絮,她正用冰冷的眼睛注视着她,而她往周围一看,发现自己竟在塔楼的高台之上。 杨晓寒的脸色阴晴不定,许久之后才冷冷道:“太子妃为何将我打昏捉来此处?太子妃如此肆意妄为,不怕太子殿下责怪么?” 第二百八十九章 高台对峙 风轻絮面无表情地道:“我为何将你捉来,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 杨晓寒见风轻絮神色平静,猜不透她的心思,便强道:“太子妃素来心思诡异,我怎么能猜得透?” 风轻絮冷笑:“杨晓寒,我念在你长得像阮梦晗,阿宁喜欢你的脸,便一再放过你,你是不是因此觉得我永远不会把你怎么样,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 杨晓寒看着风轻絮冰冷的笑容,心里有些发凉,却依旧道:“我不明白太子妃的意思。” 风轻絮也懒得跟她绕弯子,直接道:“那日你欺我身上有疾,命人将我带到这高台之上,想让我掉下去摔死,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么?” 杨晓寒一听,牙齿开始微微打颤,只觉得风轻絮幽冷的眼眸似要将她冰封一般,她深吸了口气,道:“太子妃莫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何时命人来害太子妃了?太子妃莫要冤枉我。” 风轻絮见她不承认,也不想争执,只道:“我说是你便是你,你不承认也要承认,今日我既然将你捉来,便没打算轻饶你,我向来是睚眦必报的人,你既然要取我的性命,我便也照你的方法取了你的性命,如此我的心里才能舒坦。” 杨晓寒惊得后退了两步,全身都抖了起来,她知道风轻絮向来是说到做到的人,她今日绝不会饶过她,于是她不禁喊道:“那日明明是你自己走到这里来的,与我有何相干?你既说是我害的你,总要有证据?你那日看不见也听不见,如何就能确认是我派去的人?” 风轻絮闻言,忽然唇边勾起一抹笑:“方才我只说我身上有疾,可没说我看不见也听不见,若不是你害的我,你是如何知晓的?” 杨晓寒的脸瞬间煞白,她战战兢兢地道:“我是……我是听别人说的。” “哦?什么?”风轻絮慢悠悠地道,“我失明失聪的事情只有景和殿的人以及太子殿下知道,锦瑟她们三人几乎不离开我,肯定不会将此事说与你听,难道是殿下说的?要不要我去问问他?” 杨晓寒听了风轻絮的话,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抵赖了,便双肩一塌,竟笑了起来:“不错,是我做的,风轻絮,你可真是聪明,眼睛瞎了耳朵聋了还能猜到是谁害的你,你怎么就聪明得那么讨人厌?” 那日抓风轻絮之人确实是她派去的,她早就察觉出景和殿的古怪,一直派人暗中监视着,直到她发现风轻絮竟然失聪失明,而且一个人外出,简直喜出望外。 于是她趁机命人将风轻絮掳道高台之上,想制造她失足摔死的假象。 只是她没想到风轻絮的命竟这么大,不仅没有死,而且还完好无损地站在她的面前,要取她的性命。 风轻絮叹道:“其实我也不太确信,我只是从抓我的人身上闻见了一股茉莉花香,那是你的宫殿常用的香,但是仅凭这一点也无法确认就是你所为,直到方才你自己承认,我才知道真的是你。” 杨晓寒闻言,眼中透出一股愤恨的光芒:“风轻絮,你诈我!” 风轻絮笑了笑:“既然你承认了,那今天就必死无疑……杨晓寒,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恨我?我曾经还帮过你去获得太子的宠爱,你为何要处处针对我?” 杨晓寒冷冷地笑着:“你帮我只是因为你不爱太子,所以才将我推到他的身边,利用他对我的宠爱来分散他的注意力……其实我原本很欣赏你,甚至有些崇拜你,但是谁让你是太子妃,谁让殿下如此爱你,爱到甚至不想再分宠爱给我们。只要你在,太子殿下的眼中便没有了我们,只要我们对你稍有不敬,他的眼神便冷得吓人,我们得到的宠爱连你的百分之一都不到,可是即使是这样,太子殿下还是想将这少得可怜的宠爱收回。风轻絮,你根本是块暖不化的千年寒冰,殿下对你那么好,你却丝毫不领情,你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是却被我看的一清二楚,所以我设计让殿下猜测你根本不爱他,如今果然奏效了,太子殿下已经看穿了你的心,你的心里根本没有殿下的位置。” 风轻絮恍然大悟,难怪她觉得萧煜宁越来越奇怪,她只知道萧煜宁开始怀疑她的心思,但没想到背后竟有杨晓寒的推波助澜。 杨晓寒继续道:“可是即便如此,殿下依然不肯放弃你,依然爱你爱到骨子里,风轻絮,你究竟有什么好?你除了对殿下有救命之恩,还有哪一点值得殿下对你倾心相待?” 杨晓寒的质问让风轻絮眼眸渐渐变得更加幽深,她静静地道:“可是这些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你们若有本事大可自己抢去,又何必一次次来招惹我?” 杨晓寒惨然一笑,道:“你以为我们没有抢吗?在你看不见的时候,我们哪个人不是使尽浑身解数去争去抢,去乞求殿下的一点怜爱,你弃若敝履的东西,却是我们求之不得的珍宝。可是我们抢来抢去被发现太子殿下最爱的人还是你,你若不死,我们今生便只能为那一点点的怜爱争得头破血流,只有你死了,太子殿下的心里才会空下来,我们才有机会住进去……” 风轻絮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杨晓寒:“你原本便是品貌非凡的人,却为何要让自己活得如此卑微?” “卑微?”杨晓寒笑出了声,“我生下来就是卑微之人,是太子殿下给了我无上荣耀,我才走到了今天这步,风轻絮,你来到天元朝便拥有一切,尊贵的身份,太子的宠爱,陛下皇后的偏疼,即使你做再出格的事情都有人为你撑腰,可是我不一样,我生来便是要忍辱负重,要争要抢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我爱太子殿下,所以我要不计一切代价得到他的心……只有你去死,太子殿下才会真正看我一眼。” 风轻絮眼中的同情慢慢变成嘲讽:“与我作对,你也配?” 第二百九十章 决裂 杨晓寒被风轻絮眼中的轻蔑激怒了,她忍不住上前,想一把将风轻絮推向石台之下,口中怒道:“不管配不配,我都要你去死!” 然而风轻絮早就防着她这一手,见她扑过来,便将身一闪,反手推了她一把,直接将她推下了高台。 “救命……救命……” 杨晓寒死死地用手扣着高台的边缘,身体在半空中晃来晃去,她根本不敢向下看,她知道下面有多高,心中充满了无边的恐惧。 风轻絮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容嫣然绽放:“滋味如何?临死的感觉很美妙吧?” 杨晓寒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她哭求道:“太子妃,我错了,求求你,把我拉上去,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风轻絮轻轻一笑,道:“可是,我从来不相信毒蛇……” 说着,风轻絮便慢慢伸出手,握住了杨晓寒的手腕…… “不……不要……” 杨晓寒惊恐地看着风轻絮的手将她的手腕用力抬起,时间仿佛变得很慢,她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脱离了高台的边缘,整个人重重朝下方落去…… “阿絮,你在做什么?” 就在杨晓寒的手脱离高台的一瞬间,她忽然感觉有双有力的手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腕,然而她已经承受不住心中巨大的恐慌,整个人都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风轻絮倏地觉得身体被人一撞,受不住力道,斜斜地向高台的另一边倒去。 “小荷!” 就在她差点踩到高台侧面的边缘时,萧逸庭及时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拉了回来。 风轻絮惊了一下,看看眼中满是担忧之色的萧逸庭,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容。 再看看对面拥着昏迷的杨晓寒的华衣太子,风轻絮的笑容一点点冷凝:“原来是太子殿下,好巧!” 萧煜宁救回了晕厥中的杨晓寒,转头看向风轻絮,见她的眼睛漆黑如子夜,如以前一样闪着幽深的光,不禁心中大喜:“阿絮,你能看见了?也能听见了?” 风轻絮漫不经心地道:“当然,不然怎么能看见太子殿下方才情深义重的一幕,为了杨良媛,太子殿下竟不惜将太子妃推下高台,您对杨良媛的用情之深,真是令人感叹。” 萧煜宁见自己方才只顾着救杨晓寒,险些将风轻絮撞下高台,不禁心中充满忧虑与愧疚:“阿絮,对不起,方才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风轻絮从萧逸庭的怀抱里轻轻挣脱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淡然道:“托太子殿下的福,差一点又从这里跌下,第一次是因为太子殿下的女人,这一次却是太子殿下亲手所为,我会终身记得殿下的恩赐。” 萧煜宁听着风轻絮冷得几乎冻出冰渣的话语,心中满是疼痛:“阿絮,你又何必每次都要说这样的话来伤我?你明知我方才不是故意的……还有,你的身体恢复了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你知道这些时日以来我有多担心你么?” 风轻絮轻笑:“殿下还是不要再说了,怀里抱着如花似玉的娇弱美人,却又跟我说着深情款款的话语,殿下说的出,我却听不得。” 萧煜宁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揪了起来,他低头看着昏迷不醒的杨晓寒,又不忍心将她丢下,只好道:“阿絮,你为何要将晓寒推下去我也不想追问,你的身体刚好,不适宜在这里一直吹冷风,我们先离开这里,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好么?” “以后?”风轻絮念着这两个字,仿佛是在反复咀嚼,忽然又粲然一笑,笑容里夹杂着冰凌上的冷光,“太子殿下,只怕你我再没以后了。” “什么意思?”萧煜宁看着风轻絮冰冷的笑容,心里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风轻絮却不再说话,只用幽冷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那种冷到骨子里的寒光,如同出鞘的匕首,似要斩断和他的一切。 萧煜宁正要追问,萧逸庭却挡在了萧煜宁与风轻絮之间,道:“殿下,方才你险些将小荷推下去,她心中有气,说话重了一些,也是情有可原,还请殿下莫要计较。” 萧煜宁的眼眸闪过一丝怒气:“阿絮是我的妻子,不用你来替她道歉。” “阿庭,”风轻絮忽然道,“我们走吧,杨良媛身体不适,想必太子殿下还急着要将她送回去好生诊治,我们便不要耽误殿下怜香惜玉了。” 萧逸庭微微一笑,道:“好。” 看着萧逸庭与风轻絮相携离开,萧煜宁忽然心中一慌,道:“阿絮……” 风轻絮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声音冰冷如雪花:“从今往后,你不是我的阿宁,我也再不是你的阿絮。” 萧煜宁的身躯晃了一下,心里开始尖锐地疼着,似乎有人在用锤子将楔子一点点敲进他的心,最后整颗心都承受不住,即将迸裂炸开。 他悲痛地看着萧逸庭与风轻絮越走越远,唯余风轻絮冰凉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从今往后,你不是我的阿宁,我也再不是你的阿絮……” 萧煜宁麻木地将杨晓寒抱回了惠安殿,不待他吩咐,便立刻有人去唤来太医为杨晓寒诊治,杨晓寒在被扎了几针后悠悠转醒,一看见萧煜宁便拉着他的手开始哭泣,如带雨梨花般楚楚可怜。 萧煜宁看着杨晓寒哭泣的面容,脑海里却浮现了另一张决绝的脸,那眼底的冷光是他从未见过的,让他一想起来心中便开始惶恐不安。 他不由站起身想去寻那张面孔的主人,然而杨晓寒已经柔弱无骨地攀附上他的怀抱,将他紧紧抱住,哭得几乎晕厥过去,显然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萧煜宁看着眼前与阮梦晗几乎一样的脸,心中不禁又柔软起来,他犹豫良久,终是叹了口气,慢慢拥住了杨晓寒。 阿絮…… 让她冷静一下也好,她如今情绪那么激动,他去找她也只是徒增她的怒火罢了,只怕她心中对他正恼恨不已,定然不愿意见到他。 第二百九十一章 私奔 萧煜宁这样想着,便渐渐淡了去景和殿的心思,留在了惠安殿。 这一留,便是一整夜。 只是这一夜,他睡得很是不安稳,总觉得似乎会发生什么事情,梦里都是风轻絮冰冷的表情,决绝的眼神。 “从今往后,你不是我的阿宁,我也再不是你的阿絮……” 冷如冰雪的话语不停在梦中回响,他倏地从梦中惊醒,额上竟沁出了微微的冷汗。 天刚蒙蒙亮,显然时间尚早,然而他辗转反侧却再难入睡。 杨晓寒从睡梦中察觉了萧煜宁的动静,也悠悠转醒,迷蒙中见萧煜宁睁着眼睛发怔,眸光深邃,不知在想着什么,她便伸出胳膊轻轻环上萧煜宁的腰,声音柔和地问道:“殿下,怎么醒这么早?可是昨夜睡得不好?” 萧煜宁转头看向杨晓寒,她刚睡醒,面容纯净,神色慵懒,如一朵春睡的海棠,含羞带笑,很是让人心动。 萧煜宁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角,道:“你再睡会儿,我先起了,今日还有些公务要处理。”说完便自顾下床,唤来婢女服侍。 杨晓寒见状,便也不敢多睡,也随他下了床,亲手为他穿衣束发。 “殿下,用些早膳再走吧。” 杨晓寒见萧煜宁穿戴整齐,洗漱完毕,整个人如上好的玉一般透着华贵温润的光泽,不禁留恋地看着他,只盼望能多陪他一时半刻。 然而萧煜宁却淡淡道:“不必了。” 话毕,萧煜宁便匆匆而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惠安殿。 杨晓寒看着萧煜宁毫无眷恋地离去的背影,心中慢慢浮上一丝悲哀,昨夜的温存与缠绵仿佛都是梦境一般,明明身上还留着属于他的气味,但是他的人和心却都已不在她这里。 萧煜宁一出了惠安殿,便大步朝景和殿而去,边走边问身边的魏修:“昨夜景和殿可有异状?” 魏修忙道:“回殿下,昨夜景和殿还是跟往常一样,殿下让撤了守卫,奴才便派了个人一直看着景和殿,据今早禀报,景和殿昨晚早早地落了锁,并无任何人进出。” 萧煜宁这才稍稍宽了心,但仍脚步急急地到了景和殿。 景和殿的门并没有开,显然是时间尚早,里面的人还在休息,萧煜宁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魏修,叫门。” 魏修忙应了一声,上前叫门,叫了两声后,红樱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谁呀?这么一大早就在门外嚷嚷,吵了太子妃休息可吃罪得起?” 魏修很是尴尬,听红樱语气不善,便知道这丫头被人吵醒了心情不好,偷偷看了看萧煜宁的脸色,见他面色平静,便咳了一声,道:“快开门,是太子殿下。” 红樱一听,便惊呼一声,门很快从里面打开了,露出了红樱小小的脑袋,她朝门外看了看,见果然是萧煜宁,急忙将门左右大开,吓得花容失色:“红樱不知是殿下驾到,多有冒犯,请殿下恕罪。” 萧煜宁“嗯”了一声,便直接走进院中,锦瑟等人也已经听见了动静,便急匆匆地都跑了出来迎接萧煜宁。 萧煜宁边走边问:“太子妃还没起身?” 锦瑟道:“回殿下,太子妃还在休息,昨晚太子妃心情不好,便命奴婢等人不许打扰。” 萧煜宁闻言,便想到她定是因为昨天塔楼之事在生气,心中不禁十分愧疚,心道无论如何今天也要向她道歉,与她和好才行。 他左右看看,却不见萧逸庭,便问道:“世子呢?” “还在厢房,想必也未起身。”锦瑟答道。 萧煜宁怔了一下,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他听见锦瑟说风轻絮还在休息,便忍不住想去看看她的睡颜,哪怕是远远望一眼都好。 这样想着,他便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到内殿,轻轻推开了门…… 然而,萧煜宁却突然愣住了。 内殿干净整洁,一尘不染,连床上的被褥都整整齐齐铺在那里,显然没有风轻絮的踪影。 萧煜宁豁然将门全部推开,急急地走了进去,左右张望,叫道:“阿絮……” 但是屋内没有任何回应。 锦瑟等人听见屋内的异样,也急匆匆赶了过来,一进门便发现屋里并没有风轻絮,她们三人顿时都呆住了。 “主子呢?”锦瑟喃喃道,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红樱吓得几乎哭了出来,连话也不会说了。 萧煜宁怔怔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内殿,忽然记起昨日在高台上风轻絮冷如骨髓的眼神,以及她不带一丝感情的话语:“以后?太子殿下,只怕你我再没以后了。” 萧煜宁的心狠狠一沉,道:“去看看世子在不在!” 锦瑟听萧煜宁这么一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忙朝红樱使了个眼色。 红樱忍着惊恐的心情,快步去萧逸庭的房中查看,然后很快便又回到了内殿,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萧煜宁见状,袖中的指越握越紧,声音冰冷:“世子也不在,是不是?” 红樱被萧煜宁冰冷的声音吓住了,只嗫嚅着不敢说话。 萧逸庭与风轻絮相处的情形,外面的人不知道,但是景和殿中的三人却是一清二楚,风轻絮与萧逸庭同时失踪,显然是…… “风绝尘!”萧煜宁忽然怒吼一声。 风绝尘如鬼魅般的身影瞬间飘到了萧煜宁的面前。 萧煜宁眼中含着怒气问道:“你整日里守着太子妃,如今太子妃在何处?” 风绝尘抬头看着空荡荡的内殿,顿时呆住了:“我并未见到太子妃外出……” 萧煜宁见风绝尘的表情不似作假,便忍着怒火道:“你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守在这里?” 风绝尘想了想,道:“太子妃昨天傍晚时分忽然说想吃西市脆笋,命我去买来,说让世子今日中午做与她吃……” 风绝尘话未完便已想到了什么,风轻絮今日失踪,他又一直守在房顶,那么必是昨天傍晚时分,风轻絮调虎离山,然后与萧逸庭悄悄离开了皇宫…… 第二百九十二章 抵达梦回城 太子妃与世子私奔了…… 每个人的心中都在反反复复念着这句话,震惊而惶恐。 但每个人都不敢说出口,看着萧煜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仿佛山雨欲来风满楼,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只低着头看着地面。 “以后?太子殿下,只怕你我再没以后了……” “从今往后,你不是我的阿宁,我也再不是你的阿絮……” 萧煜宁的耳边一直回响着风轻絮的这两句话,只觉胸口一股疼痛袭来,口中竟蔓延出铁锈般的血腥味。 她再次背叛了他,而这次竟与萧逸庭一起私奔,不顾她太子妃的身份,不顾他萧煜宁的尊严,将所有人所有事抛之脑后,完全不顾及他们私奔的后果。 对于风轻絮这样聪慧善谋、走一步看百步的人来说,是要有多爱才会做到这样不顾一切…… 难怪她说他们没有以后了,难怪她说他们再不是彼此的“阿絮”与“阿宁”,原来她早就已经打算抛弃他,与萧逸庭远走高飞…… 不,他决不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她是他萧煜宁的妻子,他曾发誓决不让她离开他半步! 萧煜宁的身形踉跄了一下,魏修忙扶住萧煜宁,焦急地道:“殿下……” 萧煜宁借着魏修的力道才勉强稳住身体,但心中的愤怒与恨意却将整颗心撑得几乎要炸裂,他的声音愈发凄寒冰冷:“魏修,命锁魂调集所有人手,务必将太子妃与世子抓回来,无论天涯海角,定要找到他们二人!” 离天元朝皇宫几百里之外的一条平坦的大路上,有两匹马在飞驰着。 一匹肌肉结实的枣红色马上是一名身材纤细的白衣少女,容色极美,一双眼睛漆黑如子夜;而另一匹白马上则坐着一名白衣少年,面容俊朗,身姿飘逸。 这宛若一对璧人的少年少女正是萧逸庭与风轻絮。 大路的尽头是一条蜿蜒的林间小道,萧逸庭见风轻絮仍在狠狠抽马背,催身下的马快跑,不禁道:“小荷,我们还是歇一歇吧,已经跑了这么远,他们便是发现了也追不上我们了。” 风轻絮头也没回地道:“不行,太子有一支暗军,直到现在我也没弄清这支暗军的力量有多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们只有快些到梦回城才能安心。” 萧逸庭无奈地道:“可是我们已经跑了一夜了,你骑着的是赤影,体力尚好,可是我身下这匹马却要累坏了,万一它死在半路上,我们就更跑不远了。” 风轻絮闻言转头一看,果见萧逸庭的马已经口吐白沫,如强弩之末,她连忙让马速度慢了下来,最后渐渐停下。 萧逸庭见风轻絮终于肯休息,这才松了口气,自行下了马,又将风轻絮抱下马背,二人便在林中做短暂休整。 风轻絮一坐下,这才觉得浑身如散了架一般。 狂奔了一夜,她只凭着一股力量的支撑前行,如今歇下来才知道自己的身体远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强悍。 萧逸庭见风轻絮蹙着眉头揉着胳膊,便知道她定是十分疲累,便坐在她的身边,慢慢揉捏着她的肩膀、胳膊、腿。 风轻絮感受着萧逸庭力道恰到好处的按摩揉捏,只觉得身体瞬间舒服很多,不禁笑道:“阿庭,你这是为多少人捏过肩膀才练就了这般的好手艺,难怪京城那么多女子想要赵王世子的诊治……啊……” 风轻絮话未完,便感到肩膀一痛,几乎被萧逸庭捏断了骨头。 “萧逸庭,你要痛死我么?”风轻絮不满地道。 萧逸庭哼了一声,手上的力道却是放轻了:“你以为谁都配得上我这双手的么?此生除了我母亲,就只有你享受过本世子的好手艺,是不是得意的很?” 风轻絮似乎有些不信:“难道你之前就没遇见过让你思慕的姑娘?” 萧逸庭似乎有些生气,但是又极认真地道:“小荷,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你才相信,此生我只喜欢你一人,始一,终一。” 风轻絮怔了一下,很快地转过头去,默然不语。 萧逸庭轻轻将风轻絮环在怀里,道:“小荷,不知为何,越靠近梦回城,我的心越慌,小荷……我们能不能不去梦回城?我保证,我定能找到一个谁也寻不到我们的地方……” “不,”风轻絮立刻道,“我只去梦回城,除了梦回城,任何地方我都不会去。” 萧逸庭看着风轻絮坚定的眼神,心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又迅速露出一抹清浅的微笑,宠溺地道:“好,你说去哪我们便去哪。” 风轻絮这才重新笑了起来,道:“阿庭,谢谢你。” 萧逸庭看着风轻絮宛若云开雾散、明月当空的清丽笑容,心中五味陈杂,他忍不住低下头去,迫切地想吻住风轻絮的唇,来缓解自己心中的不安。 然而风轻絮却不如往日那般顺从,而是将身体向后一撤,手抵住了萧逸庭的胸膛,道:“阿庭,我们还是尽快赶路吧。” 萧逸庭看着风轻絮漆黑幽深的眼睛,心沉了一下,唇边的笑容渐渐变得苦涩起来,但最终还是道:“好。” 二人休整之后继续前行,虽没有像第一天那样彻夜不停地狂奔,但依然加紧速度,终于在几天后的深夜时分到达了梦回城。 梦回城的城墙巍峨高耸,墙高濠深,楼宇森严,外形古朴大气,据说乃是由坚不可摧的雪域奇石垒成,宛若铜墙铁壁,而墙身深厚,刀斧无痕,凿壁飞星,连云梯都无法攀上去,可谓守易攻难,固若金汤。 风轻絮看着城墙上熟悉的“梦回城”三个大字,只觉得满心都是欢喜,连城墙上的灰尘都觉得格外亲切,她迫不及待地要驱马进城,然而走了几步,却发现萧逸庭并没有跟上来。 她诧异地回头,见萧逸庭安静地坐在马上,月光下白色斗篷仿佛发出莹莹光华,只是帷帽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如画的眉眼,让风轻絮看不清他的表情…… 第二百九十三章 苦斋 “阿庭……”风轻絮叫了一声,提醒他跟上。 然而萧逸庭却没有打马上前,而是沉默片刻后,轻声问道:“小荷,真的要回梦回城么?” 风轻絮怔了一下,这个问题他似乎问了很多遍,她也回答了许多次,但直到现在他仍在追问。 然而风轻絮归心似箭,并未深想,只顿了顿,道:“阿庭,若你实在不想同我一起进梦回城,便回天元朝吧,我没想过逼迫于你。” 萧逸庭一动不动地看着风轻絮,风轻絮虽无法分辨他的表情,却似乎能感受到一种悲伤的气息从他的四周弥散开来。 风轻絮的心微微疼了一下,正要说什么,萧逸庭却忽然伸手,慢慢去下帷帽,露出了他明亮清澈的眼睛,他轻夹了一下马腹,让马快走几步到风轻絮的身边,微笑着从怀里取出一颗明珠和几片菩提叶,放在风轻絮的手心,道:“小荷,你忘了,今天是你十七岁的生辰。” 风轻絮怔了一下,这才想起今天确是自己的生辰,但是关于生辰这事,她向来不是很在意,也从未刻意想过,一直都是萧煜宁为她记着的。 萧逸庭轻声道:“一直没有时间去为你准备生辰贺礼,便只好还送你明珠与菩提叶。小荷,你手心里的不仅仅是明珠菩提,还是我萧逸庭的心,我只希望你今生能在心中为它留一席之地,不求多少,些许便好,无谓情深,善待即可。” 风轻絮握紧了手中的明珠与菩提叶,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有温热的液体涌上眼底,让她不得不抬起头来深吸一口气,防止那逐渐滚烫的泪水落下。 良久之后,她方才低低地道:“阿庭,谢谢你。” 风轻絮对城外守卫亮出了苦斋的令牌,守卫立刻放行。 风轻絮一进城便立刻赶往苦斋,萧逸庭一言不发地紧随其后。 苦斋在梦回城中极靠近中心的位置,与梦回城城主的住处离得很近。当风轻絮到达苦斋时,看着“苦斋”二字却忽然怯懦不前。 梦回城城主爱奢华,然而林若虚却极简朴,苦斋不过简单的一座宅院,外观十分朴素,只是内里布局精妙,处处机关,常人很难进入。 风轻絮犹豫了半晌,道:“阿庭,我们不从正门进,我知道有个角门,我们悄悄进去。” 萧逸庭“嗯”了一声,便随风轻絮调转马头,去寻那角门。 直到进入苦斋,萧逸庭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住处可以有如此多精妙的防护,那假山怪石看起来摆放随意,却暗藏七星八卦,每走一步都要算上半天才敢踏出下一步,宅院的各处都是按照阵型建造,稍不留意便会迷失其中。 有着风轻絮的带领,萧逸庭才敢放心地走进苦斋。风轻絮轻车熟路地一路穿行,很快便到了一处荷塘前,由于夏季已过,荷塘里的荷花荷叶都已经颓败,竟显得有几分萧条。 风轻絮绕过荷塘,很快便到了一间极是雅致的房间前,门里烛光微微,却极是温馨,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手举起又放下,却始终不敢推开眼前薄薄的一扇门。 夜风微寒,她不知是因为夜寒露重还是因为内心的紧张不安,身体竟有些发抖,看着那门里的昏黄烛光,她却忽然萌生退意,心里这么想着,脚便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萧逸庭目光微闪,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推开了门,揽住风轻絮的腰将她带了进去。 风轻絮心惊不已,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萧逸庭带进了房间。她下意识地转身想逃,然而萧逸庭却已经回身关上了门。 风轻絮仰头看着萧逸庭清澈如水的眼眸,终于默默转身,转眸看着房间内的情形。只见屋里的布局与她离开时并没有太大的变动,只是桌子上多了一副棋子,未下完的残局仿佛在等着主人的来临。 风轻絮的眼眸轻轻转向了床,只见床上躺着一名面容苍白的男子,他双目紧闭,神色倦怠,俨然正在昏迷之中,但即便如此也掩不住他眉宇间无可比拟的绝世风华。 风轻絮双脚似是灌了铅一般,一步步挪向床边,直到近到能看清那男子肌肤的纹理,她才敢确信床上看起来如此虚弱的人是她无所不能、所向披靡的师父林若虚。 她默然地趴在床边,伸出颤巍巍的手握住了他宽厚的手。 他的手上有剑磨出来的茧子,划着她细嫩的肌肤,有微微的刺痛,然而她却将他的手握得更紧,眼泪滚滚而落:“师父,阿絮回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阿絮……” 萧逸庭见林若虚这副样子,心中微微吃惊,但见风轻絮似乎一点也不意外的模样,心便又开始往下沉。 风轻絮泪眼朦胧地看向萧逸庭,声音里满是恳求之意:“阿庭,求求你,救救我师父……” 萧逸庭见风轻絮落泪,心中一疼,脚步已经不自觉地上前,他探查了一番林若虚的脉象,神色便凝重起来。 风轻絮见萧逸庭表情不对劲,心便沉了一下,忙道:“阿庭,我师父如何?” 萧逸庭蹙眉道:“林先生受了很重的内伤,几乎去了半条性命……” 风轻絮闻言,如闻晴天霹雳一般,身体顿时一软,几乎跌倒在地。 萧逸庭忙一把扶住她,道:“小荷,你别急,听我说,林先生虽病重,但是还好有人及时相救,他似乎是服用了雪域冰凝丸,此药有起死回生之效,林先生如今只是虚弱了一些,却并无性命之忧。” 风轻絮听了萧逸庭的话,却似乎不敢相信,她紧紧盯着萧逸庭的眼睛,道:“冰凝丸是雪域圣药,天下间仅有三枚,蔚湖女帝从不离身,师父怎么会服用此药?难道蔚湖在梦回城?” 萧逸庭微微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探林先生的脉象,确实是服用了冰凝丸。” 风轻絮见他双眸清澈明亮,并不像在说谎,虽不解冰凝丸的来由,但却还是松了口气…… 第二百九十四章 风扶柳 风轻絮又转头看向林若虚,他虽已无性命之忧,但仍昏迷不醒,显然由于伤重,恢复之日恐怕遥遥无期。 她不禁将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眸光温柔地凝视着他,口中喃喃道:“师父,阿絮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阿絮真的好害怕,万一有一天我们之间有一个人先离去,那我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所以阿絮不离开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阿絮都会留在你身边……” 萧逸庭的身体震了一下,原本清澈的眼眸瞬间暗淡无光,他怔怔地看着风轻絮与林若虚亲昵的模样,只觉心如同被重锤猛击一般。 正在这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萧逸庭一惊,忙低声道:“阿絮,有人来了。” 说完不待风轻絮反应,他便拉起她,将她带到了屋子里的屏风后面。 他们刚刚藏好,门便被推开了,有人慢慢地走了进来,脚步声细碎轻微,身上环佩相鸣,似乎是名女子。 风轻絮透过屏风的缝隙看去,只能看见一个纤细柔美的背影,婀娜多姿,亭亭玉立,只看那背影便知是个绝世美人。 萧逸庭仔细看了看那女子,只见她脚步沉重,呼吸稍微紊乱,显然并不会武功,而且似乎身上还带着些许隐疾。 他的心这才微微放下来,以风轻絮目前的状态,若此女子是个高手,恐怕很快就会发现他们的存在。 还好她并无武艺,只要他小心些,断不会让她发现了。 那女子将手中端着的盘子轻轻放在桌子上,执起盘中的药碗,慢慢走到床前侧身坐下,露出了耀如春华、艳若桃李的侧脸。 她轻手轻脚地用勺子舀了一些药汁,吹了吹,然后喂给昏迷中的林若虚,然而林若虚牙关紧咬,并不能喝下那药汁,那浓黑的药汁顺着他的唇角滑了下去。 那女子轻叹一声,柔软的声音如黄鹂般婉转动听:“你为何还不醒来,难道冰凝丸对你也没有作用么,若你再不醒来,我该如何是好……” 风轻絮抬头与萧逸庭对视了一眼,这才确信林若虚确实是服用了冰凝丸。 然而风轻絮的心中却更加疑惑,冰凝丸绝无仅有,蔚湖是不可能离身的,但是蔚湖是雪域女帝,绝不可能离开雪域,这药究竟从何而来,简直令人费解。 她正在暗暗揣测的时候,却听那女子开始渐渐抽泣起来:“师父,你睁开眼睛看看弱儿……弱儿不能没有你……” 风轻絮惊了一下,双目紧紧盯着那貌美如花的女子。 原来她就是风扶柳,林若虚的第二个弟子,就是眼前这个女子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位置。 她早该想到的,若不是林若虚的女弟子,苦斋怎么可能出现女子的身影? 萧逸庭感觉到怀中人的僵硬,不由拥紧了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似是在安慰一般。 而风轻絮也在他的怀中慢慢镇定了下来,但双眼却没有离开风扶柳,心中暗暗将自己与她作比较。 就在她细细打量着风扶柳的时候,忽然见风扶柳慢慢伸出手,纤柔的指竟抚上了林若虚苍白的面颊,温柔地摩挲着,仿佛是在轻抚自己的恋人。 风轻絮瞪大眼睛看着风扶柳,呼吸都变得刺痛起来。 风扶柳居然敢如此亲昵地触碰林若虚的脸,那是她风轻絮的师父,是她心中至高无上的神,圣洁不可侵犯的信仰,而风扶柳竟敢如此亵渎他! 风轻絮下意识地要冲出去制止风扶柳,眼中满是愤恨和不甘。 然而萧逸庭却比她更快,紧紧将她束缚在自己的怀里,让她几乎不能动弹。 风轻絮挣扎了几下,却始终无法挣脱,不由愤怒地看向萧逸庭,可是萧逸庭清亮的眼中却满是警告。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如今尴尬的处境,哪怕再悲伤再愤怒都不能出去,林若虚病重,她又从天元朝潜逃出来,万一被人发现该如何解释?谁又能保她? 风扶柳的低喃声悠悠传到了屏风后:“师父,你明明对我也有感情,为何你就是不肯承认?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能感受得到你内心的悸动……可是偏偏你要做个完人,你心中的顾虑太多,总不愿承认……” 风轻絮震惊地转头看向风扶柳。 她方才说什么? 为什么字字句句都那么清晰,但她却仿佛一个字也听不懂呢? “师父,你喜欢弱儿,弱儿也喜欢你,明明这么简单的事情,你却总要逃避……师父,你可知道这样的日子有多难熬?师父……” 风扶柳哭泣着伏在林若虚的身上,泪水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衫。 风轻絮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泪水慢慢模糊了双眼,又似断线的珍珠一般从她苍白如纸的脸颊滚落。 风扶柳从林若虚身边取过一枚玉佩,压抑的哭声在整个房间回荡:“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这个玉佩你日日戴在身上,想必早已发现了断痕里的这句诗,可是你却没有摘下……你明明就是喜欢我的,否则怎么会一直戴着它……” 风轻絮看见那玉佩,不禁身躯一颤。 那个玉佩她是见过的,她十五岁生辰那日,林若虚便是戴着这枚玉佩去找她的,她在他走之前发现了玉佩的秘密,心如刀绞,瞬间便明白了风扶柳对林若虚的心意,却只能装作不知。 而今她听风扶柳慢慢念出那句诗,只觉疼得五脏俱伤,几乎喘不过气来,然而她却不敢哭出声,只将头埋在萧逸庭的怀里,泪流满面。 “师父,师父,弱儿不能没有你,我早已立下誓言,此生非师父林若虚不嫁,若你醒来,无论如何我也要嫁与你,若你再不能醒来……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陪着你……” 风轻絮听着风扶柳告白的话语,只觉得心中似有千把刀在凌迟她的心,这些话她是一辈子也不敢说出口的,可是风扶柳却敢。 也许这便是她们的不同吧…… 第二百九十五章 悲怆离开 风扶柳在做着她一直想做却不敢也不能做的事,而她却只能像个盗贼一样躲在屏风后面,连哭泣都不敢出声。 风扶柳如呓语一般喃喃道:“师父,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我病重的时候是你一直守在我的身边,就如我今日守着你一样,我虽在昏迷,却也能感受到你的手触碰我脸颊时的温度,你一遍遍叫着我的名字,弱儿,弱儿……你说只要我醒来,你什么都答应我,我便是凭着这股力量才硬生生地挺过来,可是为什么我刚醒你却又病重……师父,你何时才能醒来兑现自己的诺言……” 风轻絮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的身体都在颤抖,只觉得自己的心肺都要爆裂开来。 萧逸庭听着风扶柳的话,感受着风轻絮身躯的颤抖,自然知道此时风轻絮有多难过,他于心不忍,便张开双手捂住风轻絮的耳朵,不让她再继续听下去。 风轻絮恨不得此时自己还是个聋子瞎子,这样便看不见眼前这令人绝望的一幕,听不见那令她心碎的字字句句。 她几乎将自己的咬出血来,却依旧阻挡不了自己内心的疼痛与苦楚。 若是她早些回来,若是她早点放弃自己的计划…… 若她不曾答应嫁去天元朝,是不是结果便会不同? 此时陪在林若虚身边的会不会是她?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她一心想求长远,却忽略了眼前最重要的东西,若现在都无法把握,未来又怎能算计周全? 就在她悔不当初的时候,忽然感觉萧逸庭身体一僵。 她下意识地看向屏风外的风扶柳,而萧逸庭却一把捂住她的眼睛,声音极微小地道:“莫要看!” 然而风轻絮在转头的一刹那,已经将眼前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她愣了半晌,慢慢覆上萧逸庭的手,颤抖着却又用力地将萧逸庭的手从她眼睛上移开。 只见风扶柳将药汁含在口中,轻轻俯下身体贴近林若虚,缓缓印上他的唇…… 风轻絮一口咬住自己的手背,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被她咬着的地方瞬间被鲜血浸透,她的眼泪和着齿间的血液一同浸染着她的衣袖。 风扶柳就这样一口口将药汁喂与林若虚,神色如常,仿佛是经常做的事情一般,只在喂完药后用指尖留恋地抚摸着他的唇,眼神中满是缱绻的情意。 萧逸庭将风轻絮紧紧抱住,宽大的衣袖将她整个身体包裹在怀中,不让她再看下去、听下去。 怀里的风轻絮始终没有发出声音,但是她不停颤抖的身躯,还有他胸前不停扩散的湿意,都在告诉他此时的风轻絮是多么的痛苦和悲伤。 不知过了多久,风扶柳终于离开了房间。 风轻絮顶着满是泪水的脸慢慢走到林若虚的床前。 他依旧昏迷不醒,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张恍若谪仙的脸看起来仍然圣洁纯净。 风轻絮定定地看着他,却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她继上次他从天元朝离开,再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绝望。 萧逸庭默默站在风轻絮身后,只觉得她身上弥漫着浓烈的痛楚与哀伤。 他仿佛又看见了那日她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在黄昏的微光中回头凄然地道:“阿宁,我活不了了……” 风轻絮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快速离开了梦回城,她如同失了魂一般,只知道狠命地抽打马背,身下的赤影宝马被她抽打得几乎要飞起来一般,奔跑的速度令人咋舌,很快就将萧逸庭甩的远远的。 萧逸庭焦急地看着风轻絮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忽然开始后悔自己将他父亲的赤影偷出来给了风轻絮,此时他费劲力气也追不上她,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就在他费力追赶风轻絮的时候,天上忽然雷声滚滚,电光惊闪,初始的微风渐渐变成烈风,似乎马上要有一场倾盆大雨。 萧逸庭见风轻絮的身影在电闪雷鸣中逐渐变成了一个微点,似乎马上就要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不由十分担心。 还好这条路没有其他岔道,他只要奋力追赶,还是有追上风轻絮的希望。 暗沉沉的黑夜,只有偶尔划过天空的电光才能些许照亮前面的路,但是萧逸庭丝毫不敢放慢速度,生怕风轻絮出什么意外,此时她处于极端绝望的心境里,难免会堕入危险之中。 怀着对风轻絮的担忧,萧逸庭一刻也不敢放松。 然而就在他一路追逐狂奔之下,接着划过天空的一道闪电,忽然远远地看见一个瘦弱的身影骑在马背上,立在路边与他遥遥相望,显然是风轻絮在等他。 萧逸庭心中一喜,忙驱马上前,走近一看,果然是风轻絮。 只是由于她骑马飞驰的速度太快,发髻已经完全散开,披头散发如同鬼魅一般,长发肆意在狂风中飞舞,凌乱不堪。 夜色太过深沉,萧逸庭看不清风轻絮的表情,心中很是不安,便道:“小荷,你不要再跑了,方才太危险了……眼见就要下雨了,我们寻个避雨的地方吧?” 风轻絮静静地看着萧逸庭不说话,脸上都是暗黑的阴影,仿佛是从地狱走出的鬼魂,没有半点人间烟火气息。 萧逸庭的心沉了又沉,他忍不住道:“小荷,你不要这样……” “萧逸庭,”风轻絮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地不像话,“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对师父的情意的?” 一道闪电倏地划过,风轻絮的脸瞬间被照亮,她面色很是平静,眼睛幽深得如同旧村古井一般。 雷声随着闪电滚来,萧逸庭的心被雷声惊了一下,他眼神躲闪地道:“小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风轻絮的脸又被阴影埋没,她的语气很是平淡:“你一早就知道对不对?” 萧逸庭的心如同被人用拳头狠狠攥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风轻絮知道他不说话便是默认了,于是继续问道:“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第二百九十六章 揭开真相 萧逸庭见再也瞒不下去,便轻叹一声,道:“从你蛊毒发作,抱住我叫师父的时候开始,我便有隐隐的怀疑,直到去岁太子殿下生辰宴,我让萧静笙绊住太子,自己扮成与林先生相似的模样去密室见你,你在迷乱中将我认成了林先生,说……” “够了!” 风轻絮打断萧逸庭的话,紧紧闭上眼睛,似在缓解内心的痛苦,良久才睁开双眸,冷冷盯着萧逸庭,道:“去岁三月十五到如今,你瞒了我将近一年半的时间!萧逸庭,你怎么可以伪装得如此逼真?” 萧逸庭心中悲哀,目光便有些凄楚:“小荷,你忘了林先生吧,且不说他是你的师父,你便看如今风扶柳与他在一起的模样也应该明白,你和他根本不可能了。” “你住口!”风轻絮厉声道,“这是我与我师父之间的事,用不着你来管!” 一道闪电劈下,将风轻絮原本便苍白的面孔照地有些狰狞。 可是萧逸庭却丝毫不惧怕风轻絮的狠厉,反而语气愈发柔和:“小荷,我带你走好不好?除了梦回城,世上还有好多你没见过的地方,等你走过以后,你便会知道这个世界有多美好,若你愿意,我们随时可以找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安静地生活,自由自在,不好吗?” “自由自在……”风轻絮念着这四个字,忽然笑了起来,“萧逸庭,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么?其实你从未了解过我,却傻到为了我去抛弃你的父母亲人,抛弃你的世子之位,抛弃你的荣华富贵……萧逸庭,你简直就是最大的傻瓜。” 萧逸庭的呼吸窒了一下,怔怔地看着她几欲发狂的笑脸,心脏开始抽痛起来。 风轻絮几乎笑出了眼泪:“萧逸庭,你一直以为在允城的那段时日是你在诱惑我,诱惑我爱上你,可是你不知道,其实一直是我在诱惑你,是我步步为营,寡廉鲜耻,抛弃尊严,不计手段,诱惑你深深爱上我……” 萧逸庭震惊地看着风轻絮,眼珠似乎不会转了,他喃喃道:“小荷,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风轻絮带着嘲讽的笑容慢慢道:“听不懂么?那我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告诉你,萧逸庭,我风轻絮生来便是薄凉寡情的人,萧煜宁用了八九年的时间都没有打动我,你以为在允城短短的半个多月,我便会爱上你么?我与你的那些缠绵悱恻,还有你看见的情意绵绵,都是我在作戏,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精心设计的局,就是为了请君入瓮。” 萧逸庭原本清亮的眼中似乎掀起了惊天骇浪,层层巨涛将他那颗如同孤舟的心沉没海底,他的声音低到几乎连自己也听不见:“怎么会……不可能……为什么……” 风轻絮似乎你满意萧逸庭的反应,仍在笑着:“为什么……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么?萧煜宁已经发现我的心不在他身上,以他的聪明机警,很快便会发现我的秘密,所以我需要一个人心甘情愿地站出来,挡在我师父面前。我受的鞭笞、软禁都不是为了你,只是为了让萧煜宁相信我是真心爱你才背叛了他,这样他就永远不会怀疑师父,只会将矛头指向你,而你就在无形中为师父遮去所有的风刀霜剑,不让他受到一丝的怀疑和伤害。” 又一道闪电划过夜空,风轻絮脸上的笑容在倏忽亮起的光芒里显得分外诡异。 萧逸庭觉得自己的胸口如堵了一块巨石,沉得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望着风轻絮诡异的笑容,喃喃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不是这样的人……” 风轻絮抖着双肩笑个不停,仿佛看笑话一般看着萧逸庭:“我不是这样的人?萧逸庭,你扪心自问,你真的了解我么?萧煜宁与我朝夕相处十年,我都能狠心抛弃他,更何况是你……我的心中从始至终只有我师父一人,你就不要再自作多情了。” 萧逸庭的身体狠狠一震,头顶上雷声滚滚,那些炸雷仿佛响在他的心上一般,他不禁问道:“那这次你我的出逃,也在你的算计之内么?” 风轻絮淡淡道:“不错,其实我在失明失聪期间,早就知道我师父受了重伤,却苦于无法脱身,刚巧你又来到了我的身边,我便想带你回梦回城为师父治病,你既然能在守卫森严的东宫找到闻诗染来与我传递锦盒,定是在宫里有自己的渠道,我不能让我的人知道我要潜逃,便只能利用你来逃出皇宫,如此便是一举两得,我何乐而不为?” 萧逸庭忽然想到逃出皇宫以后,风轻絮对他态度的转变,从最开始的亲密无间,到最后不愿他触碰,原来只是因为她已经逃了出来,不需要再与他作戏。 在允城与风轻絮相处的点点滴滴都一一从他脑海里快速闪现,她的温柔,她的乖巧,她的醋意,她的依赖…… 她为他闯了救难帮三关,她与他在野菊花丛中抵死缠绵…… 她每个夜晚都缩在他的怀里与他同床共枕,她甚至醋意横飞到拿着匕首威胁别人不许靠近他……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那些原本珍藏在他记忆深处的美好画面忽然变得丑陋不堪,破碎成一颗颗细小的灰尘,呛得他流出了眼泪。 “假的……居然都是假的……你怎么能够做到?明明在允城你与我那么亲密……” 风轻絮冷冷道:“那是因为在我心中你只是我师父的替身而已,从一开始你身上的药草香便让我想起师父,每次与你在一起,我的心中浮现的都是我师父的身影……萧逸庭,你以为我喜欢你,但是我的眼里看见的,从不是你。” 天上一个炸雷滚过,萧逸庭怔怔地看着风轻絮,泪水在风中被吹干,他仿佛是第一次认识风轻絮一样,唇角的笑苦得如化不开的浓药:“今夕何夕,见此良人,明珠有泪,菩提无尘……这也是假的?” 第二百九十七章 义父 风轻絮静静看了萧逸庭半晌,伸手从怀里取出萧逸庭不久之前刚送给她的明珠,那明珠在她的指间灿然生辉,但她的声音却冷漠至极:“萧逸庭,我问过你,若是我伤害了你,你会不会恨我,是你自己说的不会,你说你会甘之如饴。如今我不要你甘之如饴,你想恨便恨吧,你喜欢也好,憎恨也罢,于我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因为我从没爱过你。” 说完,风轻絮手一松,那光华璀璨的明珠便掉落到了草丛,茂密的野草瞬间掩盖住了明珠的光辉,整颗珠子便消失在了草丛中。 一道闪电劈来,照得风轻絮的面容愈发苍白冰冷,她精致的脸庞如石雕一般没有任何感情。 萧逸庭看着那明珠坠落,只觉得那是自己被遗落践踏的心,丢进草丛,便再也找不到、回不来了。 萧逸庭盯着那草丛良久,忽然笑了起来,笑容放肆且悲凉:“风轻絮,你很好……你果然只是风轻絮,从来都不是我的水清荷。” 他几乎是咬着牙将最后一句话说出口,心里的钝痛反复在他胸口蹂躏,让他疼得无法呼吸。 说完这句话,他再也不看风轻絮,抖动缰绳,调转马头,急速飞驰而去。 白色斗篷在空中划出决绝的弧度,那飘逸挺拔的身姿转眼便消失在风轻絮的视线中。 风轻絮看着萧逸庭的身影远去,便再也支撑不住,一大口鲜血从唇间喷涌而出…… 而她整个身体也无法坚持在马上,软软地从马背上滑下,“扑通”一声仰面栽倒在地上。 雨点终于开始噼里啪啦落了下来,冰冷的雨滴打在她的脸上,让她有瞬间的清醒,她体内的蛊虫躁动得十分厉害,身上的每根骨头都如同敲碎了一般痛着,她强忍着疼痛爬到草丛边,慢慢扒开草丛,一点点摸索着…… 终于,她摸到了一个圆润光滑的东西,握在掌心中一看,果然是方才她丢掉的那颗明珠,她这才松了口气,将明珠紧紧握住,贴在胸前。 “阿庭……对不起……” 风轻絮仰面躺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雨水浸透。 今日虽不是十五,但蛊虫的躁动让她痛不欲生,她握紧明珠,勉力坐了起来,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忽然,她脑后开始刺痛起来,那种似乎要贯穿整个头部的尖锐疼痛,让她下意识地尖叫起来:“啊……” 同时,她体内的蛊虫开始疯狂躁动,显然是已经感应到了她脑内异物的不寻常动静。 她痛的几乎晕厥过去,在草丛中抱着头疯狂翻滚着,口中不断的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但是残存的意识告诉她不能再这样下去,唯有一条路能解决她的痛楚。 她费尽力气挣扎着起身,盘腿而坐,慢慢运送着自己的真气…… 这种痛苦的过程如在冰火两重天中煎熬,但是她仍凭着坚忍的意志支撑着。 大雨倾盆而落,打在人身上生疼,但是对于风轻絮来说却微不足道,她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身边雨水的降落,而那些雨水在落到她身体的一刹那奇迹般得化作阵阵白烟消失在雨幕中。 风轻絮全身真气运行,旭日烈风诀催发的阳刚真气让她整个人身体滚烫,那些雨水遇气而化,几乎不能近她的身。 那股真气不知在她身体里运转了几周,而她身体的疼痛也愈来愈强烈…… 终于,她再也受不住真气的流窜以及骨髓的疼痛,不禁仰天长啸,声音直冲云霄之外,她体内多余的真气化作剧烈罡气炸裂开来,周围顿时绿草折腰,高树倾倒,爆裂声一阵接一阵,从风轻絮的四周向远处扩散开来。 十丈之内,寸草不生,焦黄遍野,烈焰处处,若不是大雨倾盆,只怕整片林子已经燃烧起来。 真气柔和而浓厚地包裹住了蛊虫,风轻絮感到体内的蛊虫已经慢慢安静了下来,而脑后的那根细小的针也已经掉落在了地上。 她浑身酸软地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恢复了一些气力。 她知道这里不是久待之地,便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爬上马背,几乎整个身体伏在马上,慢慢朝大路的另一边走去。 大雨打得她睁不开眼,她迷迷糊糊地任马带着她往前走,不知要去哪里,她此时也无心再管,只想在马上多休息一会儿,好恢复些力气。 忽然,她感觉身下的马越走越慢,最后竟渐渐地停了下来。 风轻絮在迷糊中似乎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她迷茫地抬头看了一眼,朦胧的视野里出现了一辆华贵精美的马车,那马车没有车夫,只孤零零地停在大雨中,显得十分诡异。 风轻絮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她强撑着坐直了身体,冷冷地盯着那马车。 那马车里的人似乎感应到了她的注视,低沉苍劲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阿絮,你要去哪里?” 风轻絮听见这个声音,顿时一惊,身体悚然震颤了一下,喃喃道:“义父……” 马车中的人冷哼一声,道:“还认得我,可见你的良心还没全部泯灭……阿絮,你擅自回到梦回城,可是忘了你对我的承诺了么?” 风轻絮的身体禁不住颤抖起来:“不……我没忘……” “没忘就好,”马车里的人声音中含着不容拒绝的威严,“这次你为什么回来我也懒得追究,但是你要尽快回到天元朝,否则……” “我回!”风轻絮不待那人说完,便急忙道,“义父,求你救救他,我定会乖乖听你的话回去,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马车里的人这才满意地道:“乖孩子,有你这句话义父便放心了,你乃不世之材,万莫将自己的时间浪费在小事上面。一个人要想成就大事,最重要的不是学会争取,而是懂得放弃。你一直是个很会取舍的孩子,目光长远,只是对于某些事执着了些,若你真的想达到自己的目的,必须明白先舍后得,才能苦尽甘来……”